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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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既然醒了,那”净灼突然凑近了她,轻轻地嗅着,温热的鼻息打在她脖间,“是不是该做些正事了?”

    吱吱手指攥着被子,一脸正气地看着净灼:“做什么啊?”

    净灼的鼻尖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巧笑嫣然道:“你说,该做什么啊?”

    配上这狐狸精天生的长相,这话更显得甜而黏,几乎可以拔出糖丝来,满可以将任何一个满脑子正经想法的脑袋一下子搞得乱七八糟。

    吱吱却继续一脸正气,内心默背八荣八耻。

    对着这一脸正气,净灼熬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仰躺在床上,单手扶额,叹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吱吱其实还是懵懵的。

    她觉得挺奇怪,和这狐狸精见面,不过两次,为何对方却一副已经认识许久的模样?而她,尽管觉得这狐狸身上说不出的危险,看她的时候,狐狸眼里总会露出看着小鸡仔时才会产生的小火苗,吱吱却直觉其并无恶意。

    她想要使力下床,却发现没有一丝可以调动的仙力,再试了一次,竟然还是没有一丝仙力。

    此刻,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净灼将吱吱的衣服扯好,便道:“进来吧。”

    “我没打断什么吧?”鬼面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面具之下两只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待他看到床上那一仙一妖极和平地一躺一坐,衣衫就连一丝凌乱的痕迹都没有,不由得有些失望。将药放在床边的几案上。

    净灼起身,与鬼面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端起药来,

    吱吱忙起身,顺势接过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鬼面献宝似的拿出蜜饯来,扯着唇哄道:“要是怕苦,可以”见那药碗已经在瞬间空了,表情一下僵了。

    身为一个没有来得及结婚生女就成了鬼的老鬼,鬼面是极想体会一下喂养小仙女的乐趣的。想象小仙女眼泪汪汪的说苦死了,要糖吃的场面,内心觉得挺愉悦。可这小仙女居然连哄都不需要哄一哄。

    净灼一只手拿着勺子,另一只手空在原地。

    吱吱严肃道:“我已经是个大仙女了,不需要喂,喝药也是不需要吃糖的。”

    鬼面与净灼又交换了一个眼色,目光中有几分一言难尽。

    吱吱觉得这药虽苦,但是喝了之后,很快有了劲道。看见鬼面与妖王在用眼神交流些什么,心头一慌。又一次暗暗地调动仙力,却还是徒然。

    鬼面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看头,收拾了药碗,便出去了。吱吱继续试图调动仙力。

    “不要再试了。”净灼冰凉的手覆盖住她的,美到显得有几分不正经的眼睛里,此时却有郑重其事的意味,“你要做好准备,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不是好消息不过你已经是大仙女了,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吓到。”

    “你说吧。我没有那么不经吓的。”

    “当时你进十二峰之后,我试探过你。发现你的仙力十分精纯,却在不断流逝。你仙力本就充沛,这么慢慢流逝着,最初的时候自然发现不了,等到了发现之时,已经晚了。”净灼将吱吱的手指捏在掌心里,此刻突然收紧了,“而现在,你已经完全丧失了仙力。”

    她有些后怕,若是那时她没有发现,没有追去,面对着那些人,这孩子可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怪不得。”吱吱心头一震,眼睛转了转,沉默了一会儿,“我有过几阵泄力的感觉之后我的云漏,也是因为仙力不足吧。啊,就因为这样,差点闹出仙命来”

    “你比我想象中的,倒是接受得快些。”净灼道,“仙力突然消失的仙,近万年来,记录在案的,总有十例。那些仙有男有女,在成仙之前,有的是妖,有的是人。唯一的共同点,都是真仙,而非散仙。其中的九个,是天仙,唯一的一个地仙,是天庭下派的采风使,一半的时间需要回到文曲星君那儿,整理仙籍文字。这些仙失去仙力的原因,从未查清过,但是不像意外,都与天庭有脱不开的关系。”

    吱吱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哦。”

    净灼一点没料到吱吱只冷淡地给出一个“哦”字。

    其实,在青澶说出“退婚”二字的时候,吱吱就忍不住想:“退婚”再加上个“废材”之名,按照终点的套路,在这之后,主角就要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了,该复仇复仇,该打脸打脸,该装x装x,迎娶白富美,最终走上人生巅峰。

    吱吱此刻十分淡定,淡定中甚至还有几分踏实感,鸡血满满道:“没有经过自己的努力而得到的东西,不管是感情也好,实力也罢,就算是拥有了也不会踏实。倒还不从一开始一无所有”

    等话出口,吱吱才反应过来,这话与她熊天熊地的二世祖人设实在差距太大,下意识瞧了眼净灼。

    却没有想到,净灼只是做深思状,却并没有怀疑什么、过了一会儿,吱吱反应过来,净灼以前并不认识原主。实在是谢天谢地。

    净灼很快思完了,托着腮,桃花眼湿漉漉地看着吱吱:“可那些仙那么糟践你、你就真的,不想要报复吗?”

    “那些仙我想”吱吱目光微闪,心跳漏跳了一拍,“我想,天帝会查清真相,为我做主的。”

    其实不管是青澶退婚也好,失去了仙力当不成仙也好,这些放在原主身上,无异于晴天霹雳的事情,对于吱吱而言,却是意外的惊喜。

    她早就发现天庭并非如原主想象中的那么和谐,要在那群仙眼皮子底下过活,不仅仅要隐藏身份,还要防备明枪暗箭,实在太累,风险也太高。

    至于那些仙,吱吱想,他们之所以害她,不过是因为她有被加害的价值。如果她肯踏实做个凡人,不去妨碍任何仙,不就没有仙有理由来害她了吗?

    吱吱不过一个小老百姓而已,与其提心吊胆地做仙,她宁愿过普通的凡人日子。

    她的理想是做个研究上天理论与上天技术的科学家啊

    她怕了,决定认怂。从前世到现在,她非要坚持到底的事情不过四条而已:早睡早起,锻炼身体,保持正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除此之外,无怂不认。

    至于惩罚坏人或者坏仙,她以前觉得是法律的事情,现在觉得是天条的事情。政治老师教过,执法是执法机关的事。坏人就上交给国家,坏仙就上交给天庭,她安于做一个守规矩的顺民。

    另一方面,就算是青澶不要求退婚,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吱吱也会想办法退婚;就算是点绛不与她抢位置,就算西王母不将她除去仙籍,就算她的仙力依旧正常,总有一天,吱吱自己也会想办法离开天庭。

    现在只不过是过程不同,结果却是相同的。细想觉得委屈,放在大框架里,却是恰到好处。

    吱吱用精神胜利法洗刷了一遍头脑,竟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十分友好。并不是因为她有受虐倾向,而是因为她在狗血里泡大,拥有迷一般的承受能力。

    但净灼说话间,处处为她考虑得失,此刻吱吱竟不知道回以怎么样的表情才算合适。

    “你睡了七天七夜,西王母已经将点绛仙子封为九霄殿主,并许配给龙族。等到天帝出关的时候,点绛和那条青龙,恐怕早已完婚,龙子龙女都生了一大堆了。”净灼继续道,“而你呢,你现在仙力尽丧,早已与凡人无异。到了那个时候,你早已老死”

    “这样“吱吱摆出悲伤的样子。但,谁人不想长生?听到了“老死”二字,说没有一丁点的遗憾,是假的。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净灼捏起吱吱的下巴,上下打量道,“呵,与其依赖着天帝出关之后为你做主,还不如来求我?或许你好好伺候我,乖乖为我暖床,我就答应下来,就为你做主了。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仙,一个一个好好折磨之后,宰了如何?还是你更喜欢亲自动手?”

    “求你,我为何要求你?”吱吱从净灼的话读出了那么一丝轻蔑的味道,她感觉到自己势单力薄,却反而生出了一股气劲,用力将净灼的手拍掉,“妖王大人把我从十二道天雷下救出来,保住我一条命,我很感激但是,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去救出我这么一个废材仙?”

    净灼没有预料到吱吱居然还有力气反抗,不留神手竟被打开了。

    唔,生气的样子,想揉。

    吱吱突然想到,妖王上天庭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妖兵,甚至连鬼族都出动了。那阵势,不像一时冲动去为了一个刚见了一面的仙女出气;倒像是早有筹划,要与天庭大动干戈,开始另一场仙妖大战似的。

    她这才觉得,净灼的一些奇怪举动,终于解释得通了。

    吱吱不觉得净灼是为了给她摆排场,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无非是想要引起我对天庭的仇恨,想让我给你们妖族当枪使,是不是?你和那鬼面人互相使眼色,也在想着算计我,是不是?可我,除了一个废仙女之外,什么都不是。何必需要这么认真对待呢?”

    吱吱的脑子疯转着,她前世常年混迹地角社区军事政治版块,在阴谋论方面的想象力极佳,此刻不由得联想到了“大国博弈”之类她曾经不敢苟同的观点,“如果你想用我当由头,让九重天主动与妖界宣战。那我告诉你,天帝与西王母皆顾全大局,不会为了我一个废仙这么做

    “还是,你也许想让我到处去为你宣扬,说仙界不公,天庭陷害无辜,好博取同情,方便你招兵买马可我不会忘记我是仙,就算天庭真的如此不堪,我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弃三界和平于不顾的。要是你非得逼我不可,我宁愿牺牲”

    与其像上辈子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吱吱觉得,还真不如成为一个为了和平而牺牲的烈士。

    净灼花了些时间,理解了吱吱说的意思,气笑了,“你,未免想得太复杂了些”说着,又要去揉吱吱的头发。

    吱吱躲开了她的手,气鼓鼓地接着道:“难道不是因为这些?你可别告诉我,只是因为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忍不住想要我把你抱在怀里;一看到我,就想拿耳朵蹭我,在我的怀里拱来拱去;还想每天让我给你换水、喂食,理毛、剪指甲、掏耳朵、洗澡”

    再一次被拒绝,净灼不由得失望,但之后,吱吱每说上一条,狐狸心就跳得快上几分。

    “别说了,不,以后再接着说”净灼化成红狐狸的模样,突然扑到吱吱怀中,借重力将吱吱压得躺下,拱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绝好位置,终于安静下来,狐狸脸在爪子下埋着,小声哼哼,“我只觉得你揉起来很好,竟想不到,有这么多的好处。”

    见堂堂妖王突然又变成这副模样,吱吱目瞪口呆。

    狐狸在她怀里舒心地窝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知道自己变成原形,果然不会被推开。又过了一会儿,见吱吱还没有动静,才抬起狐狸脑袋,矜持而克制地提醒:“咳,就按你刚刚说的,一个一个试下去,可好?”

    极乖极温顺的模样。

    吱吱刚刚才把“老谋深算”这个标签贴在妖王身上,此刻这个标签上,却被另一个标签糊住了:“一只貌似极想被驯服的野生动物”。

    在吱吱意识到之前,手已经本能地开始顺狐狸毛了。

    “啊,我倒是忘记了正经事。”狐狸真的是一副刚刚想起的样子,猛然,又变回了原身。

    赤狐突然变成了美得惊人的女子,轻若无骨似的,趴在她的身上,从她的胸口,慢慢抬起头来,直到眼睛对上了她的眼睛。恢复成了传闻中强大不可侵犯的妖王。

    吱吱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的手还贴在净灼的光裸的后颈上。

    心跳好快。

    应该是被吓的。

    瑟瑟发抖地收回手,歪头,摊尸。

    “你现在已经失去了仙力,没有一个仙,可以帮你恢复原来的样子,妖也不可以——”净灼将吱吱的脸掰回来,“喂,我在与你认真说话,好歹装得专注点可好?”

    “你们妖族认真说话的时候,需需要趴在别人身上?”吱吱略有些不自在。

    盛世美颜在近距离下,杀伤力还是极大。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女的,野生动物,一只。

    吱吱恢复了一脸正气。

    “我虽做不到,却知道有一个老不死的凡修可以做到。”净灼的桃花眼里带着点哀怨,如果忽略了她此刻的姿势的话,对于一只狐狸精而言,可算是一本正经极了,“那人专好邪门歪道,剑走偏锋,与任何牵扯上天庭的东西势不两立。可我若把大刀插在他吃饭的桌子上,他一定哭着喊着要来助你。”

    吱吱黯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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