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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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祁上前一步,正欲一探究竟,却见那从灌木颤动几下,“噗”地一声,竟钻出个小巧玲珑的人影来。

    那道人影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略显笨拙地爬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尘,一头扑进少微怀里:“大人您来啦!我家道长怕您走丢,派我前来迎接呢”声音稚嫩,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那是一个不足一尺高的小人儿,身着宽宽大大的云纹道袍,披着白色纱质的罩衫。嫩白的小脸儿带着婴儿肥,此时因疾跑而泛着粉色。

    与寻常孩童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头顶立着两只绒白的兔耳,其中一只还半耷拉着,随着他的动作不时地抖动两下。双眸也是宝石一般透亮的红色,此时正闪着欣喜的光。

    “是白露啊多年不见,道长可还安好?”少微眉眼弯弯地搂住他,抱在肩膀上揉着白兔子毛茸茸的发顶,塞过去一枚牛乳丸子。

    兔子咬着丸子脸蛋红扑扑地点头,转过脸盯着胤祁许久,突然眼睛一亮:“啊啊!你是胤祁哥哥!”

    “嗯。”应和一声,胤祁戳了戳白露圆鼓鼓的腮帮子,面无表情道:“还是这么小。”

    “”白露低头,委屈巴巴地对着手指,嗫嚅道:“我是白兔成灵,本来就很难长大的嘛。”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仰起脑袋担心地看着胤祁:“胤祁哥哥伤好了嘛?还痛不痛?”

    “不痛。”胤祁拍了拍白露的脑袋,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眼底一股暖流滑过。

    七年前他随少微云游到此,正逢山鬼作乱,少微有意锻炼他,便要他和山上的道士们一同抵御山鬼。本以为尽是一些小喽啰,不足为患。谁曾想到,实力更为强大的山妖一族也横插一脚。胤祁一时不察便被山妖尖利的爪子伤到,从左肩到后腰划出一道狰狞的巨大伤口。

    事后为了疗伤,二人便在雾隐山小住了一段时日,直到无碍于行动,才动身离开。期间便是白露整日里围着二人蹦来跳去,倒是给日子增添了很多生趣。

    至于作乱的山妖山鬼,被怒发冲冠的少微血洗一通,几乎灭族,往后五年,整个雾隐山都寻不到哪怕一只山妖的踪影。

    “走吧,我们上山。”少微起身向着浓得化不开的雾色走去。

    胤祁追上去,扣住少微的腕子,在少微略带疑惑的目光下吐出三个字:“怕你丢。”

    白露牵着少微另一边衣袖,蹦蹦跳跳往前走:“胤祁哥哥可要看好大人喔,上次他在山里迷路,我和师兄们找了三天才找到他呢。找到他的时候,他唔唔”

    少微突然往白露嘴里塞了一颗牛乳丸子,面色如常地继续走。

    “他怎么了。”胤祁垂眸看向白露。

    白露嚼着香喷喷的丸子看看少微,又瞧瞧胤祁,弯了眼睛捂着嘴不说话了。

    “师尊?”胤祁盯着少微的眼睛。

    “啊呀啊呀,不过是一时不察走错路。”少微眼神飘向另一边。

    “师尊。”捉住自家师尊的眼神继续盯。

    “”受不了了。

    少微在自家徒儿的眼神中终于败下阵来,红着耳朵撇嘴:“不过是捅了三个熊窝闯了四个虎穴,抱着白狼王家的五个小崽子睡了一夜,有什么好提的。”

    “”胤祁没说话,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握紧了扣着少微腕子的手。

    ——————————————

    一行人穿过茂密的丛林,越过泥泞的霖川沼泽,远远的便望见了若隐若现在云雾中的,雾隐观巍峨的山门。

    抬眼望去,数百级台阶自山门起纵贯而上,被雾气湿润的青石板上散布着片片青苔,台阶两侧的石质栏杆经历千年风霜雨雪,泛着沉冷的青灰色。

    “到家啦!”白露迈着小短腿儿颠颠地跑进山门,笑着站在台阶上朝二人挥手,露出两颗细白的牙齿。

    少微抽出被胤祁拉着的手臂,吐掉叼了一路的青绿色草茎,理了理衣袍拾阶而上。

    “师尊。”

    “嗯?”少微回身。

    胤祁上前站定,抬起手伸向少微的衣领。

    “何事?”少微偏头。

    胤祁的手在少微颈侧停下,指尖状似不经意地蹭了下少微耳后细嫩的皮肤,引起少微一个瑟缩后,才伸手从他的鬓角摘出半片草叶:“沾东西了。”

    “喔。”少微摸着有些发烫的耳朵,有些讷讷地回过身子继续走。

    胤祁勾了嘴角缓步跟在少微身后,方才触碰到少微的指尖相互摩擦了两下,眼里有暗光流过。

    登上数百级台阶,穿过长长的廊道,便进入了雾隐观的内部,到处是青砖碧瓦,散发着古老与厚重的气息。

    白露领着二人轻车熟路地穿过各种各样的亭台走廊,最终停在一个朴素的庭院里。

    庭院里生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茂密的枝叶如同一把巨伞,将整个庭院笼罩其中。树下一棵葡萄藤,缠绕在木质的架子上。葡萄架下一组石桌石凳,一个身材瘦小却红光满面,精神瞿烁的老道正坐在石凳上,手边是一盏热茶,一坛清酒,面前是交错纵横的棋子。

    “帝君来啦。”老道起身作揖,又转向一旁的胤祁道:“胤祁小友,别来无恙啊?”

    少微颔首,正欲开口,却听到庭院外一阵喧哗。

    有些错愕地回过头,便见乌泱泱一群小豆丁吱吱喳喳地涌进来,有的生着熊耳,有的长着狼尾,一股脑儿扑向少微,上上下下挂了满身。

    “九凝大人你回来啦!”

    “九凝大人,团团好想你!”

    “九凝大人”

    老道士看着这一幕,满眼慈祥。

    胤祁看着一堆小东西挂在自家师尊身上,略有不爽地皱眉。

    白露见状,忍不住也扑了上去,抱住大腿蹭啊蹭。

    少微有些哭笑不得地把身上的豆丁们扒拉下来,一个个地揉脑袋捏脸蛋,又摸出一大捧牛乳丸子来发下去,看着一群软萌的团子鼓着腮帮子嚼糖球笑弯了眉眼。

    这些小东西都和白露一样,是雾隐山上化了人形的妖灵,因为太过幼小脆弱,被他们的父辈寄养在雾隐观里,平日里由观里的道士们负责照看。

    “初见帝君,便是在凤栖谷的坠云涯。他那时,大抵还是个少年,身边围了一群白凤族的稚童,正缠着他要糖吃,听他讲故事。”郁风老道看着那边的热闹,想起回忆里沐浴在金色阳光下微笑着,灿若春阳的少年,不自觉地笑弯了眼睛。

    胤祁看着葡萄架下被一群孩子包围在中间的少微。那个人微笑着,认真回答着每一个孩子提出的问题,眼里像洒满了细碎的阳光。

    “大概没人想到,叱咤六界的九凝帝君,最喜欢的是孩子。”郁风笑着捋着胡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有人中了魔种,我们前来取药。”胤祁垂眸敛去眼底闪烁的光,转身对郁风说道。

    “魔种?”郁风闻言皱眉,旋即探手掐算一番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该啊”

    胤祁闻言偏头看他,眼神有些疑惑。

    郁风摇头:“许是贫道算错了。”说完自袖里取出个手指粗细的玉瓶子递给胤祁:“是来讨玉魄灵的吧。既然出现了魔种,还是多备一些以防万一,贫道这里所剩无多,你们便都拿去吧。”

    “多谢。”胤祁接过瓶子颔首。

    “郁风老头儿,上次喝到的玉留春酒味道甚好,可有幸再尝一杯?”少微起身走过来眯着眼儿笑。

    “早知帝君要来,酒已经备着了。”郁风老道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那坛子清酒,笑得有些无奈。

    雾隐山的玉留春味道甘冽醇香,是三界之内不可多得好酒,但却有个致命缺点:不能带出雾隐山的地界儿。

    此酒的酿制需要雾隐山常年不散的雾气,一旦出了雾隐山,没了雾,便会变质,失了原有的味道。

    上次一别,少微以为郁风老道舍不得好酒跟他扯谎,不信邪偏要带走一坛,结果刚出了雾隐山,酒果然变了质,入口酸涩不堪,再不复甘醇滋味。这让少微一度抑郁了好久。

    这头儿,因着少微跑去喝酒,团子们便欲缠着胤祁教他们剑法,哪知刚上前两步,便见胤祁目光淡漠地扫过来。

    “”团子们没由来地有些胆颤,面面相觑后便一哄而散,跑了个没影儿。

    “阿胤,不要吓唬小孩子嘛。”少微晃着酒葫芦,眯着眼睛喝得微醺。

    “吵。”胤祁垂了下眼皮,吐出一个字。

    “小家伙们平时野贯了,本身又是野兽成精,观里的道士们平日里也是废尽了心思,也难管的住他们。”郁风呵呵一笑,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处处透着慈爱。

    “唳——”一声清脆的凤鸣声划破长空,引得几人徇声望过去。

    只见一道绚丽的红芒疾速飞窜过来,转瞬间便成了头顶巨大的阴影。

    红影扑扇着翅膀向庭院中落下来,巨大的翅膀掀起的飓风刮得梧桐树的枝叶哗哗作响。

    “鸿鸣?!”少微有些惊讶。

    鸿鸣是妖孽桑娴的坐骑,为何会来此处?

    身形巨大,体态优美的金红色凤鸟停在院中,叼着一只竹筒向少微垂下头颅。

    少微取下竹筒,抽出一片揉得皱皱巴巴的布帛,只一眼便令他神色骤冷,眉头紧蹙。

    布帛上书一排血红的大字:

    飞白失踪,阿青重伤,漠北有变,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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