正文 第三章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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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这年四月，我带上花儿和宝儿走出家门，四月是山里最美的季节，气候温和，野花盛开，山山岭岭的马樱花像火一样大片大片燃烧着。我们一路走，一路玩。顺手采摘些野花给宝儿编个花帽，有时兴致来了，也给花儿编上一个，花儿像个大孩子一样，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们原计划这趟出远门花上一月左右时间。事前我就将路线设计好，丽江古城是必须到的，大理古城也是必须玩的，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那是我们这两年赶马常走的地方。我们这个马帮主要做的是茶叶生意，从西藏过来经现在的中甸达丽江，再到大理、南涧、景东、景谷最后到达普洱。普洱是茶叶的主要集散地，周边地区如西双版纳、思茅、红河、文山等几十个地方产的茶都拿到这里进行交易，普洱茶在历史上名气很大，在西藏一带很受欢迎。我们一般进的都是青饼茶，因为路途遥远，这些青饼在路途中风吹日晒雨淋会自然发酵，到拉萨实际上就成了熟茶了。丽江大理都是古城，但特色各有不同，丽江是水城，古城中有三条主干河流，中河、西河以及东河，三条主河进城之后又分成若干支流，像蜘蛛网穿街走巷，绕墙入院。这些水大都是雪山之水，又清又亮。有水就有桥，这条条河流之上，古人建了几百座石拱桥，木板桥，条石桥。这些桥各有各的样子，很爱人的。我们的老祖先据说都来自江南，听老人们说，江南一带也有这样的水城，很漂亮，但江南我从没去过，我想最多也就如丽江一样吧。说不定还没我们丽江漂亮呢。这里条条街巷见流水，家家门前绕清泉。这古城是一座四方街，大街小街相互连通，街上的路面用的是五花彩石，旱天不灰，雨天不泥。最漂亮的还数古色古香的房屋，它并不高大，看上去屋檐对着屋檐。门楼窗户精雕细刻，刻的都是些花花草草，鸟啊鱼啊，那个精致就像真的一样，这些，花儿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这回该让她长长眼了。大理又不同，大理过去还是个国，大理国。它有苍山有洱海，洱海的鱼，特别是弓鱼，那只有洱海才有，别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这东西。到了大理是无论如何要吃一顿大理的砂锅鱼，这砂锅鱼就是豆腐和弓鱼做的。那个鲜那个香，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大理最热闹的时候是赶三月街的时候，三月街据说赶了上千年了，最早只是一个讲经的庙会，后来慢慢变成了赶大街了，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卖。可惜我们出来迟了，这个时间大理三月街早赶过了。要不花儿不定会有多高兴，她可以在这街上买些针头线脑的什么东西。从大理往西就可以到达那个出宝石的城了，我早就打听清楚，那里叫腾冲，是加工翡翠玉石的地方。
走走歇歇，我们一家是旧历四月初到达保山的。去腾冲，保山是必经之地。保山也很繁华。只是到了保山我们才知道，就在我们到来之前的五个月，这座本来很繁华的边城让狗日的日本飞机炸了一回，就大白天，9架飞机突然从天上飞来，丢下了几十颗大炸弹，城内所有的街市像上巷街、下巷街，朱市街、袁氏街，酒街等等通通被炸，房屋倒了不说，人炸死炸伤了二百多。而就我们去的一个月前，狗日的日本飞机又来轰炸了一回，这回来的是三架飞机，也是大白天的中午时候，在城北一带丢下了十几颗炸弹。又死伤了二十多个人。
我们来的真是不是时候。
花儿一听就紧张了，当时我们是在一个饭馆里听人说起的。那座饭馆就在上巷街，听那人一说，我们才注意到，街上很多房子都炸烂了。花儿惊恐地望望我，把宝儿揽进自己的怀中，说，宝儿他爹，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笑笑，安慰她说，没事。都到这儿了，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去腾冲吧。
万一腾冲也像这样咋办。花儿哭丝丝的望着我，完全一副无助的模样。
不会的，我说。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也一样有些紧张。我后悔选错了日子。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朝这个方向来。我那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要出大事。真的，就像整个人心脏被挖空了一样，难受啊。那顿饭后来是怎么吃完的都不记得了，我们反正匆匆忙忙将宝儿喂饱，就去找了个客栈住下，准备第二天早早出发，往腾冲去。
谁知战事会发展得如此之快，我们是那天早上离开保山城的。走的时候天刚刚透亮。因为有些担心，当晚除了宝儿睡着以外，我和花儿一直都睁着眼，花儿一直在劝我回到老家去，在花儿看来，她们老家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那里山大谷深，即便有什么事，也好躲避。在那片山地，那儿有洞哪儿有坑，哪儿是路哪儿是坎，她闭上眼睛都能摸得到。这里说起来山也大，林也深，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要真的发生什么事，是一点救星也没有的。我那时一心想着自己的那个心愿，想着都来到这地方了，离有宝石的腾冲也就几天的路程。就这样返回去，心里有些不甘心。于是我坚持还是到腾冲去。
我给花儿说，我要买最好的翡翠镯子给她戴上。这是我多年来的惟一心愿。
花儿说，什么镯子不镯子的，我现在只想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回到我们老家。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但我还是坚持着。我说，你别头发长，见识短。这保山不是都炸了几回了，你不看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这城里人该干啥还干啥，要都像你，这保山人还不都得搬家走人，躲进山里不出来了。
花儿抹了抹眼泪，不说什么了。
谁知就在我们走后的当天中午，保山再一次让小日本的飞机轰炸。这一次是大规模的来，几十架飞机飞到保山上空，乒乒乓乓就往下扔炸弹。这批飞机扔完飞走又来了第二批，这些飞机除了扔炸弹还向下投燃烧弹，用机枪对着人群低空扫射。整个保山城成了一片火海，血流成河。那种惨状只有当时亲眼目睹的人才能说清楚。
飞机从空中飞过的时候，我们还在通往腾冲的山路上走着，我们眼看着小日本的飞机像一大群黑老鸦一样，嗡嗡嗡地从我们头上飞过，飞机的响声震得耳朵生疼。宝儿什么都不知道，还高兴的叫着喊我们看，说，这黑老鸦真大。花儿吓得抖成一团。她不断喊我，宝他爹，我们咋个办。
我说，别怕。我们不是走出来了，深山里飞机看不见我们。
要是看见了咋个办？花儿说。
不会，我见过飞机。我说，当红军那会，国民党的飞机天天追着我们打，也没怎么样。
天哪，我们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我说。幸好我们走得早，要不今天真的就糟糕了。
由于带着宝儿，我们行走的速度很慢。我们看见飞机的时候，正好也望见太阳挂在头顶上，我估摸着是正午了。算算路程，这时候我们大约走了十几里路了。然而，飞机的炸弹声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保山上空升起的黑色烟柱一目了然，花儿说，她还闻到了一股焦糊的烟味。
那时我实际上已经后悔了，后悔没有听花儿的话回到老家去，如果听她的话，我们现在就应该走在回大理的路上。虽然走出的路也就十几里，但是那条路每往前走一步，就离家近了一尺。而现在往前走一步却是离家远了一丈似的，脚步越来越沉。现在往回返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保山已经被炸成平地，那时候想，说不定小日本人已经坐着飞机占领了保山。回走，肯定是死路一条，只有往前，那时候就是这样想，也许前面的情况会好些。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往前走。但是这种想法我当时没对花儿说，花儿本来就胆小，我不能对她说这些丧气的话。那样会更吓着她的。
只能听天由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走走歇歇，我们一家是旧历四月初到达保山的。去腾冲，保山是必经之地。保山也很繁华。只是到了保山我们才知道，就在我们到来之前的五个月，这座本来很繁华的边城让狗日的日本飞机炸了一回，就大白天，9架飞机突然从天上飞来，丢下了几十颗大炸弹，城内所有的街市像上巷街、下巷街，朱市街、袁氏街，酒街等等通通被炸，房屋倒了不说，人炸死炸伤了二百多。而就我们去的一个月前，狗日的日本飞机又来轰炸了一回，这回来的是三架飞机，也是大白天的中午时候，在城北一带丢下了十几颗炸弹。又死伤了二十多个人。
我们来的真是不是时候。
花儿一听就紧张了，当时我们是在一个饭馆里听人说起的。那座饭馆就在上巷街，听那人一说，我们才注意到，街上很多房子都炸烂了。花儿惊恐地望望我，把宝儿揽进自己的怀中，说，宝儿他爹，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笑笑，安慰她说，没事。都到这儿了，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去腾冲吧。
万一腾冲也像这样咋办。花儿哭丝丝的望着我，完全一副无助的模样。
不会的，我说。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也一样有些紧张。我后悔选错了日子。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朝这个方向来。我那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要出大事。真的，就像整个人心脏被挖空了一样，难受啊。那顿饭后来是怎么吃完的都不记得了，我们反正匆匆忙忙将宝儿喂饱，就去找了个客栈住下，准备第二天早早出发，往腾冲去。
谁知战事会发展得如此之快，我们是那天早上离开保山城的。走的时候天刚刚透亮。因为有些担心，当晚除了宝儿睡着以外，我和花儿一直都睁着眼，花儿一直在劝我回到老家去，在花儿看来，她们老家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那里山大谷深，即便有什么事，也好躲避。在那片山地，那儿有洞哪儿有坑，哪儿是路哪儿是坎，她闭上眼睛都能摸得到。这里说起来山也大，林也深，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要真的发生什么事，是一点救星也没有的。我那时一心想着自己的那个心愿，想着都来到这地方了，离有宝石的腾冲也就几天的路程。就这样返回去，心里有些不甘心。于是我坚持还是到腾冲去。
我给花儿说，我要买最好的翡翠镯子给她戴上。这是我多年来的惟一心愿。
花儿说，什么镯子不镯子的，我现在只想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回到我们老家。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但我还是坚持着。我说，你别头发长，见识短。这保山不是都炸了几回了，你不看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这城里人该干啥还干啥，要都像你，这保山人还不都得搬家走人，躲进山里不出来了。
花儿抹了抹眼泪，不说什么了。
谁知就在我们走后的当天中午，保山再一次让小日本的飞机轰炸。这一次是大规模的来，几十架飞机飞到保山上空，乒乒乓乓就往下扔炸弹。这批飞机扔完飞走又来了第二批，这些飞机除了扔炸弹还向下投燃烧弹，用机枪对着人群低空扫射。整个保山城成了一片火海，血流成河。那种惨状只有当时亲眼目睹的人才能说清楚。
飞机从空中飞过的时候，我们还在通往腾冲的山路上走着，我们眼看着小日本的飞机像一大群黑老鸦一样，嗡嗡嗡地从我们头上飞过，飞机的响声震得耳朵生疼。宝儿什么都不知道，还高兴的叫着喊我们看，说，这黑老鸦真大。花儿吓得抖成一团。她不断喊我，宝他爹，我们咋个办。
我说，别怕。我们不是走出来了，深山里飞机看不见我们。
要是看见了咋个办？花儿说。
不会，我见过飞机。我说，当红军那会，国民党的飞机天天追着我们打，也没怎么样。
天哪，我们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我说。幸好我们走得早，要不今天真的就糟糕了。
由于带着宝儿，我们行走的速度很慢。我们看见飞机的时候，正好也望见太阳挂在头顶上，我估摸着是正午了。算算路程，这时候我们大约走了十几里路了。然而，飞机的炸弹声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保山上空升起的黑色烟柱一目了然，花儿说，她还闻到了一股焦糊的烟味。
那时我实际上已经后悔了，后悔没有听花儿的话回到老家去，如果听她的话，我们现在就应该走在回大理的路上。虽然走出的路也就十几里，但是那条路每往前走一步，就离家近了一尺。而现在往前走一步却是离家远了一丈似的，脚步越来越沉。现在往回返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保山已经被炸成平地，那时候想，说不定小日本人已经坐着飞机占领了保山。回走，肯定是死路一条，只有往前，那时候就是这样想，也许前面的情况会好些。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往前走。但是这种想法我当时没对花儿说，花儿本来就胆小，我不能对她说这些丧气的话。那样会更吓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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