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底下的道德讲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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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莲花居士刚完成的一本学术专著我读庄子被某出版社退稿了，理由是这本书不适合现在书籍市场的主流。莲花居士表示不解，出版社的编辑就跟他说：“你写的这些书现在谁还看啊，现在的人都喜欢读散文，你这正儿八经的学术专著过时了！”
“怎么就过时了呢？庄子的著作反应了人生哲理、艺术、美学、审美观，读到的人都能获益匪浅啊！”
“唉，您老人家怕不是活在十年前的世界里。现在谁还有这耐心看这些又臭又长的书啊，你去书店跑一趟，看看放在书架上的都是些什么类型的书。您得学学人家，不能写一辈子的学术专著啊！”
“真不能出版吗？我写这书可是花了一年多啊！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这本书一经放到书架上，必定能广受好评啊！”
“真不能，您不知道出一本书可不是到市场买菜啊。您以前就是老出这类的书，一点销量都没有，我们在亏钱啊！”编辑有点不烦了。
“我自费行不？”
“行啊，连书号费、封面设计费、校对排版费，还有印张册数，大概五万多吧。您决定好了我就帮您弄，一个月就可以了。”
“五万多啊”莲花居士小声嘀咕，他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冒了冷汗。“这我还真没有。”
“那您请回吧，不送。”
莲花居士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家。
那会儿他住在一栋旧式老楼里，八楼，二十平米，房租每月两千。前两年他在文联上班时，单位给他安排过宿舍，但后来因为工作态度不好、没有上进心被辞退了。临行前他还说着“道家讲求清静无为”这类的话。两千块房租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尽管他每月有五千块的退休金，但他每个月都把这笔钱拿出一半捐给慈善组织，救助那些在重病中孤苦无依的人们，最后兜里只剩下三百块钱当伙食费。以前靠写写学术专著还能赚点稿费，但现在连这笔钱也没有了。
他也曾在睡觉的时候想过，这笔善款要不不捐算了，毕竟连自己都吃不饱。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打消了，“不行，孟子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做慈善是大义，不能舍，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呢。”
但他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他决定搬家，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最后，他选择了我们小巷一所十平米的平房，每月一千五，压力总算好了些，除了灯油水电，他每月就能多出几百块了。
搬家时，他把原来床底下、灶头上一百多本书装到两个大大的红白蓝麻包袋里。这些书无一例外的都是和儒家道家有关的评论集、学术专著、古人写的集注解释。很多都破烂了，有老鼠蟑螂咬过的痕迹。然后收拾了四五件衣服，就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趔趔趄趄的，毕竟要把这么多书拖到一楼不是件小事，有几次差点摔倒了。六十多岁的骨头了，难免。
结了月租后，他没多少钱坐车了，而且他也不会搭公交车。旧屋离新屋差不多两公里，他就是这么把它们带过来的。
“对我来说，它们就是命。去到哪儿我都带着。”每当拖着它们走到累了，他就这么说
两公里的路走了差不多半天，到达时已经很晚了。所以一开始没有人知道莲花居士入住了。他把书塞满了房子后，只剩下不多的容身之处了。做完所有事情后他就睡下了。
在被赤脚大汉一拳打在地上后，莲花居士拾起断开两半的小黑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你们这些目不识丁的蛮人！你们这些糟蹋知识分子的蛮人！你们是虫豸，是孱头！”他一边走一边说着。
他的眼镜也被打碎了，由于高度近视，他光是把钥匙插进锁孔就花了好久。其他的街坊早就一哄而散了，榕树下一片狼藉，留下的都是一些被踩烂的塑胶椅子和花生壳、果皮之类的垃圾。
莲花居士躺在了床上，他觉得自己的腿好像断了似的，但摸摸，分明好着，不过应该好几天不能外出了。他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了，生怕被街坊们闯进来一顿毒打。灯也不敢开，他怕得要死。
腿脚没那么疼后，他感到肚子饿了，便从麻包袋里翻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大馒头，放进嘴里咀嚼，感到甜甜的淀粉味。这个馒头是他全部的晚饭了。到了半夜睡觉时，他感到肚子很饿了，但不能管太多了，睡着了就会忘了肚子饿。
睡到半夜，他不知怎地，开始一个劲儿的哭起来，是低声地啜泣。“我怎么过得这么窝囊啊老马上个月请我吃饭，可气派了，我怎么这么没用啊”啜泣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莲花居士选择闭门不见客，每天只吃两个馒头，饿了顶多拿一盒豆豉鲮鱼罐头出来解解馋。他开始后悔自己过去的日子了，每当他想起老同学拿着丰厚的退休金颐养天年时，就感到很羡慕。在过去，这种念头他是从不会有的，因为他说自己不能当一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但现在在现实面前，羡慕也许能让她忘记自己的贫苦。
趁着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帘布照进屋里，他就拿出一本庄子集结出来读。这本书已经被他翻得蓉蓉烂烂了，书页都泛黄了，但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看。他是忠实的道家信徒，一生以老子庄子为自己的的榜样。
但这次，他读着读着开始觉得枯燥了。读到一半时，他突然想通了一些道理：我此生与老庄作伴，却得不到一个好的人生，甚至连一场庄周梦都得不到
他崩溃了。毕生研究老庄哲学，但到头来却发现他们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一丝一毫的帮助。甚至是因为他们，致使自己命途坎坷。“如果我不是五岁时遇见了你们，我现在可能是一个伟大的家！我可以赚大钱，可以把我的改编成年轻人喜欢的电影、电视剧，或者写首动人的诗歌，给世间千万人传颂！而不是屈尊在这个十平米的寒酸之地，天天吃馒头，喝冷水！”想完这些，他又开始大哭起来。
几天后的早上，他一大早把所有的书装回麻包袋里，拖着出了门。他跑到了一条城中村的废品收购站里把他们全部卖了。然后又到隔壁的一家小诊所里，想把自己所有的积蓄贿赂了医生，要他开安眠药。医生不收这笔钱，但告诉他只能开一星期的药，十四片，不能一次性全吃。莲花居士又让医生拿个小瓶子装着，然后回了家。
吃药前，他把药全部倒了出来，在一张纸条上写下自己的遗言：我去养浩然之气了。然后塞到瓶子里。一次性全吃后他就闭上眼睛了。
警察来时他已经救不了了，因为事发已经快一天了。他们把他送到殡仪馆，但过了很多天都没人认领。他生前没有多少朋友，邻居们也没一个愿意帮他善后，毕竟都不太熟悉，而且还有过节。最终通过对他的身份核查后才联系到了那个叫老马的男人。这个老马到场后说自己和他只是老同学，不会承担它的善后费。勉强签了字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莲花居士就这么结束了他的一生。他的骨灰被丢到了一跳江里。江水还是清澈的，也算是了了他“浩然之气”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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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过时了呢？庄子的著作反应了人生哲理、艺术、美学、审美观，读到的人都能获益匪浅啊！”
“唉，您老人家怕不是活在十年前的世界里。现在谁还有这耐心看这些又臭又长的书啊，你去书店跑一趟，看看放在书架上的都是些什么类型的书。您得学学人家，不能写一辈子的学术专著啊！”
“真不能出版吗？我写这书可是花了一年多啊！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这本书一经放到书架上，必定能广受好评啊！”
“真不能，您不知道出一本书可不是到市场买菜啊。您以前就是老出这类的书，一点销量都没有，我们在亏钱啊！”编辑有点不烦了。
“我自费行不？”
“行啊，连书号费、封面设计费、校对排版费，还有印张册数，大概五万多吧。您决定好了我就帮您弄，一个月就可以了。”
“五万多啊”莲花居士小声嘀咕，他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冒了冷汗。“这我还真没有。”
“那您请回吧，不送。”
莲花居士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家。
那会儿他住在一栋旧式老楼里，八楼，二十平米，房租每月两千。前两年他在文联上班时，单位给他安排过宿舍，但后来因为工作态度不好、没有上进心被辞退了。临行前他还说着“道家讲求清静无为”这类的话。两千块房租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尽管他每月有五千块的退休金，但他每个月都把这笔钱拿出一半捐给慈善组织，救助那些在重病中孤苦无依的人们，最后兜里只剩下三百块钱当伙食费。以前靠写写学术专著还能赚点稿费，但现在连这笔钱也没有了。
他也曾在睡觉的时候想过，这笔善款要不不捐算了，毕竟连自己都吃不饱。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打消了，“不行，孟子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做慈善是大义，不能舍，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呢。”
但他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他决定搬家，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最后，他选择了我们小巷一所十平米的平房，每月一千五，压力总算好了些，除了灯油水电，他每月就能多出几百块了。
搬家时，他把原来床底下、灶头上一百多本书装到两个大大的红白蓝麻包袋里。这些书无一例外的都是和儒家道家有关的评论集、学术专著、古人写的集注解释。很多都破烂了，有老鼠蟑螂咬过的痕迹。然后收拾了四五件衣服，就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趔趔趄趄的，毕竟要把这么多书拖到一楼不是件小事，有几次差点摔倒了。六十多岁的骨头了，难免。
结了月租后，他没多少钱坐车了，而且他也不会搭公交车。旧屋离新屋差不多两公里，他就是这么把它们带过来的。
“对我来说，它们就是命。去到哪儿我都带着。”每当拖着它们走到累了，他就这么说
两公里的路走了差不多半天，到达时已经很晚了。所以一开始没有人知道莲花居士入住了。他把书塞满了房子后，只剩下不多的容身之处了。做完所有事情后他就睡下了。
在被赤脚大汉一拳打在地上后，莲花居士拾起断开两半的小黑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你们这些目不识丁的蛮人！你们这些糟蹋知识分子的蛮人！你们是虫豸，是孱头！”他一边走一边说着。
他的眼镜也被打碎了，由于高度近视，他光是把钥匙插进锁孔就花了好久。其他的街坊早就一哄而散了，榕树下一片狼藉，留下的都是一些被踩烂的塑胶椅子和花生壳、果皮之类的垃圾。
莲花居士躺在了床上，他觉得自己的腿好像断了似的，但摸摸，分明好着，不过应该好几天不能外出了。他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了，生怕被街坊们闯进来一顿毒打。灯也不敢开，他怕得要死。
腿脚没那么疼后，他感到肚子饿了，便从麻包袋里翻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大馒头，放进嘴里咀嚼，感到甜甜的淀粉味。这个馒头是他全部的晚饭了。到了半夜睡觉时，他感到肚子很饿了，但不能管太多了，睡着了就会忘了肚子饿。
睡到半夜，他不知怎地，开始一个劲儿的哭起来，是低声地啜泣。“我怎么过得这么窝囊啊老马上个月请我吃饭，可气派了，我怎么这么没用啊”啜泣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莲花居士选择闭门不见客，每天只吃两个馒头，饿了顶多拿一盒豆豉鲮鱼罐头出来解解馋。他开始后悔自己过去的日子了，每当他想起老同学拿着丰厚的退休金颐养天年时，就感到很羡慕。在过去，这种念头他是从不会有的，因为他说自己不能当一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但现在在现实面前，羡慕也许能让她忘记自己的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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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他读着读着开始觉得枯燥了。读到一半时，他突然想通了一些道理：我此生与老庄作伴，却得不到一个好的人生，甚至连一场庄周梦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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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早上，他一大早把所有的书装回麻包袋里，拖着出了门。他跑到了一条城中村的废品收购站里把他们全部卖了。然后又到隔壁的一家小诊所里，想把自己所有的积蓄贿赂了医生，要他开安眠药。医生不收这笔钱，但告诉他只能开一星期的药，十四片，不能一次性全吃。莲花居士又让医生拿个小瓶子装着，然后回了家。
吃药前，他把药全部倒了出来，在一张纸条上写下自己的遗言：我去养浩然之气了。然后塞到瓶子里。一次性全吃后他就闭上眼睛了。
警察来时他已经救不了了，因为事发已经快一天了。他们把他送到殡仪馆，但过了很多天都没人认领。他生前没有多少朋友，邻居们也没一个愿意帮他善后，毕竟都不太熟悉，而且还有过节。最终通过对他的身份核查后才联系到了那个叫老马的男人。这个老马到场后说自己和他只是老同学，不会承担它的善后费。勉强签了字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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