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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们都会好的,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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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啊,是我”

    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我知道,是麦麦,我就知道是她,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叫我“宝宝”的人。

    那是2009年。

    麦麦和我失去联系整整一年。

    01

    麦麦是个好看的姑娘,头发很黑,眼睛很亮,下巴尖尖的,笑起来,像一直美丽的小狐狸。

    我特别喜欢麦麦。

    麦麦也很喜欢我,总是亲昵地抱着我,叫着“宝宝,宝宝”,声音甜甜的,糯糥的。

    她带着我做了很多我不认识她之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比如翘掉晚自习去操场牵着手一圈圈走路,各种天南海北地聊,比如在下午沉闷考试的时候提前整整一节课交卷,然后偷偷溜出校门,去附近的村庄看漫天遍野的映山红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校园里的生活,出了永无止境的名次和考试,还有其他的那么多好玩的事情。

    有一天,我们一起坐在操场上的兵乓球桌上聊天,十五岁的女孩子,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兴致勃勃地跟她说:我爸给我买了随身听,可以用来放英语磁带了。

    麦麦笑着说:还可以拿来听周杰伦。

    我说:是呀是呀,我们回头去买周杰伦,还有she和林俊杰。

    然后麦麦顿了顿说:真好,我没有爸爸。

    我愣了愣。舌头突然就在空气中打结,满脸的笑瞬间角凝成一个不知所措的表情。

    麦麦却只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闪闪发亮。

    后来,辗转从别人口中才知道,她爸妈很早就分开,妈妈带着她改嫁,而她的生父,一直对她们母女不管不问。对麦麦而言,“爸爸”既不是那个连长相都记不得的男人。也不是如今朝夕相处却形同陌路的男人。

    所以她固执地说:我没有爸爸。

    我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爸爸”,她也再也没有说过。

    02

    后来。我们都毫不意外地考上重点高中,我们的教室之间只隔着一个楼梯。

    麦麦依旧是和初中时候一样,每次下课的时候,都要过来找我玩。

    我们互相挽着彼此的胳臂去上厕所。靠着栏杆说着说不完的悄悄话,吐槽今天的历史老师穿得衣服真难看,那个班的数学老师抽烟的样子简直是帅死了帅死了。

    有一天晚上,晚自习还没有开始,我正在趴着做数学题,听到外面敲玻璃的声音,抬头,就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

    宝宝宝宝,出来出来。她兴奋地叫着。

    我赶紧跑出去:怎么了啊?

    麦麦却只是笑。拉着我的手,绕着四楼的教室走廊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得我都快不耐烦了。才扭捏地说:宝宝啊,我谈恋爱了呢。

    她像只小猫一样,抱着我的胳膊,把一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我身上,嘴角泛起温柔而甜蜜的笑。

    我兴奋地拉着她八卦,关于那个男生的一切。她拉着我假装不经意经过他们教室,偷偷指给我看。那个穿着红色运动衣,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很精神的,坐在教室后排的男生。

    那段时间的麦麦很开心,她一有空就跑过来找我,不厌其烦地告诉我:那个男生给她写了长长的一封信,他们周末一起去逛了街,他们上课的时候一起做数学题

    她还告诉我,他们一起偷偷去市里的网吧打游戏。

    我听了之后吓得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学校不许我们去网吧吗?被老师逮到了要怎么办?

    麦麦大笑:学校还不许谈恋爱呢!

    哦,也是哦。那你们要小心啊,不要被抓到。

    麦麦笑得整个人都趴在我身上来:宝宝啊,你真是逗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和麦麦会一直这样下去。

    我们的成绩差不多,每次考试只差几分,我以为,我们会考一样的大学,会一直在一起玩,就算遇见了不一样的爱情,也依旧可以一直在一起。

    02

    高二过后,学校文理分科,我换了班级,我们不在同一楼层,没有办法每节课下课都腻在一起,再加上有那么多课本要背那么多试卷要做,便渐渐地见面少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教室里听到学校里的广播,xx班的xxx因为违反学校规定,被开除。

    那个名字,是麦麦念叨了无数遍的那个男生的名字。

    我赶紧丢下手中的笔,跑上楼去麦麦的教室,拉着她出来的时候,她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我一遍遍地问她怎么了?

    麦麦只是沉默地掉眼泪,她抱着我哭了好久,只是反复念叨着:宝宝,我是个坏女孩,我不配别人喜欢我。

    然后丢下我,独自回了教室。

    后来,通过别的同学的口中,才知道,麦麦和男生一起去网吧被学校领导抓住,而男生为了保住麦麦,承担了所有责任,公然同班主任顶撞,班主任一气之下,直接就开除了他。

    流言蜚语很快就传开来,有男生旧时的同学气冲冲地来到我的教室找我,就为了在我面前狠狠地骂上麦麦一顿,说她是狐狸精,说她害了那个男生,怎么难听的都有。

    对我尚且如此,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麦麦,会用怎样的言语去攻击她。

    转眼间就到了高三,我每天都被做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单词压得喘不过气来,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忐忑不安,我没有太多的精力管她。我以为,这件事只是小小的插曲。它会很快就过去。

    可是,又再次传来消息,麦麦和班主任一言不合。在教室里公然吵了起来。

    班主任本来就对她成见很深,见她如此桀骜不驯,就直接扔了她所有的书,指着教室让她滚。

    麦麦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教室。

    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上课。

    我去她住的地方找她。

    她只是趴在床上不说话,我劝了她很久很久,她才轻声却坚定地说了一句:是她叫我滚的。打死我都不会回去。

    麦麦再也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而不久之后,我再次去看她的时候。她妈妈告诉我,麦麦被确诊为抑郁症,已经办理好了休学手续。

    她每天在家里不出声,她安静地吃药。安静地在傍晚跟着妈妈出门散步,是从未有过的乖巧。

    我推开她的房门,她回过头看着我笑,苍白着一张脸,短发垂在脸边,她的下巴越发尖了,衬得眼睛格外大,纤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麦麦还是一如既往和我说话的口气,甜甜的。撒着娇:宝宝啊,你怎么才来看我?宝宝,我天天待在家里很无聊。

    我说:我要考试啊。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好好的,等我高考完,我们一起出去玩。

    麦麦把她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我胳臂上,还是微微笑着:好。

    回学校的时候,我一边掉眼泪一边破口大骂她的班主任:不过是小孩子谈个恋爱!不过是上个网而已!谁没有犯过错?为什么一定要闹成这样子?

    然而。没有人回答我,所有的教室都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埋头做题,无暇顾及其他,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女生,不愿意再次回到学校。

    03

    整个高三,差不多都在浑浑噩噩中过完。

    我那时候又因为家庭变故,成绩下滑得厉害,从最开始每次考试坐前几个考场一直掉到倒数几个考场。

    我无比地厌恶上学,厌恶这样无能为力地坐在教室里。

    高三下学期,再次传来消息:麦麦失踪了。

    流言再次纷飞,有的人说她跟网友私奔了,有的人说她被拐卖了,有的人甚至说她被杀了

    有熟悉的朋友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却只是很安静地说:我不知道,她没有联系我。

    似乎是有感觉似的,我知道她不会有事,我知道,她只是厌倦地这个地方,去了其他的地方而已。

    那次高考,我成功地考出了在学校整整十多年来最差的一次成绩。

    我按部就班地去上学,认识新的朋友,每天都仿佛很开心,跟谁都笑得没心没肺,我甚至恋爱又失恋,经历所有我苍白的高中生活里从未经历的一切。

    而麦麦,依旧是没有任何消息。

    04

    直到那天,国庆放假回家的我,终于接到她的电话。

    我们聊了很多,她告诉我她现在的生活,她说她很好,让我不用担心,她说,有空的时候去学校看我,她说了很多很多

    然后,我的眼泪开始掉下来,泣不成声。

    麦麦有些无措,在电话那头说着:不要哭,我没事,都会好的。

    生命中总会有些人,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哪怕你们不联系,你也知道他一直在那里,时光和距离也无法让你们生疏,他穿越所有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永远都会准确无误地击中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之后,她偶尔会给我打电话,讲述她的生活,她在外面的世界,她身边的那个他。

    有时候,我走在学校的操场上,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惊喜地跟我说:宝宝宝宝,我告诉你哦,我现在会烧鱼了,烧得可好吃了,等我回去我给你做。

    有时候,我也会在半夜收到她的短信:宝宝,我今天很难过。等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却从来都不肯接,下次通话的时候也从来都不提起。

    放寒假的时候,我们终于有机会聚在一起。

    我拉着她又笑又叫,两个人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麦麦比以前更好看了。眼睛水灵灵的,头发又黑又长,在冬天里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的小短裙。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笑起来鼻子皱起一个纹路,像一只妖精。

    元宵节的时候,我们挤在人群里一起看烟花,整个城市都被盛放的大朵大朵的烟花照亮,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开心和满足,明灭的光亮间,麦麦突然握紧了我的手。轻声说:宝宝,我们以后也一定要努力像今天这样开心。这样幸福。

    我继续上学,她继续在外面漂泊,离开了原来的男友,去了一个新的城市。认识了新的人。

    麦麦总是换号码,我总是联系不上她,于是便只好等着她偶尔给我打电话。

    她有时候过得还不错,有时候过得似乎不怎么开心。

    她不再什么话都和我说,不再告诉我有关她生活的点点滴滴,她似乎有很多秘密,似乎过得很辛苦很动荡,然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聊天的时候,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说来说去的也只不过是些不相干的话。

    我想,只要她还愿意跟我说些闲话,那样也挺好。

    我上课。毕业,本以为生活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我会有一份过得去的工作,然后恋爱结婚,生孩子。

    她会在外面漂累了,然后回家,恋爱结婚。生孩子。

    我以为,我们会在年后的某一天。抱着孩子,烫个大波浪头,一起打麻将。

    我理想中的有关生活的细微幸福,也不过如此罢了。

    可是生活往往会在你觉得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再给你更大的打击,仿佛要考验你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少似的。

    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前方的路上会有多少坎坷,你也永远无法预知,自己到底能不能熬过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爸生病的时候,我接到通知,沉默地坐车回家,然后辞职,在医院不停奔波。

    医生告诉我最坏的消息之后,我坐在医院的台阶上给麦麦打电话,还没有开口就泣不成声。

    麦麦沉默许久,只说:我身上还有几千块,先拿给你。

    我说:不用,我不要钱。要钱也没有用了你知不知道?我就要没有爸爸了。

    麦麦说:没有事,我一直都没有爸爸,也没有怎么样,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们以后都会很好。

    顿了顿,她又说:反正你需要钱的时候找我就好,我能给多少就多少。

    05

    无论多难熬的时光,到最后,也终究会过去。

    有时候你觉得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好了,可是哭过闹过崩溃过之后,拉开窗帘,阳光还是那样静静的,暖暖的,不发一言,默默温暖着这个复杂的世界。

    那一年,麦麦终于回了家,和妈妈一起买了小小的房子。

    那一年,我爸不在了之后,我开始和我妈住一起。

    我们还是会手拉着手在大街上闲逛,一如很多年前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们总是笑得很开心,嘻嘻哈哈的,没心没肺,看到路边走过长得好看的男生还是会大呼小叫,甚至花痴地跟在别人身后走很长的一段路,然后像被抓住干坏事的孩子一样惊慌地跑开。

    有时候,麦麦会来我们家睡,她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散落在枕头上,很好看。

    我问她:你是真的打算回来后就不出去了吗?

    她说:是啊,在外面那么多年,累了。我现在的男朋友很好,我很爱他,或许,我会很快和他结婚,我觉得我现在挺幸福的。

    我抱住她说:那就好,你吃了那么多苦,也该幸福了。

    她问我:那么你呢?你要一直一个人吗?

    我沉默地许久,然后说:我想要出去看一看,也不一定想要去干什么,只是想要看一看自己能够做什么。

    四月底,决定去北京的时候,我跟麦麦说:我要走了。

    她也没有多问一句,只说:好,你在外面好好的。

    她没有来送我,我们也没有告别。

    有时候我发动态,她会跟我说:宝宝,看到你每天活得高高兴兴的,真好。

    我说:大家都很照顾我,我比较幸运。

    她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你是傻人有傻福。

    麦麦有时候会跟我说:宝宝啊,你那么笨,什么都不懂,可要多长几个心眼。

    有时候她又会说:宝宝啊,你还是傻乎乎的吧,太有心机的人容易不开心。

    我说:好,我会很好的。

    她说:是,我也会很好。

    06

    这世间的路很长很长,你会在年少无知的时候犯错,会遇见很多动荡,很多让你流泪让你崩溃的事情,你会失去至亲,失去爱情,失去那些永远都不会再有的机会。

    可是,谁的青春不曾颠沛流离?又有多少人,能够坦坦荡荡顺顺当当一辈子不曾摔过跤跌过道?

    不管这世界多坑爹多操蛋,不管你是否觉得生活比狗血电视剧还要叫人无法接受,我们在面对所有无法预期的不可能的时候,唯一能够做的,都是咬紧牙关,继续往前。

    我和麦麦,像是两个旅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跑,偶尔会有路线重合,偶尔会回头张望一下,看看对方去到了哪里,我们在对方失落的时候给彼此鼓励,难过的时候给彼此一个拥抱,然后各自继续上路,继续向前。却从来也不甚关心,彼此的终点到底是何处。

    甚至有时候我想,其实现在我们拥有和选择的一切,也都不是我们最终的结局。

    一辈子那么长,都离死还早得很,谈什么结局?

    只是我们一直以来都如此确信,不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会好的,会很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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