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工武匠

    上苍给了人类生命，得以延续和发展，而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磨练，为了满足各式各样需求。诞生了各种手艺人，他们统统称之为匠人。</p>逐渐的，将匠人也进行划分，分之为文工与武匠。</p>武匠多为粗活中求细。比如剃头，杀猪，宰羊等等。文工则不同的是，在细活中求精。比如刻碑，纹身，修棺材。</p>殊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逐渐文工武匠各成特色，武匠多为阳活，则文工却靠近阴事。</p>而我就是那一个靠近阴事的文工，刻碑匠。</p>壹佰横财、顺科，正。</p>伍拾进宝、纳福，正。</p>捌拾财旺，及第，正。</p>两财一兴，吉！廿四，破土大吉，子嗣准备。</p>午时三刻到，树~碑，起！</p>维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一年岁次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一年二月初八之良辰为邵大人立碑，阳世邵氏子孙等虔备三牲酒礼，罗列于碑堂，感昭告于本山后土尊神，惟神正直，德可配天。主守土地，护卫山渊。古今奠定，神体绵延。兹安窀穸，谨肃告虔。</p>跪！一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p>二叩，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p>三叩，邵老大人，永世长存。</p>……</p>我叫郞邪琴，邪是我的工作性质，琴是我的工作内容。</p>很多年轻人对于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以为然，科技工业的迅速发展代替的不仅仅只有手工，像我这样恪守祖宗遗训的职业刻碑人已经为数不多。</p>我不持任何意见，我只是一位刻碑人，我要做的就是让每一位亡灵能够上承天意，下承地理。</p>职业刻碑人，除了必须要精通书法，雕刻，绘画三门文工外，更要懂工程，风水，命理多种玄学，疏忽一门不成，如有强行施作，必定酿成大祸。</p>二十七年前，窗外下着小雨，母亲红肿的眼睛还未消，父亲在母亲的疯狂阻挠下，最后想了一个公平的办法。</p>如果我选择了毛笔，就跟着父亲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如果选择了书籍，就随我自由发展。</p>全家人的目光都投在我身上，母亲更是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我，看着我的选择。</p>唯独只有爷爷坐在锅台旁，叼着老烟枪，烟雾袅袅，只见小刀重重的划在木头上，发出唰唰的声响，配合着外面的雨声，屋内的气氛更加压抑。</p>木屑一片一片往下掉，一根毛笔杆子即将成型。</p>母亲脸色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因为我正在往书籍那边娜娜挪动。</p>小刀突然停下。</p>毛笔杆子成形，与此同时，我突然做出谁也意想不到的举动，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转身一把将左手边的毛笔抓进怀中，爱不释手，嬉笑起来。</p>母亲没多说一句，抓起姐姐的胳膊，捂着嘴巴离开。</p>父亲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p>第二天放在父亲面前的是母亲的离婚协议书。</p>我归父亲，姐姐归母亲。</p>打那以后，我便成了单亲家庭。</p>母亲临走前，父亲和爷爷只是坐在灶台前大口大口吸着烟，脸上的褶子如同蜘蛛网一般布满面容。</p>“郎施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p>母亲的话很明显，如果父亲不坚持让我传承他的手艺，她就不会走。</p>不过，灶台里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p>院子里母亲轻轻抽泣，“我已经跟了一个刻碑匠担惊受怕前半辈子，还要我再为一个刻碑匠担惊受怕后半辈子，你们郎家对我太残忍。”</p>这是母亲临走时，撂下的最后一句话。</p>父亲掐灭烟头，额头上深凹下去三条缝，如同暴晒后干涸的河床，不过，他没有起身去追。</p>五岁是我第一次拿毛笔，十五岁是我第一次拿起篆刻刀，从此，就拿起我这一生，再也放不下。</p>人常说，有权没权，进了会场才知道，有钱没钱，去了医院才知道。</p>世事无常，一项身体硬朗的爷爷病了，是大病，积攒多年的积蓄一夜间一扫而空，能借的都借了，可是还差一大截。</p>无奈下，父亲拎了两瓶酒去了村长家。</p>全村能一次拿出五万块钱的，就只有村长。</p>不过，村长这人是个只进不出的主，父亲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有多，那还有个少。</p>令父亲意外的是，村长这钱答应的很痛快，当即立了字据，摁上一块鲜红的手印。</p>父亲也没多想，拿着钱直奔医院。</p>爷爷毕竟还是老了，折腾一番后还是未能保住性命，三个月后，辞世。</p>在病床前，亲手将郎氏族谱传给父亲后，安详的闭上眼睛。</p>父亲肩膀上单子又重了，抚养我已经够吃力，可背上的债务总是愁的他每晚辗转反侧，一向脾气很好的父亲也变的焦灼起来，为了早点还清债务，不得不四处揽活。</p>直到有一天，村长拎着两瓶酒来到我家。</p>“施林，忙着呢。”</p>父亲正给碑写字，村长背搭着手晃晃悠悠走进门。</p>而我则在一旁的碑面上拿着毛笔蘸着水练字。</p>见村长大驾光临，手中还拿着礼物，这对父亲这样的农民是非常受宠若惊。</p>“村长来了，快快快，里面坐，邪琴，去倒水，把茶叶多下点。”</p>村长披着大衣，抖抖肩膀，将两瓶酒拿了出来，“施林，知道你没事喜欢闹两口，来。”</p>说着，就给父亲手中塞。</p>父亲一头雾水，村长应该是来要钱的，还想着怎么说辞，这一下父亲实在摸不清是什么套路。</p>父亲很难为情的侧了侧身子，“村长，您看您这是？”</p>说话间，我把茶水端了出来。</p>“郎儿，去一边玩去，我和你邵伯有事说。”</p>听到这话，撒丫子跑出门去，忘了带什么东西，又扭头回来，从碑面下掏出压的平平整整的烟盒卡。</p>这烟盒卡，在我那时候的童年，是硬通货，一到放学，打卖场全是赢这个的。</p>村长瞅了瞅没地方坐，父亲赶紧给腾出个碑面让坐上去，碑面在未动工前，不算犯忌讳。</p>他们说了什么我后来才知道，不过，我回去时，父亲的脸色犹如涂了烟囱的泥一样，喃喃骂着什么。</p>爷爷去世后，家里再没人护着我，我也不敢去问父亲到底发生什么。</p>一个月后，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两台巨大机器发出嗡嗡的轰鸣，开进我家麦地。</p>眼看麦子即将成熟，再有个三四周就可以收割，可机器不理会，一铲子下去，麦子被连根拔起……</p>对于农民来说，庄稼倒了，就如同军人手里的枪倒了，哭着一路跑回去。</p>一把推开门，父亲被几个大汉死死的摁在板凳上，脸上青红交加，左边站着的是村长，右边是村长儿子，手中还拎了一口手腕粗的棍。</p>父亲虽坐在板凳上动弹不得，一脸的不服气写的清清楚楚。</p>“郎施林，你可别忘了，你可还欠我家五十万块钱，你就是告到哪，我也有理。”</p>村长儿子说的振振有词。</p>“不是……”父亲刚想说点什么，立刻又停下。</p>怪不得那天村长那么痛快的就答应借给父亲钱，还热心的送父亲出门，原来，这本就是个阴谋。</p>“怎么，不信？”村长从兜里将那张欠条拿了出来。</p>兹有郎施林，借邵柏人民币五十万，月内还清。</p>父亲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恍然大悟，当天的借据上有手脚，他明明写的是，“兹有郎施林，借邵柏人民币五万，十月内还清。”</p>不知为什么，前后两个字倒了过来。</p>估计外面施工差不多了，村长带着儿子和一帮人离开我家。</p>临走前，不忘用那根棍咬牙切齿指了指我。</p>赶忙去看父亲，父亲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p>第二天，我家那十几亩地上来了一帮工人，没过多久，一条崭新的高速公路如同巨龙一般绵延而去。</p>十几亩地的赔偿款，悉数被村长吞掉。</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