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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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走在回家的路上，高兴地无心观看满山遍野春天景色。脑子里又想起李明过门槛的事：这次来马家，总算把李明说服啦，过门槛的事办成了。我三儿子也有了一儿一女，这股也有人延续香火了。这几年就为三倔子无儿无女犯愁，这个愁事总算了结了。李明要学手艺就让他去，他老姑父也答应给找学徒地方，不用我操心了。老三还不到四十岁，将来遇上合适的女人，就是不能生育也给他再说一房，老了有个伴。老人想着儿子的终身大事，自言自语的叨咕：“古人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回我五个儿子都有后人了。我就是死也能闭上眼睛了。”叨咕的心里这个高兴。走起道来也有劲。他看迎面道上来一辆小车子，眼瞅就到眼前了。为了给车让道，他就躲站到路旁。车突然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不是别人，正是自个儿续闺女凤仙。
“老爹，你这是干啥去，要回家呀？”凤仙笑着走过来。
李唐看着续闺女高兴地说：“凤仙啊，你快去马家吧，马兰闺女的爹妈和她叔，还有她弟弟、妹妹夜黑都来了，春秀女婿也回来了。这门亲事全家都乐意了。你这当姑的这回可给大林说个好媳妇。我就担心你大嫂这人，嘴像个破车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扯老婆舌，再就是张牙舞爪的样，管得你大哥连个扁屁都不敢放。媳妇娶进门，她要还这样啊！那可叫媳妇笑话透了。”
凤仙说：“昨天晚上让我说了，她当我面下了保证，媳妇进了门，再也不破破家家的了，管住自个儿的嘴，她相中这闺女了也怕这门亲事黄了。”
李唐说：“老天不遂人愿啊，要有你这么个婆婆该有多好哇。”
“老爹，你闺女没那福哇。”
“谁说的？我闺女也就接续晚几年呗，你找到刘家就是有福。”
凤仙笑了说：“老爹，我的福也是你给的，你到我们住下呗。”
老爷子说：“不啦，我夜黑听你妹夫说：我们玉河那闹毛子，我得赶紧回家看看，不放心哪。你上车快走吧，给孩子定下来，抓紧成亲，你这当姑的也就净心了。”
“老爹，我用车送你吧？”
老人直摆手说：“不用不用，我都溜达惯了，走几步道还能活动筋骨。你上车走吧。”
老人说完转身就走啦。
“老爹，你慢点走！”凤仙瞅着憨厚，身板硬实的老人走起道像个小伙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同时也升起对老人的敬重。自言自语的说：“操劳一辈子，也该享点福啦。”
李家大院的人都上地干活去了。大兴起的晚去饭堂吃饭。刚吃完，玲嫂子笑呵进来了问：“夜黑你们小两口抓几条鱼呀？”把大兴两口子臊的，赶紧从饭堂里跑出来了。看大爷正在马圈里收拾马粪。
大兴挽挽袖子进了马圈。老大一抬头看大兴进来了就说：“别进来，快出去，埋汰！你要没别的事，去迎迎你爷爷。”
大兴说：“大爷，我套小车子接我爷吧？”老大说：“去吧，赶车加点小心。”
香桃听大爷说让大兴套车接爷爷。转身往上屋跑，进屋和奶奶说：“奶奶，我大爷让套小车子接我爷去，我跟一块去接我爷。”
奶奶笑着说：“你是新媳妇。”
香桃说：“奶，那怕啥，接我爷，我爷一看我们俩在一块一定会高兴。”
奶奶笑了说：“去吧去吧。坐车加点小心，告诉你女婿，赶车别毛愣三光的。”
“知道了，奶奶。”转身出门。
婆婆站在门口说：“你们俩见着爷爷，别忘了给爷爷磕头。”
香桃说：“妈！知道了。”
小两口赶着小车子出了家门，在前边车耳板上一边坐一个说说笑笑。
香桃说：“夜晚都怪你抓鱼抓鱼，说话也不小点声，都让嫂子听去了，这回可倒好，让她抓住话吧儿了。”
“话吧儿话吧儿呗，谁还不知道两口子那点事，你怕啦？”
“我不怕，怕，我就不和你成亲啦。”
大兴得意的笑着瞟了香桃一眼说：“这不就得了，从今往后咱俩过日子，谁愿说啥随他的便，你还得天天晚上给我抓鱼！”
香桃说：“去你的吧，没正经的，也不怕人笑话。”
大兴瞅前边道上迎面有人走来就说：“媳妇，你看前边来的人是不爷爷？”
香桃也往大兴手指方向看说：“日头爷晃眼睛看不清，你快点赶车。下车就给爷爷磕头啊！”
大兴说：“这不年不节磕啥头哇？把爷让上车得了，爷一看咱俩成亲还不乐坏了。”
香桃瞪他说：“你看谁娶媳妇不给老人磕头，这可是妈告诉的，你不愿意磕拉倒，我见到爷爷是得磕头。”说完咕嘟个小嘴，把脸扭过去了。
大兴陪着笑紧忙说：“磕！磕！还不中吗！咱俩还像夜黑拜天地一块给爷磕头。”香桃扑哧笑了。
小两口说着，车到跟前了，真是爷爷，手里拿个拐杖。大兴叫住马，两口子跳下车，趴地就给爷爷磕头。
老人看见眼前情景愣了，也让磕头的大兴和香桃举动造懵了。看香桃闺女大辫子盘个大疙瘩鬏，冲着大兴生气的责问：“你真能作妖，这么几天你就等不了？你看你把香桃还领出来了，把头发盘个疙瘩鬏，这哪像闺女，旁人要看见还不说咱李家没规矩，笑掉你大牙！”
大兴急忙说：“爷，不是。”
老人瞪眼拦住他的话说：“都是我的不是啊！你小子赶快把闺女送回家去，别让满山遍野干活人瞅着，那咱们可就丢老人啦！”
大兴低个头说：“夜黑我们俩都成亲了。”
老人惊讶地啊了一声问：“成亲啦，谁让你们成亲？还没到日子你就成亲！你这胆子也太大了！”说话带着怒气。
大兴看爷爷怒气冲冲的样子，胆胆突突的说：“咱屯闹毛子，她家夜黑把她送到咱家，非让我俩成亲。奶奶和我大爷做主就让我俩拜天地成亲了。”
老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明白啦，叫小两口起来。小两口起来站在老人面前，香桃听老人训斥大兴，吓的心扑腾扑腾直跳，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老人看着面前大兴香桃，心里后悔刚才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大兴扒扯一顿，真是冤枉大兴了。这时他的脸色也由阴转晴，面上露出了笑容说：“大兴啊，爷爷老糊涂了，刚才爷说的话你们俩别往心里去。大兴，你给爷学学昨个这毛子是从那来的？”
大兴看爷爷有了乐模样，说话胆也上来了。他瞅瞅媳妇，就把昨个闹毛子的事，从根到梢说了一遍。
老人听完打了个唉声说：“不怪老话说：人有旦夕祸福。你说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祸吗。这些外国人在咱中国大地上横行，当官的不管，他妈种地都种不消停，中国没好啦。你奶你大爷给你俩成亲，这个主意对，可就亏了你们俩啦。本来打算给你们俩好好办置热闹的。没成想让毛子闹黄了，刘老根子、贴树皮也是罪有应得，这就是坏人的下场。警察这回非拿他俩开刀，瞅吧，还不打他个屁滚尿流哇，不死也扒他俩一层皮。”
大兴说：“爷，你别生气，快上车回家吧。”小两口扶着老人上车。
老爷子坐在车里说：“大兴，把车赶到南林庙去，你们两口子太太平平成亲，我想这都是神仙保佑你俩呀。去庙上上柱香，你们小两口给神仙磕个头，谢谢神仙保佑。”
小两口赶的车折腾到晌午歪了，干活人都下地了才到家。老人下车看院子还和平常一样，这才放心。香桃扶爷爷回屋，紧忙给爷爷装袋烟。然后站在了一旁。
老太太瞅老头笑了说：“你一天不在家，咱家又添人进口了。”正说着几个儿媳妇和一帮闺女也进来了，都想听听爷爷对夜黑家中办喜事的说法。
李唐说：“家里事我孙子都跟我学了。要不能领小两口上南林庙吗。道长给我开脑筋了。他说：祸事里就藏着喜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闹毛子是坏事，小两口连夜成亲不就是由坏事变成了喜事。我一寻思道长说的也对。这荒乱年头蹊跷事多啦，想不到的事都能出，我这趟去马家就碰上了。”
老太太问：“比闹毛子还利害？”
李唐抽着烟袋，吐出一口烟说：“巴城县长都有三房老婆了，还要说笫四房，这笫四房他儿子也相中了，爷俩争起来了，在县衙里打起来了，城中传的扬而翻天。你们说说这叫啥世道吧，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说，爷俩争一个闺女。这闺女全家吓的都跑到马家躲灾来了。”
大媳妇进来说：“爹，吃完饭再给我妈讲吧。你们小两口就陪爷爷吃吧，我去叫大兴。”
香桃说：“大娘，让我奶陪吧，我去饭堂。”说着抬腿就出屋了。
老太太笑了说：“刚进咱家门，再大方也不能干，怕人笑话。让她小两口去饭堂吧，在他爷跟前也吃不饱。”听爷爷要吃饭，屋里人也都散去了。
青冈刘荣接到凤仙的信一看，紧忙回到老宅，把信递给老爷子说：爹，你儿媳妇来信啦。
老人问：“啥事？你就说吧。”
刘荣说：“李家两宗喜事赶一个日子都是五月十六，我大哥大闺女二琴出门子，我二哥小子大兴娶媳妇。凤仙听说就给家来信啦。”
老爷子一听笑了，喝喜酒的心也活了就说：“大喜事！这叫双喜临门！我得去喝喜酒。自从你老丈人搬到赵屯，一趟没去过，一晃有十几年了。这回去贺喜，再到各家走走，都串个门，你这位新老丈人我还没见过面哪，这回一块都看看。大琴的妹妹、兄弟办喜事，也让他们两口子去吧。家里就剩你们爷俩了，能行不？”
刘荣说：“爹，你早应该过去一趟，看看老兄弟们。家里你老放心，生意上的事你也放心吧，我会料理好。”
老爷子问：“我想起一个事，伙计们从树林救回那个上吊哑巴闺女现在咋样了？”
刘荣说：“她不会说话，问急了就啊！啊！这闺女不用支使，自个儿找活干，还真是过日子好手。”
老爷子说：“先养着吧。你说哪有这样的狠心爹妈，看她是哑巴就把她从家里打出来了，心也太狠了。衣裳都给换啦？”
刘荣说：“伙计们从树林里抬回来，我媳妇里面三新都给她换过了，打扮的挺好看。在烧锅厨房打下手，帮着大师傅做饭。”
老爷子说：“苦命人啊，咱们救人救到底，你这辈子哥一个，这回就当有了妹妹，好好对待她，将来遇上合适人家，给他找个婆家，咱们也就好人做到底了。”说完打个唉声又说：“这哑巴闺女就是没爹妈，也该有个三亲六故，咋就不把这么大闺女经管起来哪。何必逼的上吊啊？”老爷子又把话题转到李家办喜事上说：“你大哥、二哥俩孩子办喜事，我去不能两手空空，十几年没去了，这回到他们各家也得给他们扔俩钱，表表我的心意。”
刘荣说：“我都安排好啦。”老爷子点点头说：“大大方方地，把钱花在刀刃上。你大哥这些年对咱刘家是一心一意，有时我躺炕上睡不着觉就想，对咱刘家大事小事比自个儿事还上心，真情难得，不要回报的大好人，一年多没见了，我还挺想他。”
刘荣问：“爹，你打算多咱动身哪？”
老人说：“早去几天就五月十二动身吧。”
再说赵屯又出事了，抓走刘老根子、贴树皮，笫三天巴城四个警察骑马又来赵屯，吹胡子瞪眼的，屯子人都惊慌起来了。就看警察找到屯长崔小鬼，直奔刘黑手家抓刘小辫。众人聚到刘家大门外看热闹。足有半个时辰，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抓着。刘黑手吓的说：“长官，小辫多少天都没回家啦，家里也不知道这个犊子上那去了。老根子招供说我们小辫指使他去勾引毛子，没有的事，他是胡说八道，你们千万不能信哪。他是狗急乱咬推脱罪责啊！”崔小鬼也帮腔说：“长官，是不刘老根子叫你们过堂打蒙了编造瞎话骗你们啊？”
警官白愣他一眼，心想我得敲你一锄杠就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刘黑手低三下四哀求着递小话，崔小鬼也帮着周旋，把勾引毛子的罪过全推在刘老根子身上了。又给警察塞了二百大洋才把警察打发走。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此时刘家大门口吵吵嚷嚷，刘大头和刘黑手是本家，又住东西院，大头儿子刘老根子因勾引毛子叫警察抓到县里去了，大头明知道让他儿子勾引毛子的鬼主意是刘小辫出的，把毛子引来祸害朱香桃，报当年不嫁之仇，又磕碜了李家，一箭双雕。他儿子让小辫当枪使了。大头越寻思越窝火，就去找刘黑手算账。没成想两人在当院说翻了，刘大头就把刘黑手、刘小辫爷俩咋样祸害李家又祸害朱家阴谋诡计都给折腾出来了，不明真象的也都明白了，屯中百姓传开了。
李家哥们吃完晚饭，听说老爷子从马家回来了，都过来看看。老人正给闺女媳妇讲马兰的遭遇哪，哥几个也没惊动，就坐在中堂条桌两边听。就听老爷子说道：“胡大麻子要抢没抢去，县长和儿子爷俩争没争去，这闺女全家逃到马家避难，偏偏遇上老索头和他大孙子索大林，也在马家一眼就相中这闺女了，求马家给说亲。凤仙接到信也赶回来了，反反复复，闺女和她全家都乐意了，你们说这不是该着索大林有福吗。我看着了，这闺女长的好，又懂事，识文断字有礼貌。我看这闺女要进索家，是长房长孙，女婿又当家，帮着女婿准能改变索家的门风。
三倔子在外屋当啷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索老狠不死索家没好。”
老爷子说：“你那是老眼光看人，这回当我和你马大爷面好顿道歉了，我一寻思杀人不过头点地，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抓住不放啦。我可告诉你们这回要登咱家门可不行非礼呀。”
老大听到这，从中堂进来了问：“爹，你说这闺女是不马法官的侄女啊？”
老爷子说：“对，你咋知道的啊？”
老四也从外屋进来说：“上些日子拉精米，胡七虎把咱车和我大哥扣下，我去找我老姐夫，马法官两口子领侄女在马家避难。听我一说，跟我姐夫一块连夜赶到县城解救我大哥。没想到胡子被官兵活抓活拿了。我姐夫和马法官，还有警察局王局长和官兵长官一说，把我们放了。我头一回看着马法官，一点官架子没有，真是个好官。”
老爷子说：“你们哥俩回家也没说让胡子扣的事呀？”
“我大哥怕你知道跟着上火，不让说。”
“哼，我在马家也知道啦。今个你要不说，一会也得问你们。”磕磕烟袋撂在炕上又说：“我孙子亲事虽说拜堂成亲了，这不算完事，该做的衣裳、被褥还得做。缺大孙媳妇的也一块给补上。还得多做几床被褥，五月十六你马大爷、老索头都要来，能喝完喜酒就走吗？”
老大说：“凤仙一回来，青冈也得知道，说不准我刘大爷还得来哪？”
老太太说：“十几年没登咱家门啦，春暖花开暖和了，再说人家也没啥愁事，借着喝喜酒过来到各家看看。”
老大说：“还按老太太说的办，送亲的送亲，庆贺大兴喜事的酒席照常摆。”李家孩子们一听都乐的直拍巴掌。
老太太乐的说：“馋的，一听说坐席，嗓子眼都伸出了小巴掌，流出哈喇子。行了，都睡觉去吧，明个还得起早上地干活呢。”
笫二天一早下起了春雨，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老爷子说：“春雨贵如油哇，老天成全咱庄稼地的人啊！这及时雨就是老天给咱下的粮食啊！”
老大高兴地说：“当官的不疼老百姓，你看老天还是真疼老百姓，到用雨时候就下了。”爷俩站在中院门洞里看着细雨，发着感慨。四眼子母狗耷拉个舌头瞅着主人唠嗑。几个小狗崽子叨着母狗的**吸吮着**。
老乔头披个蓑衣，戴个草帽，领着身穿破衣褴褛一大一小两人进院，四眼子忽的连跑带咬，老大正和老人说话听着赶忙转过脸瞅大门口进来的人，吆喝四眼子，跟出来一看是老乔头领两个要饭花子，老大紧忙走过去问：“老爷子，你这是在哪领来的？”
老乔头说：“刚才大街上碰见的，他说找李唐。你老爹是不叫李唐啊？”
老大说：“对对，我爹是叫李唐。”
老爷子听着也过来问：“谁找我？”
来人一看，拽着孩子扑腾跪在泥地上哭了说：“大姑父！让我找的好若哇！在这河套边各屯打听，今个总算遇见好人帮忙找到了。大姑父，我是响水张家湾的，我爹张大年，外号打头的，我是他二儿子，大号张忠。”
老大一听是姥家人，没等来人说完，急忙上前扶起爷俩说：“快起来，快起来！进屋说话。乔老爷子进屋吧。”
老乔头问：“这是你们关里的亲戚吧？”
李唐说：“刚才听他一说，是我老伴哥的孩子，真是亲戚哪。谢老弟，你也进屋吧。”
老乔头说：“不啦，看他这样，南边日子真不好过，要不不能跋山涉水上这来呀。我走了，你快去照看亲戚吧。改日再唠。”
李唐说：“谢你啦！慢走，地下滑呀！”
老太太屋内南北两铺炕上，妯几个陪着老太太说说笑笑正给二琴、大兴做被子和衣裳。冷不丁听中堂进来人说话，起初也没在意。这时，小五子和小六子跑进来了。小五子说：“奶，两个要饭的让我爹领进来了，在中堂哪，穿的可埋汰了，棉袄棉裤都露棉花啦，那个小孩更可怜！”
她妈说：“别说啦！”妯几个立即停下，瞅着俩孩子，老太太问：“领上屋干啥呀？咋不领饭堂去啊？”
老大媳妇觉得领到中堂必有说道，一边穿鞋下炕说：“妈，我去看看。”到中堂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还穿破烂不堪棉衣，多处露着棉花，混身泥巴，好像蹲大狱刚出来，脸也黑、头发也长，连毛胡子活像唱戏的张飞模样，冷丁一看挺吓人。夜间要碰上还以为是鬼哪！就听老爷子正盘问来人哪。
老大瞅媳妇说：“正好你去厨房告诉大师傅做饭，再端一盆热水，让他爷俩洗洗好吃饭。”其他妯几个也挺好事。下地扒门缝一看吓的缩回来了。老太太说：“要饭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会老大进来了说：“妈！我姥家来人了。”
老太太瞪大眼睛惊讶地问：“老大，你刚才说啥？你姥家来人了？说梦话哄妈呀？你姥家早把我忘了。”
老大笑脸对着老人说：“妈，你大儿子多咱说过谎，真的，就在中堂跟我爹说话呢。妈，你等一会，让他爷俩洗把脸再进屋见你老人家。”说完又回中堂了。
老太太听儿子这么一说，勾起了对娘家的思念，眼圈当时就红了。儿媳妇、孙媳妇也都撂下手中活计听这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当时屋里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又惊又喜地要看个究竟，都忙着穿鞋下炕。
老太太心急火燎恨不立时就见着这个娘家人哪。让小五子给拿鞋，也要去中堂见娘家人。就在这时，老大领爷俩进来了。指老太太说：“这就是我妈，你大姑。”
来人拽着孩子说：“快给姑奶奶磕头。”说完爷俩跪在屋地就磕上了。老太太傻啦，盯着爷俩，两眼簌簌流着泪水。屋里闺女媳妇看这情景都跟着流泪。还是老大扶起了爷俩说：“妈，你侄子和侄孙给你老磕头哪！”
老太太瞅着侄子爷俩穿的像要饭花子，伤心地回忆起三十年前全家逃荒时艰辛和苦难，一路上死里逃生的情景顿时又呈现在眼前，老泪纵横，弯下腰搂过侄孙子哭泣着说：“我苦命的孩子，可苦了你啦！这回到姑奶这了，有姑奶在你就饿不着也冻不着，吃完饭姑奶给你找衣裳，把你这露屁股衣裳扔了。”
屋里围着的人，见此情此景，更是热泪盈眶，特别是大妯俩也想起自个儿的家来了，伤心的泪水和老太太一样。刚才说笑的气氛没了。
老四媳妇趁人多之时，抱着孩子拧扯地斜愣一眼来人，从老太太屋溜走了。进了自个屋撂下孩子，嘴里叨咕：“去年来了个逃荒的穷鬼，八杆子拨拉不着的倒认了个一家子，还给排行老六，今年又帮老疙瘩媳妇娘家修房子，刚刚消停。又一个逃荒穷鬼找上来了。明年还说不上来多少逃荒穷鬼，再好的家呀，也架不住这帮耗子式的穷亲戚扯勒，早晚让这帮穷鬼吃穷刮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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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你这是干啥去，要回家呀？”凤仙笑着走过来。
李唐看着续闺女高兴地说：“凤仙啊，你快去马家吧，马兰闺女的爹妈和她叔，还有她弟弟、妹妹夜黑都来了，春秀女婿也回来了。这门亲事全家都乐意了。你这当姑的这回可给大林说个好媳妇。我就担心你大嫂这人，嘴像个破车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扯老婆舌，再就是张牙舞爪的样，管得你大哥连个扁屁都不敢放。媳妇娶进门，她要还这样啊！那可叫媳妇笑话透了。”
凤仙说：“昨天晚上让我说了，她当我面下了保证，媳妇进了门，再也不破破家家的了，管住自个儿的嘴，她相中这闺女了也怕这门亲事黄了。”
李唐说：“老天不遂人愿啊，要有你这么个婆婆该有多好哇。”
“老爹，你闺女没那福哇。”
“谁说的？我闺女也就接续晚几年呗，你找到刘家就是有福。”
凤仙笑了说：“老爹，我的福也是你给的，你到我们住下呗。”
老爷子说：“不啦，我夜黑听你妹夫说：我们玉河那闹毛子，我得赶紧回家看看，不放心哪。你上车快走吧，给孩子定下来，抓紧成亲，你这当姑的也就净心了。”
“老爹，我用车送你吧？”
老人直摆手说：“不用不用，我都溜达惯了，走几步道还能活动筋骨。你上车走吧。”
老人说完转身就走啦。
“老爹，你慢点走！”凤仙瞅着憨厚，身板硬实的老人走起道像个小伙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同时也升起对老人的敬重。自言自语的说：“操劳一辈子，也该享点福啦。”
李家大院的人都上地干活去了。大兴起的晚去饭堂吃饭。刚吃完，玲嫂子笑呵进来了问：“夜黑你们小两口抓几条鱼呀？”把大兴两口子臊的，赶紧从饭堂里跑出来了。看大爷正在马圈里收拾马粪。
大兴挽挽袖子进了马圈。老大一抬头看大兴进来了就说：“别进来，快出去，埋汰！你要没别的事，去迎迎你爷爷。”
大兴说：“大爷，我套小车子接我爷吧？”老大说：“去吧，赶车加点小心。”
香桃听大爷说让大兴套车接爷爷。转身往上屋跑，进屋和奶奶说：“奶奶，我大爷让套小车子接我爷去，我跟一块去接我爷。”
奶奶笑着说：“你是新媳妇。”
香桃说：“奶，那怕啥，接我爷，我爷一看我们俩在一块一定会高兴。”
奶奶笑了说：“去吧去吧。坐车加点小心，告诉你女婿，赶车别毛愣三光的。”
“知道了，奶奶。”转身出门。
婆婆站在门口说：“你们俩见着爷爷，别忘了给爷爷磕头。”
香桃说：“妈！知道了。”
小两口赶着小车子出了家门，在前边车耳板上一边坐一个说说笑笑。
香桃说：“夜晚都怪你抓鱼抓鱼，说话也不小点声，都让嫂子听去了，这回可倒好，让她抓住话吧儿了。”
“话吧儿话吧儿呗，谁还不知道两口子那点事，你怕啦？”
“我不怕，怕，我就不和你成亲啦。”
大兴得意的笑着瞟了香桃一眼说：“这不就得了，从今往后咱俩过日子，谁愿说啥随他的便，你还得天天晚上给我抓鱼！”
香桃说：“去你的吧，没正经的，也不怕人笑话。”
大兴瞅前边道上迎面有人走来就说：“媳妇，你看前边来的人是不爷爷？”
香桃也往大兴手指方向看说：“日头爷晃眼睛看不清，你快点赶车。下车就给爷爷磕头啊！”
大兴说：“这不年不节磕啥头哇？把爷让上车得了，爷一看咱俩成亲还不乐坏了。”
香桃瞪他说：“你看谁娶媳妇不给老人磕头，这可是妈告诉的，你不愿意磕拉倒，我见到爷爷是得磕头。”说完咕嘟个小嘴，把脸扭过去了。
大兴陪着笑紧忙说：“磕！磕！还不中吗！咱俩还像夜黑拜天地一块给爷磕头。”香桃扑哧笑了。
小两口说着，车到跟前了，真是爷爷，手里拿个拐杖。大兴叫住马，两口子跳下车，趴地就给爷爷磕头。
老人看见眼前情景愣了，也让磕头的大兴和香桃举动造懵了。看香桃闺女大辫子盘个大疙瘩鬏，冲着大兴生气的责问：“你真能作妖，这么几天你就等不了？你看你把香桃还领出来了，把头发盘个疙瘩鬏，这哪像闺女，旁人要看见还不说咱李家没规矩，笑掉你大牙！”
大兴急忙说：“爷，不是。”
老人瞪眼拦住他的话说：“都是我的不是啊！你小子赶快把闺女送回家去，别让满山遍野干活人瞅着，那咱们可就丢老人啦！”
大兴低个头说：“夜黑我们俩都成亲了。”
老人惊讶地啊了一声问：“成亲啦，谁让你们成亲？还没到日子你就成亲！你这胆子也太大了！”说话带着怒气。
大兴看爷爷怒气冲冲的样子，胆胆突突的说：“咱屯闹毛子，她家夜黑把她送到咱家，非让我俩成亲。奶奶和我大爷做主就让我俩拜天地成亲了。”
老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明白啦，叫小两口起来。小两口起来站在老人面前，香桃听老人训斥大兴，吓的心扑腾扑腾直跳，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老人看着面前大兴香桃，心里后悔刚才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大兴扒扯一顿，真是冤枉大兴了。这时他的脸色也由阴转晴，面上露出了笑容说：“大兴啊，爷爷老糊涂了，刚才爷说的话你们俩别往心里去。大兴，你给爷学学昨个这毛子是从那来的？”
大兴看爷爷有了乐模样，说话胆也上来了。他瞅瞅媳妇，就把昨个闹毛子的事，从根到梢说了一遍。
老人听完打了个唉声说：“不怪老话说：人有旦夕祸福。你说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祸吗。这些外国人在咱中国大地上横行，当官的不管，他妈种地都种不消停，中国没好啦。你奶你大爷给你俩成亲，这个主意对，可就亏了你们俩啦。本来打算给你们俩好好办置热闹的。没成想让毛子闹黄了，刘老根子、贴树皮也是罪有应得，这就是坏人的下场。警察这回非拿他俩开刀，瞅吧，还不打他个屁滚尿流哇，不死也扒他俩一层皮。”
大兴说：“爷，你别生气，快上车回家吧。”小两口扶着老人上车。
老爷子坐在车里说：“大兴，把车赶到南林庙去，你们两口子太太平平成亲，我想这都是神仙保佑你俩呀。去庙上上柱香，你们小两口给神仙磕个头，谢谢神仙保佑。”
小两口赶的车折腾到晌午歪了，干活人都下地了才到家。老人下车看院子还和平常一样，这才放心。香桃扶爷爷回屋，紧忙给爷爷装袋烟。然后站在了一旁。
老太太瞅老头笑了说：“你一天不在家，咱家又添人进口了。”正说着几个儿媳妇和一帮闺女也进来了，都想听听爷爷对夜黑家中办喜事的说法。
李唐说：“家里事我孙子都跟我学了。要不能领小两口上南林庙吗。道长给我开脑筋了。他说：祸事里就藏着喜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闹毛子是坏事，小两口连夜成亲不就是由坏事变成了喜事。我一寻思道长说的也对。这荒乱年头蹊跷事多啦，想不到的事都能出，我这趟去马家就碰上了。”
老太太问：“比闹毛子还利害？”
李唐抽着烟袋，吐出一口烟说：“巴城县长都有三房老婆了，还要说笫四房，这笫四房他儿子也相中了，爷俩争起来了，在县衙里打起来了，城中传的扬而翻天。你们说说这叫啥世道吧，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说，爷俩争一个闺女。这闺女全家吓的都跑到马家躲灾来了。”
大媳妇进来说：“爹，吃完饭再给我妈讲吧。你们小两口就陪爷爷吃吧，我去叫大兴。”
香桃说：“大娘，让我奶陪吧，我去饭堂。”说着抬腿就出屋了。
老太太笑了说：“刚进咱家门，再大方也不能干，怕人笑话。让她小两口去饭堂吧，在他爷跟前也吃不饱。”听爷爷要吃饭，屋里人也都散去了。
青冈刘荣接到凤仙的信一看，紧忙回到老宅，把信递给老爷子说：爹，你儿媳妇来信啦。
老人问：“啥事？你就说吧。”
刘荣说：“李家两宗喜事赶一个日子都是五月十六，我大哥大闺女二琴出门子，我二哥小子大兴娶媳妇。凤仙听说就给家来信啦。”
老爷子一听笑了，喝喜酒的心也活了就说：“大喜事！这叫双喜临门！我得去喝喜酒。自从你老丈人搬到赵屯，一趟没去过，一晃有十几年了。这回去贺喜，再到各家走走，都串个门，你这位新老丈人我还没见过面哪，这回一块都看看。大琴的妹妹、兄弟办喜事，也让他们两口子去吧。家里就剩你们爷俩了，能行不？”
刘荣说：“爹，你早应该过去一趟，看看老兄弟们。家里你老放心，生意上的事你也放心吧，我会料理好。”
老爷子问：“我想起一个事，伙计们从树林救回那个上吊哑巴闺女现在咋样了？”
刘荣说：“她不会说话，问急了就啊！啊！这闺女不用支使，自个儿找活干，还真是过日子好手。”
老爷子说：“先养着吧。你说哪有这样的狠心爹妈，看她是哑巴就把她从家里打出来了，心也太狠了。衣裳都给换啦？”
刘荣说：“伙计们从树林里抬回来，我媳妇里面三新都给她换过了，打扮的挺好看。在烧锅厨房打下手，帮着大师傅做饭。”
老爷子说：“苦命人啊，咱们救人救到底，你这辈子哥一个，这回就当有了妹妹，好好对待她，将来遇上合适人家，给他找个婆家，咱们也就好人做到底了。”说完打个唉声又说：“这哑巴闺女就是没爹妈，也该有个三亲六故，咋就不把这么大闺女经管起来哪。何必逼的上吊啊？”老爷子又把话题转到李家办喜事上说：“你大哥、二哥俩孩子办喜事，我去不能两手空空，十几年没去了，这回到他们各家也得给他们扔俩钱，表表我的心意。”
刘荣说：“我都安排好啦。”老爷子点点头说：“大大方方地，把钱花在刀刃上。你大哥这些年对咱刘家是一心一意，有时我躺炕上睡不着觉就想，对咱刘家大事小事比自个儿事还上心，真情难得，不要回报的大好人，一年多没见了，我还挺想他。”
刘荣问：“爹，你打算多咱动身哪？”
老人说：“早去几天就五月十二动身吧。”
再说赵屯又出事了，抓走刘老根子、贴树皮，笫三天巴城四个警察骑马又来赵屯，吹胡子瞪眼的，屯子人都惊慌起来了。就看警察找到屯长崔小鬼，直奔刘黑手家抓刘小辫。众人聚到刘家大门外看热闹。足有半个时辰，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抓着。刘黑手吓的说：“长官，小辫多少天都没回家啦，家里也不知道这个犊子上那去了。老根子招供说我们小辫指使他去勾引毛子，没有的事，他是胡说八道，你们千万不能信哪。他是狗急乱咬推脱罪责啊！”崔小鬼也帮腔说：“长官，是不刘老根子叫你们过堂打蒙了编造瞎话骗你们啊？”
警官白愣他一眼，心想我得敲你一锄杠就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刘黑手低三下四哀求着递小话，崔小鬼也帮着周旋，把勾引毛子的罪过全推在刘老根子身上了。又给警察塞了二百大洋才把警察打发走。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此时刘家大门口吵吵嚷嚷，刘大头和刘黑手是本家，又住东西院，大头儿子刘老根子因勾引毛子叫警察抓到县里去了，大头明知道让他儿子勾引毛子的鬼主意是刘小辫出的，把毛子引来祸害朱香桃，报当年不嫁之仇，又磕碜了李家，一箭双雕。他儿子让小辫当枪使了。大头越寻思越窝火，就去找刘黑手算账。没成想两人在当院说翻了，刘大头就把刘黑手、刘小辫爷俩咋样祸害李家又祸害朱家阴谋诡计都给折腾出来了，不明真象的也都明白了，屯中百姓传开了。
李家哥们吃完晚饭，听说老爷子从马家回来了，都过来看看。老人正给闺女媳妇讲马兰的遭遇哪，哥几个也没惊动，就坐在中堂条桌两边听。就听老爷子说道：“胡大麻子要抢没抢去，县长和儿子爷俩争没争去，这闺女全家逃到马家避难，偏偏遇上老索头和他大孙子索大林，也在马家一眼就相中这闺女了，求马家给说亲。凤仙接到信也赶回来了，反反复复，闺女和她全家都乐意了，你们说这不是该着索大林有福吗。我看着了，这闺女长的好，又懂事，识文断字有礼貌。我看这闺女要进索家，是长房长孙，女婿又当家，帮着女婿准能改变索家的门风。
三倔子在外屋当啷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索老狠不死索家没好。”
老爷子说：“你那是老眼光看人，这回当我和你马大爷面好顿道歉了，我一寻思杀人不过头点地，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抓住不放啦。我可告诉你们这回要登咱家门可不行非礼呀。”
老大听到这，从中堂进来了问：“爹，你说这闺女是不马法官的侄女啊？”
老爷子说：“对，你咋知道的啊？”
老四也从外屋进来说：“上些日子拉精米，胡七虎把咱车和我大哥扣下，我去找我老姐夫，马法官两口子领侄女在马家避难。听我一说，跟我姐夫一块连夜赶到县城解救我大哥。没想到胡子被官兵活抓活拿了。我姐夫和马法官，还有警察局王局长和官兵长官一说，把我们放了。我头一回看着马法官，一点官架子没有，真是个好官。”
老爷子说：“你们哥俩回家也没说让胡子扣的事呀？”
“我大哥怕你知道跟着上火，不让说。”
“哼，我在马家也知道啦。今个你要不说，一会也得问你们。”磕磕烟袋撂在炕上又说：“我孙子亲事虽说拜堂成亲了，这不算完事，该做的衣裳、被褥还得做。缺大孙媳妇的也一块给补上。还得多做几床被褥，五月十六你马大爷、老索头都要来，能喝完喜酒就走吗？”
老大说：“凤仙一回来，青冈也得知道，说不准我刘大爷还得来哪？”
老太太说：“十几年没登咱家门啦，春暖花开暖和了，再说人家也没啥愁事，借着喝喜酒过来到各家看看。”
老大说：“还按老太太说的办，送亲的送亲，庆贺大兴喜事的酒席照常摆。”李家孩子们一听都乐的直拍巴掌。
老太太乐的说：“馋的，一听说坐席，嗓子眼都伸出了小巴掌，流出哈喇子。行了，都睡觉去吧，明个还得起早上地干活呢。”
笫二天一早下起了春雨，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老爷子说：“春雨贵如油哇，老天成全咱庄稼地的人啊！这及时雨就是老天给咱下的粮食啊！”
老大高兴地说：“当官的不疼老百姓，你看老天还是真疼老百姓，到用雨时候就下了。”爷俩站在中院门洞里看着细雨，发着感慨。四眼子母狗耷拉个舌头瞅着主人唠嗑。几个小狗崽子叨着母狗的**吸吮着**。
老乔头披个蓑衣，戴个草帽，领着身穿破衣褴褛一大一小两人进院，四眼子忽的连跑带咬，老大正和老人说话听着赶忙转过脸瞅大门口进来的人，吆喝四眼子，跟出来一看是老乔头领两个要饭花子，老大紧忙走过去问：“老爷子，你这是在哪领来的？”
老乔头说：“刚才大街上碰见的，他说找李唐。你老爹是不叫李唐啊？”
老大说：“对对，我爹是叫李唐。”
老爷子听着也过来问：“谁找我？”
来人一看，拽着孩子扑腾跪在泥地上哭了说：“大姑父！让我找的好若哇！在这河套边各屯打听，今个总算遇见好人帮忙找到了。大姑父，我是响水张家湾的，我爹张大年，外号打头的，我是他二儿子，大号张忠。”
老大一听是姥家人，没等来人说完，急忙上前扶起爷俩说：“快起来，快起来！进屋说话。乔老爷子进屋吧。”
老乔头问：“这是你们关里的亲戚吧？”
李唐说：“刚才听他一说，是我老伴哥的孩子，真是亲戚哪。谢老弟，你也进屋吧。”
老乔头说：“不啦，看他这样，南边日子真不好过，要不不能跋山涉水上这来呀。我走了，你快去照看亲戚吧。改日再唠。”
李唐说：“谢你啦！慢走，地下滑呀！”
老太太屋内南北两铺炕上，妯几个陪着老太太说说笑笑正给二琴、大兴做被子和衣裳。冷不丁听中堂进来人说话，起初也没在意。这时，小五子和小六子跑进来了。小五子说：“奶，两个要饭的让我爹领进来了，在中堂哪，穿的可埋汰了，棉袄棉裤都露棉花啦，那个小孩更可怜！”
她妈说：“别说啦！”妯几个立即停下，瞅着俩孩子，老太太问：“领上屋干啥呀？咋不领饭堂去啊？”
老大媳妇觉得领到中堂必有说道，一边穿鞋下炕说：“妈，我去看看。”到中堂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还穿破烂不堪棉衣，多处露着棉花，混身泥巴，好像蹲大狱刚出来，脸也黑、头发也长，连毛胡子活像唱戏的张飞模样，冷丁一看挺吓人。夜间要碰上还以为是鬼哪！就听老爷子正盘问来人哪。
老大瞅媳妇说：“正好你去厨房告诉大师傅做饭，再端一盆热水，让他爷俩洗洗好吃饭。”其他妯几个也挺好事。下地扒门缝一看吓的缩回来了。老太太说：“要饭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会老大进来了说：“妈！我姥家来人了。”
老太太瞪大眼睛惊讶地问：“老大，你刚才说啥？你姥家来人了？说梦话哄妈呀？你姥家早把我忘了。”
老大笑脸对着老人说：“妈，你大儿子多咱说过谎，真的，就在中堂跟我爹说话呢。妈，你等一会，让他爷俩洗把脸再进屋见你老人家。”说完又回中堂了。
老太太听儿子这么一说，勾起了对娘家的思念，眼圈当时就红了。儿媳妇、孙媳妇也都撂下手中活计听这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当时屋里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又惊又喜地要看个究竟，都忙着穿鞋下炕。
老太太心急火燎恨不立时就见着这个娘家人哪。让小五子给拿鞋，也要去中堂见娘家人。就在这时，老大领爷俩进来了。指老太太说：“这就是我妈，你大姑。”
来人拽着孩子说：“快给姑奶奶磕头。”说完爷俩跪在屋地就磕上了。老太太傻啦，盯着爷俩，两眼簌簌流着泪水。屋里闺女媳妇看这情景都跟着流泪。还是老大扶起了爷俩说：“妈，你侄子和侄孙给你老磕头哪！”
老太太瞅着侄子爷俩穿的像要饭花子，伤心地回忆起三十年前全家逃荒时艰辛和苦难，一路上死里逃生的情景顿时又呈现在眼前，老泪纵横，弯下腰搂过侄孙子哭泣着说：“我苦命的孩子，可苦了你啦！这回到姑奶这了，有姑奶在你就饿不着也冻不着，吃完饭姑奶给你找衣裳，把你这露屁股衣裳扔了。”
屋里围着的人，见此情此景，更是热泪盈眶，特别是大妯俩也想起自个儿的家来了，伤心的泪水和老太太一样。刚才说笑的气氛没了。
老四媳妇趁人多之时，抱着孩子拧扯地斜愣一眼来人，从老太太屋溜走了。进了自个屋撂下孩子，嘴里叨咕：“去年来了个逃荒的穷鬼，八杆子拨拉不着的倒认了个一家子，还给排行老六，今年又帮老疙瘩媳妇娘家修房子，刚刚消停。又一个逃荒穷鬼找上来了。明年还说不上来多少逃荒穷鬼，再好的家呀，也架不住这帮耗子式的穷亲戚扯勒，早晚让这帮穷鬼吃穷刮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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