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巽·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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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山一愣，嘴边的琉璃盏失摔在地，发出清脆的破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观主，”罗生大口喘着粗气，喜不自胜地喊道：“李秒琼——琼姐姐回来了！”
“琼儿？”李东山眉头舒展开来，笑容堆褶，失笑道：“琼儿回来了！人在哪？快带我去！”
他话音刚落，已拉着罗生出门了。赵乡绅扭着肚臀追到门外，向远去的李东生喊道：“猎户回来，遣人通禀天师”
女儿已归，猎户之事姑且淡了。
罗生一路小跑，引天师进了内庭，恰好撞见观门外巡守的小道出来，“琼姐姐在哪？”
那小道是吴家村人，天生体弱，当不得猎户，便被家里送来道观打杂，混个营生。他看见李东山在后面，急忙行礼，遥指东房，“师姐正卧床休息，弟子出观去寻痊守1。”
“痊守？”李东山皱起眉头，无瑕细问，迈开大步向东房径直而去。
“呃姐姐”污垢结痂的裤摆与毒染的腐肉粘连在一起，羊妹咬紧变青的嘴唇，忍着晕眩和厌恶轻撕裤条。
李秒琼抽动着鼻息，强压尖叫欲出的剧痛，安慰亲如姐妹的丫鬟道：“不痛，揭开伤口让我看看。”
“可，”羊妹揪住片条的手不停颤抖，带了哭腔，“我害怕，要不等观主老爷回来吧”
房门猛被推开，惊得羊妹一跳，把朽化的裤襟撕裂，露出黑绿腐污的伤口，只痛得李秒琼耳鸣眼黑，惊叫发聩。
“琼儿！”李东山笑容未去，怒气又冲上头脑，“你的腿怎么了？”
腐肉新芽，黑绿见骨，小腿中部伤口向下质感变硬，色泽乌黑。李东山掐捏着女儿的脚心，“琼儿，有感觉吗？”
李秒琼知道自己犯了错，弱声答道：“痛”
这种时候痛是好事，说明伤还能治，腿还有救。李东山喜声道：“脚心痛吧？”
“脚心不痛，腿上痛。”“那脚心有感觉吗？”“没有。”
李东山听女儿这般说，绝望演蔓成怒火，看羊妹在旁边碍手碍脚，呵斥道：“瞧你那笨样子，还不快去找痊守给小姐看伤！”
没等羊妹奔到门前，李东山想起吴小三才去找了痊守，“你去后厨快做些饭菜，再打盆热水。”
腐口深凹，隐约看见发黑的骨。李东山没想到十几日不见，婷婷爱女竟变了这番模样，记忆中玲珑有型的脚足变成了胀硬憋紫。浑浊的眼殷红起来，他取了软物垫住爱女的背，扶她靠下，“琼儿，以后就安心在爹爹身边吧”
李东山轻叹一声，皮包骨的枯瘦在背后紧紧攒住，硬着背身出了门。
东房外面陆陆续续站满了人，隐约传说李秒琼受了伤，观主老爷生了气，放下手头的事，过来探望。说是探望，不过是图个人到，没人敢多言，生怕犯了忌讳，触了霉头。
东房门“嗦啦”一响，李东山黑气满身地跨出来，轻轻带上门，环视半周，有便服的，着服的，勾肩的，搭背的，垂首的，侧瞄的，整齐的，邋遢的各式各样，没个规矩，少个整齐。
李东山怒气更盛，琼儿今日伤了小腿，保不齐明日坏了胳膊，若再不整饬观规，暮云观迟早云暮萧萧。
“悟魂出来！”李东山喝道。
东房门左侧站出一人，一身黑褛，满面泥垢。
李东山见他肩头骑个猴，当成李阿牛家的野小子李犇了。暗想他又去哪里疯玩成这番模样，越来越不像话，岂不把暮云观当牲口圈！
待小女之事后，是要好好整治观规。李东山这般一想，脸色不善，加高声调又唤：“悟魂！”
悟魂这个名字原本无名，只因前阵他与李东山之女、暮云观的大小姐一同失踪而被众人皆知。李东山语气严厉，面色怒张，众人畏其势力，垂首不言，可没想到观主天师连喊两遍，悟魂竟不搭理，不由左右互瞄，暗叫好戏。
李东山在众人身上寻摸，忽然瞧见李阿牛的痞儿子在对面站着，肩上扛个嬉笑的猴。李犇在对面，那后面猴仔栖身的“黑褛”是谁？
李东山猛一转身，对着黑褛喝道：“你是谁！”
那人包架黑褛，周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行礼回道：“弟子悟魂。”
李东山怒火攻心，跨上一步，一巴掌抽过去，就听“啪”一声脆响，蓝征侧腾起来，连翻两周，摔撞在土坳地上。
李东山一见到悟魂这副乞儿样，韵阳的气火便窜上了天。若不是这个傻子，怎会害得爱女遭这份苦。原以为悟魂有了法号，又是外宗送入道观，多少有些好处，哪想那些外宗却视暮云观为垃圾场，把那些残废的、无用的，却法号加身的弟子送到他这来，给外宗其他弟子做样子。
这一巴掌暗藏李东山的橙脉气韵，不仅蕴含父亲的伤痛，还包含了弱者的自卑，他李东山在外宗眼里什么也不是，可在李东山眼里，外宗又是什么？这一巴掌打在蓝征脸上，却抽在李东山对外宗的复杂情愫里，这种沉浸了数十年的悲情，浓缩成一巴掌抽死悟魂，抽死这个傻呆让人烦逆的外宗弃子。
渊猴在蓝征腾空的时候，敏捷地跳开，蹭跳上斜抵在青墙上的扁担上，向李东山呲嘴露齿。
李东山感受到畜生的挑衅，在众人面倍感失威，荡起一波气韵冲击在渊猴的细腿上。幼猴吃痛，从担子上跌下，嚎啕大叫。
李秒琼闻声从床榻上惊起，左腿伤重，却跌在青石地板上，爬到门前，攀开门闩，横在门槛上，大喊：“爹爹，我的小猴！”
李秒琼不出来还好，这番损样示人，让李东山颜面大失，打出耀眼的韵光直入猴头，幼猴未来得及惨叫便去了气息，随其母同亡远去。李犇肩头蹲踞的成猴眼见幼猴被毙，吓得上蹿下跳，惹得铁链子哗啦啦直响。
李犇死命攥住猴颈的铁环，却捂不住外呲的猴嘴。
李东山凶光毕露，大步飘去，戳倒李犇，截过锁喉的铁环，以铁链绕猴颈上，猛一用力，那猴子便蹬腿不动了。
这空档，李秒琼爬出来，搂住毛绒的猴尸，感受渐凉的尸温，凄厉痛哭。
李东山喝道：“羊妹，还不扶小姐回屋！”
羊妹端了一大盆热水回来，见众人聚集在东房外面，听观主老爷发威，吓得缩在人群里不敢进屋。眼见李秒琼哭爬出来，心里跟着难受，忽闻观主老爷厉声喝她名字，原本端架不住的手腕一抖，把那盆热气腾腾的水砸在地上，惊得众人一抖。
她像是一只寒风中噤声的鸟，抖筛着稚嫩的身骨，拨钻出人群，小跑到李秒琼身侧，颤声道：“小姐，进屋吧。”
李秒琼拥着幼猴的尸体，如抱着残废的左腿，哀哭不理。羊妹体弱，扶她不起，又不敢硬拖，就跟着哭了起来，那哀这啜。
李阿牛想李秒琼既然回来，定是喜事，便与赵乡绅多饮了两杯“青虎酒”，叙述了旧事，亲近了感情。哪想暮云观的气氛如此压抑，在观口就感觉不对，寻着人气来到东房见到黑压压一群人肃穆站立，其子李犇正萎缩在地打着颤抖，对面站着观主李东山，后者手里提溜着一只垂尾的死猴。
李阿牛疾跑数步，向师父行礼道：“师尊，您老息怒”
“都是你教的好儿子！”李东山把猴尸朝地上砸下，猴浆迸裂，溅了李犇一脸，惹得李犇搂住李阿牛，抖成了筛子。
李阿牛踹开李犇，垂首跪伏，道：“弟子知罪，请师尊责罚！”
李阿牛根本不知道所犯何罪，这节骨眼上又不敢顶撞，索性认了罪，还真把李东山弄得没话说。可李东山的火还没消，正在琢磨这把火该往大了点，还是往小了浇，听见身后有声响，回头一望，竟是悟魂满口血沫匍匐而起。
赤焰的血色与黑黝的肤色形成鲜明对照，而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坚韧与那副瘦弱的身躯完全不相搭配。
李东山因之一愣，随即心火有了着落，遥望半空遮日的彩云，声色俱厉道：“将这痴子拿入黑牢！”
李阿牛原不细知李东山火从何来，听说“痴子”二字，联想到李秒琼的模样，猜想是悟魂惹了祸，回了句“得令”，冲撞在蓝征的背上，将其压倒，掐住其颈，按住其腰。
若不是已破开赤脉，身韵气法护体，蓝征怕被李东山一巴掌震碎神魂。他的神魂有紫魂石镇守，自不惧李东山橙脉气韵，可体内奔流往复的赤脉却遭到震荡，好不容易凭神魂之力内修气道，又被李阿牛冲撞过来。
李阿牛原是李村猎户，所幸未破精络，在李东山得势时改投了气道，可惜至今未能破开气脉。在外人看来，李阿牛撞压蓝征不过是蛮力，却不知他隐藏了精象之道，免得让人说他投师不专。
众人暗想这痴子罪该万死，先追打李犇，惹恼了李阿牛，又祸害了李秒琼，激怒了李东山，害得众人同被责叱，他落到今天这地步也是活该。
在这些人中，唯有一人，感蓝征之悲痛于己身，便是抱着猴尸哀哭的李秒琼。她先感腿伤之痛畏父责骂，后闻猴鸣之死自哀于哭，再见蓝征之创同感于身，急得她爬抱住李阿牛的腿，哭到：“阿牛哥哥，莫要弄疼他，放了他吧，是我不好！”
论年纪，李阿牛只比李东山小了十岁，可论辈分，李阿牛却是李秒琼的大师兄。他听见李秒琼当众这般言语，不由僵住了行动，却去看李东山。
李东山怒声道：“还不快扶小姐进去！”
话音才落，便有几个弟子从三面出列，小心着抬起李秒琼往屋里进。李阿牛暗运精象扭住蓝征的要害，径直向西径跨去，沿途人障散开让出一条生死之路。
李秒琼挣扎着从人缝里大喊：“阿牛哥哥放过他吧！放过他呀！小傻子，小傻子说句话呀”最后化作一曲哀哭绕着香房环音惙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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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已破开赤脉，身韵气法护体，蓝征怕被李东山一巴掌震碎神魂。他的神魂有紫魂石镇守，自不惧李东山橙脉气韵，可体内奔流往复的赤脉却遭到震荡，好不容易凭神魂之力内修气道，又被李阿牛冲撞过来。
李阿牛原是李村猎户，所幸未破精络，在李东山得势时改投了气道，可惜至今未能破开气脉。在外人看来，李阿牛撞压蓝征不过是蛮力，却不知他隐藏了精象之道，免得让人说他投师不专。
众人暗想这痴子罪该万死，先追打李犇，惹恼了李阿牛，又祸害了李秒琼，激怒了李东山，害得众人同被责叱，他落到今天这地步也是活该。
在这些人中，唯有一人，感蓝征之悲痛于己身，便是抱着猴尸哀哭的李秒琼。她先感腿伤之痛畏父责骂，后闻猴鸣之死自哀于哭，再见蓝征之创同感于身，急得她爬抱住李阿牛的腿，哭到：“阿牛哥哥，莫要弄疼他，放了他吧，是我不好！”
论年纪，李阿牛只比李东山小了十岁，可论辈分，李阿牛却是李秒琼的大师兄。他听见李秒琼当众这般言语，不由僵住了行动，却去看李东山。
李东山怒声道：“还不快扶小姐进去！”
话音才落，便有几个弟子从三面出列，小心着抬起李秒琼往屋里进。李阿牛暗运精象扭住蓝征的要害，径直向西径跨去，沿途人障散开让出一条生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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