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0.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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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暹收到信后百感交集, 甚是怀念在林家的日子。不过他念着鹫儿刚有身孕，肚子还未显形, 而且宅小，一下子挤不下这么多人，干脆就把日子往后挪, 回封信过去说暂脱不开身, 如今孩儿还小，待百日之后再来。
办妥家中事, 林暹就着手游湖之约, 先赁艘画舫，再请来乐伎, 为讨鹫儿欢心还找了几个艺人逗趣。
来京都多日，林暹头一回花大手笔置办。暂不说京都里最顶尖的戏班酬金, 光是船中美酒佳肴就已经花去百两。
鹫儿看过管事所列的账目, 心平气和地说：“就算财大气粗，银子也不是这么用的。我把这几件东西勾去了, 你想法子退了吧。”
管事婆子领命后就去办了。林暹知道后却有些不悦, 只道：“这些我都是花了心思的，你说退就退, 漏了我送你的心意。”
鹫儿一笑, 道：“心意我领了, 可这银子不是天上掉的, 你得省着点花才行。”
林暹很感动, 以为她是为他着想, 更加觉得亏欠。为弥补过错，鹫儿说什么他都答应，也不把她锁在内宅中了。
鹫儿出入自由了，离她的逃离计划又近了一步。其实要跑很容易，但鹫儿不想跑得不明不白，她得让林暹知道，是他逼得她走，而不是她想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在迎东风之前，她必须得找好后路。山不够高的，她看不上。
鹫儿女扮男装，混迹于茶肆酒楼里听食客们议论天下事，说得最多的无非是立储之事，还有皇帝一心想修道成仙，整天炼丹，荒废朝政。
几天下来，鹫儿心里有了底。在京都，坐以待毙是万万行不通的，即便想做幕僚也得才华外露；她有招险棋，不知该不该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这日，鹫儿头带皂帽，身穿绛紧圆领袍，打扮成公子模样，去京都五里外的夕云山庄。
夕云山庄是流清先生的府邸。曾经有人无意来此讨得一幅画，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圈中人都知道流清先生就住在这儿了。
鹫儿到时，山庄大门紧闭，叩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个不耐烦地声音飘出来。
“先生不在，他也不赠画，你还是快些走吧！”
鹫儿清清嗓子，回道：“麻烦童子通传一声，就说是金陵林府求见。”
过了会儿，门“咯吱”开了条缝，一个小脑袋瓜从缝里探了出来，瞧她瞅半晌。
“金陵林府？没听说过，你找先生何事？”
鹫儿学着男子的模样揖礼道：“我找先生有要事商议，还请您通报。”
“先生不在。”看门童子凶巴巴地把门翕上了。门风拍到鹫儿脸上，差点把她拍懵。
鹫儿没走，在门前等了又等，等得无聊便捡起阶上落叶，拈着叶柄把玩起来。
不知过多久门开了。邵洵亲自相迎，长眉微弯，美眸含笑，像是不知她来，很随意地说：“怎么是你？”
他的五官像是出自笔墨，极为精致，却因精致得过了头，虚糊了性别。
鹫儿直勾勾地看着他，毫不避违，笑了笑说：“上回先生说要听我弹曲，今日我特意送上门了，先生收不收？”
“收，为何不收？”邵洵把门半敞，请她入内。
鹫儿提摆迈入，举手投足颇英气。她站在邵洵边上也变得雌雄莫辨，两人并肩而行时，说不出的相衬。
“正好我在作画，不如就去我画斋吧。”
邵洵自作主张，领鹫儿入无香阁。他进门前忽然击三下掌，就听到里面蟋索一阵动静，不一会儿几位女子鱼贯而出，身上只披薄纱，个个如惊弓之鸟。最后一个美人出来时还红着脸，青丝披散，春、光乍现，她羞赧地看了邵洵一眼，赤着足走了。
邵洵连眉头也不皱，一边推门一边说道：“老实话，她们都不如你。”
这话听来不像恭维，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鹫儿也不把它当真，进门之后狠狠地扫视一番。
这画斋中挂着不下百余幅画，花鸟鱼虫，各式各样，但其中画得最好的是仕女图，而仕女图中最好的正是他案上的一幅，只是这幅画还没画完，画中女子皆是裸着的。
邵洵先把笔搁置，然后端出一套白瓷墨窑茶器，卷袖净手，烫杯置茶。
他问：“平时你喜欢喝什么茶？”
“我不讲究。”
“呵呵，不讲究就是很讲究了。”
说着，邵洵收起手中的锡罐，从柜中取出水晶瓶，轻轻撕去瓶口的黄封，然后拧开瓶塞倾茶于素纸之上分辨粗细。
鹫儿看他这手势便知他精于茶道，于是就笑着说：“先生沏得茶一定别有滋味。”
“还好，勉强能入口。”话落，他双手奉上茶碗，道：“好茶赠佳人。”
鹫儿也不客气，端来就往嘴里送。浅品之后，她微微点头道：“先生果然不像世间俗人，之前有听过先生名号，还以为是谬传。”
邵洵闻言朗声大笑，洒脱地展开玉骨拆扇，轻摇几下。
“谁说不是谬传？活在世间都是俗人，你是俗人，我也是俗人，谁都脱不了。”说着，他侧首望向窗外。“今日天气清朗，既然娘子来了，不如陪我游园如何？”
他知道她别有所图，有意不揭穿。
鹫儿也知道他清楚，故顺着他的意，拱手揖礼：“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先生带路。”
邵洵莞尔，抬扇请她先行。鹫儿出了门方才注意到边上停着辆羊车，车上正好能坐两人。
邵洵扶她上车，很规矩，不轻浮。
鹫儿不由自主瞥了下他的手，是双纤长无骨节的好手，光滑得无半点瑕疵。
她不露声色，说：“看先生举止非富则贵，为何先生会住在这等偏处？”
“呵呵，说富，我比不上林官人；说贵，我也比不了巍峨殿中的贵人。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好画画而已。对了，娘子你呢？我觉得你倒是生于大富大贵之家。”
“我生于小渔村，年幼丧父，从小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之后遇到林官人，受他垂青，所以我才能来京都开开眼。”
邵洵闻言沉默了，忘了挥手里的小鞭。那羊儿便停步不前，低头啃起草皮来。
过了会儿，邵洵如梦初醒，轻叱一声，驾着小羊前行。
“得林官人垂青是好事，你来找我莫非是受他所托？”
“当然不是，我是为我自己而来。”鹫儿看他一眼，补上句：“我来毛遂自荐。”
邵洵侧过头，没听懂。
“毛遂自荐？什么意思？我这里不缺仕女也不缺画师。”
鹫儿心里咯噔，瞧他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她真觉得刚才的试探全都白费了，不过想想前阵子听来的事，又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鹫儿胸有成竹，甚至有些自负地说：“六皇子不是在招兵买马吗？虽然六皇子与另两位皇子相比实力不济，可是他没闲下来过。如果六皇子肯让我投靠，我定会助他一臂之力。”
邵洵听后忍俊不禁，笑得都快断气了。他放下软鞭，拧眉问她：“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再说了这种事找我这个画师有何用？”
“这可不是听来的，全是我算出来的，再说我找的不是画师，我要找的人是赵洵。”
说着，鹫儿嫣然一笑，一双眼如鹰鹫，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早已看穿他的骨。
“一派胡言。”
邵洵重重地抽了羊屁股一鞭子，羊儿吃痛，飞快地跑了起来。
“你我还是乖乖游园好。对了，我养了几株黑美人，花叶为深蓝，花瓣是黛色，香味与别的花不同，想不想看？”
他顾左右而言它。鹫儿也不逼问，点头道好。
羊车拐进千红院，还未入月牙门洞就闻到花香。邵洵所说的黑美人就栽在边上，果然真是蓝叶黛瓣，天下少有。
鹫儿很惊讶，不禁叹道：“从没见过这样的花。”
话音刚落，有个凉飕飕的东西轻触了下碰她的手背。她不禁转头看去，竟然是只梅花鹿。
邵洵紧张地挥起软鞭说：“哎，你怎么来了？去去，快点走。”
小鹿丁点儿不怕，反而大胆地往里凑，嘴一张咬到什么嚼什么。
鹫儿就看到两株黑美人被它吃了。
“”
邵洵无奈地放下软鞭，看着这只鹿辣嘴摧花。鹫儿故意不动，待花快被鹿吃光时才甩起宽袖，把鹿赶走。
“花没了，鹿也赶走了。先生，你我可否谈正事了？”
鹫儿身子往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邵洵笑了，凝神思忖片刻，道：“我觉得奇怪的是你为何不投奔老，二、老三，非得找最没用的老六呢？”
“谁说老六没用，我反而觉得他很聪明，凭着流清先生名号网罗天下文人，专挑有才之士。即使没成功，人家顶多以为流清先生只是说客，而不会想到先生就是老六，在我看来这也是谨慎为之，越不知晓先生身份越会露出真容。只是我不得不说一句，你这样精挑细选，要选到猴年马月？到时圣下下旨立储不就晚了？”
赵洵轻笑，不以为然。
“古人有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何担心？我觉得你更要关心的是，今天你能不能回去。”
鹫儿半点不慌，柳眉轻挑，笑道：“先生难不成要杀人灭口？先生这么会看人，难道就看不出我是向着先生的？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我也只是想往上爬而已。林家虽好，但说穿了不过是做生意的。”
“没人告诉过你‘卖主求荣’是大忌？”
“先生此言差矣，我并非卖主，我只是求荣，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投靠先生的。”说着，她卷起长袖，露出满是淤青的手臂。
“我活不下去了，有朝一日我定会被他活活打死，可京都这么大，我无亲无故，我又不想回到穷地方。”
赵洵偏过头，对她手臂的伤没兴趣。
“我可不管别人家务事，而且我要收也收的是冰清玉洁的女子，至于你”赵洵以扇柄轻挑她的下颚，暧昧地轻笑道：“我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值不值？”
闻言，鹫儿眯起眼，眉间沁出一丝妖气。她凑上去，卖弄风情，指尖轻划过他俊美的轮廓，轻挑、放、荡
“啪”，一个巴掌冷不丁地掴在赵洵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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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京都多日，林暹头一回花大手笔置办。暂不说京都里最顶尖的戏班酬金, 光是船中美酒佳肴就已经花去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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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婆子领命后就去办了。林暹知道后却有些不悦, 只道：“这些我都是花了心思的，你说退就退, 漏了我送你的心意。”
鹫儿一笑, 道：“心意我领了, 可这银子不是天上掉的, 你得省着点花才行。”
林暹很感动, 以为她是为他着想, 更加觉得亏欠。为弥补过错，鹫儿说什么他都答应，也不把她锁在内宅中了。
鹫儿出入自由了，离她的逃离计划又近了一步。其实要跑很容易，但鹫儿不想跑得不明不白，她得让林暹知道，是他逼得她走，而不是她想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在迎东风之前，她必须得找好后路。山不够高的，她看不上。
鹫儿女扮男装，混迹于茶肆酒楼里听食客们议论天下事，说得最多的无非是立储之事，还有皇帝一心想修道成仙，整天炼丹，荒废朝政。
几天下来，鹫儿心里有了底。在京都，坐以待毙是万万行不通的，即便想做幕僚也得才华外露；她有招险棋，不知该不该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这日，鹫儿头带皂帽，身穿绛紧圆领袍，打扮成公子模样，去京都五里外的夕云山庄。
夕云山庄是流清先生的府邸。曾经有人无意来此讨得一幅画，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圈中人都知道流清先生就住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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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不在，他也不赠画，你还是快些走吧！”
鹫儿清清嗓子，回道：“麻烦童子通传一声，就说是金陵林府求见。”
过了会儿，门“咯吱”开了条缝，一个小脑袋瓜从缝里探了出来，瞧她瞅半晌。
“金陵林府？没听说过，你找先生何事？”
鹫儿学着男子的模样揖礼道：“我找先生有要事商议，还请您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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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五官像是出自笔墨，极为精致，却因精致得过了头，虚糊了性别。
鹫儿直勾勾地看着他，毫不避违，笑了笑说：“上回先生说要听我弹曲，今日我特意送上门了，先生收不收？”
“收，为何不收？”邵洵把门半敞，请她入内。
鹫儿提摆迈入，举手投足颇英气。她站在邵洵边上也变得雌雄莫辨，两人并肩而行时，说不出的相衬。
“正好我在作画，不如就去我画斋吧。”
邵洵自作主张，领鹫儿入无香阁。他进门前忽然击三下掌，就听到里面蟋索一阵动静，不一会儿几位女子鱼贯而出，身上只披薄纱，个个如惊弓之鸟。最后一个美人出来时还红着脸，青丝披散，春、光乍现，她羞赧地看了邵洵一眼，赤着足走了。
邵洵连眉头也不皱，一边推门一边说道：“老实话，她们都不如你。”
这话听来不像恭维，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鹫儿也不把它当真，进门之后狠狠地扫视一番。
这画斋中挂着不下百余幅画，花鸟鱼虫，各式各样，但其中画得最好的是仕女图，而仕女图中最好的正是他案上的一幅，只是这幅画还没画完，画中女子皆是裸着的。
邵洵先把笔搁置，然后端出一套白瓷墨窑茶器，卷袖净手，烫杯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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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讲究。”
“呵呵，不讲究就是很讲究了。”
说着，邵洵收起手中的锡罐，从柜中取出水晶瓶，轻轻撕去瓶口的黄封，然后拧开瓶塞倾茶于素纸之上分辨粗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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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勉强能入口。”话落，他双手奉上茶碗，道：“好茶赠佳人。”
鹫儿也不客气，端来就往嘴里送。浅品之后，她微微点头道：“先生果然不像世间俗人，之前有听过先生名号，还以为是谬传。”
邵洵闻言朗声大笑，洒脱地展开玉骨拆扇，轻摇几下。
“谁说不是谬传？活在世间都是俗人，你是俗人，我也是俗人，谁都脱不了。”说着，他侧首望向窗外。“今日天气清朗，既然娘子来了，不如陪我游园如何？”
他知道她别有所图，有意不揭穿。
鹫儿也知道他清楚，故顺着他的意，拱手揖礼：“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先生带路。”
邵洵莞尔，抬扇请她先行。鹫儿出了门方才注意到边上停着辆羊车，车上正好能坐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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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露声色，说：“看先生举止非富则贵，为何先生会住在这等偏处？”
“呵呵，说富，我比不上林官人；说贵，我也比不了巍峨殿中的贵人。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好画画而已。对了，娘子你呢？我觉得你倒是生于大富大贵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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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洵听后忍俊不禁，笑得都快断气了。他放下软鞭，拧眉问她：“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再说了这种事找我这个画师有何用？”
“这可不是听来的，全是我算出来的，再说我找的不是画师，我要找的人是赵洵。”
说着，鹫儿嫣然一笑，一双眼如鹰鹫，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早已看穿他的骨。
“一派胡言。”
邵洵重重地抽了羊屁股一鞭子，羊儿吃痛，飞快地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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鹫儿很惊讶，不禁叹道：“从没见过这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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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洵无奈地放下软鞭，看着这只鹿辣嘴摧花。鹫儿故意不动，待花快被鹿吃光时才甩起宽袖，把鹿赶走。
“花没了，鹿也赶走了。先生，你我可否谈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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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洵轻笑，不以为然。
“古人有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何担心？我觉得你更要关心的是，今天你能不能回去。”
鹫儿半点不慌，柳眉轻挑，笑道：“先生难不成要杀人灭口？先生这么会看人，难道就看不出我是向着先生的？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我也只是想往上爬而已。林家虽好，但说穿了不过是做生意的。”
“没人告诉过你‘卖主求荣’是大忌？”
“先生此言差矣，我并非卖主，我只是求荣，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投靠先生的。”说着，她卷起长袖，露出满是淤青的手臂。
“我活不下去了，有朝一日我定会被他活活打死，可京都这么大，我无亲无故，我又不想回到穷地方。”
赵洵偏过头，对她手臂的伤没兴趣。
“我可不管别人家务事，而且我要收也收的是冰清玉洁的女子，至于你”赵洵以扇柄轻挑她的下颚，暧昧地轻笑道：“我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值不值？”
闻言，鹫儿眯起眼，眉间沁出一丝妖气。她凑上去，卖弄风情，指尖轻划过他俊美的轮廓，轻挑、放、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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