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刹那芳华 第十六章 特别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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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然向“一贯正确、美丽善良”的茉伊拉殿下摔古董，心情是愉快的，后果是严重的。雅克再次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
艾琳娜刚一离开，茉伊拉立刻奸笑着交给雅克一个新任务：“出使”布瑞恩城邦。
说是出使，其实就是找伊德丽尔来帮忙寻找圣地的真正入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威胁也好利诱也罢，男色也好下毒也罢，总之你一定要将伊德丽尔本人给弄来！”
你想让人家来人家就得来啊？小魔女不会是在偷偷打伊德丽尔的主意吧？神眷之女可不像高等精灵那么好欺负……雅克暗自嘀咕。
令他气愤的是，摔东西的远不只是他一个，为什么这种苦活脏活累活一定要落到他头上？
茉伊拉的理由貌似充足：“这里就你和她熟，你不去谁去？难道要本殿下出马？”
雅克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坏事：任务虽然难，但能够再次见到神眷之女，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而且，妹妹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雅克再遭打击：艾梅迪尔已经无影无踪，而女仆倒毙在地，一支绿翎箭自背后射穿了她的心脏。
雅克又惊又怒，也后怕不已：若是自己在家里，下场恐怕不会比这女仆好。茉伊拉安排的这个女仆实力不弱，竟被一箭射死。如果自己当时正和艾梅迪尔“交流感情”，怕是难以躲过偷袭。
难道说，城里果真有那么一股执意解救精灵的地下势力？！
雅克曾经听人说过，尽管精灵在这座内陆城市无法形成自己的组织，但人类当中却有些理想主义者，打着“还奴隶自由”的旗号解救了一些精灵奴隶。至于这些精灵奴隶是真的获得了自由，还是被他们转卖，就不得而知了。
勉强静下心来，雅克终于想起：当日跳起来拦他的高等精灵共有两个，他只是让克洛林干掉了那个嚣张的……
“你先去布瑞恩城邦，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妈的，敢抢我兄弟的东西？！”闻讯赶来的昆特勃然大怒，当即命令手下全城搜查，另派两队人出城寻找。一旦解开心结，这家伙立刻生龙活虎，恢复了身为老大的自觉。
“尽量要活的。”雅克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就不再管这事了。
沼泽地里的风景，和几个月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但雅克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当时自己已是一穷二白，几乎穷途末路，如今虽说不上是春风得意，但也是名正言顺的贵族了，腰包也渐渐鼓了起来。
尽管重任在肩，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神眷之女，雅克心里就一阵莫明的激动。其实，单论相貌，艾梅迪尔尤胜伊德丽尔，但不知为什么，雅克总觉得高等精灵缺乏一种真正令自己心动的东西，只是自己的私有物品罢了。
奇怪的是，他心里冒出了不祥的预感。越接近兰夏城，这种预感就越强烈。
雅克审视了一下自己的队伍：昆特足足派出了五十名“风狼”精兵保护他，总不可能被那么几个高等精灵偷袭吧？谅他们也没那么胆子来报复，能有机会就该远远逃命才对。至于沼泽地带的魔兽，这么些人也该够对付了。
一定是这段时间太忙太累，产生幻觉了——雅克强迫自己相信这个结论。
“魔力的增长，应该是日积月累的过程。依靠外力骤增实力，总会有代价的。”同行的魔法师沙哈鲁推断。
茉伊拉手下总共也没几个高水准的魔法师，而沙哈鲁正是其中的佼佼者。雅克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也可以肯定对方的水准远在自己之上。茉伊拉肯派出沙哈鲁来担任护卫，也算是够意思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留着小胡子的沙哈鲁太过阴沉了些，一路上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二三十句。雅克几次以后辈的身份向他请教，他都是三言两语就打发过去。和他站在一起，雅克总有点毒蛇环伺的感觉。
更令他惊心的是沙哈鲁刚见面时的警告，那也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雅克男爵，请收好你的黑魔晶！难道你以为，用几层布包起来就能避开侦测吗？几百米外我就知道你在玩死灵魔法。别以为自由城邦就没有光明混球！”
实际上，雅克可不只是包了几层布，他特意在黑魔晶上布置了几层魔法屏障。他实在不明白这沙哈鲁是怎么发现的。
旅途顺利，到兰夏城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也是好消息：神眷之女就在城里，并未远行。
在兰夏城东郊的一个破败小院里，雅克顺利地找到了久违的伊德丽尔。她穿的还是蓝色服饰，而不是月砂教会的标准白袍。
永远不要猜测神眷之女在干些什么，因为她可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伊德丽尔现在做的事情，就让雅克目瞪口呆：她在照顾一名垂死的老乞丐。
没错，那人就是个老乞丐，一身的破衣烂衫和旁边的瓷碗、旧琴说明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个在街头弹唱乞讨维生的老人。
看见雅克突然出现，伊德丽尔只是微微向他点点头，有埋头忙着为老人续命。
旁边的人告诉雅克，神眷之女已连续照顾这老人近三天了。老人并非得了什么重病，而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诸神的召唤已在他耳边萦绕。
就这么个老乞丐，还“诸神的召唤”？雅克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一如既往地跟在伊德丽尔旁边的露娜，立即报以白眼：“看不起人家？哼哼，像你这种纨绔子弟，根本就比不上老先生的一个手指头！”
雅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反唇相讥与自我安慰之间选择了后者：老子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没必要和这种人计较……
但露娜偏不放过他：“为了救这老先生，神眷之女当初不惜公开和你们帝国的地方当局对着干，不惜放弃签订条约的机会！你呢？死在我们面前，也不会有人管你！哼哼，参与屠杀也就罢了，居然还强迫别人当你的奴隶！自由城邦最鄙视你这种人！”
一提到“奴隶”，雅克只好干笑几声。
他随即反应过来：难怪觉得这老乞丐有点眼熟，原来他是见过这个人的，就在他第一次与伊德丽尔相逢时。当时就觉得她的随从中有个老家伙穿得破破烂烂，怎么看都格格不入。难道说，当初伊德丽尔就是为了救这乞丐老头才千里逃亡的？
此时，伊德丽尔完成了一轮治疗，老人沉沉入睡。伊德丽尔示意雅克到外边说话。
“这位老先生是？”雅克试探着问。
“费尔南德·科西塔。”
“哦……”雅克想了半天，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在塔鲁克帝国生活那么多年，怎会不知道费尔南德·科西塔？”伊德丽尔讶然道。
雅克只能干笑着承认自己的无知。
“那么，你应该觉得幸运，在老先生的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到他的存在。”伊德丽尔看了他半天，叹息道，“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仅此一个。以前没有，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了。”
她沉吟了一下，“那么，你总该听说过‘鸿鹄学院’？”
尴尬无比的雅克急忙道：“听过，听过。帝国唯一一所只招平民的魔法学院，桑德老爹提起过……不过，好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鸿鹄学院共同也就存在了两三年。”他陡然一震，失声道：“费尔南德·科西塔？他就是……”
“鸿鹄魔法学院的创办人。三十多年前，他是一个优秀的行吟诗人，以自己的毕生积蓄以及东借西凑的钱创办了鸿鹄魔法学院。这所学院，只面向平民尤其是贫民招生，而且不收学费。因为老先生相信，魔法不应只属于上层社会，知识不应成为阻碍贫民重塑生命的障碍。”
伊德丽尔回首看这屋里那具老朽的躯体，“只可惜，很多人不喜欢他的想法。学院是开起来了，也运行了两年多，却突然被官方取缔，借口是可笑的：教学内容有违晨曦教会圣典。”
她娓娓述说着费尔南德·科西塔三十多年来的经历：鸿鹄魔法学院被取缔后，将全部积蓄投入办学、连婚娶都顾不上的费尔南德立刻倾家荡产，还背上了巨额债务。尽管官方没有再为难他，但他却在学院毁灭的过程中过于焦急，嗓子失音，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从此，这个曾经的优秀行吟诗人沦落街头，一边弹琴一边乞讨，或者为别人打短工，表演杂耍……
十二年之后，沦为乞丐的费尔南德·科西塔，奇迹般地还清了自己欠朋友们的债务。这之后，继续他的乞讨生涯，只为了一个目的：再办一所平民魔法学校。
有人劝他用乞讨来的钱做点小本生意，重新开始人生之旅，但年近六旬的他执意不从：让魔法知识改变穷人的命运，这一信念已深入这个老人的骨髓。他无法抛弃自己的信念，或者说是“使命”，而乞讨却几乎是他筹集资金的唯一途径。
由于官方的态度，没有什么人敢于资助费尔南德。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只敢暗地里将他还债的钱再送回给费尔南德。毫不意外，费尔南德选择了拒绝。
为了节约每一个铜币，他平时常捡些烂菜充饥，喝的是井水、雨水；为了能多赚一个铜币，他不惜作践自己，在弹琴不能吸引看客的烦恼中，他开始表演吞食蛇蝎、砖瓦等“节目”，甚至不惜以老弱的身体给那些无处发泄的人打一拳换一个铜币……
多年的流离失所，给他落下了一身病根，可他从来都不愿花钱看医。请求牧师的祈福需要几百个铜币，他舍不得这些钱。
终于，经过多年的积累之后，觉得自己可能在几年之内具备创办一所小型学校的资金。为了避免上次的失败，正在伊茨恩城乞讨的费尔南德前往当局咨询，究竟要怎样才能符合规定地创办平民魔法学院。
他根本没想到，当权者一听说他的新打算，立刻将他投入了监牢。这一次，他们甚至连借口都懒得给了。
幸运的是，费尔南德的遭遇通过狱卒之口传了出来，前往帝国首都谈判、途径伊茨恩城的伊德丽尔与地方当局交涉无果后，毫不犹豫地中断行程，将费尔南德劫出了地牢。
这之后，便是伊德丽尔与雅克等人的偶然相逢。而到了自由城邦后，费尔南德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使命，他拒绝了众人的款待，只接受一些捐赠作为创办学院的资金。他选择了这个荒弃的破败院子，继续自己的乞讨生涯。
“老先生不明白，帝国是不可能满足他的愿望的。”雅克总算明白过来，他虽然钦佩老人的勇气，却也有些好笑：“虽说魔法师是任何一个王国的宝贵财富，打造强大的魔法师队伍也确实是当权者的共同梦想，可是……他们怎么可能让那些贫民也有机会获取强大力量呢？他们当然要从下级阶层中选拔人才，但肯定不会选择平民魔法学院这种形式，这完全没有必要。”
身后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正因如此，自由城邦决心开创这个先例。”布瑞恩城邦的首席执政官，自称蛮人后代的弗特里克·巴赫，居然也来到了这个破落的院子。
弗特里克忧心地看了看屋里的老人，低声对伊德丽尔道：“鸿鹄学院一切都准备就绪，最后几位教员明早肯定能到。”
“不管剩下的人到不到，我们明早都必须举行开学典礼。”伊德丽尔决然道，“老先生的生命已到尽头，就算我再怎么想办法，他也不可能拖过明天下午！”
“我明白！那边的事务，我来安排。”弗特里克叹息道，“我和大家商量过了，大多数人都同意将典礼办得豪华些、隆重些，可是……我相信老人家不愿意看见一个奢侈的典礼。他更愿意将这些钱省下来办学。”
伊德丽尔点头道：“尽量简单办吧，隆重与否，并不在于扔下多少金币。更何况……是非公论，早在人心。”
“那么，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弗特里克犹豫了一下，柔声道，“伊德丽尔……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伊德丽尔点点头，微笑道：“不会比您更忙，尊敬的执政官大人。”弗特里克又寒暄了几句，匆匆走了。
雅克苦笑：看来，这位首席执政官对伊德丽尔也是有所企图啊……“您帮他在这里筹办了魔法学院？”
伊德丽尔点点头：“资金大部分都是老人家这些年乞讨所得，我们只是负责具体事务，包括选择校舍、延请教员、发布招生这些事情。希望，希望老先生能看到今生的梦想吧……对了，你这次来，应该也有什么事情吧？”
雅克苦笑：“过了明天再说吧。相比之下，茉伊拉交给我的使命未免太渺小了点，而且也不是什么急事。”
太阳落下，太阳升起。当晨曦再次穿透自由城邦上空的云雾，兰夏城东城的一个冷僻地段突然成为自由城邦公民聚集之地。这里，就是鸿鹄魔法学院的校址。
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仓促准备的开学典礼。以首席执政官弗特里克·巴赫为首的自由城邦政府高层，几乎悉数出席；兰夏城里数得出来的富商巨贾，大多数早早就来到了这所并非面向他们所在阶层的学府。
雅克对这个国度的显赫人物不是很了解，但主持者报出的一个个姓名，还是让他震动不小。除了官方、商界的头面人物，各方名流也都不愿错过这么一个特殊的典礼。
没有铺张豪华的摆设，有的只是淡淡的笑容，以及挥之不去的凝重。除了那些年纪尚小的学生，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所学院的兴办者不久于人世。
没有震天的礼炮，没有道貌岸然的宣言，当费尔南德被扶到席上后，典礼立刻开始。首席执政官与商界领袖先后致辞，“百世师表”、“热心公益”、“乐善好施”等一系列词汇紧紧跟在费尔南德·科西塔这个名字之后反复出现。
不知道老人有没有听清这些人对他的评价，他勉强睁开的眼睛，看的不是台上演讲的人，也不是贵宾席上的头面人物，而是那些年仅五六岁、衣着朴素的学生。
这所学校是不收学费的，但贫寒学子却连生活费都未必付得起，费尔南德·科西塔筹集的资金并不足以让学校包揽学生们的生活费。当首席执政官代表官方将助学款交给学生代表时，老人的嘴角终于勾勒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坐在近处的雅克，听到老人喃喃自语：“何处黄土不埋人，何处黄土不埋人……”
勉强支持到典礼结束，众人急忙扶老人到旁边的一个小屋里休息。不久，在人群尚未完全散去的时候，屋里就传出了哭泣声。
伊德丽尔脸色沉重地走了出来，向公众宣布了费尔南德·科西塔去世的消息。也许是为了让气氛不要过于沉重，她强调了一点：老人是笑着离去的。
这是一个喜庆与欢乐的日子，这又是一个悲伤与感怀的日子。尽管在场的人没有几个历史学家，但这一刻，不少人都产生了同一个念头：自己正在见证人类历史上的凝重一页。
伊德丽尔疲惫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露娜跟在旁边，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
就连雅克这种经常被人骂作没心没肺的家伙，都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低声嘟囔着：“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
伊德丽尔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如果你无力改变这世界的黑暗，那么，你至少可以努力为身边增添一线光明。”
雅克点了点头。他向来不喜欢说教的词句，但这话既然出自伊德丽尔之后，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伊德丽尔的眼中有光芒闪动：“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什么？”雅克不明白。
伊德丽尔深深地望着他：“这句话，是你说过的。面对千百人，你曾发出这一宣言。”
“……”雅克陡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我还是不明白。”露娜忍不住道，“难道，难道他就不能另外想办法去帮助别人吗？乞讨这么多年，他的钱其实也不少了。他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然后捐一部分钱让别人去做善事就行了，什么这么死心眼地办什么魔法学院？”
“在这个大陆上，富者阡陌纵横、贫者无立锥之地的事情太多了，有权者几乎享有一切，而无权者能有什么力量？想改变这一切的人，哪个朝代都有。有的人选择革命，选择暴乱，也有些人选择了力所能及的善事，费尔南德·科西塔就是后者。”伊德丽尔道，“我无从评判哪种人更值得尊敬。但至少，我们知道，太多的所谓革命者、反抗者，在胜利后便成了新的压迫者，而且变本加厉。”
雅克见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突然道：“您曾经说过，只有一小部分人的灵魂能够轮回。我想知道，像老先生这样的人，他的灵魂，如今归于何处？”
伊德丽尔黯然叹息：“老先生的灵魂，已经归于沉寂，归于虚无。诸神向来只收留最虔诚的信徒的灵魂，从来不管人性善恶的。老先生这一生从未向任何教会捐款，自然不会被‘伟大’的诸神所青睐。‘轮回’么……老先生并没有这个能力。他的灵魂，已经安息。”
雅克哑声道：“我不明白！如果，如果像这样的善良灵魂都不能得到诸神的承认，那么，行善还有什么用处？！”
“行善，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
雅克默然。他想了想，随即又问：“即便不为了什么好处，这种行善又能在世间起到多大作用呢？即使他在世之时，知道他的人都不算多，也不知他死后这事业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伊德丽尔微微一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苦涩，“这不是什么事业，这是人性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禁咒魔法算不了什么，世俗强权也算不了什么。没有哪个王朝，能够比这种力量存在更久；也没有哪种巨龙的力量，能够比他更强大！”
她凝视苍穹：“他从来没有宣告过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只要这样一个人曾经在凡世间存活过、奋斗过，不论成败，他的力量就永远不会再消失。只要这个位面没有灭亡，只要这个大陆上还有具备起码善良品性的生物，他的价值与意义终将得以流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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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伊拉的理由貌似充足：“这里就你和她熟，你不去谁去？难道要本殿下出马？”
雅克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坏事：任务虽然难，但能够再次见到神眷之女，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而且，妹妹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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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又惊又怒，也后怕不已：若是自己在家里，下场恐怕不会比这女仆好。茉伊拉安排的这个女仆实力不弱，竟被一箭射死。如果自己当时正和艾梅迪尔“交流感情”，怕是难以躲过偷袭。
难道说，城里果真有那么一股执意解救精灵的地下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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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要活的。”雅克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就不再管这事了。
沼泽地里的风景，和几个月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但雅克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当时自己已是一穷二白，几乎穷途末路，如今虽说不上是春风得意，但也是名正言顺的贵族了，腰包也渐渐鼓了起来。
尽管重任在肩，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神眷之女，雅克心里就一阵莫明的激动。其实，单论相貌，艾梅迪尔尤胜伊德丽尔，但不知为什么，雅克总觉得高等精灵缺乏一种真正令自己心动的东西，只是自己的私有物品罢了。
奇怪的是，他心里冒出了不祥的预感。越接近兰夏城，这种预感就越强烈。
雅克审视了一下自己的队伍：昆特足足派出了五十名“风狼”精兵保护他，总不可能被那么几个高等精灵偷袭吧？谅他们也没那么胆子来报复，能有机会就该远远逃命才对。至于沼泽地带的魔兽，这么些人也该够对付了。
一定是这段时间太忙太累，产生幻觉了——雅克强迫自己相信这个结论。
“魔力的增长，应该是日积月累的过程。依靠外力骤增实力，总会有代价的。”同行的魔法师沙哈鲁推断。
茉伊拉手下总共也没几个高水准的魔法师，而沙哈鲁正是其中的佼佼者。雅克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也可以肯定对方的水准远在自己之上。茉伊拉肯派出沙哈鲁来担任护卫，也算是够意思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留着小胡子的沙哈鲁太过阴沉了些，一路上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二三十句。雅克几次以后辈的身份向他请教，他都是三言两语就打发过去。和他站在一起，雅克总有点毒蛇环伺的感觉。
更令他惊心的是沙哈鲁刚见面时的警告，那也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雅克男爵，请收好你的黑魔晶！难道你以为，用几层布包起来就能避开侦测吗？几百米外我就知道你在玩死灵魔法。别以为自由城邦就没有光明混球！”
实际上，雅克可不只是包了几层布，他特意在黑魔晶上布置了几层魔法屏障。他实在不明白这沙哈鲁是怎么发现的。
旅途顺利，到兰夏城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也是好消息：神眷之女就在城里，并未远行。
在兰夏城东郊的一个破败小院里，雅克顺利地找到了久违的伊德丽尔。她穿的还是蓝色服饰，而不是月砂教会的标准白袍。
永远不要猜测神眷之女在干些什么，因为她可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伊德丽尔现在做的事情，就让雅克目瞪口呆：她在照顾一名垂死的老乞丐。
没错，那人就是个老乞丐，一身的破衣烂衫和旁边的瓷碗、旧琴说明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个在街头弹唱乞讨维生的老人。
看见雅克突然出现，伊德丽尔只是微微向他点点头，有埋头忙着为老人续命。
旁边的人告诉雅克，神眷之女已连续照顾这老人近三天了。老人并非得了什么重病，而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诸神的召唤已在他耳边萦绕。
就这么个老乞丐，还“诸神的召唤”？雅克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一如既往地跟在伊德丽尔旁边的露娜，立即报以白眼：“看不起人家？哼哼，像你这种纨绔子弟，根本就比不上老先生的一个手指头！”
雅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反唇相讥与自我安慰之间选择了后者：老子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没必要和这种人计较……
但露娜偏不放过他：“为了救这老先生，神眷之女当初不惜公开和你们帝国的地方当局对着干，不惜放弃签订条约的机会！你呢？死在我们面前，也不会有人管你！哼哼，参与屠杀也就罢了，居然还强迫别人当你的奴隶！自由城邦最鄙视你这种人！”
一提到“奴隶”，雅克只好干笑几声。
他随即反应过来：难怪觉得这老乞丐有点眼熟，原来他是见过这个人的，就在他第一次与伊德丽尔相逢时。当时就觉得她的随从中有个老家伙穿得破破烂烂，怎么看都格格不入。难道说，当初伊德丽尔就是为了救这乞丐老头才千里逃亡的？
此时，伊德丽尔完成了一轮治疗，老人沉沉入睡。伊德丽尔示意雅克到外边说话。
“这位老先生是？”雅克试探着问。
“费尔南德·科西塔。”
“哦……”雅克想了半天，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在塔鲁克帝国生活那么多年，怎会不知道费尔南德·科西塔？”伊德丽尔讶然道。
雅克只能干笑着承认自己的无知。
“那么，你应该觉得幸运，在老先生的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到他的存在。”伊德丽尔看了他半天，叹息道，“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仅此一个。以前没有，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了。”
她沉吟了一下，“那么，你总该听说过‘鸿鹄学院’？”
尴尬无比的雅克急忙道：“听过，听过。帝国唯一一所只招平民的魔法学院，桑德老爹提起过……不过，好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鸿鹄学院共同也就存在了两三年。”他陡然一震，失声道：“费尔南德·科西塔？他就是……”
“鸿鹄魔法学院的创办人。三十多年前，他是一个优秀的行吟诗人，以自己的毕生积蓄以及东借西凑的钱创办了鸿鹄魔法学院。这所学院，只面向平民尤其是贫民招生，而且不收学费。因为老先生相信，魔法不应只属于上层社会，知识不应成为阻碍贫民重塑生命的障碍。”
伊德丽尔回首看这屋里那具老朽的躯体，“只可惜，很多人不喜欢他的想法。学院是开起来了，也运行了两年多，却突然被官方取缔，借口是可笑的：教学内容有违晨曦教会圣典。”
她娓娓述说着费尔南德·科西塔三十多年来的经历：鸿鹄魔法学院被取缔后，将全部积蓄投入办学、连婚娶都顾不上的费尔南德立刻倾家荡产，还背上了巨额债务。尽管官方没有再为难他，但他却在学院毁灭的过程中过于焦急，嗓子失音，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从此，这个曾经的优秀行吟诗人沦落街头，一边弹琴一边乞讨，或者为别人打短工，表演杂耍……
十二年之后，沦为乞丐的费尔南德·科西塔，奇迹般地还清了自己欠朋友们的债务。这之后，继续他的乞讨生涯，只为了一个目的：再办一所平民魔法学校。
有人劝他用乞讨来的钱做点小本生意，重新开始人生之旅，但年近六旬的他执意不从：让魔法知识改变穷人的命运，这一信念已深入这个老人的骨髓。他无法抛弃自己的信念，或者说是“使命”，而乞讨却几乎是他筹集资金的唯一途径。
由于官方的态度，没有什么人敢于资助费尔南德。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只敢暗地里将他还债的钱再送回给费尔南德。毫不意外，费尔南德选择了拒绝。
为了节约每一个铜币，他平时常捡些烂菜充饥，喝的是井水、雨水；为了能多赚一个铜币，他不惜作践自己，在弹琴不能吸引看客的烦恼中，他开始表演吞食蛇蝎、砖瓦等“节目”，甚至不惜以老弱的身体给那些无处发泄的人打一拳换一个铜币……
多年的流离失所，给他落下了一身病根，可他从来都不愿花钱看医。请求牧师的祈福需要几百个铜币，他舍不得这些钱。
终于，经过多年的积累之后，觉得自己可能在几年之内具备创办一所小型学校的资金。为了避免上次的失败，正在伊茨恩城乞讨的费尔南德前往当局咨询，究竟要怎样才能符合规定地创办平民魔法学院。
他根本没想到，当权者一听说他的新打算，立刻将他投入了监牢。这一次，他们甚至连借口都懒得给了。
幸运的是，费尔南德的遭遇通过狱卒之口传了出来，前往帝国首都谈判、途径伊茨恩城的伊德丽尔与地方当局交涉无果后，毫不犹豫地中断行程，将费尔南德劫出了地牢。
这之后，便是伊德丽尔与雅克等人的偶然相逢。而到了自由城邦后，费尔南德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使命，他拒绝了众人的款待，只接受一些捐赠作为创办学院的资金。他选择了这个荒弃的破败院子，继续自己的乞讨生涯。
“老先生不明白，帝国是不可能满足他的愿望的。”雅克总算明白过来，他虽然钦佩老人的勇气，却也有些好笑：“虽说魔法师是任何一个王国的宝贵财富，打造强大的魔法师队伍也确实是当权者的共同梦想，可是……他们怎么可能让那些贫民也有机会获取强大力量呢？他们当然要从下级阶层中选拔人才，但肯定不会选择平民魔法学院这种形式，这完全没有必要。”
身后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正因如此，自由城邦决心开创这个先例。”布瑞恩城邦的首席执政官，自称蛮人后代的弗特里克·巴赫，居然也来到了这个破落的院子。
弗特里克忧心地看了看屋里的老人，低声对伊德丽尔道：“鸿鹄学院一切都准备就绪，最后几位教员明早肯定能到。”
“不管剩下的人到不到，我们明早都必须举行开学典礼。”伊德丽尔决然道，“老先生的生命已到尽头，就算我再怎么想办法，他也不可能拖过明天下午！”
“我明白！那边的事务，我来安排。”弗特里克叹息道，“我和大家商量过了，大多数人都同意将典礼办得豪华些、隆重些，可是……我相信老人家不愿意看见一个奢侈的典礼。他更愿意将这些钱省下来办学。”
伊德丽尔点头道：“尽量简单办吧，隆重与否，并不在于扔下多少金币。更何况……是非公论，早在人心。”
“那么，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弗特里克犹豫了一下，柔声道，“伊德丽尔……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伊德丽尔点点头，微笑道：“不会比您更忙，尊敬的执政官大人。”弗特里克又寒暄了几句，匆匆走了。
雅克苦笑：看来，这位首席执政官对伊德丽尔也是有所企图啊……“您帮他在这里筹办了魔法学院？”
伊德丽尔点点头：“资金大部分都是老人家这些年乞讨所得，我们只是负责具体事务，包括选择校舍、延请教员、发布招生这些事情。希望，希望老先生能看到今生的梦想吧……对了，你这次来，应该也有什么事情吧？”
雅克苦笑：“过了明天再说吧。相比之下，茉伊拉交给我的使命未免太渺小了点，而且也不是什么急事。”
太阳落下，太阳升起。当晨曦再次穿透自由城邦上空的云雾，兰夏城东城的一个冷僻地段突然成为自由城邦公民聚集之地。这里，就是鸿鹄魔法学院的校址。
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仓促准备的开学典礼。以首席执政官弗特里克·巴赫为首的自由城邦政府高层，几乎悉数出席；兰夏城里数得出来的富商巨贾，大多数早早就来到了这所并非面向他们所在阶层的学府。
雅克对这个国度的显赫人物不是很了解，但主持者报出的一个个姓名，还是让他震动不小。除了官方、商界的头面人物，各方名流也都不愿错过这么一个特殊的典礼。
没有铺张豪华的摆设，有的只是淡淡的笑容，以及挥之不去的凝重。除了那些年纪尚小的学生，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所学院的兴办者不久于人世。
没有震天的礼炮，没有道貌岸然的宣言，当费尔南德被扶到席上后，典礼立刻开始。首席执政官与商界领袖先后致辞，“百世师表”、“热心公益”、“乐善好施”等一系列词汇紧紧跟在费尔南德·科西塔这个名字之后反复出现。
不知道老人有没有听清这些人对他的评价，他勉强睁开的眼睛，看的不是台上演讲的人，也不是贵宾席上的头面人物，而是那些年仅五六岁、衣着朴素的学生。
这所学校是不收学费的，但贫寒学子却连生活费都未必付得起，费尔南德·科西塔筹集的资金并不足以让学校包揽学生们的生活费。当首席执政官代表官方将助学款交给学生代表时，老人的嘴角终于勾勒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坐在近处的雅克，听到老人喃喃自语：“何处黄土不埋人，何处黄土不埋人……”
勉强支持到典礼结束，众人急忙扶老人到旁边的一个小屋里休息。不久，在人群尚未完全散去的时候，屋里就传出了哭泣声。
伊德丽尔脸色沉重地走了出来，向公众宣布了费尔南德·科西塔去世的消息。也许是为了让气氛不要过于沉重，她强调了一点：老人是笑着离去的。
这是一个喜庆与欢乐的日子，这又是一个悲伤与感怀的日子。尽管在场的人没有几个历史学家，但这一刻，不少人都产生了同一个念头：自己正在见证人类历史上的凝重一页。
伊德丽尔疲惫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露娜跟在旁边，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
就连雅克这种经常被人骂作没心没肺的家伙，都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低声嘟囔着：“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
伊德丽尔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如果你无力改变这世界的黑暗，那么，你至少可以努力为身边增添一线光明。”
雅克点了点头。他向来不喜欢说教的词句，但这话既然出自伊德丽尔之后，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伊德丽尔的眼中有光芒闪动：“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什么？”雅克不明白。
伊德丽尔深深地望着他：“这句话，是你说过的。面对千百人，你曾发出这一宣言。”
“……”雅克陡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我还是不明白。”露娜忍不住道，“难道，难道他就不能另外想办法去帮助别人吗？乞讨这么多年，他的钱其实也不少了。他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然后捐一部分钱让别人去做善事就行了，什么这么死心眼地办什么魔法学院？”
“在这个大陆上，富者阡陌纵横、贫者无立锥之地的事情太多了，有权者几乎享有一切，而无权者能有什么力量？想改变这一切的人，哪个朝代都有。有的人选择革命，选择暴乱，也有些人选择了力所能及的善事，费尔南德·科西塔就是后者。”伊德丽尔道，“我无从评判哪种人更值得尊敬。但至少，我们知道，太多的所谓革命者、反抗者，在胜利后便成了新的压迫者，而且变本加厉。”
雅克见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突然道：“您曾经说过，只有一小部分人的灵魂能够轮回。我想知道，像老先生这样的人，他的灵魂，如今归于何处？”
伊德丽尔黯然叹息：“老先生的灵魂，已经归于沉寂，归于虚无。诸神向来只收留最虔诚的信徒的灵魂，从来不管人性善恶的。老先生这一生从未向任何教会捐款，自然不会被‘伟大’的诸神所青睐。‘轮回’么……老先生并没有这个能力。他的灵魂，已经安息。”
雅克哑声道：“我不明白！如果，如果像这样的善良灵魂都不能得到诸神的承认，那么，行善还有什么用处？！”
“行善，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
雅克默然。他想了想，随即又问：“即便不为了什么好处，这种行善又能在世间起到多大作用呢？即使他在世之时，知道他的人都不算多，也不知他死后这事业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伊德丽尔微微一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苦涩，“这不是什么事业，这是人性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禁咒魔法算不了什么，世俗强权也算不了什么。没有哪个王朝，能够比这种力量存在更久；也没有哪种巨龙的力量，能够比他更强大！”
她凝视苍穹：“他从来没有宣告过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只要这样一个人曾经在凡世间存活过、奋斗过，不论成败，他的力量就永远不会再消失。只要这个位面没有灭亡，只要这个大陆上还有具备起码善良品性的生物，他的价值与意义终将得以流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