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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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意身边素来能人异士颇多, 寻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不过半个时辰, 便就有了容宁的消息，“将军在城南的徐家铺子。”
梅如意微微蹙眉看向管家。
若他没记错的话, 徐家铺子卖的应该都是一些甜食坚果之类小女孩喜爱的点心，容宁如今妻子都没了, 还去那儿做什么？
别说梅如意疑惑, 便是管家也很是不解，他们将军素来不爱吃甜食, 怎么会突然跑到那儿去？
不过管家不解归不解，却还是忙道, “老奴这便去把将军寻回来！”
梅如意抬了抬手，淡淡道，“不必, 我正有些事想单独找将军商议, 待会我自行去寻他便是。”
说罢, 又看了安安静静躺在楠木棺材里的薛沉烟一眼，什么都没再说地带着随从离开。
许是因为雪后初晴，天气颇冷，盛京的大街小巷皆无多少行人, 看起来冷冷清清。
容宁换下了惯常喜欢的深色衣服, 穿着一身粗布的素服，怀中抱着几大包油纸袋, 正步履匆匆似乎要急着去哪儿。
到得街尾拐弯处时, 忽地从拐角处冒出一群小孩儿。
那群小孩儿正你追我赶玩着打雪仗, 其中一个八岁的男童因为跑得太急，竟一不小心撞在了无声出现的容宁身上。
容宁本就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才从南境赶回盛京见妻子最后一面的，昨日薛沉烟一走，他更是心力交瘁彻夜未眠，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早已虚脱。
如今又被小孩儿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撞，一个三十岁的武将竟踉跄几步之后，和八岁小孩儿双双跌倒在地。
他怀中的抱着的油纸袋掉了一地，里头的瓜子仁c花生酥c杏仁酥c桂花糕之类的糕点与坚果亦全部撒了出来。
这些年容宁屡立战功，每次得胜班师回朝时盛京城的老百姓都会夹道迎接，盛京城里的一些小男孩儿更是把他当成崇拜的对象，立志要做如他那般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可当他们看到他们崇拜的大将军被自己同伴撞倒时，却又统统没骨气地一哄而散，独留那个还趴在地上的倒霉同伴。
那小孩儿摔了跤本想瘪嘴大哭，却在看清楚被自己撞倒的是谁以后，当即闭上了嘴。
他一咕噜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怯怯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英雄。明明被磨破皮的膝盖疼得要命，他却硬是不敢哭，就怕被大将军看到自己哭鼻子的模样瞧不起自己。
然而，大将军并没有看他，而是爬起身紧张地开始去捡散满了地的糕点和坚果，仿佛那些洒在地上的东西并不是零嘴，而是稀世珍宝一般。
小孩儿乌黑的大眼眨啊眨，疑惑地看着正趴在地上捡零食的容宁。心中却在暗暗窃喜，原来大将军和他一样喜欢吃甜食！
知道这个“秘密”后，小孩儿忽然觉得大将军好像亲切了许多。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弯下身去帮大将军捡起那些散了满地的糕点，也想顺便问问大将军行军打仗的事儿和他套套近乎。
熟料，他刚捡了一块梨花糕，便见一抹白影闪到他们面前。
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抹白影是谁，那白影的拳头便重重砸到了大将军脸上，把大将军砸地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地上。
他想起娘亲常告诫他，大人打架的时候，小孩子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见那人打了一拳似乎还不过瘾，又是一个拳头砸下去，将军的唇角都溢出了血却还没有反击的意思。小男孩也顾不得再跟将军套近乎，忙地丢下刚刚捡起的梨花糕撒腿就跑！
梅如意揍完容宁，只见容宁双眸无神坐在地上。素来清冷的面容憔悴得不成人样，双鬓已生出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心中的郁结之气较方才总算减轻了一些，便也没再继续动手揍下去，只俯下身抓着容宁的衣襟，声音森冷，“跟我回去看看阿烟。”
容宁这才抬眸淡淡看了怒气冲冲的梅如意一眼，伸手拂开他抓着自己前襟的手，也未搭理他，只起身继续将散了满地的糕点往油纸包里装。
梅如意这些年因为要掌管梅家与千机阁，性子较年少时要沉稳和顺了许多。可在看到容宁的反应时，他压制多年的脾气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打掉容宁手里的糕点，再度揪起他的衣襟，那双桃花眼里布满了血丝，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心的？阿烟她死了！”
说着说着，他一个大男人竟当街哭了起来，“她死了，这次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哥当初拖着早已虚弱不堪的身体，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她醒过来，甚至因此昏睡到现在才醒。
可他一醒来，她却死了
梅如意恨恨看着容宁，“阿烟到底是因为谁才落到这样的地步？现在她孤零零躺在那儿，你却还在这儿捡糕点，连去看她最后一眼都不肯？”
容宁任由梅如意抓住自己的前襟，看着梅如意那双和梅如瑜神似的眼，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这些糕点都是满满以前喜欢吃的。”
昨晚他不知为何，忽地就出现了一刹那的幻觉。
幻境里的他正处在热闹的集市里，隔着人山人海看到了梅如瑜和薛沉烟。
正是清晨，梅如瑜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儿，眉眼温润，似乎正同薛沉烟说着什么。而薛沉烟手里拿着好几只糖人，脸上温暖又炙热的笑意是他许多年都未曾见过的。
他这才想起，他的妻子在嫁给他之前，其实是极其喜欢吃甜食坚果的。
只是后来她为了和他多一些共同喜好，多一些吃食上话题，便开始学着去喜他所喜，慢慢地也改变了自己的口味，变得和他一样。
这个傻姑娘这些年为了迁就他，连自己原本的喜好都忘了，他却只看得到她对梅如瑜的好，从来未曾真正关注过她对自己的付出。
直到她死后，他想起这些年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她竟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
原本那个爱笑爱热闹爱吃甜食的她，才是真正的薛沉烟啊
容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他害怕见那个死气沉沉躺在棺材里的薛沉烟，便只能给她多买一些她曾经喜欢的东西送到陵墓前让她带上。他希望她离开之后，能变回以前那个热忱活泼的她，希望她来生不要再遇见这样糟糕的他。
听得容宁的话，梅如意怔怔松开手，看着容宁又俯身去捡地上的糕点，眼中嘲讽之意更甚，“人都死了，你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插入容宁的胸口，他的脸刹那间便白了，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又有鲜血从唇角溢出。
他低垂着眸子，抹掉唇角的鲜血，没反驳梅如意半句话。
··········
容宁是被梅如意亲手拖回将军府的。
守在大门口的侍卫见自家将军被梅家那位家主揪着衣服回来，赶忙上前就要护着将军，却被容宁挥手制止。
容宁任由梅如意一路拖着他往灵堂走去，现在的他，正需要有人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克服他害怕看到妻子闭目不醒的恐惧。
梅如意一直把容宁拖到灵堂门口才松了手。
附在前世自己身上的容宁直到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刹那之间，所有关于前世的记忆尽数融入他的脑中。他看着灵堂里的楠木棺材，只觉得发冷，全身骨头血脉都在发冷。
这分明就是他在青州那晚梦到过的场景。
他一步一步走进灵堂。
同那晚的梦境一模一样，薛沉烟梳着妇人发髻，一袭绯衣躺在棺材里，安安静静，清瘦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宁静安详，唇角甚至还带着些许轻松笑意。
他就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她。
此时灵堂里的人已经在管家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独留了守灵的吴妈妈和把容宁寻回来的梅如意。
吴妈妈原是薛沉烟母亲的贴身丫鬟，亦是薛沉烟的奶娘。在薛沉烟出嫁那年，因为家中有重病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孙子要照顾。宣平侯便就给了她一笔重金，允了她回老家照顾老小。直到六年前薛沉烟病重不醒，容宁才让人又将吴妈妈请了过来照顾薛沉烟。
吴妈妈是看着薛沉烟长大的，向来拿她当自己女儿一般看待，她初来将军府见到死气沉沉不肯睁眼的姑娘时，只觉得心里疼得很。
她记得她离开时，姑娘分明都还是个爱笑爱热闹的孩子，不过几年不见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时她其实是很怨姑娘这位夫君的，怨他娶了姑娘却没照顾好她。
只是后来她亲眼看到他为了姑娘四处奔波，看到他小心翼翼护着姑娘，再加姑娘醒来后也未曾说过他半句不是，她便以为姑娘嫁进来之后，其实过得也没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然而，直到姑娘临终前，她守在姑娘身边，听到姑娘梦中的呓语，又细细询问了府里的下人才知道，在姑娘病重之前，他们这位对姑娘极好的将军竟从未真正相信过姑娘，甚至连姑娘重病都是因他所累。
吴妈妈总算明白了为何姑娘醒来之后记忆会越来越差。
姑娘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做的那些事情，这才选择了忘记啊！
她可怜的姑娘，原本是那样活泼热忱的性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便就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最终落了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吴妈妈看着直直立在棺材前的容宁，眼底带着浓浓的恨意。
她忍不住质问他，“您可知道，这些年夫人为了您都做了些什么吗？”
容宁修长的手指抚上薛沉烟苍白的脸，怔怔没有出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敢来见她。
入手便是刺骨的冷意，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一点一点撕裂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吴妈妈却不管容宁出没出声，她哑着声音一桩桩一件件诉说着薛沉烟曾经为他做过的事情，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
说到最后，吴妈妈泣不成声，“夫人她为了让您多看她两眼，连自己的性子都彻底改变了，变成了您期望的模样，她心里喜欢的人是您还是梅公子，您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但凡您对夫人多一点点信任和理解，多看到点夫人为您做的事，您应该知道夫人心里由始至终只有您一个。”
“可您却偏偏不肯用心去看，只知道怪她因为梅公子的死而昏迷不醒，怪她不肯接受您这些年对她的好。您有没有想过，在夫人昏迷之前您对她做了什么？”
“您是她最爱的人啊，却因为心里的那一点点猜疑和嫉妒，便就杀了她如亲兄长般敬重的师兄！”
“您做得这样绝情，让夫人怎么过得去这个砍？您这不是想把她往死里逼吗？”
“我真想替夫人问您一句，这么些年，夫人只差把心掏给您了，您到底是看不到她对您的心，还是不想看？”
吴妈妈哭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我们这么好的姑娘，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见您啊！”
容宁的眼眶赤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妻子重病不醒是单纯只是因为梅如瑜的死，把自己封闭起来再不肯接受他待她的好也是因为梅如瑜，以为她的心结是梅如瑜的死。
可直到方才吴妈妈点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接受不了最爱的丈夫不相信她，接受不了他杀了她师兄这件事。
他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啊！
“对不起”素来清冷的容宁此刻整个人都匍匐在棺材上，哭得止都止不住，“是我错了对不起”
如若当年他能多信任她理解她几分，能好好跟她解释告诉他梅如瑜其实没死。而不是因为一时嫉妒而说出那句让她彻底崩溃的话，他与她之间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亲手把她逼死的啊！这么些年他却还在怨她不顾及他的感受，只因为梅如瑜的死便把自己折磨成那样
他到底是有多混蛋？
“我来盛京时大哥让我告诉你，”梅如意低沉的嗓音在容宁身旁响起，“当年陛下赐婚于你和九公主时，阿烟并未曾去求过他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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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时辰, 便就有了容宁的消息，“将军在城南的徐家铺子。”
梅如意微微蹙眉看向管家。
若他没记错的话, 徐家铺子卖的应该都是一些甜食坚果之类小女孩喜爱的点心，容宁如今妻子都没了, 还去那儿做什么？
别说梅如意疑惑, 便是管家也很是不解，他们将军素来不爱吃甜食, 怎么会突然跑到那儿去？
不过管家不解归不解，却还是忙道, “老奴这便去把将军寻回来！”
梅如意抬了抬手，淡淡道，“不必, 我正有些事想单独找将军商议, 待会我自行去寻他便是。”
说罢, 又看了安安静静躺在楠木棺材里的薛沉烟一眼，什么都没再说地带着随从离开。
许是因为雪后初晴，天气颇冷，盛京的大街小巷皆无多少行人, 看起来冷冷清清。
容宁换下了惯常喜欢的深色衣服, 穿着一身粗布的素服，怀中抱着几大包油纸袋, 正步履匆匆似乎要急着去哪儿。
到得街尾拐弯处时, 忽地从拐角处冒出一群小孩儿。
那群小孩儿正你追我赶玩着打雪仗, 其中一个八岁的男童因为跑得太急，竟一不小心撞在了无声出现的容宁身上。
容宁本就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才从南境赶回盛京见妻子最后一面的，昨日薛沉烟一走，他更是心力交瘁彻夜未眠，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早已虚脱。
如今又被小孩儿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撞，一个三十岁的武将竟踉跄几步之后，和八岁小孩儿双双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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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容宁屡立战功，每次得胜班师回朝时盛京城的老百姓都会夹道迎接，盛京城里的一些小男孩儿更是把他当成崇拜的对象，立志要做如他那般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可当他们看到他们崇拜的大将军被自己同伴撞倒时，却又统统没骨气地一哄而散，独留那个还趴在地上的倒霉同伴。
那小孩儿摔了跤本想瘪嘴大哭，却在看清楚被自己撞倒的是谁以后，当即闭上了嘴。
他一咕噜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怯怯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英雄。明明被磨破皮的膝盖疼得要命，他却硬是不敢哭，就怕被大将军看到自己哭鼻子的模样瞧不起自己。
然而，大将军并没有看他，而是爬起身紧张地开始去捡散满了地的糕点和坚果，仿佛那些洒在地上的东西并不是零嘴，而是稀世珍宝一般。
小孩儿乌黑的大眼眨啊眨，疑惑地看着正趴在地上捡零食的容宁。心中却在暗暗窃喜，原来大将军和他一样喜欢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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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弯下身去帮大将军捡起那些散了满地的糕点，也想顺便问问大将军行军打仗的事儿和他套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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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抹白影是谁，那白影的拳头便重重砸到了大将军脸上，把大将军砸地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地上。
他想起娘亲常告诫他，大人打架的时候，小孩子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见那人打了一拳似乎还不过瘾，又是一个拳头砸下去，将军的唇角都溢出了血却还没有反击的意思。小男孩也顾不得再跟将军套近乎，忙地丢下刚刚捡起的梨花糕撒腿就跑！
梅如意揍完容宁，只见容宁双眸无神坐在地上。素来清冷的面容憔悴得不成人样，双鬓已生出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心中的郁结之气较方才总算减轻了一些，便也没再继续动手揍下去，只俯下身抓着容宁的衣襟，声音森冷，“跟我回去看看阿烟。”
容宁这才抬眸淡淡看了怒气冲冲的梅如意一眼，伸手拂开他抓着自己前襟的手，也未搭理他，只起身继续将散了满地的糕点往油纸包里装。
梅如意这些年因为要掌管梅家与千机阁，性子较年少时要沉稳和顺了许多。可在看到容宁的反应时，他压制多年的脾气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打掉容宁手里的糕点，再度揪起他的衣襟，那双桃花眼里布满了血丝，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心的？阿烟她死了！”
说着说着，他一个大男人竟当街哭了起来，“她死了，这次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哥当初拖着早已虚弱不堪的身体，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她醒过来，甚至因此昏睡到现在才醒。
可他一醒来，她却死了
梅如意恨恨看着容宁，“阿烟到底是因为谁才落到这样的地步？现在她孤零零躺在那儿，你却还在这儿捡糕点，连去看她最后一眼都不肯？”
容宁任由梅如意抓住自己的前襟，看着梅如意那双和梅如瑜神似的眼，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这些糕点都是满满以前喜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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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想起，他的妻子在嫁给他之前，其实是极其喜欢吃甜食坚果的。
只是后来她为了和他多一些共同喜好，多一些吃食上话题，便开始学着去喜他所喜，慢慢地也改变了自己的口味，变得和他一样。
这个傻姑娘这些年为了迁就他，连自己原本的喜好都忘了，他却只看得到她对梅如瑜的好，从来未曾真正关注过她对自己的付出。
直到她死后，他想起这些年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她竟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
原本那个爱笑爱热闹爱吃甜食的她，才是真正的薛沉烟啊
容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他害怕见那个死气沉沉躺在棺材里的薛沉烟，便只能给她多买一些她曾经喜欢的东西送到陵墓前让她带上。他希望她离开之后，能变回以前那个热忱活泼的她，希望她来生不要再遇见这样糟糕的他。
听得容宁的话，梅如意怔怔松开手，看着容宁又俯身去捡地上的糕点，眼中嘲讽之意更甚，“人都死了，你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插入容宁的胸口，他的脸刹那间便白了，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又有鲜血从唇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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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宁是被梅如意亲手拖回将军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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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意一直把容宁拖到灵堂门口才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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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就是他在青州那晚梦到过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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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那晚的梦境一模一样，薛沉烟梳着妇人发髻，一袭绯衣躺在棺材里，安安静静，清瘦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宁静安详，唇角甚至还带着些许轻松笑意。
他就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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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妈妈原是薛沉烟母亲的贴身丫鬟，亦是薛沉烟的奶娘。在薛沉烟出嫁那年，因为家中有重病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孙子要照顾。宣平侯便就给了她一笔重金，允了她回老家照顾老小。直到六年前薛沉烟病重不醒，容宁才让人又将吴妈妈请了过来照顾薛沉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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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其实是很怨姑娘这位夫君的，怨他娶了姑娘却没照顾好她。
只是后来她亲眼看到他为了姑娘四处奔波，看到他小心翼翼护着姑娘，再加姑娘醒来后也未曾说过他半句不是，她便以为姑娘嫁进来之后，其实过得也没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然而，直到姑娘临终前，她守在姑娘身边，听到姑娘梦中的呓语，又细细询问了府里的下人才知道，在姑娘病重之前，他们这位对姑娘极好的将军竟从未真正相信过姑娘，甚至连姑娘重病都是因他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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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手便是刺骨的冷意，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一点一点撕裂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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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吴妈妈泣不成声，“夫人她为了让您多看她两眼，连自己的性子都彻底改变了，变成了您期望的模样，她心里喜欢的人是您还是梅公子，您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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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您却偏偏不肯用心去看，只知道怪她因为梅公子的死而昏迷不醒，怪她不肯接受您这些年对她的好。您有没有想过，在夫人昏迷之前您对她做了什么？”
“您是她最爱的人啊，却因为心里的那一点点猜疑和嫉妒，便就杀了她如亲兄长般敬重的师兄！”
“您做得这样绝情，让夫人怎么过得去这个砍？您这不是想把她往死里逼吗？”
“我真想替夫人问您一句，这么些年，夫人只差把心掏给您了，您到底是看不到她对您的心，还是不想看？”
吴妈妈哭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我们这么好的姑娘，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见您啊！”
容宁的眼眶赤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妻子重病不醒是单纯只是因为梅如瑜的死，把自己封闭起来再不肯接受他待她的好也是因为梅如瑜，以为她的心结是梅如瑜的死。
可直到方才吴妈妈点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接受不了最爱的丈夫不相信她，接受不了他杀了她师兄这件事。
他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啊！
“对不起”素来清冷的容宁此刻整个人都匍匐在棺材上，哭得止都止不住，“是我错了对不起”
如若当年他能多信任她理解她几分，能好好跟她解释告诉他梅如瑜其实没死。而不是因为一时嫉妒而说出那句让她彻底崩溃的话，他与她之间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亲手把她逼死的啊！这么些年他却还在怨她不顾及他的感受，只因为梅如瑜的死便把自己折磨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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