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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多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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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成彻夜失眠,兰屏侍奉梳洗时说起昨日贤世子来的事,安成点头道:“今日傲雪你陪我出宫一趟吧。”傲雪正将一支海棠剪断,闻言问道:“公主可是要见那耶律大人。”安成点头笑道:“正是,你却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兰屏c浣月等闻言退下,安成正欲欣赏傲雪近来的花道,却见案上有一页纸面,安成拿起来看,上面有诗一首:“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看罢,安成叹道:“这是哪里来的。”傲雪思虑片刻,回道:“玄静姑娘写的。”安成道:“这乃陇西公的词,静姐姐不是和吴越王府没联系了吗,你近日多在那边,可有收获?”傲雪道:“玄静姑娘所关心者,吴越王府也只有钱雅鱼一人,本来玄静姑娘是打算回南越的,不过是等待听雪楼的案子结了,扶棺归占城而已,但这案子不是一时半会结不了吗?”安成凝眉片刻,道:“将这词作烧了罢,静姐姐是想告诉我,归宋是吴越王的决定吗?”傲雪踟蹰不语,半响才道:“其实玄静姑娘本想求助安岳王,但,公主打算怎么办?”安成沉吟片刻,道:“这事我从未问过德昭皇兄的想法,若然这件案子,钱雅鱼所犯罪孽,却不好一笔勾销,前朝之事,不能过问,只是钱雅鱼已死,所有事情却并非无从查证,德昭皇兄那样精明强干的人,却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有所作为,不过,我能理解,静姐姐为了她的事,要与我犯难吗?到时候,只得到时候勉力为之。”傲雪点头未答话,解释道:“静姑娘不想让公主为难的,不过是奴婢随意揣测她的想法罢了。”安成摇头道:“这也没什么,再静待些时日罢了。”突然一声脆响,安成一惊,原来慕容恭所赠玉佩竟从腰间滑落下来,傲雪急忙拾起交予安成,却见安成容色焦急,好奇道:“从未见公主带过这个呢。”安成将玉佩托于手心,笑道:“慕容公子送的,我还未想好如何答谢他呢。”傲雪并不知道慕容者是谁,安成一边查看玉佩无损,一边属意傲雪将这玉佩收起来,终于松一口气,笑道:“你替我做一个配节吧,他是慕容府的人。”傲雪领命答应,大宋皇城慕容府的人,大概也只是河南郡王的后人罢。

    兰屏将鱼符和帷帽等取来,跪下询问道:“公主,刚才淑妃娘娘差清河来问,晚上公主得过去吃饭呢,另外,永乐公主婢女过来请公主安,说是想请公主两日后去相国寺后山听琴,不知公主意下否?”安成笑道:“我近日倦怠了琴课,我的师父知道了要怪我呢。”兰屏道:“不会的,听永乐公主的婢女香织说,那位琴师正是公主师父的弟子。”安成道:“我的恩师几时在宫外收的弟子?”兰屏摇头不知,补充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宋待诏大宋世人皆知琴艺第一,他的弟子想来也不差的。”安成却道:“你替我回话,等永乐皇姐定了时辰,我陪她一同前去。”兰屏行礼领命,安成道:“我今日会早些回来,母妃近日身体不适,我除了早晚请安,也不得去烦闹于她,你们口风紧些,我常出宫的事别告知我母妃,就是有,也说我是出宫找世子哥哥,想来,她是放心的。”兰屏领命退在一旁,傲雪替安成穿戴好帷帽,便带了傲雪出门。兰屏瞧见桌上的灰烬邹了邹眉,浣月正好走进来,瞧见桌上的玉佩,问道:“这是什么?”兰屏便想起那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眼有异色的慕容公子,想起那日分别的情景,这般大胆不顾世俗礼仪,完全不像慕容家的人,慕容家的人,除了身为二皇子德明妃的京都有名的美人慕容嫣雨外,留在东都的都是怪人罢。

    柳拓雨不懂花道,所以,行馆的官员们也不知道这美丽的高丽女子一早上在花圃中忙些什么,同文馆内除了柳拓雨外,除了行馆的女婢,出入的女眷并不多,柳拓雨平日也只在楼阁之中弹唱家乡歌谣,行馆的年轻禁卫见之容色,亦不免驻足观看。

    吴越是十国之一,唐代末年,钱穆被任命为镇海节度使,后梁事封为吴越王,自称吴越国王,太祖在位期间,钱俶便派使臣来宋祝贺,年年向大宋朝贡,实为大宋属国,开宝七年十月,太祖讨伐江南,加升钱俶为升州东南行营招抚制置使,并约同征伐江南,江南国主寄信给钱俶说:“今我被灭,来日汝能完否,旦宋天子与大王变易所辖领土,将吴越并入宋国土并答谢您,您也不过是汴京城中的一名布衣百姓而已。”钱俶并未理会,反将来信上呈太祖,开宝八年四月,钱俶率兵五万进攻常州,丞相沈虎子进谏言:“江南乃我吴越的藩篱屏障,现在大王您帮助大宋进攻南唐,等于是自己撤除屏障,那将来如何守护社稷呢?”钱俶不听,并罢免沈虎子丞相职位,任命通儒学士崔仁冀代替其职,并继续进攻常州城,又在吴越北部边界攻打南唐军队,五月,钱俶攻下江阴c宜兴,最后攻克常州,太祖接到休息,传旨钱俶:“大元帅攻克毗陵,立下大功,等平定江南后,可来汴京于朕见一面,以慰朕思卿之意,来后即可返还,朕不会久留你,决不食言。”崔仁冀对钱俶进言:“皇上英武过人,所向无敌,今天下形势可想而知,大王现在只能保全家族和吴越百姓,才是上策啊。”钱俶自此才不得不承认天下形势确实已经是这样了。开宝九年二月,钱俶与妻子孙氏c儿子钱惟浚c六女雅鱼到汴京朝见太祖,太祖赐令钱家人住在礼贤宅,并赏赐许多贵重的财物器具,十三天后,封贤德顺穆夫人孙氏为吴越王妃,宋臣言:“异性诸侯王没有封王妃的礼遇。”太祖言:“便自我朝开始,以示对吴越的礼遇。”钱俶在汴京停留了两个月,太祖准备到西京洛阳,钱俶强求前往,太祖未允,而要钱俶返回吴越领地,临上路时,赐予钱俶一黄稠包袱,贴上封条标签,嘱其路上查看,上路后,钱俶打开,里面装的全是大宋群臣请求扣留自己的奏章表疏,钱俶心中恐惧至极,妻子女儿扣留在京,吴越国运何从啊!从此,向宋朝贡更多乘舆珍玩,态度越发恭顺谦卑,太平兴国二年正月,钱俶派儿子温州刺史钱惟演来宋进贡修好,祝贺太宗登机,不久,吴越王妃孙氏重病,扶棺南归,不久去世,诏令给事中程羽前往吴越悼念,太宗言:“这次去吴越,顺便叹其动静。”这年九月,钱俶先派儿子钱惟睿来进贡,今年二月,太宗先是派了四方馆使梁炯前往淮西迎接,不久又派安岳王德昭和任职镇海c镇东节度使的儿子钱惟睿等到宋州迎候,一个月前,钱俶正式朝见太宗后便闭门不出了。这次入京,钱俶带上了自己所有的族人,处境可想而知,吴越虽据两浙十三州之地,富饶繁华,国中多有武将仍想与宋一战,然当今天下局势,岂是自己可以挽回的局面吗,来宋之前,钱俶于宗庙社稷忏哭不能自立:“刑c儿不孝,不能守祭祀,又不能死社穆。”现如今,平海节度使陈洪进已经听从幕僚刘昌言的计策,为保全性命,已于三日前献出他所管辖的漳州c泉州,钱俶惊惧幽闭府中,心中苦不堪言,今日已将府库中所有珍宝装载上车,祈求通过这些贡品返回吴越国,再做打算,宰相卢多逊力劝太宗扣留钱俶,太宗没有批准,钱惟睿几次求见德昭,亦被拒之门外,钱淑悔不当初不听沈虎子之言,果然是“唇亡齿寒”,实在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可奈何,钱俶刚刚让崔仁冀退下了:“朝廷不允许我们的请求,太宗意见在明显不过,称号c职务及赏赐都是虚的东西,朝廷不稀罕这些,太宗想要的是土地和统治权,我吴越早已是别人的口中食,只不过暂时没吃下去罢了,现在,大王如果不赶紧献出国土,不仅大王及我们遭致杀身之祸,大兵压境,吴越亦不免生灵涂炭。”左右文武皆道:“不可。”崔仁冀厉声道:“现在,我们全在宋庭掌握之中,我们又离吴越几千里远,若不纳土,除非我们长了翅膀,才能飞出去。”钱俶回退群臣,在房中坐了一整夜,忆起爱妻爱女的死,悲从中来。

    傲雪伴在安成身侧,正朝辽国行馆的方向走,傲雪道:“公主,今天不去找贤世子吗?”安成闻言怅然若失,想起初云公主不悦的询问和害了兰屏受伤的那高丽女子,摇头道:“明日便会见贤哥哥,今日就不必了。”待到得门口,便被禁卫拦住去路,厉言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傲雪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拦公主的路。”那两位年轻禁卫见眼前戴帷帽穿白衣的女子看不清容貌,气度却很迫人,但仍然忍不住要询问,傲雪上前一步,冷色道:“将张大人叫出来。”两位禁卫将信将疑,迟疑道:“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是哪位公主?”傲雪正待发怒,安成已经道:“何必如此惊动旁人,傲雪你去将他请出来罢。”傲雪行礼答应,将鱼符取出示于禁卫二人,两人见鱼符刻印,慌忙跪下请罪:“九公主恕罪,臣等该死。”安成示意傲雪进去,语带笑意:“你们恪尽职责,本宫不会怪罪你们,起来罢。”安成等了片刻,傲雪便带着耶律斜轸出来了,耶律斜轸见此次安成戴着帷帽示人,皱眉道:“你今日这装扮是做什么?”安成回头疾走几步,压低声音,边走边道:“宫中女子不得擅自外出,我被朝中大臣瞧见,又得告到我父皇那里去,到时候便不能出来了。”耶律斜轸突然揭开少女的面纱,便瞧见少女绝世容颜,一脸的倔强冷漠,目光如电,冷冷地盯着自己,耶律斜轸终于有了点笑意,解释道:“你不觉得戴着这个才引人注意吗?”安成沉默半响,亦不在生气,走了几步,突然指着一条巷子道:“我们走那边。”耶律斜轸嘲弄地笑笑,少女青丝长发白衣若流虹,一身仙风侠骨,如九天谪仙,这般观者为之魂断的少女,耶律斜轸道:“你怕他知道?”安成回道:“什么?”耶律斜轸嘴角扯开一抹笑容,残忍而压抑,安成想起那日长桥话别,此人无礼越矩,越发觉得心生厌恶,耶律斜轸便不挑明安成的心意,那样的心意,她不发现才好,便道:“今日,怎么想起来见我。”安成并不喜欢听耶律斜轸将谦卑的话,或者说,自己并不喜欢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但安成定了定神,还是问了耶律斜轸一句话:“那日,安岳王府门前劫持我的那位,也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位,来找你了罢?”耶律斜轸虎躯一震,少女的眼色越发清冷,略带探究,耶律斜轸没有正面回答,道:“你什么意思?”安成无意兜圈子,淡淡道:“我这些天也不是白在宫外面转悠的,那个女子的身份我知道。”耶律斜轸脸色一寒,问道:“高丽世子告诉你的?”安成解释道:“从贤哥哥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那个女子的事。”耶律斜轸赞许地看着安成:“所以,你不讨厌那个女人?”安成道:“那日,她伤我,我应该算是很讨厌她的罢。”安成自然没有必要告诉耶律斜轸朱雀在宫中对自己下劣毒的事,事实上,即使,想过救那个女子,安成,从心里也是不喜欢朱雀的,耶律斜轸落后了安成几步,觉得有几分黯然神伤,她对自己,一向有如神女贞亮清洁,意态高远,以礼自持,从来不会透露半分亲近之意,而对那个高丽世子呢,辽国皇帝耶律贤在宋庭京都也有发展密谍,其实,这少女远不必告诫自己在别人的国土上会有什么企图,耶律斜轸笑笑,问美丽的少女:“你怎么知道她来找我了?”安成道:“我们还是说说你答应帮我找的那个白袍怪人罢。”耶律斜轸道:“这不是明天的事吗?”安成奇道:“现在说有何不可?”耶律斜轸道:“也行,我并不喜欢看到你和高丽世子在一起。”安成闻言脸一红,怒道:“这话却说来奇怪了,你们国仇私怨,扯我做什麽?”耶律斜轸看着安成,实在觉得安成在某些方面反应迟钝,十分好笑,便问安成:“我们去哪里?”安成道:“谈话总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但耶律斜轸没想到的是,安成所说的安静的地方便是她母亲仙逝的拂云殿的后山,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红莲仙海,耶律斜轸对此处并非不熟悉,但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十里红莲相见欢,这少女亦在踏上船头的那一刻,回头对自己示意跟上,傲雪早在船上准备了茶点,安成替耶律斜轸倒了杯茶,耶律斜轸喝了一口,皱眉不悦,安成问道:“很苦吗?”耶律斜轸点头,补充道:“我很喜欢。”安成没喝,道:“是吗,很少有人喜欢这个。”抬头却看见耶律斜轸正看着自己,隐含笑意,安成心里一阵悸动,颇有不耐,心道这人盯着我作甚,耶律斜轸道:“今日见我想说什么?”安成道:“明日是二哥哥的生辰,我并不能去见那个白袍怪,你,知道那个白袍怪的身份吗?”耶律斜轸心中泛起一阵失落,虽然是想在明日见她,但却也未曾想她会主动来找自己,心中实在悲喜莫名,道:“原来你今日出来找我,怎么没和那世子一起来?”安成嫣然一笑,道:“明日就会见贤哥哥。”耶律斜轸十分欣赏安成的坦诚,道:“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个女子,我见过她?”安成看着耶律斜轸,并未说话,耶律斜轸突然道:“让你的婢女停下来吧。”安成皱眉,傲雪闻言停了下来,耶律斜轸浅笑:“我要见的是她的人头,并不想见她的活人,也不想听见她的声音,公主,满意吗?”安成心头一震,但看周围的红莲,直觉一阵寒气袭来,彷如深处摩客地狱一般,那么朱雀应该是还活着了,安成饶是不想再见眼前之人,亦只能淡定闲坐,问:“那么,那个白袍怪的身份呢?”耶律斜轸不悦,道:“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安成心中稍定,耶律斜轸的回答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么,接下来,只等朱雀去找他了。耶律斜轸突然冷笑,赞赏地看着安成:“公主,真的很聪明。”安成并未回话,只道:“这件事却真的要感谢你。”耶律斜轸看着安成,问道:“你说过这是你母亲仙逝的地方,并不喜欢有人打扰,今日却?”耶律斜轸心中未知这少女对自己是否已没有之前的厌恶,自己,何时竟然已经去在意她的心意了吗,耶律斜轸!安成低头,抬头,不辨悲喜,耶律斜轸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即使是萧燕燕,那个聪明的女人,心思也未必如她这般让人难以捉摸,耶律斜轸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冰冷得好似千年玄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耶律斜轸发现自己被这少女所摄,心思已非能自以,安成道:“我母亲,一直住在我这里。”耶律斜轸见少女指着自己的心口,想起那日见她哭泣,佯装喝茶,安成无意对耶律斜轸说太多事,便又替他倒了一杯茶,道:“我不想见那个白袍怪人了。”耶律斜轸不解,问道:“为什么?”安成摇头道:“现在,我知道他的身份,便可,他为何对我下毒,我也不想再追究,我想,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皇兄去处理罢。”耶律斜轸点头,还未回过神来,安成已经站起身来,吩咐傲雪:“我们回去罢。”

    此时节,春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内苑春c不禁过青门,御沟涨c潜通南浦。东风静c细柳垂金缕。望凤阙c非烟非雾。好时代c朝野多欢,遍九陌c太平箫鼓。大宋是太平盛世吗,耶律斜轸不这么认为,傲雪在后,刚才摇橹划桨,偶然见耶律斜轸看公主的神色,心中已然不安,这辽国男子,是爱慕公主的罢!

    乍莺儿百啭断续,燕子飞来飞去。近绿水c台榭映秋千,斗草聚c双双游女。饧香更c酒冷踏青路。会暗识c夭桃朱户。向晚骤c宝马雕鞍,醉襟惹c乱花飞絮。

    正轻寒轻暖漏永,半阴半晴云暮。禁火天c已是试新妆,岁华到c三分佳处。散翠烟c飞入槐府。敛兵卫c阊阖门开,住传宣c转眼已到行馆,安成与耶律斜轸分别:“那么,在此别过罢。”耶律斜轸点头,一晌午的时日,她与自己说话并不自在,除了她想问的事情,大概,她是不愿意见自己的,耶律斜轸道:“你走罢,我看着你离开。”安成闻言奇怪,不知耶律斜轸心思,只得道:“好罢。”便戴上帷帽,与傲雪离开。耶律斜轸从未如此压抑失败过,她未曾醒来的那些日子,一天比一天的暗潮涌动,那种心悸,自己从未克制,是因为爱着她的缘故吗!

    安成掀起帷帽,笑道:“这多日来的心事终于落下了。”傲雪道:“公主,知道了害你的人的身份?”安成点头,傲雪问:“与朱雀有关?”安成道:“我所一直执着的,是害我之人未正法,不过,这本来应该是德昭皇兄任内的事,想来,这么多日,皇兄办这件案子的方向却是在吴越王府那边。”傲雪再问:“是钱雅鱼?”安成闻此名字,颇为感叹那已经去世的女子的命运,点头道:“是。”安成难得高兴,眼中自然笑意满满,傲雪在后,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安成笑道:“你说。”傲雪颇有些隐忧,回话道:“奴婢瞧耶律将军看公主神色,对公主,似乎。”安成见傲雪吞吐难言,笑道:“你想说什么?”傲雪知安成心思澄净,且有昨日醉酒对高丽世子之事,更与高丽世子亲近无间,便将猜测压抑了下去,转话道:“似乎不错。”安成感叹道:“不错吗,你也知道,他窃走过我母亲的画像,他这个人,我不了解,目前于我,好像并非是恶意,不过,我不喜此人,以后还是别见了罢。”傲雪低声道:“耶律将军,是好画之人吗?”安成道:“这我不知,但我不想欠此人什么,这里,以后也不想再来了。”傲雪低头道:“是。”

    太宗决定将城郊狩猎之事延至德明寿辰之后,慕容珏亦为助慕容嫣雨筹备而暂居德明王府上,慕容恭正在城内一大食人开的酒楼吃饭,刚饮了一杯奶茶,店门口摇曳身姿进了一位美貌女子,怀抱一只南越长脚猫,正是独孤伽灵,慕容恭笑道:“这里,你也能找来?”独孤伽灵亦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慵懒道:“家里没吃的,来找表弟蹭饭吃,你请不请?”慕容恭点点头,道:“怎么找来的?”独孤伽灵道:“这有什么难的,你一向最是讲究什么都要最好,往这城中最好的大食馆找准没错。”慕容恭道:“嗯,还是你了解我,想吃什么?”独孤伽灵道:“咱们多年未见,有没有想过表姐?”慕容恭神色一敛,有些不耐,道:“这里又没有自己人,你做给谁看呢?”独孤伽灵自斟一杯奶茶,道:“那可不一定。”慕容恭往门外一瞧,外间屋檐下果然有一带斗笠的男子站在那里,便笑道:“门外的朋友,可否赏脸进来喝一杯?”独孤伽灵阻止道:“你招呼他做什么?”门外之人听慕容恭招呼并未回头。冷哼一声,却径直去了,慕容恭怪道:“他是谁?”独孤伽灵道:“钱淑的门人。”慕容恭看着独孤伽灵,颇有几分惊异,独孤伽灵冷声道:“猜不到吗,独孤家留在这里的人可不多了。”慕容恭淡然一笑,转话道:“三年前,我见过你的父亲一次。”独孤伽灵茶杯一颤,冷声道:“是吗,那他算是独孤家长寿的了。”言语间无一丝感情可言,慕容恭对独孤伽灵多年来不改的冷漠决绝一向厌恶,此刻亦不免不悦,道:“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他们亦是为了你。”独孤伽灵打断道:“错了,我们早断绝了关系,你还提这事做什么?”慕容恭道:“他当年向我问起过你,问你过得好不好?”独孤伽灵容色更加冷淡,淡然道:“这么多年,他还是改不了虚伪的毛病,你怎么回答的。”慕容恭气结,压抑道:“很好。”这的确是当年在高昌国时慕容恭的回答,独孤伽灵面有笑容,却不是喜悦或者高兴,只道:“那可真谢谢你了。”慕容恭有些气颤,叫道:“阿灵!”独孤伽灵脸色更加不悦,神色亦是不想再提,冷声道:“他们,我的好族人怎么冤枉我们的,你忘记了?”慕容恭仿佛有些错愕,道:“那是你的破事,我记着干嘛?”独孤伽灵气得撇嘴,心道这坏小子怎么会关心我,到底是多想了,便换了副口气,道:“你这次回来干嘛?”慕容恭想起安成,便道:“想回来找个人成亲,完了再回那边。”独孤伽灵眯起眼睛,不相信道:“骗谁呢,成亲用得着回这里,你们慕容家的人会同意,嫣雨嫁那样的人,你们慕容家怎么还会?”慕容恭突然道:“我多年没有回过大宋,你觉得我这位姐夫怎么样?”独孤伽灵道:“德明皇子?”慕容恭等待独孤伽灵继续说下去,独孤伽灵道:“这事,我怎么知道,我也多年未回,你问阿珏不就知道了。”慕容恭醉卧案旁,店内伙计已将吃食端了上来。独孤伽灵倒真的并没有别的事,慕容恭吃完出来已然日头高照,走了百来步,郝然闪进一条僻巷,青衣男子一驻足,想要回避已然来不及,慕容恭淡然一笑,将来人斗笠摘了去,惊异道:“真的是你?”宋梁尴尬道:“慕容公子!”慕容恭道:“我们亦有多年不见,走,喝酒去。”宋梁干笑道:“您,您不是刚吃完吗?”慕容恭却协着宋梁向酒楼的方向走去,笑道:“吃完可以再吃啊,你不是还没吃吗,走,你想吃什么,今日我请,咱哥俩可有些年没见了,这顿饭,必须得吃。”宋梁本性木讷,与好客成性的慕容恭一阵拉扯,却硬是不走一步,终于拒绝道:“改日吧,今日,今日还有事情呢,公子。”慕容恭松了手,颇为惋惜和不甘,最后挥手道:“喔,这样啊,那改日恭来吴越府找你啊。”宋梁脸色一变,有些尴尬地点头,慕容恭实在是一个美男子,这是宋梁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多年前,第一次见这位慕容府的少爷,宋梁想到的是倾国倾城,这本来是形容祸国的红颜祸水的,一个男子,担起这样的容貌,终于为他招来祸端,所以,当年以他在京师的盛名,年少风流,阿灵说是他,竟没有一个人不信,某种程度上,他和阿灵很像,阿灵当年不解释,他是被冤枉,却也不解释,宋梁当年不明白,或许现在仍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解释,慕容恭很白c很高,比一般宋人书生c甚至比女子都要白,因此看起来更加俊美绝伦不可方物c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平添一双剑眉,涂添了几分阳刚生猛之气,剑眉下桃花眼略带蓝眸,经过多年历练,已经是洒脱不羁外表掩藏不住的王者之气,双唇,几乎是像涂了胭脂般红润,绿纹白袍c黑发,笑容,温和而又自若,深邃若寒潭的眼眸中却又流露出一丝玩世不恭,不同于少年时期沉着聪慧c富有谋略的世家公子,经过在西域诸国多年的历练,如今气度,非天子无人可及,他是怎样的身份和实力,没有人知道,就连阿灵对他,都十分忌惮。当年独孤伽灵为妖僧所误,却利用慕容恭逃过死劫,以至于独孤家族退出中原,远走西域,而慕容恭亦为独孤家所恶,恨不能对其喝血吃肉,慕容恭亦为慕容家多年所不容,但他亦未对家族做出过任何解释和辩白,消失于大宋国境,发展成西域诸国间不可忽视的力量,只是,多年之后,为何去而复返呢,难道,阿灵真的没说谎!

    慕容恭回大宋后,除了应付慕容珏母亲所参与的京都达官贵妇c世家闺秀们的各种宴会,亦没有别的安排,但也极少外出;那日与慕容珏赌约输了,当了她一日的马夫,即使是多年在西域经商,美姿仪却仍是在路上行走便引来看客路人骚动的,所参与的踏青相会,女子多半见了其画像却不敢来赴约,亦或是来了的女子,亦不免痴于其容貌,已至于那日还被李继隆当成笑言讲出,所以,利用自己的事,这世上也只有独孤伽灵敢做,但慕容恭亦并未放在心上,何况,独孤家族已往更西方去了,只怕这辈子亦见不着了,慕容恭心道:幸得那日,她没有听到。快到慕容府的御街上,慕容恭停住了,只见一个豆蔻年华的绿衣少女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四个侍婢,那少女绿衣雪肤,中等身材,柳眉练翠,唇若红莲,体态轻盈,鹅蛋脸庞,面容清丽秀雅c娇美难言,气度高贵优雅,仿如白莲出世,正款款走来,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大美人,慕容恭低头正要让路,那少女似乎笑了一下,她身旁的婢女却径直要去敲府门,慕容恭亦正要进门,那婢女问道:“你是谁?”慕容恭回头看了绿衣少女一眼,亦问道:“你们是?”那婢女答道:“我们是秦王府的,请问慕容姑娘在吗?”慕容恭摇头道:“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吗?”那婢女一直不敢直视慕容恭,低头道:“我们郡主找她。”慕容恭已猜出绿衣少女的身份,便回头上前致意,绿衣少女正是兴平郡主,见陌生男子见礼,便微笑示意起身,慕容恭行礼道:“郡主,小妹近日在二皇子府上,并未回府,不知郡主找小妹有什么事情?”兴平郡主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我改日再来罢,多谢公子。”慕容恭目送兴平郡主离开,想起安成,心道,真想见她,几年前,她也是和这位郡主一样的身份罢,当年,却不识她!兴平郡主婢女绿翘不待走远,便道:“这公子可真是俊朗啊?”另一婢女茬言道:“比曹公子还俊朗许多呢。”兴平郡主道:“我们回去罢!”诸婢女这才止言,皆回头瞧慕容恭,只是府门前已经不见人影,众女皆是失望,兴平郡主心道:“从未听阿珏讲过她有这样一位哥哥,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挞揽回到驿馆的时候,萧千月正在屋内等候,萧千月是个刚毅有型的美男子,与耶律斜轸颇有几分相似,不同于罗荒原长大的耶律斜轸,肤色沉黑许多,脸上蓄着胡渣,与十几岁的年龄完全不符,紧身黑衣,却比萧挞揽霸气许多,倒显清瘦c冷峻c像迷一般,恍若一座冰山,世人只看得见顶端,却不知道冰山下面有多深,见萧挞揽进来,似乎笑了一下:“大王要见我。”萧挞揽想到几次从自己手里逃脱的高丽女子,沉稳终于变成愤怒,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放于桌上,吐出几个字:“杀了她。”萧千月瞥一眼纸上所绘的女子,道:“嗯,是个美人,这就是任务?”萧挞揽深看萧千月一眼,道:“她最近几日大概会来找大王,你近日便跟着大王吧。”萧千月不置可否萧挞揽的决定,道:“大王去哪里了?”萧挞揽看向墙上挂着的美人画像,萧千月发出一声惊叹,继而收回目光:“这位大美人是谁?”萧挞揽冷哼一声:“安成公主的母亲。”萧千月又坐回椅子上,问萧挞揽:“安成公主,是谁?”萧挞揽颇不耐烦,冷言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萧千月见萧挞揽难得变脸,倒有些奇怪,萧挞揽又问:“渤海有什么事?”萧千月慵懒道:“一盘散沙,能有什么事,皇上怎么还不召我回上京?”萧挞揽负手又问:“乌玄明没动静?”萧千月一口茶水差点没喷一地,道:“几万乌合之众能有什么动静,大王倒是留着他们做什么?”萧挞揽道:“大王,他,大概是不想又灭了靺鞨这一族吧。”萧千月错愕,这就是叫自己在渤海旧地那破落地方驻守几个月的原因!

    朱雀本来是要进宫见安成的,但是决定修改自己的计划,朱雀第一次离耶律斜轸这么近,这真的是一个美男子,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很难不被这样一个人吸引,这是朱雀作为一个女人的感想,朱雀以为萧挞揽会在,会在这个房间里,但没有,这个男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墙上那幅画呢,啊,朱雀惊异不已,安成公主吗?不,这画似乎年代久远,行馆除了大宋官吏c护卫等并无多的人,在这样一个夜晚,连辽国来的使节团的人都几乎没有,只有这个男人,耶律斜轸想起白天和安成的见面,那少女为什么如此厌恶自己呢,耶律斜轸近日被深深的挫败感折磨地并不好受,她为什么独独对自己冷漠呢,连驰宇她都可以是那样的态度,屋里很静,耶律斜轸喜欢这幅画,尽管画上的并非她,耶律斜轸很难理清对安成的感情,那似乎已经根植在自己血液中很久了,突然,门无人而开,一个绿衣妖娆的女子的人影渐渐成形,声音已然是颤抖的:“南院大王,在想谁呢?”耶律斜轸皱眉,轻敲座椅,道:“你是谁?”朱雀回头盯住这个男人,嘴角却忍不住又打颤,几乎要跪下去,这是非常让人恐惧的,毕竟,在义堂多年,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并非没有遇见过可怕的敌人,但,这个男人,这样睥睨天下苍生的气势,怎么比我国的王还厉害?不对,皇上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朱雀脑袋一片混乱,根本不敢动,许久,对面的男人似乎不耐烦了,苍白俊美的脸上出现不耐的表情,朱雀有些慌乱,只听一个声音道:“到这里来干嘛?”朱雀脸转向另一边,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朱雀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房间内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朱雀惧怕耶律斜轸,更多的是各国盛传的杀神之王的名声,至于近身击杀,朱雀俯藏这座行馆多日,朱雀并未听说过这位王武功有多厉害,只要他身边没有人,那么自己是有机会的,但这个黑衣男子,藏身这个屋子,而自己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似乎更令人害怕,那黑衣男子正是萧千月,正将火烛罩起,对自己似乎笑了一下,接着又对耶律斜轸道:“大王,这高丽女子似乎扰了你看美人的性质呢。”耶律斜轸并未多言,径直走过朱雀身边,一股强大的气流贯遍全身,朱雀牙齿打颤,忍不住呼道:“站住,我弟弟呢?”耶律斜轸停了一下,只道:“她说过你会来找我,真聪明。”朱雀被男子笑容吸引,竟然道:“谁?”耶律斜轸笑道:“自然是她了。”朱雀恍然大悟,好聪敏的公主,原来不只是世子的心上人呢,耶律斜轸白天被安成冷漠态度所伤,心情很低落,只想出去走走,嘴角一笑,径直开门走了,萧千月坐了下来,嘲弄道:“你这不是找死吗,死在这里并不好,我给你另外找个地方?”朱雀怒不可遏,瞪着萧千月,怒道:“你们别欺人太甚!”一道血影一闪,萧千月将茶杯慢慢放下,朱雀脸上被泼了一杯热茶,萧千月漫不经心地弹弹衣上水渍,叹道:“如果是你的毒,这脸是不是毁了?”朱雀自知有来无回,想到多年杀手生涯,又想到贤,心在滴血,泣唱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萧千月道:“我汉话不好,你这唱的什么意思?”朱雀却如疯了一般,痴傻道:“是啊,我怎么配喜欢他,喜欢他,我什么也做不了。”片刻,朱雀苍白柔美的脸上出现数条血痕,渐渐地燃遍全身,萧千月看傻了眼,哪里还有喝茶的性质,吓了一跳,看遍房间无人,叫道:“不是我干的,谁干的?”朱雀蜷缩在地上,身上血泉诸多,萧千月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蹲在旁边道:“这茶里有毒,你想害我?”朱雀一息尚存,道:“我,我都,都不知道你在这房间里,怎么,怎么是我?”萧千月恍然大悟:“喔,这样啊,哎,你别死啊!”朱雀身躯化作一摊血水,萧千月无奈地挠头:“这算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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