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沉浮（上）
推荐阅读： 宝鉴 扶明录 叶辰萧初然 重生之再铸青春 女神的上门豪婿(又名:女神的超级赘婿,主角:赵旭) 女神的上门豪婿 女神的上门贵婿 逆天丹帝 神魂丹帝 神魂丹帝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仙府种田 这个领主大人非常科学 六指诡医 重生之我真是富三代 刚被悔婚超级天后带娃堵门 踏枝 叶君临
1
三月的武汉，阳光灿烂。
晨光集团董事长张恒迎着春风从北京来到江城，要去下属单位江南钢铁设计院视察工作。他踌躇满志地计划着自己的设想：由江南设计院出资，把冷轧专业技术骨干抽出，成立一个独立于该院的新型企业――冷轧研究中心。该冷轧研究中心的全部收益归集团所有，这样集团就可以有更多的可自由支配的资金。他越想越高兴，似乎自己的设想马上就可以实现。
飞机缓缓地滑入停机坪，张恒董事长站在舱门理了理随风飘起的蓝色领带，目光向前扫视一下，显示出志得意满的神彩，手扶玄梯轻轻地走下来。他的秘书文雯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紧随其后。下机的旅客似乎没有注意什么统管全国冶金行业设计和建设单位的这位高管，而是不约而同地对天仙似的文雯看了又看，她的确太美了。
上世纪末期，中国处于经济转型时代，随着经济的转型，各种机构也在发生着变化。上自中央，下到乡镇，都处于改革之中。那时中国有个y部，在转型中被撤消。庙拆了，可这么多和尚怎么办？这些人都是精英，当时能进入部委工作决不是一件轻易而举的事。庙越来越大，和尚当然也就越来越多，其中的一项工作就是统计全国的钢铁产量。各个钢铁企业必须有日报表，月报表，季报表和年报表，y部根据这些报表准确统计出全国的钢铁产量，然后通报给政府相关职能部门。这些职能部门再根据全国对钢铁制品的需求，决定下年度是增产还是压产，这就是计划经济。
现在是市场经济，原来的那些工作，行业协会就可以做到。
为了转移消化部里的人员，张恒想出一个办法，另建庙宇，换个牌子。现在最时髦的名称是集团，就取名叫晨光集团，代表国家对全国钢铁行业的设计和建设部门进行管理。在市场经济时代，尽管人们对这种管理模式存在疑问，但它还是在疑问中诞生了。张恒当上了董事长，原来部里的散兵游勇都归拢到这个庙里。和尚是要吃饭的，饭从哪儿来？有办法，让下属各单位进贡缴费。这等于让众多下属部门极不情愿地出资供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婆婆，有人戏之曰花钱买爹。
张恒董事长满面春风地从空港出口走出来，江南钢铁设计院院长顾成带着心腹爱将人力资源部长胡超早早地等在那里，恭候上级领导莅临设计院视察。几句寒喧过后，顾成把张恒董事长迎到崭新的小骄车上。
小骄车在宽阔的大道上风驰电掣地奔驰着。张恒董事长看到道路两侧的树上筑着一个个鸟窝，使他不禁想起北京为迎奥运会而兴建的鸟巢场馆，心里在想，像，太像了。路两侧湿地的积水就像镶在大地的上镜子，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秘书文雯从小挎包里拿出一个小梳子递给董事长，他会意地梳了梳被风吹乱的头发，显得特别兴奋，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大谈周游列国、视察晨光集团在海外施工的新闻。
他说晨光集团在尼日利亚有一支施工队，一中国小伙在路上遇到一个黑妞。那黑妞非常友善地把小伙拉到密林深处，裙子向上一撩，示意与小伙进行友好交流。小伙哪遇过这场面，一阵热血沸腾，和那妞风流一番。完事后，小伙表示感谢穿衣离开，可那妞缠住不放，嘴里嘟噜着什么听不懂，但伸手的动作是表示要钱。这时小伙傻了，看来不是友好交流，是为钱而来。他口袋没有钱，人家不信。无奈小伙写了张欠条才脱身。事隔很久，小伙不敢再走那条路。人家急了，就拿着欠条来到中国人的驻地寻找。
说到这里，文雯哈哈笑起来说：“这人真傻，写个假名字不就行啦？”
听文雯这么一说，几个人都不禁哈哈笑起来。
车飞快地疾驶，道路两侧的树木在车窗外“唰唰”地后退。
“设计院这几年的发展很快，这都是顾院长领导有方啊。”张恒董事长赞扬说。
“不，这些成绩离不开董事长的悉心指导。”顾成回应道。
顾成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董事长的赞扬，每次都感到特别兴奋。董事长对顾成领导的设计院这几年取得的业绩总是夸奖有余。听到上司的表扬，顾院长心里自然感到欣慰。他不禁回忆起刚上任时的遇到的困境。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钢铁业正处于不景气的低谷，建设项目少，全国各钢铁设计院都处于僧多粥少的境地。常常是一家招标，多家竞争，彼此压价是常见的事，形成设计部门之间的恶性竞争。设计院在低谷中为了求生存而不懈地拼搏着。
有件事至今顾院长还记忆犹新。有一职工听说汉口火车站附近要新建一厕所，赶快向计划部门报告，计划处如获至宝，火速派人联系而到手。现在都当成笑话传说着，可那时正处于无米下锅的困境，设计一个厕所也是一项收入。
在困境中，顾成召开各种会议，动员职工，凝聚力量，在忧患中号召员工奋力拼博。后来，国家的宏观政策慢慢地取得成效，在扩大内需的调控下，对高速公路和新建铁路的投资以及房地产业的兴起极大拉动了社会对钢铁的需求。以钢铁为主业的设计院终于冲出低谷，驶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想当年连一个厕所都要争取去做，现在百万元以下的投资项目也不屑一顾了。随着设计收入的不断增加，崭新的职工住宅楼一幢幢拔地而起。设计院的小伙儿，虽然个子有点偏低，但他们的学历高，收入丰，又有住房，因此，成了周边单位漂亮姑娘追逐的对象。
为了提高职工的生活质量，顾成决定在家属区安装集中供暖设备。当冬天降临，锅炉热水通过管道暖融融地流入住户取暖片的时候，人们无不对设计院的发展感到自豪。
回顾设计院走过的道路，顾成显得颇有成就感。
听到晨光集团董事长来设计院视察的消息，全院进行一次地毯式大扫除，包括家属区都要求卫生做到家。几天前就对家属区的垃圾箱进行外表美容，垃圾箱外表贴的瓷砖用洗涤液擦拭一新。并要求董事长来院的那一天，从早晨八时到下午五时半不准倾倒垃圾，除用高音喇叭通知住户外，还要派专人站在垃圾箱旁看守，要绝对保证董事长视察期间垃圾箱保持清洁美观。
三人说笑间，骄车抵达汉口五星级豪华大酒店。酒店的礼仪生把张恒董事长迎到客房，顾成就此告别，并约定晚上七点在美食城举行欢迎董事长的宴会。
顾成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这次董事长来江南钢铁设计院的意图。他在干什么呢？董事长的驾临对设计院是利还是弊？顾成想起上次张恒来汉时给设计院带来的损失。
那一次张恒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说晨光集团要成立一个连铸公司，由江南钢铁设计院现有的连铸专业技术精英组成。该连铸公司成立初期的起动资金由设计院提供。当时出于下级服从上级的无奈选择，就答应了董事长的这一要求。连铸公司独立于设计院，实际成了晨光集团的小金库。连铸公司从设计院分离后，使设计院的设计收入受到很大影响。想到这些，顾成心里有点怕，这次来不会是又把一个紧悄专业拉出去吧……
2
美食城装饰得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宴会厅布置得热烈而豪华。服务小姐穿着得体的旗袍亭亭玉立在宴会厅门口，恭迎来这里参加宴席的客人。不一会儿，张恒董事长带着文雯神采奕奕地走过来。顾成院长带着设计院的几十名精英在厅内恭候。
顾成坐在主席位置上，张恒董事长和文雯分别一左一右坐在顾成院长两侧的客席位置，胡超抢先挨着文雯坐下。每人面前摆放着三个大小不同的杯子，那是分别用来装白酒、啤酒和葡萄酒的。
“董事长喝什么酒？”顾成院长恭敬地问道。
没等董事长回话，秘书文雯抢先说：“董事长最爱喝杜康酒。”
“杜康？”
张恒看顾成有点惊讶，便说：“哦，那是千年老字号古酒，比杏花村早得多。上世纪七十年代，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来华访问时，指名要喝杜康酒。周恩来总理问其故，田中引用中国古诗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当时人民大会堂没有杜康酒，总理让火速查找空运北京。这杜康酒本是白酒中小老弟，排不上号，后来终于在河南找到，才算圆了田中的杜康梦。”
宴会在轻快的“彩云追月”的乐曲中开始了。
首先由顾成院长致欢迎辞，热情洋溢的讲话让张恒董事长十分得意。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序化的致辞，因为无论走到哪里，其下属单位都是这样的热烈而隆重地欢迎他。
董事长也随之讲话，首先肯定了设计院这几年的快速发展和取得的骄人业绩，对顾成的领导班子大加赞赏。
设计院的精英频频举杯为董事长的健康长寿干杯。人力资源部长胡超，留短发，扁平脸，个子不高，色迷迷地盯着秀色可餐的文雯，看着文雯丰满的胸脯，好看的脸蛋，借祝酒的机会，恨不得啃几口解馋。
酒过三巡，董事长开言讲出这次来汉的意图。按照董事长的设想，晨光集团要成立一个冷轧研究中心，该中心集设计及研究于一体，从设计院分离出来，由晨光集团直接管理。
董事长举杯感谢江南钢铁设计院的盛情款待，在极为友好的频频碰杯中，讲出了上述计划。并征询顾成院长的意见。
顾成院长说：“这事我回去要好好研究一下，明天回复董事长。”
顾成院长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冷轧是设计院的核心科室，是全国钢铁设计行业公认的拳头专业，每年冷轧设计的收入占设计院相当的比重，如果从设计院分离出去，必将失去自己的设计优势，会在激烈的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想到这些，他心里很不舒服。
张恒董事长一听回去研究，心里也感到很不舒服。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过对自己的意图要进行研究的，这研究就意味着是对自己权威的挑战。他心里想，这还需要研究吗？我张恒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言九鼎，谁不把董事长的话或者意图当成最高指示去执行呢？他越想越感到不快。
杨声器反复播放着动听的“彩云追月”，随着悠扬的乐曲声，服务小姐端出顾成院长专为董事长点的名肴“雪山升起红太阳”，这是美食城的看家菜。一个大盘，下面放满中华鲟肉做成的丸子，上面覆盖象征雪山的白色蛋清，蛋清上放一个寓意太阳的蛋黄。这蛋清和蛋黄都是造型用的，实惠皆在丸子上。中华鲟餐食不是随便哪个酒店都能经营的，凡烹饪中华鲟的酒店必须持有特许证。因持有特许证的酒店屈指可数，因此就显得特别珍奇，当然价格也特别昂贵，只有富豪或公款消费者才舍得品尝这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据酒家介绍，这鱼丸除了主料中华鲟肉外，还有三十五味辅料。主要有宁夏枸杞、东北人参、青海冬虫夏草、沧州小枣、南阳地黄、台湾榴莲、越南龙眼、美国火龙果、泰国荔枝……加上主料共三十六味。每一丸子都是一副上等中药，滋阴补肾，健身壮阳。男人吃后精神抖擞，金枪不倒，女人吃后容光焕发，青春永驻。仅一盘“雪山升起红太阳”价值就达三千元人民币，这还是酒家照顾老主顾开出的打折后的优惠价。盘内盛二十个丸子，平均每个丸子一百五十元。
张恒董事长虽走遍全中国，漫游亚非拉，山珍海味吃的不少，可这中华鲟鱼丸还是第一次品尝。入口后不住地点头称赞，再一次举杯对顾成院长的盛情款待表示感谢。
在觥筹交错的碰杯声中，张恒再一次让顾成院长尽早回话。
席散了，张恒董事长带着漂亮文雯在设计院一群精英的夹道欢送的掌声中，打着带有中华鲟味儿的饱嗝离开了宴会厅。
顾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设计院，他越想越感到不安。若按张恒董事长的计划，自己领导的设计院就会受到巨大损失，让冷轧技术从设计院独立出去，这无疑是釜底抽薪。若不听上峰指令，自己有可能遭遇仕途不测。怎么办？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第二天他召集精英开会研究对策。一致的看法是不能让晨光集团把冷轧专业从设计院拿走，为了保住这个拳头技术，我们自己应该成立一个冷轧中心，属设计院的一个科室。让职工出资入股，盈利后按内部股分红，这样单位和个人都会从中获益。
讨论结果与顾成院长不谋而合，决心成立自己的冷轧中心，不能重蹈连铸被割走的沉痛教训。连铸被晨光集团割走后，设计院少了一块收入不说，还成了与本院竞争的对手，很多肥肉被连铸公司抢走。他实在不愿意想这些伤心事，现在连人都市场化了，不同的是人的价值不是按体重论价，而是按专业技能的含金量论价。既然什么都市场化了，一个单位的运作还要什么婆婆指手划脚吗？在顾成看来，一个企业的贡献大小要看向国家纳税的多少而论，只要照章纳税，是不需要婆婆的。一个企业盈利是婆婆谋划有方，亏了，婆婆则不负任何责任。想到这里他不禁笑起来，怪不得现在很多家庭婆媳关系不好，是因为存在着利益冲突。家庭如此，单位也是一样啊。婆媳关系有隙，不是单方面的责任，是双方的责任。你看，现在不是充分体现出婆媳不和了吗？集团要把冷轧专业割走另外成立独立于设计院的公司，而设计院却抱住不放，这不就是矛盾渊源吗？归根结底是利益的冲突。
顾成院长想的太多了。设计院成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是一个具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院，退休职工人数已经超过在职职工，用于退休职工的养老金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凡在晨光集团的指示下从设计院分离出来成立的新公司，都是轻车简从而去，不再承担对老单位退休职工的任何赡养责任。把沉重的包袱甩给设计院，而带走一批年轻的技术人员。对于集团这种作法引起了在职职工的不满，同时也引起退休职工的忧虑。所幸的是，设计院的经济效益不错，退休职工还能领到足额退休金。在中国，一个企业的兴衰不仅关切到在职人员的利益，同时也关切到退休人员的利益。顾成不但要考虑在职员工的利益，还要考虑退休人员的利益，因为他们为设计院的发展曾经做出过巨大贡献。单位的品牌是代代积累起来的，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要造就一个和谐环境，两者兼顾，让各有所得，难啊！
有件事使顾成至今还刻骨铭心，记忆犹新。那是一次在省里开会听到的一件事。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中国改革攻坚阶段，一些企业在改革的大潮中因把握不住方向而严重亏损。那时，破产、倒闭、买断、内退、下岗是报刊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有的企业职工领不到工资，离休（请读者注意不是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得不到保障。省府领导召集这些亏损和频临倒闭的企业经理开会，要求他们一定要优先解决离休干部的养老金问题，因为他们都经过枪林弹雨为共和国的建立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要求企业经理贷款也要为离休干部足额发放养老金。
听到省府领导人情深意切的讲话，一经理站起来说：“贷款为离休干部发放养老金是个好办法，但谁在贷款协议上签字呢？如果省政府领导人能在贷款协议上签字，我们就接受，如果不签，企业不能负这个还贷责任。上级讲的不错，这些离休老干部为共和国的建立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他们功在国家，不在企业。应该由国家统筹给这些离休老干部发放养老金。”
一席话引起其他不景气企业经理的共鸣，协调会也就无果而终。那位经理讲的也不无道理，离休老干部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应该由国家统筹养老，不应由企业负担。
之所以会发生上述情况，这是因为中国实行的是企业养老制度。一旦企业经营不善，退休人员就不会领到养老金。
现在很多企业为了卸包袱，把退休人员甩到社会上，造成社会不安定。因领不到养老金，今天上访，明天静坐，有的还在交通路口阻塞交通，给创建文明城市造成负面影响。一个单位是社会的细胞，单位不稳定，社会就不会稳定。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设计院的烦心事。如果遵从晨光集团董事长的指示，让有市场前景、能赚钱的专业都独立出去，成为晨光集团的小金库，而把包袱，即一大批退休人员留在设计院不尽任何义务，企业就不会有发展前途，必定会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
他在忐忑不安中决定打电话告诉董事长，反对把冷轧专业从设计院分割出去。转念一想，不行，要自己去拜见才好。
顾成风尘仆仆地赶到董事长下榻的酒店，不在，打手机，关机。无奈之下，只好在大厅里等着。这时，阵阵悠扬舞曲飘来，他想不会是在舞厅吧？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舞厅瞧瞧。
舞厅内灯光昏暗而柔和，乐队演奏着快三步的舞曲，一个乐手怀里抱着一堆弯来弯去的铜管，坐在乐队显眼位置上，手指在铜管上煞有介事地上下动来动去。他有点好奇，脱口道：“这通风管道也能当乐器？”旁边一个小伙儿看看他，说：“老师傅，那不是工厂的通风管道，是萨克斯乐器。”他会意地“哦”了一声，从此，顾成脑子里又多了一个新名词――啥克思。突然，舞池中他发现文雯穿着米色裤袜，绿色天鹅绒短裙在董事长的带动下翩翩起舞，舞步优美，姿态动人。正看得着迷，突然停电，他情不自禁地十分惋惜地“唉呀”一声，站在旁边的人看他惊讶，说“这不是停电，是舞间灭灯三分钟，是给跳舞者的自由动作时间。”他感到不解，不一会儿，“叮铃铃”一阵铃声打破了舞厅的寂静，这叫警铃，告诉人们马上亮灯，自由动作要结束了。
一曲完了，舞步停止。人们开始坐下来或站着等着下一个舞曲奏响，顾成急忙找到董事长，说明来意。张恒一听，板着面孔冷冷地说：“知道了。”这时乐曲响起，董事长又抱着文雯旋转起来。
顾成惴惴不安地回到家中，想起董事长冷冷的面孔颇有感叹，昨天还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就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真是仕途坎坷，人心难料啊。
3
第二天，张恒董事长带着文雯来到江南设计院。他径直来到人力资源部找到部长胡超，说要查阅设计院中层干部的人事档案。胡超不敢怠慢，他看了看了文雯，殷勤地说：“让文雯和我一起到档案室查找吧。”文雯不好意思推辞，就随着胡超进入了档案室。胡超利用查找档案的机会，不断地与文雯进行“无意”的肢体接触，色迷迷地对着文雯微笑，还用臂肘不小心碰了一下文雯胸前的两座小山包。
不一会儿，几十个中层干部的档案拿到董事长面前。张恒董事长像洗扑克牌似的一一浏览着。他心里在想，选拔干部必须坚持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如今老红军，老八路当头儿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红旗下长大的年轻人的时代。革命化必须是中共党员，年轻化要控制在四十岁上下，正负误差不得大于两岁。知识化必须看学历。
他一看档案，无一不是本科毕业。他想了想，都是本科要找硕士研究生。一看，天啊，这设计院真是庙大藏高僧，中层干部大半是硕士研究生，且年龄都在他划定的范围内。
他放下手中的档案，点上一支烟，口里吐出一团烟雾，眼睛凝视着窗外，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文雯到底是董事长的贴心秘书，她揣摸到董事长的心思，进言道：“学历一样看学校啊。要选名牌大学毕业的。”说完递来一杯西湖龙井茶。
董事长一听，似有突然醒悟之感，暗暗夸奖文雯的聪明才智。怪不得黄虹在《打扑克》小品中说董事长听女秘书的，说的有道理啊。唉，作家对现实生活太了解了。得意中他又想起了昨晚抱住文雯跳舞的快乐情景，那是何等的惬意啊。最令人激动的是灭灯三分钟，抱住文雯，抚摸着她胸前两个令人心醉的海绵状半球体悬垂物，真是热血沸腾。
一支烟很快抽完了，文雯把放在桌角上的烟灰缸移到董事长面前，她扶了扶了鼻梁上的小方框眼镜，把一个经自己过目的档案拿到董事长面前。董事长张恒一看，就像居里夫人发现了放射性元素铀，兴奋极了，不由自主地一拍桌子，“好，就是他了！”
原来他看到的是一个清华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的档案。此人叫项明，男，三十八岁，中共党员，身高一米七八厘米，体重七十公斤，专业为材料力学。三个条件全都符合，尤其是知识化更是他人无可匹敌。设计院虽庙大高僧多，但清华毕业的硕士研究生还是凤毛麟角。他认为，知识化就是体现在高学历上，学历一样，要看是否出身名门。
董事长坐在靠背椅子上，向后仰了仰，如释重负似地长舒一口气。
这时，胡超提着一箱椰奶易拉罐进来，因为他知道文雯最喜欢喝椰奶汁。打开一瓶递给文雯，并趁机碰一下文雯娇嫩的手，然后又打开一瓶递给董事长。
胡超心里始终不明白，董事长是在干什么呢？是对干部进行考核还是另有他图？
张恒董事长让胡超收起档案，并让通知顾成院长，下午两点在书记胡兴的办公室召见顾成和项明，二点半钟，在大礼堂召开全院中层以上的干部开会。说完带着文雯离开了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
顾成接到通知，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感到很不安，董事长紧急召见自己和项明干什么？是要商讨冷轧专业从设计院分离另成立公司？不，他不敢这样想，这样做对设计院的发展太残酷了，这无疑是厄杀设计院。是要调项明进入晨光集团工作？因为当前晨光集团海外工程不少，需要一批董外语的工程技术干部，要是让项明上调，这倒是一件好事，可以在集团领导班子中为设计院承包海外工程出力，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想到这里他有点兴奋。现在最恼人的是设计院在集团中无人，很多肥肉被他院拿走，即使捞点海外工程也是别人不愿啃的硬骨头，投入多收益少，有时还得不偿失。要不是为了捞几个出国名额，这些被别人丢弃的工程根本不用去理它。如果设计院有人在集团工作就好了。想到调项明进入集团工作，他的一切担忧全打消了。于是，美滋滋地坐在书记办公室等着董事长的接见。
春风挟带着白玉兰的香气吹进室内，墙上的挂历随风飘摆几下。
不一会儿，董事长带着文雯进来。顾成院长和胡兴书记迎上去握手，落坐上茶。董事长这次不像往日面带笑容，而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给人以君临天下的威风感。
文雯把一个黑色文件包递给董事长，张恒从文件包中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宗明义地说：“我这次是来调整设计院的领导班子的，晨光集团党委决定，顾成不再担任设计院院长，由项明同志担任。”他喝了两口茶，清清嗓子继续说“二点半在大礼堂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立即传达。”
顾成和项明听到这种任命都表现出非常惊讶，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对于这种闪电式的人事任免，二人心里都琢磨不透。
室内空气像凝结似的，死一般的寂静。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着不大的房间，倾刻间，人们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天，顾成抬起头，看看令他十分厌恶的董事长，非常沮丧地说：“服从集团党委的决定。”
书记胡兴是在官场混油的人，虽然之前和顾成院长亲如兄弟，配合默契，但这时绝对不能为顾成院长说话，也不宜打听什么原因突然罢免顾成院长的职务。因为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决定后的告知。一切言辞他认为都是与事无补，是徒劳无益的。事到如今不如顺水推舟，同意了事。因为他知道官场的角逐是无情的，虽不像宫廷中刀光剑影，但在利害冲突中，人们为了自身利益进行的明争暗斗是极为残酷的。考虑自身是外面调来的书记，属外来户，书记的交椅受到很多人的非议，在设计院的根基不深，不敢在关乎自身命运的问题上有半点疏忽。他轻轻咳了一下说：“我完全同意晨光集团党委的决定。”实际，这哪是什么晨光集团党委的决定，只不过是董事长个人一夜之间的决定罢了。
副书记袁俊英对这种突击提干的做法有点不满，她说：“按照正常的程序，院长的任免应该由设计院党委推荐，报请集团批准任命，而不是直接由上级在不征得下级同意的情况下突然任命。另外，顾成院长犯了什么错误，没有说，职工问起我们怎么回答？一院之长的罢免总得有说法，就这样闪电式的被罢免，我认为这种做法不妥当。”
天啊，这袁俊英疯啦，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副书记袁俊英出身南阳，有响铛铛的文凭。南阳是玉的产地，听说那里的人个个骨如石，心如玉。东汉光武帝时有个宁死不跪的强项令就出在那里。袁副书记对最高上司讲这样“不管什么主义，只要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利就是好主义。”这句话后来又演变成“不管白猫黑猫，捉着老鼠就是好猫”而受到铺天盖地口诛笔伐。在邓小平看来，主义并不重要，强国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知道，落后就要挨打。
企业之间的兼并也好，联合也好，是一种自然趋势，待水到渠成时就会很自然地走到一起，而非包办婚姻，由上级搓合。任何拉郎配的作法最终都会无果而终。
一阵风吹开了礼堂的侧门，门的“哐铛”响声，警醒了发呆的中层干部，他们的眼光又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主席台上。
胡兴书记慢腾腾地带上老花镜，不知咋的，又把老花镜从鼻梁上取下来。哦，对了，现在不是照本宣科地宣讲三个代表的划时代意义，而是向台下人员介绍董事长张恒。就几句话，不需要读稿子，因此不需老花镜。
他把老花镜放在旁边，把杯子向外挪了挪，给人的感觉是拖延时间，想着怎样措辞。下面的人急得嗓子直冒火，可台上的人除了极其严肃的面孔外，就是由这几张面孔造成的冷酷气氛。
书记胡兴好象要讲话了。他向台下扫描一下面孔熟悉的人群，屁股在椅子上调整一下姿势，身子向前倾了倾，嘴唇嚅动好几下，才听到声音从喉管里涌出：“现在由晨光集团张恒董事长宣读江南钢铁设计院人事任免书。”嗓子虽有些沙哑，但还是听清了。说完把话筒极不情愿地递给张恒董事长。
这时台上的人心情各自不同，都充满了极其复杂的心态。书记一直在琢磨顾成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一夜之间被免职。自已是外来和尚，自打来到设计院后与顾成院长组成党政一盘棋，各司其责，可谓配合默契。现在项明当院长能否容纳自己，他有点心中没底。人们都道项明是外柔内刚，绵里藏针，可到底没有交过手。不过他有信心能适应新院长的作风，就是受点委屈也要设法适应。大丈夫要能伸能缩，方为立身之本。再说，现在是院长负责制，党委只起配合作用，用老百姓的话说，只起到敲边鼓的作用。形势和以前不同了，现在不是党领导一切，在企业中，党委成了配角。只要能当好配角，就会保住自己的书记地位。想到这里，他掐指一算，自己的年龄已近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时候，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出什么闪失。
顾成院长在想什么呢？自己上任时正处于钢铁低谷，职工人心涣散，经几年的拼博，冲出低谷，跨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尤其是最近几年，全国建设正处于高潮，由于钢铁市场看好，新上项目如雨后春笋，新老客户应接不暇，合同订单雪片似的承接，设计收入年年翻番，自己也处于精力充沛，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是因为不同意董事长把冷轧专业拿走就被罢免，心里实在不甘心。不当院长也罢，还让去当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江南三院联合筹备办公室主任，名字长得吓死人，实际是空中楼阁。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段，是对自己人格的污辱。什么鸟联合，根本行不通。这完全是上级坐在空调室里想出来的，不是从实际出发调研出来的。
他眼角滚动着泪花，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下面由他亲手提拔的中层干部，看着坐在前排的由他精心栽培的胡超部长。希望有人牵头联名写信给中纪委，也来个集体上访，让收回成命，挽留不让离去，至少还可以当副院长或当曾经当过的计划处长。可他那里知道，现在的人啊，都是有奶便是娘的软体动物。你在台上是爷，下了台立即就变成孙子，有的人恨不得踢你一脚讨个赏钱。像浪子燕青忠诚顾主的哪里去找？没啦。对群众而言，现在正处于钢铁发展高潮，无论谁当院长，即使邓朴方派人来，都会搞得蒸蒸日上。因此，谁当头儿人们并不关心，关心的是票子。因为有了票子才会有大房和小车。要是再有花不完的余钱还可以拿来泡妞儿。
看官不知，泡妞也是设计院一项业务，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因为他们有一套理论，说这种精神消费，也能拉动钢铁增长。表面上钱花在妞身上，实际上是为了设计院的长期发展。这些妞儿们有了钱要去买衣服，这就剌激了纺织业。纺织业兴隆了，要设备更新，这又带动了制造业。制造业的发展需要钢铁作原料，这样钢铁厂就会兴旺起来。新厂不断建立，旧厂不断改造，这就要设计，这不，设计订单不就来啦。有订单就有收入，因此泡妞儿的钱是不会白花的。按人力资源部长胡超的话说，这叫“循环经济”。
再说泡妞儿对设计院的生存也十分需要，因为用户来谈生意，签合同，都要妞儿来作陪啊。不然，人家可以随便说个理由拒签。有专家曾说现在是美女经济，此言有理。
对于泡妞，胡超有一整套娴熟方法。他掌握有全市靓妞儿的名单和联系方式。连她们的身高、体重、胸阔、臀围和个人爱好都有详细记录并归档存放。凡设计院举行重大庆典或有上级领导光临，他一个电话就会招来一群靓丽小姐。当然小姐不是白来的，据知情人士说，一次的封赏就达五千元人民币。这些妞儿拒收美元，因为她们知道美元在不断贬值，人民币才靠得着。后来有人揭发，说胡超从妞儿那里拿了回扣，妞儿实际所得才三千元。
项明坐在董事长旁边，他心里在想，等一会儿当宣布自己当选，不，当宣布被任命为新院长时，看下面人的反应如何。
项明是一个貌不压众，语不惊人，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的内向人物。当他看到台下坐着一位常务副院长时，心里一股酸楚味儿油然而生，他想起自己并不愉快的经历。自己专业是材料力学，在设计院无对口专业，像井中水牛有力无处使。多亏顾院长的重用，到海外部当副部长。那时部长正是台下坐着的，现任第一副院长的李凌。因无法适应李凌，配合不好，被李凌参走，改任他职。谁知宦海沉浮，沧海桑田，今日项明反成了李凌的上司，上下级的关系来个一百八十度的位置调换。项明心里甜滋滋的，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转，没想到我项明当了设计院最高领导人。令他欣慰的是，这官不是自己要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准确的说，是清华大学这块铭牌换来的。他做梦都不曾想过，官儿来的竟是这么容易。现在才应了那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含义。
想到这里，他潮笑那些跑官要官的人。官不是跑来的，也不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讨来的，是碰到机遇等来的。你看猴子捉鱼不成，因为它无奈心。鹭鸶就能成功，因为它一直站在水边摆好姿势耐心地等待，一有目标，立即捕获。得意之中，他又看见坐在台下的李凌，心想，我迟早会把你李凌挤得远远的，才能报一箭之仇。人们都说我是绵里藏针，针的锋芒是要显露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董事长接过话筒，朝台下望了望，瞅了瞅紧挨着胡超坐的文雯，不，应该是胡超紧挨着文雯坐。
看到张恒董事长要讲话的样子，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场内肃静极了，除了胡超因鼻炎不断发出烦人的“吭吭”声外，再无他音。
“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开会是要宣布一件事，从即日起，顾成不再担任设计院院长，由项明同志担任，”董事长的语气就像扯闲话似的说：“顾成改任江南三院联合筹备办公室主任。”
董事长讲完，静静地望着下面人们的表情。他望着人们，人们也望着他。一秒，两秒，三秒……会场死一般的寂静，双方似乎都有所期待。这时，最理解董事长心理的文雯告诉胡超，董事长是在等待人们响起热烈的掌声。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胡超。此时他心里矛盾极了，只要自己站起来带头一鼓，大家马上就会跟着拍手。但在鼓不鼓的问题上，他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鼓掌势必使顾院长伤心，因为自己是顾院长亲手提拔起来的部长，要不是顾院长慧眼识真珠，我胡超说不定还在蹶着屁股画图呢。唉，要是不鼓，项明又会怎样看自己？再说，董事长还在等着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呢。他心里像一团理不顺的乱麻。本来鼓掌是件轻易而举的事，但此时的胡超却陷入极度痛苦的两难之中。就像迷途羊羔站在分叉的道口，不知如何选择。经他认真反复而慎重的考虑，认为顾成已成前院长，成了历史人物，设计院的未来是新任院长项明来领导，从今天起就是项明时代，自己的命运如何也应该和项明连在一起。于是决心下定了，只见他站起来，面向大家，示意性地双手鼓起来。在马屁精胡超的带动下，人们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董事长停顿不语的原因。于是会场出现了掌声，虽不够热烈，但总算给董事长一个面子。
掌声过后，董事长讲一番大家都熟悉的有关项明同志的光辉经历。在他不足十分钟的讲话中，清华大学的名字竟出现二十次，平均每三十秒就出现一次。除了讲清华大学的名气外，还讲那里怎么出人才的事例。并举例说国家领导人胡主席就是清华大学毕业。
董事长的任免讲话，引起台下议论。刚才胡兴书记说由张恒董事长宣布任免决定，可董事长并没有宣读文件，而是很随意地像聊天似地讲一下。按以前的习惯，应该是根据“晨发某某号关于对什么人任免的文件”，决定由谁谁担任设计院院长。但现在并没有文件，仅仅是董事长的口头讲话。这合法吗？这不是在外来势力干预下的宫廷政变吗？人们对这种极不正常的人事更迭有些不解。不过，议论归议论，并没有人认真去追究。因为人们知道，中国现在是人治而不法治。
会议不一会儿就结束了。每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情走出了大礼堂。从此顾成前院长消失在为生活而奔波的茫茫人海里，后来听说他脱去西服，背起一个皱巴巴的蛇皮袋，加入了打工族。项明新院长笑盈盈地坐在院长室的靠背椅子上，开始了设计院的新时代。
4
春风秋雨，很快一年过去了。
书记胡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放几张报纸和一杯香茗，边看报边品茶。他甜滋滋地回忆着一年来和项明院长的愉快合作，心里想，只要顺从院长的意志，就会友好共事，携手向前。
他随手动了动身旁电脑桌上的键盘，屏幕出现一组美女图片，胡兴书记边看边琢磨美女的名字，有的记得，有的记不得了。
一阵清风吹进室内，掀动着办公桌上的文件，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想着经常和项明院长议论的关于退休人员这个沉重包袱话题。他决定去项院长办公室谈谈这个令人棘手的老、大、难问题。
项明正在阅读各种文件，其中有一个文件是国发文件，内容是让企业给退休人员增发生活费的。他不看则已，一看内心感到十分恼火，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丢进废纸篓。
江南设计院退休人员已超过在职职工，退休金的支付对于设计院来说已构成沉重负担。最令人为难的是退休人员今天拿着文件要求增加退休金，明天又拿着文件要求增发生活补贴，这些文件都是国发文件。可国家只发文件不发钱，这钱从哪儿来？要从设计收入中开支啊。支给退休人员的补贴多了，在职人员的收入就会减少。饼子的大小是个常数，而分配则是个变数，怎样才能协调好二者的关系，难啊。要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另起炉灶，建立一个新的公司，搬家迁移换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摆脱退休人员的无休止的纠缠。
两人正在讨论怎样把曾经为设计院的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的退休人员扫地出门的时候，“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不等里面回应，门已被打开，进来几个退休人员。
这是第三批由五人组成的退休人员维权代表团。前两次都因与院方谈判破裂而不欢而散，这次他们调整了代表团阵容，由懂政策，善表达的丁启为首席代表担任主谈，其他人则根据谈判情况施展各自的才能，相机行事。
项明院长看到来的都是面孔熟悉的人，笑了笑并示意让来人坐下来。书记胡兴热情地取来几个纸杯，忙砌茶呈上。不等来人开口，胡兴书记先抢先说：“大家辛苦了，老同志为设计院的发展都曾做出过巨大贡献，现在一定要静养身体。另外，中央一再强调安定团结，创造和谐社会，老同志也是创造和谐社会的模范，我知道大家都在为江南设计院的团结、稳定，为构建和谐社会做着自己的努力。老同志的艰苦奋斗、励精图治、无私奉献，为国家科技进步和钢铁工业的发展谱写了一曲曲壮丽乐章，为江南设计院培育了一代代技术精湛、敬业爱岗、乐于奉献的工程技术人员……”
怪不得都说书记靠的是嘴功，你看这不是给老同起做起思想工作了嘛。人家连普通讲话都是文章体，就像在读讲演稿。
“和谐是靠各方营造的，不是单方的事情，如果只是让我们讲和谐，而院方不能满足我们的正当要求，和谐怎能建立？”丁启说完十分客气地拿出一份文件说：“上次来谈没有结果，这次我们又来了。根据我们拿到的这份文件，凡2001以前退休的职工都应增发生活费，为什么院里不执行这一文件？”
胡兴一听又是老调重弹，说道：“院里没有收到这样的文件呐！”
“其他单位怎么就有这样的文件呢？难道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天下？”丁启说着拿出文件给胡兴看。
“这是复印件，现在造假的很多，假烟、假酒、假文凭，假钱、假奖、假信息。连人都有假的，何况你这复印件！你有原件吗？”胡书记气势汹凶地质问，语气有点不讲道理了。
“要原件吗？给你看看。”丁启不慌不忙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通过熟人从其他单位借来的原件递给胡兴书记。
胡兴书记一看文件，顿时傻了眼，他气急败坏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说道：“文件，文件，国发文件，发钱下来吗？你们可以拿着文件去找中央要钱呐！。”这句近似流氓的话一下子激怒了谈判代表。
“这是你书记讲的话吗？中央发文件就是让单位执行，难道你们不服从中央吗？”说着丁启也把杯子摔到地上。其他代表一看，都一齐把杯子摔到地上，谈判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时，人力资源部长胡超走进来，一看形势，大感不妙，抽身便走。代表团中的老钱心想，这胡超一向被人视为院长的鹰犬，书记的爪牙，他的急忙抽身不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于是急忙跟着出去。
果然不出老钱所料，他出门在楼道里用手机拨打110报警电话。老钱上去夺过手机摔到地上，并大声斥责胡超，“你是什么共产党的干部，群众来反映情况，还要警察来处理吗？如果什么都要警察来处理，要你们干什么？白吃饭！”一声呵斥，从其他办公室走几个人，把胡超拉走。
谈判在极不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按丁启拿的那个文件，全院退休人员若按文件规定增发生活费，院方一年必须多支付216万元，这不是一个小数字。但不执行显然是理亏的。胡兴书记看看项院长，两人对视一下，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对着谈判代表说：“你们先回去，我们再研究一下。”
“中央文件也要你们再去研究吗？晨光集团董事长任命项明当院长，你们怎么执行那么快？研究了吗？而且那还不是中央文件，只是董事长一句屁话，当时连文件都没有。你们口口声声讲和谐，不解决问题，应付群众就叫和谐？”丁启反问道。
“要是不解决，我们明天还会再来。”老钱气愤地说。
第二天，退休办主任接到项明院长和胡兴书记的电话，说问题解决了，从文件生效之日起补发。
一场短兵相接的斗争以退休人员的胜利结束了，但大家的心情并不愉快。他们在想，难道应该得到的权益还需要与院领导进行如此激烈的斗争吗？共产党的干部不应该执行中央的指示吗？
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人整天嚷嚷着搞阶级斗争，认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长期的，不可调和的，是你死我活的。对任何问题都要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分析，去处理，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一直灵到国民没饭吃，除空气外，什么都要凭票供应。
当时日本《读卖新闻》根据中国的企业养老制度曾预言，说“再过二十年，在中国人内部已不再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而是无产阶级内部的相互矛盾。”这句当时不被人注意的论断，现在中国成了现实。当退休职工嘟囔物价不断膨胀，企业所给太少时，在职职工却在埋怨所创造的财富被退休人员分走。作为企业领导人怎样协调二者的关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院长和书记所代表的在职员工和退休办所代表的退休职工是两个不同的利益群体，当利害关系发生冲突时就会爆发出口枪舌剑的斗争，这就是企业养老制度造成的无产阶级内部矛盾。群众正当的利益也要靠斗争才能得到，这能体现共产党的领导吗？
在市场经济时代，公而忘私，顾全大局，利益兼顾已经成了不切实际的空洞的宣传口号。取而代之是损公肥私，小集团利益至上，个人利益高于一切的最讲实惠的作风。
通过这次针锋相对的斗争，项明和胡兴更加坚定了把退休人员甩出去的决心。在另立门户之前，先淘汰一批现有员工。为此他们整天筹划着怎样实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三月的武汉，阳光灿烂。
晨光集团董事长张恒迎着春风从北京来到江城，要去下属单位江南钢铁设计院视察工作。他踌躇满志地计划着自己的设想：由江南设计院出资，把冷轧专业技术骨干抽出，成立一个独立于该院的新型企业――冷轧研究中心。该冷轧研究中心的全部收益归集团所有，这样集团就可以有更多的可自由支配的资金。他越想越高兴，似乎自己的设想马上就可以实现。
飞机缓缓地滑入停机坪，张恒董事长站在舱门理了理随风飘起的蓝色领带，目光向前扫视一下，显示出志得意满的神彩，手扶玄梯轻轻地走下来。他的秘书文雯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紧随其后。下机的旅客似乎没有注意什么统管全国冶金行业设计和建设单位的这位高管，而是不约而同地对天仙似的文雯看了又看，她的确太美了。
上世纪末期，中国处于经济转型时代，随着经济的转型，各种机构也在发生着变化。上自中央，下到乡镇，都处于改革之中。那时中国有个y部，在转型中被撤消。庙拆了，可这么多和尚怎么办？这些人都是精英，当时能进入部委工作决不是一件轻易而举的事。庙越来越大，和尚当然也就越来越多，其中的一项工作就是统计全国的钢铁产量。各个钢铁企业必须有日报表，月报表，季报表和年报表，y部根据这些报表准确统计出全国的钢铁产量，然后通报给政府相关职能部门。这些职能部门再根据全国对钢铁制品的需求，决定下年度是增产还是压产，这就是计划经济。
现在是市场经济，原来的那些工作，行业协会就可以做到。
为了转移消化部里的人员，张恒想出一个办法，另建庙宇，换个牌子。现在最时髦的名称是集团，就取名叫晨光集团，代表国家对全国钢铁行业的设计和建设部门进行管理。在市场经济时代，尽管人们对这种管理模式存在疑问，但它还是在疑问中诞生了。张恒当上了董事长，原来部里的散兵游勇都归拢到这个庙里。和尚是要吃饭的，饭从哪儿来？有办法，让下属各单位进贡缴费。这等于让众多下属部门极不情愿地出资供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婆婆，有人戏之曰花钱买爹。
张恒董事长满面春风地从空港出口走出来，江南钢铁设计院院长顾成带着心腹爱将人力资源部长胡超早早地等在那里，恭候上级领导莅临设计院视察。几句寒喧过后，顾成把张恒董事长迎到崭新的小骄车上。
小骄车在宽阔的大道上风驰电掣地奔驰着。张恒董事长看到道路两侧的树上筑着一个个鸟窝，使他不禁想起北京为迎奥运会而兴建的鸟巢场馆，心里在想，像，太像了。路两侧湿地的积水就像镶在大地的上镜子，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秘书文雯从小挎包里拿出一个小梳子递给董事长，他会意地梳了梳被风吹乱的头发，显得特别兴奋，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大谈周游列国、视察晨光集团在海外施工的新闻。
他说晨光集团在尼日利亚有一支施工队，一中国小伙在路上遇到一个黑妞。那黑妞非常友善地把小伙拉到密林深处，裙子向上一撩，示意与小伙进行友好交流。小伙哪遇过这场面，一阵热血沸腾，和那妞风流一番。完事后，小伙表示感谢穿衣离开，可那妞缠住不放，嘴里嘟噜着什么听不懂，但伸手的动作是表示要钱。这时小伙傻了，看来不是友好交流，是为钱而来。他口袋没有钱，人家不信。无奈小伙写了张欠条才脱身。事隔很久，小伙不敢再走那条路。人家急了，就拿着欠条来到中国人的驻地寻找。
说到这里，文雯哈哈笑起来说：“这人真傻，写个假名字不就行啦？”
听文雯这么一说，几个人都不禁哈哈笑起来。
车飞快地疾驶，道路两侧的树木在车窗外“唰唰”地后退。
“设计院这几年的发展很快，这都是顾院长领导有方啊。”张恒董事长赞扬说。
“不，这些成绩离不开董事长的悉心指导。”顾成回应道。
顾成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董事长的赞扬，每次都感到特别兴奋。董事长对顾成领导的设计院这几年取得的业绩总是夸奖有余。听到上司的表扬，顾院长心里自然感到欣慰。他不禁回忆起刚上任时的遇到的困境。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钢铁业正处于不景气的低谷，建设项目少，全国各钢铁设计院都处于僧多粥少的境地。常常是一家招标，多家竞争，彼此压价是常见的事，形成设计部门之间的恶性竞争。设计院在低谷中为了求生存而不懈地拼搏着。
有件事至今顾院长还记忆犹新。有一职工听说汉口火车站附近要新建一厕所，赶快向计划部门报告，计划处如获至宝，火速派人联系而到手。现在都当成笑话传说着，可那时正处于无米下锅的困境，设计一个厕所也是一项收入。
在困境中，顾成召开各种会议，动员职工，凝聚力量，在忧患中号召员工奋力拼博。后来，国家的宏观政策慢慢地取得成效，在扩大内需的调控下，对高速公路和新建铁路的投资以及房地产业的兴起极大拉动了社会对钢铁的需求。以钢铁为主业的设计院终于冲出低谷，驶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想当年连一个厕所都要争取去做，现在百万元以下的投资项目也不屑一顾了。随着设计收入的不断增加，崭新的职工住宅楼一幢幢拔地而起。设计院的小伙儿，虽然个子有点偏低，但他们的学历高，收入丰，又有住房，因此，成了周边单位漂亮姑娘追逐的对象。
为了提高职工的生活质量，顾成决定在家属区安装集中供暖设备。当冬天降临，锅炉热水通过管道暖融融地流入住户取暖片的时候，人们无不对设计院的发展感到自豪。
回顾设计院走过的道路，顾成显得颇有成就感。
听到晨光集团董事长来设计院视察的消息，全院进行一次地毯式大扫除，包括家属区都要求卫生做到家。几天前就对家属区的垃圾箱进行外表美容，垃圾箱外表贴的瓷砖用洗涤液擦拭一新。并要求董事长来院的那一天，从早晨八时到下午五时半不准倾倒垃圾，除用高音喇叭通知住户外，还要派专人站在垃圾箱旁看守，要绝对保证董事长视察期间垃圾箱保持清洁美观。
三人说笑间，骄车抵达汉口五星级豪华大酒店。酒店的礼仪生把张恒董事长迎到客房，顾成就此告别，并约定晚上七点在美食城举行欢迎董事长的宴会。
顾成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这次董事长来江南钢铁设计院的意图。他在干什么呢？董事长的驾临对设计院是利还是弊？顾成想起上次张恒来汉时给设计院带来的损失。
那一次张恒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说晨光集团要成立一个连铸公司，由江南钢铁设计院现有的连铸专业技术精英组成。该连铸公司成立初期的起动资金由设计院提供。当时出于下级服从上级的无奈选择，就答应了董事长的这一要求。连铸公司独立于设计院，实际成了晨光集团的小金库。连铸公司从设计院分离后，使设计院的设计收入受到很大影响。想到这些，顾成心里有点怕，这次来不会是又把一个紧悄专业拉出去吧……
2
美食城装饰得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宴会厅布置得热烈而豪华。服务小姐穿着得体的旗袍亭亭玉立在宴会厅门口，恭迎来这里参加宴席的客人。不一会儿，张恒董事长带着文雯神采奕奕地走过来。顾成院长带着设计院的几十名精英在厅内恭候。
顾成坐在主席位置上，张恒董事长和文雯分别一左一右坐在顾成院长两侧的客席位置，胡超抢先挨着文雯坐下。每人面前摆放着三个大小不同的杯子，那是分别用来装白酒、啤酒和葡萄酒的。
“董事长喝什么酒？”顾成院长恭敬地问道。
没等董事长回话，秘书文雯抢先说：“董事长最爱喝杜康酒。”
“杜康？”
张恒看顾成有点惊讶，便说：“哦，那是千年老字号古酒，比杏花村早得多。上世纪七十年代，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来华访问时，指名要喝杜康酒。周恩来总理问其故，田中引用中国古诗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当时人民大会堂没有杜康酒，总理让火速查找空运北京。这杜康酒本是白酒中小老弟，排不上号，后来终于在河南找到，才算圆了田中的杜康梦。”
宴会在轻快的“彩云追月”的乐曲中开始了。
首先由顾成院长致欢迎辞，热情洋溢的讲话让张恒董事长十分得意。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序化的致辞，因为无论走到哪里，其下属单位都是这样的热烈而隆重地欢迎他。
董事长也随之讲话，首先肯定了设计院这几年的快速发展和取得的骄人业绩，对顾成的领导班子大加赞赏。
设计院的精英频频举杯为董事长的健康长寿干杯。人力资源部长胡超，留短发，扁平脸，个子不高，色迷迷地盯着秀色可餐的文雯，看着文雯丰满的胸脯，好看的脸蛋，借祝酒的机会，恨不得啃几口解馋。
酒过三巡，董事长开言讲出这次来汉的意图。按照董事长的设想，晨光集团要成立一个冷轧研究中心，该中心集设计及研究于一体，从设计院分离出来，由晨光集团直接管理。
董事长举杯感谢江南钢铁设计院的盛情款待，在极为友好的频频碰杯中，讲出了上述计划。并征询顾成院长的意见。
顾成院长说：“这事我回去要好好研究一下，明天回复董事长。”
顾成院长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冷轧是设计院的核心科室，是全国钢铁设计行业公认的拳头专业，每年冷轧设计的收入占设计院相当的比重，如果从设计院分离出去，必将失去自己的设计优势，会在激烈的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想到这些，他心里很不舒服。
张恒董事长一听回去研究，心里也感到很不舒服。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过对自己的意图要进行研究的，这研究就意味着是对自己权威的挑战。他心里想，这还需要研究吗？我张恒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言九鼎，谁不把董事长的话或者意图当成最高指示去执行呢？他越想越感到不快。
杨声器反复播放着动听的“彩云追月”，随着悠扬的乐曲声，服务小姐端出顾成院长专为董事长点的名肴“雪山升起红太阳”，这是美食城的看家菜。一个大盘，下面放满中华鲟肉做成的丸子，上面覆盖象征雪山的白色蛋清，蛋清上放一个寓意太阳的蛋黄。这蛋清和蛋黄都是造型用的，实惠皆在丸子上。中华鲟餐食不是随便哪个酒店都能经营的，凡烹饪中华鲟的酒店必须持有特许证。因持有特许证的酒店屈指可数，因此就显得特别珍奇，当然价格也特别昂贵，只有富豪或公款消费者才舍得品尝这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据酒家介绍，这鱼丸除了主料中华鲟肉外，还有三十五味辅料。主要有宁夏枸杞、东北人参、青海冬虫夏草、沧州小枣、南阳地黄、台湾榴莲、越南龙眼、美国火龙果、泰国荔枝……加上主料共三十六味。每一丸子都是一副上等中药，滋阴补肾，健身壮阳。男人吃后精神抖擞，金枪不倒，女人吃后容光焕发，青春永驻。仅一盘“雪山升起红太阳”价值就达三千元人民币，这还是酒家照顾老主顾开出的打折后的优惠价。盘内盛二十个丸子，平均每个丸子一百五十元。
张恒董事长虽走遍全中国，漫游亚非拉，山珍海味吃的不少，可这中华鲟鱼丸还是第一次品尝。入口后不住地点头称赞，再一次举杯对顾成院长的盛情款待表示感谢。
在觥筹交错的碰杯声中，张恒再一次让顾成院长尽早回话。
席散了，张恒董事长带着漂亮文雯在设计院一群精英的夹道欢送的掌声中，打着带有中华鲟味儿的饱嗝离开了宴会厅。
顾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设计院，他越想越感到不安。若按张恒董事长的计划，自己领导的设计院就会受到巨大损失，让冷轧技术从设计院独立出去，这无疑是釜底抽薪。若不听上峰指令，自己有可能遭遇仕途不测。怎么办？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第二天他召集精英开会研究对策。一致的看法是不能让晨光集团把冷轧专业从设计院拿走，为了保住这个拳头技术，我们自己应该成立一个冷轧中心，属设计院的一个科室。让职工出资入股，盈利后按内部股分红，这样单位和个人都会从中获益。
讨论结果与顾成院长不谋而合，决心成立自己的冷轧中心，不能重蹈连铸被割走的沉痛教训。连铸被晨光集团割走后，设计院少了一块收入不说，还成了与本院竞争的对手，很多肥肉被连铸公司抢走。他实在不愿意想这些伤心事，现在连人都市场化了，不同的是人的价值不是按体重论价，而是按专业技能的含金量论价。既然什么都市场化了，一个单位的运作还要什么婆婆指手划脚吗？在顾成看来，一个企业的贡献大小要看向国家纳税的多少而论，只要照章纳税，是不需要婆婆的。一个企业盈利是婆婆谋划有方，亏了，婆婆则不负任何责任。想到这里他不禁笑起来，怪不得现在很多家庭婆媳关系不好，是因为存在着利益冲突。家庭如此，单位也是一样啊。婆媳关系有隙，不是单方面的责任，是双方的责任。你看，现在不是充分体现出婆媳不和了吗？集团要把冷轧专业割走另外成立独立于设计院的公司，而设计院却抱住不放，这不就是矛盾渊源吗？归根结底是利益的冲突。
顾成院长想的太多了。设计院成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是一个具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院，退休职工人数已经超过在职职工，用于退休职工的养老金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凡在晨光集团的指示下从设计院分离出来成立的新公司，都是轻车简从而去，不再承担对老单位退休职工的任何赡养责任。把沉重的包袱甩给设计院，而带走一批年轻的技术人员。对于集团这种作法引起了在职职工的不满，同时也引起退休职工的忧虑。所幸的是，设计院的经济效益不错，退休职工还能领到足额退休金。在中国，一个企业的兴衰不仅关切到在职人员的利益，同时也关切到退休人员的利益。顾成不但要考虑在职员工的利益，还要考虑退休人员的利益，因为他们为设计院的发展曾经做出过巨大贡献。单位的品牌是代代积累起来的，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要造就一个和谐环境，两者兼顾，让各有所得，难啊！
有件事使顾成至今还刻骨铭心，记忆犹新。那是一次在省里开会听到的一件事。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中国改革攻坚阶段，一些企业在改革的大潮中因把握不住方向而严重亏损。那时，破产、倒闭、买断、内退、下岗是报刊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有的企业职工领不到工资，离休（请读者注意不是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得不到保障。省府领导召集这些亏损和频临倒闭的企业经理开会，要求他们一定要优先解决离休干部的养老金问题，因为他们都经过枪林弹雨为共和国的建立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要求企业经理贷款也要为离休干部足额发放养老金。
听到省府领导人情深意切的讲话，一经理站起来说：“贷款为离休干部发放养老金是个好办法，但谁在贷款协议上签字呢？如果省政府领导人能在贷款协议上签字，我们就接受，如果不签，企业不能负这个还贷责任。上级讲的不错，这些离休老干部为共和国的建立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他们功在国家，不在企业。应该由国家统筹给这些离休老干部发放养老金。”
一席话引起其他不景气企业经理的共鸣，协调会也就无果而终。那位经理讲的也不无道理，离休老干部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应该由国家统筹养老，不应由企业负担。
之所以会发生上述情况，这是因为中国实行的是企业养老制度。一旦企业经营不善，退休人员就不会领到养老金。
现在很多企业为了卸包袱，把退休人员甩到社会上，造成社会不安定。因领不到养老金，今天上访，明天静坐，有的还在交通路口阻塞交通，给创建文明城市造成负面影响。一个单位是社会的细胞，单位不稳定，社会就不会稳定。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设计院的烦心事。如果遵从晨光集团董事长的指示，让有市场前景、能赚钱的专业都独立出去，成为晨光集团的小金库，而把包袱，即一大批退休人员留在设计院不尽任何义务，企业就不会有发展前途，必定会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
他在忐忑不安中决定打电话告诉董事长，反对把冷轧专业从设计院分割出去。转念一想，不行，要自己去拜见才好。
顾成风尘仆仆地赶到董事长下榻的酒店，不在，打手机，关机。无奈之下，只好在大厅里等着。这时，阵阵悠扬舞曲飘来，他想不会是在舞厅吧？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舞厅瞧瞧。
舞厅内灯光昏暗而柔和，乐队演奏着快三步的舞曲，一个乐手怀里抱着一堆弯来弯去的铜管，坐在乐队显眼位置上，手指在铜管上煞有介事地上下动来动去。他有点好奇，脱口道：“这通风管道也能当乐器？”旁边一个小伙儿看看他，说：“老师傅，那不是工厂的通风管道，是萨克斯乐器。”他会意地“哦”了一声，从此，顾成脑子里又多了一个新名词――啥克思。突然，舞池中他发现文雯穿着米色裤袜，绿色天鹅绒短裙在董事长的带动下翩翩起舞，舞步优美，姿态动人。正看得着迷，突然停电，他情不自禁地十分惋惜地“唉呀”一声，站在旁边的人看他惊讶，说“这不是停电，是舞间灭灯三分钟，是给跳舞者的自由动作时间。”他感到不解，不一会儿，“叮铃铃”一阵铃声打破了舞厅的寂静，这叫警铃，告诉人们马上亮灯，自由动作要结束了。
一曲完了，舞步停止。人们开始坐下来或站着等着下一个舞曲奏响，顾成急忙找到董事长，说明来意。张恒一听，板着面孔冷冷地说：“知道了。”这时乐曲响起，董事长又抱着文雯旋转起来。
顾成惴惴不安地回到家中，想起董事长冷冷的面孔颇有感叹，昨天还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就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真是仕途坎坷，人心难料啊。
3
第二天，张恒董事长带着文雯来到江南设计院。他径直来到人力资源部找到部长胡超，说要查阅设计院中层干部的人事档案。胡超不敢怠慢，他看了看了文雯，殷勤地说：“让文雯和我一起到档案室查找吧。”文雯不好意思推辞，就随着胡超进入了档案室。胡超利用查找档案的机会，不断地与文雯进行“无意”的肢体接触，色迷迷地对着文雯微笑，还用臂肘不小心碰了一下文雯胸前的两座小山包。
不一会儿，几十个中层干部的档案拿到董事长面前。张恒董事长像洗扑克牌似的一一浏览着。他心里在想，选拔干部必须坚持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如今老红军，老八路当头儿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红旗下长大的年轻人的时代。革命化必须是中共党员，年轻化要控制在四十岁上下，正负误差不得大于两岁。知识化必须看学历。
他一看档案，无一不是本科毕业。他想了想，都是本科要找硕士研究生。一看，天啊，这设计院真是庙大藏高僧，中层干部大半是硕士研究生，且年龄都在他划定的范围内。
他放下手中的档案，点上一支烟，口里吐出一团烟雾，眼睛凝视着窗外，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文雯到底是董事长的贴心秘书，她揣摸到董事长的心思，进言道：“学历一样看学校啊。要选名牌大学毕业的。”说完递来一杯西湖龙井茶。
董事长一听，似有突然醒悟之感，暗暗夸奖文雯的聪明才智。怪不得黄虹在《打扑克》小品中说董事长听女秘书的，说的有道理啊。唉，作家对现实生活太了解了。得意中他又想起了昨晚抱住文雯跳舞的快乐情景，那是何等的惬意啊。最令人激动的是灭灯三分钟，抱住文雯，抚摸着她胸前两个令人心醉的海绵状半球体悬垂物，真是热血沸腾。
一支烟很快抽完了，文雯把放在桌角上的烟灰缸移到董事长面前，她扶了扶了鼻梁上的小方框眼镜，把一个经自己过目的档案拿到董事长面前。董事长张恒一看，就像居里夫人发现了放射性元素铀，兴奋极了，不由自主地一拍桌子，“好，就是他了！”
原来他看到的是一个清华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的档案。此人叫项明，男，三十八岁，中共党员，身高一米七八厘米，体重七十公斤，专业为材料力学。三个条件全都符合，尤其是知识化更是他人无可匹敌。设计院虽庙大高僧多，但清华毕业的硕士研究生还是凤毛麟角。他认为，知识化就是体现在高学历上，学历一样，要看是否出身名门。
董事长坐在靠背椅子上，向后仰了仰，如释重负似地长舒一口气。
这时，胡超提着一箱椰奶易拉罐进来，因为他知道文雯最喜欢喝椰奶汁。打开一瓶递给文雯，并趁机碰一下文雯娇嫩的手，然后又打开一瓶递给董事长。
胡超心里始终不明白，董事长是在干什么呢？是对干部进行考核还是另有他图？
张恒董事长让胡超收起档案，并让通知顾成院长，下午两点在书记胡兴的办公室召见顾成和项明，二点半钟，在大礼堂召开全院中层以上的干部开会。说完带着文雯离开了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
顾成接到通知，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感到很不安，董事长紧急召见自己和项明干什么？是要商讨冷轧专业从设计院分离另成立公司？不，他不敢这样想，这样做对设计院的发展太残酷了，这无疑是厄杀设计院。是要调项明进入晨光集团工作？因为当前晨光集团海外工程不少，需要一批董外语的工程技术干部，要是让项明上调，这倒是一件好事，可以在集团领导班子中为设计院承包海外工程出力，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想到这里他有点兴奋。现在最恼人的是设计院在集团中无人，很多肥肉被他院拿走，即使捞点海外工程也是别人不愿啃的硬骨头，投入多收益少，有时还得不偿失。要不是为了捞几个出国名额，这些被别人丢弃的工程根本不用去理它。如果设计院有人在集团工作就好了。想到调项明进入集团工作，他的一切担忧全打消了。于是，美滋滋地坐在书记办公室等着董事长的接见。
春风挟带着白玉兰的香气吹进室内，墙上的挂历随风飘摆几下。
不一会儿，董事长带着文雯进来。顾成院长和胡兴书记迎上去握手，落坐上茶。董事长这次不像往日面带笑容，而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给人以君临天下的威风感。
文雯把一个黑色文件包递给董事长，张恒从文件包中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宗明义地说：“我这次是来调整设计院的领导班子的，晨光集团党委决定，顾成不再担任设计院院长，由项明同志担任。”他喝了两口茶，清清嗓子继续说“二点半在大礼堂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立即传达。”
顾成和项明听到这种任命都表现出非常惊讶，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对于这种闪电式的人事任免，二人心里都琢磨不透。
室内空气像凝结似的，死一般的寂静。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着不大的房间，倾刻间，人们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天，顾成抬起头，看看令他十分厌恶的董事长，非常沮丧地说：“服从集团党委的决定。”
书记胡兴是在官场混油的人，虽然之前和顾成院长亲如兄弟，配合默契，但这时绝对不能为顾成院长说话，也不宜打听什么原因突然罢免顾成院长的职务。因为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决定后的告知。一切言辞他认为都是与事无补，是徒劳无益的。事到如今不如顺水推舟，同意了事。因为他知道官场的角逐是无情的，虽不像宫廷中刀光剑影，但在利害冲突中，人们为了自身利益进行的明争暗斗是极为残酷的。考虑自身是外面调来的书记，属外来户，书记的交椅受到很多人的非议，在设计院的根基不深，不敢在关乎自身命运的问题上有半点疏忽。他轻轻咳了一下说：“我完全同意晨光集团党委的决定。”实际，这哪是什么晨光集团党委的决定，只不过是董事长个人一夜之间的决定罢了。
副书记袁俊英对这种突击提干的做法有点不满，她说：“按照正常的程序，院长的任免应该由设计院党委推荐，报请集团批准任命，而不是直接由上级在不征得下级同意的情况下突然任命。另外，顾成院长犯了什么错误，没有说，职工问起我们怎么回答？一院之长的罢免总得有说法，就这样闪电式的被罢免，我认为这种做法不妥当。”
天啊，这袁俊英疯啦，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副书记袁俊英出身南阳，有响铛铛的文凭。南阳是玉的产地，听说那里的人个个骨如石，心如玉。东汉光武帝时有个宁死不跪的强项令就出在那里。袁副书记对最高上司讲这样“不管什么主义，只要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利就是好主义。”这句话后来又演变成“不管白猫黑猫，捉着老鼠就是好猫”而受到铺天盖地口诛笔伐。在邓小平看来，主义并不重要，强国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知道，落后就要挨打。
企业之间的兼并也好，联合也好，是一种自然趋势，待水到渠成时就会很自然地走到一起，而非包办婚姻，由上级搓合。任何拉郎配的作法最终都会无果而终。
一阵风吹开了礼堂的侧门，门的“哐铛”响声，警醒了发呆的中层干部，他们的眼光又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主席台上。
胡兴书记慢腾腾地带上老花镜，不知咋的，又把老花镜从鼻梁上取下来。哦，对了，现在不是照本宣科地宣讲三个代表的划时代意义，而是向台下人员介绍董事长张恒。就几句话，不需要读稿子，因此不需老花镜。
他把老花镜放在旁边，把杯子向外挪了挪，给人的感觉是拖延时间，想着怎样措辞。下面的人急得嗓子直冒火，可台上的人除了极其严肃的面孔外，就是由这几张面孔造成的冷酷气氛。
书记胡兴好象要讲话了。他向台下扫描一下面孔熟悉的人群，屁股在椅子上调整一下姿势，身子向前倾了倾，嘴唇嚅动好几下，才听到声音从喉管里涌出：“现在由晨光集团张恒董事长宣读江南钢铁设计院人事任免书。”嗓子虽有些沙哑，但还是听清了。说完把话筒极不情愿地递给张恒董事长。
这时台上的人心情各自不同，都充满了极其复杂的心态。书记一直在琢磨顾成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一夜之间被免职。自已是外来和尚，自打来到设计院后与顾成院长组成党政一盘棋，各司其责，可谓配合默契。现在项明当院长能否容纳自己，他有点心中没底。人们都道项明是外柔内刚，绵里藏针，可到底没有交过手。不过他有信心能适应新院长的作风，就是受点委屈也要设法适应。大丈夫要能伸能缩，方为立身之本。再说，现在是院长负责制，党委只起配合作用，用老百姓的话说，只起到敲边鼓的作用。形势和以前不同了，现在不是党领导一切，在企业中，党委成了配角。只要能当好配角，就会保住自己的书记地位。想到这里，他掐指一算，自己的年龄已近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时候，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出什么闪失。
顾成院长在想什么呢？自己上任时正处于钢铁低谷，职工人心涣散，经几年的拼博，冲出低谷，跨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尤其是最近几年，全国建设正处于高潮，由于钢铁市场看好，新上项目如雨后春笋，新老客户应接不暇，合同订单雪片似的承接，设计收入年年翻番，自己也处于精力充沛，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是因为不同意董事长把冷轧专业拿走就被罢免，心里实在不甘心。不当院长也罢，还让去当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江南三院联合筹备办公室主任，名字长得吓死人，实际是空中楼阁。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段，是对自己人格的污辱。什么鸟联合，根本行不通。这完全是上级坐在空调室里想出来的，不是从实际出发调研出来的。
他眼角滚动着泪花，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下面由他亲手提拔的中层干部，看着坐在前排的由他精心栽培的胡超部长。希望有人牵头联名写信给中纪委，也来个集体上访，让收回成命，挽留不让离去，至少还可以当副院长或当曾经当过的计划处长。可他那里知道，现在的人啊，都是有奶便是娘的软体动物。你在台上是爷，下了台立即就变成孙子，有的人恨不得踢你一脚讨个赏钱。像浪子燕青忠诚顾主的哪里去找？没啦。对群众而言，现在正处于钢铁发展高潮，无论谁当院长，即使邓朴方派人来，都会搞得蒸蒸日上。因此，谁当头儿人们并不关心，关心的是票子。因为有了票子才会有大房和小车。要是再有花不完的余钱还可以拿来泡妞儿。
看官不知，泡妞也是设计院一项业务，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因为他们有一套理论，说这种精神消费，也能拉动钢铁增长。表面上钱花在妞身上，实际上是为了设计院的长期发展。这些妞儿们有了钱要去买衣服，这就剌激了纺织业。纺织业兴隆了，要设备更新，这又带动了制造业。制造业的发展需要钢铁作原料，这样钢铁厂就会兴旺起来。新厂不断建立，旧厂不断改造，这就要设计，这不，设计订单不就来啦。有订单就有收入，因此泡妞儿的钱是不会白花的。按人力资源部长胡超的话说，这叫“循环经济”。
再说泡妞儿对设计院的生存也十分需要，因为用户来谈生意，签合同，都要妞儿来作陪啊。不然，人家可以随便说个理由拒签。有专家曾说现在是美女经济，此言有理。
对于泡妞，胡超有一整套娴熟方法。他掌握有全市靓妞儿的名单和联系方式。连她们的身高、体重、胸阔、臀围和个人爱好都有详细记录并归档存放。凡设计院举行重大庆典或有上级领导光临，他一个电话就会招来一群靓丽小姐。当然小姐不是白来的，据知情人士说，一次的封赏就达五千元人民币。这些妞儿拒收美元，因为她们知道美元在不断贬值，人民币才靠得着。后来有人揭发，说胡超从妞儿那里拿了回扣，妞儿实际所得才三千元。
项明坐在董事长旁边，他心里在想，等一会儿当宣布自己当选，不，当宣布被任命为新院长时，看下面人的反应如何。
项明是一个貌不压众，语不惊人，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的内向人物。当他看到台下坐着一位常务副院长时，心里一股酸楚味儿油然而生，他想起自己并不愉快的经历。自己专业是材料力学，在设计院无对口专业，像井中水牛有力无处使。多亏顾院长的重用，到海外部当副部长。那时部长正是台下坐着的，现任第一副院长的李凌。因无法适应李凌，配合不好，被李凌参走，改任他职。谁知宦海沉浮，沧海桑田，今日项明反成了李凌的上司，上下级的关系来个一百八十度的位置调换。项明心里甜滋滋的，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转，没想到我项明当了设计院最高领导人。令他欣慰的是，这官不是自己要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准确的说，是清华大学这块铭牌换来的。他做梦都不曾想过，官儿来的竟是这么容易。现在才应了那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含义。
想到这里，他潮笑那些跑官要官的人。官不是跑来的，也不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讨来的，是碰到机遇等来的。你看猴子捉鱼不成，因为它无奈心。鹭鸶就能成功，因为它一直站在水边摆好姿势耐心地等待，一有目标，立即捕获。得意之中，他又看见坐在台下的李凌，心想，我迟早会把你李凌挤得远远的，才能报一箭之仇。人们都说我是绵里藏针，针的锋芒是要显露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董事长接过话筒，朝台下望了望，瞅了瞅紧挨着胡超坐的文雯，不，应该是胡超紧挨着文雯坐。
看到张恒董事长要讲话的样子，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场内肃静极了，除了胡超因鼻炎不断发出烦人的“吭吭”声外，再无他音。
“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开会是要宣布一件事，从即日起，顾成不再担任设计院院长，由项明同志担任，”董事长的语气就像扯闲话似的说：“顾成改任江南三院联合筹备办公室主任。”
董事长讲完，静静地望着下面人们的表情。他望着人们，人们也望着他。一秒，两秒，三秒……会场死一般的寂静，双方似乎都有所期待。这时，最理解董事长心理的文雯告诉胡超，董事长是在等待人们响起热烈的掌声。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胡超。此时他心里矛盾极了，只要自己站起来带头一鼓，大家马上就会跟着拍手。但在鼓不鼓的问题上，他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鼓掌势必使顾院长伤心，因为自己是顾院长亲手提拔起来的部长，要不是顾院长慧眼识真珠，我胡超说不定还在蹶着屁股画图呢。唉，要是不鼓，项明又会怎样看自己？再说，董事长还在等着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呢。他心里像一团理不顺的乱麻。本来鼓掌是件轻易而举的事，但此时的胡超却陷入极度痛苦的两难之中。就像迷途羊羔站在分叉的道口，不知如何选择。经他认真反复而慎重的考虑，认为顾成已成前院长，成了历史人物，设计院的未来是新任院长项明来领导，从今天起就是项明时代，自己的命运如何也应该和项明连在一起。于是决心下定了，只见他站起来，面向大家，示意性地双手鼓起来。在马屁精胡超的带动下，人们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董事长停顿不语的原因。于是会场出现了掌声，虽不够热烈，但总算给董事长一个面子。
掌声过后，董事长讲一番大家都熟悉的有关项明同志的光辉经历。在他不足十分钟的讲话中，清华大学的名字竟出现二十次，平均每三十秒就出现一次。除了讲清华大学的名气外，还讲那里怎么出人才的事例。并举例说国家领导人胡主席就是清华大学毕业。
董事长的任免讲话，引起台下议论。刚才胡兴书记说由张恒董事长宣布任免决定，可董事长并没有宣读文件，而是很随意地像聊天似地讲一下。按以前的习惯，应该是根据“晨发某某号关于对什么人任免的文件”，决定由谁谁担任设计院院长。但现在并没有文件，仅仅是董事长的口头讲话。这合法吗？这不是在外来势力干预下的宫廷政变吗？人们对这种极不正常的人事更迭有些不解。不过，议论归议论，并没有人认真去追究。因为人们知道，中国现在是人治而不法治。
会议不一会儿就结束了。每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情走出了大礼堂。从此顾成前院长消失在为生活而奔波的茫茫人海里，后来听说他脱去西服，背起一个皱巴巴的蛇皮袋，加入了打工族。项明新院长笑盈盈地坐在院长室的靠背椅子上，开始了设计院的新时代。
4
春风秋雨，很快一年过去了。
书记胡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放几张报纸和一杯香茗，边看报边品茶。他甜滋滋地回忆着一年来和项明院长的愉快合作，心里想，只要顺从院长的意志，就会友好共事，携手向前。
他随手动了动身旁电脑桌上的键盘，屏幕出现一组美女图片，胡兴书记边看边琢磨美女的名字，有的记得，有的记不得了。
一阵清风吹进室内，掀动着办公桌上的文件，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想着经常和项明院长议论的关于退休人员这个沉重包袱话题。他决定去项院长办公室谈谈这个令人棘手的老、大、难问题。
项明正在阅读各种文件，其中有一个文件是国发文件，内容是让企业给退休人员增发生活费的。他不看则已，一看内心感到十分恼火，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丢进废纸篓。
江南设计院退休人员已超过在职职工，退休金的支付对于设计院来说已构成沉重负担。最令人为难的是退休人员今天拿着文件要求增加退休金，明天又拿着文件要求增发生活补贴，这些文件都是国发文件。可国家只发文件不发钱，这钱从哪儿来？要从设计收入中开支啊。支给退休人员的补贴多了，在职人员的收入就会减少。饼子的大小是个常数，而分配则是个变数，怎样才能协调好二者的关系，难啊。要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另起炉灶，建立一个新的公司，搬家迁移换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摆脱退休人员的无休止的纠缠。
两人正在讨论怎样把曾经为设计院的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的退休人员扫地出门的时候，“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不等里面回应，门已被打开，进来几个退休人员。
这是第三批由五人组成的退休人员维权代表团。前两次都因与院方谈判破裂而不欢而散，这次他们调整了代表团阵容，由懂政策，善表达的丁启为首席代表担任主谈，其他人则根据谈判情况施展各自的才能，相机行事。
项明院长看到来的都是面孔熟悉的人，笑了笑并示意让来人坐下来。书记胡兴热情地取来几个纸杯，忙砌茶呈上。不等来人开口，胡兴书记先抢先说：“大家辛苦了，老同志为设计院的发展都曾做出过巨大贡献，现在一定要静养身体。另外，中央一再强调安定团结，创造和谐社会，老同志也是创造和谐社会的模范，我知道大家都在为江南设计院的团结、稳定，为构建和谐社会做着自己的努力。老同志的艰苦奋斗、励精图治、无私奉献，为国家科技进步和钢铁工业的发展谱写了一曲曲壮丽乐章，为江南设计院培育了一代代技术精湛、敬业爱岗、乐于奉献的工程技术人员……”
怪不得都说书记靠的是嘴功，你看这不是给老同起做起思想工作了嘛。人家连普通讲话都是文章体，就像在读讲演稿。
“和谐是靠各方营造的，不是单方的事情，如果只是让我们讲和谐，而院方不能满足我们的正当要求，和谐怎能建立？”丁启说完十分客气地拿出一份文件说：“上次来谈没有结果，这次我们又来了。根据我们拿到的这份文件，凡2001以前退休的职工都应增发生活费，为什么院里不执行这一文件？”
胡兴一听又是老调重弹，说道：“院里没有收到这样的文件呐！”
“其他单位怎么就有这样的文件呢？难道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天下？”丁启说着拿出文件给胡兴看。
“这是复印件，现在造假的很多，假烟、假酒、假文凭，假钱、假奖、假信息。连人都有假的，何况你这复印件！你有原件吗？”胡书记气势汹凶地质问，语气有点不讲道理了。
“要原件吗？给你看看。”丁启不慌不忙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通过熟人从其他单位借来的原件递给胡兴书记。
胡兴书记一看文件，顿时傻了眼，他气急败坏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说道：“文件，文件，国发文件，发钱下来吗？你们可以拿着文件去找中央要钱呐！。”这句近似流氓的话一下子激怒了谈判代表。
“这是你书记讲的话吗？中央发文件就是让单位执行，难道你们不服从中央吗？”说着丁启也把杯子摔到地上。其他代表一看，都一齐把杯子摔到地上，谈判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时，人力资源部长胡超走进来，一看形势，大感不妙，抽身便走。代表团中的老钱心想，这胡超一向被人视为院长的鹰犬，书记的爪牙，他的急忙抽身不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于是急忙跟着出去。
果然不出老钱所料，他出门在楼道里用手机拨打110报警电话。老钱上去夺过手机摔到地上，并大声斥责胡超，“你是什么共产党的干部，群众来反映情况，还要警察来处理吗？如果什么都要警察来处理，要你们干什么？白吃饭！”一声呵斥，从其他办公室走几个人，把胡超拉走。
谈判在极不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按丁启拿的那个文件，全院退休人员若按文件规定增发生活费，院方一年必须多支付216万元，这不是一个小数字。但不执行显然是理亏的。胡兴书记看看项院长，两人对视一下，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对着谈判代表说：“你们先回去，我们再研究一下。”
“中央文件也要你们再去研究吗？晨光集团董事长任命项明当院长，你们怎么执行那么快？研究了吗？而且那还不是中央文件，只是董事长一句屁话，当时连文件都没有。你们口口声声讲和谐，不解决问题，应付群众就叫和谐？”丁启反问道。
“要是不解决，我们明天还会再来。”老钱气愤地说。
第二天，退休办主任接到项明院长和胡兴书记的电话，说问题解决了，从文件生效之日起补发。
一场短兵相接的斗争以退休人员的胜利结束了，但大家的心情并不愉快。他们在想，难道应该得到的权益还需要与院领导进行如此激烈的斗争吗？共产党的干部不应该执行中央的指示吗？
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人整天嚷嚷着搞阶级斗争，认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长期的，不可调和的，是你死我活的。对任何问题都要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分析，去处理，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一直灵到国民没饭吃，除空气外，什么都要凭票供应。
当时日本《读卖新闻》根据中国的企业养老制度曾预言，说“再过二十年，在中国人内部已不再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而是无产阶级内部的相互矛盾。”这句当时不被人注意的论断，现在中国成了现实。当退休职工嘟囔物价不断膨胀，企业所给太少时，在职职工却在埋怨所创造的财富被退休人员分走。作为企业领导人怎样协调二者的关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院长和书记所代表的在职员工和退休办所代表的退休职工是两个不同的利益群体，当利害关系发生冲突时就会爆发出口枪舌剑的斗争，这就是企业养老制度造成的无产阶级内部矛盾。群众正当的利益也要靠斗争才能得到，这能体现共产党的领导吗？
在市场经济时代，公而忘私，顾全大局，利益兼顾已经成了不切实际的空洞的宣传口号。取而代之是损公肥私，小集团利益至上，个人利益高于一切的最讲实惠的作风。
通过这次针锋相对的斗争，项明和胡兴更加坚定了把退休人员甩出去的决心。在另立门户之前，先淘汰一批现有员工。为此他们整天筹划着怎样实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