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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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从走后良久，唐光方才挪了挪身子，睁开眼睛。
困难的事情太多，他却不能就此倒下。至少，也要等给墨安铺好路以后，才能急流勇退。
想到儿子，唐光的心里一阵柔软。他本以为这辈子墨安也就只会做个狂书生，却没能想到还有一天会有唐家三父子，各个是文臣的景象。
那时，他也算对的起唐家的列祖列宗了。
站起身，拨亮灯芯。唐光拿出儿子寄给自己的家书，之前将将要看，周从就来了。
现下正好读一读，也让脑子静一静，厘清思绪。
儿子妙笔生花，描绘景物不拘一格，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却又自成一派，清流中带着傲骨。
唐光老怀大慰，边读边想，倒是把刚刚的郁气消去了好些。
“父亲大人，江风拂面，明月入怀，心胸皆为之开阔。”
“余自出世以来，耳闻目睹皆是夸赞之言，不免生了骄娇二气，自以为天下间便都是草木猪狗，独唯余一人是良材。”
“此番出门，方倒真正醒悟。天地何其广阔，前程如井底之蛙一般，咕咕垂叫，自以为是，令人作呕。”
“到此方知，余父母之一片慈心。纵余张狂，一味支持而已。何其羞惭也！观人生路，且如这涛涛江水，必要行之，阻不能绝。”
“余只望能光耀门楣，不令吾父吾母失望而已。”
“儿，墨安，字。”
看到最后这一段，唐光拿信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儿子终于懂事，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他欣慰的事情了。
可最后这些字，却也让他想起自己初初投入申时行门下之时。
那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求学之心。头悬梁，锥刺股。夜半方睡，鸡鸣就起，十年刻苦，只为能一展才能，光耀门楣，不负天地君亲师。
而今坐在了首辅的位置上，不想着如何为国出良策，不想着如何为君分忧愁。只想着蝇营狗苟，结党营私，争权夺利。
岂止墨安是那只青蛙，他何尝不是青蛙。自己从广阔天地中蹦入这口名叫利欲的井，还以为良好。
羞惭也！真羞惭也！何其羞惭也！
此一番若还不再醒悟，将来又有何面目对两子，有何面目对君王，待死后，更无面目对恩师。
唐光握紧手中的信纸，目光愈发坚定。一党魁首，一朝首辅，便应当挑天下之重担。如何能为难一介女子？
对于这件事，他能够理解皇帝的心，也并不认为封个国教便能如何，所以他并不能上谏。
若今后皇帝移了心智，他也会为今天的决定进行弥补。哪怕尸首异处，血溅三尺，也在所不惜。
今日要议的朝政已经告一段落，皇帝跟唐光对了一个眼色，便吩咐一旁的朱贤海。
“把那旨意宣读一下罢。”
首辅已经同意，这道旨意一经宣读，便无可更改。
青玄那牛鼻子老道得到了想要的，而他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朱贤海行个礼，从身后太监拿着的托盘中举起圣旨，缓缓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道教乃上古之教，流传至今。”
一篇旨意将将读了个开头，朝臣们便已然骚动，互相交换着眼色。
在这大殿之上宣读有关道教的旨意，皇帝倒底想干些什么？
不论什么道家的老道，还是佛家的僧尼，若是入了皇上的眼，便自行赏赐些东西罢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都拟了旨意，在朝廷上宣读了，是要给什么殊荣？
前车之鉴还不远，前朝的人还没死完，难道当今圣上就要重蹈覆辙了吗？
群臣们各有各的思索，有些激进的老臣已经在肚子里计划着哪怕拼死进谏，也要留名青史了。
旨意读完，大殿里人声喧哗，仿若菜市场，各人都似乎有话要说。
沈忱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却也并不着急。毕竟首辅唐光已经决定站在他这一边了，内阁没有异议，余下的臣子们也没有反对的权力。
刚要示意唐光出来表达意见，殿外却传来太监的唱名声。
“皇后娘娘素衣觐见。”
如开水倒入滚油中，群臣愈加哗然，大殿中响成一片，议论纷纷。
前朝议事，怎么能允许后宫之人参与？且当今皇后乃是申时行的孙女儿，应该更加懂得分寸才是。
如何会在此时觐见？
在众人的纷纷侧目中，申妙如着一身白裙，散着头发，不施脂粉地走了进来。
她的手中举着一封国书，走到近前，缓缓下跪。
“皇上，臣妾此来，乃是劝阻您的。”
“封道教做国教之事，万万不可！君不见那前朝之祸，近在眼前了。”
沈忱眼睛睁大，难以置信。
前些日子皇后来乾清宫的时候看到了青玄，还对他说支持这个决定。
无论什么都比不上阿慎的身子重要，而且她也相信自己，不是那昏聩无能的君王。
如今，她却跪在这里，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彼时，他欣喜地认为，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妙如是懂他的，而他们也确实能够夫妻相助，举案齐眉。
现在，却是一记狠狠地耳光。
皇后素衣觐见
本朝建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便是前朝，也从未有之。
他这个皇帝，便这么失败么？
沈忱轻轻笑了一声，道：“皇后这些字，分开我都是明白的，怎么合在一起反而听不懂了？”
“朕还没聋，也没有失去记性。皇后前些日子的话，犹在我的耳边。”
看着申妙如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又看见她素白的脸上一丝血色全无。
想到不久前经历的丧子之痛，沈忱终究还是心软了。
“皇后身子不好，怕是这些日子多思多虑导致的。朱贤海，你且扶着皇后娘娘回坤宁宫休息罢。再去太医院，请徐太医来看看。”
“这些日子，便让皇后静养就是了。”
即便给他这么大的羞辱，沈忱只是想让申妙如禁闭在坤宁宫，也就是了。
朱贤海连忙应声，去扶跪在地上的皇后，想要赶紧将她搀回后宫里去。
却不料皇后突然抬头，用力推开了朱贤海，将手中的国书扔在皇帝的面前。
国书散开，铺陈在地上，一行行血字触目惊心。
暗稠的红色蜿蜒在白纸上，像是一把把刀戳进沈忱的心里，反复戳刺，将心间的伤口越拉越大，越刺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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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也算对的起唐家的列祖列宗了。
站起身，拨亮灯芯。唐光拿出儿子寄给自己的家书，之前将将要看，周从就来了。
现下正好读一读，也让脑子静一静，厘清思绪。
儿子妙笔生花，描绘景物不拘一格，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却又自成一派，清流中带着傲骨。
唐光老怀大慰，边读边想，倒是把刚刚的郁气消去了好些。
“父亲大人，江风拂面，明月入怀，心胸皆为之开阔。”
“余自出世以来，耳闻目睹皆是夸赞之言，不免生了骄娇二气，自以为天下间便都是草木猪狗，独唯余一人是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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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方知，余父母之一片慈心。纵余张狂，一味支持而已。何其羞惭也！观人生路，且如这涛涛江水，必要行之，阻不能绝。”
“余只望能光耀门楣，不令吾父吾母失望而已。”
“儿，墨安，字。”
看到最后这一段，唐光拿信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儿子终于懂事，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他欣慰的事情了。
可最后这些字，却也让他想起自己初初投入申时行门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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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墨安是那只青蛙，他何尝不是青蛙。自己从广阔天地中蹦入这口名叫利欲的井，还以为良好。
羞惭也！真羞惭也！何其羞惭也！
此一番若还不再醒悟，将来又有何面目对两子，有何面目对君王，待死后，更无面目对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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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旨意宣读一下罢。”
首辅已经同意，这道旨意一经宣读，便无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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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贤海行个礼，从身后太监拿着的托盘中举起圣旨，缓缓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道教乃上古之教，流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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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大殿之上宣读有关道教的旨意，皇帝倒底想干些什么？
不论什么道家的老道，还是佛家的僧尼，若是入了皇上的眼，便自行赏赐些东西罢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都拟了旨意，在朝廷上宣读了，是要给什么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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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们各有各的思索，有些激进的老臣已经在肚子里计划着哪怕拼死进谏，也要留名青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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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要示意唐光出来表达意见，殿外却传来太监的唱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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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开水倒入滚油中，群臣愈加哗然，大殿中响成一片，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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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道教做国教之事，万万不可！君不见那前朝之祸，近在眼前了。”
沈忱眼睛睁大，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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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都比不上阿慎的身子重要，而且她也相信自己，不是那昏聩无能的君王。
如今，她却跪在这里，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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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建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便是前朝，也从未有之。
他这个皇帝，便这么失败么？
沈忱轻轻笑了一声，道：“皇后这些字，分开我都是明白的，怎么合在一起反而听不懂了？”
“朕还没聋，也没有失去记性。皇后前些日子的话，犹在我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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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子不好，怕是这些日子多思多虑导致的。朱贤海，你且扶着皇后娘娘回坤宁宫休息罢。再去太医院，请徐太医来看看。”
“这些日子，便让皇后静养就是了。”
即便给他这么大的羞辱，沈忱只是想让申妙如禁闭在坤宁宫，也就是了。
朱贤海连忙应声，去扶跪在地上的皇后，想要赶紧将她搀回后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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