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有跛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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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分四极，地划九洲；
九洲之外，无量大海。
在广袤无垠的东海深处，有一座旷绝人世的孤岛。孤岛无名，因山为名。
山曰拔剑山，皆因山麓有一座沧桑化尽的古石台——拔剑台。
关于拔剑台，拔剑山下有一个百多户的小村寨，寨子里有一口诗，至今流传已有数百年——
“拔剑台中一古剑，剑柄三分曾斩仙。
龙王见此须顿首，四海汪洋不消愁。”
此岛不知何来，此剑亦不知渊源，此话更不知系谁所留，但小村寨的祖先们，却有据可查，是那遥远的九洲人氏。
数百年前，天降横祸，突如其来的狂风掀起海啸，风雷激荡，使得满载活人的船队葬身海底。
而幸存者莫名其妙流落到了这片亘古无人知晓的荒岛上，从此归乡无望，在几百年的浑浑噩噩中，岛上的居民从四五十人繁衍到了四五百人。
夕阳倾颓，将涨潮中的大海照耀得辉煌一片，灿烂如熔金。
余晖中，一座紧挨着拔剑山的土坡远远矗立着。土坡低矮，起伏和缓，在夕阳的剪影中，好像一头犄角朝天的青牛，隐忍而落寞。
土坡的顶点处，是一个背对大海的孱弱身影。
一个少年。
他抱膝坐着，目光时而遥远，眼角还有尚未干彻的泪痕。他的表情，除了委屈，还有迷惘，以及一抹触人心弦的倔强。
而右腿边，一根磨得光滑可鉴的树枝插在土中，缨子垂落，遥遥望去像极了一杆刚刚败北的旌旗。
直到夕阳堕入海中，月轮横空，巨大的黑暗铺陈而来，一声声动听的呼声才把少年从神游中幡然唤醒。
少女——
十四五岁的模样，年华豆蔻，嫣红的俏脸上跳跃着温暖的神采，粉嫩樱唇嘶着惹人怜爱的粗气，纤细柔软的胴体包裹在一身红衣里，腰间佩着彩贝和璎珞。此女虽然尚未长成，却已然曲线玲珑，艳若花蕊。
少年名叫陈谷生，眼前明丽如一抹仙霞的女孩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嬗小钰。
陈谷生知晓自己是孤儿。
当年尚在襁褓中的他还不满一岁，被陈氏在海滩发现并且收养。至于亲身父母，陈氏坦言确不知晓其下落。他的姓氏随了陈氏夫妇，当时恰逢岛上野谷生长的时令，所以识字有限的陈阿公索性在书里抠了句诗——
“山原万物趋春华，桃矢妖娆野谷生。”
从此，陈家有子，名谷生。
至于嬗小钰，她的母亲是陈氏夫妇的亲生女儿。就在陈谷生被陈氏收养的前一天，她与丈夫出海捕鱼，一去渺无音讯。
两个身世凄凉的少年少女，从同裹一个襁褓，到同食同住，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的十四年中，在任何人看来都俨然是一对形影不离的亲兄妹。
嬗小钰嫣然道：“我就跟阿嬷说你一定是在这里。走啦，开饭啦，回家迟了，小心阿公生气。”
嬗小钰上前将陈谷生扶起，陈谷生稚气未脱的脸上现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青枝，另一只拉起嬗小钰的柔软小手，“知道啦。”
他走路的姿势怪异而奇特，左脚迈出，右脚缓缓跟上，看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
这小子居然还是个跛子。
随着二人离开，夜色行云流水般将半壁天空吞噬，而无人察觉到的是，一双深邃至极的眼眸，在黑暗深处悄无声息地睁开，炽金的眸光只流转了一瞬，便彻底沉没进了漆黑
茅屋，低矮而简陋。
屋内总共四间房，一间正堂，一间储物，两间卧厢。
正堂里陈列着各色锅碗瓢盆，炉灶油盐，以及一张低矮的乌木桌子；正北储物，门扉紧闭；陈氏夫妇与兄妹两人各自一间卧厢，考虑到兄妹两人年纪渐渐长大，仍住一处起居不甚方便，所以陈阿公正着手另起一间偏房。
屋内不甚精致，却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谷生，听说今天王三拳把一个学生从道场里赶出去了，竟有这回事儿吗？”
饭间，向来不爱讲话的陈阿公，忽然，撂下碗筷问陈谷生道。
王三拳出身村寨里香火最为兴旺的王家，排行老三，大名唤作王之亥，大哥王之卯，二哥王之寅。王之亥精擅连城破壁拳、汇魔拳、诛虎拳，所以就有了“王三拳”这个外号。但他并不是只会三拳两腿的花架子，他同样拥有一身修为，聚气十二重天，再加上拳法超凡脱俗，所以，除了向来高深莫测的村长老人家——林屏南之外，村子里胆敢和王三拳一较长短的，不过五指之数
王三拳素来名声极好，品性端正，不拘小节，所以八年前，在全村人的央求下，王三拳在村后面的拔剑山上辟了一处道场，每日专门教习少年修行练拳。
然而，一个学生竟然被王三拳从道场里赶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陈阿嬷和嬗小钰看向脸色变得有些晦涩的陈谷生。
嬗小钰忽然莫名想到，傍晚时陈谷生那略显僵硬的笑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漏跳一拍。
陈阿公不经意瞥向拄在桌旁的青色树枝，他隐隐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眉头渐起，缓缓放下手里的酒碗。
嗒！
土陶与乌木相碰，清冽的脆响在陈谷生耳边碎开，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
陈阿公问道：“谁啊？”
嬗小钰人虽不大，心思却细如发，她起身夹了一块紫菜烧鱼给阿公，嫣然道：“阿公，先吃饭吧，尝尝我做的鱼呀。”
陈阿公沧桑的眼中，此刻聚起精光，他不为所动，只管凝视着陈谷生——
陈谷生站起身，脸上涌起一抹苍白，“我、我往后不会再练拳了——”
说完，他一咬牙抬起头，将目光笔直地视向阿公
啪！！
老人面沉如水，手掌扬起，悬在空中，面前的酒碗被碰翻，而少年身体被老人打得几欲跌倒，目光呆滞，右边脸颊迅速发红，肿起，嘴角缓缓渗出血丝。
烛火被突如其来的劲风弄得焰苗摇曳，晃荡的光线照在一老一少的身上，明与暗泾渭分明，清晰得可怕。
空气，寂静得可怕。
直到酒滴落声泠泠响彻，陈阿嬷和嬗小钰方悚然一惊。
陈阿嬷抢到陈阿公面前，一把抓住他微微颤抖的干瘦的手；
另一边，嬗小钰惊呼一声上前，把陈谷生侧倾的脸庞紧紧搂在胸前，战战兢兢。
陈阿公眼角抽搐，话语回荡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透着说不尽的沉痛之色：
“孽子！你可知，我为何要你习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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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之外，无量大海。
在广袤无垠的东海深处，有一座旷绝人世的孤岛。孤岛无名，因山为名。
山曰拔剑山，皆因山麓有一座沧桑化尽的古石台——拔剑台。
关于拔剑台，拔剑山下有一个百多户的小村寨，寨子里有一口诗，至今流传已有数百年——
“拔剑台中一古剑，剑柄三分曾斩仙。
龙王见此须顿首，四海汪洋不消愁。”
此岛不知何来，此剑亦不知渊源，此话更不知系谁所留，但小村寨的祖先们，却有据可查，是那遥远的九洲人氏。
数百年前，天降横祸，突如其来的狂风掀起海啸，风雷激荡，使得满载活人的船队葬身海底。
而幸存者莫名其妙流落到了这片亘古无人知晓的荒岛上，从此归乡无望，在几百年的浑浑噩噩中，岛上的居民从四五十人繁衍到了四五百人。
夕阳倾颓，将涨潮中的大海照耀得辉煌一片，灿烂如熔金。
余晖中，一座紧挨着拔剑山的土坡远远矗立着。土坡低矮，起伏和缓，在夕阳的剪影中，好像一头犄角朝天的青牛，隐忍而落寞。
土坡的顶点处，是一个背对大海的孱弱身影。
一个少年。
他抱膝坐着，目光时而遥远，眼角还有尚未干彻的泪痕。他的表情，除了委屈，还有迷惘，以及一抹触人心弦的倔强。
而右腿边，一根磨得光滑可鉴的树枝插在土中，缨子垂落，遥遥望去像极了一杆刚刚败北的旌旗。
直到夕阳堕入海中，月轮横空，巨大的黑暗铺陈而来，一声声动听的呼声才把少年从神游中幡然唤醒。
少女——
十四五岁的模样，年华豆蔻，嫣红的俏脸上跳跃着温暖的神采，粉嫩樱唇嘶着惹人怜爱的粗气，纤细柔软的胴体包裹在一身红衣里，腰间佩着彩贝和璎珞。此女虽然尚未长成，却已然曲线玲珑，艳若花蕊。
少年名叫陈谷生，眼前明丽如一抹仙霞的女孩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嬗小钰。
陈谷生知晓自己是孤儿。
当年尚在襁褓中的他还不满一岁，被陈氏在海滩发现并且收养。至于亲身父母，陈氏坦言确不知晓其下落。他的姓氏随了陈氏夫妇，当时恰逢岛上野谷生长的时令，所以识字有限的陈阿公索性在书里抠了句诗——
“山原万物趋春华，桃矢妖娆野谷生。”
从此，陈家有子，名谷生。
至于嬗小钰，她的母亲是陈氏夫妇的亲生女儿。就在陈谷生被陈氏收养的前一天，她与丈夫出海捕鱼，一去渺无音讯。
两个身世凄凉的少年少女，从同裹一个襁褓，到同食同住，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的十四年中，在任何人看来都俨然是一对形影不离的亲兄妹。
嬗小钰嫣然道：“我就跟阿嬷说你一定是在这里。走啦，开饭啦，回家迟了，小心阿公生气。”
嬗小钰上前将陈谷生扶起，陈谷生稚气未脱的脸上现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青枝，另一只拉起嬗小钰的柔软小手，“知道啦。”
他走路的姿势怪异而奇特，左脚迈出，右脚缓缓跟上，看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
这小子居然还是个跛子。
随着二人离开，夜色行云流水般将半壁天空吞噬，而无人察觉到的是，一双深邃至极的眼眸，在黑暗深处悄无声息地睁开，炽金的眸光只流转了一瞬，便彻底沉没进了漆黑
茅屋，低矮而简陋。
屋内总共四间房，一间正堂，一间储物，两间卧厢。
正堂里陈列着各色锅碗瓢盆，炉灶油盐，以及一张低矮的乌木桌子；正北储物，门扉紧闭；陈氏夫妇与兄妹两人各自一间卧厢，考虑到兄妹两人年纪渐渐长大，仍住一处起居不甚方便，所以陈阿公正着手另起一间偏房。
屋内不甚精致，却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谷生，听说今天王三拳把一个学生从道场里赶出去了，竟有这回事儿吗？”
饭间，向来不爱讲话的陈阿公，忽然，撂下碗筷问陈谷生道。
王三拳出身村寨里香火最为兴旺的王家，排行老三，大名唤作王之亥，大哥王之卯，二哥王之寅。王之亥精擅连城破壁拳、汇魔拳、诛虎拳，所以就有了“王三拳”这个外号。但他并不是只会三拳两腿的花架子，他同样拥有一身修为，聚气十二重天，再加上拳法超凡脱俗，所以，除了向来高深莫测的村长老人家——林屏南之外，村子里胆敢和王三拳一较长短的，不过五指之数
王三拳素来名声极好，品性端正，不拘小节，所以八年前，在全村人的央求下，王三拳在村后面的拔剑山上辟了一处道场，每日专门教习少年修行练拳。
然而，一个学生竟然被王三拳从道场里赶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陈阿嬷和嬗小钰看向脸色变得有些晦涩的陈谷生。
嬗小钰忽然莫名想到，傍晚时陈谷生那略显僵硬的笑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漏跳一拍。
陈阿公不经意瞥向拄在桌旁的青色树枝，他隐隐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眉头渐起，缓缓放下手里的酒碗。
嗒！
土陶与乌木相碰，清冽的脆响在陈谷生耳边碎开，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
陈阿公问道：“谁啊？”
嬗小钰人虽不大，心思却细如发，她起身夹了一块紫菜烧鱼给阿公，嫣然道：“阿公，先吃饭吧，尝尝我做的鱼呀。”
陈阿公沧桑的眼中，此刻聚起精光，他不为所动，只管凝视着陈谷生——
陈谷生站起身，脸上涌起一抹苍白，“我、我往后不会再练拳了——”
说完，他一咬牙抬起头，将目光笔直地视向阿公
啪！！
老人面沉如水，手掌扬起，悬在空中，面前的酒碗被碰翻，而少年身体被老人打得几欲跌倒，目光呆滞，右边脸颊迅速发红，肿起，嘴角缓缓渗出血丝。
烛火被突如其来的劲风弄得焰苗摇曳，晃荡的光线照在一老一少的身上，明与暗泾渭分明，清晰得可怕。
空气，寂静得可怕。
直到酒滴落声泠泠响彻，陈阿嬷和嬗小钰方悚然一惊。
陈阿嬷抢到陈阿公面前，一把抓住他微微颤抖的干瘦的手；
另一边，嬗小钰惊呼一声上前，把陈谷生侧倾的脸庞紧紧搂在胸前，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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