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 > 都市言情 > 我在青楼改作业 > 正文 80.第八十章·上京

正文 80.第八十章·上京

推荐阅读: 宝鉴   扶明录   叶辰萧初然   重生之再铸青春   女神的上门豪婿(又名:女神的超级赘婿,主角:赵旭)   女神的上门豪婿   女神的上门贵婿   逆天丹帝   神魂丹帝   神魂丹帝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仙府种田   这个领主大人非常科学   六指诡医   重生之我真是富三代   刚被悔婚超级天后带娃堵门   踏枝   叶君临  

    此为防盗章  第4章

    除了娇杏的冷嘲热讽外, 刘拂在饶翠楼的日子称得上顺风顺水, 白日里练字喝茶,晚上与望日骄闲聊玩笑。

    不必五更起床读书, 没有尔虞我诈在旁,无需担忧家国天下, 若非身处青楼楚馆, 几乎与寻常人家娇养的女孩儿没有差别。

    这是刘拂自开蒙之后,再没有过的闲适生活。

    直到两个月后, 在牡丹花含苞待开的时节,在胡老大夫欣慰的目光下,刘拂的好日子宣告结束。

    若非摸透了春海棠的脾性, 按着原先的计划,这伤势本该再反复些时日的。

    即便春海棠对自己的好里有九成是为了利益,但剩下的一成真心,就已足够让人动容。

    更何况那一分真切, 已在相处的时光里, 悄无声息地加大比重。

    “我的心肝儿,大夫说了,你那些沉疴旧疾, 只要慢慢调养, 日后也不会有碍。”

    刘拂笑着拉春姐姐坐下:“就算为了姐姐, 我这颗摇钱树, 也会茁壮成长的。”

    春海棠扇子打得的更欢:“姐姐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往的性子。”

    千人千面, 在见惯了心计的春海棠面前, 最好的脸孔就是直接。

    “好姑娘,你养病拉落下许多课程,可得好好赶上。”

    刘拂点头应是:“姐姐放心就是,我好赖也是有些底子的。”

    琴棋书画本就属君子六艺,她上辈子虽称不上大家,但不拘哪项,都有拿得出手的看家本事。

    业精于勤荒于嬉,哪怕她在官封少师后就懒怠了这些杂项,应付青楼楚馆中的凑趣也足够了。

    春海棠眸子一亮,以扇掩唇,娇笑道:“姐姐我对你冀望极高,你光赶上功课,可不够偿还我这两个月的汤药钱。”

    “我那些微末技艺,哪里比得过楼中师傅。”刘拂问弦歌知雅意,却也不点破,“不过领着姐妹们共同进步,想来还是可以的。”

    “已是极好的了!”春海棠抚掌大笑,“可见我那五两银子没有白花!”

    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价,往日豪掷千金的刘少师摇头苦笑:“姐姐抬举我了。”

    她眉眼间藏着的淡淡忧伤,让春海棠误会她想起狠心的父母。

    海棠姐姐眸光一颤,干脆利落地岔开话题:“不止落下的功课,旁的事你也得早些补上。”

    上下打量一遍刘拂的衣着装扮,春海棠满脸嫌弃:“便是厨下的嬷嬷,也要比你精细多了。若让旁人知道,还不得以为我苛待手下姑娘?”

    春海棠对楼中姑娘倾注了十二万分的用心,早就备下了细布的衣衫c简单的首饰还有各色胭脂水粉。

    与刘拂同批的姑娘大多是从贫苦人家买来的,素日里一根红头绳都能让她们惊喜数日,即便被卖入贱籍,少女爱美的天性也不曾丢失,看到那箱衣物时多多少少忘了哀伤,便是性情寡淡的望日骄也不例外。

    只除了刘拂。

    她日日窝在屋中,别说涂脂抹粉,就连头发也不曾精心梳理过,全是用发带在头顶草草一扎了事。再加身上青蓝色的利索短打,便是有十分的美貌也只剩下五分,说是烧火丫头也不会有人怀疑。

    春海棠看在眼里,直到今日才点明。

    摇着扇子起身,海棠姐姐精心勾画过的眉尾微挑,向着刘拂抛了个媚眼。

    “若再让我看到你这幅打扮哼!”

    意犹未尽的话,最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慢走。”

    望着摇曳而去的风骚背影,刘拂收起嘴边的笑意,抬头看向房顶,轻轻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明日,怕是不好过关。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时,刘拂就已醒来。

    她利索地起身洗漱,一脸纠结地穿上昨晚挑选出的藕荷耦合色襦裙,缓步移至妆龛前坐好。

    铜镜不甚清晰,只能大致照出镜中人的容颜——这还是夺舍以来,她头遭看到自己的脸。

    明明是十三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带着一丝抹不去的病弱。

    整整两个月的修养,日日好汤好菜的喂养,就算春海棠不计本钱的替她调理身体,这短短几十日的滋补,也抵不过过去十数年的亏损。

    可即便还未长开,亦能看出含苞待放的美。

    若说春海棠人如其名,娇艳如春日的海棠花。那她未见真容时给自己取的艺名碧烟,也是十分的贴合。

    如珠似玉,如烟似雾,潆潆如水波,既柔且韧。当所有矛盾的因素集合到一起,就变成了奇异的迷人。

    记起春海棠时常吹嘘她如何如何慧眼识玉,揽镜自照的刘拂不由失笑。

    看来近百年来,权贵士族对美色的喜好,从未有过大变化。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却能从眼角眉梢一颦一笑看出曾经的自己。与前世相比,少了许多骄矜傲气,多了些许楚楚可怜。

    唯一不变的,是眉眼间呼之欲出的英气。

    比起上辈子的锋芒毕露,如今的面容不知是因为年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看起来要温和许多。

    望着装着粗简首饰的妆龛,以及各色脂粉,刘拂平生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能凭些微墨色的差别,一眼认出桐油墨与漆涸墨的差别;亦能凭洒金的密度不同,辨出铜丝罗文笺与狭帘罗文笺。却分不出面前两盏颜色相似的香脂,分别有什么用途,又要如何使用。

    女扮男装多年的后遗症,直到现在才显现出来。

    镜中少女的脸上写满了苦恼。

    抬手拢起发丝,刘拂回忆着贵女们繁杂的发髻,试探着编起发辫。

    挽发,敷粉,描眉,点唇,能画一笔好画的手却捏不稳眉黛。哪怕有厚厚的脂粉遮挡,也无法掩盖骤然苍白起来的面容。

    刘拂看着镜中的自己,猫儿似的杏眼中透出满满的无奈。

    她不是个娇气的人,也曾单枪匹马赶赴黄沙漫天的前线c临危受命直抵山峦崩塌的灾区,两个月来无人服侍也过得很是安乐,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怀念过去仆婢环绕的贵公子生活。

    身为女子,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长叹口气,刘拂拎起裙角起身,屈指敲了敲与隔壁共用的墙壁。

    “骄儿,我需要你。”

    今日能救她的,只有望日骄。

    洗去脸上不堪入目的妆容,打散头发重新坐回镜前,刘拂拿着木梳一下下顺着仍旧枯黄的发丝。

    却步不前,从不是她的作风。

    刘拂推门而出时,正好对上倚栏嗑瓜子的娇杏。

    花楼只在日落后迎客,妓子们也在后半夜才能安歇,是以整个走廊上除了她们这批还未出堂的姑娘,就只有娇杏一个老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娇杏眼皮一掀,“呸”的得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可见今日福星高照喜鹊登枝,咱们的碧烟姑娘,居然舍得出闺房了。”

    其余小姑娘看到这边的情况,全部战战兢兢地的停住了脚步,不敢多出一声。

    十几个小丫头挤做一堆,像群瑟瑟发抖互相取暖的小鹌鹑。

    刘拂抬眼,对着她们安抚地笑笑。

    娇杏的脸色明显掉了下来。

    有些冲突是无法掩盖的,既然注定要发生,还不如早日挑明。

    虽说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但刘拂是个文人,自有自己的行事方法。

    她没站稳脚跟不假,对方也少了做准备的时间。

    “姐姐辛苦了。”刘拂拉住想要开口的望日骄,向着娇杏一笑,“看姐姐面色憔悴,可是太过操劳了?”

    意有所指得的太过明显。

    娇杏神情微僵,借着拿帕子擦拭嘴角的动作掩盖:“我们这样的劳苦命,哪里有什么辛不辛苦。”她的目光略过刘拂只簪着一朵绢花的双环髻,大声嗤笑,“不像有的人,天生好运。三门不出五步不迈,好吃好喝地的吞饮自家姐妹的血汗钱。”

    这两个月时间,不止让刘拂摸清了饶翠楼的底细,也让她看清了上上下下的关系网。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别提楼中住了数十个姑娘。

    刘拂留意到,在娇杏之前那句话出口时,不远处小鹌鹑们的脸色也确实变了一变。

    因娇杏识文断字,性格泼辣镇得住场子,春海棠便将教养新人的任务交给了她。除了刘拂与望日骄,其余人在初进楼时,都受过娇杏百般手段,对她又敬又怕。

    刘拂都能猜到,在自己与望日骄不在的场合,娇杏会将她们二人形容成何种模样——凭着鸨母的宠爱作威作福,日后必定能夺得最好的一切。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正是性情未定易受人影响的时候。

    可惜不论是孤立还是嫉恨,这些小女孩儿最在意的东西,全不在刘拂眼中。就连娇杏发自内心的嫉妒,也只被刘拂当作成事的踏脚石。

    圣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可这个世界上,从不曾有过真正的公平。

    若想凸显自己的本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入得了贵人眼的对手。

    “千金散尽还复来。姐姐熟读诗书,想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刘拂靠近娇杏,压低声音笑道,“毕竟我不止好运满满,还天生了一副好才貌。”

    她直视对方,眼中的讽刺只有娇杏一人能够看到。

    有些人,做不了朋友,那就不要客气。

    娇杏怒目圆睁,恨得咬牙切齿。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只是将手中的瓜子全摔在地上。

    春海棠的两个心肝,都不是她能动的:“好猖狂!妈妈若知道她的宝贝儿是这般模样,怕要伤心透了!”

    时人最喜女子贤良淑德,更别提花钱的是大爷,青楼楚馆的妓子哪怕像娇杏这般火辣脾气的,在恩客面前也要做出温柔如水的模样。

    娇杏的话不中听,但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实话。

    随着她的动作,有三两粒不长眼的瓜子,蹦到了刘拂裙子上。

    刘拂刚想掀起裙子,就被身旁的望日骄打了手。

    啧,穿裙子真是麻烦。

    她眉头微蹙,提了提裙摆,任由瓜子滚落。

    然后才抬头望向娇杏,轻声道:“姐姐这话说岔了。”

    老爷子是计划的好,临了要跟圣上求个情。按套路哭诉忠信侯府数代单传的悲惨史,将圣上说得泪眼汪汪气氛正好,谁成想才指着自己说了个“他是女”就一口气上不来,自此驾鹤西去。

    以至于她才丁忧半年就被圣上夺情,还不敢不回去。

    毕竟身份早晚要坦白,坦白前万不敢得罪掌握生杀大权的顶头上司。

    若不是圣上在宫宴上乱点鸳鸯谱,死活要当场在同席的大臣们府上给她挑个忠信侯夫人,她也不会在刺客冲出来时拼了老命去搏救驾之功。

    她刘拂天生的姻缘无着,再不能祸祸别家的好姑娘。

    平生第一次打无准备的仗,前半段十分顺利,后半段跟她家老爷子一样掉了链子——给自己求情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耐不住疼厥过去了。

    刘拂呲了呲牙,心知被绑的死死的,定是女儿身已经暴露了。

    当胸一剑是白受了,真是倒霉催的。

    刘拂偏头蹭蹭地面,想将遮挡视线的黑布蹭掉,看看现在是身处天牢还是诏狱,以便弄清圣上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吓她。

    粗粝的地面磨得脸颊生疼,刘拂斜躺下去,放弃了挣扎。

    她其实不怎么紧张。这里空气清新,没有丁点血腥味,圣上十之八九是在耍她。

    刘拂转转被捆在身后的手腕,咬着嘴中的软布,只当咬着看好戏的同僚的肉。

    生死关头居然见死不救,真是白瞎了十几年的交情。

    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刘拂一边兴致勃勃地磨牙,一边摆出惊恐不安的神情。

    态度到位,才能让圣上早些消气,她也能少吃些皮肉苦。

    不过这味儿不太对啊?刘拂蹙眉,深吸口气。

    “唔啾!”因被塞着嘴,突如其来的喷嚏打的又闷又哑。

    随着开锁声响起,门外的香气愈发浓郁,刘拂的鼻子也愈发的痒。

    熏衣的香料虽各有不同,但都有怡神静心之效,绝不会如此颓靡浓艳。

    来者绝不会是圣上与她的同僚。

    刘拂又打了个喷嚏,不得不承认事态再次脱离了她的预想。

    如此艳香,只有风尘女子才会用。且这女子,平日赚得的皮肉钱恐怕不多。

    她跟随圣上二十六年,对他的性子知之甚详,深知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身暴露,圣上也绝不会为了撒火,就如此欺辱多年旧臣。

    刘拂眉心微蹙,心知是起了大变故。

    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她双臂暗暗使力,才挣了一挣,就累得气喘吁吁。来不及想自己的身体为何虚弱至此,立刻蜷起身体护住心肺等重要部位,避免未知的伤害。

    木门吱扭扭地开启,浓香扑鼻的瞬间,刘拂突然意识到,她胸前的伤处竟丝毫不痛。

    刘拂挡在黑布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可是贯透胸肺的一剑!不修养个把月绝好不了!

    只要她还未被罢黜,就仍是大延的正二品大员,不论如何,圣上都不会置她生死于不顾。

    就算九门提督与她有旧怨,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前途与她置气。

    压下繁乱的思绪,刘拂屏息凝神,等待着时机。

    黑布被摘下,明亮的光晃到眼前,哪怕她早已闭眼,眼前仍被晃得花白一片。

    “哟,不再要死要活的了?”

    刘拂睁开刺痛的眼睛,看向来人。

    那女子烟行媚视,打扮的很是过时,吐字是江南特有的绵软。

    确实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而这一脸讥笑的花娘眼中,映着个葛衣麻衫面黄肌瘦的小小身影。

    柴房中,只有她们二人。

    “唔!”刘拂所有的话,都被口中软布堵了回来。

    她宁愿直面圣上的雷霆震怒,也不愿自己的猜测成真——京中谁人不知,她刘平明刘少师因年过三十仍不愿娶妻,已交了整整三年的“不婚税”。

    三十三岁的成年人,一夕变成个小孩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被捆住的手脚冰冷僵痛,既非黄粱一梦,那是夺舍还魂,还是返老还童?

    刘拂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腔子里那颗心脏,在急促地跳动。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说要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可子没说过,当神怪乱了自己的命运时该怎么办。

    不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

    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刘拂强撑起虚弱的身体跪坐起来,仔细观察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妓子。

    显而易见的是,她对她没有丁点好感。

    走马过街头满楼红袖招的刘少师,居然会收到妓子嫉恨鄙夷的目光若让被她抢尽风头的同僚们知晓,估计他们会大笑三天。

    只是不知,是否还有重见之日,重见时又是否还能共笑一场。

    事已至此,刘拂苦笑一声后,便将烦恼与心酸全部抛之脑后。

    她从不会怨天尤人。

    看见她嘴角的苦笑,女子嗤笑一声,弯腰用指尖抬起刘拂的下巴,不屑道:“怎么?不寻死觅活的了?”

    不知前情的刘拂摆出颌首低眉的乖顺姿态,垂下眼帘任由女子的长甲在脸上划动。

    刘拂四肢放松,柔顺地贴合在身后,仅有被捆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连指节都绷得发白。

    这样的做低伏小,是她幼年进宫伴读时的常态。可就算是在当年,胆敢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周默存,也从未如此明着欺辱人。

    毕竟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要脸面,所以宦海拼杀中所有的阴谋阳谋,都罩着仁义礼智信的外衣。

    大丈夫能屈能伸,保住小命设法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刘拂目光微沉,露出些怯懦模样。因被死死钳住下巴,只能抬着头呜咽出声。

    她的示弱,让女子十分开怀。

    “瞧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女子脸上妒色一闪而过,“别说你娇杏姐姐不疼人,有些话不跟你说明白,日后你吃了大苦头更要怨我”

    冷眼打量,见刘拂果真气虚无力,娇杏才飞快地将她口中软布取出。想起刚拉她回来时,要死要活张牙舞爪的模样,心有余悸地吐出口气。

    果真,又渴又饿又冷又黑的关上三四天,什么三贞九烈就都忘了。

    耕读之家的姑娘?呵!

    娇杏厉声道:“且记着,打从你进了这个门子,就再不是什么秀才公的女儿。咱们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把你那套清高矜持统统给我收起来!”

    秀才公的女儿?

    刘氏乃百年豪族,她早亡的父亲刘齐光十七岁便金榜题名,乃是大延少有的少年英才,那卖女入青楼的腐儒,没一处配做她爹。

    印证了心中猜测,刘拂丝毫不觉得高兴。她瞳孔微缩,面无表情地望向娇杏。

    “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春妈妈竟也有走眼的时”

    志得意满的娇杏迎上刘拂沉静的目光,莫名觉得浑身都冰冷僵硬起来。她咽下未尽的话,下意识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抵上木门,才醒过神来。

    “死丫头,敢在老娘面前拿乔!”娇杏自觉丢了脸面,想也不想便抬手挥了过去。

    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没得资格赏她巴掌。

    刘拂跪坐于地,冷眼觑着捧手痛呼的娇杏。

    娇嫩的手掌打在柴禾堆上,自然是疼的。

    自打从娇杏口中听到“春妈妈”三个字后,刘拂便知鸨母另有其人,对上娇杏再无顾忌。她阴差阳错恢复了女儿身,就算脸皮不如早前好看,也是要好好珍惜的。

    花楼中“前辈”教训“后辈”是常有的事,可她重活一世心无顾虑,很是不必忍气吞声。

    娇杏痛得怒火上蹿,红着眼向刘拂扑了过去。

    刘拂功夫一般,但也用心学过,即便苦练的基本功不再,该有的灵巧还是有的。她躲得开第一次,就躲得开后面的。

    不消一刻功夫,娇杏就已鬓发微乱,气喘吁吁。

    “哟,开堂会呢?这么热闹。”

    带着江淮口音的官话被说得缠绵婉转,从半开的门外悠悠传来。

    一道人影步入刘拂的余光中。

    徐娘半老,酥胸半露,一开口就绵绵多情,让人听了耳根发热。

    要是没猜错,她便是娇杏口中的“春妈妈”了。

    看着倒是个好想与的,只是能坐得稳鸨母之位的,怎可能是简单人。

    按那花娘的说法,如今她已身在贱籍,就算逃离这里也无路引户籍,别说重回高位,就连安然度日都不可能。

    娼妓之流不可自赎自身,若想没有后顾之忧,还是要想方设法按着规矩回复良籍。

    即便上辈子姻缘早断,她也不想在这糟心的地方睡男人。

    她既清清白白进来,就要清清白白出去。

    刘拂当机立断,止住闪躲的动作,任由收力不住的娇杏将自己撞倒,磕向身后的柴堆。

    变故来得太快,在场三人除了刘拂,全都惊了一跳。

    刘拂感到额角一热,刺啦啦地疼了起来,然后就心安理得的闭眼倒地,再不吭一声。

    在刘拂的刻意控制下,伤情很是严重,从伤口流出的血水,染湿了她的眼角发际,看着就让人心酸。

    无视娇杏的痛呼,春海棠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少女的伤势。

    当小心翼翼拨开她粘满血迹的发丝后,春海棠担忧的目光中生出三分玩味。

    从进门之后不,应该说是从她向小宋先生自禀家世后,徐思年似乎就一直压抑着什么。

    不明所以的刘拂蹙眉,再次问道:“松风兄?”

    徐思年微微低头,凑近她耳旁,压低声音犹疑道:“阿拂,你将自己套了个湖州籍贯,可是因为汪兄?”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啧啧啧。

    刘拂反压着徐思年的手,正要开口辩解,就被不知何时靠过来的谢显打断。

    谢显惊呼道:“拂弟竟与汪兄相识?”

    他明显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而在座只听到谢显惊呼的人,也全将视线聚集过来。

    这是刘拂化解谢显对自己身世误解的好时机。她在想好措辞后摸了摸下巴,先望望徐思年,又看看谢显,脸上神色奇异,做足了气势。

    不料还未等她开口,那边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王书生就已笑道:“松风兄素来与道涯兄水火不相容,没想到在刘兄这里竟是个意外。”

    后到的书生李迅也笑着磕了磕徐思年僵硬的肩膀:“松风兄,你与道涯兄相争的那个花娘,可有谁得手了?”

    徐思年大惊失色:“李兄慎言!”他牙关紧咬,只死死盯着李迅,看都不敢看向刘拂,“李兄,碧烟姑娘因故流落风尘,但洁身自爱仍是清白之身,女子名誉万不可随意玷污!”

    “你将那小皮娘捧得这般高。”李迅醺醺然,完全没看出徐思年的不对,“也难怪久久不能入帐中——嘿!”

    在小宋先生起身准备打断时,刘拂已一杯清酒直泼过去。

    李迅抹去脸上酒水,怒道:“你这小子!我是哪句话戳了你的肺管子?”

    刘拂挑挑唇角,安坐于位,自下而上地蔑视他:“我素来敬仰平康女弯弓一羽落残阳,见不到人空口玷污那些可怜女子。”

    她用指尖敲敲桌子,眼中寒光一晃而过:“你若生在宋时,与护国夫人易地而处,恐怕不等你出言讥讽金兵,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你!竖子无礼!”

    小宋先生轻咳一声:“李迅,谨言慎行!”

    声音不高,但立时阻住了欲要上前扯刘拂领子的李迅。

    从醉酒轻狂中惊醒,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眼见徐思年神色不对,又有与他相熟的同伴嘀咕什么“当今最是崇敬先护国大长公主,万不可对女子如此无礼”。李迅左思右想,到底抹下脸面,对着徐思年拱手致歉:“松风兄,我有口无心,还望勿怪。”

    却是依旧对刘拂怒目而视。

    刘拂两指捻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以冷笑回敬。

    徐思年满心恼火,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发散的时候。他冷着脸点头:“还望李兄日后,说话时多开个心窍。”

    然后紧张兮兮望着刘拂,早前眼中的压抑,早就变成了惊慌无措。

    徐思年紧紧拉着刘拂的手,想要自辨,又因场合不对强自压了下来:“阿拂,阿拂,你且信我。”

    原来她真不是粉头,而是彩头。

    刘拂摸了摸鼻子,有些好奇知抢到她“芳心”的人,能否讨得个好吉利。

    眼见气氛因着自己方才那杯酒变得生硬起来,刘拂暗自记下李迅一笔,到底不好毁了谢显的诗会。

    她清清嗓子,突地升起些玩闹心思,先是对着徐思年安抚一笑,又在对方慌乱地注视下将握着酒壶的手抽出来,顺道给王书生斟满:“王兄有所不知,正是表兄将我嘱托给松风兄的。”

    众人:???

    “我出门游历时正巧碰到表兄回家定亲,是以表兄才将我交托松风兄。”她倒满一碗酒,推到徐思年面前,挑了挑眉,“我那汪表兄与松风兄哪里是水火不容,明明是风流水性志趣相投。只不过碍于面子,才总是相争不休。”

    想起汪然与徐思年一般无二的风流性子,众人静默。

    她说着又向众人笑道:“因怕你们笑话,才将我身世秘而不宣——却没告诉小弟要保守秘密,这才露了馅。”

    “这事虽不是我的过错,但我这作为弟弟的,总得替兄长们向大家配个不是。”刘拂抿唇一笑,被酒气染红的脸颊看着分外娇艳,“小弟斟酒赔罪,接下来的,就看松风兄的了。”

    徐思年方才狂跳不止的心,在这一笑间先是安生许多,又愈发狂乱的跳动起来。

    他举起酒碗,干脆利落地仰脖,喝得涓滴不剩。徐思年倒转酒碗,深深望向刘拂:“情非得已,各位有怪莫怪。”

    刘拂愉快的发现,谢显看向她的神情,又恢复了初见时的亲和。

    酒足饭饱后风雪也渐消,围在亭外的厚重帘幔被仆役们慢慢卷起,簌簌白雪映红梅的景象逐渐展现在人们眼前。

    金陵最好的梅园,与难得一见的大雪,融合得恰到好处。

    天地造化,非人力可媲美。对于在场的一众江南士子来说,这已是平生仅见的美景。

    有人轻声问道:“刘兄,不知在京城,是否能常常见到如此景色?”

    措辞极不婉转,但语气中的向往绝不会让人误会。

    刘拂扭头看向发问人,脑中滑过对方生平,似是终其一生,都在闽南做着父母官。

    她深吸口气,冰雪的清凉深入肺腑,驱走昏昏然的醉意。

    “我虽在京中多年,但今日也是头遭得见。”刘拂大袖一挥,指向被远处被白雪半掩着的红梅,轻声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各位仁兄,莫不是惊叹莫名无法自拔,准备要小弟拔得今日头筹?”

    在一片哂笑声中,众人的目光,都似有似无的看向了小宋先生。

    仅有刘拂留意到,张秀才等人,却是第一反应远远望向了梅园进口处。

    还有旁人要来?是谁让他们如此紧张?

    刘拂心下盘算,再想不出有哪位达官显贵,是在建平五十二年的腊月初七抵达金陵的。

    庸人才会自扰,刘拂揉了揉眉心,放弃在此事上多费心神。

    不论如何,他们等的人都会在到来之后,给她一个答案。

    眼见着大家都已步入飞雪之中,刘拂也起身整整衣袍,准备跟上众人的脚步。

    然后她去摸自家斗篷的手,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刘拂抬头,正撞进徐思年的眼眸中。她抽了抽手,被捏的死紧,一动不动:“松风兄?”

    徐思年弯腰,替她拿起斗篷,又小心披上。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衣角相贴,可以嗅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水香。徐思年深深望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微尖的下巴,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腔子。

    当系带被系好后,他才收敛好心情,深吸口气后开口道:“阿拂,方才他们所言,俱不是我真心,我只望你信我。”

    刘拂微愣,继而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她抬手将兜帽带上,长长的风毛遮了大半张脸,瘙得脸上痒痒的。刘拂重新摘下帽子,揉了揉发痒的脸颊:“徐思年徐公子虽游戏花丛,却高洁傲岸品性端方,自不是玩弄女子的纨绔子弟。”

    抿唇一笑,刘拂正色道:“松风兄,我从未疑过你的真心。”

    见徐思年神情放松下来,刘拂也跟着舒了口气:“薄厚深浅,情致不同,你若不趁着变化多端的时候多融情于景,难道要等傍晚交卷前再急中生智么?”

    今日她作为新面孔,为了不遭人妒,所作诗文既不能平平无奇,又不能一鸣惊人,头筹注定了不是她的。

    既如此,让徐思年夺去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照猫画虎,学着徐思年方才的样子替他也系好斗篷,刘拂笑道:“你放心,实在不行,还有我替你捉刀。”

    徐思年:

    他能感受到,自己化作春水的心,不消一刻就被凛冽的寒风冻成一块冰晶。

    望着徐思年气势汹汹大步而去的背影,刘拂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松风兄,令尊可有说起,这几日是否会有贵客抵达金陵?”

    “徐兄。”刘拂抱拳一揖,举止大方,不含丁点女气。

    即便早前已见过,来时徐思年满心自家宝物怕被别人偷走自家宝物的担忧,此时细细看去,只觉得面前上是个精致的小公子,再猜不到是个女儿身。

    他忍笑道:“阿拂,你我亲如兄弟,如此可是叫错了。”

    刘拂将脸上憋出一丝红晕,再次抱拳:“松风兄。”

    “今日恐怕有雪,我带了斗篷与你。”徐思年大步向前,亲自替刘拂披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 特种精英玩网游   重振大明   齐天大魔猴   仕途青云   神弃   神峰   网游之统领天下   网游之主宰万物   万能神戒   网游之影子大师   穿越之嫡女锋芒   约会大作战之反转士道   武侠英雄联盟系统   游戏王之竞技之城   撼仙   娇蛮小姐傲总裁   御龙无双   天玄剑传奇   婚城难入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