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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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我第一次听到红军这个名字是1935年，大约是旧历的三月吧，我记得那一段日子正好是山上的杜鹃花、映山红旺开的季节，走到哪里满眼都是五色的花鲜亮着。农民们开始忙着种苞谷、撒秧子了。这个季节对于我来说反而是比较清闲的时候。这人哪，其实闲着就没有好事。就像我，忙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想，这一闲下来心里头就闷得慌，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觉得空落落的难受，人一难受就容易生出事来。于是，看着那些有钱的闲人整天泡在麻将馆里，我的心就开始痒痒，心痒手就痒，不知不觉自己就加入到那个行列里去了，这一脚陷进去就再难拔出来。为这事，沙二小姐跟我苦口婆心讲了多少道理，后来大吵大闹了几回，但我还是难得收住心，一闲下来就想着往那麻将馆里跑。久而久之，沙二小姐也就不再闹了。只是告诫我，玩什么都要有个度数，别是哪一天一个不小心把家当输了，弄不好还连老婆也输出去。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有数的，我知道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为了不至于头脑发昏，我每次只带固定的钱数，输赢都在那些固定的钱数上，一旦将身上带的钱玩光，我就走人。这一原则我一直坚持着。沙二小姐后来总结说，我这人坏是坏，还算有救，不是头，你们别嚷，就前两天的事，从贵州兴义那边过来的，在平彝的白龙山跟驻平彝的国民党独立团，就是李菘的部队打了一仗。
白龙山你们去过没有？黑脸说。
我们都摇摇头。
就在黄泥河过来点，我去过。
是么，赢了没有？
赢了。李菘那狗日的也是活该，本来，他的上司得到情报，红军要从贵州开过来，经过白龙山，就派他的部队事先赶到白龙山去狙击，他来到白龙山下，也不打听红军到了什么地方，因为按照他的判断还早着呢。你想他的那个判断，他那猪头猪脑的样子，他的判断会是什么样，他判断红军还远在贵州呢，于是就四平八稳在白龙山附近的小村里住下来，吃啊喝啊，你们知道国民党军的这些臭德性，到哪儿哪儿遭殃。结果没想到红军已经来到他们鼻子底下了，等他们发现红军到了白龙山已经晚了，慌忙之中才带领部队狙击。人家红军从南北两面攻上了白龙山主峰。一团人大部分让红军吃了，剩下李菘那狗日的和几个亲信还算逃的快，不然一锅熬了。
红军还真厉害。我说。
那是，听说在贵州赤水河那一带才叫厉害，老蒋调了几十万重兵，准备在这一带将红军一口吞了。结果硬是没挡住红军前进脚步，这不才来到我们云南了。
看来这天下将来姓蒋还是姓什么难说啦。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们当然就信了。平彝跟我们旧县山连着山水连着水，那里还有一道雄关，叫胜境关，有关城有牌坊。牌坊据说建于明代，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就骑在云南和贵州两省交界的古驿道上，那条古道没有我们贩盐走的那条向北的古道历史长，但也是一条出省的重要通道，古往今来它一直叫做通京大道。这牌坊本身没什么奇处，奇的是，坊下一东一西隔着柱子立起的两对石狮，由于云南贵州两省的气候差异，居然造成了面向贵州的石狮因气候湿润，而全身长满青苔，面向云南的一对石狮则因气候干燥什么也没有。照说一地与一地气候不同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能在这么一根小小柱子间分得这样明白，真真可以算是少见。
黑脸说是这样说，但是红军谁也没见过。那一次红军从这一带急匆匆走了一趟，只在沾益、曲靖、马龙停了一下，后来从寻甸那方四川跟云南交界的一个渡口渡过金沙江，走了。前后就几天时间，一路也打了几次仗。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后来才听说的，红军一路走，一路杀富济贫，镇压土豪恶霸，开仓分粮给穷苦老百姓的事。我想，从红军做的这些善事上看，他们完全不是国民党宣传的共匪啊。你想土匪能有几个做善事的。正是因为这样，我对红军有了初步的好感。我觉得当兵就应该当这样的兵，别像国军那样到哪儿还会抢老百姓的东西，这跟土匪有什么两样呢。说着就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36年旧历二月，红军又来了，这次也是从贵州来，但不是往兴义方向过来，而是从我原来贩盐的那条古道上从威宁方向过来。事前我就知道了这件事。其实不光是我知道，那几天满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对于穷苦百姓来说，他们当然盼望着红军早一天过来，而对于土豪恶霸地主来说就有些胆战心惊了。因为从第一次红军一路的表现情况看，对于财主富豪是没有好处的，尤其是那些平时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人来说，就更是寝食难安了。
二小姐也知道了这事，并且有些担心，因为，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个商人啊，要是红军分了我们的财产怎么办，这都不说了，要了我们的小命也说不定。二小姐想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只能安慰她，说我们是本本份份的生意人，平时在这一带口碑也不错。红军不会那么不讲道理。我又将我所听到知道的红军的事一一对二小姐讲了。二小姐望望我，说，你怎么知道红军的事那么多啊。我说，听来的。二小姐半信半疑。反正我当时也说服不了她，谁也没有真正接触过红军。谁又说得清呢。
红军是在一个晚上渡过北盘江进入我们云南境内的。由于一路长途奔波，打仗，加上生活困苦，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部队十分疲劳，迫切需要找一个固定的地方进行短暂的休整，补充给养，扩充部队。当时的军团首长认为，在云南贵州边界，山峦地势便于回旋，地方军阀明争暗斗矛盾比较突出，这一地区防守也比较薄弱，非常有利于红军进行休整，于是确定了旧县作为首选之地。这些事是我后来当了红军才从一个老兵那儿听说的。
红军事先作了周密部署，在一个上午突然包围了县城，并迅速抢占了城西南的制高点金鼎山。当时的国民党县长慌忙调集保安团和城内的独立营进行防守抵抗。可是哪里是红军的对手。不到一小时，红军就攻进城里，捣毁了县府。接着在次日当众处决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县太爷和几个为首的土豪劣绅。红军沿袭了他一贯的做法，开仓分粮给穷苦百姓，宣传革命主张，召开扩红大会。周围的百姓奔走相告，都认定红军是穷人自己的队伍，于是就在这次扩红中，仅我们一个县，就有1300多人报名参加了红军，这其中当然也有我。
我参加红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其实说老实话，包括我自己都纳闷，我怎么就稀里糊涂报名当红军呢。二小姐噘着嘴巴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二小姐说我骗她。其实我没骗，我真的是稀里糊涂。
那一天，红军开仓济贫，我去看了，当时就被红军的这种义举感动。回家的路上，路过红军的军营，见战士们正在吃晚饭，我有些好奇，想着这些红军打下了县城，得了那么多的东西，晓得要怎样大吃大喝大闹。于是就走进去，那些战士见我去了，以为有什么事，忙着跟我打招呼，请我吃饭。一位首长模样的人也走过来，很亲切的问我有什么事要办，请我和他们吃饭。我说没事没事，就想看看。啊啊，那好那好，老乡你想看什么就随便看。我看了看战士们碗里端的，锅里煮的，除了米饭外，菜就是很普通的酸菜洋芋，别的就没什么了。我想不对呀，那么多好东西都拿出来分给老百姓，自己难道就不留些吃了。我就问一个战士，我说，你们怎么不吃肉啊，县府的仓库里不是存着大量的火腿么。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呢，很有名气的。那个战士笑笑，说，我们首长说了，这里虽然是云南火腿之乡，但当地穷苦老百姓却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口火腿肉，还是分给老百姓吧，这猪本来就是他们喂养的，也该让他们尝尝鲜。世上竟有这样的新鲜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我说，你们大都是外地人，打仗又这么辛苦，你们不是也没吃过吗。
那位小战士还是笑笑，我们尝过了，说着他扒开饭，我见到了薄薄的一小片红红的火腿埋在碗底。首长说，让我们每人都尝一片，真的好香。
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样的军队不打胜仗才是怪事。
我急忙跑回家，沙二小姐见我慌慌忙忙跑回来，忙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没事，你去找张车吧。
找车做什么？
我们把仓库里剩下的火腿都送去给红军吧。
红军，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告诉你没事。我说。
没事你送火腿去干什么？
没事，就是送点火腿过去。
是红军说了。
没有。
那你发疯了。沙二小姐有些生气了。
我说，你先去找车吧，回头我跟你慢慢说。
二小姐只好赌气走出去找车了。
我们就将仓库里剩下的火腿全都装上车，送到了红军驻地。
军团首长见我们送去了火腿，不断地说着谢谢的话。并说，你们辛辛苦苦腌的火腿，做点生意也不容易，他们不能收。
推来推去，最后连二小姐在一旁都感动了，帮着说了很多好话，最后总算收了，但红军首长说了，火腿他们可以收下，但必须付钱。
也许就是这一时刻起，我心里才坚定了想当红军的念头。
当天晚上，我就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望望我，突然放声地笑了起来。
我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说，石蛋，长这么大，我还没见你开过什么玩笑，你还真的很幽默，开起玩笑来一点也不差嘛。
我笑笑，说我没开玩笑啊，这是真的，我真的想去当红军。
真的。
真的。
那你去呀，去呀。二小姐往外推我。
我说，你先别推，你说红军怎么样。
好啊。
真的你也认为红军好。
这是自然。
是啊，我是真没想到，红军会是这样一支部队，对穷苦百姓会这么好。
我也没想到，你说，我们送火腿，本来就没想着要钱的，结果人家硬是要给，弄得我们倒不好意思。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想趁机发横财呢。
所以说啊，我去当红军吧。
啊，二小姐睁大眼睛，这回她不再认为我是开玩笑了。你，你真的要去。
我点点头。
你去了，我们这个商行怎么办？
这一点我也说不清楚，真的，我不是没想过，一旦我走了，这个店这个家会是什么样。但是我就是想去。这一点，也许我真的跟我爷爷一样，骨子里就是不安份的命。
我说，商行反正交给你啦，一个女人家，可能苦是苦一点，但还不至于没饭吃，我就去两年。你清楚我这个人，就像我妈说的，生来就是路上颠簸的命，一旦静静的坐下来，浑身就难受。
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不顾这个家吧。前些年你是一个人，怎么走是你的事，可是现在，你不再是一个单身，有了老婆有了家。你说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世道上怎么混，你不是不清楚。
我清楚。可是，我怎么说呢，我就想走。
想走，想走你就走吧。二小姐说着说着就哭了。
这想法的确有些脑子进水。但是一旦我想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我。这一点，二小姐心里十分清楚。所以，当得知红军要离开旧县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吭声，二小姐却含着眼泪默默地为我收拾行装，并且在第二天早晨亲自把我送到了红军的队伍上，我所在的部队属红二方面的二军团。军团首长是以菜刀起家的贺龙和关向应，能在这样赫赫有名的首长的部队，我感到很光荣。二小姐是个非常懂事理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我第一次听到红军这个名字是1935年，大约是旧历的三月吧，我记得那一段日子正好是山上的杜鹃花、映山红旺开的季节，走到哪里满眼都是五色的花鲜亮着。农民们开始忙着种苞谷、撒秧子了。这个季节对于我来说反而是比较清闲的时候。这人哪，其实闲着就没有好事。就像我，忙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想，这一闲下来心里头就闷得慌，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觉得空落落的难受，人一难受就容易生出事来。于是，看着那些有钱的闲人整天泡在麻将馆里，我的心就开始痒痒，心痒手就痒，不知不觉自己就加入到那个行列里去了，这一脚陷进去就再难拔出来。为这事，沙二小姐跟我苦口婆心讲了多少道理，后来大吵大闹了几回，但我还是难得收住心，一闲下来就想着往那麻将馆里跑。久而久之，沙二小姐也就不再闹了。只是告诫我，玩什么都要有个度数，别是哪一天一个不小心把家当输了，弄不好还连老婆也输出去。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有数的，我知道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为了不至于头脑发昏，我每次只带固定的钱数，输赢都在那些固定的钱数上，一旦将身上带的钱玩光，我就走人。这一原则我一直坚持着。沙二小姐后来总结说，我这人坏是坏，还算有救，不是头，你们别嚷，就前两天的事，从贵州兴义那边过来的，在平彝的白龙山跟驻平彝的国民党独立团，就是李菘的部队打了一仗。
白龙山你们去过没有？黑脸说。
我们都摇摇头。
就在黄泥河过来点，我去过。
是么，赢了没有？
赢了。李菘那狗日的也是活该，本来，他的上司得到情报，红军要从贵州开过来，经过白龙山，就派他的部队事先赶到白龙山去狙击，他来到白龙山下，也不打听红军到了什么地方，因为按照他的判断还早着呢。你想他的那个判断，他那猪头猪脑的样子，他的判断会是什么样，他判断红军还远在贵州呢，于是就四平八稳在白龙山附近的小村里住下来，吃啊喝啊，你们知道国民党军的这些臭德性，到哪儿哪儿遭殃。结果没想到红军已经来到他们鼻子底下了，等他们发现红军到了白龙山已经晚了，慌忙之中才带领部队狙击。人家红军从南北两面攻上了白龙山主峰。一团人大部分让红军吃了，剩下李菘那狗日的和几个亲信还算逃的快，不然一锅熬了。
红军还真厉害。我说。
那是，听说在贵州赤水河那一带才叫厉害，老蒋调了几十万重兵，准备在这一带将红军一口吞了。结果硬是没挡住红军前进脚步，这不才来到我们云南了。
看来这天下将来姓蒋还是姓什么难说啦。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们当然就信了。平彝跟我们旧县山连着山水连着水，那里还有一道雄关，叫胜境关，有关城有牌坊。牌坊据说建于明代，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就骑在云南和贵州两省交界的古驿道上，那条古道没有我们贩盐走的那条向北的古道历史长，但也是一条出省的重要通道，古往今来它一直叫做通京大道。这牌坊本身没什么奇处，奇的是，坊下一东一西隔着柱子立起的两对石狮，由于云南贵州两省的气候差异，居然造成了面向贵州的石狮因气候湿润，而全身长满青苔，面向云南的一对石狮则因气候干燥什么也没有。照说一地与一地气候不同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能在这么一根小小柱子间分得这样明白，真真可以算是少见。
黑脸说是这样说，但是红军谁也没见过。那一次红军从这一带急匆匆走了一趟，只在沾益、曲靖、马龙停了一下，后来从寻甸那方四川跟云南交界的一个渡口渡过金沙江，走了。前后就几天时间，一路也打了几次仗。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后来才听说的，红军一路走，一路杀富济贫，镇压土豪恶霸，开仓分粮给穷苦老百姓的事。我想，从红军做的这些善事上看，他们完全不是国民党宣传的共匪啊。你想土匪能有几个做善事的。正是因为这样，我对红军有了初步的好感。我觉得当兵就应该当这样的兵，别像国军那样到哪儿还会抢老百姓的东西，这跟土匪有什么两样呢。说着就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36年旧历二月，红军又来了，这次也是从贵州来，但不是往兴义方向过来，而是从我原来贩盐的那条古道上从威宁方向过来。事前我就知道了这件事。其实不光是我知道，那几天满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对于穷苦百姓来说，他们当然盼望着红军早一天过来，而对于土豪恶霸地主来说就有些胆战心惊了。因为从第一次红军一路的表现情况看，对于财主富豪是没有好处的，尤其是那些平时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人来说，就更是寝食难安了。
二小姐也知道了这事，并且有些担心，因为，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个商人啊，要是红军分了我们的财产怎么办，这都不说了，要了我们的小命也说不定。二小姐想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只能安慰她，说我们是本本份份的生意人，平时在这一带口碑也不错。红军不会那么不讲道理。我又将我所听到知道的红军的事一一对二小姐讲了。二小姐望望我，说，你怎么知道红军的事那么多啊。我说，听来的。二小姐半信半疑。反正我当时也说服不了她，谁也没有真正接触过红军。谁又说得清呢。
红军是在一个晚上渡过北盘江进入我们云南境内的。由于一路长途奔波，打仗，加上生活困苦，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部队十分疲劳，迫切需要找一个固定的地方进行短暂的休整，补充给养，扩充部队。当时的军团首长认为，在云南贵州边界，山峦地势便于回旋，地方军阀明争暗斗矛盾比较突出，这一地区防守也比较薄弱，非常有利于红军进行休整，于是确定了旧县作为首选之地。这些事是我后来当了红军才从一个老兵那儿听说的。
红军事先作了周密部署，在一个上午突然包围了县城，并迅速抢占了城西南的制高点金鼎山。当时的国民党县长慌忙调集保安团和城内的独立营进行防守抵抗。可是哪里是红军的对手。不到一小时，红军就攻进城里，捣毁了县府。接着在次日当众处决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县太爷和几个为首的土豪劣绅。红军沿袭了他一贯的做法，开仓分粮给穷苦百姓，宣传革命主张，召开扩红大会。周围的百姓奔走相告，都认定红军是穷人自己的队伍，于是就在这次扩红中，仅我们一个县，就有1300多人报名参加了红军，这其中当然也有我。
我参加红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其实说老实话，包括我自己都纳闷，我怎么就稀里糊涂报名当红军呢。二小姐噘着嘴巴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二小姐说我骗她。其实我没骗，我真的是稀里糊涂。
那一天，红军开仓济贫，我去看了，当时就被红军的这种义举感动。回家的路上，路过红军的军营，见战士们正在吃晚饭，我有些好奇，想着这些红军打下了县城，得了那么多的东西，晓得要怎样大吃大喝大闹。于是就走进去，那些战士见我去了，以为有什么事，忙着跟我打招呼，请我吃饭。一位首长模样的人也走过来，很亲切的问我有什么事要办，请我和他们吃饭。我说没事没事，就想看看。啊啊，那好那好，老乡你想看什么就随便看。我看了看战士们碗里端的，锅里煮的，除了米饭外，菜就是很普通的酸菜洋芋，别的就没什么了。我想不对呀，那么多好东西都拿出来分给老百姓，自己难道就不留些吃了。我就问一个战士，我说，你们怎么不吃肉啊，县府的仓库里不是存着大量的火腿么。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呢，很有名气的。那个战士笑笑，说，我们首长说了，这里虽然是云南火腿之乡，但当地穷苦老百姓却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口火腿肉，还是分给老百姓吧，这猪本来就是他们喂养的，也该让他们尝尝鲜。世上竟有这样的新鲜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我说，你们大都是外地人，打仗又这么辛苦，你们不是也没吃过吗。
那位小战士还是笑笑，我们尝过了，说着他扒开饭，我见到了薄薄的一小片红红的火腿埋在碗底。首长说，让我们每人都尝一片，真的好香。
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样的军队不打胜仗才是怪事。
我急忙跑回家，沙二小姐见我慌慌忙忙跑回来，忙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没事，你去找张车吧。
找车做什么？
我们把仓库里剩下的火腿都送去给红军吧。
红军，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告诉你没事。我说。
没事你送火腿去干什么？
没事，就是送点火腿过去。
是红军说了。
没有。
那你发疯了。沙二小姐有些生气了。
我说，你先去找车吧，回头我跟你慢慢说。
二小姐只好赌气走出去找车了。
我们就将仓库里剩下的火腿全都装上车，送到了红军驻地。
军团首长见我们送去了火腿，不断地说着谢谢的话。并说，你们辛辛苦苦腌的火腿，做点生意也不容易，他们不能收。
推来推去，最后连二小姐在一旁都感动了，帮着说了很多好话，最后总算收了，但红军首长说了，火腿他们可以收下，但必须付钱。
也许就是这一时刻起，我心里才坚定了想当红军的念头。
当天晚上，我就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望望我，突然放声地笑了起来。
我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说，石蛋，长这么大，我还没见你开过什么玩笑，你还真的很幽默，开起玩笑来一点也不差嘛。
我笑笑，说我没开玩笑啊，这是真的，我真的想去当红军。
真的。
真的。
那你去呀，去呀。二小姐往外推我。
我说，你先别推，你说红军怎么样。
好啊。
真的你也认为红军好。
这是自然。
是啊，我是真没想到，红军会是这样一支部队，对穷苦百姓会这么好。
我也没想到，你说，我们送火腿，本来就没想着要钱的，结果人家硬是要给，弄得我们倒不好意思。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想趁机发横财呢。
所以说啊，我去当红军吧。
啊，二小姐睁大眼睛，这回她不再认为我是开玩笑了。你，你真的要去。
我点点头。
你去了，我们这个商行怎么办？
这一点我也说不清楚，真的，我不是没想过，一旦我走了，这个店这个家会是什么样。但是我就是想去。这一点，也许我真的跟我爷爷一样，骨子里就是不安份的命。
我说，商行反正交给你啦，一个女人家，可能苦是苦一点，但还不至于没饭吃，我就去两年。你清楚我这个人，就像我妈说的，生来就是路上颠簸的命，一旦静静的坐下来，浑身就难受。
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不顾这个家吧。前些年你是一个人，怎么走是你的事，可是现在，你不再是一个单身，有了老婆有了家。你说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世道上怎么混，你不是不清楚。
我清楚。可是，我怎么说呢，我就想走。
想走，想走你就走吧。二小姐说着说着就哭了。
这想法的确有些脑子进水。但是一旦我想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我。这一点，二小姐心里十分清楚。所以，当得知红军要离开旧县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吭声，二小姐却含着眼泪默默地为我收拾行装，并且在第二天早晨亲自把我送到了红军的队伍上，我所在的部队属红二方面的二军团。军团首长是以菜刀起家的贺龙和关向应，能在这样赫赫有名的首长的部队，我感到很光荣。二小姐是个非常懂事理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