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巽·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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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隐入山峦后面，暮云观融在暮色中。
李东山的眼神如阴影里的烛火，摇曳不定。
“小姐的腿伤为獠吮所致，獠牙割断了筋肉，獠毒附侵入骨，左腿经脉损伤很重”当李东山听痊守这般说的时候，悲泪不由涌了出来。
好久没哭过了，这种久违的情感喷涌挤压着身体每一个气芽1，抽干了气韵，令他的身体颤栗，使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厢门轻轻叩动，传来李阿牛的低微的声音：“师尊。”
李东山出了门，径直走进东厢房前的小庭，重重地在石凳上坐下，遥望着群山后面的黑色轮廓发呆。李阿牛在后面小心伺候着，他知道李秒琼在师尊心里的地位，这件事对后者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李东山平日的腰背都是强挺笔直的，而此时在李阿牛眼前的佝偻的背影竟难辨如人。
李东山的声音如夜风般断续，“脉络丸2的事情”
“请师尊放心，已经让罗平连夜赶往青石郡都的赏金行了。”李阿牛明白他的心思，接话说：“只是脉络丸是有副作用的”
李阿牛见李东山没搭话，才继续说：“脉络丸虽然可续脉络，却是以损害经络3为代价，若有万一，经络俱毁，这腿怕是”
李东山拍案而起，周身流溢着赤脉的余晖，如夜幕坠落下的萤火。
他的思绪很乱，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想了很久方道：“琼儿是我唯一的子嗣，暮云观乃是天道山外宗的附属，琼儿便是暮云观的延续，就算她的这条腿废了，亦要保住完整的脉络，这是祖宗定下的，是天道山的第一宗律4，损失一条腿的经络又如何，只要脉络尚存，得到的乃是整个暮云观！”
李阿牛感受到李东山的怒火，躬身行礼，不再言语，又听后者道：“如能侥幸遇到脉元5，那自然更好！只要能让琼儿痊愈，把这暮云观的家当耗尽又如何，打通赤脉，便是暮云观的新主！”
李阿牛听垂暮的老者说得曲折悲壮，面露戚戚，也不知他想着什么，谋己或是为人
两人就在这幽怨的天色下再无言语。
李东山是李家村人，年轻时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因为家境还算殷实，送他去当猎户，开了经络却一事无成。其时，黑寒将至，暮云观为应对黑寒，广收信徒。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气道在风大陆是主流，气势正盛，李东山便欲转投气道。
风大陆上，精气二者相恶由来已久，李东山破了经络，便是精道中人，去投气道，必被拒之门外。李东山铁了心想要归入气道，偷了祖宅的房契换了三颗脉络丸。
这可气坏了李东山的爹，幸好家有存裕，后者又用重金把房契赎了回来，这是闲话不提。
李东山知道脉络丸毒副性很大，怀揣着三颗脉络丸犹豫五日未敢吞服。后被其父又打又骂赶出家门，逃到远村的山中，索性一横，一日一丸，连服三日，竟通了脉络。
李东山的前半生的荣华尊耀便是从三颗脉络丸开始。
入了暮云观后，李东山的地位随着水涨船高。其父携带重金打着布施的旗帜亲至暮云观拜见观主天师，这次疏通可尽显李乡绅的老谋深算。一方面，黑寒将至，李家村要仰仗暮云观的庇护，因为李东山的缘故，李家村与暮云观的关系又亲近起来；另一方面，李乡绅虽然对游手好闲的儿子又打又骂，可李东山毕竟是他李家的独苗，和声细语地与打骂惯的逆子讲不通道理，却可以借力让观主行使师尊之威严管竖子。
当晚，李东山被训诫，次日天微亮就回李家村了。
李父也想通了，为他相了亲事，作为李村的乡绅，要想门当户对得从外村的权贵里找，可娶远嫁外是件麻烦事，会生出很多乱子来。李父对亲事的要求不高，长相要好，身体要壮，能下蛋就行，只要传宗接代成事，随他折腾。
女子名叫李芸，总角待放，芳龄二六，乃是李村的芳桂6，其父早丧，家无男丁，与母相依为命。
嫁娶时，家无男丁是比较忌讳的事情，尤其黑寒将至，可挑来选去，同村再无合适的女子，而且李女举止端庄，长相水灵，身材高挑，打扮起来虽不说羞山闭水，在八山十一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更何况她比李东山年幼八岁，除了家境贫困，哪点不比李东山强！
李东山对父亲是有抵触的，可血气方刚的他对娶妻生子充满了憧憬，尤其在迎娶前偷瞄了那姑娘，十分满意。顺理成章，父子二人在嫁娶传代的事情上托衬地倒也默契。
李东山娶娇后，过了一段安逸舒服的日子，大有乐不思蜀的妙处，行为安分起来，李宅倒也清净了好一阵。可李东山已入气道，须守道观的清规，没多时日即被其父赶回暮云观。
李东山日夜思念家中娇妻，常寻因由回家相聚，乡绅父子有旧隙，见面虽不多言，却因此聚多离少，两人算是和睦相处，李父期冀着孙辈，对李东山的言行睁一眼闭一眼，倒也相安无事。
时间一久，忽生变故，李乡绅苦心积虑的传宗接代的大事未有着落，对李芸颇有想法。
岁寒已近，天降大雪，李东山在入夜的暮云观中忽然惊醒，辗转反侧，心慌难安。他踏着积雪，迎着寒风连夜赶路，越过三山，天明之前赶回李家村。
大雪稍息，环山兽鸣，李东山怀揣忐忑进了李宅，宅内安静如故，却独少了李芸。
李乡绅冷脸对面，不发一言，李东山便去寻问其母。后者经不住他的软磨硬耗，只能说李芸因违背宗室的规矩，被赶出李宅了。
李东山不依，找其父对质，李芸秀外慧中、上孝下贤，触犯了哪条宗规！
李父甩给他两个字：无后！
李父暗自找了邻村的巫使7看过，巫使说李芸命揽阴柱，终生克父、克夫、克子。李父便硬了心肠把李芸驱逐出李宅。
李东山大闹李宅，与其父大吵一通，出门去寻爱妻。
天上的黄日已然远遁，赤日也追随着前者的步伐渐行渐远，天空的云墨愈发浓厚，凛冽的寒风放肆地嚎叫。
李东山的心欲疾飞而去，可他的双腿却在厚重的雪地里缓慢龟挪。当他冲进李芸家时，房门大敞，人去屋空。他四处去找，寻到村头的歪脖老树时，终于寻到了李芸。后者如一朵冰棱花被绸缎斜吊在冰银的树桠上，在寒风中飘荡。
李东山当时就虚了气，双腿发软，神崩魂裂，嘶哑着爬奔到近前，却发现李芸的娘被埋在积雪下面，双臂环抱着女儿的双腿，已成冰人。
李东山欲哭无泪，欲吼无声，跪在寒冷的风中双手攥雪，雪成冰，冰化泪，泪变霜雪
在这一刻，李芸的音容笑貌全部浓缩在飘摇的冰棺之中。
李东山悬下冰棺，挖出妻母，搂着爱妻，用火热的气息亲吻着凄冷的人，落下的热泪化作祭奠的冰晶送爱人远去他拥住她，欲以命相随，以情相伴。
天长地久和曾经拥有，选择哪个呢？
谁又能够选择呢？
宇宙的铁律如无形的轮轴缓缓转动，带着万物缓慢推进，谁能抵挡，何谈选择！
螳臂挡不挡车，是螳臂的选择，还是车轮的选择？结果只有一个
李父吵归吵，气归气，可在李东山出门的时候就暗中派人跟着。当李东山晕死在李芸冰棺旁时，早有家丁回报，唤了人来救。
李父也没想到李芸如此刚烈，竟然以死明志。事已至此，趁着李东山养伤，李乡绅开始扫尾，一方面加急厚葬李芸及其母张氏，补立牌位。另一方面，李父张罗为李东山续房，既可别恋移情，又能以喜冲丧。
李家村人眼见李芸母女这般枉死，心怒却不敢言，更别说嫁女了。李父想花重金从邻村择女，可这等丑事只会越传越丑，加上黑寒已至，续房之事一搁便是三年。
由于黑寒的来临，这三年里发生很多事情，头一等的大事是山兽暴乱，其次的事有两件，一个是暴乱前李东山闭关破了赤脉。按照天道山的门规，旦有弟子破通赤脉，便可受封道号。因为赤脉乃是气道七脉之首，破通赤脉，才算真正入了气道，可获道号。黑寒已至，暮云观地处偏远，沟通有碍，暮云观的师尊便先授予李东山的道号，待黑寒过后再向天道山外宗报请，再由外宗向内宗汇示。
第二件事，暮云观的天师在突至的山兽暴乱中因意外而命陨空山。这给暮云观带来了重压，索性李东山凭借赤脉之身率领师兄弟咬牙挺过来了。加上李父暗中使劲，把李东山扶上了暮云观天师宝座。
1气芽：意同“气胞”，是构成脉络的基本结构和功能单位。气道者以神魂收放气芽产生气法，当气芽融会、气法贯通之时，便是脉络打通之际。
2脉络丸：可在一定程度上刺激气芽释放气法。但刺激的过程有很大副作用，令“精芽”挛缩，破坏经络，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虽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打通脉络，无异于“杀鸡取卵”。
3经络：主要由精芽构成，是风大陆上精道最主要的组织。经络与脉络分别是精道与气道的核心。
4第一宗律：“一脉受损，无缘大道。”此乃第一宗律。气道第一宗律特指天道山第一宗律，历代问鼎大道者均是七脉汇一，若有一脉受损，便失去了问鼎大道的可能。若入宗后有损，便由主转辅，若未能入宗而损脉络，则拒天道门外。
5脉元：脉元是脉络的本元，乃是得道者的气脉之元，通常指的是气海。而能将气海中的气元聚敛成形，便是脉元。较之脉络丸，脉元的副作用小了很多，而且会因脉元归属不同而获得难以想象的好处。
6芳桂：村中之花。
7巫使：源属风大陆上的“魔巫”一道，通常分为巫君、巫臣、巫佐、巫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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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的腿伤为獠吮所致，獠牙割断了筋肉，獠毒附侵入骨，左腿经脉损伤很重”当李东山听痊守这般说的时候，悲泪不由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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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暮云观的天师在突至的山兽暴乱中因意外而命陨空山。这给暮云观带来了重压，索性李东山凭借赤脉之身率领师兄弟咬牙挺过来了。加上李父暗中使劲，把李东山扶上了暮云观天师宝座。
1气芽：意同“气胞”，是构成脉络的基本结构和功能单位。气道者以神魂收放气芽产生气法，当气芽融会、气法贯通之时，便是脉络打通之际。
2脉络丸：可在一定程度上刺激气芽释放气法。但刺激的过程有很大副作用，令“精芽”挛缩，破坏经络，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虽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打通脉络，无异于“杀鸡取卵”。
3经络：主要由精芽构成，是风大陆上精道最主要的组织。经络与脉络分别是精道与气道的核心。
4第一宗律：“一脉受损，无缘大道。”此乃第一宗律。气道第一宗律特指天道山第一宗律，历代问鼎大道者均是七脉汇一，若有一脉受损，便失去了问鼎大道的可能。若入宗后有损，便由主转辅，若未能入宗而损脉络，则拒天道门外。
5脉元：脉元是脉络的本元，乃是得道者的气脉之元，通常指的是气海。而能将气海中的气元聚敛成形，便是脉元。较之脉络丸，脉元的副作用小了很多，而且会因脉元归属不同而获得难以想象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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