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凰美人》正文 第一章 祸起萧墙 大历天耀四十二年,初春。 一场连夜大雪,收止了肆虐转为淅沥,深深宫墙边,一株老梅浸润在寒风中,残梅枯蕊凋落一地。 此时,阵阵婴儿的哭啼声,划破了这冷宫上方盘踞已久的死寂。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 产后力竭虚脱的我,还顾不上喘两口气,便见稳婆大红襁褓布裹上孩子,边嚷边朝屋外冲。 “你,你,你回来!” 不祥预感如泰山压顶,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从榻上翻爬起来,不料跌了个头破血流。 孩子! 或许是护犊心切,我再次爬起身,跌跌撞撞冲出冷月轩,只见道道黑影从眼前飘过,一记闷棍就重击在我颤颤双腿间! 痛嚎惊天,眼冒金星的我重摔在地,污血混着雪染了我一脸狼狈,冰冷刺骨。 “太子尊驾面前,岂容你这罪妇造次!” 被制压在刑棍下喘息了大半天,我颤颤微微地撑起头;昏花的视线中,无数重影反复涤荡交合,渐渐凝成了个固定的人形。 顾家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老贼害我家破人亡,生不如死;一时急火攻心,不顾身首异处的我破口大骂到:“顾老贼,你蛊惑圣心,残害忠良,将来定不得好死!” “死到临头,还满口挑唆。” 哼哼冷笑,顾家礼未多搭理我的咒骂,径直禀报到在旁闭目养神多时的清俊男子。 “殿下,乱党李书云之女李淳元,身为东宫内妇,不感念殿下庇护之恩,洁身自好,反与护卫私通,暗结珠胎,做出有辱天家颜面的丑事。老臣敢问殿下,如何发落这罪妇?!” “你信口雌黄!” 心潮愤懑间,我的目光一滞,落在了软凳上静坐的男子身上。 容舒玄,大历东宫太子殿下,我李淳元的夫婿,如今只是在人前露出个冷冷侧颜,形同路人。 心中虽有千般愤怨,可看着被掌控在顾老贼手中的幼儿,我终还是抱有一线希望软声问上容舒玄。 “殿下,你也信这老贼的话?” “桩桩件件始末清晰,事实确凿,吾如何不信?” 眼帘一开,容舒玄缓缓转过头时,我在他眼睛中看到的不是宽容,而是决绝。 “你既无情在先,此时休要怨本殿无义在后。” 这话如冰水当头浇下,我心中最后一丝期盼,灭了。 短短十九个春秋,曾经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厮守终生,不过是他这高高在上太子殿下,许给那懵懂无知李淳元的幻梦;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容舒玄心中最爱的,始终还是乾坤殿上的那把龙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李家世代忠良,曾出过三代帝师,两位辅相,忠心可昭日月;但终还是败在奸佞小人之手,蒙上不白之冤!” 高昂着头,披头散发的我狂笑阵阵,悔泪成霜。 “从东宫脱下凤服,踏入冷月轩的一刻起,我李淳元就没想过再活着走出去。可稚子无辜,望太子殿下念在我李家昔日辅佐的情份上,放这孩子一条生路!” “放?” 不等座上容舒玄开口,顾家礼插进话来。 “来路不明的野种,留着,只会招来天下万民耻笑。老臣知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但毕竟牵涉到天家颜面,恐怕这孩子殿下留不得。” “可他只是个刚出世的孩子!” 要我李淳元的命,我绝对不会跟这老贼示弱半分,可这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舍得让他跟着遭罪!! “容舒玄,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孩子是无辜的!!” 绞在刑棍下的我被无情地杖打着,可我还是咬牙挺住,一寸一寸地朝前挪,朝前爬,汩汩泪水如泉涌,试图打动座上人一丝冷心。 “太子殿下,除恶务尽,不可留下祸根。” 面对我的乞求,顾家礼仍在旁煽风点火,阴诡而笑。 “殿下,您是大历的太子,将来的君王。皇嗣,以后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会有的,万不能为了个孽种而心软。” “溺死。” 半响央求,忽然容舒玄口中冒出这么个冷调,我顿时怔在原地,像被推进了个无底深渊中,任那刑棍如何杖责自己,都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此时,得了顾家礼示意的随从,面色一沉,抱起孩子就朝不远处的青铜龙鼎走去。 “不,不!!还我孩子,我的孩子!!” 听着孩子清亮的啼哭声,我如遭雷劈般,在刑棍下死命挣扎,可却撼动不得半分。 而那随从立在鼎边,单手将孩子悬在鼎口,稍作凝视,手便松开向鼎内沉去! 孩子沉入鼎中那一刻,水溅声炸起而哭声不再,忽然有种天塌地陷之感袭来,我倏地软瘫在地上。 空洞的双眼中,仅留下的是容舒玄转身背弃间,那决绝的背影;只觉得身子在不停地下坠,下坠,无休无止。 像死尸般被拖入冷月轩,我被人一撩,仰躺在冰冷的地上,满眼绝望。 侍女春燕哭喊着扑上前来护住我,可此时,除了绵弱的呼吸和滚烫的泪外,我没有更多生而为人的知觉。 “罪妇李氏,得天之恩,不思德恪,下行不洁,有负皇恩。现赐白绫三尺,罪身洗瑕,以彰正德” 黄绢一合,那笑得阴诡的宫人取来白绫,说到:“倒是个忠心丫头,可惜跟错了主子,下辈子可要长点心。来人,先送她上路。” 宫人话毕,旁边一护卫上前,从腰间抽出条黑绸,冷不丁地就套在春燕脖子间。 “娘娘,娘娘救我!!” 像只受惊的小鹿,春燕双手乱抓,双脚乱蹬,惊泪如泉涌;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敌得过一个壮实男子?脖子间缎带越收越紧,气息也渐渐由有至无。 片刻功夫,春燕青筋暴突的小手一垂,没了气息。 “李氏,眼下时辰正好,赶紧上路吧。兴许你们主仆俩,还有你那死鬼儿子,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死亡的阴影瞬时罩在我头上,可我早已神魂已失,唯有满眼绝望在帘。 与其在这冷宫中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还不如一死了之。 闭上眼,我认命了。 只盼着死后能化做厉鬼,将负我害我全家之人,一一手刃尽!! 雪白的绫绸在眼前徐徐一落,忽然被狠力一收,就勒在我脖子间。 哀莫大于心死,我欣然的闭上眼睛,流尽最后一道心中血泪,渐渐被带入个无尽黑暗深渊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章 时来运转 一年后,北燕京畿。 四方天井楼正中央,说书人案板一敲,眉飞色舞地向众茶客分解道: “大历国天耀四十二年,太子太傅李书云联名上林院十七位大学士,弹劾权臣顾家礼,不料大事未成反扣乱党之名,一门三十九口尽数被诛;时隔半月,李太傅之女,当今大历嘉康帝原配太子妃李淳元,自缢于冷宫。可怜这位忠良之后,艳冠九州的绝色佳人,在冷宫那场大火中落得个香消玉殒,尸骨无存的凄凉境地” 骤时,茶楼上下里外哗然。 而我座在一角,静静地饮下小口清茶,面色无波无澜。 索性这是北燕,若放在大历国境内,这口无遮拦的说书人怕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三姑娘。” 正若有所思间,一玄衣男子走来,在我耳边轻声说到。 “荣妃娘娘宫中小产。” 我顿时月眉一挑,脸色似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金华殿一宫之主的荣妃娘娘,乃是我外祖父,北燕当朝金刀侯宋远高的嫡孙女;三年前被送入北燕皇宫,成为当今圣上靖德帝的宠妃。 在北燕,宋氏一门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与皇家结为姻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身为臣子,功高震主且手握兵权,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讲都是隐忧般的存在。 英明的帝王有防微杜渐之心,明面上虽宋家恩宠不减,但这几年,靖德帝暗地里架空了外祖父不少实权。为保门楣不衰,内外兼顾圆融间,作为宋家女子,自然要肩负起这桥接天家的重责。 而外祖父当初救我于大历,根因也在此。 “侯爷有令,命三姑娘即刻进宫探视。宫服,首饰及姑娘的更衣处,属下已经安排妥当。” 说着,一低眉顺眼的小丫头,捧着一应物件走上前,候在玄冥身边。 看来在北燕皇宫中的宋小钰,终于还是镇不住局面了。 蓦地,我嘴角微翘。 一个时辰后,金华殿。 绕过一盏金线牡丹屏风,领路宫人屈膝一跪,俯身朝金榻上静养着的女子禀报到。 “启禀娘娘,金刀侯府三姑娘来看望您了。” 忽然,这幽静的内殿中,响起一阵极揪心的咳嗽声,随即厉声问到我。 “你来宫里做什么?” “小妹李淳元,参见荣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礼数周正后,我续上话:“外祖父听闻娘娘玉体有恙,忧心不下间,遂让小妹进宫探望娘娘您。” “让你?哼,祖父他老人家真有心了!” 一副病西子模样的宋小钰,披头散发地半靠在金榻边,黑白分明的眼珠瞪了我许久,才冷声吩咐到伺候的宫人。 “都退下!” 趁着宋小钰屏退内殿宫人之际,我莲步徐徐地走上前,坐在了金榻边。 径直端起那热气滚滚的汤药,用金勺搯了搯,平稳地将一小匙送到她嘴边。 “娘娘再伤心,也得先把凤体养好;小产不是小病,若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李淳元,你存心来看本宫笑话的?” 宋小钰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可发脾气来却有板有眼;狠手一拂,我手中汤药打翻一地。 “狐媚子,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此番进宫你什么目的,本宫心里清楚的很!!” 我倒是不急,从袖中掏出一张雪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粘在手上的药汁。 可弥散开气味间略有些怪异,我抬手一嗅,笑了。 这补身汤中,掺了性寒的药材。 “你笑什么?!” “高兴什么,自然笑什么。” “你果然心怀鬼胎!本宫当初就纳闷,你这贱人为何要死皮赖脸地留在我宋家,原来你这攀龙附凤的心思还没死!想桃代李僵,跟本宫争圣宠?做你的春秋大梦!” “娘娘,自家姐妹,争与不争都是我们宋家的荣耀,谁捡去了也没便宜外人。” 当初我落难时,这位宋家嫡长女可没少刁难我,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要趁机讨回点利息。 “娘娘,外祖父当初送您进宫服侍皇上,还不是图你给宋家光耀门楣。可娘娘进宫三年,未曾给皇上添上一男半女,如今又小产落疾,外祖父自然忧心。” “本宫没那本事,难道你就有这能耐?你一个人尽可夫的弃妇,残花之身,有什么资格爬上龙榻,邀得圣宠?!” 宋小钰这话够刻薄的,可我眉眼一凝,寒色如霜,从容地支起身来。 “那可不一定。不试试,谁知道呢?” “皇上驾到!!” 赶得好不如赶得巧,我今天就让宋小钰见识见识,我李淳元有没有这个爬上龙榻的本事。 “爱妃!” 一声洪亮传来,余光便见一九龙锦袍的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我沉笑在唇,顺势低头跪在地上。 “臣妾参见皇--” 此时宋小钰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柔样,欲朝来人行礼,不想这气宇轩昂的男子大手一拦,将人挡在金榻上。 “爱妃不必多礼!你刚小产,身子未见好,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臣妾无能,孩子--” 被心心念念之人一点心头痛,宋小钰便泪如雨下,悲戚间不时絮叨孩子的事。 “好了,好了,悲极伤心,不宜养身。这孩子或许与我天家无缘,强求不得;眼下人安好便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靖德帝轻轻一抚宋小钰脸庞,笑如月朗,说得鼓舞人心。可传进我耳里,心里却清楚,宋小钰这辈子怕是没再怀龙嗣的机会了。 “这位姑娘是--” 蓦地,靖德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虽不知是何等表情,但我却表现地老成持重。 “她,她--”结巴了片刻,宋小钰不安地回应到:“这是臣妾家中的小妹,一年前从大历来,一直寄居在祖父家中;此番祖父得知臣妾小产,特让她进宫一叙解解闷。还愣着干嘛,快拜见皇上。” “民女李淳元,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淳,淳元?” 忽然,内殿中响起句温柔似水的颤声,只感觉阵微风拂过,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握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起身间,能感觉一热一寒两道目光落在我身上,诡异的很。 靖德帝一见青纱遮面的我,下意识间,情不自禁地伸手来摘我的面纱。 而我连忙一步小退,避开了这尴尬的接触。 “你?!” 对我行为间的拂逆,靖德帝手僵在空中,不知如何开口。 曾想过无数遍,如何圆满这场故人他乡再逢的场景;而我明白,有些事情得掌握度,过了就是造作。 “曜哥哥,别来无恙?” 说着,我便径直解下青纱,露出真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章 试心故人 靖德帝忽见展露真容的我,克制不住激动地冲上前,一把箍住我的双臂。 “我不是在做梦?你一年前不是在大历--” 那紧张间,似乎怕我化成泡影般,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曜哥哥,过去种种不必再提。如今在外祖父庇护下,淳元只想做个寻常女子,安安分分地了此残生。” “外祖父?金刀侯莫非是--” 有种天意作弄的荒诞感,忽在靖德帝脸上蔓延开。 “金刀侯正是民女外祖父。当时若不是他老人家施救,恐怕我和曜哥哥未必有今日再逢。” 淡淡回应间,我目光绕过靖德帝瞧上宋小钰;她那一面惨白,比敷了糯米粉还要白上三分。 我心中顿时一阵爽利。 想来,她是疑惑为何眼前靖德帝和我,相熟到如此地步。 这其中渊源,还得追溯到九年前,我李淳元未入大历皇宫做太子妃时。 靖德帝,本名慕容曜,乃北燕先皇靖文帝的嫡长子。 当年慕容曜还是明德太子时,因战败被送往大历做质子。 虽是他国人质,但毕竟是一国尊贵太子,且大历崇文,故大历先皇诏恩,让慕容曜和当朝太子容舒玄同入麓山书院,习我大历渊博。 而我父亲李书云,当时乃大历朝太子太傅,并为麓山书院中掌院大学士,掌管众天子门生。那时的我,经常扮成男儿身混迹于麓山书院,逗趣阿爹门下门生。 由于我,慕容曜,容舒玄三人年纪相仿,一来二往间,便打成了一片。 或许年少无知,且当年与容舒玄有婚约在身,故忽视了另一位呵护我如宝的人。但再见贵为北燕天子的慕容曜,我知道对他,只有满心算计,没有旧情可言。 气氛正微妙间,宋小钰忽然撑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急插上话。 “皇上恕罪,祖父他不是存心隐瞒此事!只是三妹乃大历罪妃,身份特殊,如今家中蒙难避祸于我北燕,祖父念及三妹是姑母唯一骨血,遂收留了她。望皇上网开一面,切莫将三妹遣送回大历!” 我冷笑在唇,可真够情真意切的。 宋小钰这话,不仅在慕容曜面前挣了个姐妹情深,还顺势把我昔日老底给掀了一通,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不过,宋小钰似乎打错了如意算盘。若对慕容曜没有半分把握,我敢如此招摇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将计就计,顺势转身,反扶住宋小钰。 “娘娘不必为小妹多费心。皇上是当世明君,若能念淳元身世凄苦,保我在北燕有一席容身之地,我自当永感于心;若顾念社稷安危,要将淳元交予大历发落,我亦是无怨,皇上可随时来侯府拿人。” 话落间,我在暗处狠掐了宋小钰一把。 她立马痛呼一声。 “爱妃怎么了?” 慕容曜眉宇一挑,不解间,我立马做出副惊恐担心状,抢先关怀到。 “娘娘可是腹痛又发?快躺下,身子要紧。” 宋小钰脸阵红阵白,却碍于慕容曜不得不把这哑巴亏吞进肚子里,配合我在人前演出情深戏码。 安顿好宋小钰,我扬着淡淡笑意退离金榻,向慕容曜福身一拜。 “今日娘娘小产,心郁不解,皇上既然来了金华殿,望您能体多多安抚宽慰娘娘。民女便不多叨扰,就此拜别皇上,荣妃娘娘。” “淳元!” 故人呼唤,我未多做动容,依旧步履从容地朝金华殿外走去。 会来的,终究会来,不必我多行刻意。 立于金华殿外,隐约听见殿内有女子哭声传出,还不等我回头,一只大手就狠拽住我的手,疾疾朝出宫反方向急奔去。 一路上,他未言,我不语,途径之处各院宫人如白日撞鬼般,在我们身后跪了一地。 奔入皇宫西南角一方密密荷丛中,忽然多时不声不响的慕容曜扭过头来,急问上我。 “刚才在金华殿,你说宋远高是你外祖父,是骗我的吧!淳元,是不是那老匹夫要挟你什么?!这里是北燕,有曜哥哥在,我会护你周全!” 我镇定如初地说到:“皇上怕是多疑了,金刀侯确是民女的外祖父。虽然北燕和大历素来政见不和,但当年我母亲仰慕父亲才华,不惜远嫁大历。如今我李家在大历蒙上不白之冤,外祖父怜我凄苦,救我脱离险境,何来要挟之说?” “你可知道--” “我知道,且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顺势打断他的作急。 “拔除宋家在北燕过大的势力,是皇上您的宏图大志。但如今我受宋家庇护,自然也是半个宋家人;外祖父若真有什么吩咐淳元,那我也理当知恩图报,为宋家尽上一份心力。” 我能感觉到慕容曜眼中那股失望,如同他在我肩头垂下的手那般无力。 人活世间,本没有那么随心所欲。 “你为李家报仇雪恨,甘愿受你外祖父摆布?” 半响,慕容曜凄凄哀哀地问到。 “对。”我不掩其实地回答到:“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 “你变了。” “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人活着,有太多身不由己。我是李家唯一的希望,若不雪这血海深仇,我父母九泉之下的亡魂难以安息。” 坦诚有时不失上策。 我在意的,是这北燕皇帝慕容曜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 我如今要赌的,是昔日李淳元在慕容曜心中的分量! “若皇上觉得我是祸端,有碍你铲除宋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您可立即命人将我押送回大历;这样,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淳元,我对你什么心思,你明明知道!” 像头发狂的狮子,慕容曜箍着我的双臂,生生有些发疼。 “你可以对我狠心,对我无情,但我做不到!哪怕你现在是在危及到我北燕江山,我也不想再把你送回容舒玄身边!” “那好,请皇上赐淳元名分,让我正大光明的留在你身边。” “你,你说什么?!” 突然,慕容曜如遭霜打,面色惨白。 转而,又苦苦一笑。 “你非真心。我在你眼里,不过个复仇工具而已。” 可我却甚为不在意。 “这样不好吗?你千方百计让宋小钰小产,不就是怕宋家势力继续做大,将来对你北燕江山构成威胁。若我入宫,皇上便不必再和我外祖父虚以委蛇;至少淳元能保证,你将来的太子,是真真正正的慕容氏,而不是带着宋家血脉的祸患。” 我想,我的话已经够明白了。 我借他北燕皇帝势力打压大历,替我李家报仇雪恨;而他可借我之便,与外祖父周旋。 这是笔双赢的买卖,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他,像是一座泥塑杵在我面前,神情没落;许久,慕容曜才黯然开口。 “难道你我之间,只是场纯粹的交易,没有一丝其他情愫在内?” “没有。” 我斩钉截铁地答到。 慕容曜要的东西,我李淳元早就在那场厄难中将之毁尽,也永远不想再找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章 牛刀小试 六月初八,兴百事,宜嫁娶。 一道圣诏,一顶宫轿,我从宋家祖宅经光华门,抬进了“芳华苑”,赐号“淳”,封美人。 这北燕深宫内院中,虽无文人墨客所述“三千佳丽”那般夸张,但将凤仪殿正主,四妃宫,十二嫔殿以及各院小主算在内,在册女眷就不下百号。 而我这从六品美人的到来,不过是在这深宫百花丛中添上了朵小野花而已,显不出什么争奇斗艳来。 初到芳华苑时,还有些嫔妃和小主抱着结交的心思,来我苑子串门道喜;不过日子久了,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苗头,我门庭渐渐冷清下来,变得无人问津。 深宫女人生存的第一要则,尽数体现在“恩宠”二字上,而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时间,慕容曜像消失了般,从未踏入我芳华苑半步。 如今我在旁人眼里,和芳华苑内的摆设别无二致,唯一区别,就是我是个会动会言的物件而已。 半依在凉榻上,我目光稍稍从手中书卷中挪开,望上窗棂外那一树繁花,蓦地想起了外祖父命人捎来的训诫: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想着,想着,我嘴角不由露出浅浅蜜意。 有些东西积聚地越满,爆发开来,就越一发不可收拾。 “主子。” 忽然一声清铃般的柔声,打断了我的翩然思绪。 从窗棂外收回目光,一低头,便见唤雪翩翩如燕地走进来。 “何事?” “玉琼院的荣惠小主差人来,送了些冰镇鲜果请美人尝尝鲜。” 说着,凑上前的唤雪打开食盒,两串青玉葡萄镇在寒气湛湛的冰块上,翠色鲜艳欲滴。 我坐起身,看着这盒子中葡萄,笑了笑。 “现下这等光景,荣惠小主倒是有心了。唤雪,玉琼院差来的宫人,可打点妥当?” “刘嬷嬷已经取了二两黄金,赏给那跑腿宫人,顺便让人装了盒美人早间做的芙蓉酥,让他带回玉琼院转谢荣惠小主。” 我满意地点点头,径直摘下一颗葡萄,嗅了嗅,便朝口中送去。 “美人!” 见我要下口,唤雪忽然慌神地阻拦到。 “外来食物,还是等奴婢先验验口。” “不用。” 我却挡住唤雪的好意。 “这里面掺了什么猫腻,我心中已经清楚。既然玉荣惠急着当替死鬼,我索性就配合她一回;你速去,命人熬一碗干姜茶来。” 话毕,我便把葡萄送进口中,嚼碎咽下肚。 当唤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干姜茶进来时,锦盒中的青玉葡萄在闲暇看书之余,已经被我下了小半串儿。 我接过干姜茶,不带丝毫犹豫,将之饮尽;用白绢净了净嘴,我又交代上唤雪。 “一会儿皇上面前,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奴婢知道。” 我淡淡一笑,放下手中书卷,就躺在凉榻上养神,静等好戏开锣。 比我预期中来的还要快,半个时辰后,我腹中痛如刀绞,全身如遭火烧般滚烫难当;反复折腾间,开始出现呕血现象。 原想着,太医院的人会早一步到我芳华苑,可不想风声不胫而走,让慕容曜捷足先登。 我窝在他怀里,一时没忍住,一口暗红闷血啐在慕容曜胸口的龙袍间,着实惊心扎眼。 “这——血!”顾不得秽血冲撞龙气,慕容曜当场发飙:“太医院人呢!!” “皇上稍安勿躁,太医院的人正在赶往芳华苑!” 阁中,跪满一屋子宫人,哆哆嗦嗦不敢多言一句。 “给朕催!” 慕容曜把我圈紧在怀中,拢着袖口,仔仔细细为我擦拭额间虚汗。 “太医就到了,淳元,你再坚持一下,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片刻,提着药箱的太医,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我阁中,一见凉榻上的慕容曜,顿时五体投地跪在地上。 “微臣叩见吾--” “别跟朕废话,起来看诊!” 慕容曜浓眉高扬,面色铁青,当即发下狠话。 “若淳美人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太医院上下提头来见!” “是,是!请皇上先行回避,微臣好为淳美人号脉。” 说着,太医就战战兢兢地上前,为我切脉问诊。 其间,慕容曜一直立在旁边,紧盯着凉榻上的一举一动。 半响,惊慌在面的太医放下我的手,在四下观察了片刻,忽然注意到了案几上的那盒青玉葡萄。 “这盒中葡萄,可是美人用过的?” 唤雪回答到:“是。这锦盒中的冰镇葡萄,是一个多时辰前玉琼院的荣惠小主派人送来的,说是给美人消消暑,故吃了些。” 慕容曜面色一沉,立马意识到什么。 “盒中葡萄有问题?” “请容微臣一查。” 恭敬地回应了声,太医立即取下一粒葡萄,嗅了嗅,又刨开尝了尝。 顿时,太医跪下身来回到。 “回皇上,淳美人食用的这葡萄,是用‘山盐’浸洗过。” “可有毒?” 慕容曜顿时眉头一蹙。 “山盐无毒。此盐比之井盐味淡带清爽,因产量较少且价格昂贵,故通常为富贵人家使用的昂贵物;尤其是入夏,用山盐洗涤瓜果蔬菜食用,不但能长时间保鲜,而且能促进肠胃。” “既然这葡萄无毒,那淳美人食用后,为何会出现中毒迹象?” “这,这--” 急得满头大汗的太医,慌张间,忽然又注意到案几上那只玉碗。 似乎预感到什么,太医迅速端起玉碗,闻了闻碗中残留的气味。 “这是--” “是干姜茶。” 见状,唤雪立马作答到。 “美人昨夜见了凉,故命人煮了些干姜茶,想发汗驱寒。” “这就对了!皇上,问题就在这碗干姜茶上。” 感觉项上人头保住了般,太医略带激动地说到。 “淳美人这呕血高热症状,正是犯了‘物性相冲’的大忌。山盐性寒,而这干姜属于大燥之物;且美人风邪未根除,两物同时入口,相冲相撞间进而坏了肺气,故才会出现呕血反应。幸好美人风邪未重,且食用不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的意思,这只是个偶然?” 忽然,慕容曜眸光一敛,不怒自威。 “这,这不好说。” 太医面色一窘,再三思量,如实禀告到。 “按理说,食用山盐有这等大忌,通常贩卖店家都会详尽告知买家。可能是一时疏忽了这药理,微臣,微臣妄言。” 然,太医一把冷汗未来得及擦,慕容曜冷冷出口。 “疏忽?怕是太有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章 旗开得胜 入定时分,我从昏睡中醒转。 稍稍进了些汤水,见我有了些生气,唤雪多时悬心才落定下来。 “主子想用点什么?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 “不用。扶我起来。” 躺久了,身子反而觉得不舒服。 上了软褥子,靠在榻边,我一口闷气终于得以舒缓。 揉揉发疼的眉心,一招自损八百,也得看看收效如何。 “皇上在芳华苑逗留了多久?” “一个时辰前还在。若不是昭德殿那边来人一催再催说有紧急军务,恐怕皇上脚都不会挪一下地守着主子。” 慕容曜竟荒废了一整天朝务,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虽然效果比预期中的还要好,可此时我心里却没那种雀跃之喜。 “主子,需要派人去昭德殿那边支会一声吗?” “不必,想来这事儿已在后宫中传得人尽皆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该收敛的还得收敛些,不可操之过急。” 细想了下,我又叮嘱到唤雪。 “我清醒的事儿,眼下只有你一人知道。吩咐下去,这两天,任何外人不得踏入我的金缕阁半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皇上的旨意。” 唤雪惊:“可皇上那边并未传下口谕。” “现在是没有,可不代表一会儿没有。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做,其他的,我会处理妥当,不会让人挑出刺头来。” 若我没估摸错,一会儿,我就能清醒地见到慕容曜。 一个门禁,有何难。 “玉琼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唤雪道:“玉荣惠和那送锦盒的宫人,下午就被羽林卫请到芳华苑,皇上亲自审问了番。可玉荣惠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皇上盛怒,当场让人把那宫人杖毙。” “替死鬼的替死鬼,一点都不意外。” 之所以赏那宫人金子,我早就料到玉荣惠有这一手,权且做个善事,给这宫人当做身后安家费。 “主子您冒了这么大风险,欲惩戒玉荣惠背后的荣妃娘娘,难道就这般不了了之?看得出,皇上对美人您情根深种,若这事儿您开口,未必--” “未必什么?” 没等唤雪犹豫下去,我打断到。 “这后宫中,人心间谁向着谁,谁攀附着谁,难道你以为皇上真瞧不明白?若皇上真要查,也不会当着玉荣惠的面,把那替死鬼杖毙。说到底,没有确凿的证据前,皇上多少还是要为宋家留些脸面。” 唤雪半懂半疑:“可侯爷那边,不是还盼着主子您多辅佐荣妃娘娘吗?” “此一时彼一时。” 面对唤雪的质问,我冷笑在唇。 “当初送我进宫,外祖父的确盼着我和宋小钰姐妹齐心,共讨圣心;可出了这档子事,想必外祖父也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金华殿中那位的心已经掌控不住。外祖父要的,是一个能为宋家保住荣华富贵的内应,而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绊脚石。” 我拢拢颈边纱衣,继续说到。 “宋小钰在后宫这几年风光日子,全仰仗宋家将门光环庇护。如今她公然悖逆外祖父属意,与我处处作对,若再不有所收敛,想来她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唤雪起扇送凉:“以美人的才智聪慧,要斗倒荣妃成为侯爷的倚重之人,只是时间问题。” “区区一个荣妃,我根本没放在眼里。我既然进了这北燕皇宫,就不会鼠目寸光地盯着个妃位;我要的是,这北燕皇后之位。” 这点上,我自始至终很清楚。 得不到这北燕后位,我李家血仇得报今生无望! 我问道:“对了,先前让你查的细作之事,进展如何?” “回美人,一切安排妥当,就等那细作自投罗网。” 外面有群财狼虎豹盯着,我这芳华苑内,也藏着蜇人的毒蝎;这后宫日子,过着还真不乏味。 我慎重提醒:“眼下也是个机会,你暗中联络玄冥,让他尽量放松我这芳华苑的防备;这样,鱼儿才会更快上钩。” “是。” “你也前后折腾了近一天,下去休息吧。” “可美人--” 言词间,唤雪似乎不怎么放心。 我摇摇:“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有什么不便会宣你来。去吧。” “好,奴婢就侯在金缕阁外,美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唤奴婢。” 唤雪的执拗我不想去强求,点点头,随她去了。 人走后,金缕阁中突然出奇的安静。 我转过头,望着对面窗棂间撒了一地的月光,看着看着,就恍恍入了神。 也不知这样呆看了多久,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探来,用暖暖的怀抱替我挡住夜凉如水。 懵懵间,正欲转过头,我脸颊却抵在另一张略带扎人感的脸上。 背后之人怀住我的腰身,一点一点朝自己怀里收紧,霸道中又带着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弄碎了般。 他身上陌生而醒脑的龙涎香,直提醒着我作为一个后宫女人,必须拿出自己所有的热情和手段,去讨取这位九五至尊的欢心。 可我,就像个毫无生气的布偶,呆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我该拿你怎么办?” 许久,这静谧的金缕阁中,响起一声哀怨而惆怅的幽述。 慕容曜紧缩在我颈窝边,时不时地摩挲着我颈间光洁的肌肤,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感在我心中蔓延开,逼得我不得不开口。 “皇上你是真龙天子,整个北燕后宫的天,不该问贱妾这样的问题。” “可面对你,突然之间,我有些厌弃这帝王身份。若你我都是寻常人家儿女,你不是身负血仇的李淳元,我不是北燕忍辱负重的皇帝,我们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算计和隔阂;在一起,也会过得开心得多。” “没有这种可能。” 我生硬地回应到。 “我李淳元,终是大历冤臣李书云的长女,北燕金刀侯的外孙女,而我的夫婿,只能是北燕至高无上的君王,没他选。” “对啊,我慕容曜若不是北燕皇帝,你怕是根本不会看我一眼。你进宫整整一个月,我天天都在盼,天天都在忍,异想天开着,我只要忍着不见你,刻意冷落你一阵,你就会对我心软。可我还是错了,这场荒诞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一个人在自作自受。” 交抵在一处的脸庞,忽然有股湿湿黏黏的滚烫在蔓延,令我的心倏然一颤。 “对不起,淳元,是我没保护好你。” 而慕容曜最后一句,让我背脊不住地发颤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章 乱心之夜 别把动心的东西轻易放进心中,尤其是男人的甜言蜜语。 这句话,是我在映月馆学习歌舞技艺,阿谀承欢之术时,芳姑教授我的。 慕容曜此时此刻,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不想去探究,遂硬起心肠。 “皇上打算今夜留宿芳华苑?可贱妾身体抱恙,这恩宠怕是消受不起。” “今夜来芳华苑,除了我一两个心腹知晓外,没人会知道此事,更不会记入内侍府行卷中。” 从我颈窝处支起头,慕容曜将我转过身。 “我不会逼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淳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依旧那个可让你倾述心事,为你遮风挡雨的曜哥哥。” “那贱妾就谢过皇上体恤。” 他想旧事重提,我偏要敷衍了事,正欲在金榻上叩谢恩典,不想他大手一拐,他在外,我在内,齐齐倒在榻上。 “别动。” 有力胳膊一挡,慕容曜将我困在身边。 “就说说话,和你。” 听着他略粗重呼吸,我顿时全身一僵,不敢乱动半分。 “你知道吗,我在大历做质子时,第一次在北麓书院遇见找茬的你,我一眼就瞧出你是个女娇娥。起初那段时间,我不愿搭理你,并不是讨厌你,而是害怕,我怕喜欢上你。” “毕竟我是北燕的太子,而你是大历的名门闺秀,太子储妃;你我立场不同,且我当时受制于人,不敢有过多非分之想。可谁知道,调皮捣蛋的你,还是把我一颗心给搅乱了。” 阁中光线虽暗,但从慕容曜的话里,我能感受到他在笑,且很眷恋地在回忆我和他的往昔。 “淳元,我最喜欢看你笑,每当看见你笑,不管心中有何等忧心事,都会烟消云散,心情大好。我一个闷葫芦学会了如何去笑,去感受真心,可为何现在的你,再也不肯再展露笑颜?” 我冷冷回应到:“无忧总在孩提时,人终究会长大。太爱笑的人,轻浮不说且容易受伤,所以贱妾不喜欢笑。” “有多爱,就有多恨,可见在你内心深处,终是忘不了他。” 慕容曜口中的“他”,听着很是刺耳! 我一个强翻身,反凌驾在慕容曜的身上,神色怭怭地直视着他。 “慕容曜,原来心中有阴影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要个心安,好,我给你。” 话毕,我一鼓作气低下头,去堵住慕容曜满腔猜疑的嘴。 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住女人的投怀送抱,更何况,是一个对我李淳元旧情难忘的男人。 在映月馆,我见惯了恩客与欢场女子间的虚情假意,甚至认为到了驾轻就熟的地步;可如今到我亲自上场,和慕容曜这一触,暖而不融,融却不亲密,感觉就像是那块生肉摩擦在一起,生硬得很。 可正以为失败时,忽然一只大手牢牢缚住我的后脑,大力一翻,反将我压制住。 他狠盯着我,呼吸凝重,起伏的心膛中像是在积聚着什么,跃跃欲试。 猛一低头,像是吞下一杯香醇的佳酿,他顺势夺走了我的生息;那窒息感,让我本能张开檀口,却让对人有长驱直入的机会。 反被慕容曜搅得七荤八素间,他的手探在我肩头,顺势下拽我的外袍,我顿时一个寒噤窜遍全身。 乱了! 蓦地,我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慕容曜推开了些距离。 “今,今夜不行!” 如当头棒喝,悬崖勒马,慕容曜僵在上方半响。 转而,他暗色下的俊颜,显出了方温柔如水。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着,慕容曜匀平气息,搂着我一翻,像根鸳鸯藤般对抱在一处,唇蜻蜓点水地落在我额头。 “人生苦短,既然老天给我慕容曜这个机会,即便是陷阱,我也要牢牢把你锁在身边;哪怕你--” 他口中偃旗息鼓的末句话,他知,我知,只是在这一刻,谁也说不出口而已。 许久,只听慕容曜轻声一叹,幽幽说到。 “不早了,睡吧。” 接不下去的话题,再谈也是尴尬。 我几个动静极小的深呼吸,窝在慕容曜的怀中,闭上了眼。 自从遭逢家变,我变得浅眠,一向鸡鸣未响前我便醒转;而这一觉,破天荒睡到了卯时,长了一个时辰。 当我睁开眼,瞧着在微微晨光中单手撑头,细细打量我睡颜的慕容曜;他柔柔一笑,我忽然害怕地朝榻内侧缩了缩。 “时辰尚早,你再多睡一会儿。” 说着,慕容曜就探过大手,拢住我的脸颊,拇指宠溺味十足地摩挲着。 “皇上是准备上早朝?贱妾立马命人来伺候洗漱。” “不用,我回昭德殿再洗漱。”顺势探过头,挨近了些我:“等散了早朝,我再来芳华苑看你,正好陪你用早膳。” 交代妥当,慕容曜将薄丝被拉过来,细细地为掖好每处透风口,这才翻起身落了地。 “你现下身子有恙,皇后凤仪殿那边就不用去请安了,安心在芳华苑养病。我会加派羽林卫守着,免得宫中的乌七八糟扰了你的清净。” 这口谕我还没开口求,慕容曜已经主动替我下了,也省得我费心讨一番。 “那贱妾谢皇上体恤。” “淳元,以后只要你我独处时,还是把这‘贱妾’二字去了吧,我听着不舒畅。” 讲真,慕容曜对我上起心来,我还真有些后怕。 犹豫再三,我还是不想坏了他难得好兴致,应承到。 “知道了。” “那我走了。躺着续会儿眠,礼免了。” 似乎预见到我的将做什么,慕容曜清朗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出走了金缕阁。 我愣在那许久,心头着实不是个滋味。 慕容曜看来是动了真格。 “唤雪。” 痴痴想了许久,睡意全无的我撑起身来,唤到我的贴身侍女唤雪。 “主子,不多睡会儿吗?” 一进阁,唤雪一脸笑盈盈,喜气洋洋的。 我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 “不睡了。发了汗,浑身都不自在,你去准备下热水,我想沐浴。” “是。” 唤雪去准备间,我缓缓地走到窗棂边,望着窗外还缀着朝露的木芙蓉,久久间不免一声叹息,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想出宫一趟,这个口,怎么和慕容曜开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章 毒蛇送惊 刚沐浴完毕,我正想找两本合宜的书打发下时间,不想唤雪丫头急匆匆地走进金缕阁。 “冒冒失失的,怎么了?” “主子,荣惠小主在院外求见。” 玉荣惠?! 我冷哼一声:“怪了。昨儿我出事的时候不见她紧张,这个时候跑来我芳华苑,难不成想看我死透没?” “主子,不吉利!” “我百无禁忌。她想我死,我还不如她愿呢。” 随手从书架上取下卷书,我走到窗棂边,看看外面的日头,挺灿烂的。 心中顿生一计。 “我这笔账还没找她讨要,她却自己送上门来。唤雪,你去回了玉荣惠,就说我人此刻还没醒;要闹要等,随她意。我倒要看看是她心思毒,还是这暑气毒。” 有慕容曜的口谕挡着,我还真不信玉荣惠有这胆子硬闯我的金缕阁;反正,外头遭罪的不是我。 恣意坐在凉榻上,我便静心看起书来。 沉浸在书中,便不知春秋为何。正专注间,忽然身后细碎的嘶嘶声,打断了我的兴致。 不经意地回头,那四目相接间,大股寒噤从我脚底板腾起。 蛇! 只见这东西在盘在我背后一尺开外的凉榻间,碧幽幽的蛇瞳一直紧盯着我,紫黑的蛇信子不断地吞吐着,架势间跃跃欲试。 不能动!! 我僵在原地,脑子里倏然响起这么声警醒。 蛇这东西特别敏感,你动静越大,越是容易勾起它的进攻欲;以眼下这条蛇的身量和对峙距离,只要我稍轻举妄动,必遭这东西袭击。 倏地,冷汗直冒的我定下心神,如不动佛般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玄冥。” 我小心开口,轻声唤到我的暗卫。 可一声落下后,这金缕阁中,没有半点动静。 “玄冥!!” 卯足了胆气,豁出去的我,再次高唤到。 “主子,何--” 闻声赶到的玄冥刚踏入金缕阁,蓦地察觉到那条盘在我背后的毒蛇。 “主子别动!” 说着,沉着气的玄冥,亦步亦趋地朝我这边靠来。 而此时,这条观察已久的毒蛇似乎失去耐心,在我惊惶闪动的双目中,渐渐挺起蛇身,扬起尖脑袋。 蛇口大张向我扑咬来时,我蓦地闭上眼,不敢看这结局。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这金缕阁陷入死寂,压抑万分。 “卑职疏忽,让主子受忧了!” 这一声,如闷云中积聚已久的雷,划开了在我心中积压的恐惧。 猛睁开眼一看,那条毒蛇要害咽喉已掐捏在玄冥手间,缠着他的手腕仍挣扎着。 “拿,拿开!” 顿时冷汗直飚的我,像见了鬼似的从凉榻上翻落下地,退避三舍。 “还好主子镇定。这是银环蛇,毒性极强;若被它咬一口,不出半个时辰必毙命。” 连连冷噤不止,我脸色越渐发白。皇宫大内,怎么会出现这等毒物?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是有人在暗中算计我! “谁!!” 不等我发话,忽然我窗棂边一鬼祟影子飘过,立马引起玄冥的警觉。 身手如影,玄冥纵身一跃便翻出了窗棂,而紧接着阵细碎的讨饶声传来,似乎这动静间已经有了分晓。 不过一口茶的时间,玄冥拎着个小内侍,再次回到我的金缕阁中。 玄冥大力一推,这小内侍跟软脚虾般,在我跟前摔了个底朝天,又翻爬起身五体投地状跪在我脚下。 “美人饶命,美人饶命,小的只是路过,无意偷听!” 路过?无意偷听? 刚死里逃生一回,撞见这幕晦气,我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火。 蹲下身,我徒手扯住这小内侍的发髻,将他的头高高扬起;怒目横扫,一张挺生的脸映入眼帘中。 “我芳华苑什么时候成了戏园子,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出?说,谁派你来害我的!!” 一时怒不可遏,我反手一巴掌掴在这小内侍脸瓜子上。 “美人,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面对小内侍磕头求饶如捣蒜,可我却没善心发! “嘴硬不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骨气,替你那主子遮掩恶行。玄冥!” 玄冥这练家子一上前,跟拎秧鸡般把这小内侍从地上拽起。 我狠道:“你主子送了这么贵重的礼,我也得有所表示,才显诚意!把这银环蛇塞到这刁奴嘴里,咬烂他的舌头!” 玄冥倒是不手软,箍住这小内侍的腮帮,强撬开他的嘴间,右手逮住的银环蛇就朝他嘴里递去。 一时间,吓破胆的小内侍发狂地惊呼,连连告饶。 “小的说!!小的说!是荣惠主子让奴才来的!” 又是她! 脸黑的我,顺势朝玄冥打了个眼色,暂时止了手。 “继续说!”玄冥替我发了话。 “小的说,都说,这都是荣惠小主的意思!主子说,美人故意称病不见,有意刁难她;气急之间,遂差小的从荷塘处悄悄潜入金缕阁,探一探美人到底病得如何。” “就这些?” 我顿时冷笑,拍案而起。 “昨儿个玉荣惠没称心如意,今儿又跑来补后手,放条毒蛇欲咬死我?你主子的招够下作的!” “蛇?”小内侍稍作分辨,顿时慌了:“美人,蛇不是奴才放的,小的冤枉!!” “冤枉?谁叫你不长眼闯了这刀口,冤枉你也得背!” 我没那么多闲心理会他的解释,怒声唤到。 “唤雪!” “主子有何吩咐?” 快步走进金缕阁的唤雪,一见这阵势,也是惊色在面。 我问到:“玉荣惠人走没?” “荣惠小主此时仍候在花厅。” 挺能稳的! 我面冷如霜:“好,择日不如撞日,若不把这个威立足,今后宫中个个都当我李淳元是软柿子好捏!玄冥,把这狗奴才一并带上,人多才显得场面热闹。” 丢下手中书卷,我就疾步朝阁外奔。 “扇大力些,没吃饭不成,热着呢!” 我人还没走入花厅,远远隔着珠帘,就听见玉荣惠满口不耐的腔调。 发了通小主脾气,玉荣惠又道:“小柳子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也被李淳元那狐媚子也勾了魂去?” “看来我这小小的芳华苑风水真不好,竟成了个阵。” 趁着玉荣惠口中这个兴头,我撩开珠帘走了出去,径直怼话上脸。 “荣惠姐姐在我芳华苑丢了的宫人,我亲自给你送回来!” 话落,紧跟在后的玄冥猛力一推,那小内侍就窜入人前。 而玉荣惠一见这狗奴才,一脸不耐遁去无踪,转而面如死灰地僵在座椅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章 我非善类 “小主救我!” 抬头一见玉荣惠,这小内侍跟见了娘似的,扯开嗓子就嚎起来。 “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大呼小叫的。” 毕竟是一院之主,虽身居下风,可人前该有的气度仪态丝毫不减。 死命地挤兑出个好脸子,玉荣惠朝我身边凑来。 “看来是我白担心了一场。瞧妹妹这气势,不像是抱恙在身的人。” 大概是理着了头绪,那逢迎的笑越发自然起来。 “后宫讲究和气。奴才们不懂事,我们这些做主子的自然要多担待些,才显得大肚能容。妹妹,小柳子若犯了什么事儿,你交代一声,我带回玉琼院处置便是;咱们姐妹这么不冷不热的僵着,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瞧着玉荣惠那葱白的纤手朝我伸来,我眼角一挑,立即挡开了她的示好。 “当不起姐姐抬爱。我素来性子直,心眼小,有些话还是当面挑明来得痛快。” 我冷笑在唇,扫了眼受制于玄冥之手的小内侍,继续说到。 “皇上有口谕立在我芳华苑,如今你院中宫人公然抗旨,潜入我金缕阁意图不轨;若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我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面?” “至于吗?不就是个不长眼的奴才,走错路,误闯你的寝殿,妹妹何必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还把皇上搬出来。” 笑如日敛云头,玉荣惠顿时变了个脸。 “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妹妹是聪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分毫不让,立即把话掐死。 “你我根本没有相见的理,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李淳元,你存心和我过不去了?!” 顿时,玉荣惠脸更唱大戏似的,撤下她平日那副温顺和气的面貌。 “别以为在皇上面前耍了出‘苦肉计’,得了些脸面就能在这后宫横行无阻!我告诉你,后宫的日子还长着,指不定你哪天就得挪窝去那掖庭呆着。” “哼,掖庭?将来去得了去不了,尚是未知数,可眼下我知道您离那地方不远了!” 目光顺势一斜,领着面红耳赤的玉荣惠,朝玄冥那头望去。 玉荣惠一见玄冥手中逮着的银环蛇,也是吓得花容失色,踉跄地朝后退了两三小步。 “李淳元,你,你想干什么?” 眸明如星斗,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这么点头脑,还想跟我斗?蔑笑间,我能预见玉荣惠将至的草包怂样。 “你让宫人潜入我寝殿放蛇,奸计未遂,反被我人赃俱获;若此事捅到皇上面前,玉荣惠,你说是我该进掖庭呆着,还是你?” “你血口喷人!” “我就血口喷人,怎么滴?你昨儿个敢指使宫人对我下毒,今天放条毒蛇又算得了什么?即使我相信你不会蠢到如此地步,可闹到皇上面前,逮不住人,只能拿你做冤大头。” “你这是栽赃!我没做过的事儿,我不会认,皇上他也不会信!” “唔,看来你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审视着气急败坏的玉荣惠,我再一次把警钟给她敲响。 “一个不得圣宠,靠见风使舵巴结旁人上位的后宫小主,若因此事打入掖庭,皇上不会心疼,你那些靠山更不会拉你一把;相反,能为后宫腾出清净,何乐而不为呢?” 瞧着她那惨白的面色,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颜色,那是发自肺腑,洞彻心扉的畏惧之色。 我上前拍拍玉荣惠的肩,提醒到:“看时辰,皇上也该快下早朝了。届时皇上来我芳华苑用早膳,姐姐在这儿,咱们正好同皇上说说,了结这桩公案。” “淳美人!” 一瞬间,玉荣惠的心防溃不成军,猛地跪在我跟前。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荣惠一辈子会记得你的好!” “不见的吧,恐怕是记恨我一辈子才是。” 她脚软想跪,我也懒得去扶。 “我进宫不过一个月,你我间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却暗中对我下绊子;我此时饶了你,将来谁饶过我李淳元?” 玉荣惠急辨:“淳美人心中清楚,你碍得是金华殿那位主子的眼,不是我玉荣惠!我也是看人脸色行事,你何苦同我百般计较;生存在后宫中的女人,哪一个又不是如履薄冰?”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玉荣惠,不让半分:“别拿这一套诓我。你错就错在不仅没眼力价,而且欺负错人了!” “你,你还想怎样?!” “怎样?” 我冷冷一笑,转而看上玄冥手中那条银环蛇。 “简单,让这条银环蛇咬你一口,此事我便作罢!” “李淳元,你个毒妇!” 颤颤瑟瑟间,玉荣惠跟见了鬼似的,不停地往后缩。 而我只是递了个眼色,玄冥就徐徐不急拎着银环蛇,朝玉荣惠走去。 “来人!别过来!救,救命!!” “这是芳华苑,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旋身落座在旁,边看着这出好戏,边继续点评到。 “玉荣惠,要是这事真捅到皇上跟前,你在掖庭中少说得关个十年八年的,届时人熬得人老珠黄,皇上更看不上你;索性痛快让它咬一口,兴许太医来的及时,救你一命,至少你的荣华富贵还在。” “你个毒妇,疯子,救命!!啊~~~” 一声惨叫间,玄冥扔出去的银环蛇死气沉沉地挂在玉荣惠肩头,而她跟只歪脖子鸭般,头一斜,受惊过度昏厥了过去。 “就这点胆子,也敢出来祸害人?” 就这么点精彩,俨然没了玉荣惠这位名角表演,寡了兴致。 我揉揉眉心,扫过玉荣惠那两奴才,冷冷说到。 “你们俩还愣着干嘛?还不把你这草包主子扶回玉琼院去,难不成还等着皇上来料理你们主仆三?” 有点眼力价的,都听得出我这是在网开一面,玉荣惠身边两宫人千叩万谢,架着他们不省人事的主子快速开溜。 唤雪盯着地上的银环蛇,胆憋大的上前踢了两脚,见蛇仍死挺挺地团在地上,惊声问到:“主子,蛇什么时候死的?” “你问玄冥呗。” 我耸耸肩,从椅子上撑起身,吩咐到玄冥。 “处理干净些,别一会儿皇上来了,让他瞧出什么端倪来。” 唤雪在后紧跟,反复瞧观我脸色后,问到:“主子,您就这么轻易地饶过玉荣惠?” “难不成真咬死她解气?这事儿,全当给玉荣惠长长记忆,点到即止,咱们见好就收;再者,凭她的本事,没脸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刀了结敌人,是逼不得已的下策,要让她对你时时诚惶诚恐,讳莫如深,才算得上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章 风波不息 虽玉荣惠被我修理了一顿,但我心中清楚,放蛇这件事情,似乎真她没什么干系。 不过得了个小恩宠,已经在这北燕后宫中树敌不少,人人都想置我于死地。 想着没个头绪,我索性抄起佛经静静心。 “唔,许久不见你的字,越发有李太傅的劲骨。” 正抄写地专注间,忽然耳边传来句点评。 我蓦地昂起头,却见慕容曜笑盈盈地站在我身边。 “皇上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人跟我通报一声。” “刚到。听唤雪说你阁中在抄经,我便让他们候在外面,免得扰了你的诚心。” 见我穿的单薄,慕容曜并坐在我身边,将我怀抱住。 “帮我也写几个字,好挂在我昭徳殿日日品赏。” 我心中一阵哑然,微笑道。 “皇上是寻我开心?我这字虽还周正,但难登大雅之堂。” 慕容曜抵在我肩头:“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谦逊的人。想当初在大历鉴诗会上,十四岁的你以四行打油诗力压百家名士,那当仁不让的气势可谓是惊艳全场,令天下多少才子倾心折服。” “那都是年少妄为的轻狂事。皇上没听过人外有人吗?” 少年不知岁月愁,那样无忧自在的日子虽值得缅怀,但终究是回不去了。 可兴致大好的慕容曜,却在我耳根间不依不饶。 “就四个字,你也舍不得允我?” 如今我处于被动,芳姑那套欲拒还迎的道道,我一时间还真没想出个好计策,堵住这北燕天子的金口。 犹豫了半响,我问到。 “皇上想让我题哪四个字?” “得汝辛悲。” 倏地,我浑身一僵,显出了不自然。 而慕容曜对我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将怀中的我收紧了些,头窝在我颈边。 “淳元,这四个字就先放在你这,等你什么时候能下笔,我再来取。” 取字,还是取心? 我作难了。 “好了,别愁眉不展的。我肚子老饿了,叫人传早膳吧。” 很明显,慕容曜是在给我台阶下,我点点头,命唤雪吩咐膳房传膳。 小半盏茶时间闲谈,五道清淡小菜便上了桌,而坐上慕容曜只是扫了眼,不见动筷,反而神情变得郁郁沉沉。 随身侍奉的刘德禄是何等精明之人,过了眼,便抓住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唤雪姑娘,老奴多嘴一问,平日淳美人这膳食都这么清淡朴素?” “回刘公公,日日都是如此。” 唤雪中规中矩地回应到,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佯装不知,伸手去为慕容曜添粥。 可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清淡朴素也倒罢了,可这些东西,是给你主子吃的吗?” 抄起银筷子一拨,那浸在油水里的老梗黄叶,便扎眼地亮在人前。 “赏给奴才们也未必瞧得上眼!” 说着,慕容曜手中的筷子就朝唤雪砸去,不躲不闪间,她五体投地俯下身。 “奴婢知罪!” 我隐隐一笑,轻轻挣脱慕容曜的手。 “膳房有专人打点,你何必拿我婢女撒气?” 说着,我再次给自己碗中盛了碗小米粥,汤匙搅动间,隐隐可见些小石子在内翻动。 我搯一勺子送入口中咽下,味道依旧。 “寻常人家能吃的东西,不过是少了些精细,也不至于入不了口。皇上莫要为了这点小事扫了兴致,不喜欢,再让膳房的人重做便是。” “朕久不过问后宫事,不想一上心,日日有新奇!内务府的月例银钱,一个籽儿都没少各宫各院,却不想养出了一帮见风使舵的刁奴!” 慕容曜大手一拍,震得满桌汤水飞溅。 “刘德禄!” “奴才在!!” 刘德禄上前一步,躬身听命到。 “速传芳华苑膳房掌事来见朕。朕倒不信,今日杀不住这股歪风邪气!” 话毕,慕容曜一把夺过我的粥碗,面色阴晴不定。 我尔尔一笑,径直下了膳桌,在书架边取了本书,静静地坐在窗棂边翻阅起来。 反正,倒霉的人又不是我。 不一会儿,膳房掌事高呼吾皇万岁,扑通一声跪在慕容曜跟前,浑身直哆嗦。 座上人吊稍儿眼精光四溢,冷声问到。 “入宫几年了?” “回,回上皇上,奴才,奴才进宫八年了。” “八年?你可算得上宫中老人了。” 慕容曜淡淡一评,顺势抬手抚了抚浓眉。 “朕且问你,内务府发放月例,其间可克扣过你一分一厘?” “未,未曾!” 膳房掌事结结巴巴地回到。 慕容曜再问:“那淳美人待你如何?” “待,待奴才不薄。” 几番吞吐,这膳房掌事微微抬头朝窗棂边的我张望了眼,有些反态的巴结意味。 “淳美人心慈,平日不少打赏奴才们。” 慕容曜冷笑:“噢?这么说来,你家主子非但未苛刻于你,反而多有厚待?!” “是,是!!” “那朕所见之事,就算不得冤枉你。奴才效忠主子,乃天经地义的事情,那眼下你是怎么回报你主子的?!” 这套欲扬先抑的天子之威,拿捏得相当到位,只见慕容清眸猛一睁,威色生火,抄起桌上的粥碗朝膳房掌事砸去。 “养不熟的狗奴才,敢克扣主子的用度,活得不耐烦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膳房管事的哀求连连,听在我耳里,不过是手中翻页般的恣意。 慕容曜要来我芳华苑用早膳,是我事前有意为之,故意不放出消息的。 这狗奴才一个月来,没少把内务府分到我芳华苑的新鲜食材,倒卖出宫变换银钱,我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作声,倒是越发纵容了他的狗胆。 手托香腮,微微一笑。 想来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刚白花花的银子到手,却不想慕容曜天子大驾到我芳华苑;任这狗奴才即使再有神通,一时半儿,也弄不出什么珍馐美味来。 “刘德禄,照内务府的规矩,这等吃拿卡要的刁奴该如何处置?” “回皇上,依规应革其职务,重打五十宫仗后赶出内宫。” 蓦地,膳房掌事脸色如酱猪肝。 革职赶出皇宫是小,可落在身上这五十大板,全然是要命的! 顿时膳房掌事嚎啕如杀猪,连连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也是受人唆使,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克扣淳小主用度的大罪!” 完全不意外这狗奴才这自保之说,反而我心中甚是期待他接下来的精彩言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章 立威显宠 “说,谁给你的狗胆,做出这等下作勾当来的?” 慕容曜大手团成拳,面色益发难看。 膳房掌事颤颤微微地抬起头,看看座上慕容曜,又瞧瞧我,犹豫半响,硬着头皮禀告到。 “是金华殿的清音姑娘,指使让奴才这么干的!” 金华殿? 这名字听起来响亮大气,我放下手中书卷,跟着转过头来,像听戏文般有趣地观望着。 “你好大胆子,尽敢当着皇上的面污蔑荣妃娘娘!” 不等慕容曜开口,这内侍头儿刘德禄就做起威势,一脚踹在地上抖如糠筛的掌事身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断然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言。” 强忍着痛,膳房掌事撑起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清音姑娘私下交代,说淳美人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后宫女子,即便私下克扣她的用度,淳美人也只会忍气吞声,装作不知情。” 惊惶左顾右盼,不见危局缓解,膳房掌事也是豁出口。 “且姑娘说,淳美人和荣妃娘娘虽是一门姐妹,但为人心高气傲,难得圣心,有意借机打压美人挫挫其锐气。奴才也是迫于无奈,才做出这等以下犯上的糊涂事,求皇上开恩,开恩!” 突然牵扯到宋小钰,慕容曜心中再有火,怎么得顾及我的体面。 毕竟这场立威,他是在为我在后宫树立威信。 “淳元,你芳华苑中宫人犯了事,本应直接交给内务府处置便可;但朕见你这苑子这群奴才似乎还没把主子是谁认清,故如何发落,还得先问问你的意思。” 我自若笑问:“皇上真肯允我处置?” “君无戏言。” 慕容曜当即给出了这四个字。 我面色一沉,目光如炬:“好,那请皇上下旨,让羽林卫把这厨子拖出去,当着我芳华苑众宫人的面,乱棍杖毙!” 我想,怕是包括慕容曜在内,所有人都认为我会对这膳房掌事网开一面。 可惜,我没这份慈悲心肠。 “淳元进宫时日虽短,但也是皇上御笔亲封的美人。如今连皇上都觉得我管教苑内宫人不利,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整肃我这芳华苑一番。若单说克扣我些用度,不过是贪利了些,顶多让你挨两板子,这事情便过去了;但如今你为开脱罪责,故将过失转嫁于荣妃娘娘,欲挑起后宫事端。其心可诛,我身为主子定不能容你!” 我这好脸子,是该收敛收敛了,别老叫人以为我李淳元一团和气,好欺负! “来人,照淳美人意思,将这刁奴托出去,当众杖毙!” 半响,慕容曜就从榻上支起身,一把圈住我的柔荑。 “刘德禄,摆驾昭徳殿,传膳。” 伴在慕容曜身边,我回头一望,身上这件青鸟兰花裙裙摆迤逦一地;而身后那厨子呼天抢地的告饶声,哀怨凄凉,却越发衬得我人前明艳动人。 这就是恩宠,后宫中披荆斩棘的神兵利器。 在前往昭徳殿的路上,我和慕容曜间似乎陷入了种冷战状态,他若不肯吱声,我定不会开口。 因为这事儿,从本心上讲,我没必要谢他什么。 好歹,受了一个月宫人窝囊气的人是我,而究其根因,他也有份,不过借他的天子之威圆满落幕而已。 “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终于,架不住冷清的慕容曜,先开了口。 我淡问到:“皇上想听什么?” “你利用我。” “那也是皇上您心甘情愿的。” 瞧着他满脸沉郁,我却笑了。 “皇上若不同我置气,淳元哪里会白白受了一个月的闲气?这叫有始有终,谁种下的因,就该谁来受这个果。” “你是在怪我之前冷落了你?” 忽然,慕容曜如破云之月,转眼眉开眼笑。 “我可不是后宫那帮醋坛子,皇上若想闻醋味,多得是地方去。” 心一紧,想抽回手,却发现他握得更紧。 慕容曜笑:“看来,我也不是白忙活一场,颇有收获。” 顺势将我朝身侧一拉,大手却凌在空中,为我挡住那片似火的阳光。 “你才进宫一个月,荣妃就迫不及待地处处打压于你;刚才这么好的机会,只要你开口寻个由头,这些日子你所受的气至少能消大半,为何到了关键时候,却反替荣妃说话?” “皇上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人装糊涂?” 调整了下过于亲密的走姿,我说到。 “外祖父虽送我入宫,但俨然他老人家眼下还没到放弃宋小钰的地步。我的目的,是成事而不是坏事,连这点事儿都忍不了,我何以在这泱泱后宫中立足。” “淳元,我现在真瞧不明白,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慕容曜哑然一笑,显然是真糊涂了。 我头脑清晰道:“没那么复杂。我的目的,至始至终只要一个,为李家报仇雪恨;外祖父想用我来制衡皇上您,同样,我也能为皇上反牵制外祖父。这进退之间于我而言,只有利弊悬殊的衡量,谁能助我成事,我自然就站哪边。” 慕容曜面色起失落:“看来,我慕容曜在你心里并非想象中那般强大,可让你放心依靠。” 我道:“多一份选择,多一份出路,我一人孤身奋战在这北燕皇宫,自然要未雨绸缪。” “可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忽然,慕容曜像是下了大决心般,将我揽在身侧。 “我会变成你期望中那般强大,让你得偿所愿。不过,既然你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计划,也得有所更改。” “想对我外祖父动手?” 顿时,我心一颤。 慕容曜摇头:“还不是时候。” 像个撒娇的小孩儿似的,慕容曜放缓脚步,绕到背后环抱着我,像两只交叠的螃蟹招摇在御道上。 “不过你外祖父,这般殷切希望你能在我这儿邀得圣宠,我自然不会让他老失望;比起以前和宋小钰的貌合神离,虚以委蛇,能让那老贼感受下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也很是惬意。” 怕他会错我本意,我冷不丁地提醒到慕容曜:“我如今可不是温顺的小白兔,而是只毒蝎子,说不定哪日变卦了,帮着外祖父他老人家反蛰皇上一下。” “老听人说,蝎子成精后都是美人,这话一点都不假。但,金刀候送来的这只美人蝎我很满意,照单收下。” 我苦苦一笑,对慕容曜这打情骂俏的功夫,着实找不出半个字来应对。 不过有一点,现在倒是变得很明朗:这像是一场马吊,宋小钰手中明明是副好牌,却被自己打得稀烂。 我截胡的胜算,又多了一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一章 映月问吉 在芳华苑养了半个多月,慕容曜天天来,日日盯,没病也生生给他熬出个病来。 正着急出宫的事儿,索性老天待我不薄,南境大捷消息传来;慕容曜大喜间,圣驾十里亲迎班师回朝的众将士,还在宫中大宴群臣,犒赏三军。 逮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乔装成出宫办差的宫人,动身混出宫。 毕竟外祖父在北燕势力鼎盛,一道宋家内族金牌,再加之我疏通的金子使得慷慨,故这一路盘查还算畅通。 在皇城外上元街,我找了还算干净的客栈,赶紧换了身公子哥儿行头,便直奔映月馆而去。 当芳姑见到我时的表情,一张迎来送往笑脸上,三分惊喜七分担忧,演绎地简直入木三分。 到了她房中,体贴给我倒了杯清菊茶,等我解了奔波的口干舌燥,才带着几分怨怪地说到。 “整整两个月不见你来,可见宫中养尊处优的生活的确舒坦。” “哪能。” 夺过芳姑手中的团扇,我驱驱不散的暑气。 “宫中戒备森严,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若不是今日皇上在宫中大宴群臣,犒赏前方众功臣将士,我未必能顺利脱身。” 芳姑蜜笑在唇:“听三姑娘意思间,皇上现在挺缠你的?看来老身这一年来的传艺,没白费。” 没羞没躁的话,顿时让我脸红发烫:“芳姑莫拿这档子事打趣我。我出宫一趟不容易,说正事。” 随即,我正起调问到:“大历那边,事情进展如何?” “不尽人意。” 被问及间,芳姑也是一脸堪忧。 “之前送入大历皇宫的三个美人,听安插线人回报,嘉康帝三个月来连正眼都没瞧过一回。” 蓦地,我眉头一蹙:“可是宫内门路没打点妥当,叫人冷落了去?” “怎么可能。” 芳姑一口急地否定到:“大历宫内没少花银子疏通关系,那千挑万选的两美人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可那嘉康帝横竖就是看不入眼。老身也算阅人无数之辈,不想这大历皇帝眼界比我还高,一时间还真没折。” “所以我说,还是人挑得不对。” 一口闷气积聚在胸中,故这话说得重了些。 芳姑难色在面:“三姑娘,你的属意,老身也在侯爷那边略有耳闻。这天下美人无数,若说要找出几个和你有六七分肖似的人,不难;但若说性情谈吐要相近,这可就让老身头疼了。金无足赤,更何况是人?这天下毕竟只有一个李淳元,刻意模仿,反倒人让觉得有东施效颦之嫌。” “可事实证明,若要成事,必须找到这样的可人儿。” 我咬咬唇,却未见松口。 “芳姑可是忘了教导淳元的:求而不得的,才是男人放在心尖上的人。大历的后宫不能太风平浪静,我必须有这么一个人,替我在仇人面前时不时晃悠着,才好叫他们知道欠了我李家什么。” “唉,若不是知道你的遭遇一二,老身还真以为那嘉康帝是个长情之人。成日在寝殿内挂着你的丹青画像,做出一副睹物思人的样子,其实呢,无情最是帝王家;这样的男人,从来没有真心可言。” 唏嘘一叹,芳姑向我保证到。 “三姑娘放心,老身会继续物色你中意的人选;放眼天下,无奇不有,眼下不成只是时机未至而已。” 我点头致礼:“此事就劳烦芳姑费神,淳元在此先谢过。” “瞧三姑娘客气的。在我映月馆这,向来您说了算。” 芳姑一颗美人嵌在嘴角处,随唇扬起,显出了几分别样风韵。 我微带蜜笑,摇着扇子驱驱暑热,又问到:“对了,苏逸舟现下如何?” “好着呢。” 似乎预料到我要问苏逸舟的事情,芳姑抿笑间,不徐不疾地作答到。 “我将苏公子安置在城北一座别院中,一日三餐,都有人尽心照料着;你不在的这两个月,这书呆子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在别院书房中苦读。” 我点点头间,不禁想起,三个月前收留苏逸舟时的情形。 当时苏逸舟在一个街头杂耍戏班中做工,班主够心黑的,让他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寒门学子跪在街口,被人鞭笞凌辱。 一次一文钱。 每每有人上前抽打取乐间,他便将书卷收入怀中,默默忍受着他人抽打取乐;等完事了,苏逸舟又掏出那卷书,旁若无人地继续翻看。 而最触动我的,是当时苏逸舟手中那卷紧握不放的书。 《治国策》。 此书乃我父亲早年时,集百家之想,编撰的一本治国纲论。 虽我父亲在大历蒙冤,生前心血被认为是祸国策乱之禁论,被大历尽数焚毁,但这是北燕国境,推崇我父亲治国理念的名流士子大有人在,因此他不少书稿在北燕得到了很好的保存。 鉴于此,于是我便以五十两白银,从班主手中买下了苏逸舟。 芳姑续上茶:“三姑娘莫怪老身多舌。老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你收留这个书呆子,又供他吃供他穿的,难不成你还盼着他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当上状元郎?” 我顿时笑了:“芳姑你这歪打正着的巧,我还真是盼着他能当上状元郎。” “哈,你还真让他参加今年北燕的秋试?” “错。” 我当即打断芳姑,笑意渐冷。 “不是北燕,而是大历。我要让苏逸舟入大历朝堂,为我争得一席上位。” 芳姑顿时脸一僵,明白我心思间,面带忧色地问到。 “你确定苏逸舟有这等能耐?” 我从容对答:“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能抗住众人当街凌辱,而不坠心中青云之志的人,我想他心中,比任何都渴望摆脱贫贱出身的机遇。” 芳姑倒是个通透人,一下子便明白我话中的意思,附和到。 “三姑娘说得极是,饱尝过贫贱滋味的人,发起狠来,其毅力决心非比常人。眼下离大历秋试没多少时日,三姑娘准备何时送苏逸舟动身?” “越快越好。” 我想了想,交代到芳姑。 “此事外祖父已知晓,等苏逸舟到了大历王都,自有人安排后续事宜;而这两日,还劳烦芳姑费心为苏逸舟挑选一名伶俐的书童,好照料他赶考路上的起居生活。” “行,这事也包在老身身上。” 芳姑淡然一笑,继续说到。 “三姑娘好不容易混出宫,现在又有此等决意,想来苏公子那边,你是准备亲自为他践行,顺道交代一二?” 我欣然一笑:“芳姑甚懂淳元心思。” “行,老身马上去安排马车,送三姑娘去苏公子住处。” 一拍即合间,有芳姑这等精明能干之辈操持,我也省了不少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二章 静园觅贤 城北,静园。 “公子,到了。” 闭目养神中的我,随即答到:“知道了。” 说着,我便从袖中掏出一黄金凤纹面饰,稍稍凝看。 此物是外祖父所赠,乃百年前先朝大周贤后,德惠皇后遗物。 德惠皇后出身武将世家,与大周圣帝相识于民间,两人一见如故,感情极深厚;两人结为夫妻后,德惠皇后助圣帝征战四方,扫平动乱,为大周打下了万里锦绣江山。 传闻德惠皇后在一场恶战中,为救圣帝被敌方刀兵所伤,月貌落疤;故德惠皇后以“身无庄重,难御凤仪”为由,曾拒绝圣帝的封后旨意。 为消爱妻心中自卑,圣帝特命人铸造一对黄金面饰,龙纹为皇,凤纹为后,夫妻二人并同饰于封禅台册立大典上,以证帝后同心,圣耀千秋的大威仪。 至此,大周圣帝和德惠皇后的伉俪情深,被民间传为佳话,百年不息。更有人称,当年圣帝命人铸造的这对“龙凤双圣面饰”,得之人,男子则为真龙在世,可主宰山河;女子则有凤来仪,可母仪天下。 如今大周早已不复存在,这对“龙凤双圣面饰”在战火中几经辗转,唯金只剩下我手中这面凤凰面饰。 在我出身时,曾有江湖术士寻瑞光至我家中,言我乃金凤之躯,将来必成为这天下凤主;父亲虽把疯道人推卦当做妄言,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事成为我家中讳莫如深的口禁。 如今几度沉浮,外祖父又将这凤凰面饰转赠于我,其中机缘和深意,难以言尽。 幽声一叹,缚上凤凰面饰,我遂走下了马车。 在去往书宅路上,途经一方荷塘,我见一支开得正好的白荷,心动间遂让领路小厮摘来。 闻了闻这清香醒脑的白荷,我想,它应该是份不错的见面礼。 到了苏逸舟书房外,见埋头苦读的他浑然不觉,我悄悄屏退引路小厮,径直走了进去。 执荷而观,八仙桌上空置的花瓶正合我心意。我放轻脚步取来花瓶后,又走出书房,在附近水缸灌了些清水,将手中摘来的白荷养在其中。 再次折回书房,我走到书案边,把这开得素雅的白荷放在案头上,却不想引起了对人些反应。 “小六,晚膳不用叫我。” 我笑答:“书中纵有千好万好,但人非不食烟火的神仙辈,一日三餐也得按时吃。” 大概是我柔中带娇的声音,确实有异于在静园中伺候的下人,闻见差异的苏逸舟立马侧昂起头。 “恩公?” 眼前这清秀少年,十六七岁上下,皮肤白皙堪比女子,五官精致略秀气,一双眼睛说不出的清澈,加之文人那股轻声细语的特有腔调,灵秀得像桌上那朵白荷。 苏逸舟作揖后问:“恩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先支会逸舟一声,我好出门相迎。” “刚来一会儿,见苏公子读书认真,就没多扰你。” 淡淡一笑,我转身在书房打量一圈,问到。 “苏公子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 腼腆回答间,苏逸舟见我人站在,立马奔到八仙桌旁搬来一根圆凳,又拢着袖子,不断擦拭着圆凳表面,生怕有一丝不干净。 “恩公快请坐。我,我--” 原地慌张转悠了一圈,这有些呆气的苏逸舟,即刻意识到自己疏漏掉什么,抱歉地说到。 “恩公稍坐,逸舟这就去沏茶来。” “不用,我坐坐便走。” 拽住他的袖子,点到即止,我又收回手。 他挠挠后脑,腼腆道:“恩公此番来,可有什么吩咐逸舟的地方?” 倏地,我笑了笑。 原以为苏逸舟在这里闷久了,头脑不灵光,没想却是内秀于心,藏拙其外的内敛人。 “好,那我也不多拐外抹角。当初我之所以收留你,是见你有几分傲骨才气在身,故给你些时日,看能否如愿雕琢成器;如今眼前有一个绝佳机会,可助你一展宏图抱负,不知苏公子是否愿意一试?” 躬身俯首,苏逸舟向我示意到:“逸舟愿意。不知恩公有何委派?” “我要你入大历,参加今年科举秋试,并夺得榜上头名。你可有这个信心?” “十年寒窗,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若说这是恩公的期盼,更不如说是逸舟长久以来的夙愿。夺得魁首,逸舟自然有信心,只是我乃北燕贱民,如何能入得大历参加秋试?” 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学识不抱怀疑,却还是介怀于自己的出身。 我安抚到:“这不用你担心。” 随即,我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玉佩,递给苏逸舟。 “等你到了大历王都,凭这块玉佩去文渊阁大学士柳知忌府上,他会替你安排妥当一切。” “愿凭恩公差遣。” 咬咬唇,苏逸舟谨慎地接下我递来的白玉佩。 “剩下的琐碎事宜,映月馆的芳姑会替你打点,苏公子只管安心前备考。希望四个月后,我能顺利听到,苏公子高中头名的好消息。” 苏逸舟略疑:“恩公对逸舟的期望,仅此而已?”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步一步来。若你连这一步都迈不出,我想仪仗你办的事,那也是空谈。但愿我没看错人,告辞。” 话尽于此,我想一切好坏,四个月自有分晓;而我和苏逸舟的缘分,目前,也只能到这里。 出了静园,本欲迅速折回宫中,不想南境大捷凯旋归来的将士受礼巡城,京中万民同涌上街头,瞻仰勇士风采;为保安全,京畿各处坊区要道暂时被卫军封锁,无法通行。 面对满街涌动人潮,我的马车如困在水中央的小岛,行动艰难;无法,我只能徒步返回千华门。 夜幕降临,长平街上十里花灯,九霄映澈,八方来客,七步聚首,之内,五彩流光,四海一家,三生有幸,二人同游,一番和乐。 耳边欢呼声此起彼伏,我像只逆流的鱼儿,被人群不断地冲击着;男儿装,女儿身,磕磕碰碰间,终是抵不过那些力气冲撞。 一时间脚跟不稳,我就朝地上栽去。 “年轻人,小心了!” 还好,一老者顺手扶住我,不然真要摔个惨。 “谢谢老伯,谢谢。” 惊惶染白了面,我定了定心神,连声尴尬答谢。 老者慈笑:“客气啥。小兄弟是要去皇城附近办事?瞧这阵势,怕是一两个时辰内难以解禁。” “哈,这么久?” 我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出宫前我曾交代过唤雪,一定在入夜前返回芳华苑;但眼下看来,难了。 “谢老伯热心,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心中记挂着事儿,我快速作揖还谢,便匆匆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三章 王都很小 客栈取回包袱,我立在街边,看着人声鼎沸,过往如流的长街大道,心中着实惆怅。 我偷出皇宫前,未进晚膳,熬到此时人已经饥肠辘辘。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拥挤街边,一边满腹嘀咕,正迷茫间,寻着酒肉香瞥到街口酒楼,引得我如望梅止渴般吞咽酸津。 定睛一瞧,朱漆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聚福楼。 心想着反正一时半儿也回不了宫,不如先填填肚子歇歇脚,等饭饱食足后再做打算。 秉承着这样的心思,我快步走进“聚福楼”内。 “客官大福,里边请!” 小二招呼倒是格外殷勤周到,可我立在门庭前,却止住了脚步。 放眼望去,满堂嘈杂的大厅中,竟无一张空桌。 “小二,没位?”我倏然眉头一皱。 小二巴结:“公子,今儿个情况特殊,咱们酒楼位置紧缺。您看你孤身一位,能屈就拼个桌吗?” 我惆怅点头:“行,你帮我安排吧。” “好嘞公子!小的这就帮您寻个好位子,稍等。” 话刚落,小二如泥鳅般穿梭在各桌间寻位,灵活度可见一斑;等人折回来时,我一口郁气还剩了小半截噎在喉中。 “位子已经找好了,包公子满意。请随小的来。” 跟着小二上了二楼,顺着他的指向,原来我的位置是个靠窗位,外面热闹场景一揽无云。而此时,桌子边已经就坐着两个客人,只是略略一眼,先前还有些犯迷糊的我,有点震惊了。 一文士打扮的老者,带着笑,颇老成,正与身边人攀谈着什么;另位男子因当时低着头,暂时看不清脸。 我定睛细瞧,这不是先前在上元街,好心扶我一把的那老伯么? 而此时口中正热络的老者,顺势打量眼落座的我,也是满眼惊讶。 不得不说,这北燕京畿小得出奇。 入席的我微微一笑,正在各自感叹缘分奇妙间,一道清幽目光随之落在我身上;我无意抬头回望,不想一股风起云涌的大惊惑,在我颜面席卷而过。 对面一二十出头的少年郎,英气在面,目如朗星,表情冷冷淡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见我盯瞧着他,他也从容自若地回望着我,久久相视间,各自眸中皆有克制难言的惊讶。 这少年郎惊讶我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眼下惊讶的,不仅是这个少年的从容气度,而是这个人的来头。 谁能想到,大历赫赫有名的镇南大将军,如今嘉康帝的心腹大员霍子陵,就坐在我对面。 且,这是在北燕京畿重地! 审度来意间,因我和霍子陵互看,气氛变得格外微妙。 “兄台,非礼勿视。” 许久,霍子陵口中淡淡飘出这么句。 我亦未退让:“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是也一直盯着我看?” 大约是对人口气中带着些傲慢,我微微垂下眸子,不落气势地回敬到: “这是北燕之地,同桌吃饭,可没有你们大历那么多文绉绉的规矩。” 说着,我就把他们占了大半个桌的菜肴,朝对人面前推了推。 这桌有我的位置,自然得把自己的地儿占牢。 “小兄弟,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大历人?” 此时,桌上老者惊疑起问,我额间蓦地一抽。 糟了,提不该提的。 索性,我人前反应还是挺机敏的,顺势反驳到:“口音一听便知,有何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者来回张望一通,自己倒是和乐融融地笑出声来,赶紧和继续我攀话到。 “不想小兄弟年纪轻轻,倒是生的一双识人慧眼;不过听你的口音,似乎也不是地道的北燕人吧?” “老伯。” 略略整理下衣袖,我抬起头,神色怭怭地望上这发问的老者。 “唐突一问,您是在摸在下的底细吗?” “这,这--”老者面间一阵尴尬涌起,支吾了两声,说到:“哪能的事,不过是同桌用膳,礼数间的亲近。” “亲近?谈不上吧。” 我淡淡一笑,余光扫过座上霍子陵,有些冷。 我不客气地说到:“既然各自的来历是这桌上的禁忌,你家主子听了不高兴,同样放在我这里,亦是这个理,老伯何必刨根问底?况且我对二位的事,不感兴趣。” 打止住本不欢快的话题,我径直端起桌上的茶水侧过身,做出副陌生客的样子,一边欣赏上元街上的热闹,一边等着自己的饭食上桌。 要知道,我和霍子陵间的区别,是我知道他是谁,而他不知道我是谁。 我得好好掌控这份天赐的优势。 吃饭间,对方老者颇为健谈,整个桌上,他一个人说,霍子陵听,而我从旁耳浴目染着。 “虽说北燕和大历这么些年来,关系一直处于不冷不热,携手为艰;但老夫到觉得,眼下二位新君登基,倒是个千载难逢的破冰机会。” 我低头吃我的饭,而不冷不热的霍子陵沉默间,似乎也不反对老者的高谈阔论。 于是,老者更放得开话题。 老者道:“就拿朝堂这块是非地来讲,我大历有权臣顾家礼把持朝政,而北燕,亦是有军功卓著的金刀侯牵制。两位新君年龄相仿且境遇相似,如今南夷蠢蠢欲动,大历和北燕唇齿相依,若要想彻底制服南夷这只虎视眈眈的大老虎,只有联手这一条路可选。” 可老者话锋一转,口带惋惜。 “只可惜太傅李书云一死,朝堂上唯一能钳制权臣顾家礼的清流势力,也随之被肃清。而眼下,顾家礼又频频显出亲夷之态,大历这国运——” “嗯嗯。” 忽然,桌上霍子陵不应景地咳嗽,打止住老者过界的话。 我细嚼慢咽着饭食,不动声色间,心里却清楚着,霍子陵这几声咳嗽是对我起了戒心。 “呵呵,朝堂之事,哪里轮到我们这些贩夫走卒操心?做老百姓的,只是盼着日子能常常久久的太平,少打仗。” 讪讪一笑,老者这话俨然是故意说给我听,进而想把先前失言掩盖过。 下了口小酒,老者眯眼笑:“嗳,提到这李太傅,少爷,我前阵子听到个挺有趣的事。” “什么。”霍子陵淡然问到。 “听闻眼下大历和北燕两国新君间,多有隔阂,是因为一桩年少旧怨而起,且牵扯到李太傅长女,前废太子妃李淳元。” 什么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大概就是在描绘我此刻雷劈般的心境。 好端端的,怎么嚼起我的舌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四章 胡搅非缠 我一时间气闷,饭食进得缓慢了些,且看这两大老爷们,在我面前捣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霍子陵道:“市井传闻,不足为信。何况一个深闺女子,有何能耐?” “少爷这就有所不知。这前废妃李淳元,年幼时与当今北燕大历两位新君乃青梅竹马,靖德帝当年在我大历做质子时,三人曾一同拜读在李太傅门下。” 老者眯眼捋须,继续说道:“据说这废妃李淳元本人,不仅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且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曾为我大历无数名门士子所倾倒。而最近,北燕和大历连连交冷,有人就把这段陈年旧事翻了出来大做文章。” 眉心一敛,霍子陵口吻骤冷。 “传了些什么?” 老者言:“说当年我大历国君横刀夺爱,致靖德帝与李淳元情难相守,抱憾终身;而后李淳元因其父之事牵连,不满双十年华便香消玉殒在冷宫之中,更令靖德帝愤恨不已。故此时对大历新君的示好,靖德帝才表现出如此冷淡。” “就因为一个女人,北燕天子就把万民福祉抛诸脑后?” 老者笑:“没什么好稀奇的,历朝历代,朝堂本就忌讳女子的存在。要知道有时候,女人的容貌就是一种有力武器;越美的女子越危险,那比起真刀真枪,还要更加可怕。若心计和容颜的巧妙配合,那她,足以控制整个朝堂的局势走向。” “祸水。” 忽然,霍子陵口中就冷飚出这样的字眼来。 我心中火冒三丈高:霍子陵,敬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也是断章取义之徒! 顿时,我手中筷子愤懑一拍桌上,站起身喊到:“小二,结账!” 顺势朝桌上两人冷扫一眼,看反应间,是对我反常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客官,一共八两三钱银。” 麻溜地点点桌上的菜,跑堂伙计给我报上账。 我正想甩银走人,只是手伸进袖囊,我脸色忽然一变。 钱袋呢?! 离开静园时,我记得钱袋还在袖中,可为何现不翼而飞了? 钱袋不见的原因不重要,这点银子更不算什么,但是现在付不出钱,真的是很窘迫,很丢人啊! 暗暗观察的小二似乎察觉到什么,已经从刚才的笑脸迎人,变成了此刻麻木,一对乌溜溜的眼珠,直在我全身上下打量。 说实话,若不是我今日行头够派头,这伙计碰到我这种付不出钱的客人,铁定一顿好骂。 装着宫人服的包袱内,倒是有几件值钱的首饰;但一旦打开,里面的宫人服和女子首饰,势必会引起霍子陵的怀疑。 我知道事有轻重,不能因为一顿饭钱,进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心中叫苦不迭间,正想着让小二拿纸笔立张字据什么的;不想,霍子陵已经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桌上。 霍子陵道:“这位公子的饭钱,我一并替他付了。剩下的,就当做是你的赏钱。” “谢谢大爷打赏!” 眉开眼笑地拽过桌上银锭,伙计转身之际,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了句。 “公子,你今日可算出门遇贵人了。” 伙计笑眯眯地拿着饭钱和赏钱走人,而我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欠下恩情的人是我,我再不满他们先前言词,一声谢还是有必要的。 踟蹰片刻,我手背揉揉发僵的脸颊,轻声说到:“谢谢兄台仗义相助。” “客气。” 霍子陵淡淡地回了一声,字眼间极其单调。 我猜想,霍子陵可能碍于身份特殊,不愿意与我交集过深。但片刻冷静下来,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意气用事,差点犯了一个极大错误。 随即,我再次开口挽救。 “不知兄台现住何处?等李某返回家中,定将相助银两归还。” 霍子陵低下头,饮下一口盏中清茶,不冷不热地回到。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老者似乎也觉得缘分,两次帮上我这迷糊小兄弟的忙,笑间帮腔道。 “小兄弟,出门在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互相帮衬一把也是理所应当的。” 老者话虽在理,但我不能松口。 我坚持:“在二位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顿饭钱,但李某也是个略知书懂礼的人,现受人恩惠,岂有不回报之理?此事若不落个圆满,李某怕往后寝食难安,还望兄台据实以告。” “兄台多虑了,没那么复杂。” 白绢净了净嘴,霍子陵从座椅间起身,招呼到老者。 “走吧,师父。” 绕过我的阻拦,甩了我个决然的背影,两人就大步流星地朝聚福楼楼下走去。 大好的机会在眼前,我岂有放弃的道理?牙一咬,我拽上包袱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我如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紧跟着霍子陵身后;互相保持着一段距离,他走,我走,他停,我停。 霍子陵时不时地回头看我,目光中交杂着繁复情绪,愁眉难舒;而我倒是表现地若无其事,任他审度间,还时不时地给他给坚定的回应,告知他,这一路我跟定了。 就这样不温不火地僵持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前头的霍子陵耐不住了。 “兄台还要跟到几时?” 走上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满眼冷疑。 我不甘示弱地回敬到:“我在酒楼说得很清楚,兄台今日若不告知下榻住处,我就跟到底。” 霍子陵疑色难消:“你是何居心,非要这般胡搅蛮缠?” 我一口坦然:“还恩,就这么简单。” “仅此而已?” 霍子陵眉心一蹙,谨慎地再问到。 “那不然呢?”我坚持在面,从容地回应到:“我只想归还你垫付的饭钱,然后两清。” 此话一出,我俩间,陷入很长一段死寂间,任这街上如何热闹,也插不进我和霍子陵间半分。 霍子陵眉心微蹙:“头一回见如此钻牛角尖的人。” “你也不差,死脑筋。”我冷淡回敬到。 “那里。” 半响,冷面的霍子陵抬起手,遥指到远处街口的一间客栈。 “云来客栈。” 我疑道:“你不会是信手拈来,想打发我掉间,随意找处客栈敷衍?兄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住在那?” 说实在,我不太放心霍子陵的话。 可他冷眸一沉,显出不悦间,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递在我跟前。 “这是我入住云来客栈的房牌,有它佐证,小兄弟现在可以安心了?” 快速拿过霍子陵手中房牌,我细细翻瞧了阵,那牌上铭刻的“云来上叁”四字,顿时让我安心下来。 “谢谢兄台如实相告,明日李某定亲自登门厚谢今日之恩。打扰二位了,告辞。” 抓起霍子陵的手,将房牌塞回他的手心,我便躬身作揖一拜,转身从容离开。 我估计,身后的霍子陵和那老者,此时也看不懂我这潇洒间的玄机。 留点神秘,以后见面才不至于太生疏。 想到这儿,我扬起的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五章 醋郎抓短 在返回芳华苑前,为防情况有变,我又去了趟映月馆,让芳姑派人监视住霍子陵的客栈;前后又折腾近半个多时辰,我这才启程返回宫中。 费了些功夫,等我到达芳华苑外,已经将近亥时。 我刚从侧窗翻入金缕阁,人脚跟还没落地,一股大力拽来,我人就一头往下栽。 惊呼间,一双有力的手臂立即将我揽住,转眼,我整个人被横抱起。 惊慌失措地一抬头,便见脸色铁青的慕容曜,双眼吃人地盯着我。 慕容曜健步如飞地走到我的寝榻边,人落座下,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他整张脸贴在我脸上瞧个仔细。 我一慌,想挣脱,不想他的臂膀把我锁得更紧。 他道:“既然有胆混出宫,此时这般鬼祟又是作甚?” 一对眉峰扬得老高,快直插他鬓角了。 自信难培,慕容曜再反问到:“淳元,你还是在防我?” 我脱口惊答:“没--” 心如捣鼓地看着慕容曜,我一时间,真不知如何解释这事儿。 而正当我心慌意乱间,他蓦地低头发起攻势,朝我袭来;也不知哪里来的机敏,我闪抽出右手,一把抵住他的嘴。 “慕容曜,我们好好谈谈!” 进宫快两个月,头一次,我直呼慕容曜的名讳。 似乎这一招挺奏效的,见到他冷静下来,我放下手。 我申辩道:“我就是觉得宫中憋闷,趁着皇上大宴群臣的机会,出宫溜达了一圈。” “这话三分真。” 像尊不动佛,慕容曜双眸生辉地直盯着我,分毫不挪。 他气不散:“本来想着带你一同出席夜宴,听听戏,解解闷;不想我设在御花园的大戏还没开锣,你这金缕阁倒先给我上一出‘空城计’,委实令人大开眼界。” 说着,慕容曜抬起头,引着我一同望向跪在地上的唤雪和小梅。 我顿时眼皮一跳,哑笑在唇:“皇上罚跪她们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两个时辰而已。”被问及间,慕容曜面色浮起威严:“既然你这两丫头嘴够硬,想来她们这膝盖骨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事是我出的主意,她们也是听从安排而已,如今在慕容曜面前穿帮,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该站出来护着。 我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我苑子中横竖就这么几个忠心奴才,她们要是落下什么病痛的,往后谁伺候我?皇上,该罚的也罚了,您就饶了她们俩吧。” 慕容曜不依:“我不过要句真心话。做奴才的忠心,护着主子不敢说,那就只能看你这个当主子的态度了。” 听口气,慕容曜是真和我较上劲了。 一口闷气上下了几遍,我抵不过他拗间,随即说到。 “我出宫办了点私事。” 慕容曜问得紧:“什么私事,秘密的连我都不肯透露?” 软赖失效,无法,我咬咬牙回到。 “你应该知道的,我在宫外有点人脉,若久不走动疏通,岂不是白费我先前的苦心经营?” 话毕,我便置气地别过头,不吭声了。 “总算从你口中听到句真话。” 半响,慕容曜抬手捂住我的脸颊,似有安慰间,朝地上久跪不起的唤雪和小梅发话到。 “既然你们主子求情,今日朕就饶了你们,但下不为例。” “奴才谢皇上大恩。” 两丫头俯身叩谢慕容曜恩典,双双相扶着欲起身;不知是心中后怕,还是久跪间气血不畅,两丫头哆嗦着又栽回地板上,好不狼狈。 这光景映在余光里,我口上不说,可面上表现得更加闹气。 慕容曜见我小脾气,无奈在面:“犯错在先的人是你,我不过担心不下,拿你婢女小惩大诫了一二;这倒好,你却同我置气起来。” 双手齐上阵,捧住我的双颊,慕容曜垂头轻轻顶住我的额头,笑说到:“你有时真叫我头疼。” “那皇上罚我便是!” 我赌气说到。 “你啊,吃定我似的。” 宠溺味十足地在我脑门上蹭了蹭,慕容曜随即吩咐到唤雪。 “叫人打盆干净的水来,你这主子,跟泥灰里捡出的小花猫似的。” 小花猫? 我一愣,随即手摸上自己的脸,感觉糗毙了。 送来了干净的水,慕容曜屏退了宫人,自己亲力亲为地拧了绢帕,为我擦脸。 我抗拒不得他的殷勤,任由他摆布间,这暧昧气氛搅得我的心七上八下。 轻轻擦拭着我的脏脸,慕容曜柔声询问到:“晚膳可用过?” 我答:“吃过了。” “在什么地方用的晚膳?吃了些什么?菜可合口味吗?干净吗?” 慕容曜一连数问,弄得我不知从何答起。 我勒令住:“慕容曜,我不是小孩子。” 他不以为意:“我知道你嫌我啰嗦。可往后你想出宫,莫要像今日这般一声不吭的,让我担心着;再晚半个时辰,恐怕我真会坐不住,让羽林卫封城搜人。” 这话听在心中,让人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我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接话,闷在他怀间。 稍许,慕容曜掏出面金牌递给我。 “这道金牌,想来日后你用得着;有了它,你便可畅通无阻地进出皇城内外。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就你每次出宫前,必须和我支会一声,告知我你的去向。” “行!” 我爽快答到,立即收下了慕容曜递来的这面通行金牌。 慕容曜的体贴,无疑解了我当下的燃眉之急,我很需要这面金牌和外界互通有无。 不过想想,既然受了慕容曜这么大个恩惠,我自然也该有所回报。 “皇上,今天我在上元街碰到一个人。” “谁?” 慕容曜暂时停下手中忙活,目光稍显疑惑。 “霍子陵。” 等吊足了他胃口,我才悠然答上。 显然,慕容曜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 眉宇时收时展,半响他才问到我:“大历的镇南大将军,霍子陵?淳元,你确定是他?” “如假包换。” 笃定间,我顺势挣脱慕容曜的怀抱落了地,回头带着几分调皮口吻说到上元街这桩偶遇。 “亏得这位大将军照拂,我晚膳才有了着落,顺带还欠了他一顿饭钱。” 慕容曜惊:“他不认识你?” 俨然,他是在紧张我。 毕竟我在大历的那段过去,我和他间,心照不宣。 我笑道:“放心,我认得他,他却认不得我;同桌吃饭间,还和他属下还嚼了我不少的舌根。不过霍子陵此番潜入北燕京畿的意图,我倒是看不明白。” 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思考了片刻,慕容曜尔笑在唇,俊朗生辉。 “你啊,不用费神瞎琢磨。若说霍子陵来我北燕有什么企图,我心中多少有些眉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六章 偷香窃玉 慕容曜知道? 一时间好奇大作,我凑了上去。 “霍子陵来北燕究竟图什么?” 可慕容曜不徐不疾地放下帕子,正了正坐姿,目光打量我间潋滟不惊,修指赫然在自个左脸颊边点了点。 倏地,我跟遭针扎般,踉跄地退后两三小步。 怔了半响,我故作不懂,有些恼气地问到:“皇上这是何意?” “讨价还价呗。天下间,哪有白来的好事。” 手撑在我的凉榻上,双脚龙靴一蹬,慕容曜颀长的身子摆出了慵懒,再配上副甜死人不偿命的蜜笑,这吊儿郎当的贵公子派头演绎地相当传神。 瞧着他得意尽风流的样子,我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甭告诉他这事! 我亦赌气:“爱说不说!反正着急的人又不是我。” 转身正欲走人,不想他反应甚快地拽住我的手腕,大力一拉,我们俩跟滚冬瓜似的倒在凉榻上。 似乎挺通晓我接下来的反抗路数,慕容曜长而有力的腿架在我身上,顺势向下一翻,便把我压住。 “慕容曜!” 双手跟猫爪似的在他胸口刨啊捶啊,他大手一逮一个准,夹在自己咯吱窝下,把我钳制得更死。 “放开我,我真生气了!” 挣了挣,纹丝不动,我恼羞成怒。 “羞什么,夫妻间有些亲密举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着我坏坏一笑,他的头便朝我颈子窝埋去。 他的呼吸一触到我脖子上的敏感,跟下了火似的撩人,我脑子里一根弦骤然紧绷,趁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前,立马向他泼上冷水。 “你怕找错人了,慕容曜!你明媒正娶的妻此刻在凤仪殿,不是我!!” 蓦地,我感觉到对人周身一阵颤,亲昵的举动也随之打止住。 自救奏效。 他抿嘴无奈自解嘲:“你还真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力双臂抱着我一翻,我和慕容曜位置对调,他臣服在下,我居高在上。 可姿势间,依旧尴尬。 他道:“我素以为后宫女人的擅妒心,在你身上不起作用,今日才知你这般看中妻妾间的差别。” “哼,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换做女子,没人想做人小的。” 我一手撩开耳后垂下的鬓丝,口气不甘示弱。 “你想做皇后?” 我冷笑悬于唇:“后宫女子谁人不想?慕容曜,别把我想得太清高,我可不是什么喝露水吃花瓣的仙女。” 不咸不淡地僵持片刻,他清俊地脸上,扬起让人瞧不透的悦色。 他调侃上我:“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吃人!” 一时间闹气,这话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骤时引得慕容曜开怀大笑。 我气难消:“笑什么笑,莫名其妙!” 比当众给我两耳光还难堪,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挣脱慕容曜的束缚,不想他反手一拉,将我抱入怀里。 “松开,慕容曜,不然我咬人了!” 他挺执拗的:“别乱动!不然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无礼事来。” 我没下得了口,他倒好,抵来朝我耳廓吹了口热气,我顿时僵在他怀里。 他沉声低语:“身为妻子,尽责讨得夫君的心是本分;俨然这一点上,你远远做得不够好。” 慕容曜放松了些力气,修指顺势挑着我的下颚将头扬起,凝看了许久,在我鼻尖上轻轻点了下。 “万事讲究循循渐进,你先想办法拽住我的心,那你想要的名分,也会有的。” 这话,意味就深了。 我本是意气人,受不了慕容曜这拐外抹角的激将法,顺着他还未落下的手,在他手背上狠咬一口。 可他只是面色微微有吃痛,却不见撤手,生生忍下我这一口狠咬。 完事,我立上威:“好啊,既然皇上把自个都赏给我了,我岂有推脱之理?今儿就给你做个记号,好让你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两排血浸浸的牙印,慕容曜放在眼前细瞧了半响,满意富足,笑意更胜先前。 “天下间,也只有你一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不过你这牙印,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何况面对这带着痴傻劲儿的北燕天子,我此刻严重怀疑他有受虐倾向。 我恼道:“慕容曜,有时我真觉得你是个疯子!” “你狠得下心,我疯得起劲,咱们正好凑一对。” 眼含春带俏地朝我一眨,跟我闹起了皮。 我心塞的紧。 “皇上闹够没?闹够了,我想去梳洗下,折腾的热!” “准了。” 顿时,我背间束缚一松,得了自由。 跟猫儿般敏捷,我翻下凉榻,头也不回地冲出金缕阁。 什么叫棋高一着,等我泡在花瓣浴中放松郁结心情时,蓦地而至的慕容曜,让我瞬时明白当时他那句“准了”背后的含义。 少了个字,慕容曜“看”准了偷香窃玉的机会! 我一边遮羞,一边佯装镇定:“皇上是不是太急性了?请出去。” 慕容曜半蹲在浴桶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时不时地拨弄着水面花瓣,含笑不露地说到:“我倒不急,就怕你无聊,所以过来陪陪你。” “不需要。” 毕竟他占上风,我处下风,我得拿出耐心应付他,免得引火烧身。 他眉眼弯弯,笑似皓月:“你不是想知道霍子陵来我北燕的目的吗?正好,我们聊聊这个。” 慕容曜,你太会挑时候了吧! 虽心中警惕不下,可我心中的确有好奇,进而暗暗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悠悠自道:“霍子陵之所以来我北燕,或许是与去年大历那场瘟疫有关。” 瘟疫? 我顿时皱起了眉心。 我手下,也有不少人在大历中走动,但从未听说闹过什么瘟疫。而瘟疫这事,可谓是老天降祸,动则牵扯成百上千条人命,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无? 可看慕容曜的反应,却不像在说谎。 我于是更纳闷了:“恕淳元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大历境内有闹瘟。” “是马瘟。” 从容一答,慕容曜支起身,在桶边绕走了一圈后回过头,脸上有了正经之色。 他道:“去年年关,大历境内一场马瘟席卷,致大批马匹无端死亡,连霍子陵麾下的骑军营战马也无一幸免,损失极惨重。淳元,以你的聪慧,不会不明白这场马瘟对大历意味着什么。” 倏地,我花容遍布惊色。 我当然清楚! 大历这些年,之所以能屡屡遏制南夷的进犯之心,是因为有霍子陵坐镇南境;而霍子陵最擅马战,其训练出启元军更是骁勇善战,令南蛮闻风丧胆。 但如今战马没了,这情况就等同上战场上丢了剑,乱箭丛中丢了盾牌,活生生把把自己的短板暴露在敌人面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七章 难出不由 旋着拇指间翡翠扳指,慕容曜颜似静澜,清雅不兴。 “其实刚开年,大历方面就频频传来动静,欲从我北燕购置两万匹官马。开出价格不仅高出马市两成,而且并附上南陲野秋鹤,大历布防后撤二十里的条件。” 我虽是文臣之后,但自小没少读两国山川地脉经著,自然对这南陲野秋鹤的重要性心知肚明。 南夷国境居西南穷山恶水,对中原富饶之地觊觎已久,而南陲野秋鹤作为通往中原腹地的咽喉骨,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眼下大历为了马瘟一事,竟然肯在这等要地上做出撤防让步,可见决心不小。 我忙问道:“既然大历开出如此优渥条件,皇上为何不许首肯?” 他眸间聚冷:“非我不肯,而是有人一直从中作梗。” 我心中有疑,不过很快从慕容曜变幻的神色间,找到了答案。 “我外祖父?” “除了他,还能有谁。” 回应间,慕容曜面上扬起细微不悦。 “北燕境内官马调配,一直由太仆寺卿政统辖。而如今这太仆寺卿政肖世明,可是你外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我的圣旨,还比不上你外祖父一个眼色管用。” “嚯,北燕天子还有驾驭不住的人?” 我双臂一叠,靠在浴桶边,打趣上慕容曜。 “处处受制于人的天子。” 声调骤降,慕容曜面色冷凝。 “这事,我不止一次在朝堂上提及。你外祖父表面上显出不干预之意,可每每到了关键钉板子的时候,就不断有人跳出来阻挠,称什么祸在他国,怕引火烧身,又如前阵子南境告危,前方急需补给,无暇顾及大历,等等,等等。一来二往,争执数月未果,事情就拖成这番尴尬境地。” 手托香腮,我忽然笑说到:“看来,我身上的黑锅还背得不轻。” 慕容曜纳闷问到:“什么意思?” 我笑谈到:“我不是说过,先前和霍子陵同桌吃饭,他那属下没少嚼我舌根;说眼下两国交恶,都是因为我这个‘祸水’的原故。” “哼,弱者的托词罢了。” 会意到我话中意思,慕容曜愤慨骤起。 “他容舒玄一面和我北燕示好,一面纵容权臣顾家礼和南夷暧昧,若能立场坚定,此番也不会这般棘手。” 我问:“既然皇上也有这个心,为何不再努力一把呢?” “不是我不想,而是你外祖父太得势不饶人。就拿此前南境告危来说,你外祖父就谎称病将这烂摊子甩给我,欲等着看我吃败仗的笑话;可他万万料到,我挑出的几个心腹临阵挂帅,竟在南境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微微小叹,慕容曜一脸苦:“你外祖父本一心想让我做个知难而退,听之任之的傀儡皇帝,可如今这等光景下,他更不可能让我继续做大,定会把太仆寺死死地拽在手心不放。” “今时不同往日,别忘了还有我。” 我眨巴着眼,看着有些惊疑不定的慕容曜,半响后,悠然说到。 “这一次,我站皇上这边。” 慕容曜颇惊:“为什么?你不是对大历--” “什么为什么有什么的,您怕我对大历抱有成见?多想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可没这么小心眼。” 转过头,随手捻起水面一片花瓣,细看间,我自顾自地剖析到厉害。 “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对付顾家礼,想不到老天爷挺眷顾我的,把霍子陵这颗好棋子送到我面前,我岂能放过?” 他道:“我知道你急于对付顾家礼,为亲族报仇,但霍子陵是容舒玄培植起来的心腹,怕不是你能收服麾下的。” 在慕容曜听来,这事过于天方夜谭,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从没想过收服霍子陵,而在天下大念下,我和他间有种不谋而合的默契。他想保护他的主子,我想扳倒权臣顾家礼,仅这一点相通,就够了。” 想起我李家的遭遇,接下来的话,我蓦地话调转冷。 “天子擅长制衡朝堂势力,容舒玄之所以要培植霍子陵,是因为他手中兵权日益稳固。皇上,想来你也明白为何顾家礼此时频频示好南夷,他是预见到这个后起之秀,已对他构成了莫大威胁,故走了这步险棋。而我,必须帮霍子陵稳住这个优势。” “可你拿什么说服你外祖父?” 似有欣喜,慕容曜走到浴桶边,把我瞧得仔细。 “我外祖父虽有野心,但他和顾家礼不同地方,就是他心中仍谨记自己是北燕人,控国而不乱国。南境大捷,表面外祖父设防不少,可皇上不要忘了,若不是他曾松口增派的三万精兵供你前方将领调遣,这场仗你未必赢得了。” 我稍稍探起头,凑在慕容曜耳边轻声说到:“荣华富贵,永远是遏制人心的好东西,我外祖父也不例外。” 顿时,慕容曜愁眉一舒,龙颜大悦。 “我自诩下得一手好棋,没想到你看得更通透。那眼下,你打算怎么利用霍子陵这颗棋?” 我心中自有天地,提醒到他:“好棋,自然要打磨一番。皇上可要配合我,演上一出好戏,先吊吊霍子陵的胃口再说。” “又让我唱黑脸?” 略略一想,慕容曜会意在心。 我白了他一眼:“皇上还介意这个?不管白脸黑脸,得益的,最后终是我们。” “好,难得你我默契,我会全力配合你唱好这出戏。” 抬起修指,体贴为我挽了挽鬓角散落的青丝,看我的神色有了异样的光彩。 我顿时心一紧,朝水里缩了缩。 “请皇上先回避下,我想出浴。” 他笑:“有什么好回避的。你为我排忧解难,作为回礼我自然要犒赏你一番,才算得上诚心。” 还不明他话中潜藏何等深意,只见慕容曜一手拽下木架上的浴绸,一手如猛龙入海,探入浴桶中箍住我的手臂,将我顺势提了起来。 我惊声一呼间,慕容曜手中浴绸已经将我给裹住;他闭着眼,动作倒是娴熟老道,精准地将我人横抱起。 探下头,在我颈子间一嗅,满足之笑挂在弯弯唇角。 “女儿香。” 我顿时全身一僵,在他怀中不敢乱动半分,生怕挑起什么祸端。 他打趣到我:“若早两年你在我身边,要我这般坐怀不乱,难!可想而知,你这几年把我折磨得多没脾气,多凄惨。” 他赫然睁开满眼潋滟如水,温柔中,又有几分克制。 我清楚,只要我动动小指头给他点回应,今夜,必定不是这般压抑光景。 可当下身体如实告诉我,我仍有抵触。 他在等,我在防,真实的内心写照,撒在这一路回金缕阁的清净路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八章 临溪酬恩 六月的天,跟下了火似的。 我手摇玉扇,坐在云来客栈堂口正中央,恣意欣赏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大半个时辰后,忽见外出归来的霍子陵,嘴角间那抹微微挑起,把安之若素衬托地浓淡相宜。 “兄台果然贵人事多,可让我好等。” 玉扇潇洒一收,我从容上前施礼;霍子陵端详了我两眼,目光却幽幽飘向我背后端立的玄冥。 蓦地,眸间有了分警惕。 练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我倒不担心他从玄冥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反觉霍子陵表现得越好奇,我成事的几率越大。 “昨晚那位小兄弟!” 霍子陵身边的那位师父倒是个人精,装着一副后知后觉的惊讶状,将场上颇显冷清的气氛活络起来。 我笑问好:“老伯好记性,正是在下。” 老者看看外面的日头,拂了拂额间汗:“大热天劳你奔波跑一遭,倒见诚心。” 我顺势配合到,挂上盛情。 “点滴之恩,涌泉相报。今日特意登门,除了当面答谢二位昨晚仗义施援,在下还备了淡酒薄宴,不知可否赏光前往一叙?” “多谢小兄弟盛情。” 可多时未语的霍子陵,却淡淡回绝到。 “无功不受禄。若事事图个后报,那霍某这几年行走江湖间欠下的人情,岂不是还一辈子也还不完?有心便可,至于兄台的盛情,在下和师父心领了。” “不识抬举。”忽的,玄冥在后冷呛腔上。 “不可无礼。” 我蓦地亮手截住。 玄冥这一出无礼是我事先的属意,趁着局势未僵,我继续说道。 “我护卫莽撞失言,我代他向二位赔罪,还望海涵。” 说着,我便毕恭毕敬地朝二位躬身赔礼。 “兄台这礼重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霍子陵的手扬在半空,不撤也不扶,这进退间倒是拿捏有度。 我亦有从容海量:“既然二位确有不便,那在下也不便强人所难。” 收止礼数间,我将事先准备好的钱袋,顺手放在桌上。 我指着钱袋道:“这是昨儿兄台替在下垫付的八两三钱银,我想您没有理由拒绝。” 顿时,气氛中多了分微妙 这不是我小家气,而是拿捏进退。 若换了其他人,还他百两银酬谢也不足为过,可眼下我这恩主心高气傲的很,多了,反而落得显摆俗气。 霍子陵思量再三,答:“既然小兄弟一再坚持,那这袋银我便收下了。” “有借有还,应该的。” 我淡淡一笑,朝外艳阳高照的大街望了眼,露出了些去意。 我补到:“噢,忘了自我介绍番。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淳,若二位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到金刀侯府寻我,李淳定竭尽所能相助。” “金刀侯府?!” 忽然,皆有异色的两人中,这老者最先抢声询问到我。 “小兄弟,老夫冒昧一问,不知你和当今金刀侯间有何?” 老者手在虚实间来回比划,我秒懂其意。 探关系是吧? 我蓦地笑得谦逊了些:“惭愧,金刀侯正是不才外祖父。” 收止笑靥,我再次抱拳起礼。 “如此,李某便告辞了。二位,后会有期。” 话毕,我便领着玄冥,大步流星地朝客栈外走去。 “等等李公子!” 果不其然,我人未走出两步,便被背后老者疾声唤住。 这转变间什么意味,大家心知肚明,而我自然要在人前装得无意些。 我扭头问到:“老伯还有何见教?” 老者道:“呵呵,李公子莫怪。我们这些江湖莽夫素来粗鄙惯了,刚才匆匆一面间,不想差点错过了眼前贵人。既然李公子盛情邀请,我们岂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正好我们师徒二人遇上了些生意上的麻烦,想请李公子指点迷津一二。” 霍子陵这位参军,果然是个能言善道之辈,三两下子,就把颓势给挽回来。 “二位不是不方便吗?” 我可不是白受气的人,佯装无意间,悠悠目光挂在人前依旧冷面的霍子陵身上。 很一个拉衣角的细节落入余光中,霍子陵一抹不悦快闪过,说到。 “方便。” 我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再问到:“不勉强?” “不勉强。” 瞧着干瘪作答的霍子陵那憋气样,我心中畅快无比。 是谁有求于谁,总算是各自明了。 得了失去的面子,我也不是得势不饶人的刁钻主,立即还了个笑脸迎人。 “如此甚好。二位请吧。” (城郊,临溪阁) 骄阳之下,竹映清溪上,清风徐徐凉。 坐在清亮环绕的雅阁中,饮下一口冰镇的西域葡萄美酒,我先前那股燥热消减大半。 再看看我对面那位高傲的大将军,手执玉醅,一面细细地品尝这杯中佳酿,一面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四下迤逦风景;而他这位参军林茂,可是一口一个热络,不停地和我攀话席间。 林茂问:“敢问李公子,现在朝中身居何等要职?” “我?!”浅尝美酒,我答上:“不怕林师傅见笑,李淳眼下不过闲人一个,并无功名在身。” 林茂疑染三分眉:“公子这是说笑,还是故意真人不露相?公子外祖父金刀侯,可是贵国一等一的大人物,您作为宋侯爷的至亲,若想在北燕朝堂上谋个锦绣前程,简直是易如反掌。您如今这一谦让,啧啧,老夫不信。” 这话里带着三分酸,我自然是听的明白。 不过也难怪林茂存疑,像宋家这等将门望族,居然养了个游手好闲的亲眷,传出去难服人心间也是种笑柄般的存在。 毕竟世人更倾向“虎父无犬子”这一套,然我亦是有我的说词。 我道:“我宋家世代军功卓著,上面几个叔伯兄长,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但林师傅别忘了,我毕竟是外孙,且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样,是将才之选吗?” “这——” 略显尴尬间,林萧多打量了我两眼,也如实回应到。 “也确实不怎么像。” “这就对了。” 我镇定如前,含笑而叙: “我李淳一无武身,二无文才,哪里配得效力朝野?不过是仗着脑袋瓜子里有些小聪明,且家中在北燕各地还有些产业需要人打理,而外祖父怜我自小多病羸弱,不求我光宗耀祖间,索性让我做了个吃祖宗老本的闲散商人。” 豁然释疑间,林茂还礼赔罪:“李公子您一表人才,因病不能为国尽忠,真可惜啦,可惜啦!” 我笑说到:“人各有命,其实做个闲散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了功名利禄的束缚,人也轻松自在得多。二位也是走南闯北的同行,想必深有感触。” “是,是,是,李公子真乃豁达之人!” 察觉到话题间的越界,林茂略带尴尬地在旁附和到。 我莞尔一笑,将走偏的话题领了回来。 “对了林师傅,刚才在客栈您说遇上什么生意上的麻烦,不知是何等棘手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十九章 巧心周旋 瞅了眼神色淡然的霍子陵,林茂壮了些胆子,继续同我攀谈上。 “李公子开口相询,可见关心诚意之足,我们也就不多做隐瞒。此番来北燕走商,是想从贵国弄些马匹。” “你们是马商?” 我佯装不知地问到,可林茂立马否定。 “不,不,不,我们不是马商。公子也知道眼下局势动荡,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商人,什么能养活做什么,生意间自然不挑。” 赔了个笑脸,林茂见我未起疑,又继续问到。 “不知李公子是否收到风声,去年年末大历境内闹了场极严重的‘马瘟’?” 我答:“略知一二。” “这就是了。因这场马瘟,大历境内马匹损失惨重,眼下大历马市价格连连上飙,且供不应求;公子也是同行,自然知晓商人最看重商机,于是间我们师徒二人合计再三,寻思着在北燕贩买些马匹运回大历,好倒手赚个糊口钱。” 我言:“北燕不是设有马市吗?大历遭灾,但未影响我大历的马市行情,二位若想弄些马匹回去赚个差价,不是什么难事吧。” 放下玉醅,我掏出绢子净了净口,暗给林茂这老人精摆一道。 “马市那边,李某倒是有几个相熟的商友,若二位有意,在下愿意做个中间人引荐一番。” 林茂尬色如云:“这,这怎么说呢——” 犹豫再三,林茂骤然放轻了些声调。 “李公子,实不相瞒,那些拉车驼货的马儿,费力运回大历也赚不了几个钱。我们想弄到手的是更有赚头的货。” “官马?” 尽可能表现的诧异,我同林茂唱着互骗大戏。 “李公子聪慧人。” 说着,林茂又凑近了些,小声在我耳边嘀咕到。 “我们在北燕京畿前后也转悠了好几天,却苦为一直找不到好门路。不知道李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帮我等疏通疏通?” 我拍案而驳:“你们胆子倒是挺大的,居然打起官马的主意。官马买卖调配,一直由北燕太仆寺掌管,若没有其卿政手书碟文,别说是马了,就是只马虱都运不出北燕。” 我冷笑在唇,把套下得深了些。 “林师傅,别怪在下把话说得丑。据我所知,眼下朝堂对大历购置官马反对声颇大,连您大历皇帝亲书谕旨都不顶用,你等贩夫走卒的需求,就更微不足道了。” 林茂赔笑,提壶为我续酒:“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李公子您不同啊,毕竟如今这太仆寺卿政可是您外祖父的心腹;你若能在侯爷跟前美言一二,这事也未必成不了。” 我脸色一垮,冷调而生:“林师傅,你这功课还真是做得足,连太仆寺向着谁都了如指掌。若不知晓的,还以为你们是大历派来的说客使臣呢。” 林茂老脸一僵,话题顿时陷入了僵局。 “李兄。” 忽然,在旁默声许久的霍子陵,突然唤到我。 “来燕都奔波数日,我们也知道官马调配一事,给李兄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实属强人所难。不过您能礼贤下士,听我们师徒吐了这么多苦水,也是足见真诚。成与不成,我霍四郎都在这先谢过李兄仁厚。” 我答:“客气。霍兄也是个真性情人,我李淳亦是真心结交;若您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事儿,或许我能为你支个招。” “但说无妨。” 霍子陵中气十足地回应到。 我问:“那敢问霍兄,你与大历镇南大将军霍子陵,是何等关系?” 此人诚与不诚,就看他回答间的好坏。 林茂面色微惊,抢上作答:“李公子这是什么话?我们师徒俩,不过是普通的——” “师父。” 突然,霍子陵打断了林茂有些慌张的争辩,再次对上我。 “既然李公子已经洞悉一切,我们也没必要在这儿多遮遮掩掩什么。公子猜测不假,我等和霍将军确有渊源。” “多深的渊源?”我眸子一抬,目光更见潋滟。 霍子陵淡然道:“绝对可信赖之人。” 亲信? 我不禁笑了。 原来赫赫有名的霍子陵,居然是个这样自我的人。 “李淳有眼不识,二位竟真是霍将军的心腹,有趣。” 我没再刨根问底他的身份,有些事拆穿太彻底,就没意思了。 然霍子陵多了分警觉:“李兄这话间意思,是暗指那些布在云来客栈的眼线,是您的人?以诚待诚,以心交心,四郎在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前,是不会轻易离开北燕京畿的。您不用费力防着我什么。” 我顿时脸一怔。 竟不想,身处下风的霍子陵居然能反将我一军。 赫然明白到,芳姑手下那些眼线在这位大将军眼里,全然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喽。 我自解其窘:“好说,权当增进彼此了解的手段。” 说着,我抄起玉壶,为霍子陵杯中续满美酒。 “我李淳虽为商人,但毕竟出身将门世家,对霍将军这样的当世英雄自然是由衷敬佩;二位既为霍将军心腹,此番为官马调配奔波,想必霍将军掌管的启元军出了不小的问题。虽说表面上是你们大历的事,可纵观全局,却是一发牵动全身的大事;出于北燕安危,此事在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霍子陵倏然问到我:“李兄何以见得‘一发牵动全身’?” 我淡然一笑,说到:“昨晚,林师傅在饭桌上对北燕和大历当下局势,不是分析得很是透彻?李某旁听在侧,受益匪浅。” “此刻,在下也受益匪浅。” 霍子陵冷冷淡淡地回应到,俨然这话,是不满昨晚对我防备间的大意。 而我却表现地不以为意。 “我表个态吧。不管是我外祖父那边,还是我北燕朝堂动向,在下会竭尽所能为其周旋,争取转机;但眼下成事的关键,还在你大历摇摆不定的态度。毕竟牵涉到两国切身利益之事,若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谁也帮不了你们。有时候,外敌不及内贼可怕,我想这个道理,以霍兄的聪慧不难理解。” 霍子陵眸色骤寒:“在下素来性子粗鄙,但有些事,却不吐不快。商者重利,以四郎之见,李兄不会平白无故帮我大历这么大个忙。” 我尔尔一笑,不失坦然:“人得有高瞻远瞩的目光。保不准,在下会有求助上霍将军的一天;有这个恩情在,到时候也不至于太难开口。” “李兄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 我举起杯,朝霍子陵方向示意了番。 “好买卖,是个商人都不愿意错过。且容李某准备一二,三日后午时在此,我们再做进一步商讨。” 话毕,我浅酌一口杯中葡萄酒,而霍子陵却是一口气下尽,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想来,此番他在北燕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章 宫门遇险 过了光华门,我正欲返回芳华苑,不想右侧暗巷中忽然放出哨声。 我眉微蹙地一回头,就瞧见一脸生宫人缩在墙根,不停左顾右盼着间,又直朝我招手。 纳闷间,我还是快步地走过去,不想对人一把将我拉入暗巷中。 “美人别出声!” 紧张地张望了下光华门附近的巡防,确保万无一失,这宫人轻声对我道上来意。 “小的是昭德殿当差的内侍,奉皇上口谕,在此接应淳美人!” 慕容曜派人接应我? 稍稍动动脑子,都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紧张问到:“出什么事了?” 他回道:“您出宫的事情走漏了风声。现下美人的芳华苑外,荣妃娘娘等着抓您的现行,现在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顿时,我全身寒噤窜过。 这宋小钰,还真不是个安生消停的主,处处给我下绊子! “皇上可交代了什么对策?” 我疾声问到对人主意。 “皇上交代小的在此截住美人后,直接由偏殿返回昭德殿;有皇上为你作证,届时美人只需一口咬定未曾出宫,事情可迎刃而解。美人,迟则生变,赶紧随小的走!” “好。” 心中闷火十足,应了声,我便快步跟上这宫人。 在四通八达的宫巷中曲绕前行,仍见不少巡防禁军,借道躲避间,我们俩阴差阳错闯入个皇宫花圃院。 “美人小心。” 一条人工活水渠上,仅立着几块打磨不规则的青岩供通行两岸;这宫人大胆地走在前面,不时地搭把手,助我渡渠。 可手把手帮衬间,忽然一股怪异窜进我脑子里。 他的手生得十分怪异:左手掌心虽肤质粗糙,但比之右掌心的满布老茧,完全是两种触感。 按理说,他若在宫中做粗重杂役,应该是双手皆长满老茧才对,可为何左右手差异如此之大?再者,能为慕容曜奔走效力之人,自然是其心腹,这等粗重苦力怎会轮上他? 很明显,他右手间的老茧,是练武之人长期使用刀剑的特征。 然,越是探究下去,这宫人身上的疑点越多。 宫中服役的男子大部分是阉人,而眼前这宫人颈间上下窜动的喉结,和下巴冒茬的胡渣,更为我敲响了警钟。 我疑探对人:“昭德殿不是在北面吗,我们怎么越来越往南走?” 虽大内宫巷密如蛛网,但起码的方位我还是分辨得清。 这男子干干一笑,作答到:“噢,小的寻思着绕个路迂回些,好尽量避开耳目。” 有诈! 刚登上人工渠对岸,我正心焦间,突然瞧见背后一幽暗的假山山洞。 顿时,我急中生智:“有人来了,先进山洞避一避!” 说着,我便反拉着这宫人,快速窜入山洞深处。 山洞内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幽暗正好掩住我面上做涌的惊慌;而这宫人,时不时探着头朝洞口光亮出望去,传来的气息显出了焦躁。 他疑问:“美人是不是看错了?好像没人经过。” “谨慎无大错,再等等。” 安抚对人间,我藏在袖中的防身匕首,已经出鞘。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鼓足了胆气,我趁势一刀狠扎入他的脖子。 顿时,一声惨厉声在山洞作响,只觉扑面而来的热流溅了我一脸,随即,我被对人手肘一狠拐住面颊,撩翻当场。 被我伤及要害的男子,惨叫声如妖魔出世,一浪盖过一浪;求生间,我顾不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痛,翻起身就跌跌撞撞冲出山洞。 一见头顶的青天白日,我左右大略地定了个方向,便拔腿而逃。 当时满脑子直想着:只要遇上巡逻的羽林卫,我就安全了! 可远远见羽林卫队伍走来,忽然我跟着了疯魔似的,缩躲在墙根下一大丛牡丹花中。 听着羽林卫巡逻的脚步,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我慌乱的心渐渐镇定下来。 万万不能把事情闹大! 连谁想害我都未弄清楚,就把事情捅出去,自找麻烦不说,还让对方有了戒备,岂不是得不偿失?! 擦擦脸上热汗,揉揉生痛的脸颊,经过番进退无措的煎熬,倒让我想透了一个事儿。 无论这假宫人先前的诱词是真是假,我当下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慕容曜!想到这,我便拿定主意,决意到昭德殿走一遭。 起意虽好,然还是有些失策。 毕竟是慕容曜的寝宫所在,乃是皇宫大内布防的重中之重,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如何混得进去? 我躲在昭德殿外一方翠竹林中,来来回回徘徊半个时辰,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思忖主意间,忽然,地上一片青翠闯入我眼里。 珠泪草! 我心中顿生一计,大喜间立刻摘下片珠泪草;稍作擦拭,便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要知道,用珠泪草吹奏唇曲的法子,还是当年慕容曜在大历做质子时传授给的我,没想到今日会派上大用途! 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看能不能引起对人的注意。 珠泪草奏出的唇曲,不似琴箫那般悠扬绵长,音色精准;可曲调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悦耳,犹如口齿不伶俐的孩童,唱出的青稚儿歌,纯纯动心。 渐渐地,定心吹奏的我,入迷在这瑟瑟音调中。 “谁在竹林里鬼祟捣鼓?” 约摸小半盏茶时间,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挺疑心的质问。 我猛回过神,却见刘德禄领着两侍卫走了过来,顿时我有种活过来感觉,喜笑颜开地奔上前。 “刘公公,是我!” “淳——” 还没唤得出口,刘德禄大概是被我满身血污状吓住,怔怔在原地愣了稍许,又立即严色吩咐到身后紧跟的两侍卫。 “你们俩赶紧到竹林外守着,绝不能让任何人闯进来。” 等打发了两侍卫,刘德禄这才急甩开步子迎上前。 他急道:“淳美人,你这身狼狈是怎么回事?方才可吓死老奴了!” “遇上些麻烦。刘公公,皇上眼下可在昭德殿中?” 我哪有心思和刘德禄细说,立刻询问到慕容曜的下落。 他点头称:“在,在的!您这遭出宫可把皇上折腾得够急。荣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带人抓你的纰漏,此刻正堵在前殿不走呢!幸好美人聪慧,想出了这妙法通风报信,故皇上这才差老奴出来一探究竟。” 宋小钰真来告状?难道那假宫人,是她派来蒙骗我的?可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着想着,我有些入了魔障。 刘德禄顾不得我心情,劝到:“有什么疑等美人见了皇上再细说。当务之急,先想法子把您给弄进昭德殿去,美人请随老奴来。” 一个人揣测不透的事情,索性先放下。在刘德禄的开路下,我悄悄从偏殿门溜进了昭德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一章 郎情如蜜 经一道暗门,我人顺利达到昭德殿内殿中,刘德禄规整好机关,立即到前殿去通报慕容曜。 我捂住发疼的腮帮,愣瞧着那道掩藏地天衣无缝的暗门,心中亦是感概万千。 这帝王居所,也不见得是个能睡安稳觉的地方,处处防备。 “淳元!” 屏风处一声厚沉呼唤,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已经被疾步上前的对方箍在双手间,上下摸索,很是紧张。 “究竟出什么事了,身上怎会这么多血?你这脸!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刘德禄,快传太医!” 生怕我少了块似的,慕容曜抛出一连串让人招架不及的关怀。 “别!” 若传太医,势必惊动宫中眼线,我立马拦下口谕。 “我真没事,血也不是我的。” “还说没事?你瞧你的脸都肿了!” 慕容曜心疼拈着我的下巴,左右把戏地端量间,仍不放心。 “不行,必须叫太医来看看!” 我急道:“可容易打草惊蛇。” 强调间,我稍稍做了个让步。 “我也是通医理之人,这点小伤难不倒我;若皇上实在不放心,就让刘公公去帮我弄些冰块来,我先自行处理,你看看效果如何再定?” 阴晴不定地瞧了我半响,只见慕容曜明黄衣袖甩得闷气,吩咐到身后候着的刘德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命人到冰窖取冰来!” “等等!” 正见刘德禄要领命办差去,我忽然想起一件顶棘手的事情。 左右瞧个来回,我知道这事瞒不住,索性卯着胆子说到:“我,我杀人了。” “什么?!” 慕容曜当时那表情跟被雷劈中般,惊中带疑,疑中带懵;反复审视着我间,渐渐有了失望。 美好幻灭。 在他心里,昔日李淳元是个天真无邪,沾不得半点血腥的名门闺秀;而俨然现下的我,像个妖魔鬼怪。 也顾不得他如何看待我,我概述到遭遇之事:“那男子自称是皇上您的内侍,领了您的口谕,在光华门附近截住我,欲伺机对我下手。” 回想起先前种种,我也阵阵后怕。 慕容曜脸色立马又变了圈:“可我没派过人!” “我知道。后来他自己露出了马脚,我趁他不备间,刺了他脖子一刀逃出来。我这身上的血就是他的。” 颈脖乃人身体要害,上面有不少主血脉,我相信这一刀下去,这男子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 慕容曜问:“此人尸首现下在何处?” 我略显迷茫:“皇宫许多地方我不熟悉,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是皇宫南面一座花圃院中,里面还有条人工渠;而那男子的尸首,现在应该还在那院子里的假山山洞中。” “皇上,老奴大概知道些。” 刘德禄在侧听了我这话,立马接了过来。 “皇宫南面有人工渠和花圃院的地方,就只有永宁宫附近;按图索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赶紧处理!”慕容曜脸一沉,拿出天子威仪:“记住,办得干净利索。另外,再让人打些赶紧水来。” “老奴得谕。” 领了命,刘德禄一溜烟跑了出去,留我们俩在内殿里干耗着。 他问:“你出宫前不是带了名护卫,他人呢?” 我干干一笑,这事儿还真怪不得玄冥,是我太疏忽大意了。 “我临时有差事让他办,所以——” 他急打断我:“所以大意失荆州间,差点把自己小命都丢了!” 我哑笑在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万事不是尽掌我手,变数太多。 幸好此时打来净水的宫人进了内殿,缓了气氛,我才有机会把话题转移开。 “皇上若想训斥我,能不能等我先归整下仪容?” 说着,我就快步走上前,示意宫人无需伺候在侧,自己动手拧帕擦脸。 凉了凉生痛的腮帮,我放下白帕一看,上面晕开了淡红血色。 “没擦干净。” 走过来并坐在我身边,慕容曜一把夺过帕子,倒是不嫌脏。 他缓下声:“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急于拉拢霍子陵对付顾家礼。但你要明白,我们现下是斗智,不是拼命;人若立足之本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报仇?” “这真是个意外。” 我争辩了句,瞧着慕容曜依旧阴沉的脸色,自个语塞间先蔫了。 越描越黑。 此时,刘德禄派去取冰的宫人送来冰盒,慕容曜大手一挥屏退间,从自己怀里掏出明黄色的龙帕,包住两块冰轻敷在我红肿的腮帮上。 “嘶~”我抽了声。 “知道痛了?” 骤时,一股笑无可奈何的扬起,慕容曜捂着我的右脸,轻轻地在红肿处敷走着。 他道:“回头我给你再挑几个得力的护卫,派你芳华苑去。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就算你有再多差事交办他们,轮换着,你总身边有人保护着,我也安心。” “你这是保护我,还是变法子监视我?” “两者都有。你这丫头,打小就不是让人省心的料。” “皇上何必变法子挖苦我?” 闷气间,我一把夺过慕容曜手中的冰袋,自己操持起来。 可他像是事不停似的,上下一阵打量,忽然伸手来解我的腰带。 顿时,我跟被滚水烫了般,警觉地朝后缩了缩。 “青天白日的,皇上自重!” 他回道:“晚上也不见得多好办事。” 流里流气一笑,慕容曜手快如电,扣住活结便把腰带抽了下来。 “你!” 脸“唰”的一红,还来不及躲,他壮臂就揽住我的腰身,把我强凑他怀前。 “我什么我?你我的女人,外人见了也挑不出刺儿来。” 怄气间,正想把手中冰袋怼他脸上,不想他倒是挺手快的拦下。 他笑:“好了,我不逗你便是。刚荣妃在我这软磨硬泡好一阵无果,又去了延寿宫;看来今天不揪住你的尾巴,怕是不会消停。你赶紧换身衣服,随我去前殿候着,装装样子。” 延寿宫,太皇太后? 我总觉慕容曜是借机看我出糗,脸一黑,略带讥嘲上他。 “您可是九五至尊,还怕镇不住个胡搅蛮缠的后宫女人?” 他亦道理多多:“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先别急着同我置气,麻烦事还在后面;若再不麻利些,等荣妃真哭动了太皇太后,这出幌子就真不好演了。” 点点我的鼻尖,慕容曜手跟猴子般灵活摘了我的宫帽,顺势又拔下我盘发的素簪。 一头乌黑头发如瀑泄下,慕容曜带着柔情地为我理了理鬓角耳发,看得入痴间,自顾自地说到。 “你男儿装扮虽俊俏,可却不及女儿身万分之一好看。” 我当即泼上冷水:“天天对着同一张脸孔,是个天仙都会厌。” “不厌。” 这肉麻的,蓦地让我浑身一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二章 小人作怪 惶惶不安间,太皇太后尊驾未至,倒先来了个惹是生非的。 “——平日捧高踩低,阳奉阴违的嘴脸我见多了,不代表事事能忍。让开,你这帮狗奴才,我有要事禀报皇上!!” 昭德殿外闹成一片,听声音,对人来势不小。 我瞧了眼脸黑的慕容曜,正欲说点什么,不想他一把我拦住。 “你先留在内殿,我出去看看。” 说着,慕容曜疾步如风地走了出去。 眼下好戏开锣在即,八成与我脱不了干系;我快步跟上,躲在九龙金屏后偷偷观察着前殿中的一举一动。 “哪学来的撒泼放野?不思洁养德惠,见风起浪,你成何体统!” 慕容曜斥责声如洪钟响起,顿时肃清前殿中的喧闹,可转眼,殿中浮起戚戚怨怨地哭诉声。 “臣妾自知擅闯昭德殿是大罪,可事关天家颜面,皇上请容臣妾详禀!” 透过金屏镂花,我瞧清楚来人。 瑞嫔。 慕容曜面饰不耐:“说。” 袖一拂,屏退了前殿阻拦,瑞嫔喜出望外。 “臣妾谢皇上恩典!来人,把人带上来。” 唤了声,两宫人就架着个狼狈的女子入了前殿,当场撩摔在地。 唤雪! 蓦地,我心一紧。 “这不是淳美人的婢女,唤雪?”一瞧见她背上浸出的血迹,慕容曜脸更见寒:“瑞嫔,谁给你胆子动用私刑的?!” “臣妾冤枉!臣妾去给皇后请安路上,巧好撞见这丫头行踪鬼祟,好奇间就跟了上去一瞧究竟,不想被臣妾撞见她贿赂光华门卫军的一幕。” “咚”一声跪得响,瑞嫔说得更见凄婉委屈。 “这丫头当时手里还拎着个大包袱,臣妾觉得行迹确实可疑,故才将人扣住;当场一查,果不其然,包袱里全是贵重的衣物和首饰。皇上,宫人私窃主子财物可是大罪,这丫头被人赃并获间嘴极硬,臣妾顾及淳美人体面,便出手替她教训了这贱婢,不想竟逼问出了件了不得的事!” 慕容曜龙眉微蹙:“你逼问出了什么?” 我心一咯噔:定是唤雪来接应我时,被这条半道杀出的疯狗给盯住了。 只是,瑞嫔从唤雪口中逼问出了什么,我心中也是没底。 难不成这丫头真出卖了我? 未计较出个所以然,瑞嫔又道:“淳美人私出皇宫,与人暗通曲款!这丫头就是为淳美人望风的暗头,皇上,她可亲口向臣妾承认的!” 措手不及的背叛感,在我心中刚见个轮廓,下一刻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唤雪急辩:“奴婢从未这么说过!瑞嫔娘娘胁迫奴婢来昭德殿,不过就是想在皇上面前,把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主子,奴婢断做不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 “贱婢,你敢出尔反尔,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瑞嫔顿时脸色一变,抬起脚便狠踹上唤雪,狼狈倒地的她倒是闷声不哼地受住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敢招惹我的,我定叫他知道什么是后悔终生! 大步流星的我如道疾风过境,冲入前殿,就朝瑞嫔方向直杀而去。 “你,你怎么在这儿?” 结结巴巴的瑞嫔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慌;我上前不由分说,扬起手板正反两嘴巴子,掴在她脸上。 一时间反应不及间,瑞嫔踉跄跌倒在地,我可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如法炮制地一狠脚踹在她肩头。 顿时瑞嫔痛呼连天,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骂道:“我若今日不在这,还真瞧不出你是这副两面三刀的恶毒嘴脸!” 瑞嫔的两宫人先是一怔,随即慌手慌脚地把他们的主子扶起身,而她似乎见火了,挣开搀扶就上前与我抓扯。 我从容不迫一退后,抬脚间,绣花鞋脚板底刚好赏在她那张狰狞的脸上。 “滋味如何?!” 瑞嫔怒:“贱人,你,你敢羞辱我!” “我不仅羞辱你,还想揭你的皮呢。你奈我何?!” 我冷笑在唇,眼极精准地锁住瑞嫔手腕上的软肋,还没等她反扑上我,一个“折梅手”便扣她的命脉。 向下一折,瑞嫔忽跟杀猪般嚎起来,软跪在我跟前;想不到玄冥教我的皮毛防身术,居然在这等场合间派上用场,着实解气。 “放手,好痛!皇上救臣妾!!” 哭得花枝乱颤的瑞嫔,连声求助。 我冷讽道:“皇上也救不了你!” 逮住机会,我岂能轻饶了她? 现下不仅是给唤雪讨公道,也是给我自个立威的机会。 “瑞嫔姐姐你说说,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见瑞嫔未有搭理之意,顺势把力道下狠了些:“说!” “名,名节!!” 痛得喘粗气的瑞嫔,泪流满面地回应到。 我笑意幽幽:“姐姐回答的真好。您口口声声说我与人‘暗通曲款’,敢问我李淳元通了谁,又绿了谁?” “我,我不知道!好痛,好痛!皇上,您快救救臣妾!” 瑞嫔哭向着慕容曜,而我,只是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可他呢,含笑不语地在旁静观着这一切。 笑,笑个屁! 当时我真想连他一锅端,好叫慕容曜看看,他这后宫中的女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儿,就要把嘴巴管严,别没事找事到处乱招摇!” 火气憋到极致,我顺势一狠推,瑞嫔在众人面前甩了个惨。 瑞嫔爬起身,骂到:“你个小小的美人,品阶比我低,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如此羞辱我!皇上,淳美人无法无天,不守宫规,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像瑞嫔这样的女人,得了教训还不知收敛,活该被人当枪使。 “我无法无天?若换了平日,您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可今日不同。” 我倒不怕她闹,径直逼近一步。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帮你吗?因为你说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你先前的话,与其是在说侮辱我,不如说是在侮辱皇上。”说着,我扭头朝慕容曜反问到:“皇上,这顶绿帽您要不要?” 他道:“唔,朕没这么心大,什么帽子都往自己头上扣。” 看够戏的慕容曜从雕龙椅上起身,朝我们这边走来。 “瑞嫔,你既然指证淳美人行为不端,不妨来为朕解释解释。她今日一直在朕的昭德殿中抄写佛经,未曾踏出殿中半步,是如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出得皇宫,又是如何与人暗通曲款?” “我,这,这——” 泪痕交错的瑞嫔,此刻也是傻眼了,明眼人都知道慕容曜这话是向着我的。 慕容曜明宽暗慑:“如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若交代不出个圆满,你可是犯了‘内行不检’的大罪噢。” 倏地,瑞嫔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地在原地懵了半响,拗到。 “皇上分明是偏袒淳美人!” “朕如何偏袒她?就事论事而已。” 慕容曜和煦一笑,我瞧着,真是意味深长。 瑞嫔急辩上:“可这贱婢包袱的,全是淳美人的东西,且她的婢女鬼祟徘徊在光华门附近是事实,多人可证间又如何解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还治其身 包袱当场翻开,我的衣物和首饰散一地,倒有点扎眼。 瑞嫔抓起那件留仙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当场与我对质。 “眼熟吧淳美人?这件百蝶留仙裙,我若没记错是越州贡品,前阵子宫中好几位嫔妃眼巴巴地惦记着,皇上却赏给你的;此时在这贱婢赃物里,你还想抵赖不成?” “我没想抵赖。” 我轻描淡写地扫了眼瑞嫔手中的留仙裙,笑意盈盈。 “这百蝶留仙裙,的确是皇上赏给我的,可没说我不能转赐给他人吧。” 瑞嫔恼色如江潮泛滥:“强词夺理!分明是你心虚,想把罪责推给这贱婢!” 我玉颜骤冷:“我可不是这般没担当的人。这件留仙裙虽是贡品,可穿着不合身,留着也是浪费,所以我赏给了身边的常随婢女。难道这样小小的恩赏,还得向宫中大小妃嫔一一请示过才准?” 瑞嫔一时梗得慌:“好,就算你赏给了这个贱婢,可这件贡品乃宫中之物,这丫头为何不好好珍藏,反而连同这些价值不菲的首饰一起偷偷送出宫?你倒是当着皇上的面,解释解释!” 真像条疯狗,咬住了就不松口,我正想着和瑞嫔继续辩下去,不想唤雪主动站了出来把事情顶住。 “皇上,这都是奴婢一时糊涂,不关主子的事情!奴婢家中叔母病重,周转不灵间急用钱,故奴婢想把主子平日赏赐的东西悄悄送出宫变卖,好接济家中一二。” 慕容曜道:“私自买卖宫中御物可是大罪,一旦坐实,你确定自己抗得住?” 饶有兴致一问,慕容曜潋光如水的目光,忽然又看向我这边。 我神色蓦地起慌:“真不怪她,这事儿是——” 我知道唤雪这丫头想舍车保帅,正想开口帮腔,不想慕容曜抬起手挡住我的话头。 “她有口,让她自己说。” 唤雪不卑不亢地回应到:“皇上明鉴,奴婢自知是大罪,可抗不住也得抗。主子平日待我不薄,总不能因为瑞嫔娘娘抓住奴婢的把柄,进而把主子给害了。奴婢不是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人!” “贱东西,还敢诬陷我!” 一时间瑞嫔压不住火,一巴掌煽在唤雪脸上。 而我也不是作壁上观之辈,趁势上前一把揪住瑞嫔的飞仙髻,硬扬她的头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狠抽了她一嘴巴子。 我怒骂道:“只容得你嘴说,容不得他人辩?你再敢动她分毫,我保证把你给废了!” 不是胡诌,我当即拔下头上金簪,抵在她细嫩的脖子边。 “淳元,不可意气用事。把金簪放下!” 见我动真格,慕容曜也慌了。 可我却不见松气势:“我不是什么软柿子,随意你们揉圆搓扁。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好,我奉陪到底!” 金簪削尖的簪头一递进,瑞嫔细嫩的脖子间就见了红,吓得魂飞魄散间,她顾不得疼得告饶到。 “妹妹别乱来!有话好说,心平气和的说!” 我未多理会:“谁是你妹妹?心口不一的蛇蝎女人,要真被你妹妹前,妹妹后地诓讹进去,我李淳元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厉色在面,簪头在瑞嫔脖子间上行着,划下一条细细的血痕。 我警告上:“若想活命,就来句痛快话。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瑞嫔手一边摆,一边抖,想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哭求着。 “没,没人指使!淳妹妹你冷静些,都是误会,误会!有话咱们心平气和地谈,好不好,好不好?!” 我拒绝驳回:“不好!” 我空着的左手,顺势把她下巴箍住,金簪尖一寸一寸地朝她眼球移动去。 “冤有头债有主。瑞嫔,若今天你非要当这替死鬼,不给我个满意说法,那我只能拿你开刀!” 金簪稍稍撤离她柔嫩的脸,让瑞嫔看清它的锐利。 我再逼问:“不肯说实话是吧?等你变成瞎眼婆子,我看你如何在这后宫中兴风作浪!” 抬手作势间,忽然我手下发出一声惊嚎,瑞嫔仓惶而呼。 “是荣妃,是荣妃指使我这么做的!” 我微微抬起眸子,扫了眼在旁看得有些愣的慕容曜,又续问到话。 “荣妃娘娘?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想挑拨我和荣妃娘娘姐妹反目,更是罪无可赦!” 瑞嫔急辩:“我没有,我没有挑拨离间!确都是荣妃的主意!” 彻底被我驯服的瑞嫔,为求自保,索性把知道的都招了。 “荣妃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说你悄悄溜出宫,欲在芳华苑设下埋伏抓个现行;可荣妃的人在芳华苑附近堵了大半天,没抓住你丁点把柄,故抓了你的婢女欲屈打成招后,再请太皇太后来昭德殿一同对质,好坐实你的罪名。” 倏地,她委屈泪掉了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切都是荣妃背后搞的鬼!我只是一时脑热,想顺水推舟一把!妹妹,真正想害你的是荣妃,不是我!”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得到了我想要的真话,我顿时嫌手脏地推开这女人。 顺势,把金簪别回发髻间,我转身跪在慕容曜跟前:“皇上,事出紧急,为证臣妾和唤雪丫头的清白,故不得不做出了些过激行为。请皇上降罪。” “你这张飞性子,何时把朕放在眼里?” 慕容曜走上前,有些带气地在我脑门上敲了一爆栗子,顺势将我扶了起来。 他罚到我:“去,把华严经抄写十遍,抄不完,今天也别想离开昭德殿。” 我知道慕容曜是在给我台阶下,好让我尽快脱身这场闹剧,可看着地上俯跪着的唤雪,频频回首的我心中着实放不下心。 理清了事情来龙去脉,慕容曜微微垂着眸子,盯着地上跪着的瑞嫔和唤雪。 “瑞嫔,事儿既然是你挑起的,那自然你脱不了干系;你就给朕在这儿跪着,等太皇太后来了,咱们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把事情孰是孰非再捋一捋。这样罚起来,各自心中都没有怨言。” “皇,皇上,臣妾冤!!” 一听这话,瑞嫔顿时慌了,可我看慕容曜的样子,似乎不像息事宁人的样子。 “住口!后宫被你们闹得乌烟瘴气,鸡犬不留,还有脸喊冤?你和荣妃的胆子真是渐长,如今敢来撕朕的脸面。” 我暗暗笑了笑,顿时心定了不少,边研磨听戏,边期待着宋小钰出场的光景。 要知道,瑞嫔在慕容曜受的气越多,一会发起狗疯来咬人才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四章 过河拆桥 倔挣开宫人的搀扶,瑞嫔哭得那凄怨样,就差一场六月飞雪。 “臣妾就是千恶万狠,也不敢伤及皇上您的脸面!您清楚的,荣妃为人素来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如今淳美人夺了她的恩宠,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是她,都是她背后唆使,臣妾也是不由已的苦主!” 慕容曜淡淡笑:“现在想抽身是非,明哲保身?晚了。” 踱步三二,他提醒到脚下泪人儿。 “说得多,错得多。瑞嫔,你可要想仔细自己说过的话。” 骤时,惊得瑞嫔跟哑巴吃黄连般,当即怔在原地。 我抿笑在唇,不时地摇摇头。 瑞嫔啊瑞嫔,你如今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我看你能忍多久。 “至于你,唤雪。” 慕容曜话锋忽转唤雪,我的心顿时一紧。 唤雪当即叩服在地:“奴婢无怨,任凭皇上处置。” 这丫头果然聪明! 要知道,瑞嫔和荣妃届时狭路相逢,较起劲来;若唤雪丫头在场,两人互相推诿责任间她必深受其害。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说多错多,即刻抽身方是自保的上上之策。 唯念着慕容曜顾及和我情分,迅速将这丫头从轻发落,遣回芳华苑;不然,太皇太后尊驾一到,谁也保不了她。 慕容曜道:“认错态度恳切,你主子也算没白疼你。唤雪,鉴于你私自买卖宫中之物的罪名尚未坐实,且因忠心护主而无故遭罚,功过相抵,朕就饶你了这一回。来人!” 他高声一唤,殿外两羽林卫就威武十足走进来。 “把这丫头送回芳华苑。” “皇上就这么放了这贱婢?” 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瑞嫔出口阻拦到慕容曜的谕旨。 “难不成呢?” 阴着脸,慕容曜蹲下身,目光矍铄地盯着端嫔。 “瞧着丫头满身的伤,一条命也去了大半,你手够辣的,瑞嫔。别以为朕不知你心中打什么小算盘,不就是想拿这丫头做垫背?哼,留下她可以,不过你动用私刑的账得你自己背。要不要朕把打在这丫头身上的板子如数还罚于你,咱们再一并清算后账?” “不,不用了!臣妾觉得皇上处置得合情合理。” 说着说着,瑞嫔自己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多悖逆慕容曜的旨意。 松了口气,舒缓间,望上殿中央的慕容曜,我朝他挺感激地笑了笑。他趁场上人不备也朝我眨巴了眼,这暗送秋波吓得我立即埋头抄经。 而接下来半个时辰,这昭德殿前殿特别有趣,我抄佛经,慕容曜批阅奏折,而瑞嫔和他们两贴身宫人继续跪在殿中央。 气氛莫名的怪异。 “太皇太后驾到!” 刘德禄那独特的嗓音,将这前殿中的沉寂打破;片刻,只见刘德禄低着头,小步领在前头为来人开道。 我迅速从书案间起身,一望,远远地便见宋小钰扶着一富态老者,随着拐杖有力的落地声,缓缓朝殿中走来。 前殿中,除了慕容曜外,皆行跪叩迎礼。我伏在汉白玉地板上,心忽然跳得有些厉害,竖直了耳朵听着殿中的动静。 慕容曜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嗳。皇上,坐到哀家身边来,眼睛不利索,得近些瞧得仔细。” “是。”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和乐融融,我感觉这慈柔间,有种大威慑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太皇太后道:“比前阵子消瘦了许多。皇上,国事虽重,但也要顾及好自个的龙体。” “孙儿知道。倒是祖母您,本有腰疾,行动不便间还顶着大暑天来看望孙儿,真是孙儿的不孝。” 说着,慕容曜语气一沉,声音变了方向。 “荣妃,你也太不懂事了。” “皇上--” 不知荣妃是个什么窘迫样,只听到“咚”一声清脆,宋小钰凄凄婉婉地请罪到。 “臣妾知罪。” 太皇太后慈音在后:“算了,这事儿也怪不得她。荣妃小产未大好,拖着病身还来延寿宫跟我请安,足见孝心诚;见她抑郁难解,哀家随口问了两声,听说在皇上这儿吃了好几回闭门羹,老婆子我就起了管闲事的心。” 慕容曜冷冷回应到:“说到底,还是朕昔日她从容着她,不想扰了祖母您的清净。” “祖母年纪大了,大概是许多事也看开了,自然见不得小辈儿孙半点委屈;哀家也是过来人,自然明白些后宫女人的心思,谁不巴望着你这当夫君多些宽容垂怜?皇上,家和万事兴,君王的大度不能丢。” 挺和气的一阵笑声响过,又听见太皇太后惊讶地问到。 “咦,皇上,这跪在殿中央的女子,哀家怎么看着这般眼熟?”也不知太皇太后是什么表情,带着不解口吻问到:“哀家记性越发不济,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会跪在这地方?可犯了事?抬起身回话。” 这个“你”,我想除了瑞嫔外,找不到第二个人对得上号。 我微微昂起些头,就见瑞嫔直起身来,浑身颤颤兢兢的。 “瑞嫔江氏,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万福金安,福寿连绵。” 话虽听着礼数,可这略带哭腔的声调,让人感觉委屈得不得了。 太皇太后怜笑:“哟,瞧这小脸哭花的,怪可怜的。皇上,她犯了什么过错,值得你发得这么大的火?” 慕容曜冷应到:“祖母怕是问错孙儿了。这事怕是荣妃最清楚前因后果,不妨让她细说一二。” 这个扭转乾坤的关键点上,我稍稍抬起头朝宋小钰方向张望去,恰好,她回望瑞嫔间,也发现了我的存在。 脸色倒是不见多少改变,可那眼神,无疑是慌了;而我心中,已经卯出了个大概宋小钰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宋小钰谨慎回到话:“回皇上,太皇太后,臣妾并不知何缘故。臣妾斗胆一问皇上,瑞嫔妹妹为何在昭德殿罚跪?” 慕容曜疑调微扬:“你真不知?可瑞嫔说,是你唆使她来昭德殿告发淳美人的,结果不想闹了个大乌龙,反把她自己给套进去了。” “告发淳美人?!告发什么。”那声音,像只斗鸡般高涨起来,直朝前殿中央奔来:“瑞嫔,本宫何时授意于你?” 很明显宋小钰是在过河拆桥,我想,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明明!”瑞嫔颤声说到,气息时急时缓。 荣妃截阻道:“明明什么?明明本宫不知情,谁知道你吃了哪门子闲醋,竟跑皇上这来乱嚼舌根。” “宋小钰,你!!” 瑞嫔拔尖的音调,骤高几度。一个名字,一字一字喊得咬牙切齿。 爆发点将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五章 魔高一丈 宋小钰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模样,彻头彻尾地激怒了瑞嫔。 瑞嫔怒反击道:“你构陷淳美人不成,败露间反随随便便一句‘不知情’,把所有罪责推在我身上?落井下石的招数,你真够阴损的!太皇太后圣明德著,慧心在怀,此局是荣妃故意布下的,你老切莫被她蒙骗了去!” 太皇太后眯眼问到:“你们这绕来绕去的,都把哀家绕糊涂了。皇上,那边跪着的丫头,可就是淳美人?” 慕容曜一怔,倒有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护着我,随点头称是。 心中落了谱,太皇太后朝我发话来:“丫头你来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听着,学问可就深了。 太皇太后以糊涂为借口,不过是看谁在这里搅乱;我可以预见,越是不知收敛的,下场越凄惨。 我慎重回道:“回太皇太后,这事臣妾也是措手不及防,确不知内情为何。” 她老笑:“这可就奇。一个喊冤,一个不知情,一个更糊涂,你三人倒是把哀家弄得云里雾里的。” “不过是些乌糟糟的事,倒扰了祖母的耳根清净。”缓了缓气氛,慕容曜圆场道:“瑞嫔本想以私出之罪构陷于淳美人,不想淳美人一整日都呆在孙儿昭德殿中,她这一说,倒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那皇上言下之意,是这瑞嫔挑起的祸端?” 随意抓住个定调,太皇太后脸变了个色。 瑞嫔慌色难掩:“不是这样的,太皇太后!荣妃让嫔妾抓住淳美人的婢女到昭德殿供罪,而她使计骗太皇太后您来此撞破这一幕,好来个里应外合,一锤坐实淳美人的罪名。” 一副哭腔,听得出,瑞嫔是决心豁出去了。 呜咽而哭间,她续到:“这事臣妾脑热掺和在内,可说到底,荣妃才是始作俑者!臣妾身边这两奴才,对此事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太皇太后不信的话,可问他们真假。” “是吗?” 忽然,宋小钰这话如绵里针,扎得人冷不丁发寒。 “人正不怕影子歪。太皇太后,臣妾愿当面和瑞嫔的宫人当面对质。你们倒说说看,这事是本宫唆使你们主子做的下作事?” 此话一出,好长时间内,昭德殿中陷入一片死寂。 宋小钰恩威并施貌极其到位:“愣着作甚?给你们机会开口辩,且要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说个明明白白!” 凌驾味道浮动在殿内,顿时搅得人心惶惶。 “都,都是主子一个人的主意!” 也不知哪个奴才开的口,话刚落,这殿内就响起什么“皇上饶命”,“太皇太后饶命”的求饶,叩头一声比一声响,直洞彻人心。 我听着虽凄凉,可一点都不意外。 趋炎附势,是后宫之地的基本生存法则之一,瑞嫔身边这两奴才临场倒戈相向,不是做奴才的不忠心,而是她自己太自不量力,企图挑战宋家对天家的影响,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瑞嫔又惊又怒:“你们,你们俩!混账东西,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养不熟的狗!!” 责骂怨打不合时宜的出现,狼狈的瑞嫔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宋小钰冷笑在唇:“瑞嫔,这是你自己的人招认的,本宫没有多冤枉你一句。” 我瞧着荣妃那笑,真够优雅端庄,大方得体的。 “贱人,我跟你拼了!” 像只暴怒的母老虎,瑞嫔不顾人前礼仪的,扑上前就欲和荣妃扭打,可候在前殿的羽林卫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视线中,三下五除二把端嫔制服在地上。 人动弹不得,可嘴不懂消停,一直哭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我重重一叹气,端嫔的结局已经显而易见。 “住口!” 慕容曜当场发火,杀止住了瑞嫔的胡闹声。 他道:“自己做出这等背德阴损之事,还有脸在这里喊冤?一会儿诬陷淳美人,一会儿又攀咬荣妃,瑞嫔你够恶毒的!” 瑞嫔泪如雨洒:“没有,臣妾没有!臣妾说的句句属实!” “你真当朕和太皇太后好唬弄?是非曲直,在座的都看得明明白白,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快刀斩乱麻,慕容曜当即发落到瑞嫔。 “削去江氏嫔位,贬为采女。从今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水天院中,好好静思己过!如有再犯,朕定不轻饶!” 瑞嫔如着疯魔,拼命地呼求到:“不,不皇上,臣妾冤,冤枉!” 采女,后宫中最末等的位分,瑞嫔苦心熬到这个份上又打回原形,算是道行一朝散。 慕容曜拂袖勒令:“拖出去!” 羽林卫如架秧鸡般,把瑞嫔给带出了昭德殿前殿;哭闹声渐渐远去,莫名的怪异回涌在殿中。 眼下,成了我和宋小钰决出高下的战场,而这太皇太后也不知道向着谁,我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对策来。 “这事臣妾也有责任,请皇上,太皇太后责罚。” 蓦地,宋小钰跪在两人跟前,自行请罪起来。 好一招以退为进,我倒是失去了先机;顺着一想,若我还拿此事做文章,那无疑讨不到好果子吃。 “你的确该罚!” 慕容曜抢了话,斥责在太皇太后的前头。 “瑞嫔虽然可恶,但这事儿,也不见得你身上多干净。朕原以为你只是平日里性子骄纵了些,可这么看来,荣妃你也非表面那般单纯。” “皇上训斥的极是。” 俯身一叩,荣妃带着几分凄怨地说到。 “是臣妾不察。起先瑞嫔对妹妹起了妒心,不少来我那诉苦,可臣妾因为小产心情郁结,未曾多留心,遂酿成今日之祸。” 慕容曜口悬质疑:“荣妃,朕正是体谅你小产未愈,顾及你的体面间未曾苛责于你;朕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对此事不知情?” “不知情。”宋小钰一口咬死到:“臣妾虽在皇上眼中性子骄纵了些,但绝非容不得人之辈;再者,论亲疏,淳美人可是臣妾的亲表妹,臣妾没有理由联合瑞嫔一个外人对自家人。” “好,好一个同气连枝!” 慕容曜这一字“好”说得抑扬顿挫,我听着,只觉得刺耳的紧。 不过讲真,我觉得此刻的宋小钰是带脑子的,至少她明白,慕容曜对宋家还是有所忌惮的;而这一说辞,无疑也是给我摆了一道,贴上标签。 太皇太后很明显是占慕容曜这一边的,而如今宋小钰无形中把我拉到同阵线上,显而易见是为转移重心。 要知道,后宫中一个得宠的荣妃就够棘手了,如今再多个门中姐妹帮衬,太皇太后会如何对待我? 我心中自清:慕容曜若像对待宋小钰般的虚情假意也就罢了,可真动了心,太皇太后定容不得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六章 深浅难料 见过大风大浪,小场面自然从容不乱。 太皇太后柔笑在唇:“好啦皇上,火气收一收,偌大的后宫哪里没点是非?天子只有一个,她们这些后宫女子对您的恩宠,自然看得重些。” 扫过在场诸位,继续发话到。 “起来吧荣妃,老跪着怎么说话?多糟怨。还有你,丫头,也别老跪着;地板凉,年纪轻轻地落下什么病根,老来跟哀家般遭罪就后悔莫及了。” 我与宋小钰同谢:“谢太皇太后恩典。” 第一次,我和宋小钰这般默契十足地,叩谢到圣恩。 “皇上,这丫头就是你月前新纳的美人?走近些,哀家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美人胚子,能让皇上魂不守舍的。” 太皇太后这话虽听着随和,可我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她可是这北燕后宫资历最深的女人,看过三代君王变迁熬到如今这个位置,手段自然高明着。 拿捏好规矩和合宜的庄重,走上前的我,再次跪在太皇太后跟前,抬起头。 “果然是难得绝色。”把戏端详了我一阵,听不出好坏间,又闻太皇太后略惊疑地问到:“咦,你这小脸怎么红红肿肿的?” “是她不小心撞的。” 蓦地,慕容曜紧张地帮腔到,可我却突然察觉到太皇太后眼中一丝不悦。 他虽好心,却无意间犯了她老人家心中的禁忌,我立刻抢过话来补救。 “是贱妾冒失。之前瞧见皇上书阁那本名家抄录的华严经,动心间,想借来参阅临摹;不想登高爬梯间,一个不留神摔了个狼狈,撞了脸,此时倒让太皇太后瞧了贱妾这不庄之貌去。” 太皇太后半信半疑:“噢?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倒是个向佛之人。” “太皇太后折煞贱妾了。您为皇上吃斋祈福这么些年,宫中人人看在眼里,也敬佩在心中;贱妾不过求个心安而已,若说对佛法精深程度,在您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她老笑得慈祥:“心安好啊。心定了,人自然多安宁。” 一番晦涩的训诫,太皇太后伸来手,将我扶了起来。 太皇太后询问:“听说今儿一整天,你都呆在皇上这昭德殿中?” “回太皇太后话,是的。” 起身的我,谨慎对答到。 “皇上说荣妃娘娘小产的事,也忧及了太皇太后您的心,遂命贱妾在此抄经百遍,好在佛祖跟前讨得恩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慕容曜顺势帮腔:“祖母您也知道,抄经祈福讲究心诚,心静,半点干扰都是对佛祖的亵渎不敬,且孙儿手中多有奏折需要批阅,繁重间,也不待见有人打扰;故今日荣妃三番两次来,孙儿脾气急了些间,才差人将她挡住。” 慕容曜也是个编书圆事的好手,虽我不知太皇太后信了多少,但眼下至少,堵住了宋小钰的嘴。 “你们俩倒是有心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抚了抚慕容曜的面颊。 “你阅你的奏折,她抄她的佛经,两件事非要凑一块,皇上不怕互相影响?” 慕容曜笑中带羞:“今天是个例外。淳元她拿不准祖母的喜好,所以朕允她留在昭德殿,不时给她个建议参考,互相间并不干扰。” 说着,慕容曜趁起身,疾奔走到我抄经的书案间,取来事先准备好的佛经,献宝似的奉在太皇太后面前。 “祖母你瞧,她这字,朕也得逊色三分。” 我陪笑在侧,不知如何搭话。 “嗯,不错。” 太皇太后淡淡地扫了眼,心思眼下似乎不再谈论佛经上,矍铄目光幽幽转到身边默不作声多时的宋小钰上。 “荣妃,这下你心结可解了?” 如太皇太后所愿,我当即奉上一丝得意洋洋的淡笑;先前不管有多少争辩,这个表情,才是说服太皇太后帮我最关键的。 “臣妾失仪。” 半响,一脸白的宋小钰,才不痛不痒地吐出这四个字来。 太皇太后训诫道:“这后宫中,除了久病的皇后,如今就属你的位分最高;皇上让你助皇后协管六宫,疼爱你间也是信任于你。不管今天瑞嫔的事儿你掺和在内与否,记住,奴才们为讨赏嘴碎了些,你这个做主子可不能软了耳根,他们说什么信什么,得有颗明辨是非曲直的心。况且,你和淳丫头皆是一门姐妹,且成了皇上的女人,自然该齐心协力些,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精明的眼光一转,顺势又落在我身上,我倒是端庄得体等着她老人家训诫。 “丫头,荣妃是亲表姐,且宫中位分比你高,你得好好帮衬帮衬下你这个姐姐,为后宫做出表率。皇上日理万机,为百姓劳心劳力间,哀家希望后宫是皇上舒适的放松地儿,而不是乌糟糟头痛地儿;后宫需要安宁和睦,这是你们的本分。” 我谨慎应上:“臣妾明白。” “真明白?” “真明白。”我笃定答到。 太皇太后一笑,起身间,摘下手上的风血玉镯递在我面前。 “可人的丫头。这只凤血玉镯,是当年哀家出嫁时陪嫁之物,陪伴我近五十载一直未曾摘下过;今日哀家知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这镯子就当做见面礼送给你了,也算哀家替皇上小小的补偿你。” “太皇太后,太贵重了,贱妾无功无劳得--”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接间,她老人家却和煦地笑说到。 “长辈的心意莫推脱,哀家说你收得,就收得。淳丫头,你那一百遍华严经,是你做小辈的承诺;诚与不诚,希望三日后能一见真伪,到时可不要叫哀家失望啊。” 话毕,太皇太后拉起我的左手,将玉镯套了进去;又和慕容曜闲话家常了几句,便起了去意。 而此时,我却越发心不在焉了。 一百遍华严经的事情,我并不放在心上,而眼下,我心中有些恐慌着这礼间另一层深意。 “知道后怕了?” 恭送太皇太后离去后折回的慕容曜,抬手刮了我的鼻梁下,满脸舒缓安抚到我。 “你不用担心。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有我在,谁也翻不出你的旧账来。” 我答:“我不是担心这个。” 定了定游离的神魂,我慢慢抬起挂着凤血玉镯的手,面色间有了严肃。 “皇上还不明白吗,太皇太后送我这玉镯的意思,是想让我和荣妃斗。对我有赏赐,是抬举,同时让我抄经百遍,是在给荣妃留脸面,她老人家其实谁也不偏帮。” “你解析得很清楚。” 慕容曜虽微带诧异,可似乎早有通透在心。 “若你和荣妃是同一战线,祖母势必在你未成气候前除掉你;而祖母她如今察觉到你的重要性,自然不会动你。你这自保之策,很明智。” 我谨慎到:“太皇太后乐见于宋家人自己内斗,看来她老人家的心,至始至终都挂在凤仪殿那位身上,不曾转移过。” 慕容曜道:“只可惜,皇后愿不了她老人家的曾孙梦,却不得不把手下狠,断了他人的痴念。” “哈?难道荣妃小产的事,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我惊问间,而慕容曜笑意淡了许多,半响后点点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七章 以诚换心 入夜。 “小梅,让人取两冰盆来。” 唤雪丫头这屋子向阳,暴晒一天后闷热难当,连我这般耐热的人,在这屋子里也受不了,何况现在是带伤的她。 “瑞嫔这板子下得够狠的。” 看着唤雪皮开肉绽的伤口,我也是倒抽了口气。 “我带了些西域的雪莲膏,配合着用药,以后不会留疤。” 说着,我就将她背上的纱衣朝上撩,准备给唤雪上药,可她一下就慌了。 “使不得主子!” 强撑着力气支起身间,估计是动了伤口,见唤雪满脸一股剧痛窜过,又生生把她逼回榻上软被上。 我宽慰到:“有何使不得的?你可以替我豁出命去,我不过替你上个药,还怕这还谢不够诚心的。好了,老老实实地趴着,我给你上完药就走。” 手指就挑雪莲膏,小心翼翼在唤雪伤口边涂抹,我继续同她聊上。 “我这个人素来疑心重,若没有今天这档子事儿,我未必全然信任你。” “奴婢知道。” 因紧张绷紧的身体,在我手指抹过,不觉地发抖。 她道:“毕竟奴婢是侯爷安插在主子身边的人,主子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淡淡一笑,坦诚布公:“以后不会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今天你这个情,我记在心中。” “主子——” 似乎猜测到唤雪要说些什么,我倒是反应快,一口打断这不合时宜。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了唤雪,我唐突问一句,你甘心为我外祖父驱使,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谁没有点过去?可如今我选择相信唤雪,我自然想了解她这个人,不禁把话题深入了些。 “主子,能为侯爷效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苦衷。” 半响,唤雪低声回应到,而我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间越界了。 我歉意深深地:“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儿。” “不。” 忽然间,唤雪紧张地挺起身,回头望上我;犹豫了片刻,她生涩地说到。 “奴婢只是把怕说不清这恩情。主子是真心待唤雪好,奴婢看在眼里,而侯爷,是奴婢和家弟养育恩人;奴婢脑子笨,只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但有太多界限难以划定清楚。希望主子能体谅。” “你今年多大?” 沉寂片刻,我目光灼灼地盯上唤雪。 “奴婢虚岁十七。” 十七,正是女子如花无忧的年纪,而这丫头的行事作风,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沉稳。 是当担也是悲哀。 “唤雪。” “奴婢在。” 一改往态,我说道:“我承诺,在你二十二岁前,放你出宫和家人团聚。而这五年内我对你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信任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这丫头外冷内热,心也仔细,我需要这样的人在身边帮衬着我;而给她这样的承诺,也是在旁敲侧击唤雪,这五年内,我才是她的主子,而不是我的外祖父。 毕竟,我和慕容曜搭伙在一块,指不定会有触犯到宋家禁忌的一天。 “奴婢记住了。” 给了我回应,没多久,小梅和另一小内侍取了冰盆回来,我也起了去意。 “今晚你就在这屈就一晚,等明天宫人把金缕阁旁的小偏厢打整出来,你就搬过去。小梅,你唤雪姐姐受了伤行动不便,这段时间就由你照拂着她。” 唤雪急推脱到:“主子何必操心这等琐碎!皮外伤而已,奴婢毕竟是习武之人,没这么娇气。” 摁住这不静心休养的丫头,我说到:“女儿家还是娇气点好,事事逞强,累垮的是心不是身体。这几天,金缕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安静把伤养好,这是命令。” 对于性子拗的人,就等把话下死些,好叫对方无法反驳。 我笑笑,把剩下那盒雪莲膏交到小梅手中,交代了几句用法,便离开了唤雪的房间。 回金缕阁时路过荷塘,见天穹上星光灿烂,下有娇花映衬,美景正盛间,于是一时兴致所致,我就伫步在回廊中央欣赏,看着看着竟忘了慕容曜还在金缕阁等我归去。 正出神间,忽然西南角一道暗光疾疾朝我窜来,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候在旁边的玄冥立即闪身上前,腰间寒光耀起,紧接着一声铁器碰撞声在耳边炸起。 那道袭击我的暗光被玄冥的剑一挡,打入我不远处的廊柱上,定睛一瞧,却是枚六菱梅花镖! “主子小心!” 呆如木鸡的我还没抬腿后撤,一道黑影就急急朝我方向扑杀而来,来势汹汹。 玄冥手中剑向上一提,“铛”一声清脆如开戏锣,挡住了对方杀气满满的一击,两人就在我一丈开外的地方缠斗起来。 “来人,抓刺客!” 浑身惊出身冷汗,我立马缩躲在廊柱后,扬开嗓门在苑内大肆呼救起来。 打斗间,看得出玄冥一人之力似乎压制不住这刺客,我正为玄冥捏把汗间,忽然慕容曜领着三名带刀侍卫闻声赶至。 “一定要抓活口!” 慕容曜如疾风上前,把我护在身后,对身边侍卫下令到。 三名侍卫加入战局,以一敌四,这局势很快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一名侍卫挑中这刺客的防卫空档,脚挑踢中刺客的腰腹,整个人当场摔在地上。 还不等翻起身再战,三把寒光湛湛的刀剑架在刺客脖子间。 然这名刺客似乎早有准备,徒手抓住其中一名侍卫的金刀往脖子上狠抹,热血如泉涌,顿时萎蔫在地。 人蜷缩在越来越大的血泊中,抽搐了片刻,便没有了生息。 “别看,晦气!” 大约是不忍我见血光,慕容曜用颀长的身躯挡住我的视线,将我的头按在胸前。 “查,看这刺客身上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慕容曜回头冷吩咐了句,三名侍卫就急忙收刀,仔仔细细地在这名刺客身上搜查起来。 可惜,这刺客除了具僵挺挺的尸首,什么都没留下。 这下子,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不用查了,是死士。” 缓过惊惶,我昂起头对慕容曜说到。 “死士的宗旨,不成功则成仁。他的目标是我,如今失手自尽,自然不会留下线索给我们查找。” 慕容曜脱口猜疑到:“荣妃的人?” 大手捂着我的脸颊,生怕我缺了一块似的,随便挑了个靶子竖在面前。 我立即否认到:“绝对不是她!宋小钰没豢养死士的能力。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刺客和白日想谋害我的假宫人是同一伙人。” 虽然我与荣妃不和,但此事,超出了她的运筹范围。 这北燕深宫中,潜藏着一股极可怕的势力,而我,已经成了对人的眼中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八章 侯府问道 三日后。 我坐在马车中,书翻看了十来页,一抬起头,便见慕容曜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面上带着几分痴迷。 我尬笑在唇:“我脸上长花了?” “嗯。” 慕容曜憨憨傻傻地应了句,我被他瞧得别扭,腾出手就把他的脸给挪开。 我警告到:“没心情同你闹。一会要是被我外祖父的人认出来,我看你还笑得出口。” 他甚沾沾自喜:“怕什么,我早有准备。” 盈盈一笑,慕容曜像变戏法般拿出个银箔面具,在我眼前晃晃。 “今儿个你是我主子,任凭差遣。” 我一口闷嘲没客气:“不过就比监视好听点。你这一国之君给我当贴身侍卫,还真消受不起。” 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就不放,本来说服外祖父有几分把握,可被他掺和一脚,我心中倒是没底了。 我抽了口气,合上书,认认真真地同慕容曜讲起道理。 “皇上,官马调配的事情,我看您还是别在中间搅合,让我一个人轻装上阵可好?” 他老赖撒娇:“玄冥不是也没认出我,你不用紧张,我保证不坏事。保证。” 说着,慕容曜似模似样地竖起三根指头保证到。 我突然气结:“你能瞒过玄冥,可我外祖父是何等精明老道的人。我敢说皇上你往他老跟前一站,外祖父定能揪出你的小狐狸尾巴。要是真出了什么纰漏,官马调配一事黄了不说,连带我在外祖父面前失去信任,划算吗?” “那我呆在马车内,不进金刀侯府总成了吧。” 流里流气地在我鼻尖点了下,慕容曜继续若无其事地说到。 “人打哪儿来,自打哪里去。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我就找宋远高这老家伙要人。” “说的我跟送羊入虎口似的,随你便。”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埋头继续看书,不再搭理慕容曜;可心里呢,一时间不是个滋味,总觉得有种被防备的感觉。 顺利到了侯府,慕容曜按约定留在了马车内等我归来,而我在管家的引领下,顺利进入了久违的金刀侯府。 见到外祖父时,他坐在凉亭边品茶钓鱼,好生悠闲。 “樾棠见过外祖父。” 趁着管家退身之际,我步子未停,径直上前两步,朝那青衫老者行礼。 “噢,是小点啊。” 转过头,外祖父偏黝黑的脸上,露出方和煦的笑。 小点,是我的乳名,听说当初还是他老人家给我取的。 他问:“今日你怎么得空出宫?” 我道:“进宫有一段时日,总记挂着外祖父安好,遂以归省之名向皇上求了个恩准,回侯府看望外祖父。” “还是你孝心,乖。” 放下手中紫砂壶,外祖父吩咐到还候在凉亭边的管家:“命人沏壶好茶来,再上些三姑娘喜欢的糕点瓜果来。” 交代完,外祖父又邀上我:“坐,小点,咱们祖孙间想必有好些话叙。” “谢祖父。” 我净了口气,保持着气定神闲之态,挨着凉亭正中石桌边落座下来。 从袖袋中掏出一盒我自己调制的膏药,我毕恭毕敬的放在桌上。 “外祖父腿上一直不是有湿痛,小点在宫中闲来无事间,自己配了些膏药,还望外祖父不嫌弃。” “养儿防老,养女贴心,还是你有孝心,我这老骨头倒是有福。” 和煦一笑,外祖父径直收了我奉上治湿痛的膏药,和我闲话到。 “前些时日你给我准备的些养身药,你师父药神看过方子,都直夸你青出于蓝。看来药神此番隐退,也是没什么本事可教你这小丫头了,不得不服老啰。” 我惊:“师父他老人家离京了?” 我一身医术,皆是药神君半离传授,如今听了这消息,我不免有些担心。 “这老鬼说想过些清闲日子,欲去塞外转一转,五天前就离开了京畿。” 说着,祖父从怀里掏出块青木牌,递了过来给我。 “小点,这是你药神师父留给你的‘神木令’,让我转告你,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凭它到各地分堂求助。这老鬼,精明吝啬了一辈子,对你倒是格外上心。” 神木令,乃是药神门的掌教信物,有了它,在北燕甚至是大历境内,都可以获取药神门的帮助。我万万没想到,我和师父不过一年的师徒情分,他居然把药神门这重要的东西传给我。 忽想起最后一次见师父时,他老对我的嘱咐:丫头,做不了这北燕的皇后,不如承了我的衣钵。 我当时以为不过是师父的一句玩笑话,此番见了这神木令,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师父他老人家,是在给我留后路。 我对着神木令出神间,外祖父为我添了杯茶,由问到:“今日出宫,不单单是为了看我这个糟老头吧?有什么为难事,咱们祖孙俩好生合计合计,看是不是划算买卖。” 小心收好手中神木令,我呷了口茶,说到自己心中准备了多时的话。 “什么事都瞒不过外祖父,小点的确有件要紧事想同您商量。” “何事?” 我答:“大历欲在北燕购置官马一事。” “这事朝堂上不是一片反对声吗?小点,你如今身入后宫,一心侍奉好皇上便可,不该操心的莫要沾染。” 外祖父脸色一肃,和我打起了官腔。 可我却迎难而上:“小点知道此事僭越本分,但纵观这个盘面,这里面有外祖父极需要的一颗棋。” “谁?” “大历镇南将军,霍子陵。”我不掩其实地回答到。 趁着外祖父疑色未消前,我补充了句。 “他现在人,正身在北燕京畿中。” 提到霍子陵逗留北燕京畿一事,从他老的反应看,似乎线报滞后了。 这无疑是在说明,我撞了大运。 “小点,霍子陵可是如今嘉康帝的心腹,外祖父我和他在南境曾有过几面之缘,配得上‘少年英雄,不世将才’的赞誉;你想收服他为我们所用,似乎不大可能。” 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石桌上,外祖父一面给我出难题,一面凝笑看着我的反应。 然我,也有自己的见解。 我强调上:“外祖父您教导过小点,重情之人必被情所累。这个恩情给了霍子陵,将来对我,对外祖父,甚至是整个宋家,都有着莫大好处。” 他老目光灼灼:“分析来听听,有何等好处?” 我笑笑,不徐不疾地分析到:“第一,北燕和大历唇齿相依,霍子陵若没了战马,等于失去制衡南夷能力,一旦南夷来犯,手下祸及的是外祖父在南境的势力,故他在这个时候绝对垮不得;第二,此次容舒玄为保住霍子陵的启元军,不惜向我北燕开出了后撤野秋鹤二十里的条件,最终得利,稳掌南境动向的人,不用小点说,外祖父应该清楚。至于第三点——” “第三,是为你得报李家血仇,又添了几分把握。” 没等我说出口,外祖父已经径直替我补充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十九章 恨心如铁 在金刀侯府内呆了半个多时辰,出府后,我只交代了声前往临溪阁,便没有多余的话。 “既然事情成了,为何还愁眉不展的?” 马车内这方静默持续到出城,慕容曜见我表情漠漠,郁结难解,语重心长地劝解上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要事事面面俱到,尽如人意,那注定你自己是活得最累的一个。” 我睁开眼,微微侧头瞧着慕容曜,问到:“你如何笃定事情就成了,而不是败了?” 眸间慧如宝石上的一点光,他道:“若事情没办成,你此番前去临溪阁赴约,拿什么去跟霍子陵要价?” 我垂下眸子,没做声,进出气息重了许多。 “老鬼是不是给你出了什么难题?淳元,憋在心也于事无补,不如讲出来我替你理一理脉络。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见慕容曜问得认真,我把外祖父的话原封不动地扔给他:“我外祖父交代,北燕的后位必需是宋家的,让我协助荣妃尽快把澹台静慧拉下台。皇上确定这个忙帮得了?” 慕容曜面色一怔,一时间倒是不吭声了,而我也适当地放缓了气氛。 我说到:“由此可见,外祖父还是选择在宋小钰身上押注,至于我嘛,终是个外姓人,他老手中的一颗绝杀棋。” “痴心妄想。” 许久,慕容曜靠在檀木靠栏上,冷冷地应了句。 “话说着容易,做起来难。我劝皇上多给凤仪殿那位打个醒,后宫中要整垮一个人,阴诡手段太多了。” 这话出自我的中肯之心,虽我对这后位也是志在必得,但眼下外祖父的心仍向着宋小钰,我自然不会做替人做嫁衣的蠢事。 蚕食鲸吞,我得壮大自己的气候,而澹台静慧必需在这个时候给我守好这个位置。 忽冒出个疑问,我顺势问到:“对了,说起你这位皇后,我入宫有些日子,却从来没得见过她真容。这澹台静慧成日躲在凤仪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界传言得了难治之症,是真是假?” 迟来的关心,我说谈间尽量把表现出的好奇降到最低,免得引起什么反感。 半响,慕容曜说到:“静慧有先天喘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根治不了的老毛病。” 眉心一皱,慕容曜脸上忽然显出了丝紧张,有些自言自语。 “这半年时间,静慧的喘病发作地越发频发,太医署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也瞧不在个所以然来。淳元,你刚才一提醒,我寻思着是不是宋远高这老鬼在搞鬼?” “我哪里会知道。” 我摇摇头,不想多这个嘴。 要知道,谋害皇后可是大罪,如今无权无势的我两头均沾,乱掺合,弄不好是自找麻烦。 他释然而笑:“算了,没有凭据的事情,计较再多也是揣测臆断。不过有你这个提醒,我会让静慧那边多防着些荣妃。” 这话题一过,慕容曜不时地看我脸色,我看着奇怪,有些闹气地说到。 “皇上有话就直说,我瞧你这眼色,跟防贼般不舒服。” 他无奈平添三分:“你倒是个曲解人意的好手。” 抬起手,佯装生气地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慕容曜又换了个平和的口气,继续说到。 “今早刚从大历收到线报,容舒玄的皇后有喜了。” “你说顾莹?” 不掩其实地讲,慕容曜这消息来得够唐突,我极力克制自己面上翻涌的不悦,回应出股愤懑。 “她肚子倒是挺争气的。不过这孩子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 慕容曜道:“我的想法和你恰恰相反。顾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能生下来;不过是男是女,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皇上这话不觉地太武断了吗?淳元放肆一句,容舒玄如何决断这孩子的去留,你可是很好的参考。” 面对慕容曜话里玄机,我既明了也糊涂。 我明了的是,一旦这孩子生下来,且是个男孩,他必定是大历的储君,贵不可言;可我同时糊涂的是,容舒玄在某种程度上和慕容曜境遇相似,皆是不得实权的君王,如今最大的政敌给自己绵延子嗣,岂不是自留祸根? 至于我刚的说词,宋小钰小产,就是个很好的实例。 易地而处,我不相信容舒玄无所行动,放任顾家继续在朝中做大。 慕容曜一把揽住我的肩,说到:“看来你这些年,真太不了解容舒玄这个人。我和他,很多事属意上都是背道而驰的,我和你外祖父暗斗不止,却是人尽皆知的明面上政见不和;而容舒玄不同,他喜欢明面顺从,暗度陈仓。我个人觉得,除了大历的皇位,容舒玄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允不得顾家礼这老贼的。” “所以说,他这皇帝当的窝囊。” 我置气间,未曾深想慕容曜这话中的深意。 慕容曜摇摇头:“不,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事事越顺从,对方越放松,反扑得手的可能越大。淳元,人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听出了他的意思,我挺意外的:“皇上说的不同,是你的策略采取蚕食鲸吞,而容舒玄是等待一击致命?” 慕容曜笑笑:“是这个理。” “玩火。”我冷冷一答,讽刺到:“还真是出好戏,希望最后他们双方碰个玉石俱焚才好。” “你就这般记恨容舒玄?” 有滋有味的话题,挑起别样的意味,我淡淡一笑,表现得不以为然。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你明明知道——” 慕容曜声色略发颤了些,不似先前那般底气十足,我会意到他想说什么,即刻打断到他。 “皇上想说,容舒玄他是身不由己,不得也为之,情有可原?” 我咬住一半唇,脸色沉得厉害。 我抬杠道:“要我不恨,可以,让我李家三十九口活过来。别跟我说什么原谅,原谅不具有任何力量,不过是留给史书的一笔功过而已;我只知道血债血偿,不管是容舒玄还是顾家礼,欠我李家的,我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你想让容舒玄死?” 忽然,慕容曜蹦出这么个说词,他惊了,我却笑了。 “死?哪有这么便宜,生不如死才是高招。他为了容家的那把龙椅,把我李家推入万劫不复,我就要亲手毁了他的天下!” 手托香腮,我冷光湛湛的瞄着慕容曜,说到。 “今日不妨给皇上立个兴头。我保证不出半年,顾莹肚子那团宝,胎死腹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章 崖山遇袭 途径红枫亭,忽闻高声勒马,马车猛地刹住了。 “主子,有埋伏!” 玄冥撩开帘子,疾声朝车内警醒了句,就跳下马车迎战对方。 慕容曜撩帘稍看,嘱咐到我:“呆在马车内,千万别出来!” 说着,慕容曜抄起佩剑,也冲出了马车厢,顿时四周喊打喊杀声越发激烈。 我全身一个激灵未散尽,只听见几声犀利箭羽声,绸布包裹的马车厢立马燃了起来。 下意识间,我跟只窜出洞窟的兔子,窜出了着火的马车。 记不清是手先着地还是脚先着地,反正爬起身来时,周围已经躺了四五个人,游走的山风中弥漫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血腥味。 “那女的在那儿!” 也不知哪个方向冒出一句,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脑门后有股凉飕劲朝我直逼来。 千钧一发间,紧闭眼的我忽然感觉头顶一个猛按,耳边霎时间响起阵尖锐的铁器交抵声。 被挡下的箭羽落在不远处,我错愕的扬起头,正撞见救助我的人一刀劈在冲过来的杀手面门上,那四散的热血,不偏不倚地溅了我一脸。 僵直的我,只有眼珠微微能转动,目光一斜,正好撞上一张严谨而冷酷的脸。 霍子陵! 像只秧鸡般被霍子陵架起,护住我间,他反手一个利索,一刀又劈倒下个扑杀来的杀手。 林茂大呼:“少爷,救他作甚!” 一声喝斥,我定睛一望,霍子陵的随身参军林老头也加入了战局,看他的反应对我敌意颇大。 霍子陵沉声提醒到:“是两路人!” 两路人? 我跟着霍子陵左躲右闪间,远远又见一队人马从山道岔口处杀来,从衣饰上看,完全是两路不同的人马。 两队人马加起来,人数不下二十人,而我们这方能战的仅有四人,情况相当危机。 “这里我先挡着,你带她先撤!” 厮杀在混战中的慕容曜,忽然扭头朝我和霍子陵这方喊到,霍子陵也是个当机立断之人,一剑斩断了马儿系在马车上的马栓,带着我纵身一跃,就朝侧山道飞奔而逃。 夺命狂奔间,我猛回过头,便见四人驾着快马在我们后面追,我急唤到:“后面追得好紧!” 霍子陵口气不耐:“坐稳,想活命闭好嘴!” 我作急难消:“可这条山道是死路,通往翠云崖!” 我也想管好嘴,可偏偏霍子陵这木鱼选了条死路,我能不急吗?!在山道上没几个迂回,前面的路见头了,露出了个深谷绝境。 穷追不舍的杀手,个个马上功夫了得,架起袖箭射来一冷箭,正中马儿后蹄。 蓦地重心一偏,我们俩和马儿连滚带摔的落在地上;我以为要摔个惨,不想临危之际霍子陵一个健臂把我护在胸口,避开了大多数伤害,只受了些轻微的擦伤。 大概是沙场出身,即便是身处劣势,霍子陵也有种临危不乱的大从容在身;稳住颠簸的身子,顺势将我朝后一推,就摆出了迎战姿态。 霍子陵吩咐到:“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逃!” 虽然是短短一眼,可他半张血污的脸,硬生生将我吓愣在原地。 我“小心”的提醒还悬在口边,霍子陵那左手的剑已经率先解决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为这逆风局打足了气势。 然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以一敌四,若霍子陵未受伤,这盘可能反转,但眼下他右手明显折了,而对方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面对对手存在的弱点,岂不善加利用? 四名杀到的杀手配合相当默契,左右开弓,一面压制霍子陵抵挡的剑势,一面冷不丁偷袭他的薄弱,时不时刀花切在他折了的右臂上,那鲜血直流的场面,看得我汗毛紧立。 或许是关心则乱,当我做了个最错的决定,结果酿成了“帮倒忙”的惨剧。 当我捡起石头,从霍子陵防护区走出,试图干扰杀手们的进攻,不想其中一人顺势改变了斩杀目标,极快的投手出袖,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朝我扑杀而来。 而当时我闭上眼往后退,只依稀记得一个影子急速地朝我扑来,紧接着脚下轻飘飘的悬空,跟着便失去了知觉。 半个时辰后。 披头散发的我,搂着一兜子草药,高高低低地踩在山岩上;远远的,便见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盯着我,不知为何,我全身上下猛颤一阵,跟着松了口气。 走上前,我不容分说地拆开缠在他背上的止血布条,说到:“醒了就好,我给你上药。” 然而,我的手刚碰到他肩膀,眼如牛铃的霍子陵就跟被针扎了下,往后缩了缩:“你,你莫碰我!” 这口气,忽然让我想笑。 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挨得住刀子杀得了人,却对我一个女人表现出如临大敌;对于霍子陵这个有趣的软肋,我不免趁机调侃一番。 “一看你这反应,就是没成家的。” “我!”突然霍子陵吃力地挡开我的帮扶,红着脸说到:“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我笑道:“如今你都这副狼狈,还在意这些,迂不迂腐?霍兄,你宽一百二十颗心,没人瞧见,日后自然不会嚼你寡不敌众的舌根。” 说着,我管他愿不愿意,便将费力找来的草药揉碎,敷在背心处还在渗血的伤口上;这伤口较深,索性先前那一刀没扎中要害,不然就是我师傅药神在此,恐怕也难将他的小命从阎王爷那夺回来。 用匕首从我襦裙一角再次割下布条,我按着他发僵的身体,小心地帮霍子陵包扎到伤口:“你替我挡了一刀,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一命还一命,咱们也两清。” 他微惊:“你懂医理?” “大惊小怪。”漂亮的收了个尾,我淡淡一笑:“虽杀人没你在行,不过研毒医伤的本事,我绝对比你拿手。” 霍子陵微微愣,随即抬起头朝数十丈高的崖壁望去,露出不可置信:“从这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你我居然还有命活。” “得感谢崖壁上那几颗野枣树,替我们挡了劫。” 答间,我的目光幽幽地领着霍子陵,望上峭壁间那几颗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野枣树望去,那折断的断口还仍清晰可见,而下方正对的,是一滩碧水冷潭。 想必是当时坠崖时,枣树帮我们缓了这下坠力,而掉落潭中时,是那断枝支撑着我们飘到岸边。 这可谓是大难不死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一章 矜持少郎 石头敲开炙烤多时的泥坯,顿时股勾人食欲的清香,在鼻息间蔓延开。 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裹的野芋叶,忍着些烫手撕下块嫩鱼肉塞入嘴里,那鲜香的味道立马让我愁眉立舒。 我招呼上对方:“先垫垫肚子。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将烤好的一条鲫鱼递在他跟前,我想霍子陵虽折了条右臂,但不至于事事需我亲力亲为伺候他。 礼数尽周到了,我继续照顾自己那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正吃得津津有味间,我俩这沉寂有了些改观。 “姑娘。” “嗯?” 我细细吐出鱼刺,微抬头瞄了霍子陵一眼,那表情,一脸正人君子的矜持严谨。 “不合胃口?”我顺势呛腔。 他快答到:“很好吃,这鲫鱼没没半点土腥味。” “那我怎么看不出来它好吃呢?” 瞧着他手边那条原封不动的烤鲫鱼,我酸得直白了些,霍子陵顿时脸红了一圈,慌神地撕下小块塞进嘴里。 他这羞涩少年郎没了往昔高傲,我像得了宝般笑出声。 “你这人死脑筋啊,见了女人性子跟跳蚤般,非捅你一下才动一下。”我缓了缓笑劲,继续调侃到:“我又不吃人,防我作甚。” “我没。” 回答的极快,霍子陵调整了过于僵硬的表情,挺郑重地与我搭上话。 “姑娘大恩大德,四郎铭记于心,伤愈后定当厚报。” 我疑声高作:“厚报?” 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古灵精怪,我想也没想回到霍子陵:“霍兄,你知道这话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什么?” 霍子陵结结巴巴间,有种天然呆的萌趣,果然是未沾情爱的少不更事。 我呶呶嘴,点拨道:“意味着,私定终身,我可图不起你的厚报。” 他更见急:“姑娘误会!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瞧着他边摆手边否定的急样,越描越黑间,那份打趣的乐子益发浓厚:“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通常回报的法子无非两种:一是报以钱财,二是报以相许。我并不缺钱财,那你这意思间我理解着,就是倾向于后者。” “这,这是哪门子说法。”情急间,霍子陵瞧出了我偷乐间的破绽,微微镇定到:“恕四郎闻所未闻。” “戏本子呗。” 嗤之以鼻一声,我佯装正经十足:“是你孤陋寡闻吧,说书人戏本里的桥段都是这样说的。” “事无绝对,也有例外吧。”霍子陵红着脸急反驳到我。 我一时间没忍住,顿时扑哧笑出口,堂堂镇南大将军竟然是个如此单纯的男儿郎,经不起逗。 他腼腆带愠:“姑娘笑什么?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较真,认死理,我立马意识到这少年郎的观念不是一般的死板,赶紧给自己解套。 “的确有例外,而且让你给撞上了。”收敛了恣意,我正声回应到:“幸好我是许过亲的人,要是换做其他女子,霍兄这话怕是难收回了。” “噢。” 他一声似感怀似释怀的感叹,我也没品出个味道来,顺势抹过喃喃到:“性子这般单纯还扮什么生意人,漏洞百出。” 他微微一怔:“姑娘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自个捣鼓。”心惊间,我立马换了话题遮掩:“对了霍兄,先给你报个讯,你所托之事或许有望头。” 听了我这话,霍子陵顿时来精神,但期待间看我的眼神,渐渐地有了迟疑。 他道:“或许?姑娘,这个或许中有太多变数,在下想要个确切,成或不成。” “霍兄,急功近利可不是好事。” 霍子陵是个将才,但从这几次接触中看来,是个欠缺城府的人。 我提醒到:“我这或许,可比你先前走投无路来得强。” 幸亏霍子陵的死脑筋不是那么劲,细细品了我的话半响,他问到我:“四郎愚钝,望姑娘不吝赐教。这个或许的转机在哪儿,金刀候是否给姑娘传递了什么讯息?” “这个嘛。”我支起身,走到潭边净了净手,悠然自得地说到:“我外祖父的态度,从本心上出发,还是很敬重霍子陵将军这位少年英才的。” 甩了甩双手上的水,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倒映出我浅笑盈盈的脸。 “大化,南陲边境这几年的安宁,乃是北燕和大历同心御敌,共筑抗敌防线换来的;小化,北燕离不开我外祖父的坐镇,大历离不开镇南将军的稳固。而如今这条防线上大历出现了溃洞,一旦被南夷逮住机会突破,那无论是北燕还是大历,将是一损俱损的局面。由此看来,霍兄还觉得我外祖父是官马调配上从中作梗的角儿吗?问题得找根因,我这或许中,所指的问题可能出在你们大历上。” 霍子陵微微凝眉,细想片刻,有了结果。 “姑娘旁敲侧击的根因,是指我大历朝堂顾相亲夷之举吧。” 我点点头,道:“既然霍兄能领悟到这一层,余下的自然不难顺藤摸瓜。这事拖泥带水至今未有一个定论,责任双方都有,但更大的问题在于贵国国主听信佞臣,态度摇摆不定。没有人愿意帮助一个倾向自己敌人的盟友,我个养在深阁的女子都能感觉到这事的不妥,更何况是北燕朝堂的文武百官。这事和做买卖没差别,对方没有十足的诚心,谈和难如登天。” 看着山谷满目的苍翠,我的心渐渐定下来,思路也越发清明起来。 “两国相交,贵在坦诚。再者,北燕和大历唇齿相依百余年,如今一方有难,我北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您是霍将军的心腹,此番深入北燕之行定感悟良多,如何堵住我北燕子民幽幽之口,如何让北燕君民之意上达贵国国主天听之耳中,想必不用我多言了吧。” 末了,我转身对霍子陵轻盈一笑:“态度决定一切。” 他微微沉思片刻,似有开悟,颔首相谢道:“多谢姑娘指点,四郎受益匪浅。” “彼此,彼此。” 我转身之际,笑得更加爽朗。 霍子陵的受益匪浅对于我而言,是一个挑唆的绝佳契机,这预设了一出大历傀儡国主容舒玄如何对抗权臣顾家礼的好戏,我心中甚是期待。 “姑娘。” 我正喜上眉梢间,忽然霍子陵在身后唤到我。 我扭过头望向他,面色作疑:“唔,兄台还有何指教?” 以为他还有什么未通透之处,不想他的话题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姑娘先前告知在下的名讳‘李淳’,想必是一时兴起的假名吧。如今你我患难一场,不知姑娘是否能坦诚以告?” 我畅笑在面:“真亦假时假亦真,一个名字而已,霍兄何必如此在意?重点是,不管我是李淳还是宋淳,我都是在实打实的帮你。” 我的真名于霍子陵,太不合时机,再者,人得时时充满神秘感,下次再见才有期待感与新鲜感。 沉淀气氛间,远处山谷中忽传来动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二章 调虎离山 劫后逢生的欣喜短暂一瞬,谁也预料不到,危机随时随地会再次爆发。 “每个地方搜仔细,他跑不远!” 来人气势汹汹的一句,顿时拉紧了我脑中的弦,我疾奔到霍子陵身边做了个噤声动作,快速扶着他躲进了背后一丛灌木中。 他们搜捕的人,是男的他,还是女的她?一时间虽分辨不清,但我清楚,我和霍子陵中间必定有一人是对面那些人搜寻的目标。 “怕什么怕,他受了重伤,武功再高强也插翅难飞” 断断续续对人的谈话,我听了这么一段,顿时扭头看向身边的霍子陵。 “好像他们的目标是你,霍兄。”我轻声提醒了一句。 他道:“听出来了。” 此时的霍子陵不见慌张,却显出了异常的冷静,我视线稍稍下探就瞄见他的手握在了腰间短刀柄上。 “鱼死网破”这样的字眼,立马浮现在心头,我当即按住他的手。 我义正言辞地说到:“这个恩,你可要记牢了,我日后必找你讨要的。” “姑娘!” 还没等霍子陵急出个所以然,我一溜烟就冲出灌木丛,两三脚毁了我先前搭建的卵石火灶,又故作惊恐地叫了声,便朝碧潭另一头窜逃去。 我这招声东击西虽奏效,不过身后追赶我的似乎是群训练有素的练家子,脚程上的差距根本没法比。 不到百来米的僵持,我便落入一个蒙面大汉手中。 他大喜而呼:“主子,抓了个女的!” 青天白日里一身暗人装束,从行头上判断非奸即盗;这汉子倒是不避讳,扯开嗓子就朝他赶来的领头邀功。 说来也奇怪,当时怕还是其次,我眼下心头有更大的好奇,究竟是哪路人在北燕的地盘上想要霍子陵的命;奋力挣扎间,我周遭齐腰深的草丛中已经多出了七八个蒙面人,封死了任何一条我窜逃的路。 “老实点!” 钳制着我的蒙面大汉虎口一用力,我抵挡不住就软了下去,半跪在对人面前。 缓过气,我忙呛声道:“此乃北燕京畿重地,你们这帮贼人如此招摇,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他嚣张在怀:“臭婆娘,死到临头还嘴硬!落在爷手里,爷就是王法!” 看着大汉抡起的手正欲劈下,我闭眼忍耐间,这耳光声音倒是落下了,可却没落在我脸上。 “淳元?!” 怎么回事?我心中惊愕如闪电窜过同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呼唤在我耳边炸起。 这帮蒙面大汉的头唤我名字,声音特别耳熟,难道!! 趁我背后那钳制着我的大汉吃嘴瓜子,防备松懈,我奋力一挣脱后,瞄准对人的面巾就冲上前去扯。 奇怪的是这领头不避不闪,我这卯起胆子的一拽,对人当即露出了真容,竟扯出了个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意外。 面对来人,我神色又惊又怒:“果然是你,宋衍!” “我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印象中那张人前素来傲慢的脸,忽然换上一副由心的欢喜,平添上了几分格格不入的尴尬。 宋衍,我外祖父宋远高的嫡孙,宋家金贵无比的小侯爷,北燕十万威远军副都统;什么旧情不旧情的且不说,此时他不坐镇南境军机要塞而出现在京畿中,俨然有些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 没那么多拐弯抹角,我径直质问到:“是你要杀霍子陵,还是外祖父的意思?” “他不该杀吗?”宋衍怭怭一笑,反问到我:“霍子陵乃大历猛将,手握虎狼之师,如今潜入我国京畿要地,实属图谋不轨,人人得而诛之。” “嗬,我倒是傻了一回。” 我岔气间,顿时明白了姜还是老的辣,我以为自己够高明,不想反被宋家利用了一把。 趁我恼气分神间,宋衍伸手过来查探我的安好,我下意识地跟被针扎了似的,连退两步。 “衍表哥,注意你的举止!” 他对我什么心思,早在我来北燕时就知晓的一清二楚,以前寄人篱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气吞声,可现在时过境迁,不代表我可以事事容忍。 宋衍落下那落空的关怀,带着几分失落的说到:“你还是老样子,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的心思难道你——” “我不想知道。”我趁势打断:“道不同不相为谋,再提醒你一遍,我永远只是宋家好心收留的外孙女,你亦永远是众星捧月的小侯爷;论关系,你我只是表兄妹,仅此而已。” 他亦有大不甘心:“我宋衍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落空的,你亦如此。” 我冷嘲上宋衍:“那你就继续抱着这样的痴梦等吧,看看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此时根本没心情去招惹宋衍这个牛角尖,随他怎么软磨硬泡;反正我知道一点,眼下我性命无忧。 此时,他一个属下在宋衍耳边嘀咕了几句,虽不知说些什么,但我心里有数:怕是霍子陵人是没找着,急了。 这点上,我似乎输得不亏本。 “淳元,你把霍子陵藏哪里了?纵虎归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犹豫再三,宋衍还是耐着好性子向我盘问起来,我冷笑道:“衍表哥问得奇怪,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把这么大个人藏哪?” 他那属下怒插入话来:“主子,她分明在狡辩!先前派出围剿的人马,明明看见她和霍子陵一同掉落山崖的——” 身边嘟囔的属下还没把我的刺儿挑完,宋衍脸一黑,反手就一巴掌赏在他脸上,声音清脆。 “你们该庆此时幸脑袋还在,是因为她毫发无损。”收止住人前的小侯爷威仪,宋衍歉意深深地说到:“是我事先计划不周,把你卷入这场是非中;但淳元,为了宋家周全,霍子陵这等后患绝对不能留。” “那对不住了衍表哥。”对于宋衍声情并茂,我并没表现的多上心:“有一招叫‘调虎离山’,虽然老套,但看来还是百试百灵。霍子陵人眼下,怕是早就绕开你的人马出谷了。” 不用多看宋衍什么表情也知道,若换了他人,早被他大卸八块了。 他厉声吩咐到属下:“追,无论如何要把人给我截下!” “不用追了。”我当即打断宋衍的发号施令:“追也来不及了,羽林军很快就到了。” “羽林军来此处作甚?” 宋衍反问间语气透着不解,而我心里却通透着,宋衍似乎现在还不知晓我现下的身份。 “自然是来寻我。”我睨着宋衍,浅笑微挑:“皇上宫外遇袭,羽林军护驾不是他们的本职嚒?” “皇上?难道你,你真的!” 面对宋衍的方寸大乱,我出奇的镇定。 “看来衍表哥在南境时,外祖父把消息封锁得紧。我已经进宫两个多月,是天家人,位分美人,赐号‘淳’。” 当断则断,要不起的负累东西,就得果断割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三章 敌暗我明 山风呼啸四下,却动摇不了我与宋衍间矛盾的固化。 “玩笑,我决计不信!” 宋衍忽然失控抓住我的肩头,用力之大,瞬时疼得我眉头紧皱。 “放手!”我拼命地在宋衍手下挣扎着,并警告到:“宋衍,看来半年前外祖父那顿板子着实打轻了,你还在犯梦!” 倏地,宋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跟被烙铁烫了爪子的猫儿般撤回,又急忙向我解释到:“我弄疼你了?!我无心的,我只是,只是——” “够了!” 忍着肩头未散的痛,我连忙向后退后几步,和宋衍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我调扬三度:“宋衍,且不论今日你围杀霍子陵出于何等目的,光无诏离营便足以定你死罪!我劝你识相点,趁羽林卫来前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绝对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斗智斗勇更斗心,我赌眼前的宋衍,没有和慕容曜对着干的勇气。 而宋衍在侧几个部下的反应,愈发坐实他擅离职守的事,我心中这盘赌心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宋衍置气甩开部下的劝解,铁青着脸对我说到:“慕容曜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绝对不是表妹你的指望!” “那也不见得是你。”我不输气势地回敬到他。 他冷笑中带着碍眼的自负:“咱们走着瞧。表妹,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白眼相还:“拭目以待。” 看着宋衍领着一众部下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满目苍翠色中不见踪影,久立在草丛中的我顿时松了口大气。 挥手一抹额头,不想尽是细细冷汗! 宋衍的话我没心思细细体会,稍稍缓过劲,我又想起躲在潭边灌木丛中的霍子陵,立马起步朝回赶。 刚走不远,忽然耳边奏响阵阵轰鸣。 抬头一看,道道五色烟在空中炸开,那正是羽林军传讯之用的信号。 来得说是时候也不是时候,若我领着羽林军去就霍子陵,势必会招来他对我身份的怀疑,这么一来,我先前的拼死努力等于白费。 谨慎思量后,敲定主意的我,即刻改变路线朝讯号传来方向奔去。 “皇上,我在这!” 远远的,疾奔中的我就瞧见领头在前的慕容曜,顿时喜出望外地唤到他;而他见到我的反应,脸色也是一阵阴晴轮换,如离弦之箭朝我飞跑过来。 “淳元!”上前一个熊抱,慕容曜紧张地在怀里把我瞧个把细,生怕少了一块地反复问到:“有没有受伤?从这么高的山崖摔下来,可把我吓坏了!御医人呢,快,快来给淳美人瞧瞧,半点不可马虎大意!” 我忙推脱到:“我没事,真没事!你瞧,我好好的,只受了些擦伤。” 慕容曜连御医都召来了,这阵仗够大的,感怀一二间我激灵上脑,立马想起了正事。 “霍子陵那个随行参军林茂呢,皇上可见到人?” “打斗间没太注意,应该是去搬救兵去了。”慕容曜确定我无事,又问到:“霍子陵不是护着你逃走,他人呢?” “他眼下受伤不轻,人应该还在前面水潭附近。”我瞧了瞧慕容曜身后大批搜索人马,头皮直发麻:“赶紧让你的羽林卫撤出山谷,不让我刚才的‘苦肉戏’就白演了!” 他惊:“苦肉戏?” 面对慕容曜满脸的不解,我没心思和他细说,直接明了的下了决定:“这事皇上听我的,把御医留下,再挑两个机灵口风严的羽林卫留下照应便是。玄冥,你过来!” 安排中,正好瞧见我的暗卫,我指着玄冥便再次向慕容曜请旨:“善后事宜就交给我的人料理,总之一点,保霍子陵平安脱险便可,余下的不用多提什么。” “恩图后报,静观其变?” 慕容曜这八个字,字字精髓,我点点头,不放心地朝候命的玄冥再次交代上。 “等霍子陵转移到安全地方,再回宫中向我复命。”说着,我从怀中掏出那块慕容曜给的通行金牌交到玄冥手中,再次嘱咐到:“告诉霍子陵林茂他们,上京不宜久留,速速离去。” 不管眼下这出是宋衍的私心,还是外祖父的属意,这北燕京畿之地对霍子陵无疑是龙潭虎穴,久留无益。 羽林卫护驾回宫途中,慕容曜在龙撵中像个聒噪的孩子,不停追问我和霍子陵遇险的经过;虽然知道他是真心关心我,但这前前后后的经过间,例如宋衍的出现,我还是做了保留。 但,即使话有保留,慕容曜结合种种迹象还是猜出了些端倪。 他道:“看来,宋远高还是把手插入其中,很是搅和了一番。” 否定不了的事情,我不想辩驳,整理了下思绪,我反过来问上慕容曜:“既然皇上已经笃定一路人马是我外祖父的人,那另一路呢?当时那情形,谁都看得出是冲我来的。” 提到这事,慕容曜眉头也紧了些:“这另一路人身份藏得极深,似乎出自江湖,我也是一时估不出来头。”话稍稍停顿了片刻,他又补充到:“不过有一点能肯定的,这帮人和前些日子在芳华苑中行刺你的死士,是一路人。” 死士? 蓦地,我心一颤。 在明处的敌人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像这些躲在暗处时不时放冷箭的敌人,而且似乎对方对我当下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会不会是凤仪殿那位?”忽然,我直白冒出了一个直觉。 “绝不可能是静慧。” 可慕容曜一口否定间,看看我的反应,以为我误会他在护短,急忙解释: “静慧的性子我多少了解,且他背后的澹台氏乃文臣家族,没有培植死士的能力;况且我此前查探过这些死士,皆是江湖草莽出身,默默无籍。” 我满脑乱绪,摸不着北:“不是凤仪殿那位,也不是荣妃,皇上,看来你这后宫中藏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连你的法眼都可以蒙蔽过。” 这话出于本心,但传进慕容曜耳里多多少少有讽刺意味:“你怪我也是应该的,这样的人物潜藏在我的北燕皇宫之中,也是我始料未及。” 扣住我的手,慕容曜护在怀间:“你放心,对方虽设下了个迷瘴让我们琢磨不透,但并不是天衣无缝;既然人来自江湖,我这手就从这江湖下手,探一探谁不知深浅。” “皇上话可别说的这么满,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这真龙天子虽制霸天下,但未必见得能搅动这潭水。”我随即笑起,带了几分调侃味:“一不小心碰壁,很可能落个‘龙困浅滩鱼虾戏’窘境。” 他面色微沉,严谨如神:“黄白之物,名誉权利,都是这群江湖鱼虾所喜的绝佳诱饵,而我手上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或许有人不为所动,但不见得人人不动心,终归有人主动会上钩的。” 点点我的鼻尖,慕容曜把揽在怀边。 “谁敢动你,我要他后悔活在世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四章 有美为奴 一场有惊无险后,转眼六日无声而过。 霍子陵安全离开北燕京畿,宋衍悄然无息地返回南陲,这些事情都在预控之中,可呆在芳华苑的我,日日总觉得欠缺了什么新鲜的契机。 正处于思绪瓶颈间,宫外映月馆芳姑那捎来消息,说有要事相商;为了出这个宫门,我没少在慕容曜面前使软劲,最后诓得了他两个时辰的恩准,还一刻不肯多让。 映月馆的生意依旧门庭若市,可这热闹背后透着的薄凉,不知用多少女子热血凝筑而成;一身便装的我,扮作风流客模样,混入这迎李送张的烟花地中。 “三姑娘,我带你见个人。” 我和芳姑曲曲绕绕地穿梭在映月馆后院的廊道中,这么平铺直叙的一句,突然让气氛添了几分神秘。 从把守森严的暗门进入,我们顺着条石阶一路向下,展现在眼前的,尽是一排排牢房。 阴湿的潮气和刺鼻的霉味传来,我掩住鼻息间,不禁好奇问到身边带路的芳姑。 “这地方是——” “幽房。”芳姑一面领路,一面见怪不怪的回答到:“我那一众可人儿怎么训练出来的,她们可不是天生会笑脸迎人,善解人意的,十有来呆过这地方。” 路过之处,随处可见刑具,花样百出令人毛骨悚然;我虽心惊,但懂得行有行规的道理,入了这一行你若不认命,那只有死路一条。 而这幽房,是个扭转这些女子思想的“驯化室”。 “开门。” 到了最里端的一间幽房,芳姑淡定自若地吩咐到把守下人开锁,我俩一前一后地钻了进去。 墙头一盏桐油灯在潮气中忽暗忽明,把这幽房的阴森衬托得越发怖人,我谨慎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了西南墙角。 一根腕子粗的铁链拷在那人脚踝上,周身蜷缩在一处,一头油腻腻的头发如盖子将整个身躯遮挡住,与这昏暗色混成一团,让人看得有些心发紧。 芳姑有条不紊地说到:“这丫头是我五日前,花大价钱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老身先把过脉了,或许能助三姑娘成事。” 我微眯的眼睛在芳姑的话下,忽然大放异彩,不等我支会什么,芳姑径直走上前,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把揪住那人的头顶发,硬生生地将那张掩藏在乱发中的脸展露人前。 说实话,我第一眼见到这张脸时,有种对镜自省的感觉:轮廓有八分像,而最难得的是,她如今这神态和我当初在大历落难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 我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芳姑含笑盈盈地问到我:“如何三姑娘,老身这回没挑走眼吧。” 缓了缓心中那股震惊,我不吝赞许:“芳姑果然好神通。不过这女子来历可打听清楚?” 她道:“这是自然。听卖她的人贩子讲,这丫头曾经个官宦之女,家门败落才落到这般田地;最难得的是,这丫头有些才气在身,若好生培养,日后必成大器。” “她叫什么?” 离我的期望又近了一步,我点头示意间,又问上芳姑这女子姓名。 “这个倒含糊。卖她的人贩子只说她叫‘思娘’,具体姓什么名什么,没人清楚,似乎倒手了好几次。” 我惊色微动:“倒手好几次?不会是大家大户内倒卖出来的官奴吧。” 官奴,通常是犯事的官员处以死刑后,其家人罪不至诛连而沦为服役奴隶。 像在北燕,这等奴隶由户部奴籍司统辖管理,并登记造册,若无特殊恩典,终身难脱其贱籍。 这类奴隶,要么由奴籍司定价公拍,要么由皇帝亲自恩赏,服役对象通常为门阀氏族,且禁止私下买卖。 怀疑至此,我略抱憾到这事间的美中不足:“芳姑,你老恐怕这次在阴沟里翻船,白使了银子。” “这,这——”芳姑似乎明白了我的提点,可仍不甘心:“没这么巧吧!” 我微微笑:“可能就这么巧。她在你那的一纸卖身契,十有是废纸一张。” 芳姑顿怒:“杀千刀的,我可是花了六百两雪花银!可恶的王六敢算计老娘,回头我便揭了他的狗皮!” “芳姑消消气,气也无济于事。” 她老恼气是自然的,可如此难得遇上这么个妙人儿,即便是个来路不明的官奴,我也要照单全收把人留下。 我顺势补上招:“我估摸着,这两天就有正主上门要人。届时你便回了他们,说人是金刀侯府带走了;想要回,上侯府要去。” 芳姑慌了:“三姑娘,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给侯爷惹事!要是真跑去侯府要人,老身还有命活嚒?使不得!” “我说使得便使得,这女子我要定了。若外祖父差人问起,芳姑你如实禀报便可;有我在你前面顶着,天塌不了。” 我笑了笑,由着芳姑自己去犯愁计较去,蹲下身,我手指挑起这女子消瘦的下巴,又带着欣赏目光打量上对人容貌。 稍许,我淡然攀谈到:“你既然沦落到这般田地,想必该经历的苦已经经历过了,姑娘想不想好好反击一把?” 可这幽房内,久久后,除了芳姑那长短不一的怨叹,没多余声响。 芳姑叙到:“这妮子心跟浇了铁水凝了似的,进了映月馆就未曾开过口,什么软的硬的都试过,没用!我都有些怀疑她是哑巴。” 芳姑的抱怨我未做理会,一直盯着手边的女子,而她亦是还看着我;从她空洞眼神中那丝丝细小变化,我尔尔一笑,再次挑起她的说话欲。 “活着,要么把这痛苦自己吞,要么让你的仇人尝,姑娘你怎么选?” “你是谁?” 忽然她眼睛中一道晶亮聚集,幽幽地冒出这么句。 “这妮子,这妮子!” 芳姑俨然不相信我居然把这女子问开口,怕她一惊一乍的举措吓退了这女子的情绪,我当即出手阻止住芳姑。 我从容回应到对人:“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那个可以助你了却夙愿的人。” “天下没有好心人。”她审视了我半天,沙哑地回应到。 “这话说得极是,天下没有好心人,只有可利用之人。”我笑了笑,不惧污脏地为她理了理乱发:“也许对他人,你只是个下作供人玩乐的贱奴,但对我而言,你是万金难求的无价宝。好好看清楚我的脸,再想想原来的你,你会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 我和她间没有镜子,可相互审视间,却有种越来越契合的感觉;而我知道,这种契合度越大,对我成事越有利。 半响后,我再次加重语气:“现在我要你一句话,姑娘愿不愿意跟我走?” “愿意。” 回应幽冷而决绝,她的神色不再空洞如前,而我处变不惊,怡然而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五章 玉需精雕 在花园里散了圈步,回到金缕阁中,那从映月馆带回的女子已经梳洗完毕,静候我多时。 我不徐不疾地坐到软榻上,眯眼细瞧着她,而这女子也不怯场还看着我。 我俩旁若无人地来回审度彼此,一时间,这金缕阁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名字。”半响,我率先开口到。 “林思安。” 我眸子一亮:“思安?居安思危,是这个词中的两个字嚒?” 脑子里一瞬跳出这么个词来,林思安默认地点点头。 我又问:“年龄呢,哪里人。” “虚岁二十,鄞州清河人。” “你落难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没什么特别的。”淡淡地应了声,看了眼我追问的眼神,她垂下头又补充到:“父亲曾做过清河郡守。” 清河郡守,正四品官职,官宦之家出生的女子倒是没因为家变而辱没了一身气节;这点,让我挺满意。 “娘娘还想盘问些什么?” 这次,轮到她做东向我出击,我顿感有趣间却摇摇头。 我淡淡笑:“没什么好问的了。” 看林思安当时的反应,定是认为我对她林家的事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我却真没这份心思;要知道,她林思安奴契在户部有备底,我若想查她的过往事,简直易如反掌。 缓缓气氛,我道:“你有什么过去,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现在你如何脱胎换骨,成为我所期望的人。” 她漆黑的眸子微微一动,启开有些紧张的薄唇:“思娘斗胆一问,娘娘想借我这张脸作何?” “替身。”我爽利地应了句,把搁在心中的规条顺势搬上台面:“你要像我的影子,在我不在之处,极力扮演好另外一个我。” “这不难。” “很难。” 面对林思安的胸有成竹,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想以假乱真,现下的你还欠缺火候。”我悠然地从软榻上撑起身,走到林思安面前,勾住她的下巴对视上她那双幽冷的眸子:“不信?咱们可以试上一试。” 说着,盈笑湛湛的我去了首饰松发髻,如林思安般素面朝天并立在一处,并把身上的外袍脱下递给了她。 我立下个游戏:“来,现在你穿上我的衣服首饰,我给你打下手做奴,看能不能在人前瞒天过海;若能,我便应了你一切所求。” 面对这样的挑战,林思安只是微微一愣,便接过我的衣物首饰与我对调。 “唤雪!” 我们更换了衣饰,我高唤了声,便让林思安坐在软榻上,静等好戏开演。 “主子有何吩咐?” 唤雪急步进了金缕阁,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静等座上人发话。 我微低的头,蓦地扫见林思安在裙边收紧的手心,目光上行再看表情,紧张中显出了丝丝不自在,看来她的硬气并不是如说的那般无懈可击。 “我,我口渴了,有劳你沏壶茶来。” 有劳? 开口错,我心中的些许期许瞬间化为乌有。 半响,唤雪换了个声调应是到,以我对唤雪平日的了解,怕是对座上的林思安起了疑。 唤雪再问:“对了主子,下午您安排的事情,奴婢该如何回刘公公?” 果不其然,好戏一下子登台。 “就那样吧。”有些支吾的掩饰了下,林思安说道:“你,你看着办就好。” “哪来的野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我家主子!” 只见唤雪脸色一冷,柳眉斜挑,瞬时如一阵风般闪到软榻边,扣住林思安的手腕将她拽了下来。 “你,你这婢子好生无礼!” 林思安生硬的口气,僵直的表情,把一出双簧戏全搞砸了而不自知。 “无礼?再不说实话,我更无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唤雪一口硬气,把这把戏拆穿到: “你这冒牌货,还敢在这鱼目混珠?道行太浅!第一,我家主子浅眠,入夜只喝泉水不喝夜茶;第二,主子不可能对个奴婢说什么‘有劳’,这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第三,也是最明显的破绽,什么刘公公的回话,不过是我随口捏造的,你却信以为真了。你不是冒牌的是什么?” “好了。”我在旁,给了三个赞许的巴掌间,顺势叫停:“唤雪,松开她。” “主子你这——” 回过头,见一身婢子衣衫的我,唤雪颜间惊色也是如浪迭起。 “只是个小小闹剧。看来这些日子,你没白跟我。”劝开唤雪,我瞧着软在地上的林思安,问到:“思娘,这下意识自己的不足了吧。” “失误。”林思安白着脸撑起身子,倔强地回应到我:“娘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做得天衣无缝。” 我摇头带失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况且我要交托给你的,可不比得这般闹剧,一旦露出半点马脚,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我是过来人,心里自然清楚她急什么。 林思安和我当初一般,太醉心于报仇,心切间急需寻找一个机会;但往往越是急功近利,越是坏事。 一个绝佳机会,讲究步步为营,她似乎还没有透彻明白这一点。 “今儿我就把话立在这儿。”坐回到我本来的位置,我把话说冷调了些:“我没有过多时间和耐心浪费在你身上。我只给你一个月,期间你开动你的脑筋,学习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至于能学成什么样子,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响鼓不用重锤,我此时的话,只需把利害关系挑明便可。 “届时一个月期限满,我会亲自考验你学习的成果。若能达到我的预期期望,你林家的血海深仇,我承在心中;若达不到,那对不起,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而映月馆或许将成为你最后的归宿。” “思娘记住了。”底面摊开,林思安并没有胆怯之意,竟大胆地朝我迈进一步,伸出手掌:“话出无悔,击掌为誓。” 我瞧着她认真而执着的模样,确是我期盼中的斗志昂扬,尔尔一笑间,我抬起手击在她掌间。 “唤雪,思娘这一个月和你同住偏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揉揉眉心,有些倦意的我,朝她们挥挥手:“你带她下去吧。” “娘娘。” 临去时,回头的林思安忽然唤上我。 “你还有何事?” “思娘斗胆,敢问娘娘尊名。” 那一刻,空气仿佛陷入静止,无形间我涌上的威严,让问话之人紧张地辩驳到:“娘娘想让思娘成为另外一个你,那首要,我要知道自己在扮演谁,这才更好的能进入角色。” “李淳元。” 脱口而出的名字,在过往积酿的悲戚中,忽然感觉有了异样的底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六章 缘起无由 早间膳房准备了酸甜糯米小汤圆,贪嘴多吃了些,竟有点积食。 胀气不消难受的紧,于是我领着唤雪到附近游苑子,借机排遣排遣这口闷而不出的固气。 出苑子前下过雨,加之气温适宜,这皇宫大内中竟开出了个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我图个眼福,哪里花开的好走哪里,正尽兴间,忽被唤雪提醒住。 “主子,还是换个地方游园赏花吧。” 正握住朵娇艳蔷薇嗅着的我,抬头看了看提点我的唤雪,她满脸的担忧朝我递来眼色,我纳闷间,顺势朝身后望了望。 一棵百年桂花树被雕梁画栋包围着,形成这北燕中一道独特地标;金碧辉煌感袭来,我下意识懂得,原来不知不觉间我游赏到了荣妃的金华殿附近。 花的确开得美,可得知了它的主人,我这心情瞬间败了不少。 染上少沾是非的情绪,我立马应答到:“好,换别处去逛逛。” 弹了弹手指上沾上的花露,我与唤雪欲离开这是非地;可前后不到十步,身后忽然一声急唤。 “哟,可巧了妹妹。” 不掩其实地说,这软糯糯的一声,唤得我颈背发凉,而我察觉声音背后人的身份,却不得不撑起和颜悦色小心应付。 “淳元见过荣妃姐姐。” 福身施礼间,荣妃已领着大排场上前,笑逐颜开地搭过手将我扶住。 荣妃道:“妹妹是逛苑子赏花?好兴致啊。怎么路过姐姐宫院外都不进来坐坐?这见外的。” 她字字甜润,可传进我耳里却是浑身的不自在,我略僵笑在脸:“姐姐说笑了,不过早膳有些积食,遂出来溜达一圈,不想误打误撞闯了姐姐的金华殿,没想叨扰您的清净。” “还说不见外。过门是客,岂有怠慢之理。”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如何脱身,忽然宋小钰大献殷勤地拉住我的手,热络到:“来得好不如来的巧,太皇太后遣人来邀,让本宫前去延寿宫礼佛赏花;妹妹既然有这个雅兴,不如与我同去,多个闲话家常的人也热闹。” 太皇太后邀? 瞬时明白些什么,我干笑推辞到:“姐姐,太皇太后邀得人是您,我去凑热闹这恐怕不妥吧。” “怎么会不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喜热闹。”宋小钰笑得如朵牡丹花般富丽高贵,直拉着我的手规劝到:“妹妹难不成还在为前阵子的小事儿同我置气,所以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比之她所谓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此刻是根本不想与她宋小钰有任何沾染,只是碍于身份,我一时间不好驳她面子,只能牵强地应和。 “姐姐多想了。礼佛讲究心诚身洁,我这未斋戒沐浴去延寿宫——” 荣妃亦有说词:“心诚便可。妹妹何必这般扭扭捏捏,这倒不像你平日的痛快洒脱性子。” 嫩葱般的手指在我手背摩挲了几下,宋小钰又满口怜惜地说到:“哟,妹妹这手怎么这般干。” 我敷衍上:“人粗糙惯了,没多在意,还谢姐姐关心。” 满腹狐疑的我正欲抽回手,不想宋小钰又使力拽紧了些。 “女人得学会保养,别仗着年轻糟蹋自己的大好资本,你不心疼你自己,本宫都替皇上心疼妹妹。”说着,宋小钰唤到身后静候多时的宫人:“瑞儿,把我那盒波斯百花凝脂膏呈上来。” 那叫瑞儿的丫头,低头呈上一精致的紫金雕花盒,旋开盒盖后,一股奇香顺势在空气中蔓延开。 宋小钰尾指蘸了些脂膏,轻轻揉揉地涂抹在我手背上,笑说到:“这脂膏聚百花精华凝练而成,香味怡人且润而不黏,对女人皮肤干燥有奇效;若妹妹用着合意,本宫让人给你芳华苑多送几盒去。” 此时我也卯不准宋小钰在玩什么花样,只是依对她性格的了解,她绝不是轻易妥协之人;而这出姐妹情深已经演到这个地步,我更没有理由推脱宋小钰的“好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延寿宫请了安,太皇太后一面同我们共赏这院中锦绣丽景,一面同将经论佛;本对佛学有涉猎的我,听着太皇太后入微的见解,渐渐淡了对宋小钰的戒备。 “曾祖母!” 一个佛谕正回味未尽间,忽然亭子里响起声奶声奶气的孩子声。 坐在席间的我扭过头,顿时看见一“粉团子”扑进太皇太后怀里,逗得她老人家开怀大笑。 “唉哟,哪里飞来的小喜鹊,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扑散。”话说得力气不济,不够太皇太后一把这团子抱坐在双膝间,左亲亲右扭扭的:“唔,比前儿个重了。” 那女娃疑问到:“曾祖母,你和她们在做什么捏?” 这淘气的孩子一扭头,我倒是被她乖巧的模样撞了下心,眼大大的,肉嘟嘟的,粉瓷粉瓷的,灵性十足的一个小女孩。 我朝她眨眨眼,可这小女孩却朝我扮个鬼脸,别提多逗趣。 “做什么啊?”太皇太后一改平日里的威仪气度,一副老顽童逗趣到怀中的小女孩:“曾祖母罚她们在这亭子里背经文。小捣蛋,要不要一起背?” “不要!” 干脆应答间,人骨碌地落了地,挺小大人的说到:“瑞儿又没做错事,曾祖母不能罚瑞儿,罚她。” 瑞儿? 我略加思索了下,顿时知晓了这小丫头的来历。 慕容瑞,封号“盛安”,不仅是慕容曜膝下千金,也是目前北燕皇室中唯一的子嗣。 而盛安长公主的亲母惠贵人,曾是昔日东宫中的侍书,从小便被太皇太后安排在慕容曜身边照顾其起居生活,也算是宫中老资历一辈的妃嫔。 虽惠贵人出身低微,但毕竟是太皇太后一手教出来的人,且盛安公主是长女,故她们母子在宫中的恩宠并不比其他出身门阀的妃嫔低。 据说当初宋小钰进宫时,正是惠贵人怀上盛安公主时,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手庇护着,硬是把宋家急坏了一把;所幸的是,惠贵人产下的是个公主,若是个男孩,这孩子能不能活到这个年龄还是个未知数。 盛安公主刚才的童言无忌也十分有趣,罚她,且是指着荣妃说的;看来平日里,她的母亲惠贵人没少教这位公主认人。 我欣赏着宋小钰的人前尴尬,乐还没到嘴皮子边,这小妮子突然一溜烟窜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袖口,奶声奶气地说到。 “你陪我玩!” “我?” 我和这小妮子是第一次见,着实摸透这孩子的眼缘是怎么定的,居然一眼相中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七章 飞来毒心 立在花丛边,我一边小心剔除七里香藤上的小刺编成花环,一边同盛安这嘟囔小丫头唠嗑。 别看她只有三岁,与人说起话来完全是滔滔不绝,且是个非常喜欢操控有主动权的小丫头:你只能围着她的兴趣转,不能悖逆她;话题节奏很跳跃且紧凑,没准下一句,她又有了新话题。 大概我和这小话包渐渐熟络的缘故,攀谈间,她也允许我有自己的话题。 “盛安,你不喜欢亭子里那位娘娘?” 接过她采来的芍药花,我问到。 “当然不喜欢啦~”帮我将芍药花插在花环上,她又讲到:“坏女人。” “你小小年纪的,能分得出什么好坏?谁同你说的这些。” 当时挺惊讶盛安公主这样的回答,不过接下来她的话,更让我震惊。 “自然是我母妃说的。”满脸天真,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那女人老是霸着父皇,不让父皇来延寿宫看瑞儿和母妃,坏!” 我笑了:“那我最近也霸占这你父皇,也是坏女人啰?” “你不是啦。”扣着头皮想了半响,盛安奶声奶气地回应到:“曾祖母曾给我讲过佛理中的万物有灵,说心善的人,天地万物都钟情于他;蜂儿蝶儿如今都绕着你飞,说明你不是坏人哩。” 这嘴甜的。 话虽闹趣,但此时我才注意到,身边确实有不少蜂蝶虫绕着我转悠;细想下我恍然明白,定是宋小钰先前替我润手的凝脂膏异香的缘故。 盛安公主又自顾自地说:“荣妃娘娘凶巴巴的哩。母妃说,那坏女人丢了小娃娃,心里膈应要找人撒气,老让我离她远些。” 毕竟是个孩子,说这些有违忌讳的话自然不看中场合,我扫了眼候在旁边照看的一众宫人,个个带尴尬的脸立马垂了下去。 这里面有没有宋小钰的眼线,很难讲,我立即将快成型的花环套在她头顶,分散她的注意力。 “漂亮的小公主,回头你曾祖母和你母妃见了你这模样,定欢喜的不得了。” “真的嚒?” 一脸得赞美滋滋的笑脸,凝着亮晶晶黑油油的大眼瞧着我,这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真的,小傲娇鬼。”我顺势点了点她的鼻尖。 “淳美人。” 正在和乐融融间,一宫人疾奔过来唤住我。 他道:“太皇太后传话,午膳素斋已经准备妥当,让您同公主殿下同返‘怡馨园’用膳。” “知道了。”我淡淡应了句,摸住盛安的发顶说到:“走吧小美人,出来好一阵子,想必你曾祖母和母妃也挂念了。” 两个宫人眼力价极到位,立马上前来牵引盛安,我伴在旁没走两步远,这小丫头突然嚷唤起来。 “我头痒痒的!” 说着,她就取下花环,另一只小手乱抠着自己的包包头。 “奴才瞧瞧。”一宫人立马拦住盛安乱抓乱挠的小手,蹲下身间,劝说到:“估计是花环里有小虫,才感觉痒。” 我听着也是有点犯急,跟着在旁边替盛安找那钻进头发的小虫,没两下,一只黄黑花纹的小虫顺着盛安的鬓发爬到脸颊上。 那奴才抢嘴到:“果然有虫子,公主殿下要奴才替你拍死它嚒?” 盛安急道:“嗯,拍死它!坏虫子!” 孩子性,有人提劲自然也跟着起劲;只是在旁听着这话的我,忽然觉得心一紧。 一个小虫子吹掉便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再者,公主是金枝玉叶,一个奴才的手岂是轻易挨得的? 就着这份不妥,我从盛安背后绕到正前方看清了那小虫的真正模样,顿时吓得我一身冷汗直冒。 毒青腰!! 我当即阻止上:“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公主殿下!” 话出间,我一脚见这奴才踹翻在地,迅速掏出自己的手帕蹲下身,将盛安脸颊的毒青腰吹落到手帕中。 松了口气间,我将手中手帕合拢紧拽在手心,冷幽幽地瞧着那翻爬起身的宫人。 那宫人跪地见急:“美,美人这话是何意?奴才冤枉。” “你还有脸喊冤?这虫子叫‘毒青腰’,咬人时或拍碎间皆可溢出毒液,能使人皮肤被腐蚀溃烂;你这点鬼蜮伎俩也敢在人前卖弄,欺我没见识?!” 我之所以知晓这虫子的来历,是因为我冲师父药神那本“百物集”上见过这毒青腰的图绘;假若换了他人不知情的,定着了这用心险恶的狗奴才的道! “奴才全然不知,真不知!” 只怕他是不见棺材不掉落,我健步上前,执起这奴才戴着蚕丝手套的右手,嘴角的冷笑更凛冽了些。 我质问上他:“大热天的,你戴副蚕丝手套是为何?” “奴才,奴才手有伤!”被当面拆穿,这奴才立马挣脱我的钳制,结结巴巴地说道:“前阵子奴才不慎被热水烫伤,手沾不得水,故戴了这蚕丝手套护手。” “是吗?” 我眉一挑,立马朝唤雪使了个眼色,她倒是动作迅速,一闪身间扣住着诡辩的宫人,顺势摘下他右手上的蚕丝手套。 只是出人意料的,他手背上一大片未成型结痂的疤出现在眼前。 我真冤枉了他?他这蚕丝手套,不是为了保护不被毒液腐蚀,确因烫伤沾不得水而戴上? 倏地,场面极度尴尬。 虽是个奴才,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我定成为别人口中善妒善疑的嘴料子,少不得惹来一身非议。只是我心中坚信事无巧合,顶着一众奴才揣度的眼神,我再次盯上那奴才右手上的烫疤。 按理说,烫伤留下的疤痕通常是不规整的,而这奴才手背上的伤却是呈圆形,像是基于一点侵蚀发散开的;而在拿过唤雪摘下的那只蚕丝手套在鼻间一嗅,一股略刺鼻的气味挑紧脑弦。 这散发出味道,不是治疗烫伤药材所用的! “唤雪,搜他的身!”我力排众议,把话说死:“是不是冤枉你,很快便有分晓。若今日我真冤枉了你,我自会到太皇太后面前请罪,还你公道!” 唤雪虽人前作难,但始终同我一条心的,拽起这地上跪伏的奴才就仔细的搜索起来;不一会儿,一只宝蓝瓷瓶递到我手边。 “主子,除了这瓷瓶,这宫人身上没有其他可疑之物。” 我点点头,顺势拔去瓷瓶上的璎珞,在鼻间嗅了嗅;而那谜底揭晓间,我严谨的脸上,添上了一股蔑视。 “这溶尸散,你怎么解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八章 计中有计 睁开眼,有种从天崩地裂中逃生的感觉。 使出吃奶劲撑起身子,窗棂边余晖散满一地,黄澄澄的有些刺眼,我本能地支起手挡住射来的光线。 “主子可算醒了!” 指缝中一道人影闪过,传来唤雪关切的声音,只觉背后有软软的东西垫住,我这无力的身子终于找到了依靠。 “我怎么了?” 脑子发胀发痛,丝毫想不起我这一身绵绵无力是因何而起。 “主子在延寿宫落水,都不记得了嚒?”见我一脸迷茫,唤雪忧色更胜先前:“定是撞了脑袋,伤了本元,奴婢立马去唤太医来瞧瞧。” “慢着。”我急唤住唤雪,不停地揉着太阳穴缓解这昏胀感:“先不要惊动其他人,容我自行缓缓。唤雪,我口有些渴,去帮我倒杯水来。” 既然是落水,估计这会儿皇宫里已经闹得鸡犬不宁,想都不用想,这事不能再节外生枝添乱子。 在唤雪为我取水这期间,在延寿宫内发生的一切如潮汐回涌,一点一点重现在我空白的脑子里: 欲加害盛安公主的宫人被我当众揭穿,以自残的方式掩盖自己的居心叵测;再到那宫人孤注一掷挟持我欲拼出条活路;最后到我殊死一搏,与那宫人同落荷塘溺水。 一幕幕,一段段,串联起来竟是个惊心动魄的噩梦。 解了口渴,我问到紧张守在榻边的唤雪:“盛安公主没事吧?” “没事,大概没见过这么凶险的场面,受了惊吓,现皇上正在凛月殿陪着公主殿下。” 余下,唤雪似乎发觉话回得不太妥帖,急补充到:“主子溺水不醒,可把皇上急坏了;若不是公主那边哭闹得凶,主子这会儿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皇上了。” “幸好没在。” 我苦苦一笑摇摇头,要是慕容曜在旁,肯定是一箩筐话把我自己再溺一回。 我追问到:“对了,那宫人可拿住?皇上想如何处置他?” 此人是关键,害得我差点搭上性命,想着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间,唤雪却摇摇头。 “主子恐怕问不出背后主使了。” “什么?”我眉宇一凝,半响间缓过神:“人死了?!” 唤雪点点头,说到:“人擒获时,还不等押到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盘问,就被延寿宫中的侍卫以‘反抗谋逆,穷凶极恶’的罪名一刀了结,死无对证。” 好个死无对证! 我听了这结果,硬是坐在那愣了半天;越想越恼心间,我习惯性地咬住手背,而此时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我鼻息中。 顿时,我如被雷击中般,来回翻看嗅闻着手。 “主子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奴婢!” 见我举止异常,唤雪也是慌了神,正想出手阻拦,却被我挡开了。 我打起些精神,语调略重:“没事。看来我是小瞧荣妃,蛰伏了这么久,总算没草包一回。” 唤雪不傻,只略略一想,便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主子意思是说,这事是荣妃在背后捣鼓?” “除了她,还有谁这般大费周章算计我?”我冷冷一笑,不吝啬地夸赞到:“几乎说这局做得天衣无缝,不留痕迹;而现下唯一的证据,就在我手上。” 说着,我把手凑到唤雪鼻息边,她闻了闻后,有些不解反问上我:“奴婢愚钝,不知主子想暗示些什么。” “你可忘了,我们游园子时遇上荣妃,她替我擦润手凝脂膏的事儿?” 唤雪紧张地点点头,我见她仍有不通透之色,又说到:“就因为这‘百花凝脂膏’,我险些着了宋小钰的道。” “难道这凝脂膏有毒?” 我幽幽道:“凝脂膏没毒,但却是宋小钰这毒计不可或缺的药引子。这百花凝脂膏润肤不假,可这股奇特的奇香,却是成事的关键;先前我们都以为那毒虫青腰是盛安公主头顶花环引来的,其实不然,却是我这手上这股连绵不散的香气引来的。” 我抿抿唇,缓解了下紧张气氛,继续说到。 “宋小钰借这百花凝脂膏布了两个局。第一,我游园赏花,必定会招来着毒虫,若我不知如何正确处置的情况而直接拍死毒青腰虫,必受毁容之祸;第二,即便此用心未得逞,宋小钰将邀我前去延寿宫礼佛作为后招,若我身上香气咬伤了太皇太后或是盛安公主,追究起来,你觉得我今日能有命走出延寿宫吗?” “一石二鸟,好毒的用心!” 唤雪叹谓一声,唏嘘不已。 我闷气难散,余惊在怀:“她的确够用心的。为了唱好这出戏,不惜动用了埋藏在惠贵人身边的暗桩;想必那宫人手中那瓶‘溶尸散’,也是宋小钰给的,以便计划败露时掩盖动机。” “主子既然清楚荣妃的全盘计划,是否禀告皇上实情?” “不必。”我笑了笑,说到:“要么一招致命,要么缄口不语,后宫生存法则向来如此。再者,我此时告知皇上又能怎样?顶多让宋小钰被皇上冷落一阵子,动摇不了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不说,还极可能引起宋家对我的反感。唤雪,这亏本买卖我不做。” “主子深谋远虑,此时越是计较,越是得不偿失。” 理解了我的用心,我交代到:“回头皇上若问起你经过,明面的如实以告,至于刚才我跟你分析的暗地里的,就让它烂在心里。” “是。” “唤雪姐姐。” 话题刚告一段落,忽然小梅进了金缕阁中,一见我醒了,也是满脸惊喜地向我请安。 “主子可算醒了!先前听太医说得玄乎,传出风去,芳华苑如今上上下下都煎着心。” “天塌不了。”我摆摆手免了小梅的礼数,问到:“小梅,何事慌慌张张的?” 她回到:“是惠贵人到访。奴婢不知如何应对间,本正想找唤雪姐姐商议;主子如今醒了就好,请示下。” 惠贵人造访? 我略略想了想,摸清了对人些来意,遂吩咐上话。 “小梅,快请惠贵人。唤雪,你去准备些茶点。” 交代妥当,我挽了挽鬓间略散乱的耳发,恬静地等待对人的登门造访。 “妹妹精神可好些?” 没多久,一兰衣素钗,容貌清丽的女子,迈着优雅的小步朝我榻边走来;而素净的脸上,盈满了谦和温润的笑意。 “问惠姐姐安。恕我抱恙在身,礼数不周。” “妹妹莫多礼!”上前拉住我的手将礼数挡住,把我按回软靠间:“你身子有恙,快靠着,靠着说话。” 安静来得突兀,坐在榻边的惠贵人酝酿了片刻,笑意渐去转而被严谨之色代替。 “姐姐我也不多绕弯子。今儿来,是诚心替盛安跟妹妹说声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十九章 篱下之感 惠贵人致谢诚心,且无半点位分尊卑间的傲慢,我也赶紧还足礼数。 “惠姐姐言重了。盛安本是个孩子,且机灵可爱,救助她是应该的。” 微微侧过头,见唤雪同惠贵人的宫人在大包小包地朝桌上摆,还没等我吭声,惠贵人倒是把话接过来。 “都是些补身的药材。我知道妹妹这儿定是不缺,但细想总不能空着手来,还望妹妹不嫌。” “惠姐姐这是哪里话?光是这份心意,淳元就受之有愧。”见气氛中有些不自在的生分,我转了个话题:“盛安公主吓得不轻吧?现在如何。” “的确吓坏了。”说到自己的女儿,惠贵人露出了愧疚的笑容:“皇上明明惦记着你的安好,可丫头太不懂事,一个下午又哭又闹,除了她父皇任谁安抚都不奏效;于是我趁这个空档,先到妹妹探个好。” “皇上是真心疼盛安公主,姐姐好福气。”想着盛安那可爱的模样,我有些出神的喃语到:“女儿好,贴心,我想有这个福分都盼不上。” “妹妹这是哪门子丧气话。”虽是安抚口吻,但一时间,惠贵人脸色变得严肃多了:“说句犯忌讳的话,妹妹往后同皇上的孩子,以你的恩宠,必定是这储君人选。” “惠姐姐慎言。” 这话扎住我的警觉,观察了周围一二,才回应到。 “最是无情帝王家,什么皇位,什么天下,若日后我有了孩子,这些东西,我由衷希望他能远离尽量远离。” 惠贵人疑色浮动:“妹妹莫怪我嘴碎,这不像是你的抱负。” 倒不觉得多突兀,我镇定如常:“那惠姐姐觉得我该有何抱负?我自己的人生,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我孩子的将来,若他不愿意,谁也不能假手干预。” “妹妹,很多事情由不得你和你孩子选。” 惠贵人苦涩一笑,似乎体会不少:“比如我,这辈子只能守着这个贵人的位分,再也不能僭越半分。我很庆幸盛安是个公主,而不是个皇子;若盛安是个男儿身,定被我这出身拖累终身,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这话让我相当意外。 原以为惠贵人得太皇太后庇护,躲在延寿宫中潜心礼佛,练就与世无争的心性;不想竟是这般看透与无望,才选择如今这条处处隐忍的处世之道。 我俩来回审度间,惠贵人又道:“我娘儿俩就想着过几年安生平静的日子,等盛安再大些,皇上给指个合适的人家,疼她爱她,我也能了无牵挂。” “惠姐姐。” 听到这,不知为何我心中似有根刺扎着不吐不快,遂打断了惠贵人的感怀。 “妹妹我也说句不中听,希望您别介意。惠姐姐既然看得如此透彻,一心想过些安宁日子,为何还要给盛安灌输些派别党政之念?孩子的心就像水晶般纯洁无暇,别让这宫中的歪风邪气给玷污了才是,对盛安成长也是好事。” “单纯是把双刃剑,有利有弊,而如今我娘儿寄人篱下,不得不把这些利害关系审度清楚。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一旦哪天失去这把保护伞,我们母女的处境就更堪忧,我这个做娘的不为自己,也要为盛安留后路。” 默了片刻,惠贵人幽幽一叹。 “像今天延寿宫的险事,我明知道是荣妃在背后捣鬼,可出于眼下势力权衡,我却不得不把这口恶气朝肚子里咽。人微言轻,我只能默默地防着,或不招惹或是不接触,让那些虎视眈眈之辈觉得,我母女俩对她们不构成任何威胁。妹妹一定觉得我这当母亲的,做得很窝囊,很没骨气吧。” “不。”我摇摇头,并没有嘲笑之意:“生而为人,有太多迫不得已,委曲求全,世上没人一生都是一帆风顺的;相反,我由衷佩服惠姐姐沉稳,盛安有你这样的母妃,是她的福。” 惠贵人豁然而笑:“谢谢妹妹的宽慰。或许这就是做了娘的人的心,什么情,爱,恩,都如浮云般皆可统统放下,唯独拗不过儿女们的安好。佛家说,儿女是前世的债主,今世来讨债,我深信不疑。” “不是人人都有这福气,有这样可爱伶俐的债主来讨债的。” 玩笑间,我笑了,惠贵人也笑了,气氛很是投契。 惠贵人起身,拉住我的手辞别道:“好了,我叨扰妹妹够久了;若再不走,想必要和皇上御驾撞见。就此和妹妹别过,等您身子大好些,我在领着盛安亲自登门告谢。” “芳华苑随时欢迎。” 我回应间,正欲唤唤雪来替我送送惠贵人,不想她拦下了。 “不用送,免得被过多人瞧见,又嚼出什么舌根来。”惠贵人还未迈出步子,突然又回头对我说到:“妹妹,你多留意些凤仪殿的动静。我走了。” 搁下话,惠贵人就如清风过境般,快步走出了我的金缕阁;而我靠在那儿,对惠贵人离去时的提点,百思不得其解。 这话里的意思,是让我防着些皇后? 可思前想后,这里面却是矛盾丛生;越想越不对劲,进而忘了时间如何流逝。 “你家主子可醒了?” 脑中那份痴拗劲,忽然被一男子浑厚的声音打断,我错愕地扭过头,就见慕容曜一脸又惊又喜又担心地朝我疾奔来。 人刚落榻边,慕容曜就跟瞧诊的大夫,把我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个遍,生怕我缺胳膊少腿似的。 “可有什么地方不爽利的?脸色怎么这般白?咦,额头怎么有些发烫,是不是受凉了?”说着,慕容曜更来劲:“唤雪,赶紧去太医署传朕口谕,把太医宣来再仔细给你主子过个脉,我不放心。” “别去。”被他闹嚷一阵,稍回过神的我阻止到:“不就是呛了两口水,没那么娇气,皇上你这话下去,非得把这宫里搅得天翻地覆。” 我见唤雪犹豫不定地杵在原地,我剜了慕容曜一眼,径直朝那丫头挥挥手,示意退下去忙自己的去。 我道:“盛安公主胡搅蛮缠的小性,我这下总算找到出处了。” 撩开丝被,我正准备下榻活动活动筋骨,不想慕容曜又犯起紧张。 “我看你才犯小性。乱动作甚?” “闷!”我没好气地回了句,示意他挪挪手腾路:“你试试在这软软的榻上窝近一天,没病都要窝出病来。我想去窗边透透气,准嚒皇上?” “准。” 话回答的干脆,人行动更麻利,慕容曜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窗边走去。 “我在你这儿,就是奴的命,你说了算。” “呃。”我额角一抽,没好气地回敬到:“要是让你那些臣子知道他们的天,对我个后宫小女子如此低声下气,我定被拖出去沉塘。” 慕容曜顶住我的额头,评到:“贫嘴丫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章 时局在人 窗边,低低的月亮挂在淡云间,圆中却有一丝不如人意的缺,细细望之,有种别样的味道。 “别看了,月是故乡圆。”慕容曜搯凉了些碗中药,递在我跟前:“温度正合宜,喝药。” 微微一怔,我接过药,痛快地一饮而尽。 “药是他乡苦。” 本无什么吟诗作对的心情,可慕容曜无意的话点中了我心中的隐痛,凭着一时感怀乱诌了。 快速地在我口中塞了颗蜜饯,而慕容曜的反应,淡然似那窗外小池中如水的月光,细细地为我理了理肩上大氅,抚着我的后脑勺。 “大后天我得闲,陪你出宫转转。” 当时没吃透慕容曜话背后的用意,我包着未嚼碎的蜜饯,随口呛了句:“皇上这话又给我招是非口舌。” 他依旧谨慎在面,提醒到我:“忘了后天是什么日子?确定不想跟我出宫?” 缓缓地嚼着蜜饯,我腮帮左右动了动,突然悟到他口中“后天”有什么玄机。 后天,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民间每到这个节日都要举家置办祭礼,祭拜先人。 而一想到我李家三十九口亡魂此时九泉含冤,无人祭拜,负疚感如狂狼般向我打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慕容曜说到自己的安排:“我已悄悄命人打点妥当一切,届时在千佛寺中会请高僧为你家人诵经三日,超度亡魂;你虽在他乡,但终归是你这个做女儿的孝心,你爹娘九泉之下也会谅解。” 心中鬼魅冒出的那口气顶着,艰难地连那颗蜜饯都吞不下,而似乎口中那股味与我心境太相冲,我一时抵挡不住,将那满口甜腻的蜜饯烂渣呕了出来。 而慕容曜出手如出刀般快,左手匡扶着我,右手掌心就稳稳接住我呕出的秽物。 “来人,水!” 只依稀的听见这么一句,有段时间内,我整个陷入个醉酒般的断片状态;等那股冲心的恶心感缓解,我抬起头,就瞧见满脸焦虑的慕容曜躬在我跟前,一边为我净嘴,一边为我顺气。 “主子快坐下。” 唤雪见我眼中恢复了些神色,略煎着心。 我摆摆手,有些绵绵无力地回应到:“一口气怄住而已。” “淳元来,吸一口,慢慢的别急。” 瞬时,慕容曜手边多出只精致的鼻烟壶,我顺着他的话轻轻嗅了嗅,一股清凉感瞬时在火燥燥的身体间蔓延开。 “好多了。这是——” “清心凝神香,太医署特别配制的,平日里看奏折累了乏了,用它提神醒脑特别管用。好些了吗,要不召太医来仔细瞧一瞧?” “有口气突然喘不顺,不过已无碍。”长长纾解了口气,精神恢复了七八分间,我自嘲到:“没想到我还是个绣花枕头,这般经不住事儿。” “不是人人都过得了这个坎。”缓缓支起身,慕容曜与我同坐在凉榻间,宽厚的大手扣住我的左手五指:“是我太缺心眼,不该这时候揭你心中的疤;有时淡忘了,对活着的人不失为一件好事。” “忘不了。” 我的气势正欲作起,可脑中一根弦绷住,又生生给挡了下来。嘴上逞能,实际无用,我不想做这样的窝囊废。 转而一笑,我伸手拢住慕容曜的脸颊:“算了,没有争辩的意义。总之皇上记住我一句,谁对我真心好,我分得清。” 慕容曜一时的恍惚样,让我心中透彻,我及时打住这过界的气氛,换了个话题。 “今儿个延寿宫的事情,皇上不打算向我问点什么?” “噢。” 憨态可掬地应了声,他调整了下面上的慌张,酡红着脸说道:“少嘴甜诓我,你存心掖着的事,问了也是等于白问。” “皇上越来越懂我的脾气了。” 听了这样的回答,我顿时笑开了颜。 “但你还不完全懂我的脾气。”慕容曜浓眉一挑,把脸色摆严肃了些:“今日延寿宫发生的事情,若你和瑞儿任何一个人出了意外,我绝对有脾气宋家撕破脸。” 我亦正经在面:“别和我说赌气话。我信你有这脾气,但结果是相安无事,盛安公主只是受了点惊吓,而我不过在莲池中呛了几口水而已;这么两好的结果,皇上虽憋了口恶气,但考虑到大局,还是给了我外祖父一个脸面。” “或许是我纵容她太久了。” 慕容曜话锋一转,我听出点苗头间,立即打止住他。 “皇上现在可不能动她。” 慕容曜挺意外的:“你怕两头难做?”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尔尔一笑,从他掌间抽出被握得发酸的手:“我外祖父一天不把信任全数放在我身上,皇上就一天都动不得荣妃。忘了我进宫之初对皇上说的,我离了宋家的支持,什么不是;而你这北燕天子,现在还欠缺和宋家公然抗衡的能力。聪明的人,不会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 慕容曜口吻愤懑:“哼,宋家那老狐狸之所以嚣张,还不是因为有兵符在手,进而拥兵自重。” 我淡淡笑:“我猜,当初皇上是想在宋小钰身上下功夫,让她为你窃取外祖父手中的兵符,对吧?” “你真会踩我的痛处。”扁扁嘴,慕容曜不悦地说到:“当初是我高估了宋小钰,她根本不是那老狐狸的对手,反而让这‘反间计’落了下成。” “谁说落了下成?恐怕皇上是没找准人,没使对巧劲而已。” “你这架势,是故意吊我胃口?”慕容曜侧着头看着我,不散的笑意,逗得他狐疑满满:“不可能,你也没撤。” “世事无绝对。这调动天下兵马的兵符皇上也知,分龙虎是一对儿。而当年先皇念及我宋家为北燕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故将其中‘虎符’赐予了我外祖父,以示君臣一心;而后来先皇驾崩,宫中因发生种种变故,掌控在皇家的‘龙符’也落在了宋家手里,进而造成了今日皇上处处受制于人的局面。” 我续道:“然这些年,这对调动北燕各方兵马的‘龙虎符’,一直被外祖父紧紧拽在手中,除了他老人家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的收藏处。故皇上此时觉得,当初借宋小钰之手欲夺回兵符却被反将一手,让宋家势力打入天家,得不偿失,是这样吧?” 慕容曜有疑:“这个哑巴亏,我不否认;但你说的我没使对力找准人,是什么意思?” “兵符是死的,而时局是活的,不会一成不变。我外祖父虽能在北燕风云一时,但毕竟是年事已高;若换个角度说,北燕天下想绵延万世,皇上会怎么做?” “自然是找合适的接班人。”说到这里,慕容曜似乎开窍抬起头,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宋远高将兵符传了出去?” 我笑了笑,不语间将手探入衣领中,颈间红绳一拽,一暗金色的坠子出现在手心。 “虎符!!” 瞳孔一缩,脸色大变的慕容曜立马从凉榻上弹起,唤出一声突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一章 虎符交易 未等慕容曜过足眼瘾,我将虎符从对人眼前拽回手中。 “虎口有玄珠玉,你这,是真的虎符!”按捺着做涌的激动,慕容曜僵着抓空状问到:“虎符怎么会落到你手中?” 我嫣然而笑:“各凭本事呗。” “再让我瞧瞧,没看仔细。”慕容曜急了。 “嗳皇上,只可远观,不可近亵。”我俏皮盛盛,顺势把虎符塞回衣领中,强调到:“它是我的。” “谁的不重要,我只是相当好奇,你是怎么从老狐狸手中弄到这枚虎符的?”顺势靠了过来,慕容曜半蹲在我跟前,像个撒娇的小猫般拽摇着我衣袖:“淳元,这事关乎大局,你快同我说说!” “可以。”见鱼儿已经稳稳在我钩上,我顺势要价上:“不过皇上得答应我一件事,若成,淳元对虎符来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容曜点头如捣蒜:“我都依你。” 我悦色一敛,有了几分正经:“先别这般爽快应了,皇上先听听什么事再决断也不迟。” “你说。” 以往我的要求他是有求必应,可在我心里,这件事若摆出来,他未必能像刚才那般痛快;我没十足的把握,故用虎符的存在做了回赌注。 我道:“简单,此次北燕大历和谈结盟在即,我想随行同去会阳。” 此话一出,蹲在我跟前的慕容曜顿时变了个脸色,把细地盯瞧了我许久,他答。 “这事恐怕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意料中的事,我不动声色地反问:“对事,还是对人?” 他道:“于祖制不合。” 我一抹冷挑起:“皇上别拿祖宗家法压我。此次会阳和谈,荣妃既然能替了帝后之责,多我一人也无伤大雅。” 本不想轻易提上台面,可眼下的情况,我不得不把话捅明:“皇上不准我同行,还是打心底介意我和容舒玄那段陈年旧事?” 他此时虽背对着我,可他右手小指间显现出的一颤,无疑暴露出慕容曜此刻的真实心境。 慕容曜介意,且无比介意。 遂我哼笑一声,自嘲到:“看来,走不出他阴影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你叫我如何许得?!!” 突然,他压着火飚了句,躬身双手紧扣住我的肩膀。 “我怕我的女人耳根子软,心软,架不住对方一星半点甜言蜜语跑了!” 当即,我们之间的话题陷入一个死境,然我的神色相对于他,静如止水。 当他施加在我双肩的力道到了某个程度,慕容曜忽然整个崩散开来,双手顺着我的手臂滑至胳膊肘处,人也垂头丧气地跪在我面前。 “淳元,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这辈子,我在容舒玄面前唯一输不起的,就只有你。” “有些事,一辈子不去面对,一辈子都是魔障般的存在。”我支起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你是君王,在哪里丢了的底气与自信,就该从哪里找回。” 这样带着温柔的安抚让慕容曜神情略显恍惚了些,而我淡淡而笑,推心置腹到:“细水长流,是我和你这辈子的事;而容舒玄,会是我们最好的见证人。” 我选了的人,我会负责到底,这便是我的心。 “你是个织梦人。” 半响,慕容曜反手拢着我的脸,喃喃而语。 “人生何惧梦一场?阿曜,即便届时天不遂人愿,梦碎了,我还是能为了保住这北燕江山,让你高枕无忧。”拍拍心膛,感觉着那虎符生硬的质地,我很安心:“它暂时的主人是我,但将来,一定是你的。” 我的固执,他早就了然于怀,起身默默地坐在我身旁;许久,他才调整出一个心平气和,与我继续叙到未尽的话题。 “容舒玄是一方面。然以你大历罪臣之女的身份,想对你不利的人太多了,譬如大历权倾朝野的右相顾家礼;若知道你还活着,定会想法设法铲除你。”担忧赭色如微澜漾开,他再确定上:“防不胜防的冒进,你可想清楚了?” “我不打无把握的仗。”谈到顾家礼,我冷笑蓦地浮现在嘴边:“会阳和谈,容舒玄身边少不了顾老贼的耳目盯着,但要避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再者我此行的目的,并不想正面冲突。” 他惊:“那你以身犯险是何?” “为了一个试探。” 我侧过头,瞧着满脸狐疑的慕容曜,顺手把他那过于炙热的目光拨到一边。 “有些事,有所保留才有无穷惊喜,皇上拭目以待便可。” “你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是没底。” 慕容曜长长叹了口气,闷在旁不做声,而因我而起的不愉快,我自然得想法子解决。 我趣味十足地问到:“皇上不是想知道我手中这虎符怎么来的?故事很精彩噢,要不要听一听?!” “一物降一物,遇到你真无解。” 埋汰了我一句,慕容曜身一斜,躺靠在我背后的凉榻上托着腮,做出了副看官架势。 我正正声色,当即立下规矩:“不过开讲好戏前,咱们得说好,无论接下来您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动气,更不能打断我的话。” “你这关子卖得老深。”思索了下,慕容曜点点头:“依了你,我只带耳朵听。” “好,君子一诺。皇上请洗耳恭听。” 我一派市井说书先生的派头,起身朝慕容曜拱手作揖,便拉出了这出好戏的戏名。 “这戏,我取了个段名,叫‘王侯偷香窃玉戏孤女,娇娥欲擒故纵得兵符’。” 果不其然,慕容曜刚听了我这戏名,先还一脸悠哉的他跟只斗鸡般从凉榻上弹起身,黑脸直盯着我。 顺手执起我搁在案台的团扇,我在慕容曜发顶拍了拍,提醒到他:“静心听戏,否则没下文。” 见人安稳住,我这才拉开故事序幕:“这虎符,是一年前从我表兄宋衍手中偶然得来的。当时我李家大历蒙难不久,我孤身流落到北燕得外祖父收留,满心满脑都是如何为李家报仇雪恨,倒没多余心思细品这位小侯爷对我是什么心思。直到有一日在映月馆中,我无意撞见了寻花问柳的小侯爷宋衍,他这心思我才看懂一二。” “映月馆?”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慕容曜开口打断了我,我立马涌出个不悦的表情。 我提醒到:“皇上忘了答应我什么?你想开金口,那我就收声休息。” 他干干一笑,随即摆手做了个请让姿势,可满脸依旧挂满了介意。 然我却不以为然:“映月馆怎么了?!世俗人眼中虽属三教九流之列,但若说要练就一身德艺双馨,全北燕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教坊。不瞒皇上你说,进宫前一年时间,我都混迹在这下九流的地方中。” 我自然是瞧得清他一脸青为何,恐怕此时把烛灭了,他脸上不悦的光能照亮我这金缕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二章 孤女戏侯 “言归正传。” 知道开场气氛不和悦,我柔笑在面,坐到慕容曜身边。 我道:“起先在金刀侯府,碍于外祖父的威慑,宋衍言行还有所克制;但自从他撞破我在映月馆学习技艺的事,这位小侯爷就像闻了鱼腥的猫儿,日日成为映月馆中的座上客,专挑我的牌子点。” “你还在那地方挂了名,落了牌?” 翻身而起,他又一次打断我的话,不过这次我没挑他的刺;男人嘛一个性,断然容忍不得被自己的女人绿,没点反应才奇怪。 “清倌人。”团扇驱了驱这过浓的恼味,我不以为意地回到:“实践出真知,若我不把名号挂出去,怎么知道自己这一年是不是学有所成?再者,我初来乍到北燕,需要大笔银钱网罗人才替我办事;又不吃亏又赚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他语调严正:“历来知晓你胆子大,但没想到你大到这等出格的地步。” “出格?”他这口吻引起我的不悦:“说到底,还是你们这些男子觉得里子面子挂不住而已。我若还想保守的做个千金小姐,一成不变不知圆通,那我李家的仇这辈子都盼不上指望;这是我的一条生财之道,我才不会傻到自断门路。” “等等。”猛的撑起身,慕容曜脸色更见难看:“难不成你现在,还在那什么映月馆中挂着名?” “当然。” 我轻飘恣意地应了句,他顿时火了。 “简直胡闹!你把自己的名节置于何地,你把李家的清誉又置于何地?”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压我,没用。”我剜了慕容曜一眼,顺势给他倒上杯青菊茶:“我的名节放在映月馆,一个月能换二万两雪花银;皇上若这般看中我的名节,成,你买过来守着便是。” “你!” “动火伤肝。”丝毫不惧,我将倒好的茶递了过去,随口又调侃到:“在映月馆,想我‘流音美人’斟茶奉酒一杯,门槛价都是三千两起,更别说什么一亲芳泽,那雪花银是天价,旁人妄想不起的。” “回头我就让羽林军把那映月馆给端了!” 慕容曜夺过茶杯,可气还是大得出奇。 “端,紧皇上高兴。”我哼哼一笑,把话也说得赌气了些:“人有名气,到哪里都是金字招牌,少了个映月馆,还有红月馆,绿月馆,总之这样的教坊多如牛毛,我还愁没地方捞钱?皇上您端不完的。” 慕容曜眉成八字,倒挂在面:“你存心跟我抬杠?好,教坊端不完,我就把你这活招牌扣死在宫中,直到你安生本分为止。” 他动真怒的样子还是跟从前一般,雷声大雨点小,憋红脸在我面前吹胡子瞪眼,如此而已。 “皇上打算扣我几个月?我好算算来回账损失。” 话刚出,因为这场面太逗乐,我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嗔怒:“笑,一点都不好笑!” “争来争去,怕我给你戴绿帽不成?” 我捂嘴偷笑了阵,立马挤兑出好脸子把他手中茶拿过来,亲自喂到他嘴边。 我道:“如今能得我这么尽心伺候的,只有皇上你一人。想想以前在映月馆,如宋衍这等望族贵公子之流,抬着满箱黄金来讨好我,妄图打个照面还得看我心情好坏,更别说其他非分之想了;皇上如今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该知足啦。” 他大男子气发作:“别人碰你一星半点,那叫占便宜,我是你的夫君,一切接触乃天经地义。” “是,皇上说得都是。” 顺势,我把茶杯一抽,顺势把青菊茶水送入他口中,堵住他这张愤愤不平的嘴。 我郑重应到:“玩笑闹过了,终归要说正经的。我之所以在映月馆中还有走动,囤积资本是一回事,而最重要的一点,这地方能收集到许多旁人不易收集到的情报。” 拢着袖口,为慕容曜净了净嘴边的水渍,我继续说道。 “来映月馆的恩客,大多是京畿中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在这样的温柔乡里,被可人儿三两句软耳风一吹,心里藏着憋着的话就给哄出来了;而这些话,往往关乎到当前时局的走向和变动。皇上固然有自己的手段和路数,但要撼动一个人的心,怕是不及映月馆这些姑娘的软玉温香。” 怒气如云散渐消,慕容曜目光灼灼盯着我间,将我堵住他嘴的手挪开。 他问:“虎符是从宋衍手中流出的?” “真聪明,一点就透。” 调皮地朝他眨了个眼,我落个安生的坐回凉榻,继续我未完的戏段子。 “我这个表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那段时间满门心思地扑在我那,整日点我牌子,金银不断朝我这无底洞填;后来逼急了,向我外祖父讨要我做侧室不成,反挨了几十板子家法,并送去南陲历练。我本想不过是个闹剧,宋衍那阵劲过了就完了,没想到四个月后他小建军功,借回京述职之便,又悄悄到映月馆中与我纠缠。” “不知深浅的东西,找死!” 这话什么味,我心知肚明,但故事正在兴头上,我不能让慕容曜的情绪败了我的兴致。 我安抚道:“把你的醋坛子先封好,好戏还在后头。当时宋衍在映月馆喝了许多酒,借着酒劲到了我厢房述衷肠;大概是见我不怎么搭理他,情急间,便亮出虎符向我表明决心,说什么北燕现下一半的兵马都掌控在他手中,只要我委身于他,他就会帮我报李家的血海深仇。” 他情绪亦见澎湃:“你动心虎符间,故将计就计,假意答应与宋衍厮守一生,故将虎符骗到手?” “都说女人爱胡思乱想,看来这方面男人也不差。”这戏本子在我手上,可不能让这醋坛子给搅了:“对虎符动心不假,但宋衍这人我也从来没正眼瞧上过,我是吃不得亏的人,虎符我要定,但人也得滚蛋。” 他略惊讶:“你不怕宋衍怀疑你?” “怕,怎么不怕;但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干净,不留把柄给人日后抓。” 我唇角微翘,露出了自信:“趁宋衍大醉留宿映月馆,我重金聘了个铁匠连夜做了个假虎符,然后使了些银子在城隍庙中找了个小叫花子,让他堵在映月馆门口‘撞’宋衍;而那小叫花一撞,假虎符送到了宋衍手中,即便他日后发现是假的,追究起来,他只会怀疑是那小叫花,而不是我偷梁换柱。” “怪不得。” 忽然慕容曜唏嘘了声,那口气,让我心中一紧。 我疑:“怪不得什么?” 他道:“我忽想起了半年前一件旧事。当时宋衍奏报,京畿有暴民作乱,率军剿灭流民近千人;现在想想,或许与这枚虎符遗失有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三章 试水在即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因“剿灭流民”的事,顶得没有半点说话欲。 近千条人命在宋衍手里,如一瓢热水浇在了蚂蚁窝,而我这个布局者始料未及。 “是我不好,我以为你是知晓的。” 看出了我反应的不对劲,慕容曜也坐到我身边,团住我的手安抚道。 “国家想要长治久安,平衡之间,肯定会有牺牲;淳元,若换个角度想,他们用性命换来个改变格局的机会,你或许心不会这般添堵。” “可我信佛。” 半响后,我回应上。 “尝过家破人亡滋味的人,更能懂得里面的痛苦。道义上,这些流民牺牲有价值,可人情上,我欠他们一个说法。这事是我的私心造成的,迟早我会找宋衍清算这笔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我替你记着,定会让宋家付出该有的代价。”他空出手来环住我的腰,将我揽在怀中:“突然有些庆幸。” 我怔问到:“庆幸什么?” “庆幸你非铁石心肠。” “做人,得恩怨分明。该杀该罚的,一个都跑不掉。” 不愿人前露软的我,挣脱这宽慰的怀抱,严声质问到慕容曜。 “有了虎符,真能随意调动北燕境内兵马?” 他道:“也未必。” 见我问起这事,慕容曜也正儿八经地为我解释到其中玄机。 “北燕之地,除了我守卫京畿安全的羽林军外,军政大权主要分为集权军和地方府兵,且人数总体大致相当。而龙虎兵符是我北燕开朝高祖所制,二者合二为一时,的确可调动任何北燕境内兵马为持符者所用;但如今单单只有虎符一枚,唬弄地方掌控府兵的权贵尚可凑效,但要想动用集权军这等精英之师,非得龙虎二符同出才行。” 说着,慕容曜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口气调侃有趣:“你外祖父培植的几个心腹大员虽听话,但他们效忠的主子是你外祖父,而不是宋衍这愣头青。我想宋远高之所以把虎符交于宋衍,其目的还是想为下一代在军中树立威信,不想被这败家子给搞砸了。” “我外祖父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终还是败在了这‘重男轻女’老旧思想上。” 这话我说的中肯,宋家如今表面风光,但看情形,风光也只能止于外祖父这一辈,家门荣光后继无人。 慕容曜反惊叹到:“不过这么大事,前后近半年时间,居然一点风声都未走漏,倒是稀奇了。” “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一点,我比慕容曜看得透彻:“宋衍弄丢了虎符,等于弄丢了宋家一半的保命符,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外祖父面前坦言半句。现在还能揣着个假虎符惶惶度日,但一旦捅破,那可是要命的;这哑巴亏,他吃定了。” “假的真不了。” 慕容曜摇摇头,面色持重:“这龙虎兵符在铸造时,留有高祖亲刻的征军诏书和私印,龙为诏,虎为印,即便是再高明的能工巧匠也不能复造;宋衍现在还能借个假的瞒天过海,但一旦南陲有异动需增派兵力,我看他如何圆这场闹剧。” 我尔尔一笑:“届时也随了皇上的心愿,狠狠地踩宋家一脚,不是嚒?” “也是替你解恨,双赢局面。” 瞧慕容曜的反应,似乎瞄见了个好的开端,而对我来说,不过是整盘棋中的一小部分;未来发展趋势如何,任重而道远,需步步为营。 半月后。 八月至中,秋意来袭,给这片神州浩土带来了久违的清凉。 会阳城内气氛,随着两国君主到来日益高涨;而在行宫中,几道一人多高的宫墙,把双方分隔两头,等待明日在会晤堂上一展锋芒。 用过晚膳,我在自己的飞絮院中闲逛,不想碰见了外出归来的林思安。 我警惕问到:“不是让你呆在房里吗?怎么出来了。” 瞧着这张极为相似的脸,我微微蹙起了眉。 她道:“娘娘先前在船上不是和唤雪姑娘念叨,说想吃雪耳莲子羹吗?思娘见院外那塘秋莲结得喜人,故悄悄去采了些回来。” 说着,林思安背后多出个小竹篮,布头一掀开,满满绿莹莹饱满的莲子呈现在眼前。 “你讨好错对象了。”谨慎在脑,我不得不把话说得直白些:“思娘,我不身边缺使唤奴婢。此次会阳之行,我带你来不是为了照料我的起居饮食,而是借机考验你这段时日的训练成果;可是忘了,你我有约定在先?” “思娘不敢忘。” 倏地,林思安沉下脸子,当即将费心采来的莲子丢到了附近草丛中;这尴尬境地下,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还是说得不够考究。 我道:“陪我到前面苑子走走吧。” 极快地转了话题,我顺势将她摘下的面巾遮起,便领着她一同朝桂院走去。 折下一枝金桂,我嗅了嗅,那甜滋滋的香味让我有些陶醉;等我再次注意到候在身侧的林思安,她却像尊泥塑般,眉眼间没半点灵动。 一口气,舒得重了些,我把折下的金桂枝塞到了她手中。 我感叹上:“桂开月圆,又是一年一度家人团聚之时。可惜,我们都是无福享受之人,只能像见不得光的影子,躲在暗处看着别人的团团圆圆。” “娘娘在宫外,不还有家人吗?以你的恩宠,向皇上要一道出宫的谕旨,不是什么难事。” 我笑中微苦:“我不过是个外家女,泼出去了就是泼出去了;想要的那份融融之乐,却和你一般,成了今生憾事。” 林思安问:“娘娘的爹娘呢?” 听出了我话中的弦外之音,林思安开始有了反应。 我平淡无澜地回到:“不在了。” “月照不至处,同是天涯沦落人。”感概后,又闻林思安一阵自嘲:“可娘娘还是比我幸运的多。” 我接下话:“幸与不幸,全然由自己掌控,不用艳羡旁人。你日日在芳华苑见我和皇上的种种,很快你也会有,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娘娘想让我入宫,助你稳固恩宠?” 林思安脑子不笨,但悟性还是在节骨眼上差了些火候。 我反问上她:“你觉得在皇上面前,两张相似的脸看久了不会生厌嚒?!” 林思安微微一怔,略带尴尬:“那恕思娘愚钝,悟不透娘娘的属意。” 我点拨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考验你的人如今已到了这会阳行宫,只是差合适的见面机会;而你越过早暴露自己的存在,约定成功的机会越低。” 话正到悬念处,对面忽传来动静声。 我当即警觉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四章 防中不备 一眼洞察,我当机立断。 “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口中简单明了地冒出这个字眼,人已经挡在了进桂院的另一条路上。 “哟,巧了妹妹。” 见快步离去的林思安拐出桂院范围,我回过头,就瞧见宋小钰笑脸迎人地走来。 “妹妹刚和谁说话来着?本宫远远地瞧着,气氛神神秘秘的。” 和气询问间,她那作疑的双眼不由越过我,朝刚才林思安离去的方向望去。 “姐姐真是风趣幽默,不过遣个奴婢帮我回院子办点事,何来神秘之说。”人挡住了,我心也安了不少:“姐姐也是同我般闲来无事,来这桂院赏秋?” “差不多吧。”宋小钰精致的妆容间,露出了些许悻悻之色:“呆在自己的别院,坐立不安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的,所以想到妹妹你。” 我笑:“可惜这会儿皇上不在我飞絮院,不然小妹我也脱不开身来这桂院偷闲。” 她喜欢绕着说事儿,我奉陪;不过她那副明明怒火中烧,却要强颜欢笑的样子,我见了真是比三伏天吃了冰碗还要爽快。 宋小钰一抹不悦悬于额心:“本宫说了,是来找妹妹你的。至于皇上,高兴去哪儿就上哪儿,身边有人侍奉着便成。” 我笑意不减:“姐姐真是大肚能容,为六宫表率。” “承蒙皇上抬爱,此次会阳和谈让本宫代行帝后之责,自然不能落了旁人笑柄,丢了天家颜面。妹妹主动请命来会阳侍奉皇上,是为我分忧,姐姐求之不得呢。” 宋小钰如今能炫耀的,就是这身份上的高低,她以为借此扳回些面子,但殊不知我根本不在意。 “如此,就辛苦姐姐费心操持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正欲转身走人,不了宋小钰一把拉住我的手。 她道:“妹妹素来有品味。正好,会阳官邸送来批贡菊本宫拿不定皇上的喜好,不如你帮本宫参评参评。” 我疑色涌面,推辞道:“姐姐谬赞了,我也是个半吊子,哪里拿捏得准?朝中不是有随行的礼制大臣嚒,他们可比我懂得多。” 说实话,宋小钰这会儿拽着我的手,跟遭冷蛇咬住般难受。 她笑邀道:“不妥。礼制大臣固然比妹妹懂行些,但毕竟是男女有别,本宫个深阁女子召见臣子,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再者,妹妹深得圣心,对皇上的喜好了如指掌,你协助本宫办这事,再合适不过。” 我一时间没想起什么应对推脱的词来,不过微张张口,宋小钰就先一步打断我。 “瞧妹妹这为难样,莫非是在防着我什么?” 做贼的喊抓贼,不防着你才是蠢! 一口气闷气岔成几股,顶得我心肝脾肺直疼,可还是得顺着她的话应承下来。 “多心了姐姐。淳元身份所限,万事总得思量思量是否有越俎代庖之嫌。”理顺了那口在五脏六腑乱窜的气儿,我淡然说到:“那宜早不宜迟,劳烦姐姐领路。” 在行宫廊道中七绕八拐一番,刚至启天坛附近,忽然满目金色扑眼而来,如满地黄金般,夺目间有些刺眼。 仅我瞧见的南面那片菊海,数量估摸不下千数,边走边看间,我心中一股怪异感越发浓烈;大抵是究根问底的性子,我就着这花团锦簇一角蹲下,手不禁攀上其中一朵开得正好的菊花细细端量起来。 色泽金黄,不掺杂色,且花型硕大,香味浓郁,的确是难得的珍品。 宋小钰道:“金黄代表富贵,叫人看得心里喜滋滋的。而今年这贡菊‘龙秀’开得极好,妹妹说这是不是衬了个好兆头?” “颜色是不是太单调了些?” 没理会背后宋小钰是个什么炫耀口吻,我就着我自己所想,冒出这么句不应景的。 等我回头,正好撞见宋小钰那一丝不悦未收敛住,见怪不怪的我撑起身,径直说到我的见解。 “龙秀固然富贵大气,但太集中,颜色过于艳丽。” 我抬起,看了看星子闪烁的夜空,继续说到:“这满天繁星,想来明日又是个艳阳天。而姐姐可想过,这么多龙秀摆放在一处,再经日光照耀,更让这金黄富贵色变得刺眼;大历和北燕虽是领国,但终究存在着地域差异的水土不服。” 这个不是我故弄玄虚,而宋小钰也知道兹事体大,搂着一脸慌忙急问上我。 “那,那处置不当会有什么后果?” 我道:“轻者,引起视感不适,重者,恐怕引起并发症也不好说。” “娘娘,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来得及推翻重新布置?这,这可如何是好。” 宋小钰的贴身嬷嬷倒是个捣鼓气氛的好手,不用我多渲染,就怕那份担惊受怕演绎地淋漓尽致。 “添乱的东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斥责了那嬷嬷一句,宋小钰脸色阴晴不定地瞧着我,不吭声;而我,只是莞尔一笑,把现下一切瞧得真切。 估计这会儿,宋小钰是在盘算着我如何落井下石,可偏偏,我提不起这份心思。 我暂时没理会宋小钰等人,随手招来一个布置启天坛的宫人:“我问你,今年的贡菊,只有‘龙秀’一个品种嚒?” 宫人道:“回娘娘的话,因为明诏在先,故官船调运到会阳行宫的贡菊大多为龙秀。” 我抓住话中重点:“大多?意思是还有别的品种?” “是的,娘娘。还有千盆‘红丹’和‘绿珠’,现在也一并存放在会阳官邸内,以备不时之需。” “这就好,继续干你的活吧。”得到我想要的,我转身对宋小钰说到:“毕竟是姐姐的一番心血,无端撤了也可惜。妹妹在这里给你支个招,命人去会阳官邸将那‘红丹菊’一并运来,错落摆放在这‘龙秀’之中,可解这色泽过于艳丽的弊端。” “妹妹这回可帮了我大忙。”顿时,宋小钰脸上阴霾扫尽,悦色大放间又喝斥到身边宫人:“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赶紧照淳美人的法子办!” 我不过是想及早解脱,随手卖了个人情给宋小钰,正寻思着是不是该功成身退,忽然西面廊道上窜出一队身影来。 来人说什么,我隔得远没听清,但在那做疑的两三个须臾间,随着来人模样逐渐在我视野中清晰,那张清寡淡然的脸,顿时惊得我汗毛猛立。 容舒玄!! 这个名字窜进我脑海同时,我整个人如打鸡血般,掉头就急迈开步子。 可此时,一只手却冷不丁地下绊子在我胳膊肘间。 宋小钰阴阳怪气地问到我:“妹妹这是去哪儿?时辰尚早,本宫还有好些不懂要请教你呢。” 只觉浑身血液似倒流,一股爆炸的气,混杂着心中害怕窜入脑顶,我没轻重地一狠别,将宋小钰撂倒在地。 而狼狈回头间正对上一双幽目,一个冷噤窜遍全身,我顾不上什么体统礼仪,顿时跟着了疯魔似的冲出了启天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五章 贵人相助 分不清东南西北地乱跑,耳边越来越近的叫嚣声,如入血的毒不断催化着我心中的惶恐。 “人定还在附近,仔细搜!” 隔着堵宫墙传来这么声,我浑身猛颤,如过街老鼠般钻进一青柏丛中。 一场宋小钰炮制的闹剧,便成了眼下的人人喊打;若挺胸抬头地站出来,当面说个明白,这场闹剧就能迎刃而解。 但,我不知在害怕些什么,只想把自己藏在这幽暗之地中。 “出来。” 心正七上八下地捣鼓间,一把寒光湛湛的长剑探入青柏丛中,落在我颈子边。 而处于惊慌中的人是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面对突来的威胁,我第一本能反应就是自保性命,双手握住对方剑刃,把这份威胁尽量远离自己。 刃口锋利无比,我那细皮嫩肉的手刚使力,就感觉什么嵌入肉中;痛感传来,但始终压制不住我心中的惶恐,进而衍生出怯懦的麻木。 六神无主间,头顶的青柏丛忽被硬生生拨开,漫天星光照在我惊惶无措的脸上,一张熟悉的脸孔带着同样的诧异,与我四目相接,愣在原地。 “你——” 缓过神的霍子陵,突然注意到我十指指缝间不断溢出的鲜血,冷峻的脸上忽然多了份异样的白。 “松开,不然你这双手得废!” 强拽着我的手腕,跟铁钳的手,一根根把我紧握在剑刃上的手指掰离开,剑顺势回鞘;接着,霍子陵迅速从怀中掏出张手帕,塞到我血流不止的双手间,又叮嘱到。 “呆在这别出声,我来处理。” 那星光中有股温和的关切,瞬间消失在头顶再次掩合的青柏丛中,我紊乱的心得到片刻安宁。 “什么人鬼祟在此?!” 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从枝桠间透散来的光变得刺眼。睁合了几下眼,透过缝隙,我瞧见一队行宫护卫将霍子陵团团围住。 而霍子陵此时如座巍峨的山,挡在我躲藏的青柏丛前,正声回到对方。 “误会,我乃大历御前护将霍子陵。” “原来是霍将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大历镇南将军的名头,放哪里都是响当当的,这群搜捕我的护卫立马露出了敬畏之色,撤了包围之势。 霍子陵沉稳应上:“无妨。看诸位的阵势,也是在寻觅那在启天坛惊扰荣妃娘娘的贼人?” “正是,将军莫非——” 他应道:“这行宫内外安全,本不是我这个外客之责,但刚才在启天坛目睹那一幕冲突,为保安全起见,霍某也不能袖手旁观。” “将军真是古道热肠。”还礼见,我又见那领头护卫问到:“不知将军在此有何发现?若有,请详尽告知,小的们也好及时缉捕贼人,扫除隐患。” 霍子陵道:“东面我来时有动静,正欲追赶,诸位就闻声而至。此时不妨朝这个方向继续追捕试试。” “多谢霍将军提点。跟我走!” 得了指点,一队护卫举着火把,马不停蹄地继续朝东面院落搜捕去,很快还了这里清净。 而支走了护卫,为防再生变,霍子陵迅速带着我转移到会阳行宫一处偏隅后,这才放下心为我处理手间伤口。 “有些疼,你忍着点。” 他将金疮药粉小心地抖在我掌间,虽然我没喊疼,但手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而霍子陵,脸色间显出了不协调的紧张。 “刀剑和烙铁般,不是女儿家能随便能碰的。” 打好结,霍子陵像是完成了什么巨艰难的事情般,脸上露出轻松;而我只是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注意到这细小的尴尬,他忽然脸一红,稍稍远离了我些。 但我,始终坐在原地缄口不言。 他不自信地问道:“姑娘不认得在下?” 或许是我的心不在焉误导了他,我幽幽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才开口到。 “认得,霍子陵。” “你——” 老成眉一皱,他有些戒备地盯着我,虽此刻我脑子略迟缓,但细细品味他这反应这脸色,不难推敲他在忌惮些什么。 他以为我对他的认知,只是停留在之前“霍四郎”这个掩人耳目的虚名上。 我神魂归来,口吻间多了几分直白:“那时在北燕京畿,你是霍四郎,但如今到会阳,时局早已不同;该亮明的就该亮明,霍将军。” 他万分诧异:“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知道。”我撑起身,因手间痛微蹙起眉,神色凝重:“但从不影响什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可我猜不透你。” 有些事不必纠结,但不代表不好奇。 他慎重而谈:“从促成官马调配,再到此刻的会阳和谈,都有您在其中涉足;李姑娘,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 “可事实证明无巧不成书。” 安定回涌心中,我又回到往昔那个淡然自若的李淳元。 “就像我之前在翠玉山谷救你一命,谁想到,今日轮到你出手为我解围?这就是巧合,没有谁在刻意安排。我是凭自己的本事得知你的真实身份,而霍将军想知道我是谁,那也只能靠你自己的悟性。告辞。” “你去哪儿?” 本以为言尽于此,分道扬镳,不想霍子陵一个健步上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清冽的双眸上下端量着挡路的霍子陵,满是对他鲁莽行为的质疑。 他脸红得更胜先前:“莫误会,此时会阳行宫的护卫现正四处搜寻你,不安全。” “这事不劳霍将军费心,我自有脱身之法。” 我瞧着他那不可置信的神色,离去间,把话说透彻了些。 “我光明正大的来会阳行宫,自然找到去处;霍将军自便,有缘再见。” 话毕,我绕过霍子陵,如阵清风过境消失在转角的红墙绿瓦中。 小半个时辰后。 心事重重的我,刚踏入自己的寝殿门口,一阵急旋风就朝我挨过来。 “去哪儿逛了?我一堆折子看完不说,等你间还续了两盏茶,可叫我盼的慌。” 慕容曜同我讲话,总有些不规矩的小动作,比如拉手,撩发,刮鼻等等;可此时他刚碰上我的手,我顿时抽口凉气,疼得皱眉。 注意到我的反应,慕容曜刚低头瞧了眼我的手,整个人神情都炸开了。 “你手怎么回事?” “别碰!”见他要拉我的手,我怕疼地收在背后:“刚上了药,还疼着。” 慕容曜急色上面“:还不说实话?真我急着!要真和我拗脾气,你拗不过我的。” 大概是那卷帕上的血色太深太过骇人,慕容曜蓦地动起了真怒,誓要撬开我的铁嘴。 我悻悻一笑,回到:“宋小钰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皇上这边没听见半点风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六章 点到即止 有些事,要懂得点到即止,过多争辩,反而有添油加醋之嫌。 况且,这整件事中有我的软当存在,辩多了,反而会越描越黑。 慕容曜召了刘德禄,一来一回,不过是唤雪打水取药的时间;大约是拆开粘连在掌间伤口的帕巾过于疼痛,我倒是没留心慕容曜和刘德禄间的对话。 “我来。” 唤雪拆了一半,慕容曜突然插了进来,拿着金剪子,左一刀右一刀地小心绞开,并边呼着凉气边把剩下黏住伤口的帕巾取下。 等我掌间乌黑的血疤出现在人前,慕容曜神情更显凝重。 他心疼不已地问到:“明显是利器留下的痕迹。刀伤?谁下如此重手?” 我打趣:“听皇上这口气,是想严办伤我之人?” “正有此意。”忽然,慕容曜咬牙切齿地冒出这么一句。 痛中衍化出浅浅笑:“这事估计皇上难办。伤我的人,是陪驾大历皇的镇南大将军,霍子陵。” “他?”一脸不可置信在俊颜上洋溢起,慕容曜愣看了我半响,才问到:“他为何伤你?” “误伤呗。”我轻描淡写地回来句,挂了眼药箱内:“劳烦皇上,第三排第二个系着红绳的瓶子,取两枚药丸融在盆里。” 孰轻孰重,慕容曜心中自然有分寸,照着我的话取了药,融进金盆中,我跟着把双手放了进去。 那滋味如盐腌制肉般酸爽,痛得我大气猛抽;不过很快,这火辣辣的疼痛感遁去无踪,被清凉感所代替。 他一时间不问了,我反而有了说话欲。 我问:“刘德禄怎么回你的?我好奇现在事态演变成什么样子。” 他道:“行宫内已经解禁。” 我挺意外的:“这么快,宋小钰没闹腾?” 慕容曜点点我的脑门:“是荣妃自己传话解禁,说不过是被宫人不小心冲撞,无关紧要。” “难得她长脑子,还知道顾全大局。” 我冷冷一笑。 “听意思,真相还别有洞天?” “没有什么所谓的‘真相’。对宋小钰而言,这场闹剧不过是设计我的一个局,而我虽吃了暗亏,但也得讨点利息。”渐渐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乐滋滋地说到:“我那一重拐下去,估计宋小钰摔得不轻。” 慕容曜闹起糊涂:“局?什么局。” 笑不过须臾,慕容曜这话问的如凉水浇下,我立马表情寡淡:“皇上何必事事知晓得一清二楚?输了就是输了,以后在连本带利讨回来便是。” 我和慕容曜间,容舒玄的存在就是跟刺在心头,摊开了等于自讨没趣,不如索性做个糊涂人,充楞卖傻。 慕容曜又问:“那霍子陵呢?他怎么卷进来的。” 俨然,慕容曜这口气是迁就下的退而求其次,我多少得还他些面子,把事情给他理个大概。 “这怪我,没在这会阳行宫把脸混熟。我在启天坛,当着那么多宫人面推了宋小钰一把,因脸生一时被误认为冲撞主子的宫人,被附近护卫追捕;当时霍子陵也在附近,本是想助行宫护卫一臂之力,不想他那一剑下去没抓到贼人,反而劈出了个昔日救命恩人来。” 慕容曜眉峰高悬:“我一直纳闷你这手上的刀伤怎么来的,此番看来,霍子陵当时劈来那一剑,你竟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高手,空手接白刃?!” “人不是好好的。”我是个事后胆壮壮,挺硬气地回到:“抓活的,肯定他下手留有余地。” “可刀剑无眼!”我原以为他会被我的趣闹淡了追究心思,可不过须臾,他忽然脸色一变:“你遇见霍子陵?难不成你也遇到——” 可话吐了一半,慕容曜突然自己蔫了。 “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话转得快,但不代表我也缺心眼,我估摸着此前遮遮掩掩的隐情,他猜到了些眉目;而此时他这句“不幸中的大幸”,意味颇为深长,他有意糊涂我也刻意遮掩,索性就这样不了了之,省得彼此难堪。 我俩坐在那儿,玩了好长时间的哑巴游戏,最后我终是憋不住了,从金盆中抄起湿漉漉的手站起身。 “唤雪。” 化解窘境的最好办法,就是有旁人在,我立马朝殿外唤我的婢女来包扎。 慕容曜却执拗:“没你什么事,退下。” 唤雪刚急急忙忙奔进了内殿屏风处,就被慕容曜口气生硬喝止住。 他道:“有个现成的在这伺候着,非得叫人来,人多好看我们怎么闹腾?” 我干干一笑,真不知如何回嘴。 慕容曜小心翼翼地用棉帕为我净了手,一个挺置气的眼神,将我的目光一同引到药箱内。 “包扎前,得上点消肿止痛的药吧?用哪个瓶的,你跟我说。” “第三排第五瓶,那有金线穗子的。” 说实在,我真怕他继续闹气,回他话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的逆鳞。 倒了些我配制的雪莲膏在瓷碗内,他用手指蘸着,轻而均匀地涂抹在我掌间的伤口上;而那段期间,我一直屏住呼吸,大气不敢乱喘一口。 “淳元,本心讲不愿你来会阳。” 蓦地,垂着头的他口中冒出这么一句,跟小针扎破水泡般让人不痛不痒。 “我偏偏喜欢凑热闹。”他进我退,把话拗着说:“皇上不想我来会阳,恐怕一边想栓住我,一边又想拽住端惠公主;您放一百二十颗心,成人之美的肚量我不缺。” “你这分明是气话。” 我想抽回手,可慕容曜早有先见之明,顺势将我手腕子拽得牢牢的。 “这事本来我是打算在你这讨主意,如今你赌气拿来说事,我就借机说开了。我北燕后宫中,根本没有端惠的位置,即便刀架在我脖子上,这事我也是这个态度,绝不二话。” 我倒抽口气,语调不耐:“你跟我表什么决心?旁人听见,还以为我是多么善妒,独揽恩宠的人。” “不用你多善妒,这些都是我愿意给的。” 取过棉纱,他一边包扎着我的手,一边淡然地说到:“有了自己想要的人,即便之后有再好再美的,都显得次显得无用;我保证不久的将来,这北燕皇宫,是我们的家,而不是个充满尔虞我诈的深宫大院。” 我身上的前车之鉴,让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长情之人,更何况是坐拥天下的天子;可此时面对慕容曜,这话听得我心发悚。 大约是我自己没自信,去相信他此时给我的承诺。 “那就太可惜了。端惠公主满怀爱慕而来,不想竟成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他道:“给不起的,最好连梦也别给,于人于己都好。” 他在我手背打出个漂亮的尾结,大手一抬,拢住我的脸颊。 “我的梦,今生早给人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七章 折腰献曲 翌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启天坛上,两国新君在众目下齐誓天地,歃血为盟,共结北燕大历千秋之好;我站在翠玉阁最高层的栏杆边,看着坛间众人的激情洋溢,听着此起彼伏的高呼声,倒是异常平静。 “主子。” 正感枯燥乏味间,唤雪疾奔走到我身边,轻声说到。 “事情已经办妥。” “仔细些,莫留下什么痕迹。” 嘱咐了一声,我便抛开远处那热闹非凡,朝内阁中信步走去。 “曲子可记下了?” 从盘中顺手抓起一小串葡萄,就着案几边的蒲团,坐在了正试音调弦的林思安身边。 “记下了。”林思安抬起头,小心地请示到我:“思娘虽通音律,但新曲上手,难免意境上拿捏不准;请娘娘点评一二不足,思娘好及时修正。” “成。” 我将一颗紫玉葡萄塞到嘴里之际,抬手示意可以开始。 林思安葱白的手指一扫,九弦琴上发出阵低沉的琴音,紧接着,潺如溪水的琴音在阁内响起。 她如今弹奏的这首曲子,乃是大历宫廷乐师严春子的成名作《折腰曲》,主要讲述年轻男女间思慕成狂,求而不得的幽怨,曾在大历京都教坊风靡一时;而经打听,在今晚两国晚宴上,大历皇胞妹端惠公主欲借此曲献舞,向慕容曜表达思慕之情,以促成两国的秦晋之好。 如此天赐机会,我抓住间,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林思安虽是第一次接触曲子,但弹奏手法间的行云流水,足见天分颇高;可曲子没到中阙段,我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停,思娘。” 大概是我的突然叫停,杀得她有些措手不及,那被勾起的羽弦发出声极不协调的颤音,坏了这阁内雅趣的气氛。 林思安局促而道:“请娘娘指正。” “你不用紧张,初次能纯熟到这等程度,已属不易。” 该给的褒奖我绝不吝惜,但要成事,却有我自己的要求:“如你之前所料,你虽熟记了曲谱,但对曲意境的理解还远远不够。《折腰曲》表达的男女间情感悱恻缠绵,被你皆用一成不变的欢快所代替,没有太分明的层次感,这是你的不足。” 我放下手中未吃完的葡萄,顺势将案几上的九弦琴放在双膝间:“比如这一小段,低沉后在转高亢,更显爱之思,爱之切,还有这一小段——” 为林思安细细剖析曲谱意境期间,虽无卖弄之意,但看她时不时惊愕的反应,似乎不相信我竟然精通音律到如此程度。 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这首《折腰曲》和我的渊源,太深太悠久,故才理解的这般透彻。 “听了娘娘这番见解,思娘心中反而没底。” “莫要妄自菲薄。”我演示完后,将九弦琴放回原位间,说到:“仓促之间,要让你达到这么高深的意境,的确太强人所难。不过我教你个法子,或许能成就一场惊艳。” 林思安惊:“什么法子?” “曲合心,音附神。” 六个字,太过晦涩间,我延伸到:“届时你只需要注意座上大历皇的反应,他喜,曲欢,他默,曲悲,调随他的喜怒哀乐而变即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尔尔一笑,淡然说到:“一首曲的好坏,不仅见于技艺上,更见于弹奏者能否抓住听客的心境变化;若能抓住后者精髓,即便是技艺上有生涩,也是瑕不掩瑜。你只需谨记一点,届时晚宴上你的听客,只有座上大历皇一人而已;若能把控住他,你就成功了一大半。” 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我讲太多,林思安悟性不够也是枉费;简单三言两语,我便领着唤雪出了翠玉阁,留林思安独自一人在那苦参。 夕阳西下,夜将来。 “娘娘,你这身打扮是?” 林思安更衣出来,见我一身宫女打扮,精致的妆容间露出丝丝疑惑。 “今晚你是主角,我自然不能抢了风头。”我笑笑,走上前:“记住,从这一刻起直到晚宴结束,你是主,我是仆。” 说着,我便把准备好的面纱为林思安戴上,再次叮嘱到:“其间无论何时,这面纱都不能摘下来,否则,你和我间约定作废。” 林思安点点头间,突然瞧见我左脸颊间露出的疤,惊问到:“娘娘,你的脸!” 我镇定如常:“假的,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随即,我也戴上面纱,将这“丑颜”遮住,并抱起桌上闲置已久的九弦琴。 “时辰将近,姑娘我们动身吧。” 笑染眼角,我估计此时容玉意那边,正缺我等解燃眉之急。 华月殿外。 我和林思安人还候在殿外,里面就传来阵阵女子训斥声;听动静,火气着实不小。 “这位嬷嬷,谁撒这么大的火?” 我假意不知间,和这传话嬷嬷套了句近乎。 “嘘,小声点。”这嬷嬷紧张地张望了下殿内动静,低声说到:“还能有谁,自然是大历来的那位端惠公主。” 我问:“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为殿上献舞一事愁。听说他们从大历带来的宫廷乐师,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晚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直上吐下泻不止;眼下献舞在即,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端惠公主着急间故才发这么大的火。” 这嬷嬷嘴倒是爽快,道尽了华月殿中的状况间,这才想起盘问我们的来历:“你们是哪宫的?上这作甚。” “刘公公让我们来的。”我极力扮演好个伶俐丫头,引荐到:“这是我家姑娘,会阳城有名的琴师。” 大概是刘德禄的名号镇得住人心,且本在燃眉之急间,这嬷嬷一听顿时乐坏了:“刘公公真是活菩萨!二位姑娘快里面请,请!” 走过一段大理石殿道,绕过屏风,便见前殿内碎瓷烂盆一地,几个宫人候在一红衣女子身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乱喘一口。 “公主,公主莫恼。有补救法子了!” 这嬷嬷似乎预见有立功的兆头,拉开嗓子,就朝闷气座在椅子上女子奔去。 她忙引荐到我们:“您瞧,刘公公听说公主这儿有为难处,立马派人到城中请来琴师;这不,人已经到了,误不了公主献舞的事。” “才怪!” 一巴掌拍在椅子边的案几上,端惠公主倏地站了起来,雷霆不减。 “大历的曲子,北燕的琴师,能弹么?!” 顿时尴尬再度蔓延开,前殿内又陷入鸦雀无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八章 曲魅君心 我这昔日的小姑子,两年时间没见,人出落地亭亭玉立,脾气也渐长了不少。 不惧当下尴尬节骨眼,我福身一拜把话接了过来:“奴婢僭越一句,公主如此笃定,这曲子北燕的琴师真弹不了?” “我还真不相信你们有这等本事!” 白了我一眼,容玉意坐回椅子上,说到: “今晚我献舞之曲《折腰曲》,或许你们有所耳闻,但却有别原曲,此曲是经严春子大师再次修动过的。他门下高足,我带来的琴师,练了整整两年才得大师三分真传;你家主子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教坊小琴师,即便有几分技艺在身,总不能和宫廷乐师比!弹得顺畅与否我都表示怀疑,更何况今日这等排场;若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丢了我大历的颜面?!。” “公主考虑的周到。” 我顺势应承了句,却又反问了句。 “但公主眼下除了我家姑娘,还有其他选择?” 容玉意脾气大作:“哪里冒出的刁嘴奴才!” 估计是戳中她的痛处,端惠公主冲上前就欲教训我;不过,她那手高高抬起,又缓缓落下,人前做出了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 “青奴,把曲谱给她们。” 变了个心意,端惠公主没好气立了个兴头。 “这般成竹在心?好,我给你们机会。弹得好,本公主自有重赏;若只是口上猖狂,那你家姑娘的这双手,留着也是种无用的摆设。来人,上琴架!” 两个奴才抬着梨花木琴架,往我们跟前一杵,这架势跟赶鸭子上架般,绝了。 林思安骑虎难下,于是坐在蒲团间翻看起这改动过的琴谱,可没翻两页,忽然她挺吃惊地回望上我。 我自然明白林思安此时在惊讶些什么,她惊讶着,此刻端惠公主给的琴谱和我之前给她的,是一个版本。 不过是件陈年旧事,没想无心插柳帮了我一回。 当年我还是大历东宫太子妃,因志趣相投,与身为宫廷乐师的严春子大师颇有来往;端惠公主手中这改动版本的《折腰曲》,还是我出了不少力和意见,我知道当然就不足为奇了。 “没事,随意发挥。” 我轻拍到林思安的肩头,她点点头,合上手中的琴谱,展开双手开始起琴。 “故弄玄虚。好歹也把琴谱看完,装什么在行。” 只是座上端惠公主讥讽声未落,殿内转而被阵轻灵流畅的琴音所掩盖;而随着这如流水行云的《折腰曲》继续,这为颇为傲娇的小姑娘脸上,是又惊又喜又羞,表情复杂得很。 我从旁聆听间,平心而论,林思安这首《折腰曲》只能说弹出了皮毛,甚至不如她第一次在翠玉阁为我展示出的韵味;但这发挥还是足够了,至少折服了我们想折服的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能流畅地弹奏此曲,容玉意根本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 曲末,这华月殿中有种意犹未尽盘恒着,无人吭声。 “公主觉得我家姑娘可用?” 我徐徐不急地收抱起九弦琴,问了句。 “倒真有些本事。”悻悻回了句,吩咐到旁边候着的奴才:“取一百黄金来赏她们主仆二人。” “谢公主赏赐。”我和林思安齐福身谢恩。 “这一百两黄金只是头彩,等晚宴结束后,若我满意,对你们主仆二人还有重酬。带她们去后殿和众乐师沟通一二,届时别在晚宴上出洋相,合不上拍。” 红裙一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端惠公主,到内殿更衣。 (半个时辰后) 随着内侍一声高声宣召,我和林思安混在大历宫廷乐师队伍中,进了紫宸正殿。 殿内,簇拥着正北上方的两位君王席,两国文臣武将按品阶高低,排成声势浩大的流水宴;我随乐师团安于宫殿一角,静看着殿内的斛光交错,和乐融融的场面,心中无半点波澜起伏。 而目光,不觉落在了正殿中央处,那张久违的面孔,含带这酒力催发出的春风得意,让我平静的心有了圈圈波动的涟漪。 久违了一年零九个月,这个颠覆我整个人生的人,再次得见。 “兄且慢饮。” 止住了座上欲朝口中送酒的慕容曜,容舒玄举樽说到。 “有酒无乐,这酒喝得着实寡淡了些。正巧舍妹端惠准备了出歌舞,此前在宫中勤加练习了许多日子,我们不妨品观品观成果如何,也当为这庆宴助兴。” “主随客便,兄且观玄弟安排。” 慕容曜淡淡然地应了句,我便见容舒玄兴致昂扬地从座上支起身,掌凌空一击,顿时乐师们如得号令,击鼓,鸣磬,弄箫,吹笙,摇铃,依次奏响。 此时,八个白衣舞姬簇拥成团,莲步纤纤地移入殿中;众舞姬水袖一抛,如莲花展瓣般散开,中间忽然露出一身着明黄色纱衣的女子,手捏金桂折腰成月,静等曲起。 “起琴。” 我跪在林思安身边,拿捏住这曲子的调,提醒到。 蓦地,琴起箫合,一曼妙的舞姿暂时夺走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得不说,容玉意这舞,编排的确别具匠心。 她婀娜的身姿,犹如敦煌壁画上中那飞天舞者,举手,低头,弄足,回眸,尽生媚态,勾魂摄魄,时而清丽出尘,时而妖魅入骨。而萦绕的舞姬们,时不时地抛洒着金粉,如漫天散开的星子在容玉意周围弥散开,衬得她犹如九天仙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但场上再惊艳的舞也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反倒是座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格外牵动我的心。 “用你的眼睛,把座上大历皇吸引住,这是你第一关考验。”我轻声提醒到抚琴助舞的林思安。 这是个赌局,关乎成败,我非这试探的主角,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紧张。 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眼足矣。 只见那一刻春风满意的容舒玄稍稍偏移了目光,落在含情脉脉的林思安视野中,一股炙热,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恣意从容,在一点一点地瓦解,忽然似个失去支配能力的人,呆呆地从座椅上撑起身,痴痴地望着以音魅情的林思安。 你从她眼中看到了谁?我心中鬼魅地冒出了这么一问,但讥讽感也油然而生。 真假皆在眼前,他却陷入我设置的陷阱中。 而我正得意间,微微一挪视线,却间另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又时不时地落到我身旁的林思安身上;但几个来回,这道目光终是落在我身上。 慕容曜坐在那,直至容玉意的舞毕,分毫都未从我身上挪开。 我极力规避着,可心虚没消停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十九章 流水无意 曲终舞毕,紫宸殿内忽陷入莫可名状的安静中。 我微垂着头,只感一股芒刺在背的寒意撤去,耳边便传来响亮的掌声。 “妙曲,妙舞。” 终是这场盛宴上的东道主,慕容曜鼓掌起身间,目光落回还跪候在殿中央的容玉意身上。 “上酒,朕与端惠公主同饮一樽。” 接过宫人奉上的金樽,容玉意娇羞在颊,举酒祝词。 “谢曜哥哥赏赐。玉意以此酒,祝两国千秋携手,万世同安。” 柔转豪情,这容玉意仰头便将金樽的满酒干尽,而我偷偷瞄了眼慕容曜,不过是浅尝辄止一口,便放下了自己的酒樽。 咬着腮帮肉,我心中莫名慌,殿上忽然冒出好戏来。 “曜哥哥,玉意还准备了件小礼物。” 话刚落,我就见容玉意的贴身女官奉着漆木托盘上前,她羞涩一笑,抓起盘中藕色荷包径直走到慕容曜身边。 “我自己一针一线绣的,曜哥哥别嫌弃。” 话毕,容玉意就躲到容舒玄身边,一面羞赧难当地找靠山,一面又抑制不住偷瞧着慕容曜当下的反应。 大历自来民俗:女中意男,便以荷包香囊相赠,男中意女,便以美玉相赠。此时此刻容玉意送慕容曜荷包,其倾心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毕竟女子脸薄,容玉意又是有身份的人,自然表露地含蓄了些。 “皇上您瞧,端惠公主手多巧,把这对比翼鸟绣得真是活灵活现。” 在侧席间斟酒陪驾的宋小钰,拥着一脸和蔼可亲,当众点评着这荷包的绣工。 “看来咱们北燕有好事将近。” 宋小钰这末句刚落,忽然一静,瞬时紫宸殿里又掀起阵附庸潮,席间两国臣子纷纷俯身道贺,把这突来的喜讯无声壮大。 “众卿,喜从何来?” 我本以为骑虎难下的慕容曜会吃了这哑巴亏,不想他倒是够冷绝,一个糊涂就把这渐渐高涨的气氛杀止住。 他道:“朕今晚喝多了些,这会儿脑子不好使,体会不到这众乐乐之喜;各位卿家,谁愿意站出来替朕解释下这喜从来?” 蓦地,我被这话呛咳,索性动静不大没人注意。 有脑子都知道,慕容曜这话明摆着是枪打出头鸟,谁敢站出来把事情挑明?个个耷拉着脑袋,默默做着那无声雅雀中的一员。 “玄弟。” 倒是个不怕事大的人,慕容曜见满座臣子不吭声,转头唤上同席而坐的容舒玄。 “玄弟?” “噢,兄请讲。” 此时把我这一方林思安盯得痴的容舒玄,略恍惚地扭过头,神色间写满了后知后觉的空白。 瞥了眼表情尴尬的宋小钰,慕容曜将这荷包亮在手间:“为兄此时有一疑惑,需借玄弟金口理清楚方安心。端惠妹妹的这荷包,是你大历的礼节送,还是按我北燕的礼节送?” “兄何出此言?” 毕竟是一国之君,人前的镇定自若,我瞧着完全是信手拈来,根本不受先前之事所惑。 慕容曜郑重而道:“若依着我北燕的礼节,这荷包我就当做久别重逢,做妹子对兄长的一点牵挂心意收下了;若依着你大历的礼节,女子赠人荷包乃是定情之意,那恕为兄不能收。” 你还真敢说! 我抠着手背缓冲话题的敏感,又扫了下当下紫宸殿中的状况,几乎是清一色地忐忑脸。 容舒玄倒有几分滑调:“兄为何不能收?为弟观之,兄正值丰茂日旭,而舍妹也是待字闺中,郎才女貌,且打小有私交,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能借此良机,促成大历和北燕的秦晋之好,造福两国万民不说,还能成就日后一段佳话。” “皇兄!” 容玉意嗔怪唤了声,人前难为情,不过我瞧得出来,她也是在借容舒玄打通慕容曜心中的结。 容舒玄笑圆场:“有什么好害臊的。千金易得,良人难求,且慕容兄长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配,皇兄怎么也得厚着脸皮为你求一求这好因缘。”说着,容舒玄再问到:“慕容兄还这般固执己见?” 容舒玄当着两国众臣子的面把话说满,一旦慕容曜拒绝,这场和谈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名存实亡。 不过此前,我曾传了慕容曜一个杀手锏,就不知道他敢不敢用;此时,作为上观客的我,也是万分期待这分晓如何。 他回应道:“玄弟,固执换个角度讲,是人底线的不可触碰;更何况为兄身为一国之君,更应在礼义廉耻上为我北燕子民做出表率。” 我心猛窜到喉咙,不想慕容曜根本不给人丝毫准备,把那我给的杀手锏抛在人前:“若说玉意妹妹的良配,恐怕另有其人吧。” 不顾当下气氛尴尬,慕容曜续道: “当年为兄在大历做质子时,曾听一位极要好的故人讲,贵国先皇为端惠妹妹定了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如果为兄没记错,那人正是朕大历授业恩师百里文谦膝下的三公子,百里宇傲。玄弟此时急于促成此事,为兄不得不冒昧地的问一句,贵国先皇许于百里家的婚约是否作废?” “这——未曾作废。” 即使远远地隔着,我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容舒玄那脸色,僵得像一具粉打的面壳,只要轻轻一戳便会破碎。 慕容曜再问:“又或是,这百里家三公子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身有隐疾,不能如约与端惠妹妹完婚,需另觅良配?” 容舒玄沉默良久,应上:“也不是。” “既然如此,这门亲岂不能成了横刀夺爱,毁人姻缘的无德事?再者,百里文谦老师于我有启蒙之恩,我更不能答应。” “可我不喜欢百里宇傲!” 眼见一桩美事被搅黄,容玉意顿时丢开先前的矜持,人前怒争到:“自懂事以来,玉意心仪之人只有曜哥哥一人而已,从未更改。若曜哥哥觉得我和百里家的婚约是阻碍,我这就让皇兄下旨解除!” “可君无戏言。” 说着,慕容曜将容玉意送的荷包拿起,递在了人前。 “承诺不了的事,那就千万不要许诺什么。朕与你间并无男女情愫,这荷包,妹妹还是送给真正爱你怜你的人吧。” “诡辩!” 忽然,公主脾气上头的容玉意一把拂开慕容曜退回荷包的手,不顾场合地闹嚣到。 “在你心中,自始至终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对吧?一个因不洁被我皇兄休掉的下堂妇,一个已死之人,我哪点比不上她!!” 容玉意虽话出无意,但这样的场合之下,还是感觉如一支冷箭正中我脑门心,懵了! “住口!” 一个刺耳声响起,浑浑噩噩的我抬起头,就见挨了容舒玄一巴掌的容玉意如飘落枯叶,捂脸跌在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章 人心难控 紫宸殿上的闹剧如何不欢而散,我无缘见证,但能隐隐预感到,接下来的局势将围绕着我发展下去。 然能否掌控这发展过快的局势,我心中亦是没有底。 本以为慕容曜会因我的恣意妄为而找茬,不想直至第二天晌午,这样的担忧未见半点爆发的苗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越安静,来时越汹涌。 午膳后,外出打探消息的唤雪来报。 “主子,端惠公主已启程返回上都。” 我微诧异:“遣返?什么时候的事?!” 唤雪道:“一早就动身了。听说当时端惠公主还大闹了场,最后被护卫强行押上马车的。” 强行遣离? 我渐渐懂容舒玄这一招:一颗无用的棋子在留在局中,只有害无益。 而可怜满腹痴心的容玉意,注定今生无缘北燕。 我又问:“那大历皇在会阳的行程,可否有变?” “未变,仍定在明日启程返回。只是——” “只是什么?” 唤雪口中的转折,蓦地将我心抓紧。 她回道:“据线报,昨夜大历皇就一一盘问过随行的宫廷乐师,无果间,现又暗中派人在会阳城内寻找昨晚在紫宸殿内助舞的琴师。主子,这事会不会给你招来麻烦?” “敢做就不怕惹麻烦。” 瞧着唤雪略带担忧的神色,我释怀了紧张,微微笑。 “除非我主动露底,否则任他把会阳城内大大小小的教坊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有任何线索。容舒玄怎么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近在眼皮子底下。” 回想这件事的始末,虽有些小意外,但收效还是比预期的好。 我忙追问上:“对了,思娘人呢?赶紧把她叫来,我有话交代于她。” 思娘如今是我手中最得意,最有利的一枚棋子,我必须好好把控住;只是唤雪这一来一回传话间,带回了个始料未及。 来去依旧唤雪一人,我心猛一紧:“人不在翠玉阁?” 唤雪点点头,回道:“半个时辰前人还在阁中,听玄冥说,思娘当时觉得闷得慌,故出阁到附近转转;可跟在思娘身边的人太粗心大意,一分神,人就没了踪影。此刻玄冥已经带人在行宫中加紧搜索,很快就有回话。” 唤雪见我忧虑难消,遂安慰上。 “主子放心,思娘毕竟有求于您,人跑不了。” 可我着实不放心:“我从来不担心她会跑,就怕她一不小心撞见不该撞见的人,坏我大事。唤雪,辛苦你把这事盯紧,一找到思娘立马领到我跟前来。” “是。” 人去空阁静,可我的心,怎么也平抚不了那股焦躁感。 前前后后近一个时辰,熬遍了心中忐忑,终于等到我想见之人。 礼节性的向我请了安,我瞧着眼前安之若素的林思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妆容,这着装,似乎比平日精细了不少。 心头琢磨了半响,我开门见山的问到:“你见了什么人?” 她恭谦应上:“娘娘何以断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气韵,这还不够吗?” 此时我的笃定,不仅仅是从这气韵上判断的,眼前的林思安,面间并未见面纱的踪影。 这东西,我历来要求她不离身,可她此时违背了。 “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法眼,思娘的确是见了个人。” “大历皇,容舒玄?” 脱口而出的名字,在眼前林思安听来,不过换来她尔尔一笑。 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林思安,谁给你的权利这般任性妄为?” 她坦然回应:“没有谁,是时局。” 听到这样的答复,我蓦地眉头一皱,这还是那个人前唯唯诺诺的林思安吗? 忽然我发现自己还是未把人看透,看准。 林思安道:“与其让娘娘一关一关地考验我,不如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娘娘无法摒弃我。请娘娘恕罪,思娘不想失去价值,再被人如无用之物般仍掉。” 我冷笑在唇:“为了不失去自我价值,所以你赌上一把,私自见了大历皇容舒玄?林思安,事有两面,不尽是朝好的发展。” “但至少,现在发展是好的,对我对娘娘是有利的。娘娘能否想象到,当时大历皇看见我这个人时的情景?满满的痴迷,分毫不逊色昨晚在宴会上的初遇光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个什么东西?林思安,别以为我教了你些皮毛,就有颠倒乾坤之能!男人的虚情假意,你能看清几分?!” 一直按捺在心中的火气,在她不以为意的态度下,我整个人如斗鸡般,拍案而起。 “娘娘何必动怒呢?” 林思安面对我的盛怒,反而有不怯的大从容在怀。 她娓娓道:“或许之前,我还不清楚娘娘想把我打磨成什么东西,但经历了昨晚娘娘的初次考验,思娘心中就明了,而且甚是期待。” 我皱眉挑问:“真明了?” “自然明了。”林思安笑如盛放之花,恬淡应到:“娘娘是北燕恩宠于一身的李淳元,而我,将成为大历皇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李淳元。这样的人生太有意思,太让人期待。” 我先前一直认为,若一个人要模仿另一个人像,那首先就要忘掉自己;可此时,林思安完美地契合了这样的法则,我却莫名地对她的存在产生了反感。 我警告上她的自负:“真的李淳元,曾在大历皇手中败得一塌糊涂,你认为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她不减自信:“不试试怎么知道?娘娘不是曾教导过思娘,男人失去过的东西再得回手,那就是旁人再也碰不得的珍宝。思娘想做这样被人视为珍宝的人,求娘娘成全。” “做人自信不可缺少,但在行事前,得估量自己是否有本事占得稳这样的福分。你是我挖掘出的人,我也算你半个师父,你真以为自己能出师吗?” “那这一次我和娘娘赌一局,如何?” 那笑颜妩媚中透着狡黠,我对她反客为主的态度反应地有些心乱。 我反问:“你想怎么个赌法?” “赌思娘有以假乱真的本事。”她柔眸微抬,唇钩月笑:“不过,我与娘娘赌局设计的对象,不是大历皇容舒玄,而是我北燕的天子,不知娘娘舍得与否?” 我倏然起惊:“你想试慕容曜?他可不是好唬弄的主。” 舍与不舍暂且不谈,从昨晚他那股精准劲儿来看,此赌局林思安败局之象过显。 她胸有成竹:“正因为不好唬弄,若成功,不就更能说明思娘有驾驭大历皇的本事?” 这话,倒是回得我半天哑口无言。 再次审观跟前的林思安,局势虽因她的妄为而变,但仍有可期盼之处,我何不卯胆赌一把?该出手时就出手,我亦不是畏首畏尾之人。 “好,我便应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一章 意气用事 打了会盹,等睁开眼,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板在我眼前。 一个激灵窜遍全身,顿时驱散我的睡意。 “皇上什么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麻溜地从凉榻上撑起身,我下意识间和慕容曜保持了段距离,神色略带应对不暇的慌张。 不悦如山间腾起的云雾,他道:“坐这么远,你很怕我?” “怕?皇上幽默的。” 我干干一笑,心里莫名窜起阵心虚。 慕容曜此时主动挪位靠近,我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倾,看了眼我紧扣在凉榻边的手指,他紧绷的脸更不见好。 镇定了心,我推拒到慕容曜:“没这么说话的。” “可我觉得安心。”他黑如宝石的瞳孔骤然一缩,手箍住我的下巴,把我瞧得更加把细:“自己的女人不盯紧些,会长翅膀飞的。” “夸我还是在损我?”一股无奈肆无忌惮地席卷过,我赌气地撇过头:“看来皇上心中有不痛快,故意找我挑刺的。” “我也是个男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和他人眉来眼去,我没这么大肚量。” 蓦地,一口凉气贯穿肚底。 我以为昨晚慕容曜瞧得真切,原来也是当局者迷。 我执拗辩到:“皇上不是很清楚我来会阳的意图?我只是在按计划行事,可皇上您呢,似乎乱了君王该有的行事作风。” “乱?”忽然他声色一抖,音调骤然攀高:“这心乱的,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消停过,我太怕变数!” “嗬,原来在你心里,我李淳元是个这么不省心的人。”像炸开锅似的,我也恼了:“皇上也太瞧得起我!” 他亦有脾气:“万事我都可以为你让步,但唯独他,我万万不能。趁事态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淳元,回燕都去。” 我惊怒顿起:“赶我回燕都?慕容曜,这话是以天子之令,还是生为个男人的小肚鸡肠?” “我在你面前何时像个天子!” “那就结了!” 他卯了,我火了,场面当即失控。 我话带七分火,三分不甘:“既非天子令,我有权不受。都说夫妻同心,况且你我还未到那个地步,已经是猜忌丛生,如此一来你我何谈更多信任?我也把话搁在这儿,事情未见分晓前,我是不会回燕都的。” 他语气强硬:“我不想和你吵架,心平气和地说事。” “我也懒得和你理论,老醋坛子!” 一胸口憋,坐不住的我起身欲走,不想却被慕容曜一把拉住。 “我就是个醋坛子,还不是你害的!来会阳这两天,一想到你和容舒玄的过去种种,我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怕万一你经不住他三言两语软了心,就——” “就什么?”我目如圆杏,脸白得骇人:“心一软,就跟他跑回大历破镜重圆?慕容曜,你编得出这么好戏本子,我还未必演得好这样的角儿!” 他火气高窜:“你不是已早有这样的盘算了!如今容舒玄满会阳城的找谁?找你!旧情难忘,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试探来的结果?换做是我都几分心动。” “你给我滚!” 这话像是一把钝刀扎进心里,来回拉扯,恼得我没了止雅。 “滚!!” 大约是火气上脑进而六亲不认,我撇开和慕容曜拉扯间,抬起脚就赏了一记狠踹。 历朝历代,哪个后宫嫔妃不是捧着哄着这九五至尊,盼邀得一份恩宠;可我这倒好,一脚将北燕天子扫地出门,怕是史无前例,后无超越了。 “娘娘真是个奇女子,怪不得能令两国君主神魂颠倒。” 慕容曜被我赶出飞絮院不久,从内殿走出的林思安,就捻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和我攀谈上。 我一时气未消,顿时有针尖对麦芒的意味:“谁让你在后面偷听的?” 林思安笑得不以为然:“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娘娘莫是忘了和我的赌约?我可是想赢的,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岂能错过。” 我冷哼一声,问到她:“那你学到了什么?洗耳恭听。” 她道:“极刚易疏,极柔易腻,刚柔并济,方可牢牢把男人的心拽在手中,让自己永远不会失去新鲜味。” “林思安,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拐弯抹角?”换个人自然换个心境,我可没那么糊涂:“我的脾气你怕是还没吃透。若我认定没错的事儿,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先低头。” 林思安道:“所以这人前服软讨好的事,娘娘拉不下这个脸面,思娘愿效犬马之劳。” 我疑:“你什么意思?” “娘娘不是心知肚明吗?赌约正式开始。” 说着,林思安凑到我耳根边,轻声向我嘀咕她心中的计划。 亥时三刻,月至中天。 “刘公公。” 刚被昭和殿外的侍卫拦下,我一见上前查问的刘德禄,露了个笑脸招呼上。 “哟,原来是淳美人,不得无礼。”屏退了拦路的侍卫,刘德禄有板有眼地向我施礼:“老奴给淳美人请安。” “刘公公折煞淳元了。”礼节性的寒暄了句,望了眼他背后灯火通明的裕和殿,客气地问到:“皇上现下可在殿中?” 刘德禄回道:“在,美人来得正是时候。” 这话里面透着些古怪,未等我自行琢磨透,刘德禄紧张兮兮地凑上前指点到迷津。 “皇上在践行晚宴上已经喝了不少酒,回到寝宫仍继续喝闷酒。” 我眉头一皱:“没人劝劝?” “得劝得住啊。”刘德禄抹油的眼珠一转,把声音又压低了些:“连荣妃娘娘都被皇上请出裕和殿,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揣测得透主子现下的心思?美人素得皇上欢心,说不定你去劝劝,能解开皇上心里的结也不一定。” 人前我笑得止雅,可心里呢,纠结的像团乱麻。估计白天的事儿把慕容曜醋闹心了,这会儿才有这么一出借酒浇愁。 我福身示礼:“那有劳刘公公带路。” “美人请这边走,留心脚下。” 在刘德禄的引路下,我和林思安顺利通过昭和殿外重重把守,到达主殿门外。 刘德禄小心翼翼开了个一人过的门缝,轻声嘱咐到:“皇上不许人打扰,老奴也只能送美人到这了。丫头,你跟我走吧。” 我忙阻止到:“刘公公,且让她留下吧。” “这——” 瞧着低头一直不语的林思安,刘德禄反复打量间,眼神中透着不放心。 我解释到:“没关系的。您不是说皇上喝了不少酒,我一个人在殿内照应,也需要个人在旁搭把手。” “美人考虑甚是周全。皇上心情不是很好,美人事事得仔细些;老奴候在殿外,若有需要传唤一声便可。” “多谢刘公公提点。” 送走了刘德禄,此时候在旁的林思安抬起头,看着我的眉眼间,忽然露出一股让人瞧不懂的喜悦。 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未继续深想,领着林思安一道进入主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二章 荒唐赌约 裕和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隔着轻纱屏风,隐隐约约见一人轮廓,横摆“大”字躺在宽敞的龙榻上,半天不见动静。 他这是喝了多少? 瞧不真切的我,不由皱紧了眉头。 “娘娘可真想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入神担忧间,静观多时我反应的林思安,一语点中我心中的犹豫;而稍收定心神的我,却为颜面回得固执。 “我为什么要反悔?” “娘娘敢舍敢放,着实令人钦佩。”慢条斯理地摘下面纱,林思安笑得妩媚:“今夜,权当思娘对娘娘再造之恩的一点回报。” 话毕,林思安便莲步徐徐的走出了屏风。 “皇上?” 坐在龙榻边的林思安,一边抚着榻上之人的脸庞,一边模仿着我的说话音调,试图唤起大醉中慕容曜的些许清醒。 心发怖的慌,我正欲背过身不看,这昭德殿中响起迷蒙在梦的声音。 “连梦都是你?嗬,我真傻。” 仅一声,我整个人如下了定身咒般,挪不开步子离去。 “怎么会是梦呢?皇上瞧仔细,是臣妾。” 只见林思安微微低下身子,那纤细的手指勾在慕容曜脸颊上,抚得更温柔。 “皇上出了好些汗,睡着不舒服吧?臣妾去打点水来给你净脸。” “你别走!” 这一声叫得我心猛窜咽喉,可须臾变迁,视野中就显出两人相拥一处的暧昧画面。 慕容曜眼犯迷离,气息急促:“白天我不该疑你,惹恼你,你可还在生我的气?淳元,我不是存心的。容舒玄后日便启程返回大历,他一走,我们也回燕都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不让你受委屈,我发誓!你相信我,相信我。” “臣妾相信,也没生皇上的气。你瞧,臣妾不是守在皇上身边嚒?”像条灵动的鱼,微微挣开慕容曜桎梏太牢的怀抱,林思安捧住他的双颊,笑道:“傻瓜,您对我这么好,我心里只有你。” 就在这句话的下一刻,林思安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屏风后的我,然后就着这个极暧昧的姿势,用柔唇奉上抚慰。 酒力催发,如天雷勾动地火,慕容曜醉心于林思安献上温柔间,扣在她腰身上的大手一转,两人便滚落在宽大的龙榻上。 这一幕幕,刺得我立马闭上眼。 原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做个不动声色的清者;可当这一切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刹那间领悟到,我从主动到被动,渐渐陷入无助而彷徨。 “求而不得是心尖尖上的,固然没错,但遇上一个真正怜你疼你的人,这样的手段使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男人的共性,就是占有自己想要的女人,而真心与欢场客的区别,一个是得到后更加视如珍宝,呵护有加,一个是失去新鲜,弃如敝履。” 芳姑昔日与我闲谈的话,此情此景下,莫名地回响在脑海中;久久后,我被自己眼中一丝克制不住的湿润所惊扰,进而滋生出一个自省。 我是不是做了件极傻的事? 翌日清晨。 刚合上眼,试图找寻一点睡意,一声急唤打破了这寝殿中的安静。 “主子,主子,昭和殿的刘公公带人来宣口谕。” 口谕? 蓦地,躺在榻上的我猛睁开眼。 慕容曜在我这儿向来是有一说一,从不搞那些冠冕堂皇的排场,怎么这会儿突然变了一回?况且这会儿天色尚早,若真有什么急事要宣旨,也不会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我突然预感到什么不对劲,再次跟唤雪确认到:“刘德禄来宣旨?” 唤雪道:“千真万确。主子还是赶紧更衣,免得落了他人藐视圣上的口实。” “知道了。你先出去招呼着,我换好衣服就来。” 嘱咐好唤雪,起身双脚落榻的我,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莫非昨夜事出了什么纰漏? 但细细一想,即便有什么疏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察觉。 思来想去,毫无头绪的我,只能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理念应对此事。 撩开珠帘,在花厅候着的刘德禄一见我,礼数周全领着两个小内侍朝我施礼。 “老奴僭越,扰了美人的清梦。” “刘公公哪里话。”回了礼,我直奔主题地问到:“不知皇上一大早的,让刘公公到我这儿宣什么旨?” 刘德禄郑重而道:“奉皇上口谕,宣美人移步裕和殿一叙。” 我一抹惊腾起:“没别的?” “没。”刘德禄礼貌一笑,便侧身作了请的动作:“美人,可不要让皇上那头等急了,请。” “主子!” 越是没别的,听起来越古怪,唤雪似乎也察觉到了。 “没事。你打点好飞絮院中的事务便可,我去去便回。” 交代了声,我淡然一笑,便快速踏出花厅的门槛。 再次来到慕容曜的裕和殿,心境复杂却说不出那滋味,但远远听见宋小钰的声音,我心硬是来回颤了几百回。 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且行且听且看,事情如个半遮面的美人,渐渐掀开那神秘的面纱。 宋小钰开场怪异调:“唷,正主总算露面了。” 刘德禄在前面领路,挡了不少视线,没太在意宋小钰是个什么消遣神态;但这话里的“正主”,如一面警钟,赫然敲响我的警惕。 肯定有事。 “臣妾给皇上请安。” 这些宫中虚礼生疏了好长一段时间,此时跪在慕容曜跟前,心中特别别扭。 我心想着,宋小钰再怎么挑唆,慕容曜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可就这么等着赦礼,换来的,却是更深沉的死寂。 那等待间,忽然每分每秒都成了种无声的煎熬。 “娘娘。” 正在我惴惴不安间,一个熟悉而又羸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在我脑子炸开了惊雷。 我猛抬起头,却见披头散发的林思安捂在丝被中,缩在慕容曜龙榻的一角。 “你!你怎么——” 脱口而出间,我又意识什么极大的危机,立马收止到嘴边的质问。 宋小钰忙插入话:“你是想说,她会怎么会在这儿?妹妹,你自编自导的好戏,这么快就忘了?!” 宋小钰掩不住的得意在面上洋溢,迈着优雅而高傲的步子,绕到林思安身边,一把箍住她的下巴,将那张与我极肖似的脸摆在人前。 “瞧瞧这女子的俏样,若不是和妹妹熟络,我还真分不出真假来。妹妹真是用心良苦啊,找了这么个妙人儿替自己‘陪王伴驾,承恩得泽’。” 宋小钰如何添油加醋,我半句听不进耳里,我只知道这一切的关键在慕容曜身上。 可他披着外衣,赤着大半边肩膀坐在榻边,一副用拳顶额的苦恼状,神色中透露着反复煎熬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东窗事发 两面三方对峙当下,这裕和殿中静得让人窒息。 “妹妹,皇上平日可待你不薄。亏得妹妹想得出这桃代李僵法子,辜负皇恩也就罢了,皇上对你的真情真意,你就是这般回报皇上的?” 得意洋洋地扫了我一眼,宋小钰恭顺的目光又落地慕容曜身上:“可惜养不家的终究是养不家的。皇上,纵使你把一颗真心捧在淳妹妹面前,却不及他人两三句甜言蜜语。” “宋小钰。” 这火无疑越煽越旺,我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事态继续恶化。 “你不觉自己就像只乌鸦,张着自己口无遮拦的嘴,聒噪的很?” 宋小钰不怒反笑:“我再怎么聒噪,可字字句句言之有据;这荒唐闹剧是你一手编排的,难不成想在皇上面前抵赖?” “我如何抵赖?从进裕和殿起,我一句多余话都未说过;反而是你,不停在皇上耳根子边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我唯恐天下不乱?” 走上前,像只高傲的孔雀探下身,俯视着我。 “看来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李淳元。”说着,宋小钰转身向慕容曜请旨到:“皇上,未防此番指证有失公允,可容臣妾借你手中证据和淳妹妹当面对质一番?” 证据? 我眉眼惊色一闪,顿时注意到慕容曜握成团手中,还有张纸条存在。 有恃无恐的宋小钰微微福身,便从神色恍惚的慕容曜手中抽走了纸条,丢在我跟前。 “自己看看,我想妹妹不会陌生这字迹。” 芒刺在背的惧意还未消退,我垂头一盯跟前纸条上的字,心中猛又掀狂风骤雨。 上面赫然写着: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这些触目惊心的字,我无法否认,的确是出自我手! “思娘献丑,描得水墨一幅,斗胆请娘娘为这画题行词。” 脑中魔魅地闪出了这过往一幕,全身血液沸腾的我,狠光粼粼的双眼直奔一出去。 可那一眼相触,我周身彻底寒透。 对上我的林思安,此时正在偷偷对我笑! 之前在飞絮院指导林思安画技时,她以一副“月下牡丹图”做邀,让我为她题词映意;而当时只是当做一时雅趣,我随手在画上题了这句“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的词,不想林思安悄悄裁剪下来,做成传情之用的纸条,成了我今日无妄之灾的铁证。 宋小钰笑问到我:“怎么妹妹,一见纸条就哑口无言了?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与大历皇暗通曲款的书信,估计正在从你飞絮院送往裕和殿的路上;等这书信送到,让大家一道品品这大历皇是怎么个多情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思安本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要想在我的寝殿中藏下一封书信,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皇上。” 稳住心神的我,把重心转到多时不语的慕容曜身上。 我声色恳切:“人多嘴杂间,难免混淆您的判断。能否先屏退旁人,我们单独谈一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忽然宋小钰柳眉一挑,硬生生插进话来:“等她和容舒玄的来往书信一到,事情便可水落石出,皇上千万莫心软。” 我怒斥到:“你能不能闭嘴?!”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被宋小钰紧咬不放的我,不免语气间恼气了些。 我再道:“即便要认,也是对皇上交代,不是你宋小钰。” 宋小钰也撕下庄重:“死到临头,还在这儿牙尖嘴利!” “住嘴!” 我与宋小钰唇枪舌剑间,一股惊怒以雷霆之势爆发开。 “除了她,其他人都给朕滚出去!!” 像只被激怒的狮子,通红的双眼紧盯着我,把场上过于聒噪的纷争震慑住。 宋小钰张了张嘴,可候在旁的刘德禄摇头示意,她如吞下苦药般,不甘地拂袖而去;而刘德禄领着俩内侍,将裹在丝被中的林思安抗起,也快速撤出了昭和殿。 突来的清净,压抑而可怕。 “你真是个心狠的人。” 他一步一个趔趄地走我面前,相对而跪,发抖的双手蓦地猛力箍上我的双肩。 他质问上我:“你心里既然放不下他,那何苦给我希望?” 我整个人如陷入巨大漩涡中,刚从这巨大吞噬感中挣扎出,却见他熬红的双眼中清泪缓缓溢出,那痛苦的表情,冷不丁再次把我打回迷懵中。 慕容曜怒火骤起:“你说话啊,说话啊!说这一切只是荣妃的构陷,说你不会跟容舒玄远走高飞,说你心里还是有我,哪怕是骗我也好——” 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他天子之威勉强用自欺欺人在维系着,痛苦如蔓延全身的毒,不断侵蚀他仅存的自信;而我那灌了铅的嘴,一句简单的敷衍也蹦不出口,生生和他僵在一团。 自信崩溃,自嘲袭来。 “事到如今,你连骗我敷衍我都不肯。” “我——” 奋力一搏,有些正在酝酿,不想却被如惊弓之鸟的慕容曜打断。 “别说!” 他猛力推开我,自己后怕地朝后缩去,不觉地捂上耳朵。 “你想用那女人来弥补?我告诉你,假的永远代替不了真的,我不需要你什么愧疚回报!我们这辈子已经绑在一起,李淳元,你再怎么不愿,怎么恨我,也休想甩开我!” 我心堵语塞:“你就这么看我?那昨晚——” “昨晚这是一个梦,一个渴望而不可及的梦!” 他咆哮一吼,俨然入魔:“梦醒之前,我以为今生无憾,可梦醒之后,看着那睡在我枕边的女人,一张和你极肖似的陌生脸,被万箭穿心也不及这痛万分之一!梦生梦死,天下间能把我慕容曜推向这两个极致的,唯独只有你李淳元!!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这般揉圆搓扁,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的笃定,彻底打消了我所有的争辩,我忽然怅然一笑,回应上癫狂失态的慕容曜。 “谁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是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慕容曜是全天下最蠢的傻子,傻得无可救药!” 我赌气道:“那你可以继续选择自欺欺人。譬如,那爬上龙榻的女人,若皇上给林思安一个名分,说不定,你会从她那得到从我这得不到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忽然慕容曜探过身,一把无情地撩起我的下巴,说到。 “李淳元,这辈子我们耗定了,哪怕是守着你这副没心没肝的驱壳,我也不会成全你和容舒玄,永远不会!” 撂下狠话,慕容曜疾声唤来候在殿外的刘德禄。 “即刻命人护送淳美人返回燕都,禁足芳华苑。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四章 未雨绸缪 行宫偏门处,马车和护卫队严阵以待等着我上路。 “刘公公。” 我正欲踏出偏门,旁边走廊间忽然传来娇柔的女子声。 扭头一瞧,却见林思安翩翩如燕地朝我们走来。 刘德禄老谋精深的招呼上:“哟,这不是林姑娘?怎么上这来了。” “求皇上的恩准,许我来送送淳美人。” 人前甜甜一笑,林思安向刘德禄请准到:“刘公公,可否让奴家和淳美人单独说两句话?” 刘德禄作难在脸:“这——” “一小会儿时间,不会让刘公公难做的。” 刘德禄这人精脑筋转得飞快,今非昔比的林思安开口,自然要给上几分薄面;何况她来此还有慕容曜的恩准,遂点头默许了。 和林思安转到一处安静的小花园,刘德禄远远地在旁盯着;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背了这么大个黑锅,总要问问这始作俑者的心思。 “我过去的确是小瞧了你。怎么,恩宠刚至,就迫不及待来向我炫耀?” 林思安蜜笑在唇:“娘娘此话严重了。炫耀谈不上,不过是来跟您道个别,说声谢。” “谢?” 我冷笑在唇,这话听着刺耳间,我没多留什么昔日情面。 “不必了。想来日后我们在北燕后宫中,有的是机会闲聊今日功过是非。” “娘娘此言差矣。”可林思安莞尔一笑,眼色间透出几分神秘:“今日一别,我和娘娘怕是没什么机会再叙。” 我月眉难舒,呛道:“你这话间未免狂傲过头了些?你以为爬上龙榻夺了些恩宠,就能把我压住一辈子?骑驴唱本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娘娘真是误会了,皇上对您的恩宠,思娘从头至尾没想过占得分毫。” 我讥嘲道:“没想过,还是你想太过?” 林思安道:“娘娘对我心存芥蒂,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思娘这趟来只想告诉娘娘,如今皇上已经消去我的奴籍并封为‘贡女’,明日将同大历的人马启程前往上京。从今往后,北燕后宫仍是娘娘一人的天地,而大历后宫,则是思娘的天地,我们怕是没有再见的机会。” 这消息,很是出乎我意料。 我抹去微惊色,反问到:“你煞费苦心设计我,就为了这板上定钉的事儿?” “没有什么事情是板上定钉的。与其让人拽着自己的命运,不如未雨绸缪,将自己的命运拽在自己手中。如今,消除奴籍,顺利前往大历,思娘如愿以偿。” 好些结扭在思绪间,我未吭声间,林思安似乎察觉,补到。 “娘娘可是在疑惑,我千万百计爬上龙床,为何不争一争唾手可得的恩宠荣华?” 我道:“是我,也不愿走这个弯路。” “捷径未必是活路。思娘太清楚皇上对你的用情,我在您面前始终没有自信,即便争到一时,也不能永久。何况这北燕后宫中还有一个嚣张跋扈的荣妃,以我的卑微出身,斗起来根本没有胜算。” “你目光倒是挺长远的。”这话虽有调侃味,但我没有挑刺意味:“还有一个疑问,我挺不解的。” “娘娘请说。” 我讲到:“经过昨晚的事,皇上真愿意把你送往大历,服侍另一个男人?” 这话出口,林思安立即拢嘴笑出声,我当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 我当即反口:“当我没问过。” 林思安亦笑得灿烂:“看来娘娘心里是有皇上的,只可惜人太好强,不知适当退让。” 我不悦在面:“我如何如何,用不着你来说教。不过小胜了一局,不代表全盘你都看得透。” “但男人心思,思娘比娘娘看得准。”她妩媚一笑,继续说到:“娘娘不是问,为何皇上把我送去大历,而不是留在身边?很简单,为了报复。” “报复?” 听闻这样的说词,我的端庄面色间显出了不协调的诧异;而林思安的回答,亦是让我感觉到意外。 “男人也有小肚鸡肠,也有报复心,只是碍于面子比女人藏得深而已。我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赝品,而娘娘与皇上不过是一时误会,终会消除;而届时,我的存在就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甚至是种影响你和皇上感情精进的存在;皇上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蠢到给自己感情留下后患。” 林思安顿了顿,挂着淡笑的丽容出现丝冷漠。 “既然留着是个麻烦,那还不如索性送给自己的敌人,找些心理上的平衡。” “怎么平衡?” 听到这,我有些费解起来。 林思安道:“接下来的话有些大不敬,请娘娘听了就当耳旁风忘了。皇上也是男人,自己心爱的女人曾心向他人,或多或少是根刺扎着心;如今皇上有这样的决断,我想是因为把我当做用过的破鞋送给大历皇。娘娘说这是不是一种最有力的报复?” “你真够大不敬的!”我脸一红,有些羞愤上脸:“损了皇上不说,还连带把我一同奚落。” “思娘僭越了。娘娘可以想想你和皇上间,是不是这个症结阻碍着。” 一股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僵在原地半天找不到应对的话。 她一副解语花样,安抚到我:“但皇上对你终归是用情至深,凭着这份情,没有什么不能原谅和包容的。毕竟和自己过不去的人,终究是自己;思娘此番看似从中作梗,但实则,是在帮娘娘如何正视你和皇上间存在的心结。” 我冷哼一声,回敬到:“我从来没见过,害人是在帮人的。” “是利是弊,假以时日必见分晓。”说着,林思安朝我中规中矩地一拜,问到:“思娘向娘娘致上诚挚的歉意。临别之际,不知当下娘娘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思娘的?” 多时抓不住缰的我,平了心绪,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林思安一番,忽然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不掩其实的说,我这一巴掌,打得林思安有点懵。 “若说我对你有什么交代,这便是我给你的警告。” 撤回手,在裙间团成拳,淡然自若地说到。 “这一巴掌是提醒你林思安,不管日后你如何风光加身,我依然是你的主子。你虽现在是摆脱奴籍的自由身,但不要忘了,你还有个远在清州为奴的弟弟,他的性命依然掌控在我手中。” 生而为人,身上承载了太多羁绊,不可能无懈可击,林思安谦恭再拜。 “娘娘临别聆讯,思娘谨记在心,断不敢忘。” “如此甚好。记住,若想你弟弟安好,那就收起你这些不入流的小聪明;而到了大历如何做,我想我不用再教你什么。今日我们就此别过,但愿您能在大历成就一番风光,莫叫我失望。” 交代完毕,我毫不迟疑地转身,朝自己该去的归路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五章 无人问津 一场深秋雨连绵了两三日,不见消停迹象间,进而转为絮絮小雪。 围着炭炉,正襟危坐的我细细品读着玄冥传来的密报:苏逸舟在大历秋试中脱颖而出,得中头名,林思安被容舒玄封为芳仪,恩宠渐盛。 苦心谋划的,正顺风顺水地发展着,而禁足在芳华苑中我,却似乎陷入了止步不前的境地。 悲喜在心,难以言喻,想着想着我又陷入了恍神。 “咳咳咳~主子!” 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传来,我怔怔地转过头,却见被炭烟熏得泪流满面的唤雪,正慌手慌脚地把炭炉挪动窗边。 定睛一扫四下,我这金缕阁内已是跟神仙府邸般,烟雾缭绕。 “主子最近是怎么了,又无端走神?”快速把阁内窗户打开通气,唤雪有些恼气地说到:“才得了教训多久,这些势利的奴才又好了伤疤忘了痛,拿这些下等沉水炭滥竽充数,想挨板子了不成?!” 禁足这近两个月,我似乎对这等琐碎事已习以为常,可四下一下敞风,我顿时架不住冻地捂住胳膊,跟着喷嚏骤起。 “主子快披上暖暖,天气转凉得厉害,可别冻着了。”唤雪随手取来鹤羽大氅为我披上,道:“回头我去内务府说说,再不济也是主子您的用度,岂是这些下作人说克扣就能克扣的。” “算了,计较不完的。” 揉揉发痒的鼻子,我瓮声瓮起的说到。 “有荣妃在里面‘关照’着,你去了也是自找没趣。” 唤雪银牙紧咬半响,抱上不平:“主子打算就这么忍下去?奴婢僭越地说一句,内务府我们的话不顶用,可皇上那儿未必不起作用。” 我驱驱有些刺鼻的炭味,苦笑着:“我不想丢这个人。” “主子,奴婢知道你还在和皇上怄气。但俗话说得好,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总要有人放下身段让一让;毕竟,皇上是天子,主子你——” “好了,别说了。” 不知为何,一股恶心顶上我喉咙,我压制间,低声立即打止住唤雪有些说开的话题。反复哽咽了几遍,我立马指向桌案上摆着的果脯。 唤雪也是反应极快,立马取来装腌梅的盒子,取了颗,迅速送入我嘴里。 那酸味一入口顿时口齿生津,那股从胃里冒出的恶心感立马消褪了大半。 “还要吗主子?” 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唤雪奉着果脯盒子挺紧张地问到。 “我自己选。” 吃出滋味的我,在唤雪奉上的果脯盒子里挑了一阵,拿起颗糖霜少的梅子说到:“下次膳房腌制梅子的时候,记得提醒他们少放些枫糖,太甜。” 唤雪略惊讶:“还不够酸吗?” “不酸啊,这糖霜裹着我还嫌腻呢。” 说着,我麻利把腌梅塞入口中,一脸满足状;可在旁一直盯着我的唤雪,那眼神却是越发蹊跷起来。 我笑问上:“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不成?你这丫头老盯着我看。” “不是。只是为难着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点点她眉心,我拉上话:“说吧,瞧你憋屈的样子,我看着急呢。” “那奴婢照实说了。”几经犹豫,唤雪开口到:“主子,你这爱吃酸的样子,不知的还以为你是有孕害喜。” 这话一出,本嚼得津津有味的我,忽然愣在当场。 算算日子,我这个月的月事,足足晚了半个月不见动静! “主子,主子?” “嗯?” 我从慌乱中回过神,看着满脸担忧的唤雪,连忙弥补到这过于尴尬的气氛。 “你这丫头没嫁人,哪里会懂那么多妇道人家的事。”镇住气场,我又继续编着:“你也不想想,皇上人这都多久没留宿芳华苑了?若这话传入旁人耳里,才真是出乱子的。” “奴婢也是没见识地乱揣测。”脸一红,抿抿嘴的唤雪小声说到:“主子要是真有了身孕,皇上哪里会和您怄气,高兴还来不及。” 我神色一黯,讲到:“估计这等普天同庆的好事,再过段时间,其他宫院会传出来的。” “奴婢不是抱怨,主子您现在这心态,真心大。” 我眉头一皱:“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沉默寡言的,怎么今天在我面前这么多酸溜溜的话?” 唤雪振振有词:“还不是为主子您抱屈。主子自己想想,皇上以前专宠咱们芳华苑到如今这‘雨露均沾’的局面,不知的以为是主子您失宠,可奴婢却不糊涂,皇上不过是在和你拗一口气,等着你一句服软的话。” “小吞吐精,你又清楚什么?” 佯装着生气,轻轻一个爆栗子敲在她脑门上。 “奴婢当然清楚。”一脸倔强,边帮我拢好大氅间的漏风处,边说到:“主子一直躲在金缕阁内,当然看不见皇上那头是怎么熬心的。好几次,我见皇上他人都立在苑外了,可——” “可什么?可终还是踏不出那一步,对吧。” 反问间,我洋溢着的笑意淡漠了些。 “唤雪,他若真不疑我,那这一步就不该迟疑。” 唤雪道:“那主子就不能主动些,主动解释清楚误会?毕竟和你怄气的,是皇上。” 我亦有我的脾气:“皇上又怎样,天子又怎样?你也跟了我段时间,我的脾气你多少也清楚,那阿谀奉承,软玉温香的套路我使不来,也从来不屑一顾。要知道,心不向着你的男人,你使再多手段也是枉费。” “可主子也不能把皇上硬朝别人身边推吧,于人于己,都是不明智的做法。” 我急声道:“打住。这事儿你我在这计较得再多,也于事无补,我心里有数。” 一股倦怠感袭来,我捏着眉心,不想深究下去。 “若没其他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是。” 唤雪起身后,顾盼不止地走了一小段,忽然又定下脚步轻声说到。 “主子,还有一事奴婢未来得及禀报,要不等你心情好些再说?” “什么要紧事?” 绵绵无力地抬起头,我强打起精神来问到。 唤雪回到:“奴婢想提醒主子,后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寿宴,届时各宫各院娘娘都要到场为太皇太后贺寿;趁还有准备时间,主子可要在太皇太后的寿礼上花些心思。” 我面上忽惊色涌动:“我不是还被禁足中?” “本来是,不过先前凤仪殿的宫人传话,说皇后娘娘已向皇上求了恩准,许主子届时同席而入,和众妃嫔一道为太皇太后贺寿。” 凤仪殿那位为我求情? 这倒是生平头一遭。 想着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后澹台静慧,一股怪异在心中无声蔓延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六章 人以群分 “芳华苑淳美人到!” 传宣侍官声如洪钟,我深吸了口气,踏入了延寿宫正殿。 远远见正位方向,各宫各院的佳丽围着座上的太皇太后左右,不断点评着敬献来的寿礼,欢声笑语不断。 “哟瞧,这不是芳华苑那位?” 这群莺莺燕燕中,也不知谁多了句嘴,顿时场上焦点揽聚在我身上。 头皮不禁一麻,我携唤雪快步上前跪安:“贱妾李淳元,问太皇太后金安。愿太皇太后松柏长青,寿比南山。” 祝词毕间,唤雪便把准备好的寿礼高高奉起。 “起来,起来,今儿我老婆子过个寿,谁也不许把这些虚礼看重。随意些,一家子没那么多见外。” “谢太皇太后恩典。” 我刚起身,还没想到下一句问安的话,不想旁边有人倒是忍不住当众挑我的刺儿。 “红绸玉盘装点着,我还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原来是本‘华严经’。” “破破烂烂的,没看出什么稀奇啊?淳美人是从哪间破庙讨来的这宝贝?” 一两只口无遮拦的乌鸦牵头,顿时引得众人阵阵哄笑;我只是默声不语,挨个瞧着她们各异的表情,随她们如何取笑于我。 “淳美人送本经书,是不是想表达自己如今的处境,就如‘泥菩萨’般不好过?” 好些日子不见露面的玉荣惠,一见我,又把持不住她张牙舞爪的性子:“还是荣妃娘娘存孝心,知太皇太后寿辰将至,特意让人到南海寻了树万年红珊瑚,这色泽的多喜庆,多华贵。” 这半人高的红珊瑚摆在这凤仪宝座边,的确是光彩照人,珠光宝气的紧,我淡淡一笑,回应间索性让她们一个得意。 “荣妃姐姐向来是玲珑讨喜之人,这出手阔绰,贱妾自然比不得。” “丫头,你这临摹本的华严经,是出自范之高之手?” 翻看了两眼,瞧出些眉目的太皇太后询问到我。 我谨慎道:“正是出自范大师手笔。” 太皇太后慈笑如花开,层次渐递进:“范之高素来有‘画仙’之美誉,此人不仅在山水画上颇有造诣,其墨宝更是一绝,一字千金难求。如今这范大师亲笔撰抄的一整本华严经,可谓是价值连城;丫头,你这寿礼太过贵重了。” “太皇太后言重了。”我落落大方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华严经上:“懂它价值的,自然是无价之宝般的存在,而不懂的,它与一本普普通通的华严经无异。人求知音,物求惜主,这本华严经由太皇太后保管,是后人之福。” 太皇太后大悦:“你这丫头小嘴真甜。赏。” 我不知太皇太后这“寿赏银”,场上有几人有幸得之,不过扫了殿上众美的表情,那酸溜溜的样子很是吃瘪。 算是为自己漂亮的扳回一局。 又例行被问了几句,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我急流勇退间,开始寻找合适的位置,等待开宴。 “淳妹妹!” 正犯愁间,忽然背后一声热络呼唤,我一转头,就见喜笑颜开的惠贵人向我招手。 心跟脂油化了般,我快步靠了过去。 “惠姐姐好。” 惠贵人问:“妹妹可是在犯愁找地儿落脚?不嫌弃的话,和我坐一处如何,正好彼此有个叙话的伴儿。” “哪有嫌弃的理儿,我求之不得呢。” 说着,我便挨着惠贵人落座下来,继续攀谈到。 我张望了四下一圈,拉起话:“惠姐姐,怎么不见盛安公主人呢?” “她呀,在延寿宫横竖无聊,呆不住间于是太皇太后出了个主意,让这丫头去昭德殿催她父皇前来赴宴。” 我把手拍妙:“倒是个好招。皇上即使再忙,估计遇见盛安公主也没辙。” 惠贵人无奈盛盛:“就是胡搅蛮缠精,我没少为这丫头头疼。” 我反羡慕:“姐姐的福气,别人盼也盼不上。” “妹妹也是有福之人,若想,定会有。” 这话暗调子打得明显,我礼貌性地笑了笑,顺手拿起个橘子剥起来。 惠贵人问:“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在跟皇上怄气?” 一瓣橘咬了一半,滋味还没品个所以然,这话倒是问得我有些尴尬。 缓了缓神,我笑说到:“怄什么气,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姐姐多虑了。” “就怕你口是心非。”惠贵人也懂得话间的分寸,避开了些我在意的敏感,继续说到:“说真的,刚远远见你被人奚落,我真为你捏把汗;你如今的处境,还是事事小心为妙,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嘴在别人身上,也不是我一个人拦得住的,我何必把闲气往自个身上揽?由她们说去吧。” “心态固然重要,但姐姐还是给你提个醒: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有些事,站住理了,就该懂得退让;后宫女人想立稳脚跟,恩宠是必不可少的。” 我眉心一蹙:“意思听起来,惠姐姐觉得淳元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好歹?”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妹妹,莫要糊涂到把一个男人的长情逼成了绝情,到那时,想后悔也追悔莫及了。” 绝情是什么滋味,我在另一个男人深有体会,但长情,我发现自己的心中完全对慕容曜把不住缰。 我松了较真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些事,不是我一个人在左右局面。” 说着,我伸手又去摸果盘中的橘子,却落了个一手空。 “这黄柑橘挺好吃的,姐姐盘中的不介意分我两个?” “你吃了多少?小心吃坏肚子。” 惠贵人瞧着我跟前一堆果皮,神色间也挺诧异的。 “记不清了。嘴馋这酸酸甜甜的味,越吃越想吃。” 说着,我便从她座位前的果盘中取走个橘子,麻溜地剥起来。 “皇上驾到!” 刚没塞几瓣,忽然一声高喧,延寿宫内立马人气沸腾起来。 “母妃!” 一股疾风扬得我目瞪口呆,下一刻,却被惠贵人怀里瓷娃娃般的小人儿软了心。 盛安公主。 “不懂规矩!哪有个女孩子该有的矜持。” 压着声,惠贵人带着端庄斥责了一声盛安,人又立马起身朝来人致礼。 “臣妾见过皇上。” 当时我垂头包着满口橘汁,还没来得及下咽,觉感觉跟前被一大片阴影包裹住。 慌张一抬头,便见慕容曜冷幽幽地盯着我,而好笑的是,我当时惦记着那还没下咽的美味,下意识地低头继续嚼。 “妹妹?妹妹!” 这一幕,同样被惠贵人瞧了去,俨然吓得不轻,直在旁边拉扯我的衣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七章 寿宴惊变 悄悄理了理裙边,我正欲向慕容曜问安,不想他一个转身背对,将我所有预备的示好拒之脑后。 他牵住盛安的小手,慈声道:“盛安,随父皇一道向你曾祖母贺寿去。” 心跟荡秋千似的,一阵高一阵低,我骤然见惠贵人那眼神间的惊诧,我当即淡淡一笑,跟个没事人坐回自己的席位,吃自己的橘子。 “妹妹没事吧?” 瞧了他们父女几眼,随后落座的惠贵人朝我靠近了些,忧心忡忡地问到我。 我佯装不在意:“能有什么事。姐姐瞧,照样能吃能喝的。” “你和皇上这结,够闹心的。” 惠贵人摇摇头,执起玉壶为我杯中斟上小杯酒。 “喝一杯,心里的气或许顺些。” “喏,不了,谢谢姐姐的好意。” 惠贵人的酒盏不过在我三尺开外,一闻那酒味,我忽然不觉地掩住鼻息。 惠贵人道:“我记得你酒量挺好的?” 我笑拒上:“也有例外啊。今天格外闻不得这酒味。” “你这例外也太不是时候,一会给太皇太后敬酒你怎么办?” 咬着一块核桃仁,我眉心蹙得老深,最后无解的我摇摇头。 “等开宴再说,或许我在这坐不久。” 惠贵人面起惊色:“哈,妹妹莫不是想开溜走人?!”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反正好些人不待见我,何必杵在这碍眼呢。” 说到这儿,我眼角余光不由瞄上正给太皇太后贺寿的慕容曜,那股气越发不畅了。 惠贵人劝上:“毕竟是太皇太后寿辰,怎么也得等把贺寿酒敬了。我想想法子,小乐。” 话毕,惠贵人唤来了自己的婢女,也不知交代了些什么,一来一回间,不过是我手中一小把葵瓜子的时间。 我瞧着桌上的玉壶被那折回婢女换去,立马问上身边的惠贵人。 “这是——” “偷梁换柱。”说着,惠贵人把壶盖子揭开,一股茉莉清香逸散出来:“我让婢女为你换了壶水来,并加了些茉莉花让你喝着顺口些,想来可以唬弄过去。” 我笑谢上:“多谢姐姐体贴周到。” 接下来的时光,多少围绕着深宫女眷的日常,唠唠嗑,解解闷;不想临近开宴时,这延寿宫又来了位贵人。 当我瞧见慕容曜亲自上前,一把扶住那位如扶风弱柳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一同到太皇太后跟前请安,我知道我心中的那丝期待终于成真。 这位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病西子,便是这北燕的皇后,澹台静慧。 先前宫中关于澹台静慧的传闻,我曾以为言过其实,但今日一见她这副模样,深知医理的我知道传言非虚;虽不知她是何等恶疾缠身,但从她的面色和气息判断,这是常年累月所致的痼疾。 一时好奇所致,我轻声问上身边的惠贵人。 “姐姐可知皇后身患何疾,这般严重?” “嘘!”做个了噤声手势,确定无多余耳目后,惠贵人才小声说到:“喘疾。听说是打娘就带着的痼疾,宫中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能用好药拖着。” 喘疾? 我仔细瞧着凤仪宝座下吃力请安的帝后,越看间心里诡异越发丛生,但一时半会儿说出哪里古怪。 说来也怪,一阵不大大小腹痛蓦地涌上来,打止住我的胡思乱想。 起初还不厉害,但随着时间推移,这股腹痛感越发压制不住,大有爆发趋势。 太皇太后刚领着满殿的大小嫔妃,同饮了杯和睦酒,一时松劲的我,顿时软座在蒲团上。 “妹妹,你怎么了?” 率先发觉我不对劲的惠贵人,立马挡住众人视线,将我掩藏在身后,又快速地扶住我。 我道:“肚子突然好痛。” 粗气直喘的我,一抹额头,竟见一手背的冷汗。 惠贵人见急:“是不是刚才那黄柑橘食用太多,凉了脾胃闹肚子?” “估计是吧。”我尴尬一笑,强忍着痛说到:“让我缓缓,兴许一会儿就过了。” 可接下来的半柱香时间,随着腹部的绞痛感越发明显,才知道一分一秒对我而言都是种煎熬。 酒过三巡,太皇太后似乎人乏了,把这难得的热闹留过了年轻人,自己领着嬷嬷先离了场;而我,似乎已经熬到一个极致,趁着众美向慕容曜大献殷勤之际,我赶紧避开耳目溜出了延寿宫。 回芳华苑的路上,我整个人如醉酒般,走路偏偏倒倒,完全没有重心;且我感觉到手脚发凉,身上虚汗冒不止,而视线不知是路太黑,还是眼发花,越来越模糊。 这真是单纯的腹痛吗?还没等我想个明白,一个如惊涛骇浪般剧痛传来,我整个人如跌入洪流中,没了知觉。 在一个梦中,我像变成了片羽毛般,时而上飘,时而下坠,闯荡在一个天旋地转的黑暗世界里。而不知何时起,一丝一丝如涓涓细流,肚子里有股暖感传染开,驱散了那久久不散的绞痛感,让我逐渐安定下来。 等再次睁开眼,一个陌生的寝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以为仍在梦中,再闭上眼等梦醒;可再一次睁开眼,我眼前所见,没有丝毫变化。 “小主可清醒了?” 此时,一个清秀的侍女坐在榻边,探着头轻声我的状况。 我立起警惕:“你是——” 对人答:“奴婢紫英,奉娘娘之命,在此看护小主。” “娘娘?”我心一惊,吃力地问到:“你家娘娘是——” “自然是皇后娘娘。” 这话在紫英口中看似轻描淡写,可于我而言却如遭雷击,我顺势强撑起身子,紧张地打量四周。 “这里,这里是——” “回小主,这里是皇后的寝殿,凤仪殿。” 我惊色难抑间,急问到:“凤仪殿?我,我怎么会在皇后娘娘的寝殿中?发生了什么?!” 问到这里,紫英只是柔柔一笑,把一个软垫塞在我背后,我僵挺着的身子顿时舒服了许多。 “奴婢的职责就是在此看护好小主,至于小主发生了些什么,奴婢也不清楚。” 我亦坚持:“那劳烦姑娘,找个明白事情原委的人来,我不想稀里糊涂受人恩惠。” 掖掖被角,紫英秀气一笑,回到。 “小主醒转时,奴婢已派人给皇后娘娘传讯,若有什么疑问,届时可当面向皇后娘娘求证。不过此时夜已深,怕是娘娘凤驾难至,还请小主安心在此住一晚;明日一早,永和殿那边自有安排。” 这姑娘别看年纪小小,可处事圆滑妥帖,分毫不给我逮口误的机会。 只是一想到要在这凤仪殿过一晚,我心就莫名七上八下乱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八章 相思不了 酝酿了一夜的疑问,本以为见到这凤仪殿之主便可明了,不想对人以一句‘主子身体欠安,不宜见客’为由,将我遣回了芳华苑。 一夜离奇,并没有使我的境况有所改变:我还是那个被禁足在芳华苑的不待见之人。 而在接下来五日的漫漫无聊时光中,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成为了我想得最多的疑团。 不过整件事并非无蛛丝马迹可寻。 回到芳华苑后,凤仪殿专程送来了张药方子,嘱咐按时服用。我细细研究过,表面上是张固本培元的补方,这方子中除了补元的药材外,还多了几味解毒的药材。 为此,我还悄悄给自己验过血,确有余毒未清之象。 从这一点上我敢笃定,我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是中毒症状,而不是单纯腹痛。 但疑问接踵而至。 当时能动得了我进口之食的人,只有惠贵人一人而已,且当时我不过吃了些黄柑橘和果仁,这些东西都是寿宴人人有之的东西,若在这里下毒,那岂不是在场各院嫔妃都有中毒的可能? 我想下毒者,断不会为了毒倒我,还傻到冒如此大风险的地步。 经过一番排除,如今唯一可能使我中毒的东西,那只有当时惠贵人为我换来的那壶茉莉花水。 但她害我的动机是什么? 如荣妃般心存妒忌,假做慈柔,实则心如蛇蝎,欲处之而后快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若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幕后操控惠贵人的人谁?或是宋小钰,又或是神秘难测的澹台静慧,更甚至于是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后? 一连串人穿插在这件事间,个个都有针对我的动机,我是越想越没有头绪。 这样的烦乱和不安感,直到我奉澹台静慧懿旨前往的永和殿,仍未见消停;而我正翘首以待着,这将露面的皇后能为我指点一二迷津,不想一个突袭杀得我措手不及。 等整个人有意识时,我才发现自己被他人五花大绑并塞了嘴,裹在一张厚厚的棉被中。 我正惊恐着澹台静慧是否动了杀心,要用这等卑劣手段除掉我,忽紧竖的耳朵里传来阵熟悉。 “刘德禄,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安排的。说是天气转寒,怕皇上夜间睡着不安生,特意送了秀女为皇上暖暖榻。” 暖榻?! 听到这么一句,我脑子里似有什么炸开般,可除了眼珠能转动两下表示内心的恐慌外,我无计可施。 慕容曜道:“简直胡闹!把人给我抬出去,打哪儿来送回哪儿去,朕不需什么人暖榻。” 刘德禄道:“可皇后娘娘说,皇上您定会喜欢的。要不,皇上瞅瞅再决定?” “定会喜欢?谁给你们的狗胆来揣测朕的心思?!简直无法无天!” 这恼话刚起,我眼前一阵刺眼的光亮传来,跟着大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冻得我人前瑟瑟发抖。 等我稍稍适应,一睁眼,便见木鸡似的的慕容曜瞪圆了眼看着我。 “哎哟喂,老奴该死,该死!!” 须臾间尴尬凝固,又被刘德禄一声唐突打破,他手捂住双眼,五体投地跪在榻边。 此时光洁溜溜的我,呜呜呜地在他眼皮底挣了两下,愣傻的慕容曜立马反应过来,靴不脱地跳上龙榻挡在我前方,并用棉被把我的身体掩盖住。 慕容曜火冒三丈:“还不滚出去!若再敢偷瞄一眼,朕要你脑袋搬家!” “是,是,是,皇上喜怒,老奴告退!” 连翻带爬,灰头土脸的刘德禄捂着双眼,摸瞎地溜出内殿,很快还了这朝阳殿内一方安宁。 壮而有力的大手将我拉入怀里,慕容曜立即摘了我口中的绵绢,我跟个在寒夜里挨冻多时的小猫,咳嗽个不停。 慕容曜眉峰高蹙,问道:“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明,明知故问!”我边咳嗽着,心里亦是火大:“还不是你那位皇后干的好事!” 他亦来火:“你跟我发什么火?好似我和皇后暗中窜通捉弄你一般。”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窜通好的?”可闹气间,凉飕飕的背脊上一股滚烫,我急道:“把手挪开!” “真是狗咬吕洞宾!刚不是见你气不顺,才给你——”话藏了个尾,突然慕容曜变了个眼神,手不见挪地反而把我扣得更牢:“我碰不得你,谁碰得?” “我不想和你吵,没意义,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在他怀里扭了扭,声音自动弱了许多:“快把绳子松开,绑得我难受。” “你求我?” 一张俊脸聚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看得我心发慌。 我犟嘴道:“求不来。” “还敢跟我犟嘴?服句软,我就松开你。” “没门!慕容曜,嘴在我身上,你能拿我怎么办?” “还犟?得好好治!” 一脸狠角色样,慕容曜挑着我的下巴头一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占我口鼻间的生息。 我开始留有清醒还抗拒着,紧闭着嘴不肯依从,不想他像个猫儿般在我唇上一咬,吃痛间一个措手不及的张口,就给了他长驱直入的机会。 奇怪的是,他的吻像一壶陈年桂花酿,被他搅弄生息间,我整个人如醉汉般失去了抵抗意识,一头懵的栽进了这温柔乡中。 像报仇雪恨般把我惩治了番,他抬头问到我。 “如何,我可治得服你?” 一个有力的翻身,将我放在他身上,五指透过我垂下的青丝拢住我的脸颊,拇指不住地摩挲着我的唇。 “少得意。” 我带着满眼迷醉,细细审视着枕间这个脸红至脖子的俊男子,妩媚一笑间探下身,将耳朵贴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口间,窃取他的心声。 “外强中干,看谁服谁。” 再次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慕容曜,我纤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颚,柔眸如耀眼的星辰般闪耀着,迷离不真间我甚至怀疑到,自己是否稍稍一伸手就能摘取到他这满目星光。 这等时光中,我未曾深想,只把自己想说的用热情回应给他。 殿外,丝竹之乐的悠扬隐隐约约传来,和着的空灵歌声,浮于这片火热的空气中。带着已混沌的思绪,与身边声声含情脉脉一同跌进洪流之中,飞入如幻如梦的九重天中。 沉沦前,那听不真的词中,柔成心中的一番诗文意境: 红绿映雪, 月露凝梅把香送。 一夕贪欢, 耳语枕边诉, 直道相思不了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十九章 雪夜暖心 夜半无人私语时。 “睡着了吗,淳元?” “嗯。” 我缩了缩,把眼皮闭得更紧,然未安静多久,耳边又响起细碎的傻笑声;那声气,比掉入米仓的老鼠还要欢悦三分。 猛扭过头,眉开眼笑的慕容曜顿时憋笑不敢出声。 我佯装怒状:“笑!傻里傻气的。都什么时辰了还闹?” “我吵着你了?你睡,我保证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说着,他大手穿过我的后颈脖,将我搂在怀里。 而我很想摆脱这过密的相处,但我发现,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呼吸声,触着他过高的体温,根本没法入睡。 我自己松了较真的劲儿,说到:“我看我还是回芳华苑得了,你这样闹腾,我想睡都难。” “回芳华苑?”慕容曜愣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外面的天色,忙阻止到:“这会儿不到五更天,外面黑灯瞎火的,且天好像也在下雪,不安全。” “留在这才不安全。” 对他私下被窝里的小动作,我表示出了极度不满。 “说我嚒?” 咧嘴一笑,他脑袋就不自觉到朝我这边靠,我反应甚快,探出手掌堵住他不规矩的嘴。 我训斥到:“哪里学来的吊儿郎当。节制点。” “可一刻值千金啊。” “这可不是什么新婚洞房。”心虚地抽回被他小猫般撒娇蹭着的手,我说了句极坏气氛的话:“被你禁足的这段日子,你流连辗转于各宫各院,怎么还像个喂不饱的猫儿?” 他蜜笑漾起:“果然吃醋了。” 慕容曜点评了句,内殿里响起阵不大不小的笑声;我正脸红尴尬间,他一头朝我枕边靠得更近。 “不过我就欢喜你这样儿,总算是正儿八经把我装心里惦记着。” 我犟嘴回上:“谁惦记着你?少自作多情。这是你的后宫,你爱和谁好就跟谁好,反正横竖碍不着我的眼。”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气话来?” 似乎摸准了我当下脾气,他嘴也是哄得甜:“我知道这段时间疏远了你,可究其根因,还不是你害的。每天装得跟个浪荡子般周旋于后宫,不就想多引起你的在意,进而换个主动搭理。” 我心中莫名一阵喜滋滋,可嘴上依旧不饶:“油嘴滑舌的,少给我戴高帽子。我可没这么大本事霸占着你。” “我再装得高冷,还不是禁不住你小指一勾;这辈子,我算是彻底栽你手里了,你得负责到底。” 说着,慕容曜朝我怀里一钻,脸贴着我的胸口调侃到。 “心跳好快你,动心了吧。” “我是替你感到没羞没躁。”犟嘴了句,我拍拍他不规矩乱蹭的脸颊:“现在不怕我心向着别人?” 他道:“怕,所以要看得更紧,最好寸步不离。” 我憋屈不散:“那就是说你气消了?” “我哪有,在你面前我根本没这脾气。” “意思就是说我这段时间,是自己找闲气受啰?”捧着他略发烫的脸,我挺气不顺地说到:“林思安呢,心里可因她还膈应?” “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提起她来。” 慕容曜豁然睁开眼,俊颜上沉溺不在,多了分严肃。 我没避讳意思:“自然是有事说事,免得这疙瘩在心里留久了,成了祸害。” “你还知道她是个祸害啊。”他从被窝探出手,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下:“我要的人,自始至终是你,你找她来试探我,算什么?我被你耍得像个傻子,还不许恼,圣贤估计遇到这事也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我置气回应上:“你怎么确定那晚我是在耍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忽然,慕容翻身而起,整个人罩在我头顶,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而我一紧张,稍稍别开他过于炙热的目光:“没,我随口说说的。” “淳元,看着我。”他手拢着我的脸颊,固执将我俩偏移开的视线链接在一起:“难道那晚在裕和殿的人是你?!不对啊,明明林思安她——” 我抿抿唇,却感觉灌了铅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追问得紧:“我不过要句你心里的真话,行吗淳元?你心里有委屈,可也得让我知道,我不擅长猜来猜去问答案。” 我避开尴尬对视,道:“你要我怎么说?说当时,我作茧自缚用林思安来试探你,结果自己却临场后悔,和你假戏真做?” “那晚真是你?!!” 蓦地,慕容曜面上阴霾扫尽,短暂思索,面上露出灿烂如阳的笑容。 我以为,这个事儿会一直成为我和他间的一个秘密,不想兜兜转转,我终还是个禁不住这儿女情长的人。 那晚在裕和殿内和慕容曜共度一宿的人,确实是我。 当时林思安扮作我,正欲与酩酊大醉的慕容曜鸾凤颠倒。躲在屏风后的我,以为事情将就此尘埃落定间,可到了节骨眼上,慕容曜忽然把林思安强行推开了。 不知是否事有凑巧,他口中一句似醉非醉的话,彻底冲破了我多时的踟蹰。 他说,你不是淳元,我找的人是她。 若说这个男人过往在我心里占住什么位置,我是糊涂的,模棱两可的;但此刻这番酒后真言,绝对能牢牢锁住我摇摆不定的心,以至于我勇气制止这场闹剧。 我和林思安之前立下的赌约,看似她是最得利的人,可殊不知这一局,她不过赢了后半局的设计,而我却赢了前半局的试探,彻彻底底得到这北燕天子的真心。 昔日蠢事我说得含蓄,可在这个过程中,慕容曜一直含笑不住点头。 “耍小聪明,自作自受!” 故事到无话可说,可他,一脸激动把我从榻间拉起,疾言厉色地教训到。 “以后不许再干这种蠢事!” “冷嘞!!”无言以对的我,挑了个最切身的体会回应他。 可他,用霸道而不失温柔的吻,堵住我的嘴;倒在枕间一番教训后,他似乎得了个心满意足,将我周身透风处细细用被子掖实。 我羞怒难当:“笑什么笑?得意过头了不是。” 他道:“我笑啊,只有在这样坦诚相见的情况下,我才能探到你的心里话。这法子好,以后我得多练多用。” “没门。”我哑然一阵,然后将他推离了些,并告诫到:“可至少一年内,你没这个机会了。” “这为何?” “我总不能顾了你这个大的,不管肚子那个小的吧。” 此话一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内殿中陷入种莫可名状的寂静中。 我瞧着慕容曜的反应,正怀疑自己表达是不是太含蓄,忽然一个措不及防的揽抱,如潮水般把我包围住。 他半惊半喜地问上我:“我,我是不是在发梦?” 我枕在他的颈窝间,偷偷笑出声:“傻子,梦里有这么真实嚒?” “你,你再说一遍,我怕真是在做梦!” “都是做爹的人了,性子还像个孩子般,幼稚鬼。”嘴上虽有嗔怪,可心里暖暖的:“盛安公主很快有伴了。” 那个接近黎明的夜里,记不得他抱着我说了多少次欣喜若狂的话;不过,从那个夜起,我的世界里渐渐有了色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章 凤仪之心 端坐在凤仪殿中,回味着最近的起起伏伏,“荣辱不惊”四字,似乎不足以概括我当下的真实心境。 “皇后娘娘到。” 殿内一声高喧,顿时打断了我游离状的思绪,我连忙起身朝着来人侧身一服。 “臣妾李淳元,叩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不必拘礼,淳美人上座叙话。看茶。” 对人话语如拉不断的糖丝,柔柔绵绵的,不时伴着几声克制的咳嗽。我抬头稍稍失礼地定瞧了片刻,澹台静慧这气色比那日在太皇太后寿宴上一见,似乎更见冗沉。 人虽大病在身,可那股威仪不减半分。 同审视我片刻后,皇后道:“李淳元,我们这一面兜兜转转落到今日,见得不容易。” “的确不容易。” 平心而论,我和皇后间早该有这段插曲,只是换在如今我这等光景下,多少滋生了些纳闷。 我直奔主题:“机会难得,淳元在此就开门见山地求问了。敢问娘娘为何要帮我?” “看来你对本宫心意,很是在意。”含了一片参片,澹台静慧在婢女的搀扶下坐正了身姿:“想听真话?” “自然。” 皇后目中含威:“那你得有所心理准备。我的本心,极不愿帮助你,甚至时时刻刻想置你于死地。” 不掩其实地说,敌意来袭,我当时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觉。 半响,我反应过来其中猫腻:“等等。娘娘言下之意,淳元在宫内宫外屡遭袭击,全是出自您的手笔?” “对。” 话虽软柔,却如绵里针般扎心,令人不寒而栗。 “何故?”我突然有些上气。 “因为你对皇上而言,是祸水般的存在。” 她漆黑的眸子,是她整个人的精气神所在,分毫不移地盯着我,有种摄人寒。 她字字铿锵道:“放眼这后宫,荣妃嚣张跋扈乃是时势所致,不足以左右皇上的心绪;而你不同,你像个致命的蛊惑,能全然操控皇上的一切喜怒哀乐,进而让皇上为你听之任之,甚至放弃心中积攒多年的宏图壮志。易位而处,换做是你,也不会为北燕天下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不是吗?” “看来,我还是估错了娘娘您。” 听到这,我不禁苦笑泛滥在唇。 皇后问:“错在何处?” 我道:“错在不够警觉,活得天真。天真的以为这北燕最为安宁的地方,是这与世无争的凤仪殿,可谁人能知,您是把这局势洞悉掌握地最透彻的人。” 自嘲一番,我毫不避讳地瞧上座上之人。 “怕是自我进宫起,皇后娘娘就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欲除之后快吧。” 皇后莞尔一笑,把话接起:“错。早在你进宫前,本宫便知晓你的存在,只是当时你已嫁为人妇,未曾想过有狭路相逢的一日。” 这话带着些曲折,我耐着性子等澹台静慧一吐心绪。 “本宫十三岁被先皇钦点为太子妃,十五岁凤袍加身,入主这凤仪殿,一路走来,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人前,本宫和皇上是相敬如宾的帝后,人后,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眸中幽幽,如岁月倒流,她病态的脸上多了几分凄凉。 “本宫年长皇上两岁,成婚后,皇上一直敬我如姐。你从不知道吧,当年你与大历皇容舒玄完婚之时,远在他国异乡,有个为你伤心欲绝的少年日日以酒为伴,时哭时笑,时癫时狂;在陪着他熬过那段低落,本宫不止一次从醉生梦死的皇上口中听到你的名字。” 我觉荒唐:“皇后娘娘是在责怪我插足在你和皇上间,故屡施辣手?” 话虽反问得坦荡,但于心,有难以言喻的心虚。 “你的危险,不仅在于你是皇上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更在于你利用宋家外女的身份,蛊惑皇上为你远在大历蒙冤的李家雪耻;冲着你这份动机不纯,即便是不为了私心,我也要为北燕社稷清君侧,除祸水。” 我微微一怔,问上:“可皇后娘娘为何改变主意,不但未落井下石,反倒促成我和皇上的好事?” 她道:“若此生对本宫没有个期限,或许,我会一直同你计较下去。”缓了缓气,澹台静慧直白了当对我说到:“你该感谢你腹中的孩子,正因为它的存在,让本宫改变了心意。” 我惊而转定,问到:“娘娘不怕宋家利用我腹中孩儿,在北燕朝堂继续做大?” 皇后清笑在唇:“本宫是曾过顾虑,但比之荣妃,细细一想,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外姓女,和宋家关系并不见得那般牢靠。更何况你现在与皇上有同心携手之意,而这个孩子,就是稳固这份关系的纽带,本宫必须为慕容家保住它。” “娘娘怎么见得我与皇上同心携手,而不是宋家一手绝杀棋?” “很简单,因为你是个不甘心不受摆布的人。”惨白的脸上,露出点自信的浅笑,澹台静慧点到:“况且你若对皇上无情,也不会在会阳那夜荒唐间,阻止那林姓官奴爬上龙榻,承得恩泽。” 我顿时起疑:“听皇后娘娘意思,这局你也有插足其中?” “插足谈不上。不过是将计就计,暗中让人给那林姓女子支了个招,让其桃代李僵,制造误会,再让荣妃借机把事闹大,好让皇上对你彻底绝了念想。可纵使人有千算,终抵不过老天一算。” 我冷讽到:“可是算漏那一夜后,我竟有了这腹中孩子?” 皇后亦坦然:“嗯。可见这孩子很是有福气。” “何以见得?” 不得不说,澹台静慧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其深意所在,我不得不留心。 她道:“你心里不是一直疑惑,那日在太皇太后寿宴上,何人向你下毒?我给你解个惑,是惠贵人在你的茶水里动了手脚。” 还果真是她!不过仔细一下,事情似乎没这般简单。 我反问道:“她难道是娘娘的人?” “惠贵人那样的出身,承得太皇太后一方福荫,理所当然有所回报。那日寿宴,我授意惠贵人在你茶水里下毒,一来永绝你这个后患,二来寿宴是荣妃全权操办,你若毒发而亡她必难辞其咎,可借机好生打压她气焰一番。可谁知道,惠贵人对你心存感恩,临阵将毒的计量减了大半;虽有惊险,但你们母子均安,这也是天意。” 后知后觉的胆寒,我顿时冷了脸:“皇后娘娘不怕我得知这些,伺机报复?” “我本是个时日不多的人,再多的因果报应也承受得住;若要我还,那就我下了地狱再还吧。” 时日不多,像个闷钟在脑子里敲响,我立即不顾礼仪地冲上前,诊住澹台静慧的脉。 感知着她虚浮的脉搏,我落下的惊目赫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异样,将她袖口一撩,一条条蛛丝般的青气蜿蜒而上,直冲心脉而去。 “千丝?!” 倏地,我口中冒出这么句胆颤心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一章 闹心之间 撤回手,暂不谈她如何病入膏肓,我郑重问到。 “皇后娘娘似乎知晓自己中毒,为何要拖到今时今日这个田地?”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澹台静慧淡淡一笑,不见那些哀怨的凄凄之色。 “宋家人一心想把本宫拉下后位,扶植宋小钰上位,我若不顺应他们的心思,如何叫他们露出狐狸尾巴。” “您想来个玉石俱焚,可结果呢,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做值吗?” “很值。” 我惊色难掩:“就为了斗倒一个宋小钰?” 她应到:“不。如今能不能斗倒宋小钰,已无关大局,而我唯一期望的是,有人能为慕容家诞下血脉,后继有人;至少,我能为慕容家保住正统血脉,不会让个满腹狼子野心,权臣门阀的血混杂其中。” “我身上流着的血,不是也有宋家的一部分?” “毕竟你姓李,不姓宋,名不正则言不顺。” 我顿时冷抽一口气:“没想到,皇后娘娘是个比我还死脑筋的人;对阵间,至少我还会想到先保全自己,这样才有机会斗倒敌人。” 皇后婉约一笑:“本宫身为皇后,能做的,就是让皇上心无旁骛地投入朝堂政事中,在后宫中无半点后顾之忧;而如今即便没了我,还有你继续替我斗下去。” “可我说了,我怕死的要命。” 她道:“那就像狐狸般狡诈,狼般狠的活着,挺着,强大到没人能伤你分毫。你想你李家的大仇得报,你就得拼命地挤兑掉宋家所有阻挠,坐上我这个位置。” “我的路该如何走,不劳娘娘费心规划,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不想在人前暴露太多自己的心思,我生出了去意。 “这是我自己调制的‘九仙玉露’,虽不能解你体内千丝毒,但至少能让您在每次毒发时好受些。皇后娘娘服用后若觉得受用,差人支会声我再送来。告辞。” “稍留步。” 我正欲转身离开,不想软榻上之人轻声唤住我。 我转首回问:“皇后娘娘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临别之际,给你留个忠告。” “愿闻其详。” 皇后道:“希望你能时时牢记,皇上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指望,而不是你背后那弄权一时的外祖父。本宫今日能助你在后宫中平步青云,他日你若有丝毫异心,做出对皇上不利之事,本宫依然有办法拉你下马。” 我瞧着她的严肃貌,不由冷笑:“就怕你没命活到那天,皇后娘娘。这千丝毒,可是我恩师‘药神’的成名之作,一旦种在人身,便无药可解。” 她不以为意:“本宫是没那个命长,时时规正于你的一言一行,但想提醒你的是,你身边仍有不少本宫布下的暗线。若日后你真有什么不轨,他们自然会替我料理干净,为皇上永绝后患。” “你!”心头莫名一阵冷颤,“淳元受教了。” 我咬着腮帮肉,匀了气,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永和殿。 回味这和皇后这番交锋间的种种,越想越闷气的我,如只败阵的斗鸡般进了自己的金缕阁。 眼前光影色调一暗,先闻其声:“我不过在昭德殿处理个把时辰的政务,你这又是溜达到哪里去了?” 不知从哪里闪出的慕容曜,一把将我横抱起,吓得我魂不附体。 “你!!没个正经样,快放下我!” 他严声道:“瞧你,我还没审,自己就心虚起来。别乱嚷嚷,老实呆好。” 四平八稳地把我抱到软榻上,他又是摆软靠,又是盖绒毯,又是挪炭炉,这仔细间,生怕对我有半点不周到。 “唤雪,刘太医呢?” 唤雪道:“回皇上的话,刘太医还在花厅候旨。” 他道:“赶快宣,让刘太医给你主子诊脉。” “我又没病!” 一听这么繁琐的阵仗,我顿时气憋心。 “这叫防患于未然,犟。” 九龙明黄前襟一摆正,端坐在我身边的慕容曜开始了他的唠叨经: “往常你任性,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着你,可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还不知收敛性子?我听唤雪说,早膳你连小半碗粥都没喝完,就溜得不见人影;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乱折腾你自己我已经够心疼的了,现在连带小的一起折腾,太胡闹你。” 我一时头疼,敷衍上:“行行行,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只求您让我耳朵安静会儿,头都快被你啰嗦炸了。” “你让我省心些,我就不啰嗦。” 说着,慕容曜两腿左右麻溜一蹬,脱了鹿皮靴子上了暖榻,把自己变成个人肉垫子,为我活络吵得发疼的太阳穴。 不过他还真是怕吵了我,刘太医进来我为诊脉期间,他除了询问些起居饮食上的注意和禁忌,从头到尾倒是很安静。 我不由催促到他:“前朝不是垒着大堆事儿等皇上您处理,你干嘛非得在这儿把我盯着?刘太医不也说我很好。” 无奈间,我把这规劝拖得有些老书生味,希望他能暂时放我一马。 “政务再重要,也没你们娘儿俩重要。” 说着,他端起桌案上满装着核桃仁的琉璃盏,挺献殷勤的递在我跟前。 “我瞧你平日挺好果仁的嘴,我剥了些,你吃着;若不够,我这就再给你剥去。” 我一把推开:“我这会儿不想吃果仁。” “那腌梅呢。唤雪说,你平日也喜欢吃酸的,我叫他们给你呈点来如何?” 我深吸一口无奈气,可又不敢挑战他过头的积极性,只能投降地点点头。 假装给面子的挑了颗腌梅放嘴里,我嚼不出什么滋味间,慕容曜倒有点一惊一乍地问到候在旁边的唤雪。 “这腌梅闻着挺酸人的,可我瞧着你主子吃着半点反应都没?” 唤雪喜笑在面:“皇上,怀喜的人好多都似主子这样。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叫‘酸儿辣女’:若怀喜的人喜欢吃酸,多半日后生的是个儿子;若喜欢吃辣,日后生的多半是个女儿。” 倏地,慕容曜俊颜上一阵光辉闪闪。 “那意思说,你家主子肚里的是个皇子?” “这个——”唤雪脸一红,有些不确定回到:“奴婢怎敢妄自断言,不过老辈都喜欢这般说。” “老辈肯定都是有经验的人,一定准。” “瞎掰。”终于忍不住他们俩这一唱一和,我打断到:“是不是明儿我改吃辣,肚子这小的就变成女娃?” “事事讨个吉利,你何必这般较真。”抱着哄了哄,慕容曜兴致极好的对唤雪说:“赏。” 屏退了金缕阁一干下人,慕容曜小心翼翼地趴在我腹间听动静,一会一个大惊小怪的,渐渐把我郁结的心情给逗乐了。 “才两个月,哪里会有什么动静,瞧你傻高兴的。”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我在提前和它搞好关系,等它出生后,这小家伙才不认生。是吧,皇儿?” 我吃着他给我剥的核桃仁,欣赏着他的孩子气,忽然说了句挺不应景的话。 “刚我去了趟永和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二章 得汝辛悲 论到皇后澹台静慧,同靠在软榻上的慕容曜,面上换了副平静。 “是该去皇后那儿走动走动。你我能重归于好,亏得皇后费心撮合;等过两天天气转好些,我再陪你一道去看看静慧。” 我一口没把持住的震惊:“她的病你?” “她的病怎么了?” 理解上的偏差,产生些欲言又止,我摇摇头,自行把这尴尬唬弄过去。 “没什么。只是觉得皇后风华正盛,却成日于药罐为伴,挺可惜的。” 他认同间,说道:“她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喘疾,时有反复,是需要静养。前几年我还一直为她在宫外招募名医,希望能根治她这痼疾,只可惜收效甚微且折腾的她够呛,渐渐我也放弃了这法子。所幸的是,静慧天性乐观,这点,反倒让我十分愧疚于她。” 我听到这,心不由一颤。 看来澹台静慧是有心对慕容曜隐瞒自己的真实病情,我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在他面前多这个嘴。 他忽问到:“对了,在永和殿,你和皇后聊了些什么?” “还能些什么。”我定了定神色,敷衍到:“这后宫的主心骨,除了你还有谁。” 慕容曜笑:“聊我?我有什么好聊的。” 我道:“聊的可多了。要不是皇后提点,我还不知有些人在人前装得高冷,背后却暗自神伤的很。” 慕容曜顿起尬色:“静慧同你说笑的,莫信!” “未必噢。”瞧着眼前略带慌张的慕容曜,我兴致盎然地打趣到:“不过当年你在大历当质子时,我还真曲解了你的心思不少。” “曲解我什么?” 我打趣到:“你不是矢口否认么?何必追问得这般细致。” 慕容曜来劲:“这,这人要脸,树要皮的,我能全认?一半一半而已。” 顿时我扑哧一声,笑得泪花涌。 “我总算瞧明白了,你当初啊不是高冷,是死要面子。” 他一本正经同我理论:“哪有!我之前不是也同你解释过,当初在大历是迫于形势所逼,我不得已和你保持距离,怎么成了死要面子。” 我亦有反驳之理:“不见得吧。我记得有一年乞巧节,明明是你主动约我,可结果呢,我人去,你却爽约了。为这事,我隔天还亲自跑书院找你讨说法,结果你怎么跟我说的?” “我,我怎么说的?我记不得了。” 一脸通红,跟个羞涩的少年郎般结结巴巴。 我笑道:“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噢。你当时说,端惠公主也约了你逛灯会,把和我之前的约定忘了;我又不是没眼力价的人,你这么一说,不明摆着有意于端惠公主,我好意思强扭着嚒?自然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啰。” “我当时去了的。” 一口打断我,慕容曜脸异常红,温吞了半天才继续说到。 “可一见你和容舒玄在一处,我自然是提不起那个底气自讨没趣。” 我也怔在当下,回味着这些陈年往事,都是成年人,也说不上什么尬尴,反而是震惊多一些。 这感觉好比一张拼图,你以为自己手中拿着的是完整,可当另一个人拿着另外版本和你拼接在一处,整个事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别有洞天。 我恍然而谈:“这算不算造化弄人?对的人,是那个时时对我不冷不热的青涩少年,却总出现在错误的时机里,让人不易察觉他的存在。” 他回应上:“人一辈子虽有无数选择,但无非对与错。失去了,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而重来的机会不多,我不想再错过;我已经改过,那你呢?” 换做往常,这样的陈词滥调,我肯定不屑一顾;可看着他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我知道,是得给他一个心安。 “好好在这把榻暖着,若凉了,唯你是问。还有,我未吭声前,不许偷看。” 拍怕他的脸颊,我径直下了暖榻,朝书案走去。 展纸,研磨,选毫,蘸墨,落笔,一系列琐碎我处理的从容镇定,而半柱香后,关笔的我再次落座到慕容曜身边。 “很多时候,白纸黑字比说更管用。手有些冷,你凑合着看。” 说着,我将手中那幅字递给他。 当宣纸上“得汝辛悲,不负不离”八个字呈现在我俩眼前,这殿内许久凝固不散的沉重,忽然不见踪影。 他坐在那,脸颊边挂着浅浅的酒窝,眸中睿光涌动,时而迷离,时而豁然,但唯独在他眉眼间股染开的悦色,让这个看得痴傻的男子有了生气。 我补到:“要不,我在落个款署个名?” 我不过是闹趣一提,他忽然一骨碌地翻起,鞋未着的抱起我,急忙朝书案边走去。 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太师椅上,他将手中的字展开,并把搁在砚台上的狼毫笔递给了我。 我笑笑地瞧了眼跟侧认真的他,执起狼毫,快速地在尾脚处落下自己的名字。而见了我的名字,慕容曜似乎心宽地舒了口气,也提起笔,将自己的名讳落在我名字旁。 而他御笔亲题间,在我们并在一处的名字下方,多加了“同誓”二字。 “刘德禄!” 我以为他要炫耀一番,不想他高声一唤,传来了候在阁外的刘德禄。 “皇上有何事吩咐?” 他急吩咐到:“速将此字画送回朝阳殿中,加盖玉玺印后找宫中能工巧匠裱起来,挂于朕的正殿中。” “没这个必要吧!” 这等阵仗,我蓦地倒抽口凉气。 “很有这个必要!如今立字为据,得克己律人,时时观之省之。” 这算不算作茧自缚?一时想得头疼,我立马退回暖榻,好好缓缓。 可没消停片刻,他又凑到我跟前和我商量。 “淳元,我准备把昭德殿旁的‘养心苑’修整出来,你搬过去,我一来方便处理政务不用两头奔波,二来也好照顾你。” “别!”对于这样的厚爱有加,我俨然招架不住:“就这样我都嫌闹心的,还要弄个形影不离?芳华苑什么都不缺,我还是留在这儿为妙。” “又闹性子你。如今一刻看不见你,我一刻不安心。这事儿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心堵得慌间,稍稍一低头,却见他靴未穿的立在地上:“还说什么照顾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快把靴子穿,赶紧回昭德殿去。” 说着,我准备取本书来分神,不想他一见我要起身,连忙拦着我急。 “起身做什么?” 我没好气地应到:“闷,看-书!!” 他忙安抚上我:“别发火,对孩子不好。这事你慢慢斟酌,我不催你;这样,我帮你把书取来,然后回昭德殿处理政务不吵你,好了吧?” 痞痞一笑,他顾不上穿鞋,小跑到书架旁找书。 吃块枣糕的时间,我扭头一瞧,为我取书的慕容曜此时自己却定在书架前看得出神,我不免急了些。 “一本‘扁鹊内经’很难找么?” 可当他转过身看我时,莫名潮红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你这堆医书佛经里,怎么会夹着这东西?” 慕容曜手中书一亮,抑扬顿挫地补到: “风月宝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三章 风月之谈 一见他手里那本“风月宝鉴”,面红耳赤的我撩开绒被冲了上前。 “快还我,还我!” 我拽着他胸前的衣襟,跟想攀枝摘桃的猴子般急,可无奈我这身量跟他一较,全然是被戏耍份。 他教训上:“私藏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有理?” “我偏爱看,要你管!快还我!” 慕容曜脸一板,单手将我架起,大刀阔斧地折回了软榻。 “越说越有理了你!坐好。” 一副三堂会审的严肃样,我拿不准他是否动了真怒。 他道:“这可是宫中明令禁止的东西,你胆子倒是大,居然偷偷带进了宫里!说吧,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本春宫嚒?”我扁扁嘴,呛腔到:“我就不信你没碰过这玩意儿,跟我装什么正经。” 他的脸唰红了一片,依旧义正言辞:“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能一样?此刻幸好撞破的是我,若被他人发现传出去,你这名节还要不要的?” 我反驳到:“少跟我来什么‘男尊女卑’!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我们女人多跨个门槛,多看他人一眼都是种罪过?我就看了,你拿我怎么样?!” “你!太无法无天了!” 被我一顶,他也是气得七窍生烟,翻开这本风月宝鉴就开始指手画脚起来。 “看看里面都画是些什么!” 快速翻过一页,他指到:“戏龙夺珠?!” “神女酿琼?!” “春风不度玉门关?” 慕容曜翻着翻着,自己也没了声响,脸发烫的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也是脸红脖子粗的难为情。 半响,过了个大概,慕容曜点评到:“说内涵,完全是本误人子弟的糟粕;谈画技,粗制滥造,毫无美感。” 我立马不服:“瞎说!哪里粗制滥造了。这东西可是映月馆的镇馆之宝,想当初芳姑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燕都最有名的画师绘制的;多少人想看一眼,还没这个眼福呢。” “映月馆?芳姑?” 一时较劲,不想说漏了嘴,我立马垂下头。 他哼哼笑,颜冷得结霜:“那什么芳姑,就是在燕都为你收集消息的暗桩?看来她还真是个人才,抽空我真得好生‘关照’下这映月馆。” 我急:“你别乱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道:“怎么,怕我毁了你的心血?前一阵子某人不是在我吹嘘自己,什么东边不亮西边亮,自己在燕都各王公贵族间挺走俏的;这回子,不红了?” 我胸口老闷:“那还不是你害的!禁足我两个多月,再有名气也得给你搅黄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股老陈醋味飘来,我想着既然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顺势我换了个挺巴结的笑脸,偎上身侧的慕容曜。 瞬间读懂了他的心思,我打趣上:“哟,吃醋啦?” “托你的福,这醋能顶饱一天。” 我施软上:“多大点事儿嘛,气坏了身子多划不来?是,我把这东西带进宫是不对,可起初,还不是想着讨好你而准备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权当没瞧见过,好不?” 哄着他,我的手悄悄朝他手中的风月宝鉴伸去,不想他一巴掌拍在我手背上,我跟摸了烙铁的猫儿爪,吃痛抽回手。 我怒:“痛!下手没轻重!!” “你还知道痛?我还以为你脸皮快赶上宣武门的宫墙了。” 捏住我的脸,慕容曜顺势扬起风月宝鉴,宣布到。 “夫妻就该心朝一处想,劲儿朝一处使。映月馆是你经营起来的心血,我自然也舍不得毁,但我着实受不了你混迹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你想怎么折中?”我听他口气,估计不是说不出什么好事。 他商量到:“派我的心腹,替你接管映月馆;这样你就不用时时惦记着映月馆周转不灵,而我也省了心。” 我忙拒绝:“你的人接替?不怕给你露个底,这映月馆,私下是我宋家在燕都的一方产业,以前都是由我外祖父的心腹掌控着;而为了打通各路关节,为我所用,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稍见起色。你现在想拣现成,我怕你的人是没这个金刚钻揽这个瓷器活儿。” “天下能人异士多如牛毛,不试试,怎么知道揽不下这个刁钻活?正好借这个机会,探一探你外祖父这潭水有多深。而你现在唯一该操心的,是你自己以及腹中我们的孩儿。” 我闷气难消:“说来说去,我还不是逃不开这后宫女人的可悲命运,成了你们慕容家承接香火的工具。” “你何苦贬低自己,来挖苦我?” 松了严肃,他将我朝怀间拉拢了些。 “有没有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你都是我心中的第一位首选,从未改变过。” 我杠上:“那你这慕容家的天下呢,排在哪儿?” “若非临危受命,我也不会苦撑在这个位置。若将来有一天北燕天下为安,而你厌倦这尔虞我诈的生活,我愿意为你脱下这身荣华,陪你去看你想看的山山水水。” “能有这一天?” 我不是不相信他的承诺,而是这样的一天,在乱世中太过遥远,太过奢望。 未时,天雪停微晴。 在太皇太后的延寿宫中叙了半个时辰话,刚路过偏殿佛堂,就瞧见宋小钰领着玉荣惠等人迎面走来。 唤雪提醒到:“主子,来者不善,要不咱们绕个道避开?” “对方把我们瞧得实在,我们现在能避去哪里?”看着一众莺莺燕燕全速朝我杀来,我倒是笑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未必我们吃亏,索性会一会,也免得落了小家子气。” 话毕,我也快步迎了上去。 “淳元问荣妃姐姐安。” “哟,快起来,我可担不起你这大礼。” 假意扶了扶,宋小钰的目光落在我腹间:“你是怀着龙嗣的贵人,连太皇太后都对你礼遇三分;要是真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这一档子姐妹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亦敷衍上:“姐姐这话严重了。您是吃斋念佛之人,有佛祖庇佑,哪里会有煞气缠身冲克他人。” 我微垂下眼扫了眼她的手,那串佛珠拽紧了些,还是克制住了。 宋小钰皮笑肉不笑:“妹妹这是两个多月身孕的身量?仔细瞧着,和过去里没什么两样,不过气色确实比以前光彩照人了许多。” 玉荣惠帮腔争势到:“娘娘,淳美人滋润那是自然的。如今皇上是生怕捧着摔了,含着化了,什么好就朝芳华苑送什么;我们福气薄,拼不过人家肚子争气,也只能守着佛祖保佑。” 我道:“那荣惠小主可得再加把劲了,兴许就差那么一点诚意,佛祖就被你感动了。” 见招拆招,一番比划下来,我也不见得多吃亏。不过刚小胜了一局,我还真低估了玉荣惠那张嘴。 “生孩子,在场的哪比得过淳美人有经验?毕竟是个别人用过的旧窑,火候足,随便往里面一填,这不就烧出个新瓷来?哪像我们,即便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也烧不出个动静来。新不如旧啊,真是这个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四章 初生牛犊 这咄咄逼人的阵仗,以荣妃为首,像是高举着一副嘲笑的对联,朝我示威而来。 而细细品味她们当下不屑的眼神,我会意到自己脑门被贴了个“标签”。 破烂货。 唤雪僵立在我身侧,团着手,一副敢怒不敢言的作难状,而我只是莞尔一笑,照单全收地应上玉荣惠的挑衅。 “荣惠妹妹一语道破玄机。人人道‘旧不如新’,我看倒未必,毕竟新鲜玩意儿小气了些,中看不中用。” 从袖袋里摸出装核桃仁的小锦袋,我当着众人的面嚼上一块仁,便递在人前。 “核桃仁补脑,要不要尝一尝?皇上亲手剥的。” 顿时,一众宫中女眷如霜打的茄子,脸阵青阵白僵在原地,唯独我一人在那嚼得有滋有味。 终是一宫之主,宋小钰想来也输不起这个人,兑着干笑拂了拂我的手:“不用了,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们怕是无福消受,妹妹还是自个留着享用吧。” “也是,不过是个解馋的碎嘴零食,想来各位姐妹宫中也不缺。”大方一笑,我撤回手间,见好就收地说到:“太皇太后此刻正在‘盎然轩’品茶,姐姐领着诸位姐妹过去请安正合适,淳元就不再叨扰。先行告辞。” 我微微一福身,便领着唤雪打道回府。 “好个嚣张跋扈的刁妇!” 对肩而过间,忽然当中冒出个挺刺耳的声音,我顿时定住身侧头一看,一张挺陌生的脸闯入我的视线。 “这位妹妹是?”走马观花地瞅了两眼,我目光又落回宋小钰身上:“恕我眼缘浅,这位妹妹我瞧着着实脸生。” 宋小钰代答上:“这是新晋的芷兰小主,小名娆娆,乃是当朝右大司马张骁膝下爱女,半月前得太皇太后寿宴上钦点入宫;妹妹养居芳华苑,自然是对她感到陌生。” 我轻笑上面:“原来是大司马的千金,幸会。” 右大司马张骁乃是外祖父一手提拔的心腹,他的女儿和宋小钰走得近,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看她对我的反应,似乎是敌意深深。 我问:“刚听得不太仔细,似乎芷兰小主刚才的话是在针对我?” “没错,说得就是你。” 果然有将门之后的风采,张娆娆顶着一副傲慢无礼,朝我发难到。 张娆娆当众发难:“你在宫中的斑斑劣迹,我虽早有耳闻,但当做言过其实的碎料,听过就忘了;不想今日一见,你个小小的美人,竟在荣妃娘娘面前跋扈如此地步!娘娘心善能容,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若继续纵容你这般无尊无卑,藐视祖制,这北燕后宫岂有安宁一日?” “我没有听错吧?”面对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张娆娆,我藐视一笑:“妹妹这才进宫几日,就在这大放厥词地同我理论祖宗家法?抛不开这个不说,我李淳元究竟犯了何等罪名,值得妹妹在这愤愤不平。” 张娆娆振振有词:“以色惑君,扰乱朝纲,这还不值得众人口笔诛伐?” “芷兰小主,药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 我冷声打断张娆娆,反问到。 “若论美色,这环肥燕瘦的后宫中,比我李淳元出类拔萃之人大有人在;若论蛊惑,在场诸位,哪位不是技高一筹,手腕了得。芷兰小主,后宫本来就是个争奇斗艳的地方,女人若没了颜与惑这点资本,拿什么讨得圣心?” 张娆娆娇颜浮怒:“无耻狐媚子,你以为人人如你这般手段下作,争宠祸乱宫闱?身后后宫女子,当养德蓄涵,婉和仁孝为则,方是本分!” “哦,那我估摸着芷兰小主进错了地方。” 瞧着争辩得面红耳赤的张娆娆,我提醒到:“与其这般含蓄的巴望着皇上垂青,小主当初还不如向太皇太后求个懿旨,去昭德殿做个御前侍书女官,这样或许有一天,皇上能欣赏你的德馨兼备。但可惜你现进了这深宫大院,若还这般天真,不知收敛,那你只能去冷宫呆着,和那帮疯女人谈你的涵养经了。” “你!!” 这姑娘不仅脾气躁,而且手脚也不安分,口舌争不过,竟不知分寸地动起手来。 然,她的推搪还没挨着我人,唤雪已经稳稳地为我挡下了。 我反讥到:“就你这点耐心,宋家怎么会选中你?”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足为惧,我再次好意点醒上。 “大树底下是好乘凉,但别忘了,自己可能不是来享福的,而是供养别人的花肥。姐姐,如今代行帝后之责,掌管六宫,芷兰小主跟在你身边,这脾气怕是要好生约束着。” 该说的说尽,可似乎这丫头,还未能琢磨出点自个悟性。 她再斥:“以色惑君,焉能长久!” 我冷道:“等哪天你能爬上龙榻,承得圣宠,再来同我理论长久与否吧。” 转身留下个清寰的背影,我去的毫无眷恋。 而这张娆娆,不过是宋小钰身边养着的一条狗,若不长点心眼,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好的指望了。 回到芳华苑,口干舌燥的我刚接过小梅的一碗茶,就听到她回禀到。 “主子,玄冥侍卫已在花厅候了多时。” 玄冥回来了? 大概是消息来得太陡然,烫了下舌头的我猛吸口凉气,捏着糊声催到。 “快让他进来。” 一口茶水的时间,身着青袍的玄冥脚步生风地走进来,半叩在我跟前请安。 “属下参见主子。” “快起来回话。”在榻上盘了腿,我又急问到:“可打探到?” 玄冥道:“幸不辱命,属下已打探到严公的行踪。” 我骤然一喜:“严公人现在何处?” “徽州,封昱郡。” “封昱郡?!” 我细想了片刻,这不是大历和北燕接壤的南陲小郡县,师公怎么会在那? 我又问:“他老人家身子骨可还好?” “身子骨依旧健朗。如今严公退隐田园,定居在封昱郡一个叫‘洛家寨’的小村子里,还做个了闲散私塾夫子,时不时教导村子里的孩童们识文断字。” 一个安心未稳,又涌起个不安。 “你的人没惊动严公吧?” “主子放心,属下的人只是远远的盯着,不曾打搅到严公。” “那就好。” 松了口气,我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不过此时,玄冥又添了个新动向。 他道:“主子,我在回燕都途中还收到个的线报,说大历当今皇后顾莹,昨日在宫中游园时被只黑猫所惊,不慎滚落假山小产。” 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我额角一抽。 当初对慕容曜夸下的海口,竟成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五章 必行之求 快到晚膳的点,我主动跑去朝阳殿蹭饭食。 他手里有两个挺急的折子要阅批,可大半心思又挂在我身上,故一心二用间,一个折子就批了个半时辰有余。 “刘太医给你请脉,可有乖乖的?” “乖。”正好手中的橘瓣去了瓤膜,我顺手犒劳上慕容曜:“安胎药早晚按时吃,三班倒请脉也不闹脾气,我能不乖吗?你的嘱咐是圣旨,我哪能不从。” 悬着朱砂笔,包着橘瓣呆呆的看了我半天,他又问:“那饭食,可有挑剔?” 我笑眯眯:“不挑。你看我这不是没到饭点,就上你这来蹭饭了,最近可能吃了。” 我的乖顺反让他生疑:“一天时间都去了些什么地方,没闹腾?” “除了未时太皇太后传召,去了趟延寿宫请安,其余时间,我都乖乖呆在芳华苑中。” 我甜甜一笑,朝他肩头偎了偎,顺势用手绢拭去他嘴角包久而溢出的橘汁。 明显能感觉他全身不适的一抖,而最直观的证据,就是那朱砂笔凝出的红珠,落在桌案上那奏折上。 瞬间变成了朵惊艳的红梅。 “皇上,晚膳已备妥当,是否立马传?”刘德禄躬身进殿,问了声。 “传膳吧。” 重重地舒了口气,想来也没什么心思批阅折子,随放下了朱砂笔。 “我来。” 刚要落脚穿靴,我反应倒十分殷勤,先一步抢了刘德禄的差事。 我道:“你这靴袜料子虽保暖,但极不透气,容易汗脚;回头我给你做几双,内瓤是丝的,外层再用棉的包绣一层,这样极保暖又透气,你穿着也舒服。” “不对。” “怎么不对,这法子我试过,管用。” 绑着金线绳,封住他裤脚的漏风处,我回应到。 他回道:“我没说袜子,我说你不对劲。” 我抬起头,咧嘴一笑:“我挺好的啊。” “不对,你一定有事。”凝着他的火眼金睛,上下来回端量我好几遍,又补到:“从刚你进殿到现在,满嘴蜜油,不见平日里的小脾气,事事都在暗中顺从我的意思。” “你这人,见不得我对你好嚒?疑神疑鬼的。” “当我是三岁孩童好哄?对我好是真,但表露的太借花献佛了。”评价了句他自己的感触,慕容曜把我掺了起来:“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 “嘿嘿,就一丢丢。” 见计策被识破,我俏皮一笑,用手指掐出了那心中所求的大小。 “你的一丢丢,可是十万八千里中的一丢丢,心大着呢。” 反问我间,见我不住地看刘德禄,他开口道:“刘德禄,你先退下吧。” 等殿内落了清净,他把我摆在榻上,自己半蹲在我跟前,昂着头审视着我。 “说吧,又想出什么不安分的点子要我允的?” 我食指扣扣脸颊,鼓了口勇气,猫着声线请示到:“呃~~阿曜,你瞧我在宫里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那个,能不能把先前你没收的金牌还我?” “你想出宫?” 四个字,简单明了地总结了我的弯弯绕绕,他却浮起了不悦。 “我不是说过,映月馆的事我会让人替你处理妥当,心还如此野?” “不是,不是惦记,我真有点急事。” 也不知如何说起,我越说越支吾,可他,却主见异常坚定。 他反驳到:“如今你这情况,我是断然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宫。瞧你今日这殷勤劲儿,我也不想讨你个不高兴;这样,你若真有什么急事,明日我陪你出宫办。一下午,总够了吧?” “才一下午?”我声音骤高又骤低,后话烂在肚子里。 他眉头猛皱:“一下午还不够,你到底盘算着多久?” “三天,至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眼一闭索性豁出去了。 “三天,说哪门子玩笑?三个时辰我都嫌多了!是不是仗着我宠你,你就越发肆无忌惮?!” 我立马来劲:“你好端端发什么火。我也知道要求有点过分,这不是跟你商量着吗?封昱郡这一去,至少一天一夜路程,三天还算是快的了——” 话顺了脾气,却不知不觉露了底,我连忙止住声。 可跟猫般敏锐的慕容曜,却逮住不放了。 “封昱郡?南陲边境?你跑那穷乡僻壤去作甚?!是谁有这般大的魅力,让你如此坐立不安的。”也是急了眼,慕容曜拽着我的手,不停地追问着:“说话呀,见谁?” “一个故人。” 逼得无法,我咬牙吐露了句。 他追问地紧:“故人?有多沾亲带故的,值得你不辞辛苦,不远千里跑去相见。” “你别乱打翻醋坛子,没你想得那回子龌蹉。” 火气一涌而上,莫名动了真怒。 “我乱打醋坛子?平心而论,天底下哪个做丈夫的,愿意自己的妻子怀着自己的孩子,在外抛头露面,劳碌奔波?一去三天路途遥远不说,见谁,什么目的,你一概憋在心里,你要我怎么放心的下?这是要我命!” 直诉心肠一番,他倒是跟蔫儿的藤,主动软了声。 “将心比心,淳元,我是怕你有个什么闪失。” 我也软了心:“可这个事情对我太重要,我必须亲力亲为。” 相持不下,他主动让了步:“那我们先抛开争执,看看这个人值不值。你口中这个‘故人’,他究竟是谁?” 我闭眼,深吸了口气,终是吐露道。 “严嵩。” “严嵩?”慕容曜疑虑深深地念叨了边,忽然有所悟的问到我:“是大历太学府前国子监,严嵩严阁老?” “正是他老人家。” 慕容曜缓缓惊,问:“他人在我北燕封昱郡?” “是。” “据我所知,严阁老已经辞官多年,不理世事,你此番前去见她是为了?” “既然说到这儿,我也不瞒你。”抿抿唇,我表述到真实心声:“此次之所以有这番打算,是为了大历十年一度的‘正思谏’,我想请师公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我想你也多少知道,严公他老人家乃先父的授业恩师,他老人家所推行的‘广开寒门,士无高低’的思想,也是先父多年持之以恒贯彻的夙愿。师公虽辞官多年,隐居田园,但其威望在寒门士子心中依旧如泰山北斗,极具号召力。” 说到此,脸上蓦地一严,向慕容曜道出其中利害。 “如今顾老贼把持的大历,门阀排挤根深蒂固,寒门士子积怨已深,若严公能出山并借助‘正思谏’辩法之机,顾老贼及起党羽这些年经营的‘排外思想’必受重创,我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可严阁老生性古怪,对许诺过的事,从不妥协。三年前游历至我燕都,我曾高官厚爵相请,他却以‘不奉二主’为由断然拒绝;此时你前去游说,有把握劝他重出山门?” 慕容曜的担忧,在我看来,阻挡不了我的决心。 “我不能让李家含冤莫白,更不能让先父心血如此被埋没,此事我势在必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六章 边陲秘闻 没有风和日丽,湛江上烟雨朦胧,似愁绪万千。 油伞外,浸润在细雨中的慕容曜,五官被雕刻得格外清晰冷峻;见我注视着他,慕容曜眉头稍稍一蹙,简化了对柳飞的交代,快步走了过来。 “渡口风大,快上船吧。” “你没什么要交代我的?” 我原以为他会对我啰嗦一大堆,可从出宫到现在,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理理我被江风吹乱的鬓发,他涩涩一笑:“就是因为太多了,我怕一说起来,会后悔。” 一阵哑然,让我不知如何接话,看出我为难的他,把脸上的笑放得更和煦了些。 “需要注意的,我已细细交代于柳飞,有什么差遣的事,只管吩咐他便是。” 瞧瞧眼前这阵仗,我道:“不是有唤雪和玄冥跟着?他们武功不弱的。” “不一样。柳飞是从小跟随在我身边的,有他在,我安心些。” 此时,一阵疾劲的风横扫过境,凝罩在江面的水烟如漫天吹开的飞絮,朝渡口处涌来;慕容曜一个健步挡在我跟前,撑着大氅为我遮风避雨。 我像只小猫探出头,却见他江风雨水中的凛冽表情,有些怅然若失。 我安抚到他的不安:“我不过离开燕都日,你这反应,好似我不回来了一般。” 他没急着应声,只等那飘飘如絮的烟雨收止了些,才喃喃说道。 “忽然想起当年离开大历时的光景。那时的你也是这般素净雅致,绑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远远立在漫天梨花雨中,目送着我离开上京。” 转过头,他漆黑的星眸中,有股郁郁氤氲化不开。 “离别未改,仍是你我;可这一等一盼间,转眼已经过了七年又十个月,快八年了。” 我柔笑而感:“可昨是今非,等待的结局不同了。” 察觉到他心中的一丝脆弱,我就着他呵护,轻轻环上他的腰身。 “那时的上京,有我的家,有我的亲人,我必须留在那儿;而如今,燕都才是我的家,你才是我牵挂的人,我离不开的。” 微微踮起脚,拂去他脸上糖霜般的烟雨,捧着他的脸颊保证到。 “阿曜,我会照顾好自己,速去速回。” “嗯。” 终于,他露出心安的笑容,低头顶上我的额头。 他嘱咐道:“照顾好自己,别在外流连贪玩,速去速回,不然我亲自去封昱郡抓你回燕都。” “是,夫君大人。” 这场烟雨不休,又绵又暖,我立在渐行渐远的官船尾,手挥了又挥,别了又别,揣着这样的复杂心情,我启程踏上前往封昱郡的路。 近一天的水路,我们在金池落脚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在我的坚持下又马不停蹄的,改走曲阳官道前往南陲边关;这样的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晌午时分顺利到达了封昱郡边境。 事事亲眼所见,总有出乎意料的惊艳。 大约是位处北燕大历交界,且临着南夷,这小小的封昱郡不见慕容曜口中的“穷乡僻壤”样,却是出奇的热闹,随处可见奇装异服,走南闯北的客商。 长途跋涉兼舟车劳顿,我在柳飞的安排下,找了间干净的客栈好生补了个安稳觉。 等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 点了一桌当地的特色菜,再烫了壶果酒佐肴,吃吃喝喝间,听着隔桌客商间高谈阔论的趣事,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有趣的故事还未回味尽,此时又走进来两个走商。 两人叫了一壶酒,咕咚地灌了一气下了个满碗,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就拉开嗓门说起来了。 “老三,你不要命了不成?听老哥哥一句劝,那雷城去不得!” 另一人满口怨愤:“二哥,你以为我不怕么,谁愿意把命朝那鬼地儿送?可现下,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要是这次再收不到皮货,我们家都得饿死街头了。去是送死,不去也是饿死,我索性豁出去了!” 这两人对话引起我注意间,我也发现在座的听到“雷城”二字,脸色都变了一圈;而一旁招呼生意的伙计,上了叠酱牛肉,也是连声劝到。 “客官,你老哥说的对,钱哪有命重要,赌不得这口气!” 我一时好奇心大作,曾小二经过我饭桌前,连忙唤住他询问到。 “小哥,为什么雷城去不得?” 小二答:“姑娘,听你口音应该是刚到此处的外地人吧?这‘雷城’的可怕,我怕说出来吓坏你!” 我兴趣大作:“小二哥,我一向胆子挺大的,你倒是说来听听,雷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各位跟见鬼般讳莫如深?” “胆子大?姑娘,你别嫌我话难听。之前不少客商吹嘘自己胆子大的,结果呢,有命去,没命回!” 我花眉一蹙,问到:“听小二哥口气,难不成雷城出了什么妖魔鬼怪?” 小二道:“比妖魔鬼怪更怕!姑娘你有所不知,雷城这两年冒出了一大帮流寇,个个皆是穷凶极恶之辈;遇上他们,男的杀女的卖,反正见财就劫,见货就掳。加之他们和南夷人勾结在一处,如今雷城方圆五十里内,十室九空;本来走南闯北的客商经雷城至关外,不过个把时辰的事情,如今这流寇为祸,人人都绕道而行,避而远之。” 听闻匪盗为祸,我不免一惊:“雷城的郡守呢,他这父母官怎么做的?难道就任由流寇横行无忌,欺凌百姓?!” 小二来气:“还父母官呢!别提了,整个人都被吓怂了。” “小五,别张嘴瞎说!赶紧张罗生意。” 柜台记账的掌柜忽然喝止了小二哥一句,我回头一望,从他的干笑中瞧出了些眉目。 民不与官斗,这掌柜,恐是怕祸从口出。 “姑娘。” 事正听得一知半解般,那先前落座的大嗓门走商招呼上我。 “掌柜的有他的为难处。你想知道的,我这粗汉替那小二续下去。” “大哥真耿直人。” “过誉。姑娘可知为什么这小小封昱郡内,聚居了几万余众在此?” 我摇摇头。 “他们大多人,都是从雷城、余阳郡逃迁至此的。试想,若是有太平日子过,有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故土生活呢?!至于那雷城郡守王义,说好听点是个七品朝廷命官,说难听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且手中郡兵有限,那帮流寇掳了他家老小几次,自然也是怕了,跟着妥协。” 一股荒诞油然而生,我愤懑地反问到:“那王义为何不奏报朝廷,派兵剿匪?” 走商道:“山高皇帝远的,谁顾得上?再说了,此事一旦奏报朝廷,当今圣上定治他王义一个‘玩忽职守,治郡不利’的罪名;轻则丢官,重则人头不保的事,他才没那么傻捅开。” 一碗斗酒,这大哥下得急;干尽后,他不免惆怅一叹。 “百姓命如蝼蚁,这世道,好官能有几个?若个个都如霍将军般仁义柔肠,那这天下不愁太平。” “霍将军?霍子陵?!” 我口中猛呼回味,平地一声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七章 治祸失源 心中所想之人如一张熨金名帖,名气颇盛,我顺势问到。 “这位大哥,您口中的‘霍将军’,可是大历镇守南陲的镇南大将军,霍子陵?” “可不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在南陲,谁人不知其名?” 点点头,这老哥脸上涌现出钦佩之色。 “战场上,霍将军驱除南夷,军功赫赫;私下,他为人也是刚正不阿,侠骨柔肠。就拿雷城五十里外比邻的襄城,有霍将军麾下的‘启元军’庇护着,那帮流寇就不敢猖狂妄为。” 我微微一惊:“这就奇了。大历将军,庇护着北燕子民,传出去倒是个本朝打脸的笑话。” 尔尔一笑间,我目光不由地扫了眼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柳飞。 走商道:“姑娘这话点中要害,是够我北燕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员无颜的。不过襄城位置本特殊,自来北燕和大历的百姓混居,加之贸易自由,霍将军越俎代庖庇护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忙问:“大哥,小女子问句题外话。霍大将军常到襄城走动?” “这得看运气。听说启元军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人会到襄城内走动采办日常军需;运气好的话,能碰见霍将军本人。我自然没这个福缘,一睹这少年英雄的风采。” 惋惜地灌了口烈酒,这老哥眯着眼瞧上我。 “听姑娘这口气,也是仰慕霍将军,想一睹他的飒爽英姿?” “算是吧。不过一切随缘。” 我落落大方一笑后便起身,朝身后的掌柜交代到。 “掌柜的,这二位大哥的酒饭钱算我的。” “唉哟姑娘,使不得!” 这两走商也是老实,急着个脸忙推脱到。 我笑劝到:“您莫推脱。相逢是缘,况且大哥如此古道热肠,一顿便饭算不得什么。二位慢用。” 见唤雪放下一锭银子结了账,我随和一笑,便领着人出了客栈。 在热闹不减的大街上走了一段,犹豫了半响的柳飞,忽然快一步挡在我跟前。 柳飞道:“娘娘,属下这就启程赶往雷城,处理郡守王义失职一事。” 看来先前在客栈的我眼色没白递,我浅浅一笑,颔首到:“这关系到皇上的体面,你务必谨慎小心。速去速回。” “是。” 沉稳一应,柳飞恭敬有加地朝我一拜,便提着长剑快步混入熙攘的人群中。 “主子是故意支开柳飞?” 望了望已不见柳飞踪影的街道,唤雪在旁轻声问到。 我道:“一半一半。毕竟这王义太不是个东西,长点心的,都不会继续放任下去。” 唤雪问:“那主子口里的另一半,难道想曾着这个空档,去襄城会一会那镇南将军?” “你这丫头,眼色也不是这般看的,瞎支招。我千里迢迢跑来南陲,可不是为瞻仰霍子陵如何被人歌功颂德的。”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又说到:“怕是真有机会照面,我怕霍子陵会犯头晕。” 唤雪一头雾水状:“犯晕?主子这话太深奥,奴婢真猜不出个眉目来。” 蓦地,我拢嘴偷乐起来。 我这话里的玄机,自然是指皮相上的迷惑性;如今一个是陪王伴驾的林思安,一个是混迹边关的我,霍子陵若见了,会把我当成谁? 他不晕,才奇怪。 我打住这个话题:“十有没可能的事情,你丫头就别费神猜了;有这份心思,不如帮我觅一觅哪有药材行才是正事。” “主子身体不舒服?” 一下子,唤雪紧张起来。 “笨丫头,非得不舒服才朝药材行跑,就不能挑点补品?”我顿时无奈地摇摇头,朝另一头的玄冥招呼到:“你也不是第一遭来,这附近可有什么合宜的文房四宝铺?” 玄冥谨回上我:“附近就一家‘上林轩’,主子可上那瞧瞧。” 也不多话,玄冥探手一请,就为开道带路;而唤雪丫头就旁伴着我,没少挠她那不开窍的脑勺子。 在封昱郡集镇范围内兜转了一个多时辰,我这两个贴身护卫皆是两手不空,收获颇丰;回到客栈,吃了碗云吞的我,便早早的睡下,为明日前往“洛家村”养精蓄锐。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刚梳洗规整,一开门,我便见柳飞端端正正地跪在我门前。 他一双熬红的眼,和着冷刻脸间稍许的倦意,把那股风尘仆仆味一股脑朝我鼻息里送。 “属下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一开场,柳飞这五体投地的跪叩,就把落差拉开。 “怎么,人跑了不成?” 稳住心神,我合计着最坏的结果,淡淡问到。 “人没跑。”铿锵有力的回答间,有一丝不协调的停顿,柳飞沉声继续说到:“王义畏罪自尽了。” 倏地,我眉头一皱,半响才不热不冷开了口。 “这下真成了死无对证。” “也并非。”此时柳飞沉沉一答,从怀里掏出一叠墨纸,呈到我跟前:“王义在死前,已亲笔写下供罪书,对自己所犯过失供认不讳;只是属下当时一时疏忽,未察觉王义求死之心,故让他有机会在书房中吞金自裁。” 接过这份供罪书,我快速地过了遍,倒是有几分明了在心。 我道:“王义虽死不足惜,但从这供罪书上的详尽,可见其用心良苦。等这封供罪书传到燕都,以皇上的性子,必定先平乱而后治罪;失去了罪魁祸首,这样一来,王义一家老小还有活命的机会。” 把信一合,我递还到柳飞还高高举着的双手间。 “你起来吧,毕竟也是功劳一件,只是尽人意与否。速去驿站,将王义的供罪书八百里加急送回燕都;要知道,尽快除去为祸百姓的流寇才是当务之急。” “属下领命!” 来去如风,柳飞眨眼功夫消失在我眼前,我站在阁楼上,远远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似乎能预见今日的封昱郡,将格外热闹。 事似乎已预见定论,而我心另有所牵挂,匆匆用过早膳,我便启程前往洛家村。 半个时辰后。 “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木亭为坛,席草为栏,一群稚童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团间,跟着背手踱步的老者,摇头晃脑地朗诵着《论语·为政篇》中的章节。 我屏退了唤雪和玄冥,无声无息地坐在最末排,瞧着这位鬓如霜白孤松有傲的老者,听着他敦敦教诲的严声,眼眶湿湿润润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大隐于野 散学稚童的欢悦还犹响耳畔,佝下身正欲整理歪歪斜斜蒲团的老者,矍铄的双眼忽然注意到神色恍惚的我。 探起身,捋了捋白似雪胡须,他温和一笑:“散了吧。” 可我坐在那儿,不吭声。 我这来者何意,老者开始似乎丝毫不在意,一边规整着蒲团,一边拾拣着席榻间被丢弃的宣纸;一张张用来练字识文的纸上,鬼画桃符着孩子们闹趣之笔,老者表情极心疼又无奈。 等打整好木亭,老者再看上我这头,依旧纹丝不动地僵坐在原地,此时他眼中终于多了分疑惑。 “姑娘是在等人?” 我蓦地一怔,随即点点头。 “难怪。” 老者释然一笑,顺势将那放在角落边的炭盆挪到我跟前。 “天冷风大,姑娘可别冻着了。” 话毕,老者终于起了去意,含笑慈祥地朝我一颔首,便转身朝木亭外退去。 而此时面对这番既熟悉又生疏的相逢,如鲠在喉的我不知如何挽留。而换上谢公屐的老者没走出两步,忽转过头,又眯着眼打量了我一番,问到。 “老儿唐突。姑娘,你我是否见过?” 一瞬间,心中如暖春袭来,融去那些让我心口难开的寒冰。 站起身,拖出比垂暮之人还蹒跚的步子,走到最靠近老者的木栏边,僵硬地开口应到。 “见过的。” 一阵显而易见的惊错在老者面见腾起,慢慢地,又平抚过去,他极抱歉地说到:“老儿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只瞧着姑娘面相莫名亲切,却想不起在何处遇过。” 我憨憨而笑:“亲切足矣。”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老者更疑。 趁着被那股泛滥吞噬前,我鼓起勇气说到。 “先父曾说家母怀我时,因胎动频繁,被家中长辈断定是个男孩;先父大喜间,早早为麟儿向授业恩师求福赐名。师公听闻此事,以一句‘淳自良材千遍酝,源出清流万载甘’相喻,并取诗头‘淳、源’二字,合拼为名。谁知,数月呱呱坠地的我,竟是个女娃。” 汩汩咸咸涩涩的泪悄然滑下,浸入我微张的口中,堵得无法言语。 可听着我叙述名字里典故的老者,突然口犯惊慌。 “不,不,不对!姑娘,这故事还有后续!!” 老者面色如四季更迭,一番克制后,那激动如西垂落日光染遍沧桑之容。 “‘淳、源’二字过于磅礴大气,众人皆说一个初生女娃无福消受,恐怕有损命缘。故,老儿我在这女娃满月之喜上再次为她正名时,便将这名字中的‘源’字改成‘元’;一来立意其‘活力昌茂’,二则元字拆解开为‘二儿’,有‘二来带子’的好兆头。淳元,你名字里的典故,老儿说得可对?!” “对,师公说得极对。” 一时泪如山崩,我跪下身,连忙朝师公叩头请安。 “不孝徒孙李淳元,给师公您老人家叩头。” “起来,快起来!”严师公也是一脸老泪纵横,忙搀着我揽入怀中,直唤叹到:“苍天有眼呐,苍天有眼!李家仍有后可继!!” 炭炉上一壶来回添了四五次水,淡了那山茶的香味,可丝毫淡不去我和严师公久别重逢的喜悦。 而我如何从李家这场厄难中死里逃生,成了一个充满奇迹的戏本子,听得他老人家两眼通红,叹息不断。 当听到我得外祖父庇护,他虽稍有心安一点头,可面色间仍愁容不散。 师公道:“如今你在宋家,虽可为避得一时腥风血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小点,你还年轻,还有很长一段人生路要走;好不容易从这是非中抽身,不如放下前尘往事,早觅良缘,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放下?” 或许是故亲重复,那藏在心里深处的伤疤又再次崩裂开,涌出一股锥心刺骨的痛。 “师公,你叫我如何放得下这血海深仇?午夜梦回,萦绕在我梦里的,是我李家上下四十三口冤魂!” 我稍稍哽咽,辩到:“师公,小点不敬问一句,你可见过我李家一日灭门的惨状?您老不敢想,可我也时时刻刻不敢忘!” 一闭眼,满目被带血的回忆占据,泪落无声。 “那东门刑台上,我阿爹,阿娘,小弟,堂叔,堂婶,堂哥,王姨,奶娘,朵儿,柳叔,一个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他们的尸首像是腊肠般吊在刑架上,即使将身体里每一滴忠良之血流尽,可还是洗刷不掉他们身上的冤屈,正不了大历朝堂上那股日益沦丧的浩然正气!” “那你又能如何?” 严师公的面色,在我抑扬顿挫的痛斥下,阴晴不定着;可许久之后,他一股心灰意冷反噬而来,怅然地劝上我。 “小点,你终究是个女子,薄弱之身扛不起这血海深仇,更肃不了乱世污浊。” 我不甘而答:“女子又如何?可我不认命!顾家和大历天家欠我李家的,我偏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说到愤然处,我倏地起身,端端正正跪在严师公对面。 师公惊起:“小点,你,你这是做什么?” “师公,小点此番来,就是恳求您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为李家洗刷不白之冤!” “你为何这般固执?且不说我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无半点回天之力,然你一个罪臣孤女,无权无势,拿什么和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顾贼斗?更拿什么撼动大历天家?小点,你这是以卵击石!” “不,我非自不量力!” 一意孤行在心,我不曾转圜自己的初衷。 “北燕,将是我李淳元绝地反击的最大助益。只要我能顺利登上北燕后位,那我家的仇得报指日可待!” “你,你——” 我坚毅满面:“不瞒师公您,我如今已入北燕后宫,封为美人;而以慕容曜对我的恩宠,我有信心夺得这北燕帝后之位。师公虽归隐多年,可您在众多寒门士子心中威信,依旧不减;只要您肯出山相助,小点相信大事可成!” “不可能。”师公严词拒绝到。 “为什么?”我惊问间,有些不知分寸的驳斥到严师公那股颓然:“难道师公您能眼睁睁看着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且碌碌无为地躲在这边陲之地,终此一生?” “过眼如烟,再图亦是枉然。”眼一睁一合的时间,苍凉填满了师公的双目:“更何况,老儿我曾在你师婆和师叔坟前立过重誓,今生不再与这天下有任何瓜葛。” 劝不住的,他老不执着,只是疼惜地抚了抚我的脸。 “有生之年,能得知丫头你安好,老儿我已觉无憾。只是人各有志,强求无果,你还是自去吧。” 转身间,师公那略佝偻的背影,与我脑海中他当年远离大历时的光景重合在一起;只是那时读不太懂的感触,如今再次重温,却跃然于心间。 哀莫大于心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六十九章 柳暗花明 眼关鼻,鼻关心,我跪在那茶案边的蒲团间,用固执坚守着内心最后一丝尊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坚信着,严师公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终会被我的诚意所打动。 也不知跪了多久,我记得最后清明记忆中似乎闪过师公的脸,喜如新芽生间,眼花,耳鸣,心空尾随而至,我的世界突然失去了所有光明,被阵急速的昏天暗地所吞噬。 “小点,小点?!顽皮,都什么时辰了。快跟娘回家去,不然你阿爹准罚你” 好长好沉的一个梦中,我遇到许久未入梦来的母亲。梦中的母亲依然温婉动人,她立在一处光影朦胧处,伸着手,和蔼慈祥地唤着我的乳名。 那感觉,像被迷途中的一丝指引,我拼尽自己所用的力气去够住母亲的手;可刚要触及那渴望的温暖时,大片光芒袭来,母亲不见了,而我跌回了一方混乱中。 “小点,小点,小点?我是师公啊,可认得?!” 我虚睁着视野未成型的双眼,汩汩泪,控制不住地往下坠。 “母亲。”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大概我这一声错唤,忐忑多时的师公整个人全线崩溃,背过身就跟着抹泪花子。 “主子,主子!” 又是搓手暖身,又是替我搽汗,一声声焦虑至深的“主子”,终于把我从来朦胧不真拉了出来。 “唤雪?” 几度睁合着眼,确定了眼前人,我沙着嗓子问到。 “我是怎么了?” “主子好糊涂!”垂头一抹眼中盈着的泪,唤雪抗着波动情绪说到:“要是在这样昏昏沉沉的烧下去,恐怕——” “好了,好了,能勉强认人已是大幸。” 语调焦急,师公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凑了过来。 “赶紧喂药,把烧退了才是当务之急。来丫头,你扶稳你家主子。” 话毕,师公搯了搯碗中药汁,小心翼翼递到我嘴边。 师公慈声哄到:“小点乖,吃药。” 或许是真的身心俱疲,又或是被师公那略带酸涩的腔调所感染,我微张这口,一小口一小口吞着。 清醒未多久,倦意袭来,我带着丝丝苦涩,又再次跌入沉沉的梦中。 等我真正有了清醒,转眼已经是第二天近晌午。 发了一身汗,整个人也舒畅了不少,可瞧着还悉心照料在旁的唤雪,一夜未眠间似乎憔悴了不少。 我心疼兼愧疚间,拍拍床褥子说到:“眼都熬红了,你赶紧上来补个眠。” “主子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见她跟惊弓之鸟般退让到一边,我立马皱起了眉:“这不是宫里,没那么多规矩,我说使得就使得。” “尊卑不可乱!”急了无法,她“嗵”一声跪在床边:“即使是在宫外,该有的规矩还是乱不得。若主子真放心不下,一会儿等马郎中瞧过主子,确定您玉体无恙,奴婢再寻个地儿补眠可好?” “起来。” 一阵无奈涌上心头,我叹息到。 “你这丫头有时真让人没法疼。” “快,快,快,马郎中,快里面请!” 刚消停了一处,外面又传来师公急切的声音,没两下功夫,他老已经领着人到了我床边。 我忙推脱到:“师公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 “乖乖呆着,一切听马郎中的。” 我还没道出个所以然,师公已经严声打断了我的申辩,转而紧张朝这位马郎中叮嘱到。 “马郎中,你得把这丫头瞧仔细,可不能留下什么病患。” 马郎中道:“严公放心,待我为夫人请脉。” 走着,就架势十足坐在榻边,为我把脉。 一番望闻问切后,马郎中一股悦意涌上古板的脸上,说到。 “风邪已驱,血脉已通,夫人与腹中胎儿已无大碍,严公可以放心。” 师公仍不放心:“真无碍?马郎中,人命关天的事儿,你可得再仔细些。” “马某敢以马家三十家行医招牌做保,夫人已无大碍。若严公还不放心,我再为夫人开一副固本培元的安胎药,定能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孙女。” “这就好,这就好。你赶紧下方,一会我就去郡上按方抓药。” 顿时,师公愁云尽散,露出了心安的笑容。 “师公留步。” 让师公一个上岁数的老人家为我前前后后折腾,叫我于心何忍?我随即吩咐到身边候着的唤雪。 我道:“玄冥也在吧?你去叫他来,让他跟着马郎中去取方子,然后到郡上抓药。” “是,主子。” 心领神会极快,唤雪躬身朝严公一拜,便邀着马郎中出了房内。 师公在门口张望了两眼,回头一瞧我眉眼弯弯地望着他,立马板下脸,拉了跟条凳坐在我榻边。 “小点,你也是个将为人母的人,为何这般不知自爱?要是你腹中孩子有什么闪失,老儿我罪过就大了!且不论余生寝食难安,就是日后下了九泉,有何颜面面对你阿爹阿娘?” “师公责备地极是,小点不该任性妄为。” 不觉抚了抚肚腹,感觉它仍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可蓦地,我心更加坚定。 我道:“这孩子伴着我挺过许多危难,若将来它诞生,且为一男儿,那他极可能就是这北燕的未来之主。师公心灰国之无望,可这孩子,难道不就是冥冥之中老天对我们李家的眷顾,对天下正道的垂怜?溯源清流,始于根本,这孩子就是希望。” 师公面色一愣,更添犹豫:“可这孩子即便有这等天命福缘,但他,始终是这北燕天下之主,而非大历。” “但他的母亲,却始终是大历人。” 铿锵一回,顿时让师公语塞,我趁势把话题入深。 “我深知师公心结难解,但此事,小点亦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师公一日不肯出山,小点就等上一日,直到您肯回心转意。” “你何苦强人所难?” 我异常笃定:“不是小点咄咄逼人,而是天下局势所需,多少寒门士子也眼巴巴地盼着,有人能站出来为他们振臂一呼。” 这屋内空气中凝固着一股僵持,我惴着心,咬着唇,耐心等着他们决出分晓来。 “那你想师公如何做?” 许久之后,师公口中轻悠悠地飘出这么一句,这感觉,如久行在沙漠中的旅人喝上了口清泉,甘甜无比。 “小点保证,绝不会让师公难做!” 喜声保证间,我立马道出打算。 “此次小点请师公出山重返大历,是想让您收一人为关门弟子,并从旁指点,好让他在十年一度的‘正思谏’上为寒门士子扳回一局。” “此人是?”听到此处,师公不禁眉头一蹙。 我道:“本届大历殿试头名,文华院上林侍郎,苏逸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章 班门弄斧 如今万事俱备,剩下的,是好生陪在师公身边尽几日孝道。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事君,事君” 前段流畅悦耳,可背着背着,这小童卡顿迟疑声渐渐匿迹。 我拇指一抬,荆棘条随着我一个潇洒转身,横在了这小童面前。 我续上未完:“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续着这小童未背完的章段,我这“女夫子”派头十足,荆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案几边角。 “这《论语·学而篇》可是旧功课,且不论你们能领悟多少圣贤道理,光这边学边丢的学习态度,就该打手板心儿。” 话刚落,倏然满堂鸦雀无声;而这小童在我面前更是如秋风扫枯叶,怕得瑟瑟发抖。 我面色更见严厉“在夫子面前秉什么礼数?身要端,腰要挺,心更要谦。站端正,双臂抬起,手心向上。” 并着手,小童哆哆嗦嗦地抬起双手,小脸憋得通红。 “手放平。小男子汉,抖什么抖。” 荆条不过是佐一佐他的受罚姿态,可刚挨上他手背,这孩子就抑制不住全身发颤;顿时,这光景逗得我咧嘴一笑。 “姐姐可是有言在先,背得好,有蜜饯糕点吃,背得不好,可就要挨板子领罚。” 再次声明事先定下的规矩,我这荆条就朝他手心落去,当着众人面打了五下。 若说多痛,我这力道控制有数,不过这孩子似乎脸皮特别薄,刚领了我的罚,满眼包着的眼泪花子就落了下来。 虽心软可不想前功尽弃,我依然从容地问他:“你好好自省,家中长辈缩衣减食供你上学堂,你却贪玩马虎,不知上进。姐姐可罚错你?” 半响,垂头哭泣的小童点点头,回到:“姐姐,新安知错。” “今天代夫子罚新安,只是想让你明白,‘学无止境,温故而知新’。聪明只是天分,少了时时勤勉的上进心,再聪明的天才日后也会沦为碌碌无为的庸才。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毕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我只求他明理而非责罚于身;躬下身替他擦掉小脸上未干的泪间,取一块枣糕塞在他小手中,便让他坐回蒲团间。 我道“大家莫觉侥幸。新安之错,也侧面反映了你们当下学习中的坏风气。今天只是小惩大诫,希望你们日后学习中能戒骄戒躁,更加刻苦用功。好了,每人罚抄学而篇五遍,即刻实施。” 昔日一群小麻雀,此刻个个默默地埋头展纸研磨,忙提笔誊写课文。 满意一笑,我轻手轻脚地出了木亭,走到在檐下烹茶观望的师公身边。 “喝口茶。”递上香茗间,师公他老乐呵呵地询问到我:“小点,初为人师感觉如何?” “也就那样。” 浅尝了口香茗,我望着木亭中孩子们,笑道。 “是调皮捣蛋了些,不过终还是孩子。”解了口燥,我蹲在师公跟前,揉上他的老寒腿:“小孩子天性贪玩,不能一成不变的用旧规矩加以约束,长此以往,必定助长他们的厌学之心;适当投其所好,辅以分明赏罚,更能激起孩子好学上进的心,学业上事半功倍。” 师公笑得爽朗:“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今儿个师公竟被你这丫头给上了一课。” “小点哪敢在师公面前班门弄斧。”灿烂一笑,我略撒娇到:“师公您是天下正道的中流砥柱,泰山北斗,而小点不过是仗着些小聪明,在这些孩子面前卖弄卖弄;论渊博,我根本上不了台面的。” “嘴甜丫头。” “我哪里是嘴甜,如今是嘴馋。” 俏皮一笑,我便回头朝身后不远处的灶房嚷道。 “唤雪我饿了,可有什么吃的?” 话落,灶房里一阵动静,唤雪就捧着个汤碗疾步走来;瞧她那紧张样子,生怕我等急了似的。 她应上:“这栗子鸡汤,主子先垫着肚。刚立蒸的米还要些火候,不过半个时辰应该能开饭。” 欢欢喜喜地接过鸡汤,我正欲下口,想着还有长辈在场,遂谦让到:“师公,你先?” “我不用。”笑眯眯地挡住我的好意,抚上我的发顶:“你现在是一张小嘴管两人的饱,自然马虎不得,赶紧趁热吃。” “那我可不客气了。” 孩子气一笑,我搯起一勺黄澄澄的栗子就往嘴里送,那满口香甜,顿时在我脸上洋溢起满足感;而身旁人看着我这吃相,也是喜滋滋的。 “柳飞人呢?” 享受美食间,我这嘴也不空地攀问到唤雪。 “去了驿站。主子归期已经比预计晚了两天,柳侍卫自然要时时回禀近况,怕皇上那边担心。只不过——” “不过什么?”抬头一见唤雪的谨慎,我立马心领神会到:“这没外人,你只管说便是。” “是。奴婢想说,柳侍卫今早刚得到的线报,说皇上很可能御驾亲临封昱郡,怕届时主子难向皇上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不就是晚了几日。” 一边细嚼慢咽着口中栗子,一边端量着唤雪的反应,我打趣心一拥而上。 “毕竟是个没嫁人的丫头,男女间这档子事,还生疏着。男人那点脾气嘛,你得会捋;反正早两天晚两天他都有刺儿挑,我不如再任性些时日,等着他亲自来逮我回去;嘴甜会哄些,便万事大吉。” 听这我的歪论,师公不免露出了担心:“你这丫头太恃宠而骄,会闯祸的。” 我不以为然:“闯祸就闯祸呗,人生难得几回随心所欲。再说小点是舍不得师公您,想多留些时日在您身边尽孝,即便他慕容曜真来了,我也站得住理的。” 师公无奈深深:“你这妮子啊,就这嘴伶牙俐齿。” “严公!” 闲话正欢间,忽然庭院外一村妇唤着师公,火急火燎赶来。 “金家嫂子?你这急的,找老儿我何事?” “倒不是叨扰你老。”这金家嫂子一上前,倒是不客气的自己倒上杯茶饮尽,喘着未平的气问到:“我是来寻马郎中的,人可还在你老这儿?” 师公道:“没有啊。上午间倒是我这儿转了圈,替我孙女诊了脉,便早早离开了。金家嫂子,瞧你急的,可是家中出了事?” 金家嫂子急道:“不是我,是我隔壁的周大嫂犯了病!周大嫂这病来得急,马郎中一时半会又寻不着,这可如何是好?” “大嫂子莫急。”人命关天,且是师公的左邻右舍,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略通些歧黄之术,若不嫌,我随大嫂子走一遭瞧瞧。” 金家嫂子喜上眉梢:“好好好,姑娘可解了燃眉之急!” “主子,我随你一道去。” “不用,把我的药箱取来,你在此照料着,我速去速回。” 拿了主意,等准备好,我搁下手中汤碗,便跟着这金家嫂子出了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一章 掳劫风波 到村东这段路途中,我和这金家嫂子时有攀谈,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多了股怪异。 只是哪里怪,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度以为自己把宫里那套疑神疑鬼带了出来,想太多了。 而到了那求助的周大嫂家中,诡异感再度袭来,把我的敏锐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血腥味。 当时还未意识到是个陷阱,我依旧卯着胆子朝里屋走去;只是当看见床上那直挺挺,被割去面皮的女尸,蓦地股寒意从脚底直冲上脑门! 僵直身体试图逃离危险笼罩,可扭头刚察觉背后那抹诡笑,一只手猛捂住我的口鼻,丝帕中的强效迷香,令我连声微弱呼救都喊不出便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睁开眼时,我人竟然躺在一辆马车内,四面皆是鼎沸人声。 逃,是我第一本能反应,而酥软感如惊涛骇浪袭来,我发现,自己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无。 更可悲的是,我想求救,堵着嗓子眼里却冒不出半点声响。 心凉间,我意识到早被人点了哑穴,如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不停车轮的马车膨胀着我内心的恐惧,算不准过了多久,忽然,这前行的马车停了。 正竖着耳朵辨别着,此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 一女子道:“瞧官爷,就两人,这是我阿姐。” 阿姐,是在说我嚒? 惴惴不安的我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那娇声女子先一步进了马车内。 来人这女子,年纪估摸十六七岁上下,长得清秀可人,尤其是一双眼生的十分灵动;她一见我醒转,先是微微一怔,又笑盈盈地上前将我扶起。 她道:“阿姐醒了?莫怕,官爷是例行盘查,很快就完事了。” 软绵绵的偎依在这唤我“阿姐”女子怀中,眼珠稍移,便见一男子提剑上了马车。 柳飞!! 虽当时一头雾水,但心中大喜着,有救了! 可不过几个须臾后,这股喜悦烟消云散不说,我的心境跌入更深的绝望中。 柳飞他竟然没认出我!! 女子在旁插问:“官爷可盘查仔细了?我说了,一行就我们姐妹二人,没有藏着什么你们要找的通缉要犯。” 柳飞没多理会这女子,注意力很快从我身上移开,又在马车四壁敲敲磕磕,查看是否有暗格存在。 “大人,车底无异状。” 等在马车四处盘查的官兵报告后,柳飞稍稍朝入口处退了两步,又扭头谨慎地问到这女子。 “如今流寇肆虐,你们两个女子孤身出关做什么?” “回家呗。”女子俏皮一笑,回答得倒是伶俐:“官爷没瞧见我这阿姐病重么?我们本是来北燕求医的,谁知道兜兜转转竟是徒劳,而阿姐病况每日愈下,所剩盘缠也不多,不回家还在异乡逗留作甚?” 柳飞口气略疑:“关外人烟罕见,姑娘就不怕途中遇险?” 女子笑得清脆:“怕啊,但是有轻重缓急。你们中原人不是一个成语叫‘狐死首丘’,说狐狸死前,头总要朝着出生地方向。我阿姐怕是时日不多,若哪天去了,自然也想落叶归根。北燕虽好,可终究不是我们这些异乡人的归宿。” 我当时瞧得清清楚楚,柳飞虽还是那副冷脸子,可明显女子这番话后,他脸上那股警觉不再。 “放行。” 柳飞沉声一命,便身手矫健地跳下马车,盘查别处去了。 “可失望着,你这随身护卫没能认出你来?” 忽然,女子低头在我耳边轻语了句,再抬头,满脸皆是得意的傲色。 除了瞪着一双惊恐不散的眼,我还能如何反击她?再者,我心中也是一时不明所以。 她暗自得意:“人之肤浅,往往着眼于皮相。如今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变成了个生气寥寥的丑女,自然没人能认出你。” 顿时,一股惊错如冲天烟花在我脑海炸开,原来这女子是个少有的易容高手! 看来,我遇上了了不得的对手。 女子笑劝上:“再忍忍吧,等到了安全地方,我会还你本貌。” 话毕,女子将我小心放躺下,便放下帘子,驱策着马车出关。 听着身后渐远的喧嚣,我的心也随之再次落入无尽绝望中,如一叶孤舟,在这未知方向的旅途中起起伏伏。 距离日落前一个多时辰,这女子突然停止了赶路,挟着我在一处岩穴里落了脚。 “当了两天的哑巴,一定闷坏了吧?” 解了我的穴,女子从怀里掏出一精致的鼻烟壶凑在我鼻息间,我吸了几口,盘桓在全身的酥软感缓解了许多。 女子支起身,如打赏路边乞丐般又丢下一瓷瓶,淡然地说到:“石穴左下方有汪泉,你可以去那儿洗个脸。你这副丑貌,真够碍眼的。” “碍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大概是许久未说话,一开口,我这声调比破嗓的乌鸦还难听。 她微微笑,泛起了迷糊:“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是自己的杰作。” 哼哼唧唧地清了清嗓子,我严阵以待地问到:“你是谁,为何要掳我到此,谁唆使你这么做的?” “问题别像连环炮般,一股脑而上。与人攀谈,提问由浅入深,循循渐进是礼貌,你们中原人不是最注重礼数嚒?” 我冷调不散:“那是你太自以为是。换做是你,你会对一个居心叵测,来路不明之人以礼相待?狼潜藏于羊身旁,表现出的警觉是人的本能。” “狼与羊?唔,倒是挺贴切的比喻。”若有所悟的品味着我的话,这女子忽然明媚一笑,说到:“我叫乌尔娜,用你们中原人的话直译过来,就是阴霾中一丝光明的意思。” 我惊:“你是南夷人?” “这个嘛。”乌尔娜托着下颚,显出了丝苦恼:“以前是,现在却不是,毕竟我在北燕生活了近十年,应该也算是半个北燕人吧。” 荒诞感涌上头:“听你这话,我该说你是忘本忘宗,还是我自个产生了天下大同的幻觉?” 她显得无所谓:“随你喽。反正我自个活着舒服就行,管他什么门户之见南北有别,我根本不在乎。” 乌尔娜这豁达性子,倒是让我缓了先前那份如临大敌之感。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指使?”侧脸间不经意流露出丝丝傲慢,乌尔娜不以为意地讲到:“这天下间能使唤得了我乌尔娜的人,要么长埋在黄土中,要么还没出生。你不用在这猜来猜去了,我掳走你,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没什么你口中所谓的始作俑者。” “我不信。” 万事皆有目的,我不信乌尔娜大费周章掳我到此,只是她口中的一时兴起:“你我素昧平生,且一无仇,二无怨,除了别人唆使,我再想不到你有何动机掳劫我。” “那你就真想多了。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件讨人欢心的礼物罢了,其他的,我还真估不出你有什么价值。” 我口齿泛结巴:“礼,礼物?你想把我送给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二章 青门毒女 我的愤然,再对人眼里根本没有半点震慑力。 “当然是我的义兄喽。” 玩味着我的疑惑,乌尔娜自若地说到:“想来阿姐对‘宋衍’这个名字,不会感到陌生吧。” 我表情失控间,乌尔娜头头是道地讲到。 “再过些时日,便是我义兄宋衍二十四岁生辰,我想送他一份特殊的生辰礼物。义兄素来眼界高,若同他人般送些金银玉器,古玩字画,不免落了俗气。我思来想去,除了你这个让义兄心心念念的美人外,这天下间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礼物;所以,我把你掳来当贺礼,以解义兄的相思之苦。” “疯子!” 无明业火三丈高,我顿时斥责出口,然而乌尔娜权当个不痛不痒的笑话,无视过。 “哼,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这么点姿色;如若不然,你还有命活到现在?早在洛家村时你就变成我驻颜修貌的药材了。” 我不寒而栗:“你,你竟用人皮做--” “大惊小怪。易容术千变万化,若想无懈可击,自然得用最上乘的材料。”乌尔娜邪邪一笑,指着我的脸说到:“喏,你现在脸上用的,就是那周家老女人的面皮。” 蓦地回想起那具失去面皮的女尸,一股恶心卡在我喉咙间,半天吐不出个字来。 她说道:“提醒你一句,荒漠中昼夜气温变化极大,人皮不易保存,若再等一段时间,你脸上的皮混着腐肉烂掉,那就更恶心更难看了。” 说不出的恶心,我极力遏制着,闷声不吭地冲出了岩穴;等我洗净了脸上那些恶心的附着物折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后。 而乌尔娜坐在一张羊毛毡上,不时地摆弄着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那神情那闲逸,似乎完全我当做一个无还击之力的人。 我挑衅道:“真沉得住气,你不怕我趁机开溜?” “你没这本事。”淡然地回了我一句,她边清点,边说到:“且不说这戈壁荒漠方圆五十里内不见人家,你想求救,根本是天方夜谭。而你身上的软筋散还未尽数解除,入夜后此地温度骤降,东西难辨,更有无数毒虫蛇蚁出没。除了乖乖呆在此处,你能往哪里跑?” 这些,我在泉边清洗易容妆时,早已想得透彻明白;此时提及,不过是试探这丫头到底有几分自信。 我警告到:“你别得意的太早。我毕竟是天家人,此番被掳毕竟闹出大动静,只要寻到丝毫蛛丝马迹,救兵便会尾随而至。” “是有这种可能,只可惜等那帮酒酿饭袋察觉时,已经晚了。” 我眉头一皱:“连这你也做了手脚?” “略施小计而已。” 见我迷糊,乌尔娜也开诚布公地讲到:“雷城不是一直有流寇为患?为了混淆视听,我在动手前还特意让两随行属下扮作流寇,在封昱郡内滋事。此时你那些救兵们,估计还以为你是被流寇所劫,全力组织人马剿匪营救;可谁知道,你在朝他们搜索范围的反方向行进。若真被他们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但那时,你人早已到了我义兄封地安阳境内了。” 我细细回味了她的话,脑子一阵紧腾起。 “你在关外兜兜转转这么个大圈子,原来是想从玉沙泉走绿色长廊到野秋鹤入关,避开我的搜索人马,直接前往安阳。乌尔娜,你真煞费苦心。” 她沾沾自喜笑了笑:“一点就透,阿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草包。” 不知是夸是损地回了句,乌尔娜别过手间跟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个漆木箱子。 我定睛一瞧,这不正是我随身携带的药箱嚒,她留着做什么?只是还未等我问出口,她倒是径直先开口了。 “这可是阿姐的东西?” 我瞥了眼,佯装不太在意:“一个普通药箱而已,不知又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我只是好奇,你与药神门是何关系。” 询问间,她不问自取地翻了翻,点了点里面的东西:“太虚丸,蜉蝣散,九仙玉露,这些东西可都是药神门的稀罕秘药,可阿姐这小小药箱中倒是装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药神是你什么人?” “一口一个‘阿姐’,嘴够甜的,可我没福气认你这么个心思缜密的妹子。” 她的套近乎,像毒蛇吐信让我浑身不自在,我挑明到:“我也反问一句,你如此熟悉易容制毒之道,不知姑娘师承何派?若是同道众人,尚且有切磋之余;若是死对头,那不好意思,恕我无可奉告。” “阿姐意思是在防我?”蓦地,乌尔娜脸色一冷。 我分毫不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不说就不说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药王门那些破破烂烂,我还真瞧不上眼。” 我冷笑:“既然瞧不上这些破破烂烂,又为何把我的药箱带在身边?窃取他门之秘,恐怕有小人行径之嫌。” “激将法没用。”冷笑一抽,她眼神颇傲:“这药箱里的东西,我没几样看得上眼的,谈不上什么觊觎。这些破玩意儿,我自然会还给你,不过也是等你人到了安阳以后。” 白了我一眼,乌尔娜径直掏出个深紫色小包袱,放在了地上。 “我得炼药了。奉劝阿姐一句,最好躲远些,免得一会儿被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吓着了,我可不负责。” 说着,乌尔娜解开那包裹着的方巾,露出的碧莹莹之物顿。 我定睛一瞧,顿时脸色大变:“碧玉王鼎!你,你是青门中人?!” 青门,发迹于川蜀西南一带,原为唐门分支中的炼毒堂;后因势力壮大,不服约束而脱离唐门自立门户。 而青门创派近五十年间,最为人熟知的还是其掌教尸毗老人。此人用毒如神,且麾下有一批骁勇善战的毒人死士相助,曾令中原正派中人闻风丧胆;而这碧玉王鼎,传闻能聚天地万毒而淬其精髓,历来被青门中人奉为“圣物”。 三十年前一场正邪恶战,落败的青门从此在中原销声匿迹,而此物更是不知所踪。 而我之所以识得碧玉王鼎,是曾在师父的药神宝典上见过它的绘图,却不料今日会在乌尔娜手中得见实物。 我的惊愕,在她看来,反应马马虎虎:“你倒有点见识。天下间能认得此物之人,不是青门中人,就是其死对头药神门下。若我没料错,阿姐估摸着是后者吧。” 大约是这遭遇来得太突然,我人前反应颇失态,防贼般地朝退了两步。 她笑意盎然:“瞧阿姐紧张的,好似我一变脸,就成了咬人的老虎。” “你比老虎危险多了。” “唔,说得也是,我要动起真格来可比老虎凶多了。不过你放心,青门和药神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与我何干。人得活得潇洒些,别总和过去死磕,我说得对吧阿姐?” “嘴上撇得干净,可事实无法否定。”正邪对立间,我冒进了一句:“你终是青门中人。” 乌尔娜却道:“我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三章 以血炼毒 懒洋洋地白了我一眼,乌尔娜打开碧玉王鼎鼎盖间,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吓得我心猛颤不止。 对着我晃了晃,她嗤之以鼻:“哼,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拦不着,也犯不着愁这个心。” 话毕,一刀利索如闪电,那锋利的匕首就在她自己的左掌间切开一道口子,眉头不皱一下的乌尔娜团起手,将溢出的血缓缓滴入碧玉王鼎中。 我大惊失色:“你这是--” “嘘!” 一个噤声手势,打断了我的问话,乌尔娜神色间多了几分不可冒犯的严肃。我不是一味冒进之人,且当下她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必须得懂得收敛。 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奇异的一幕,在接下来静待的小半柱香内无声酝酿。 这碧玉王鼎似有灵性,得乌尔娜之血滋养后,原来碧莹莹的鼎身渐渐变得如红宝石般鲜红透亮;更神奇的是,一股异香从鼎中散发出来,绵如絮,柔如绸,随风四散,朝着岩穴外更广阔的天地飞去。 而这股异香会引来什么,屏息不语的我,一直在旁拭目以待着。 绿尾的蝎子,红腹金囊的沙蚁,五彩斑斓硕肥的蜘蛛前前后后半个时辰间,我如泥塑般僵立在原地,看着这些毒虫如下饺子般爬入碧玉王鼎中,心忽高忽低间,拽紧的双手也捏出了一把汗来。 乌尔娜收集这么多毒物作甚?我正纳闷间,静待多时的她有了反应。 只见她取来一只银盘,把地上玉鼎托起,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液珠便从鼎间龙口出滑出;稍待功夫,盘底便积聚了一层毒液,而银盘底壁受毒液浸染,渐渐失去光泽变得炭黑。 银器可试毒,俨然这碗中的东西,剧毒无比,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傻了眼。 乌尔娜撩起袖口,露出了藕白的手臂,接着把自己取过血的伤口放入了银盘之中!顿时,一条条乌青之气如蛛丝般附在她手背间,毒随血行,迅速朝手臂上方蔓延去。 可奇怪的是,这一丝丝浸入的毒还未行至她前手臂小半,忽然如冰雪消融般不见了踪影,乌尔娜体内似乎有股极强的反扑之力,没多少光景,她手背上的道道乌青线遁去无踪,恢复原貌! “你,你!!” 我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心中骇然感。 “原以为能在此地找到些好东西,看来又是白忙活一场。” 乌尔娜没精打采地喟叹了句,将那银盘顿时丢出了岩穴外;取来身后水囊,倒了些泉水净了手,便开始包扎左手掌间的伤口。 相对她的扫兴,目睹整个“以血炼毒”过程的我,完全是受到巨大的冲击。 “你,你是毒人?” 她白了我一眼:“用得着这么一惊一乍的吗?人便是人,或许有些与众不同,难道就得用有色眼光区别对待?俗世果然多世俗,你也不见得多清高。” 我卯起胆回敬上:“我确世俗,但你也非善类。连这么多毒虫炼制出的剧毒都毒不倒你,若再配上你的心狠手辣,是天下之祸,而非福!” “天下之祸?你是救世圣母嚒,要你来操这份闲心。”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乌尔娜在手上打了结,继续说道:“收起你那些伪善吧,说到底我有今天,还不是拜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人所赐。” “我不过就事论事,毒人,本就是禁忌般的存在,人人得而诛之。” “想杀我的人可多了,可一个个还不是死在我手里。”虽笑着,可乌尔娜面上多了分戾气:“阿姐想不想知道这‘禁忌’是如何炼成的?” 我未做声,可耳朵却时时紧关心着。 乌尔娜道:“要炼就百毒不侵的毒人,最首要的模基,必是四到六岁稚龄的童男童女。” “用小孩?!为什么。”我满面怖色炸如花开。 “因为成人身体五宫成形,难以突破极限,而用这等年纪的童男童女,未定型的体质易出现异变,故为炼制毒人的上佳活基。” “丧尽天良!” 我不仅倒抽口凉气,可乌尔娜的反应却是平平淡淡的。 “更残忍的还在后面呢。被抓来的孩子,会被关入一个个密闭的铁箱里,然后放入各种毒物一同混养四五日。要知道在恶劣环境下,人与畜生根本没什么区别,被毒物咬倒是其次,本能迫使你不得不和毒物斗,喝它们的血吃它们的血充饥裹腹。若能侥幸活下来的人,那便是青门炼制毒人最初始的种子。” 我额间冷汗涔涔:“种子?!你的意思,还要对这些幸存下来的孩子进行筛选?” 乌尔娜对我的浅薄,奉上鄙夷之笑:“那是自然。这样的过程,不是一次两次便可造就,是要经过年时间反复淬炼;而每一个阶段所投放毒物,都是一次比一次加强。只有在这样苛刻的条件,才能炼制真正百毒不侵的毒人。” 虽骇人听闻,但也说明了一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乌尔娜,竟是在这样惨无人道的环境中成长的。 “像你这样遭遇的人,还有多少活下来?” 她怔了怔,自若地回忆上:“应该没有吧。当年那批人数量上千,最后留在老鬼身边的,只有我一人。阿姐是不是觉得我很幸运?” 我微微一怔,体会不到她话间的幽默。 半响后,我再问到:“毒人炼制如此不易,你是如何逃出青门的控制?” “没听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道理吗?我自然是杀了那死老鬼,逃出来的。” 荒诞在脑中炸开,我惊口而呼:“你杀了尸毗老人?!” “可不是。” 乌尔娜嘴角微微翘,露出丝丝得意:“自从和药神门斗败后,那老鬼藏在乾元山中,一直用我的血来练功,想成就百毒不侵之躯欲东山再起;可谁料到,这和毒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鬼,竟然被自己的药人毒死了,真是可笑至极。” 江湖一代风云人物,不想死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谁人听了都觉得荒诞;不过,我的好奇不仅仅止于此。 “你毒死了尸毗老人后,宋衍收留了你?” “这还用问吗?我逃出老鬼掌控后,一个孤女举目无亲且满身剧毒,所有人都当我是怪物想处之而后快,只有义兄怜我惜我,将我收留在身边。” “所以你就抱着结草衔环的心,死心塌地效忠于宋衍。”我悻悻一笑,这故事到头来还是烂了梗。 她对我的嘲笑,忽然有了些愠怒:“难道不应该吗?我做人一向恩怨分明,谁对我乌尔娜好,我就百倍千倍对他好。” “不仅仅于此吧。” 读解出这份知恩图报中别样含义,我反客为主,笑得深意了些。 不过还未等我点穿乌尔娜的小心思,忽然一幕措手不及发生在眼前,令我惊叫出口。 “蛇!” 可提醒终是晚了一步,那缩在乌尔娜背后的沙蝮蛇,一口咬在她撑在羊毯上的手背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四章 娇容之谜 与常人反应无异,被蛇咬中手的乌尔娜神经性一弹,整个身条都绷紧了。 “果然有点道行的,都喜欢下手阴!” 一抹狠浮在唇瓣,乌尔娜徒手拽住这攀咬着自己的沙蝮蛇七寸处,猛一下力,便将它仍在了左侧沙地上。 蛇痛苦的沙地上挣扎了一阵,渐渐的失去了生气。 惊魂难定的我,看着地上那反被乌尔娜毒死的蛇,凉气倒抽了好几口。 蛇生双首,且顶戴青囊毒冠,岁数怕是我和乌尔娜加起来都敌不过。这双头沙蝮蛇定是在此荒地中得了灵智的灵物,抵住了先前碧玉王鼎毒香的诱惑,故才下了这一口阴! 暗自嘀咕间,忽见她被咬过的手,我惊呼:“你的手——” 被咬之处肿胀膨大不说,毒素不散的乌紫色如黑压压的雨云袭来,侵染了乌尔娜小半个手背。 “你怕什么?不就是被蛇咬了口,谁毒更胜一筹,不是立见高下吗?”瞟了眼沙地上的蛇尸,乌尔娜在我跟前佯装着镇定:“我没事。” 我悬着口气提醒到:“大意失荆州,小心阴沟里翻船。” “多谢关心,我心里有数。” 冷情口吻的回了句,她把食囊丢在我跟前。 “里面有干粮,阿姐自取自便。” 此情此景,我哪有心思理会肚腹空空,满脑子都是如何找出乌尔娜的弱点。 见我未动,她有些暴躁上面:“怎么,瞧情形阿姐在皇宫大内养尊处优惯了,还要我伺候你不成?” 我一怔,略尴尬的回应到:“我是好奇你是否真是百毒不侵。” “怎么,还想逃?阿姐还是早死了这条心吧,在我手里,你没个运气。” 我满口哑然,当即闷声闷气地捡起食囊,退到一边岩穴壁下静观其变。而乌尔娜盘坐羊毯上,背对着我,只见她从腰间掏出了个青色布袋,将中毒的手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难道是青门中的解毒之法?神神秘秘中,我像觅着了门缝的偷窥者,总瞧不真里面的玄机。 岩穴外的光线完全暗下来,游走在穴口风以鬼哭狼嚎之势肆虐大地,我窝在羊毯中,一直盯着篝火另一边入定多时的乌尔娜。 久而久之间无果,一股倦意渐渐袭来,我沉入自己的梦乡之中。 当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梦境,我整个人如挨了一记闷棍,惊觉而起。 揉揉了惺忪的睡眼,只见乌尔娜哆哆嗦嗦缩在篝火旁,而身旁尽是打翻的瓶瓶罐罐,蓦地在这荒漠深夜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平复好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我小心的问到对人:“你怎么了?” 寂静的岩穴中,不时浮动着抽噎声,更把我紧绷的心弦拉紧;几番犹豫,我从羊毯中支起身,亦步亦趋地朝她走去。 “乌尔娜?!” 可她依然不答,我的脚步越发谨慎起来。 “是你在哭么,乌尔娜?” “别过来!!” 忽然一阵竭斯底里的喝斥,刺破了这岩的寂静,我忌惮间,不进反退了两三步。 “我不过来便是,你别激动。”放缓着声调,尽量保持宽抚:“此处就你我二人,你半夜三经闹出这么大动静,我难免被吓着。既然你没事,我过去了。” 松懈着对人的戒备满满,我脚步的走向迂回了些,边退绕到了她脸侧方向。可当火光照亮她先背对的侧脸,忽然一股见鬼般的毛骨悚然,惊得我脱口而呼到。 “你,你的脸!!” 还没等我抖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对人向只受惊的野兽,猛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叫你不许看!你,你还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这双眼珠子!!” 一张黑气浮动的烂疮脸,如从地狱中脱逃的恶鬼,激怒的乌尔娜掐在我咽喉间的手越收越紧。 我跟只秧鸡般挣扎着:“松手,乌尔娜,我快喘不过气来!” 她怒意直升高:“我变成这副不人不鬼样子,你心里很痛快?是不是,是不是!!” “松手!!” 此时哪里顾得上她面貌上妍媸,我保命都来不及,拼命得挣扎着。 乌尔娜尖声恫吓着我:“见过我真容的人,都得死!” “松手,小疯子,松手!!”对人对我起了杀心,我也是顾不得,什么好使说什么:“那你怎么不杀了宋衍,想必他也见过你这鬼样子!” 当时只感觉那股霸道蛮横中,如出现了一丝裂痕般的颤抖,接着乌尔娜的手就抽离我的咽喉。 几番剧烈咳嗽,稍得生息的我又再次戳中她的痛处。 “说白了,你打心底喜欢宋衍,稀罕他;可造化弄人,你百毒不侵之躯却让你难圆与宋衍百年好合的痴梦。你怕终有一日他会嫌弃你,摒弃你,故装作一副大肚能容之态,掳我来讨宋衍欢心。” 乌尔娜勃然大怒:“住嘴,信不信我毒哑你!!” “你不敢!”顺利把持住乌尔娜心中弱点的我,疾言厉色地反驳到:“我若有个什么闪失,你绝对在你义兄面前讨不到好果子吃。” “李淳元,你活腻了不成,敢挑衅我的耐性?!” 此时她倒是甩开了容貌上的自卑,一副吃人状直面着我。 我卯着胆子回敬到:“那也是不争的事实。换做我是宋衍,也不会在意一个满脸毒疮,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女。” “你找死!” 突破那个忍耐点,杀机立现,乌尔娜抡起掌心朝我天灵处劈来。 “我死了,你也别想再恢复容貌!” 千钧一发间,乌尔娜那落下的厉掌在我头顶旋起一阵凉风,刹住了。 “就凭你?” “就凭我!”踩中转折点,我挺直了腰板站起来:“青门擅用毒,而我药神门擅解毒,凭我乃药神关门弟子,这个海口你信不信?” 我一面挺在人前,一面注意着乌尔娜当下一举一动,而当见她的手缓缓落回身侧,我知道自己这一招险棋胜了。 我稳住慌张:“若我没猜错,你脸上的毒疮平日里时好时坏,故你专研易容术来掩盖自己的这副丑态。而你用碧玉王鼎以血炼毒,以毒攻毒,是期冀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化解你百毒不侵的毒药,对吧?可这法子,无用!” “为什么?” 我答:“因为你长期与毒物为伍,五脏六腑早就变成了毒炉,能纳百毒。而你身躯每能克制一种新毒素,其体内机能必有一番中和调整,这就是为什么你被毒性猛烈的双头沙蝮蛇咬后,会变成此时这番模样的原因,这是你自身本能的调和。等你完全适应后,你这副身躯的抗毒能力,又会更上一层楼。” 话入理,对人信服间,我抛出了自己的结论。 “以毒攻毒的法子,只会让你这副身躯朝更无解的方向发展。要想治标,就得先治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五章 逃生心计 话对人听进去了,说明成功了一半。 当着乌尔娜的面,我从容地走到羊毯边,在那堆狼藉中拾起我的药箱。 “内调五宫,试试这‘九仙玉露’。” 说着,我将取出的玉瓶递到乌尔娜跟前,可她期间神色反应,满是戒备和怀疑。 我笑问到:“怎么,怕我趁机害你不成?” “按常理分析,我不得不防着你。”闷了半响,乌尔娜傲声傲气地回敬道;“我对你而言,有害无恩,你没有帮我的道理。” “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再怎么记恨于你,但也得清楚自己的处境。此地渺无人烟且地形多变,没有你带路,我就是插翅也难想飞。”淡若清风一笑,我抬高了些手:“你乃百毒不侵之躯,我手中即便是毒药,但能毒倒你吗?” 她戒备一松,道:“你挺识时务的。我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拽走了我手中的九仙玉露,临着瓶口嗅了嗅这玉露的清香,乌尔娜问到。 “一天几次,一次多少剂量,如何服用?” 我回应到:“早晚各一次,每次内服两小指甲量,入温水匀开外敷疤痕一小指甲量。我困了,你自个慢慢琢磨吧。” 交代清楚用法,我手连连在唇边打着哈欠,朝自己落觉的窝走去。 用羊毯掖好全身各处的透风口,再次看了眼反复试探着九仙玉露药性的乌尔娜,我安然地合上眼。 搏一搏,铜子变金箔。 一夜睡得不是特别安稳,但醒来却一如既往的准时,看看蒙蒙亮的天空和仍在熟睡的乌尔娜,我忽然变得极小心,轻着脚步朝岩穴外走。 “你去哪儿?” 没走两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声质问,全身上下抖了个遍。 待调整好乱糟糟的心转过身,她此时正对着我的脸,又一次搅乱了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 “别老盯着我看!信不信我真戳瞎你的眼?!” 自卑下的敏感,乌尔娜下意识地别过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颊。 一股希望油然而生,我反先镇定下来:“没你想象中那般丑陋不堪。我去泉梳洗下,你自己慢慢适应,或许我回来时会收到意外的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 我笑笑间未做声,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岩穴。 小半炷香时间,当我满腹心事地回到岩穴中,忽然一个人影在眼前晃过,还不及反应,我的手腕立即被人扣住。 “阿姐果然有两把刷子!” 人吓人,吓死人,我当即往后一缩。 “有话好好说,别一惊一乍的。松开!” 我小鸡似的力气一挣,不想竟挣脱了乌尔娜的束缚;瞧她此时的反应,似乎对我这九仙玉露的疗效相当满意。 我冷嘲到:“这下心情好了?” “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抚着脸,虽仍有瘀斑在脸,但相比昨晚我瞧见的那个鬼样子,乌尔娜如今算得上是脱胎换骨了。 乌尔娜道:“阿姐可否把‘九仙玉露’的配方传授给我?” “传授给你?”我微微一愣,说到:“药神门中立有门规,非我门下弟子,不得私相授受本门秘技。” 她答:“那简单,我拜你为师。” “荒谬!” 郁结涌上心头,我不客气地讥嘲到。 “别说我没这个福分,放眼天下,还没哪个徒弟敢卖师父的。” “阿姐真记仇,我向你讨玉露的方子,不过怕以后向你要时嫌我烦而已。”说着,她取来一小银杯,倒上满满一杯玉露:“不过来日方长,我不急。阿姐稍等。” “太多了吧,你把这玉露当糖蜜喝?” “反正无害的东西,多些量也无妨。” 说着,乌尔娜一贵妃醉酒姿势,饮尽杯中玉露。 当时,我心似被什么抓住,直勾勾看着她的反应。 “阿姐还愣着看我作甚?收拾收拾,我们准备继续赶路。” 人刚站起身,原地没转悠两圈,忽然乌尔娜一声“嘶”,猛地栽回羊毯上不停地摇晃着头。 机会! 我心一横,摸上前问到:“乌尔娜你怎么了?” 甩甩头,她回答带些迷糊:“我也不知道,头好晕,五章六腑跟火烧似的。” “呆着别动,我瞧瞧。” 我假意安抚着她,一手切着她左腕的脉搏,一手悄悄地摸进我的药箱。 “匀气,深吐纳。” 她闭眼照做间,我右手准备就绪的三根金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她三处要穴上,准与不准我完全顾及不上,下针完毕一瞬间,我跟见了鬼似的退避三舍。 “你,你算计我!” 语气愤懑乌尔娜想朝我反扑,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颤颤巍巍挣扎了两下,便无力地蜷缩在羊毯上。 “我不算计你,哪里有逃生的机会?”见她动弹不得,我稍安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家扯平。” 乌尔娜怒道:“你在九仙玉露中掺了什么?” “我根本没动手脚。” 既然撕破脸,我索性摊牌:“我说过,你长期受百毒浸染,自身早就是活脱脱一毒鼎;现你感觉全身如火烧般难受,是因为如九仙玉露这等化毒的药物入体后,会中和你体内的毒素;一旦你体内平衡打破,便会引起你毒素满布的五脏六腑衰竭。遇强而盛,遇弱而衰的道理,难道尸毗老人没教过你?” 简单而言,别人救命延寿的药,对她而言却是真正致命的毒药。 乌尔娜咬牙切齿道:“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吧?” “也谈不上。我也是为一个可能而搏一搏,成与不成,当初我确实没底。索性的是老天爷占我这一边的,你败得不冤乌尔娜。” “终奇差一招!”虽处于劣势,但乌尔娜气势犹在:“怎么,想借机杀了我?” 顿时,我碰到匕首的手指,不住地颤了颤。 “虽你的遭遇值得同情,但继续留你在世上,只会遗祸万年。” 乌尔娜冷笑一记:“即便被封住大穴,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我正以为乌尔娜大话间,她唇间死命吹出一声暗哨,忽然,她腰间的锦袋中窜出一紫绒绒的东西。 貂! 这小东西护在乌尔娜跟前,蓝瞳如幽火,皮毛蓬松倒立,门齿如钩,时不时“吱吱”地放出声恫吓。 “紫儿可是用我的毒血养出的灵宠,只要被它咬中,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我惊间连退避三舍:“没想到你也留了这么一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取出药箱中的麒麟粉投入烧成炭火的篝火堆中;蓦地,大股刺鼻的烟在岩穴里弥散开。 趁乱间,潦草的捡了些干粮和御寒之物,我立即冲出了岩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六章 祸不单行 逃出岩穴,危机才正式启动。 从现在到日落,每一分一秒对我都是极大考验: 第一,出逃仓皇间,我没准备足够的干粮和水。 第二,我身上的迷香未尽数解除,且不纯熟的马技和地域的生疏,使我行进相当缓慢。 第三,封住乌尔娜大穴的三针,顶多不过维持半个时辰,若她复原奋起直追,我极易再次落入她手中。 所以当下最首要的,是选择一条合理的逃跑路线,拉开和乌尔娜的距离。 以目前我的条件,原路返回是快捷的,但也是最不稳妥的方案,故我必须摒弃这个常规思路另觅生路;若继续按照乌尔娜规划的路线行进前往安阳,虽能平安抵达,但那等同于自投罗网。 反复斟酌间,我决定来个出其不意,找寻一个可缓气的中转站落脚,再令求生路。 燕回山脉,位于大历、北燕、南夷边境鼎足之中,天然的地理屏障,造就这三个国度不同地域的繁荣;此番乌尔娜掳我南行,正好这燕回山脉在其反道北面,粗略估算有百里之距。 而燕回山脉之东六十里开外,便是大历国境襄城所在。 我选择这里,原因也有二:一,若我能顺利抵达燕回山脉附近,求得补给后再转而入襄城,我便能成功脱险;二,此次我被掳,所有人都以为是流寇所为,若能在途中幸运遇上搜寻剿匪的救兵,更能事半功倍。 但这个方案却是最冒险的。 我眼下虽有粗略的行进方向,但这百里之行中隐藏着太多未知危险,如流沙,温差,野兽,食物,水源,每一个都足以致命;要想在短短一日赶到燕回山,有些天方夜谭。 然如今我骑虎难下,要想彻底甩掉乌尔娜的追踪,我只能选择搏命冒进。 近一天的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快水尽粮绝的我看着远处隐匿在云海中的燕回山脉,本以为希望就在眼前,不想一转眼,我欢喜成空。 挨得饿,挨得冻,躲得过流沙,躲得过出没的野兽和毒虫蛇蚁,却还是躲不过流窜为祸的流寇。 被刀架着脖子威胁时,我真有种听天由命的沮丧。 亥时山中,月白如霜。 “三当家的,三当家的!” 一山腹中,我软趴趴的被人押着,只听声声邀功味极重的呼喊,我立马被人强拽到人前。 “瞧,和兄弟们收探时,在回来路上抓了个孤身赶路的女人!”说着,这男子拧着我下巴将我脸高高扬起:“好货嘞!” “你个不长进的东西!”男子的讨好,非但没换了对人一句夸赞,反而招来个响亮的耳巴子:“现在都什么情形了,一个个猪脑子里尽想着钱,不要命了?!” “真是顺手抓来的。”委屈巴交地揉着脸颊子,这男的嘟囔到:“官府现下是逼得紧,但一干兄弟也总不能老座山吃空,等死吧。” “马勒个靶子,你还跟我犟嘴?老子不是念及咱们的兄弟情,早一刀削了你!” 篝火旁那男子手边大环刀清脆一杵,面色更见怒色:“如今官府的人明摆着在燕回山脉搜捕咱们,你还一个劲弄女人来,浪费咱们粮食不说,届时一旦被发现,更是拖累懂不!” 这吃瘪的男子作何感想我不知道,疲乏的我微微一转头,便瞧见一角落里还缩着四、五个女子,看情形也是被这帮流寇掳劫来的。 那小匪为难地说到:“那,那,那难不成放了她们?” “你个猪脑袋,滚,和你嚼嘴皮老子费劲!” 灰头土脸的不止这被骂的小流寇,我为鱼肉,被人蓦地当出气筒般拎着,扔在了那堆哆哆嗦嗦的女子中。 “没事吧姑娘?” 手掌擦破间,忽然身旁一双手扶住我,让我当时摔得不至于太难看。 “谢谢关心,我没事。” 甩甩有些饿得发慌的脑袋,一回头,撞上我目光的这好心女子倒惹得我心头一颤。 皮相虽不足以评定一个人的好坏,但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女子,着实让我眼前一亮。 她道:“一看你就是大户闺秀,怎么会独身在此赶路?” “有那么些原因,说起来就复杂了。”对一个示好的陌生人,我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遂换了个切入点问到:“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她答:“我叫胜男,你呢。” “淳元。” “你今年多大?” “双十有二。” “我略长你两岁,年正双十二。” “你们几个娘们在那唧唧歪歪什么,讨打不成?” 对面那流寇三当家就一张飞暴脾气,朝我们这边吼了声,身旁其他女子更是埋头蜷缩着身子,闷声不吭的。 安静间,胜男悄悄探过手拉住我,极小声的安抚到:“别怕,他们猖狂不到几时了。” 我微侧着脸,点点头:“胜男,这些流寇会如何处置我们?” “卖。” “卖?!” 惊觉间,突感自己反应过大,连忙又捂着嘴朝胜男身边靠去。 胜男细说道:“嗯。这帮流寇为祸乡里数年,无恶不作不说,还常常将掳劫的女子贩卖到南夷之地为奴,供人驱使享乐,着实可恶。只是近段时间北燕剿匪逼得他们有些走投无路,故躲进这北燕山脉中暂避风头;而眼前这批人,不过是这帮流寇中很小的一支。” 我心七上八下:“既然是他们的生财之道,对我们也不会太苛刻吧?” “妹子,再饿也得忍着,此时招惹他们不明智。” 胜男虽一语中的,可饥肠辘辘的我,即便自个挨打住,可肚子里的那个挨不住。 “顾不上这么多了。”卯足口底气,我跟出土的春笋站了起来:“喂,山贼头子。” 对人立马来火:“臭娘们,大呼小叫谁来着,嫌命长了不成?” 我镇定而答:“谁在这儿做得了主,我自然唤谁。” “他娘的,今儿个撞邪了不成,真有不知死活的闯老子刀口?” 狠话一撩,那当家的就拖着大环刀朝我虎步生威的走来;不过一尺开外,那寒光湛湛的大刀就抵在我左肩颈脖边。 而我裙间双手成团,人前稳住了一波气势。 这头子打量了我一番,笑得邪歪歪的:“哟,看不出你柔柔弱弱的,倒是个硬骨头。怎么,唤老子来有啥想叽歪的?赶紧的,老子正烦着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既然把我当做生财工具,与其被你等贱卖失了尊严,不如我自己赎自己。”咬紧腮帮肉,我克制着害怕问到:“按以往,我这样姿色的女子,你们能卖得多少银钱?” “有意思。”嗖的一声撤了刀,这当家的捏着下巴在我周围转了两圈,评点到:“按你这等姿色,卖给南夷的达官贵族当小妾,怎么也得五百两吧。” “就值区区五百两?不如我给你开个价,还能为你们省下一笔车旅劳碌费,五万两。” “五万两银子?” 顿时,这当家的眼珠瞪得跟铜铃般大。 我嗤之以鼻间,将惊喜提高:“黄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七章 自赎自救 如此大的诱惑,动心间,这帮流寇多了些谨慎。 一小匪捣鼓上:“三当家的,怕是这娘们诈我们的幌子。五万两黄金,堆起来就是座金山,哪门哪户有这能耐?皇帝佬也不敢夸下这海口。” “要你这厮多嘴!” 收敛了些财迷心窍的贪婪,流寇三当家提刀直指向我。 “你啥来头,报上来老子掂量掂量。” 我抿嘴而笑,多了分傲慢:“我什么来头你不需要知道,你也没资格知道。我只要一句话,这买卖成与不成,别磨磨唧唧的。” “哟,看不出这婆娘还是个二荆条,泼辣着。”粗言秽语地嘲弄我一句,三当家的问到:“空口无凭,老子怎么知道你口中的赎金是不是块画饼?” “果然觉悟不是一个层次的。对你们而言,是视财如命,而我,是视命如财;要知道纵有再多黄白之物在身边,没命花,也是无用。” 不卑不亢地回应间,我顺势解下发辫上的丝带,丢给了对方。 “这是定金。” “啥玩意?” 粗糙汉子翻来覆去瞧,没看出着丝带宝贝之处,我冷笑到他们的浅薄。 “此乃‘洛湘宝绫’,由极稀有的天蚕丝混金银编织而成,上面的那些红红绿绿,是用红玛瑙、绿松石、翡翠等上等宝石点缀。全天下仅有三条,此番就当做一万两黄金的定金。” 三当家傻了眼:“这玩意儿真值一万两黄金?!” 我白眼讥嘲上:“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若不信,你们明日可随便找个懂行的问问,看值不值这个价。” 洛湘宝绫乃是宫中能工巧匠费数年之功编织的宝物,慕容曜见我平日懒于盘发结髻,便把这三条宝绫赐予我。要说真遇到大行家,这洛湘宝菱何止才值区区一万两黄金,此乃无价之宝。 小匪提醒到:“三当家的,这娘们会不会在吹嘘?买卖烫手,咱们还是防着些为妙。” “防啥,怕惹事把到手的金主推出去不成?怂货!” 一脚踹开那支招的小角色,这当家的给了话。 “明天我便派人去襄城问问价,若你所言非虚,这买卖我接了;如若不然,有你好看的。” “悉随尊便。”我不以为意地略过他的疑色,说到:“如今我当你是收了的定金,那作为你们的金主,是不是享有些特殊待遇呢?” 三当家的粗眉悬倒八:“老子粗人一个最厌烦这套,你有话就明说,别拐弯抹角文绉绉的。” “吼什么吼,弄些吃的来。”花了钱,自然要享受该有的待遇,我没多客气:“必须要有肉,且多弄些,够我们几个人管饱。” 说着,我领着对人看向身后哆哆嗦嗦的几个女子,想必她们也是饥肠辘辘多时。 “你胆子够大的,敢这般趾高气昂地命令老子。” 我冷笑:“我的黄金也不是白花的。” 气氛时僵时紧,半响,只见这当家的提起刀转过身,吩咐到两个小喽喽。 “你们俩,去,附近给她们打些野味来。” 我骤时满意一笑,回到了自己该呆的地方。 “妹子,看不出你挺有胆色的。” 刚落座在干草堆上,胜男就一脸钦佩地凑过来。 我答:“是钱好使。自保间,不过为了少受罪而已。” 胜男兴趣盎然:“如此看来,你不是一般门户的大家闺秀。我听你腔调,带上京一带口音,不知妹子家中是什么来头?” 对带刺探的问话,我保留了些:“大来头谈不是,不过是比旁人富足些而已。我是北燕人,并不是大历人。” “大历人?这倒奇怪了。” “天下无奇不有,何需过分介怀?我们都是落难之人,该小心的是他们,而不是你我。” 胜男自行一番审定,笑说到:“也对,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喜欢你豪爽。” 等待送食间,我同胜男一边安抚这些被掳女子,一边谈些闲趣见闻,关系渐渐投契。 两只松鸡,一只野兔,再人手另加两个白面馍,虽无什么盐味,可对我们六个女子已经是额外丰盛了。 “给。” 拔了只烤松鸡腿,胜男递给在吮指间油脂的我。 我愣:“让我了,你肚子能管饱吗?” 馋嘴是一回事,可同样处境,还是得兼顾些礼数。 “我从小粗养惯了,肚子经得饿。” “谢谢。” 胜男笑回:“谢什么,这顿大家可是托你的福,我们还得谢你呢。” 没觉得这是多大脸面的事儿,我接过鸡腿,撕下一小片放进嘴里,说到。 “胜男,我多嘴一句,你不怕吗?” “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如实而谈:“你别多心,只是感觉你从头至尾都未曾对这帮作奸犯科的流寇露出半点畏惧之色,好奇着你是怎么做到这般镇定从容的。” “有什么好奇的。我名字的都叫‘胜男’,胜得过男儿。再说我从小在这南陲之地长大,见多了打打杀杀的场面,几个山贼流寇自然吓不住我的。” “打打杀杀?这么说你出自武官世家?” 她笑意盛盛:“你这丫头倒是挺能顺藤摸瓜,套人话的。什么官不官的谈不上,不过长在这边土之上的儿女们,父辈们的赤子之心,多多少少耳浴目染些,上不了台面。” 胜男爽朗一笑,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到:“我从小倒是立志上阵杀敌,可家中长辈不看好我是个女儿身,故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事情。” “你——”手中的鸡腿不如她这话有滋味,我反复体会后,小声惊问到:“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嘘。” 胜男暗中观察了一阵对面流寇反应,确定无异后,低声说到。 “本来此事欠缺些时机,不过你来了,倒让事情好办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放心妹儿,我不会让你那五万两黄金打水漂的。” 她的意思我是这阵东风?我不敢置信的抽抽鼻息。 “有点神奇。” 胜男宽慰倒:“保持你这份从容不迫便可,无需多虑。” 拍拍我的手,会心而笑的胜男左右端量阵我的面容,打趣地问到。 “妹子,你可许了人家?” 我一阵措手不及:“哈?这和我们脱困有关系嚒。” “没关系啊。我只是觉得和你投缘,想顺便给我弟弟搭个线,看有没有这缘分。” 我尬笑满面:“你故意拿我开心吧。且不说我和另弟素未谋面,扯不上什么缘分,再者这等光景在这乱点鸳鸯谱,太过荒诞。” “见一面不吃亏,说不定有意外火花呢。不过你这性子,保准对那木头。” “呵呵呵,还是等事情圆满结束后再说吧。” 干笑着,我把这玩笑话当耳旁风抛诸脑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八章 山中虎穴 浅眠在一个不安稳的梦境中,忽然感觉脸上被什么热热黏黏的东西溅到,顿时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跟前流寇正半蹲在一熟睡女子身边,寒光骤闪手起刀落,便抹断了那女子的咽喉。 “你们干什么?!!” 渗入骨子的惧意在须臾间窜遍我全身,我高声喝斥间,警觉地贴着穴壁往后缩。 “嚷什么嚷,没你事!” 抹了抹满脸血污,这流寇跟没事人似的起身,提刀朝仍熟睡中的胜男走去。 明白了对人动机,下意识间,我整个人先一步横过去。 “你敢动她试试!” 流寇嗤之以鼻:“哟呵,泥菩萨大发善心?管好你自己死活为妙,少在这多管闲事。收拾了这些没用的累赘,咱们好赶路回寨子。” “胜男,胜男你醒醒!!” 瞧着步步逼来的流寇,我惊慌失措地唤着身后的胜男;偶然间,眼角余光瞥见她靴子间出鞘的一丝寒光,我的心又一阵咯噔。 糟了,要出大事! “别再过来,不然咱们一拍两散!” 危机一触即发,情急的我拔下头上金簪,抵在脖间以死相胁。 “你们如此不顾道义,即便日后拿到赎金,也难保你们不会撕票!你不让我们好活,我也不要你们得逞,大不了鱼死网破。” 簪头略扎入皮肤,惴惴间竟不觉痛,可有股热流在往皮肤外缓缓渗。 “看不出这娘们挺讲义气的。” 背后恣意传来一声,面前逼近的流寇停住脚步,转而他们三当家走上前。 乌漆漆的眼珠扫了周,神色中尽是冷漠,面色尽是不痛不痒。 三当家问:“其他累赘都处理干净了?” “回三当家的,就剩她们两个。” 放心点点头间,他松了杀心:“得了,反正带一个也是带,多一个也无妨,就给这小娘子点面子。” “这些女子毫无反抗能力,被人鱼肉已经够可怜的,为何你们还要赶尽杀绝?” 人命被视作草芥般糟践,瞧着身旁一具具失去生气的尸首,颤栗不止的我,难以克制起伏的心绪。 三当家甚不在意:“女菩萨,我们下手是狠了些,可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强词夺理!既然当初嫌她们累赘,掳来作甚?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若怕暴露行踪,随便将她们打晕了丢弃在这荒山野岭中也好过造孽!” 三当家答到:“小脑袋挺会转的。要怪就怪那些官兵逼得太紧,万一她们向搜捕的官兵告发,倒霉的可是我们。再说,她们几个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九牛一毛,我们何必冒这个风险?做恶人,也少不了好脑筋的。” 一抹脸,这流寇头子似乎耐心用尽,催促到。 “少废话,趁此时天未亮,咱们得赶紧上路回寨。好生看押着她们二人,要是路上出了半点岔子,老子一刀削了你们。” “请吧,小娘子。” 得令的两小喽喽推搪了我一把,我嫌恶地甩开他们的沾染。 “推什么推,我有脚自己会走!” 说着,我躬下身轻轻拍了拍胜男,假寐的她也是识趣地翻起身,我们俩很快地被带出了山穴。 高高低低地穿梭在这深山老林间,山中雾气甚重,不消多时别沾湿了我的衣裙,加之未来得及整理妆容,身形间显得格外狼狈;赶路间,我不时看看伴在身侧的胜男,除了脸色冷凝,倒是出奇的镇定。 她到底什么来历?想得出神间忘了脚下山石湿滑,脚底一打滑,我就倒栽葱似的朝旁边灌木丛歪去。 “小心!” 胜男手跟灵蛇探洞般揽住我的腰身,稍用力回拉,我便虚惊一场地拽到她身边。 我心有余悸:“谢谢,谢谢。” “留神些。” 心境一对比相形见绌,我也不知能信她多少,心难免慌。 一面探查着流寇们的反应,我一面小声和胜男叙话到:“先前真险,索性你忍住了。” “是我考虑不周,白白让她们送了性命。”她那股压制多时的愤懑,终于化作此时的咬牙切齿:“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定叫他们付出代价。” 我提醒上:“双拳难敌四手。以如今形势,等真到流寇老巢更难对付。” 胜男成竹在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沿途我已悄悄留下记号,我的帮手很快就会寻记而至;到时候只需来个里应外合,便可将这帮恶贼一锅端。淳元,你只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好他们眼中的大金主,直到顺利抵达他们的老巢便可。” “哈?我当诱饵?!” 一股激灵窜脑,惴惴的心慌更胜先前。 “我少不了你的帮忙。”她阴霾多时的脸露出了些和煦,牵住我的手安抚到:“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先前以死相护间,不仅胆色过人,临危不乱,更善用巧计与之周旋。要是换了其他女子,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听之任之。” “你怕是看走眼了,我怕着呢。我不是九命猫,命只有一条。”紧张中一股舒缓,我尽量匀净呼吸说到:“可危机间,生死一线唯有赌。” 胜男轻声笑问:“你可敢我身上押宝?” “我还有其他出路吗?不管你我出于什么初衷,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 “好。咱们分工合作,争取一网打尽这帮恶徒。” 似有感染,我们相顾的双眼中有了认可,这一路崎岖,但愿走得不会太坎坷。 在燕回山脉中兜兜转转了近两个时辰,我们沿着狭窄山道进入一处瀑布背后,除了大大小小的山石和湿滑的青苔外,这小小的洞天中没有什么更多异常。 正纳闷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只见那流寇头子在西南面一块百来斤的巨石上用刀柄“嗵嗵嗵”敲了三下,不过几个睁合眼的功夫,巨石便缓缓地开始向上移动。 片刻,这瀑布中的洞天石扉中开,露出了通道。 胜男惊色在面的感叹上:“怪不得怎么搜都搜不到,原来是狐狸钻了山。” “叽叽咕咕什么,进去!” 还不等我和胜男搭话,押解着我俩的流寇喽喽就强推着我们进入巨石背后的隧道。 正如《桃花源记》中所述,此地“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利用下降地河冲刷出的大小腹地,修凿出多处四通八达宜居宜守的驻地,这帮流寇井然有序的分工把守下,这地方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固若金汤。 “三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变天了!1” 正感叹这地方造物神奇间,前往开路的簇拥处传来有趣的谈话。 “瞎嘟囔啥,跟个碎嘴叨叨婆子似的!”虽瞧不见什么表情,可听得出三当家火气不小:“杂变天了?” 来迎之人急劝:“您消消火。大当家的在内洞喝了一宿的欢酒,人此刻还在,您,您去了就清楚了。” “晦气东西,滚一边去!磨叽死人,别挡着老子送财神的路。” 前方对话虽粗糙,可浸淫在后宫中多年的我,蓦地闻到了股勾心斗角的味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七十九章 吉星忽来 “大哥!” 三当家一声豪迈唤得诚挚,虎步生风地朝正东位上的壮汉迎去。 “老三啊!”端着大碗畅干的壮汉,眯着略带迷离的眼,露出豪爽的笑:“回来的正是时候,陪哥哥再饮几坛。” “大哥,我有——”喜滋滋的话还悬在三当家的口边,他眼珠麻溜地瞥中右侧一男子,脸色顿时变了圈:“这位兄弟是?” “自家兄弟。”说着,大当家甩开身边捶腿揉肩的女子,大开兴致:“老三给你引荐下,宋玄冥,大哥我的过命兄弟。” 当时那气氛,这愣在当场的三当家心中如何风起云涌我没仔细细瞧,可我在人后绕看那上座间淡然颔首的男子,倏地惊出了一身冷颤。 宋玄冥! 他怎么会在这儿?! “涂三兄弟,幸会。” “兄弟?等等,大哥这酒是不是喝得有些过头,怎么让来路不明的小子混进我们寨子来?” “嗳,老三,你这话有些败气氛。” 只见这大当家醉步偏偏走到玄冥身边,口气力挺地说到: “前些天咱们不是被官府那帮狗崽子合围?当时若不是宋兄弟仗义出手,带着我拼死突围,今儿个你我兄弟未必有重聚之日。这个恩,我张大海记一辈子!老三,以后宋兄弟就是咱们寨的二当家,我们兄弟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当家?大哥,杂家没听错吧。” 涂老三那声音跟扎着刺般抑扬顿挫,我稳住起伏的心绪,期许着更精彩的大戏上演。 涂老三怒起如潮:“二哥这才走了多久,您就让这小子顶上他的位置。兄弟在这说句不中听的,大哥如此草率决定,不怕跟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寒心?” “位置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川的仇,当哥的紧紧记在心里,一刻都不敢忘,但也得审时度势!咱们龙虎寨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更需要像宋兄弟这样掌得住舵的人才坐镇。老三,什么大的小的,高的低的,那不过是面子上挂着的虚荣;真正的兄弟,真正的齐心,那碗水搁在谁手里都是平的。” 这话虽然人前听着大气仗义,可揣摩在心中,我怕是比谁人懂这涂老三的不甘。 就如同宋小钰和澹台静慧,一个宫妃,一个皇后,虽侍奉着同一个男人,但位分间却是妻与妾的差别。 “话虽如此,可杂家觉得这事您还是慎重——” “别说了,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不给宋兄弟面子,就是不给大哥我面子。坐下,咱们兄弟三痛快的喝一场,无关的话给我烂心里。” 霸气十足的打断涂老三,居高临下的张大海把目光落在了我和胜男这边。 “怎么,回寨子还有收获?” 涂老三一脸僵笑,暂时忍住:“我正想跟大哥商量。这次撞了大运,咱们遇上大买卖。把人带上来。” 说着,我俩强行被推到人前,给上架的货物般被打量着。 而此时玄冥看见我时的脸色,也由先前的平淡转惊澜,只是碍于人前压制地得体些。 张大海打量了我和胜男一番,评点到:“是有几分姿色。可老三,我横竖瞧不出她俩有什么过人之处?你口中的‘大买卖’从何说起。” “是她。”涂老三顺势指着我,有些得意的说到:“这小娘子可亲口承诺,愿用五万两黄金自赎。” “五万两黄金?” 黄白之物确实能动摇人心,连这一寨之主也动容不已;不过很快,他倒是放声大笑起来。 张大海笑到:“老三,你莫不是被个娘们空口白言戏耍了吧。若她真拿得出五万两黄金,我们一帮兄弟还干什么这勾当作甚?舒舒服服吃三辈子也不愁。上当了。” “大哥这回真看走眼了,这娘们真是头肥羊。” 话间,涂老三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让人递给上座边的张大海。 “这婆娘身上一件首饰,就价值八千两黄金。” 我那条洛湘宝绫当时不是当了两万两?琢磨琢磨,这涂老三也不是表面上这般恭敬,心里有把小算盘呢。 张大海当面验过银票的真假,面上非不见喜色,反而警觉了不少。 “小娘子,你来头不小啊。” 我淡笑而答:“怎么,有胆干这掳人掠货的勾当,这会儿却怕到手买卖烫手了?” “嗬,口气不小,但也别太小瞧人。爷我这辈子杀人无数,还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就算你背后有天王老子,这一口我也咬定了。” 大把银票丢在虎皮毯上,张大海霸气落座,趾高气昂地点到我和胜男。 “上来,伺候爷吃酒。” 我惊:“寨主怕是搞错了吧,对待金主不该是好吃好喝供着?” “管你是谁,少啰嗦。在爷的地盘,我的话只有绝对服从,根本你们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怎么,还等着爷拿刀子请你们不成?带上来。” “你!!” 瞧着身侧两边涌来人,我一阵六神无主。 “大哥。” 正在此时,静候多时的玄冥躬身一敬,开口了。 “兄弟来什么客套?咱们有话直讲,没那么多生分。” 玄冥点头示意,道:“我挺喜欢这俩小娘子,不知大哥可否割爱?” 张大海微微一愣,忽窃喜:“你小子——多大的事!女人如衣服,兄弟既然喜欢,尽管挑去。” “无耻狂徒!” 胜男脸一沉,立马护在我身前。 张大海回应上:“什么倔儿爷没见识过?身段儿再硬,也硬不过爷手中的刀。再扭扭捏捏摆高姿态,惹毛了爷,一刀劈俩!” “胜男。”我拉住愤懑满怀的胜男,摇摇头,说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谢提醒。” “还是这位小娘子好觉悟。” 对人的的得意满怀,不过换来我一声嗤之以鼻,拉着胜男便一道跪在酒案边。 我斟酒,胜男奉碗,耳边都是张大海那尽得得意的笑声,刺耳的紧;而玄冥接过满斟美酒的斗碗一饮而尽,面色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而此时他的左手,沾了撒出的酒水,在酒案上写出了一个字:忍。等我们瞧仔细了,他大手一拂,悄然无息地抹去了它存在的痕迹。 看来眼前的真是救星无疑。 但反观同样见字的胜男,英朗的脸上俨然惊色更迭,眼瞪如杏。 我笑笑,再次满上酒奉上:“二当家好酒量,小女子倾佩,请再满饮一碗。” 那佯装阿谀的声音,那传递别样意味的目光,似乎大有感染力,转而让心领神会的胜男大变样,带这女儿家特有的娇羞接过碗,一手勾肩搭背着玄冥,一手执筷夹菜递到嘴边。 “好汉尝肉。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章 煽风点火 空了两三个酒坛,东道主位置上正主鼾声如雷,而涂老三那头相对我们这里的“莺莺燕燕,和和美美”,这酒喝得明显不是滋味。 “继续,我过去探个底。” 大概是置身险境久了,胆子也大起来,我提着铜酒壶就朝涂老三靠去。 蜜笑奉承,我搭上话:“三当家这酒喝得寡淡,来,小女子给您斟酒。” “挺会见风使舵的。你这酒,老子喝着也不舒坦。” 手中酒还没捧出敬意,对人大手一扬,溅翻一地。 脸当时肯定下不来,不过认清了目标,自我调节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唇角如月弯弯,我将捡起的银碗擦拭干净,又添满一碗酒。 我道:“三当家心里不痛快,何必拿我出气?我还以您是对事不对人。” 涂老三一脸黑:“你哪只眼看出老子心里不痛快?” 人不过朝上蹭了一头,涂老三鹰爪般的手扣住我的手腕,强把我拉了回来。 吓了一跳,我笑得发干:“不明摆着吗?哪里都不痛快。您现就是只满身刺的刺猬,防着别人,也扎着自己。” 见手一时挣脱不开,我领着涂老三朝对面玄冥处打了个眼色:“不就是因为他吗?” “臭娘们,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翻脸比翻书还快,涂老三顿时巴掌高扬起。 我趁势答上:“不过三四碗酒功夫,三当家的就和二当家熟上了?挑拨离间的前提,是得你默认宋玄冥今后骑在你头上,坐稳这龙虎寨的二当家。” 涂老三的大手巴子在半空中颤了颤,又狠狠地瞧了眼对面的欢声笑语,手终团成拳收回了身边。 我倏地松了口大气。 再次端起酒碗,我奉在人前:“斗心斗智间,别人更乐见你的不痛快,三当家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额角微微一抽,涂老三闷声闷气地夺过我手中的银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许久,他低声道:“够胆子,继续说。” “三当家的谬赞了。” 我一边添酒,一边说到:“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若头上老是被人压着,按着,久了心里难免有膈应。再者,有些东西自己拼尽力气争取,可眼见要到手,转眼却被他人不费吹灰之力收入囊中,那就更恼心了。” 果然是个急性子:“他想骑在我头上耀武扬威?做梦!我定叫他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 “啧啧啧。” 瞧着这只磨牙挥爪的“老虎”,我连嗤三声,不置一词。 涂老三下狠:“嘲笑老子斗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愣头青?” 我忙附和:“自然不敢,小女子不过是惋惜三当家脑筋死。”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在这故弄玄虚地调侃老子!” 我笑:“真不敢。我只是想提醒三当家您,别满门心思地扑在和二当家的斗法上,其结果是治标不治本。” “标在哪里,本在哪里?” 我道:“三当家换个角度想,今日这龙虎寨二当家可以是宋玄冥,那他日也可以是李玄冥,赵玄冥,诸如此类;但这些可能之人,终究不过是立于至高处制衡大局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涂老三脑筋转得极快,立即道:“你心计是够深的,但不可能!杂家和大哥可是喝过血酒,誓过天地的结义兄弟。” “那又如何?” 我冷笑,把话灌输地深入了些:“那位已故的二当家,不也是你们曾歃血为盟的兄弟,可结果呢,短短数日便新人替旧人,成了长埋黄土下的一具冰冷尸体。曾许你们的富贵荣华,不过是他人的锦绣未来,你还有这帮唯大当家马首是瞻的兄弟们,不过是垫脚石罢了。” 涂老三将碗换做坛子,一口一个闷的朝嘴里送,我也抿笑不语,让他好生自个体会体会。 半响,涂老三冷不丁问上我:“怎么不说了?” 跟遭了冷针扎似的,我柳眉一颤,提起笑脸迎上。 “怕三当家嫌小女子口碎。” 他哼哼笑:“少装蒜!咱们都是有心眼的人,你说的在理,老子自然少些你的难为,还可保你平平安安离开龙虎寨。” “那就承蒙三当家多多关照了。” 成与不成,就在于涂老三有没有这个野心:“若有人常占首座,那旗下二三四五之流,皆是可换可替的变数。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三当家是想做施舍于人的人上人,还是被人施舍的鹰犬爪牙,全取决于您自己。” “小娘子跑这蹭酒吃了!走,上爷那边!” 此时满面关公红的玄冥窜来,一把将我从坐席间拉起并揽在身侧,酒话嘟囔地招呼到涂老三。 “涂三哥你慢请,兄弟我,我走个先。” 我和胜男左右开弓,架翩翩倒到的玄冥,朝他指划的溶洞走去。至于身后涂老三什么反应,不用瞧,也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进了溶洞,刚放下帘布,玄冥跟换了人似的缩在洞口边,撩开一小缝子,确定周围无人后,立马起身朝我急奔来。 那屈膝欲跪的架势,我心头一紧,先一步地迎上前揽住他。 “在此得遇兄长,小妹实乃万幸。” 趁空档,我朝玄冥打了个眼色,暗示不要在胜男面前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我转移话题:“喝了这么多酒,兄长可打紧?” “噢,无碍,无碍。” 受宠若惊的样子,幸好玄冥此时酒力上脸,不然肯定人前穿帮。 “呃,妹,妹妹。”他努力配合着我,进入角色:“您走失这段时日可急坏家中,尤其是大公子,人已经从燕都赶到了雷城。” 大公子?! 隐晦交流间,我脑筋七绕八拐一番,倏地想到了慕容曜。 御驾亲临南陲,乖乖! 胜男左右打量,疑色不散:“你兄长?巧的嘛。” 心中惊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圆到:“呃,家中表兄,宋玄冥。兄长,这位是胜男姐姐,一路没少得她照拂。” 玄冥抱拳致谢:“多谢姑娘照拂。” “江湖多仁义,救急如救火。缘分至此,公子莫怪我心直口快,你既然是淳元的表兄,想必也是正经门户子弟,小女子费解你是怎么混进流寇老巢,还和他们当家的打得火热?!” “说来话长。” 胜男问:“何如话长?劳烦公子为小女子解惑一二。” 我心一紧,看来胜男是多少起疑了。 “嗯,嗯。” 微微清清嗓,玄冥道: “舍妹走失这段时日,家中用尽人脉搜寻下落,却收效甚微。而此时正值雷城大举剿匪,我便怀疑舍妹可能是被流寇所掳,故一路追逐至燕回山脉附近,希望能觅得蛛丝马迹。” “三日前,我偶遇被大历启元军围剿的流寇,本欲置身事外,可转而念及舍妹当下安危,于是便将计就计救下了负伤窜逃的流寇头子张大海,并顺利打入他们栖身的老巢。这两日辗转在地牢未发现舍妹踪影,我正心灰意冷间,却不想却遇上了你们,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 胜男惊:“地牢?敢问公子,地牢内现扣押了多少女子?!” 玄冥回:“粗略估计不下百号人。” “百号人?!” 放下戒心的胜男愁容涌现,我略知她此行目的一二,遂开口到。 “要毫发无损的营救出她们的确颇有难度,不过办法是有的,里外得配合得当不说,还需时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一章 险中有险 从一场欢宴到各方厮杀,看着流寇门前仆后继地倒在钱箱旁,到死一刻都拽揣着黄橙橙的金锭,满面不甘;而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让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涂老三真的反了,像夏日里忽来的阵雨,见云便雨,让人措手不及。 而起因,不过是为权为财间的不甘。 玄冥敏捷钻入我们藏匿岩洞的玄冥,架着长剑留心着四下里的动静,一身银月袍上已是血迹斑斑,鬓间隐隐见汗,可见虽能一时全身而退,但当下情况仍不容乐观。 胜男问到:“外面谁占了上风?涂老三?!” “并非如此。如今这帮流寇树倒猢狲散,大多数人想着趁乱浑水摸鱼,根本没心思去拼什么义气站什么立场。我折回前,已经有不少人打到山穴出口处,准备开启封穴巨石开溜。” 说着,玄冥将自己手中的利剑抛给了胜男:“你不是有帮手接应?现在正是机会,我们一起杀出条血路。” “可是——” “还可是什么?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急话间,玄冥骤然变脸:“你不会是临场变卦?” 我忙阻止到这将到的内讧:“可是担心那些关押在地牢的女子?胜男,时机未到,若强行营救反而会害她们。” 其实胜男心思不难猜,想想她此番孤身犯险的目的,不难猜到她此时在犹豫不决些什么。 胜男点点头,犹豫不决:“现下我的确担心得很!你也知道这帮流寇素来狠辣且丧心病狂,万一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怎么办?” 我安抚到:“多虑了。如今这般形势,保命间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湮灭罪行?若此时强行将她们从地牢中解救出,一则人数太多延误时机,二来仅凭你和我表兄二人保护,一旦途中遭遇火拼,这些不懂武功且未见过打打杀杀血腥场面的女子们极易失控,反而留在地牢中相对安全的多。” 打斗声逼近,我心紧间,立马告诫上。 “切莫顾此失彼。只要我们能顺利杀出山穴,与你在附近接应的帮手会合,并趁起窝里斗将这帮流寇一锅端,如此才能保那些女子平安。” “在理。”长剑一亮,精神振奋的胜男迅如影子般冲出了岩洞,只留阵丽音回响耳畔:“我开道!兄台掩护好淳元,在后接应我便可。” 一路过关斩将,胜男和玄冥手中剑如切瓜剁菜般犀利,来一个劈一个,来一双斩一双;我走在这条生生杀出来的血路上,虽多有触目惊心,但却是有惊无险。 而两人武艺间的高低,我个不懂武的外行人只能凭慈悲来判断:胜男手中的刀伤人不伤命,而玄冥却是刀刀致命,无一生还。 刚杀出山穴口,胜男一脚踹飞个挡道的,立马向我怀中塞来个袋子。 胜男道:“淳元,赶紧绕上瀑布上方放狼烟,让我附近的兄弟速来支援!” 我急问道:“那你们呢?” “我和你表兄在此堵住穴口,防止更多恶徒外逃。事不宜迟,快去!” 推了我一把,心知孰轻孰重,我立马沿着陡峭的羊肠道上瀑布顶出水口。 经过茂林时,收集了些枯枝树叶兜在怀里,颠簸了阵总算平安地绕到了顶;在河滩上找了个空旷且地势较高的岩石,我迅速按照胜男先前的指示燃起了狼烟。 立在旁,一边摸着额头的细汗,一边仰看着滚滚而上的浓烟,我这颗忐忑多日的心终于有了些安定。 可不到小半柱香时间,这好不容易积聚的安定立马化作乌有。 “谁?!” 余光扫间林子里闪过的人影,我心骤紧,还担心是否遇上流寇中的漏网之鱼,可下个须臾等看清那从树后走出的人,我整张脸都白了。 “阿姐,你可让小妹我好找。” 瞧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我心顿时凉了半截。 “乌尔娜,你?!”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四溢的狼烟弥散在我俩对视的视野前,更为这狭路相逢的场面添上了几分紧张。 我咬牙切齿地说到:“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那是鬼,我可是活生生的人,能在这地方再碰面,是我们有缘。” 输人不输阵,我自信自己规划的路线颇有迷惑性,可她是怎么追来的?惴惴不安中腾起丝好奇:“天底下没这么多巧合,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此处?” “这嘛,不是什么难事。” 邪魅一笑,乌尔娜抬起的右手掌间忽然窜上一团小影。 “阿姐对我的貂儿应该不陌生吧。我这貂儿不仅毒,而且对气味相当敏锐;阿姐落跑后,貂儿跟着你身上的脂粉味寻到这燕回山脉中。我已在此附近兜转了两日,还疑心阿姐什么时候学会了飞天遁地术,原来是躲进了下方瀑布中,借助水汽阻断了貂儿对你气味的搜捕。要不是刚才我见了这传讯的狼烟前来一瞧究竟,我还真空手打道回府了。” 我倒抽口凉气:“耐心挺足的,真能折腾!” 此口上说得淡定妥帖,可我肠子都悔青了,如今玄冥和胜男都在下方与那帮流寇纠缠,到让乌尔娜白白捡了个漏。 “阿姐在张望什么,等帮手?怕是没这个机会喽。”一步步朝我靠近的乌尔娜,脸上的笑如敛云之日渐渐消散,口带威慑地问到我:“是我亲自请你,还是阿姐您自己乖乖跟我走?” “给这么大面子?嗬,我自然得傲气些,你倒是过去请我啊。” 按捺住狂跳的心,我巍然不动立在原地,手悄悄地伸进了怀里。 而乌尔娜忽然眉头一皱,进而收止住了靠近的脚步,眼如猎鹰般仔仔细细地端量着我每一个细小的举动。 其实我怀内根本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虚张声势不过个讹人心的套路罢了,我此时想得最多的是,能拖一时算一时,万一有转机呢。 “想和我硬碰硬,信不信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 “狭路相逢勇者胜,谁碰得过谁,试过才知道。” 面对她腰间缓缓出鞘的匕首,我拿出自己最后的底气,和她斗一斗运气。 三翻四次犹豫,乌尔娜终失去了耐心:“我偏不信这个邪,倒要领教领教药神高徒有何高招!” 话毕,乌尔娜便提刀攻上前。 完了! 我闭眼前心里就这么一声,可满耳呼啸的山风中,忽然传来声极尖锐的声音,碰击在岩石上的清脆戛然而止在这静谧的山林;久久间,我整个人如踩在软软的云端沉浮,但人却无丝毫异样。 “姑娘猜猜,是我手中的箭快,还是你手中的刀快?” 侧旁厚重而沉稳的男子声幽然响起,如鬼神附体,从头到脚贯彻了我整个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二章 霍家姐弟 回头惊望,一伟岸男子身披玄甲,立在百米开外的溪石上,拉成满月的弓弦间架着支鹤羽箭直指乌尔娜。 霍子陵的脸因山风更显冷刻,宛如战神降临,不怒自威;而这千钧一发间突来的转危为安,我惊喜未久,转而心生疑惑。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虽处于危险中心,然我脑子反而运转得更加灵活,立马着眼到之前我忽略的些细节。 胜男口中的帮手,现下看来,十有是霍子陵了。 但能让堂堂坐镇南陲的镇南大将军亲自出马,两人间的关系绝非泛泛之交,只是我这觉悟来得突兀,且尚处危机之中,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胜男和霍子陵间究竟有何渊源。 乌尔娜洞察了一周,面露讥嘲:“哪里冒出来的多管闲事,敢坏本姑娘的好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且姑娘青天白日欲逞凶,在下既然遇上了,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哼,逞英雄?不过戏本子里贻笑大方的段子,在实际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乌尔娜自负在面,再次警告道:“识时务的,趁本姑娘心情尚好,赶紧给我滚蛋,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恐怕姑娘对形势,太过于乐观了吧。” 霍子陵话刚落,茂林中立马钻出几十号人,架着弓有序在河滩两岸依次排开,靶心正汇于乌尔娜。 他淡淡道:“任姑娘武艺再高,可乱箭之中,难免有一二损伤。以姑娘聪慧,您说是我胜算高,还是你把握大?” 霍子陵训练出的强弩队,个个乃精英之流,胜负之间早见分晓,只是进退间余地多少而已。 “你有种。” 僵持了片刻,乌尔娜将手中匕首收回身侧,冷冷说到。 “强龙难压地头蛇,小女子认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来日有机会再单独讨教一二。”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霍子陵,随时候教。” “霍子陵?大历镇南将军?!” 一股踢到铁板的惊色如烟般在乌尔娜面上腾起,又极快消失不见;平复一二,乌尔娜转而调头狠剜了我一眼。 她一口恶地警告上我:“今日算你撞大运,可咱们的事儿还没完。” 说着,乌尔娜以极快的身法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众人眼前,不见踪影。 当时虚惊一场的我,如瓦砾中挣扎而出的豆苗,心刚落回原位,见霍子陵英姿豪迈地朝我走来,心顿时又高悬起。 也不知怕什么,我慌忙弯下身,抓了小把草木灰就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并刨乱自己的头发。 “可是姑娘放的狼烟?” 他人一走上前,我立马背过身蹲在原地,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孱头样,未答。 当时虽瞧不见霍子陵是个什么表情,但语气间却是十分宽和:“姑娘莫怕,我等是闻讯赶来剿匪汾关驻军,您可否告知在下流寇的老巢在何处?” 我有些结巴道:“他,他们就藏匿在瀑布后的山穴中,如今流寇内乱,让我传讯的人此刻正在出口处与流寇们恶战,将军速去支援。” 怕被认出的我,埋着头,大概的给霍子陵指了个方向;片刻后,便听见霍子陵有条不紊地安排到:“你留下来保护好这位姑娘,其他人随我来。” 话毕,霍子陵率众前往支援。 将敛之日,余晖满山林。 得霍家军助阵,这场恶战仅一个时辰多便结束,并生擒张大海c涂老三在内的二十余名流寇;只是解救地牢中被掳女子,清点死伤,以及造册登记恶寇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等善后颇费功夫,直至黄昏时分,大获全胜的启元军才有收归之意。 从本心讲,我早想开溜;只是坐在那河滩边,吹着那略寒人的山风,脑子里忽犹豫上件事儿,久而久之这样的念头就淡了。 玄冥包扎好伤口,上前挺谨慎地与我搭话:“主子是想随霍家军回汾关?那可是大历国境。” “也只能如此。”半响,我无可奈何地一叹气:“我那五万两黄金还拽在人家手里,就是想开溜,此时也没这个底气。” 性命第一,钱财第二,如今化险为夷,我自然要回自己的血本。 “可皇上人还在——” 我头疼状:“缓缓再说。胜男他们过来了,注意下你这‘主子来,主子去’的口头习惯,别到时被霍子陵听出什么端倪来。” “淳元,你和宋兄可害我好找!” 余光警觉地注意到动向,我立马起身相迎。 胜男一上前便热络地拉着我的手,转而又瞧了瞧我身后立着的玄冥,问到:“伤打紧嚒?” 玄冥躬身一敬,矜持有礼:“皮肉伤,不足姑娘挂怀。” “咱们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别老打那套文人的迂回,反正你替我挨的那刀,我记在心里的。”胜男脸上闪出一丝不悦,转而把话题抛向我:“淳元,你脸怎么弄得跟大花猫似的。” 说着,胜男快速从身旁护卫手中接过水囊,将自己的手绢浸湿递过来:“赶紧擦擦,一会儿随我先回襄城。” 襄城?! 不是要回汾关嚒? 我一时计较不得这般细,接过胜男的盛情难却,再看看和部下不时攀谈的霍子陵,我估计我这“障眼法”也撑不了多久,索性先探了个口风。 “胜男,你和霍将军——” 我眼神来回间,胜男一脸顿悟地拍了下脑门,立马将还置身事外的霍子陵拉入圈子: “瞧我糊涂的,竟把这事给忘了。给二位引荐下,这是家弟霍子陵。子陵,他们是我在剿匪结识的朋友,喏,这位是李淳元李姑娘,这位是李姑娘的表兄,宋玄冥。若没他们相助,我们此举剿匪没这般顺利。” “你姓霍?” 刚问出口我便后悔了,霍胜男明明白白唤霍子陵一声“家弟”,且两人举止近亲,根本是毋庸置疑的事。 她微微一笑,化解尴尬:“当然是姓霍了,我和这小子可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弟。怎么,我变成大将军的姐姐,你就不愿意同我结交?” 我急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意外。” 说不出那别扭感,说被骗,可人家也有保留权,在关系进一步后坦然也是无可厚非之事;说坦诚,又总觉得之前被人防着般不自在。 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我一边擦脸,一边跟自个心里捣鼓着。 “李姑娘?” 气氛陷入低迷间,霍子陵忽来的这声探问,倒像是石头里蹦出个搅动风云的孙猴子似的。 “你这木头又心不在焉,出洋相了吧。”霍子陵这声唤的,我心里自然明了在招呼些什么,可仍蒙在鼓里的霍胜男却一个劲地强调:“傻木头,你在想哪个李姑娘?瞧你问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李淳元?唔——” 像回味一道上好的小菜,霍子陵微扬着嘴角审了我片刻,说到:“这回是姑娘真名了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三章 襄城冷暖 入夜时分,我同玄冥入住到襄城北一别苑。 闲来无事间,我与整理厢房的老者攀谈到:“原来霍将军在北燕也购有私产。” 这别苑虽不大,但平日里就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头和个十二c三的小丫头住,对平民百姓而言,手笔俨然奢侈了些。 “姑娘这话,传出去可有损霍将军清誉,谨言。” 正在为我整理厢房的老者忽然停下手中忙活,挺严肃地回应到:“此乃我朱家祖宅。家门不幸,出有逆子嗜赌成性,败光祖上基业不说,还赔上性命。我祖孙落魄撂倒流落街头之际,幸得将军和大小姐仗义援手,才能保一地安居。” 我面色微微一尬,定着心,继续听朱老头的话。 他娓娓道:“朱老儿我不是无赖忘恩之人,这几年靠着祖传的冶金手艺不仅能自给自足,并将霍将军当初垫赎的地契转买回来;不过霍将军酷爱锻造兵器,时不时来襄城我这儿小住两三日,向我讨教冶金打铁的技巧,我们祖孙自然对他敬如上宾。” 我诚挚致歉:“是晚辈失言,请朱师傅见谅。” “不知者无罪。本心讲,我们祖孙俩就把霍将军看做这苑子的主人,时时盼将军来还不来及呢。” “和朱师傅聊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些恩啊情啊的。” 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同严师傅一回头,便见霍胜男端着热腾腾的汤饭走了进来。 我释然一笑,掩过了之前的话题:“你不是去送人了嚒?” 收归的霍家军之所以选襄城而非汾关驻扎,是因为解救的女子中大多是雷城c封昱郡等地的良家子民,故由襄城这个中转站护送出去要省时省心的多。 胜男道:“送完了呗。我这边就个,且家居襄城附近,不用奔波太多。回来时路过灶房,见小羽煮好了汤饭,就顺便带来跟你一同用。” 麻利地摆好桌,霍胜男如释重负地抱怨到:“终于可以吃口热饭,人都快饿扁了。过来啊淳元,空了一天肚子,估计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朱老头眉开眼笑在一旁:“那大小姐和李姑娘先用饭,我去宋公子处瞧瞧他有什么需要。” 胜男关怀到:“你老慢些,刚过来时走道上积水都结冰了,路滑。” “嗳,谢谢大小姐提醒,老儿我准备了灯笼呢。你们二位慢用。” 朱老头倒是挺懂眼色的,找了个让人挑不出刺儿的理由,快速退出了厢房。 厢房里就剩我和霍胜男两人,大概是心里揣着事儿,这汤饭用起来自然没她吃的香。 她问:“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我忙道:“不是,不是。” 捻了块配饭的腌萝卜,可到了嘴边,还是放下了。 犹豫再三,我开口到:“胜男,我有个事儿问问。” “嗯?你问。”滋溜一声下了大口汤,霍胜男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目光闪闪地瞧着我。 “怎么说呢,那个,就是那个我的——” 她乌溜溜眼珠一转,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说你那五万两黄金吧。” 我这婉转的我都听不下去,所幸霍胜男倒是耿直,没跟我打马虎眼。 “这事我也想同你说说。那五万两黄金,恐怕一时间难足数还你。” “啊?” 我心顿时一咯噔。 她忙打趣:“瞧你紧张的,我可没说吞了。” 放下汤勺,霍胜男解释到个中原委。 “是这样的,这次剿匪虽大获全胜,但还是有小部分漏网之鱼,身上怀揣着你的一部分赎金逃逸在外。回来前,我还特意到城外驻扎营问过军需司的参事清点情况,目前大概损失了将近一万两黄金样子。最迟明天一早,清点账目就会送到,让你过目;追回的部分交接倒是容易,至于你亏损的那部分,我准备让家弟上凑朝廷,从流寇手中那笔搜缴来的脏银中抽出一部分来填补你的亏空。只是上书奏报环节繁琐些,还需要些时日。” 我忙推脱到:“不用了,不用了!此时能拿回大头就不错了,至于那一万两黄金,就当是自己破财消灾。” 我这着急婉拒,不仅仅是出于破财消灾,更深的原因,是不想再横生枝节。 可瞧霍胜男的反应,却是大为不解:“一万两黄金可不是笔小数目,说亏就亏得的。我向来不藏话,你此番这般舍得,我很好奇你在北燕有什么背景。” 我忙打上马虎眼:“我能有什么背景?不过是蒙祖上荫庇,蝇营狗苟的经商人罢了。这一点,令弟心里多少清楚些,若有什么疑问,你可问他。” “唔,这么说来我还真没看走眼,你和我弟真是旧相识。” 我尬笑在唇:“不过是昔日有过一两面之缘,算不得什么旧相识。” “陌生男女间一两面,够多的啰。” 霍胜男这问题,一波接一波,让我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为自解尴尬,我迅速换了个话题。 “对了胜男,你们启元军的强弩队,今晚就只能驻扎在城外过夜?这天寒地冻的。” “要不然呢?”霍胜男莞尔一笑,没当一回事:“襄城虽历来在两国买卖互通间自由,但它毕竟是北燕的属地,大历的军队入城驻扎,恐招来是非。” 我心中一阵豁然:“是我短浅了。名不正而言不顺,即使再得民心的事,放在小人之口,它也可能成为祸端。” “咱们两个女儿家都能挑出的不妥当,若放在那些朝堂自负迂腐之辈眼中,自然更有文章可作;在这乱世中沉浮,浑不得做身廉正的原则,更少不了防微杜渐的心眼。” 摇摇头,爽饮了口汤,霍胜男笑说到:“不过欣慰的是,咱们启元军素来口碑不差,襄城不少百姓听闻我们剿匪大胜归来,自发出城送炭送食;放心,这夜冷不着他们的。” 我感慨到:“民心乃天下之本,无分国界,一点不假。” 她亦感叹到:“是啊,有谁盼着年年打仗,不愿这天下盛世太平的。” 我认同霍胜男的说法,但天下局势,岂是三言两语的祈愿能改变?就像今夜这锅热汤饭,有,就该知足。 “淳元。” “嗯?!” 大概是敞开心扉,连带这食欲也好了起来,我手中的汤勺不停地朝嘴里送。 “你觉得我家子陵如何?” “噗!!!” 要不是我手挡得快,估计这会儿准喷霍胜男一脸饭;呛了好一阵,我千难万难地把口中饭咽下,说到:“什么如何?你又拿这事寻我开心。” “哪有,我很正经的。权当姐妹无事闲聊,你说说看嘛。” “说什么?你说的那档子事儿,我压根没想过。”情急间,我怕霍胜男再追着不放,忙摇头:“没这个可能的。” 她劲头十足:“没想过就想想呗!我不是王婆卖瓜,我家老小性子虽冷,但真对人好,那可是打灯笼也寻不到的。” “那个,胜男,我——” “咚咚咚。” 我正想摊牌间,厢房外响起敲门声,回头一望,便见霍子陵挺拘谨地立在门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四章 殷勤难解 霍子陵的出现,此时气氛忽变得微妙。 霍胜男一口汤饭下得急,忙问到:“阿弟,你怎么回来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叙话了?”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害羞,立在门口的霍子陵脸红红的,并带着与气质不符的紧张。 “傻站在门口作甚?怪冷的,快进来暖暖。” 霍胜男倒是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起身就迎过去,硬把踟蹰在门外的霍子陵拽进来。 “我之前不是问过你,你说把人送会雷城就直接赶回汾关处理军务?咦,带的什么,遮遮掩掩的。” “枣糕。” 轻放下玄铁头盔,盘坐下得霍子陵小心翼翼地将枣糕放在饭桌上,朝我跟前推了推:“出雷城时,那刘老记糕点的老板硬塞给我的,我想着阿姐喜欢,就厚着脸皮收了,带过来正好也让李姑娘尝尝。” “我什么时候喜欢吃甜食?” 霍胜男这么一句自然反应,我当时装糊涂不懂,霍子陵僵在人前,而片刻察觉到话不妥,霍胜男赶紧把场子又圆回来。 “喜欢!喜欢!刘老记的糕点,我一天不吃都惦记着。” 为了把场子暖圆融,霍胜男立马拆开油纸,也不挑味的朝嘴里塞了两块,又热络道:“还没用饭吧你?我这就去灶房弄碗热汤饭,你先和淳元聊着。” 霍子陵推辞到:“不用阿姐,我马上还要赶回汾关去。” “要!必须要!”态度间斩钉截铁地打断霍子陵,不容驳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好好呆着,天大的事等把饭用了再说。” 其实霍胜男什么心思,我多少猜到些,不过出于感激,我想一起用个饭而已,也无伤大雅。 我开口到:“将军还是用过饭再走吧。来回有些路途,饿着肚子总亏身子。” 霍胜男也顺势教训上:“就是!一死心眼的木头,还老犟。乖乖等着!” “噢。” 给了霍子陵一记摸头杀,霍胜男笑盈盈地冲出了厢房;我估计等她这汤饭上桌,得些时间。 房内气氛肃静,我面前这锅汤饭是越吃越没味,越吃越压抑;索性下了口汤,潦草收了筷子,起身了。 可突然,霍子陵紧张起来。 “你是准备就寝了?那我不打搅你休息。” 我自若而答:“没事,只是想找本书消遣下时间,挺闷的。将军坐。” 我顺势将炭盆朝他跟前挪了挪。 也许是出于一时好奇,我特别想看看这个威风八面的将军,是如何拘泥在个女子面前。 书架上都是些兵书,想必是霍子陵平日里小住留下的,我随手取来一本,若无其事地坐在他旁边翻看起来。 而他,像是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纹丝不动地盘坐在原地,不吭一声。 恣意的翻过一页,我目光仍放在书页间,口上却问到:“都是甜味的吗?” 在看不见的地方,我感觉地板微微有震动,突然听见霍子陵字正腔圆地说到:“不是。甜的,咸的,酸的,都有,馅儿不同,口味也不同。” 我问:“酸的是什么馅儿?” 像是把对方紧张吊足,我抬起头,对着霍子陵笑得淡然。 “是酸枣泥混合秋菊花,再加麦芽糖做的馅儿,甜中略酸,不腻。” “我尝尝,是哪一样?” “这个。” 红着脸,霍子陵迅速地拆开另一个油纸包,将酸枣糕双手奉在我面前,等我挑选。 挑了块,我咬了小口,味道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很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糕点了。” 他立马推荐上:“试试这个栗子酥,也是这老店的一绝,手艺绝不比宫廷御厨差。” 我的赏脸,似乎也缓解霍子陵先前的拘谨,他就坐在我一尺开,捧着带来的糕点,不厌其烦地为我引荐到不同这糕点间的口味悬差,仿佛吃到我嘴里的美味,他也感同身受般享受着。 “够了,够了,都吃不下了。” 每个味道,我都一一尝试过,再推脱过他的殷勤后,放下兵书的我,就着炭炉上的茶壶,给我们俩各自倒上一杯热茶。 润口间,我就着老早发现的一个细节,进而酝酿个有趣的话题。 “霍将军,我脸很脏?” “没。”他倏地一愣。 “那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我让将军想起了什么故人。” 蓦地,霍子陵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稍侧过身,微微垂下头不再多看我一眼。 我忙笑道:“不过开个玩笑,将军还真个古板的人。” “你的确让我想到一个人,很像。不过亲眼确认后,你和她,确实有大不同之处。”半响,他挺腼腆地回应到:“对不起李姑娘,在下失礼了。” 我随和而答:“你我朋友间促膝长谈,闲话家常而已,有什么好失礼的。不过看将军之前的反应,似乎心中有大困惑,不知我和你这位相识像到什么程度。” 他道:“确有七八分像。只是细细比之姑娘的气韵神态,那位要逊色许多。” 我月笑染唇:“将军您这是在变相夸我吧,要是让你那位相识好友听见这话,该恼心了。” “霍某只是实话实说。其实我口中的那位,不过机缘巧合间有过一面之缘,而注意到她,也是因与李姑娘容貌相似才多有留意;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是我这等粗人能结交的。” 所指心知肚明,我绕了绕:“连霍将军都高攀不起,那看来这女子的身份非富则贵。不会是大历皇室中人吧?” “李姑娘不用猜来猜去,你和她终不是一路人,今生怕是没这个缘分相见。” 话题讲究适可而止。但从霍子陵这口气中,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个林思安,不过是在这位南陲铁壁将军心中掀起了阵淡雾,却动摇不了他素来坚守的立场。 而我的真实身份对霍子陵而言,就如那纸中的火焰,包不了多久。 我续上:“昔日我救将军一命,如今将军解我危难,扯平间,看来我们的缘分也该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欠你一句谢谢。” “李姑娘归心似箭乃人之常情,霍某自当安排妥当,护送您平安返回燕都。”霍子陵微垂着头,眨巴了下眼,问到:“李姑娘准备何时动身?” 我略思量后,答:“越快越好吧。出门一趟,不少让家中人记挂,也想早日归去报个平安。也不劳将军人马远送,至封昱郡家中便有人接应。” “赶什么急啊!你这木头真让人不省心,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此时急冲冲杀进来的霍胜男,横竖没个好脸色的把汤饭往霍子陵面前一撂,立马拉住我。 胜男急劝到:“这呆木头死脑筋是他的事儿,让他瞎折腾去!你可是来的路上答应我的,咱们俩好好在襄城聚两日,说好让我尽地主之谊的。” 我为难在面:“胜男,我是答应过,可家里催的急,人都到了——” “反正说破天我都不管。你可答应我的,留下来做几天客;若你要急着走,我就让人扣着你的赎金不放。” 霍胜男这犯浑的,我立马没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五章 美丽误会 第二日早,经交接的生擒流寇们由襄城府衙押解,启程前往封昱郡。 押解的官队所到之处,附近郡县赶来围观的百姓可谓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骂的,咒的,哭的,吼的,丢石头的,砸烂菜的,百姓的群情激奋若不是沿途护送的官兵极力压制着,场面怕是早就失控。 人之常情,有时气憋久了再发泄出来,难免怨愤了些。 坐在酒楼二层临街位,也没太在意下面人头攒动的场面,只是这喊打喊骂地声音过于刺耳聒噪,足足折磨了我近半个时辰,才随缓缓前行的官队远离我。 “呼,我这无疑是自讨苦吃,果然不该听你的怂恿。” 见我抱怨,霍胜男指正到我:“挺大快人心的事儿,怎么到你这儿就跟遇见触霉头的事般?你这妮子也太不合群。” 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我道:“我本就不想来凑这个热闹,还不是你硬拉着;这倒好,人活受罪不说,反过来还挨你训。” “嘿,你这丫头狗咬吕洞宾,还唱起反调来了。”霍胜男说归说,但不带负面情绪的拉起帮手来:“宋玄冥,你这妹子的脾气可不一般,一刻一个变,以后怎么说婆家?” 只见玄冥倒八剑眉微微一抖,在我这讨了个眼力价,僵笑着不吱声。 我忙接上话:“不劳你这位‘好大姐’瞎操心,我早有着落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瞧瞧瞧,我不过说上一句,她非得顶上一句。等等!”像察觉跑错方向的一脚急刹,霍胜男一惊一乍的问到我:“你有着落?你,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呗。” 三番两次未能坦言的话,我借这个融洽,笑说道:“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得很,我又不是看破红尘的姑子,有着落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霍胜男一脸惊波汹涌:“你,你嫁人了?” “嗯。” “我不信!” 从目瞪口呆到不可置信的摇头,霍胜男的表情像打翻了酱缸,五味陈杂。 我哭笑不得:“不信个啥?我纵有千般万般好,你家那闷缸子也不可能瞧上我这有夫之妇;倒是你这闲大姐尽出馊主意,乱点鸳鸯谱。” “我可是很认真的!淳元,你别因腼腆不好意思拿这事儿来搪塞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也很认真的啊。”捂嘴偷偷一笑,我把旁听在侧的玄冥拉了进来:“不信你问我表兄是真是假。” “宋玄冥你倒说话啊,她真嫁人了?”手板往桌案上一拍,正襟危坐的霍胜男好个女将架势:“可别想着坑蒙我,我眼亮着!” “嗯。” “嗯?”霍胜男眼角猛抽。 “嗯。”清清嗓子,玄冥的郑重其事间显出了一丝不耐。 “嗯什么嗯,你又不是哑巴!” “真的!” 一瞬间,霍胜男跟戳漏的气包,蔫了。 不是玩笑的气氛,我也懂得适可而止,给霍胜男续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到她手边:“这事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可你这性子老一头热,总拉不住。” “什么叫我一头热?” 有些来气的霍胜男指节敲着桌板,跟我论起道理来:“虽有时我抓着一边跑,但也不至于没根没据。你说说天底下有哪门哪家女子,嫁人后还在外抛头露面的?这不明摆着让人误会嘛!” “我啊。”我捂着肚子笑了好一阵,说到:“谁说女子嫁人后就一定要足不出户,在家相夫教子?易地而处,若换做是你以后嫁人,就真舍得脱下这一身戎装,闲置在家完全不问世事?!” 霍胜男倒是反口得快:“绝对不可能!要我在那大宅深院顶着一口井天过日子,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 “这不就结了。推己论人,谁都不想过得如此平庸而拘束,你的根据不过是你自己的主观臆断,我可从未诱导过你的误判噢。” 我头微微一偏,手托香腮又闲聊上霍子陵。 “话又说回来,霍将军除了人木讷了些,其实各方面条件都是上上选。年少英雄,军功累累,声名显赫,一般的名门闺秀,望族贤淑我们就抛开不谈了,指不定哪天一道圣旨降恩,娶个郡主甚至公主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这做阿姐也不是粗枝大叶之人,我不信你心里没点谱。” “就是心里太有谱了,才着急。” 不似先前那般急躁,她眉眼间多了分忧愁: “父母过世的早,我这做长姐的不替他操这个心,谁操心?子陵身为霍家男儿,身上有太多重担推脱不了,我不希望连他的终身大事都成为一种担子,甚至是促成权力结合的桥梁。趁事情仍有转圜余地,我想他找个可心的人,哪怕是出身低些平庸些,只要他喜欢就好。可惜这样的人,偏偏太难找。” 当时霍胜男那幽怨的眼神看向我时,当真激得我一身冷颤起,我忙摆手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当真不可能。” “哎,天公不作美啊。” 就像挑到一块心仪的玉器,却不得不因那瑕疵而放弃,霍胜男转而说到:“不过你夫君也真心大,竟能放纵你至此;要是换了我,肯定金银满摞把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娇妻给锁起来,让人没法觊觎去。” “呵呵,他才不心大呢。” 无意点起慕容曜这个魔障,我心里那矛盾的,也是一颤一缩的。 霍胜男惊叹:“这还不心大?说句不中听的,你家那位也够窝囊的,让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奔波生计。” “误会,误会。我家那位如你所说,倒是无时无刻想把我金银满屋地养起来,只是我自己性格使然,不喜这太依赖于他人的生活。毕竟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银子,使起来,自在不用看人眼色且人也有底气。” 听我这么一说,霍胜男起了不服的心气:“切,说得自己这般有主见,咋这般想不通早早嫁人了?我倒好奇了,你家那位到底是个什么俊秀丰朗的人物,把我们家子陵都比下去了。” “哈?”我哭笑不得地抠抠脸蛋,说到:“你到底是替我惋惜,还是可惜着自己这媒人没当cd有。不过真心讲,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最失落的一次,感觉就像那凹与凸,碰在一起就吻合了,可偏偏对不上。” “世上不少美丽的误会,不过是对的时间,错的人,连旁人也跟着起错觉而已。” 我也意外着,不过一遭南行,却在别人眼中惹出了一出桃花债,看来今后但凡有这男与女间的接触,我得更加谨慎对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六章 悖言神婆 在酒楼用过早膳,我们三与热闹背道而驰,朝襄城的栖凤亭游去。 若论风光如何好,这栖凤亭自然比不得中原胜景的钟灵敏秀,恢弘大气,不过是仗着先朝德惠皇后的德名,再加上百年来时不时文人墨客的渲染,有些名气罢了。 来此一游,仅仅是图个一时新鲜,更躲个耳根清净。 不过那土坡上一望无际的梅林,倒是处出乎意外的美景,我正赏心悦目间,突然被一个极快的影子撞个偏。 “没事吧,淳元?”幸好霍胜男反应快,一把扶住我间,立马替我教训到对人的莽撞:“皮小子,撞了人还不道歉?” “就不!呶~~” 稳住险心回头一瞧,刚才冲撞我的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扮着鬼脸朝霍胜男示威呢。 “算了算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理理裙襟,对这那孩子释然一笑,无意间却瞧见他如小鸡啄米般捡了一手石子;我心正紧张着他会不会报复霍胜男,不想这孩子一溜烟越过我们,混进了数十步开外的一群娃娃当中。 我一时好奇跟了上去,一幕意外渐渐清晰在眼前:四五个孩子咯咯笑地围着梅树下缩着的一老乞婆,边朝她扔石子,边笑骂着她“老神婆c老神婆”。 天寒地冻间,这衣衫褴褛的老乞婆不争不抗地缩在原地,任这帮孩子打骂羞辱,谁瞧了也于心不忍;我正欲喝止这帮孩子的胡闹,不想霍胜男抢先一步,扣住了个孩子欲扔石子的小手腕。 “过分啰你们!老婆婆的额头都被你们打破了。” “要你管!”那孩子倔强地挣了挣,可惜霍胜男手劲大,一时摆脱不了间,又据理力争起来:“她才不可怜哩!!一个恶鬼婆子,走到哪儿就会给哪儿带来厄运,我们是为民除害哩。” 霍胜男来气:“做错事还强词夺理,想挨板子不成?!对付你们这些皮小子,姐姐有的是办法;好,我这就带你回我宅子,我那儿一丈多长手臂粗的大杖棍多得是,保证一板子下去你小屁股开花。” 军人出身的霍胜男扮起恶人来,那神态那威严相当有板有眼,顿时吓得其他孩子魂不附体,散作鸟兽;而这受困在霍胜男手中的娃娃,见同伴们弃他而去,立马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风冷嗖嗖吹,孩子哭声越见凄惨。 霍胜男一时慌了神:“我不过说笑吓吓你的,不当真的,你别哭啊小祖宗!” 一幕入眼,我也是跟着乱了阵脚:“快松开他的手,他已吓得尿裤子了!” 瞧着这吓坏的男孩身下棉裤湿了一片,我赶紧掏出绢子,帮忙收拾残局:“姐姐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打你板子的,好孩子莫哭。” “小祖宗,你怎么这般不经吓,我一一” 悔不当初的霍胜男刚想上前挣下表现,不想这宽抚在我怀边的孩子跟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 霍胜男急窜出两步,可又犹豫住:“唉,怎么跑了?!” “别追了。”我拦住霍胜男,说到:“让他去吧,估计回家让爹娘安抚一二,很快就没事了。” “刚,刚谁在说话?谁?!” 我一口担心还未咽下,身后忽然冒出个苍老而鬼魅的声音,吓得我反射性地朝后一退。 “刚是你在说话?!” 又一声一惊一乍的声音窜起,那缩在梅树边的老乞婆如着了疯魔般,起身朝我这边摸来。 玄冥此时警觉一起,立马插过来挡在我跟前,那老乞婆瘦骨嶙峋,冻痕遍布的手就抚住玄冥双臂间。 “原来是个瞎子。” 紧张的霍胜男打量了番,小声对我支会到,不想对人耳朵十分灵敏。 “老婆子我眼瞎心不瞎!” 手无礼的沿着玄冥的双臂向上摸索,在他颚骨停留了片刻,忽然如针扎般缩回:“你不是刚才说话的人,我找的人是她!” 玄冥拦了话:“婆婆找她作甚?你与她素不相识,恕晚辈让不得道。” “就凭你能挡我?” 老乞婆一改激动语调,反手摸了摸玄冥手骨,讥讽道:“你一朱门贱骨,附龙之鲤,妄图有朝一日随龙而起,同跃龙门得尽荣华;只可惜你天生福薄如浮萍,难掌大运,即便他日得以辉煌,也注定落得亲者分,爱者亡,孤苦终老的凄苦下场!” 霍胜男当场变脸:“原以为你老可怜,竟不想如此口毒,我们倒是白施了好心替您解围。” 对人再道:“说话的这位姑娘,语稳气足,威气有力,想必是出生将门,忠烈之后。你我在此相逢也是命缘,老身在此奉劝你一句,芳心易许,可所托眼前人并非良人;若一意孤行,他日必为情所累,你们间必有一亡!” “你!!满口疯言疯语!” 霍胜男激动辩驳了句,可看向僵若木鸡的玄冥,脸竟莫名有些泛红。 而此时被二人维护在后的我,心中有些悸动。 玄冥此生最介怀的,便是他包衣之子的出身,他之所以攀附宋家,效力于外祖父麾下,也是无时无刻想摆脱他在别人眼中“低贱”身份。 而这老乞婆话虽毒了些,可在我和玄冥看来,她批出玄冥的前半生命格却是正中下怀。 我定住心神,问:“你到底是谁?听你的口气,好似知道我一定会在此处与你相见。” “就是你!”推开挡道的玄冥,老乞婆东西难辨地瞎摸着:“老身栖凤亭等了半年之久,就为了等你的到来。快,快,让我为你摸一摸骨!老身绝无半点害心!” “淳元不可,当心有诈!” “无妨。” 领了霍胜男的好意,犹豫再三我倒抽了口气,还是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中。 老乞婆颇兴奋地握住我的手,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反复探摸着;而此时因距离拉近,她蓬头垢面遮挡下瞳眼尽失的可怕样子,将我的心悬得高高的。 “凤凰,浴火凤凰!”忽然,松手的老乞婆五体投地叩在我跟前,高呼到:“凤主重生,圣帝将现。老身没白等,娘娘,光耀神州的凤主娘娘!!” “当心祸从口出!” 当下尴尬不说,且这等言论颇为大逆不道,我再次喝斥上:“婆婆迫于生计,妄自断人命格晚辈尚能理解,但若传出去,于人于己都是祸端!这有些银两您拿着,望能自重,速速离去吧。” 说着,我掏出钱袋塞入她手中,欲打发麻烦。 “不需要!” 倔强一拂,她字字如锋地说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老身不稀罕!我恭候凤主大驾在此,是盼为您日后祸劫指点迷津,而非招摇撞骗!语天者,可测人运程,判人荣衰,断人生死,难道凤主一点不想知道自己身上将肩负什么样的大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七章 语天三鉴 “语天者,天听阁?!” 对人的来头,让脱口而问的我心惊。 百年间,这神州浩土经历几次分合,而这神秘莫测的天听阁,曾在这片浩土上荣极一时,也随着先朝大周的分崩离析而烟消云散;传闻阁中语天者个个天赋异禀,不仅精通星象,擅长衍卦,更有沟通鬼神,问命天地之能。 天听阁的消亡根因无人知晓,只有后世杜撰其辉煌者猜测,大约是语天者泄露天机太过,故招来天谴;然他们精准预言之能,却成为许多人心中圣神不可亵渎的传说。 而眼前这个落魄潦倒的老乞婆,让人难以置信她曾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点拨乾坤之人。 “天听阁。一过数经年,竟还有人记得它曾存在过。”老乞婆伫立在咫尺开外,憔悴的面容脸竟泛起些迷恋的神情,不过转眼即逝:“命不由人,擅窥天道者死,这注定是语天者的劫。” 我反问上:“婆婆若真为语天能人,便知我的到来是劫,为何还要执意以身犯险?” “信仰。” 寒风中,她笑如枝头饱受摧残的枯梅。 “或早或晚,人总有一死,但唯独信仰可万世不灭。世人愚钝,凡胎肉眼只见表象而不知内因,难达智明神清,超然物外的境界;而作为语天者,更注重根源衍化,见人之不见之地,语人之不明之处。” 我不认同这套说词:“可我这人,从不信命,更不认命。” 道尽人生中未知,还有什么期待可言?于我而言,更乐见于人生中层出不穷的峰回路转。 “婆婆虽异能在身,但有时人活得太通透,这人生就显得索然无味了。难得糊涂,婆婆不妨参一参这个玄机,若悟透了,或许余生不会这般执着。晚辈告辞。” “别走,你别走!!” 我不过转身,这老乞婆如得了失心疯般在四周乱抓乱挥着,试图挽留我。 她急道:“凤翔于天,显华于世,必经浴火三劫!你人生中第一劫在十九岁那年,荣华一朝散,至亲天地隔,此乃‘怨火劫’,为淬你心骨!” 我迈开那一步间,像是跨越万里之遥,全身无故发抖,而挑起心鬼的我耳朵在那踟蹰间紧听着身后的动静。 “可信了?第二劫乃‘帝星劫’,也是你将到的劫数!” 帝星? 当时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人,便是慕容曜。 难道他会遭难? 惊慌到惊怒不过是瞬息变化,我回头怒命到玄冥:“表兄,若她再胡言乱语,就替我割了她的舌头!” “老身没胡诌!” 架在刀口下,她老有种见惯大风大浪的从容不迫,字字坚定地说到: “如今真武已现,紫薇将出,凤主您作为帝星之母,其使命便是使得双圣星命畅达,茁壮耀世。如今真武帝君在东,光华黯淡,乃你照拂不至之因而起;而紫薇帝君孕于你腹中,紫灵因胎而日盛,只可惜并蒂双花,仅能成就一果,且他日东去引领真武帝君归位时,必受金牢之灾!” “你,你别咒我孩子!” 或许是切身体会过那种失子之痛,怒不可遏的我一把夺过玄冥手中刀,朝困蜷在地上的老乞婆划去。 不过关键时刻,我那一刀还是留有余力,仅削去她披散在肩头的一撮花发。 我凝着一副吃人状,看了眼地上被寒风吹散的花发,又瞧了瞧目瞪口呆的霍胜男,一时不知如何言说的我,扔下手中金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 而身后,那凄凄之声如跗骨之蛆追逐着我:“三劫在水!!凤主切要谨记,水火不容,避水而安” 本兴致高昂的出游,因这老乞婆神鬼乱力之说,彻底搅乱了平静的心绪。 我虽不信命,但也会怕。 当晚,我不等霍子陵从汾关归来,便向霍胜男挑明了自己的去意;而意外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像先前般百般挽留,很爽快地答应的我请求。 很显然,霍胜男已经再一次对我的真实身份起了怀疑,而我也不想再做什么口舌粉饰,去破坏这份难能可贵的患难交情。 在第二日一大早,我留封书信让霍胜男转交给霍子陵,便和玄冥一道启程前往封昱郡。 经过一番兜兜转转,在官邸再见到慕容曜时,我们这一别,整整比约定五日之期晚了十日。 自觉退离的宫人,让这书房显得更清净,却也压抑得很。 一小盏茶时间,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执着朱砂笔,繁琐而不倦地批阅着手侧成摞的奏折;而比去时印象中消瘦的脸,严肃而冷清,不显一丝亲近。 错在我,终是我在尴尬中放下身段:“阿曜,我平安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靠近,我轻轻捻着他宝蓝的袖角扯了扯,柔声细语地为这尴尬相处开上口子。 可他刻板的脸上,没有丝毫我想要的动容。 “刘德禄。” 半响僵持,他朝书房外不咸不淡地唤了句,刘公公就开着小跑躬身迎进来。 “皇上吩咐。” 他淡淡道:“淳美人从襄城返回,舟车劳顿,你先带她去白露居休息,挑几个可心的人伺候着,并把随行的王太医叫上仔细瞧瞧。” 重重一笔,他合上折子,口气颇严:“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我——” 想还说一二,可刘德全插话进来:“淳美人,御命在身,还请随奴才移步白露居吧。” 刘德禄轻轻摇摇头,我自然懂了他的好意提醒。 很明显这一回慕容曜动真怒了。 人倒是识相地退出来,可心老憋闷的慌:不就是晚了些时日,至于这般冷言冷语相待吗? 赌气情绪渐起,我寡言间,刘德全这八面玲珑的老人倒和我搭话来。 他劝:“归人不知盼人苦,美人也怨不得皇上这般冷遇你。” “刘公公这劝淳元懂,不然刚才我不会乖乖走人。” 旁观者清而笑,他回到:“美人这话仍有赌气之嫌。依奴才之见,皇上这会儿是在同美人闹性子,可若您不是皇上心尖尖上记挂的人,他会一听说您出事,就千里迢迢从燕都跑来封昱郡这苦寒之地寻您?美人是聪明人,不会不懂‘关心则乱’的道理。” 刘德禄这巧嘴果然名不虚传,软一点,我心中那气就自动蔫了。 他又道:“美人试想,不过是个芝麻大郡守跟帮流寇勾结,为祸乡里,这样的事值得天子御驾亲临?恕老奴见识浅薄,这等事闻所未闻。这一遭御驾亲临,该砍的砍,该剿的剿,皇上可是没手软半分,搅得这南陲边境可谓是天翻地覆;可结果呢,人受累,身带伤,可皇上想要的心安却假他人之手成全,心情自然不畅。” “他不过——” 我正急着反驳间,忽然察觉到刘德禄这话间一小段挺含蓄的提醒:“等等,皇上他受伤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八章 伤怀谁心 我素来不喜逃避问题,摸着午膳时间,我带着药箱准备再上慕容曜那儿一趟,可脚还没踏出白露居的门槛,一道人影就挡在门口。 打量间,我疑色渐重:“柳护卫这是?” “御命不可违,职责所在,美人见谅。” 大手一扬,恭敬一请欲将我逼回屋内,我同他眼对眼僵持了片刻,冷笑道:“你口中不可违逆的‘御命’,是禁足的意思?” 他道:“既有前车之鉴,皇上此番也是担心美人再出意外,故命属下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属下本乃戴罪之身,不敢再忘乎本分,望美人多多担待。” “慢着。你有御命在身,要跟我不拦,但此时我并非被禁足,我想去哪儿,你也管不着。” 话毕,我推开柳飞阻挡在前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出了白露居。 白露居距离慕容曜的住处不过几个回廊,我淡定自若地走在前,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身后那“小尾巴”的紧张,生怕我一个不留神长翅膀飞了般。 我心中暗自唏嘘: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淳美人怎么又来了?” 候在书房外的刘德禄一见我,倒像是遇见什么不速之客般,紧张高涨地小跑迎上前。 我亦圆滑打趣上:“刘公公这话听着,倒是挺让人心疑是不是不待见我。” “老奴嘴笨,嘴笨。”假意拍了两嘴巴子,刘德禄提醒到:“但美人,这个节骨眼来找皇上,你是不是心急了些?” 我无让步之意:“多谢刘公公提醒。有些事得趁热打铁,淳元心中自有分寸。皇上现可用了午膳?” 他明了我心意后,回到:“膳食早备上,可皇上似乎没什么动口的意思,还在批阅奏折呢。” “那好,我进去替刘公公劝劝,肚子空着毕竟伤龙体。” 刘德禄半张着嘴,还没说出个不妥,我人已经如清风过境般踏入了这书房禁地。 我脚步放得轻,以至于在慕容曜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晃了转,他也没察觉到我的到来。 落座在膳桌旁,我手指微微一触,汤碗传来地是凉透的温度。转而望着前端聚精会神处理奏折的慕容曜,我也不由地跟着出神,直至一双从认真猛转为震惊的眼睛将我锁住,这才将心绪五味陈杂的我拉回来。 尴尬弥漫的气氛中,我努力调整心态,尽量表现得自然些:“这饭食已经凉了,要不要膳房重做过?” 我意想中接下来的对话,他会一副刻板又厌烦地问我“你来干什么c我不想见你”之类的置气话,可他反应却是出奇的冷漠,低下头,又继续批阅奏折,仿佛我如空气般不存在。 热脸贴冷屁股? 我闹起性子来也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得不到自己的满意答案绝不罢休,遂心一横,厚着脸皮凑上前夺走他手中的朱砂笔。 “慕容曜,咱们要闹气,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要骂要罚,给句明处话,犯不着怄着自己也给别人不痛快。” 只见他腮帮微微一抽,脸上更添冷霜:“业精于勤,荒于嬉,我乃天子,现在所做的都是关乎天下百姓的本分事。若此番你来是同我讨论朝堂上的事,那你身为后宫内妇,便是有违本分;若是为我冷落你的事而讨个说法,抱歉,我现在有很多事急着处理,真没心情顾及你什么感受。” “同我论本分是吧?” 我也不甘示弱,把药箱望他书案一搁,说到:“关心皇上身体安康与否总是我等后宫女子的本分了吧?听说皇上前些日子坠马负伤,臣妾想亲自瞧一瞧皇上的伤,讨了安心后,淳元保证不再叨扰您。” “那是太医署该管的事了。王太医的医术,不比你差吧?” “差远了。”比较长短之间,我将话挑明:“医身不难,难在医心。皇上您现在更需要的是一副医心良药,我敢说就是太医署上下齐出手,也比不过我一人。我不来,您这心病永远好不了。” 终于,他脸上有了波澜:“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可这是事实。” 唇瓣在齿间来回咬了几遍,我迎刃而上:“万事终有答案,你我不用隔着心猜来猜去;你给个痛快,至于结果如何,我会坦诚给个定论。” “定论?”忽然间,慕容曜连连苦笑,又说到:“你的确是个执棋的好手,即便我是天子,然却逃不过你来左右。” “你想说什么,慕容曜?”我心弦紧绷。 “我想说什么?我只是突然认清自我,从头至尾,都是颗认栽在你手里的棋子。” 当时他的语气,没有半丝动怒之味,反而是满腔心灰意冷:“人经历过大急大燥后,总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冷静。当从玄冥飞鸽传书中得知你平安,我这热锅上的蚂蚁安定下来间,却也忽悟透一件事:原来,你正为你们李家下了一盘足以撼动天下的棋。” 终于,他多时视而不见的双眼正视上我,却多了几分伤感。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着,你为什么要下嫁于我,为什么要攀附宋家势力,为什么要交好于霍子陵,为什么要不辞辛苦来封昱郡请严嵩出山,甚至是那在容舒玄身边恩宠至深的官奴林思安,还有那大历朝堂上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苏逸舟。恍然间才明白,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你手中大大小小的棋子;我们的作用,不过是为你重返大历的那一刻做好铺垫,不是吗?” 是非间没有争辩心那是假的,可看着他落寞至极的自嘲表情,我克制住了自己这样的情绪,等他把心中的积郁宣泄完。 他话波澜,气息略紊乱:“起初你带着功利心接近我,而我知晓且我愿为棋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此时能怪你什么?” 难克制地自嘲笑笑,他眼中越见落寞。 “如今脉络已清,你终究会为李家踏上重返大历的路,而在这一天到来前,我只是想克制作为棋子的自己,一点一点把心思从你身上抽离回来,多点冷漠,少点在意;不期则不惑,不惑则不念,届时放手起来也不会太难。我想在你心中做个收放自如的潇洒人,至少有一天你达成夙愿后回头看,有这么一个人,曾让你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和动容,就够了。” “说完了吗?” 有些情绪,本在不明端倪前越烧越旺,可等明白了缘由,却如釜底抽薪般遁去无踪。 许久等待,慕容曜口中再无下文,我才问到:“你的话我一字不落地记下了,现在可以让我瞧瞧你的伤了吗?” 为他宽衣,验伤,留药,嘱咐养伤禁忌,我真像一个不存在于他生活中的人,讨了我来时想要的安心,未做他言的离开了这里。 而我需要点时间,好好配一剂心药,证明我不是个庸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八十九章 皮影窥心 来时急,去时缓,慕容曜难得一趟御驾亲临南陲,阵仗间自然不能雷声大雨点小,输了天子威仪。 返途历经的各郡县,都有明察暗访当地吏治情况。至于我个随行内眷,权且当做放松放松心情,每到一处,该吃该玩的我一件不落,尽情享受。 离开封昱郡第六天,我们抵达鄞州境内平昌郡。 当地郡守安排的住处相当不错,依山傍水,景致怡人,最合人心的是这处官邸还凿有一汪温泉汤,我相当中意。 清晨一大早,我领着唤雪丫头去泡了个把时辰,折回时路过慕容曜的齐雪阁时,恰好碰见当地郡守秦逸门外候旨面圣。 本是匆匆一面之缘间的寒暄,可他见了我跟见了救星似的,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巴结个不停。 表面上的些敷衍,我本不想参和吏治上的事儿,可这老泥鳅恰恰有件我犹豫不决的事情拍在我心坎上,遂我给了秦逸点脸面,并承诺若办得好,慕容曜那边我给他美言几句。 没想到半天的时间不到,我要的东西和人,秦逸就分毫不差地给送到晴雨轩。 一一过目后得了满意,我过了遍自己写的戏本子,便敲定主意对慕容曜这死心眼下手看看。 夜沉如幕,星布漫天。 “可是吃坏了肚子,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晚膳淳元有哪些进口的东西,可在膳房那边细细盘查过?王太医怎么说的?” 门外传来慕容曜的作急声,我顺势吹灭烛台上的蜡烛,做好最后开戏前的准备。 大喇喇一声“嘎吱”声,门开了片刻,似乎经过一番仔细辨别,又响起慕容曜半疑半惑的质问:“怎么回事,晴雨轩到处黑灯瞎火的?不对,淳元根本没出事,你们主仆又在唱哪一出?” “别为难她了。” 点了盏八角莲花宫灯,我从帘子后走上前,为唤雪解围:“主意是我出的,不过如今骗也骗了,皇上人也来了,就不妨看看淳元耍什么小把戏,说不定能搏您一笑呢?唤雪,快请皇上上座。” “你竟拿——胡闹!!” 恼气上脑的慕容曜正欲甩袖走,我却在后补了句,试试能不能踩住他的小尾巴:“我这出戏仅限今夜,皇上若错过这个村,日后就没这个店啰。坐下看看总不吃亏的。” 撂下绊子,我大步流星地走进内阁,响指一打,开幕的前奏戏乐就欢快地骤响。而正对慕容曜落脚的前方,缓缓升起的小金灯,渐渐把白纱幕照亮。 纱幕上,依次出现山,水,花,鸟,接着是两风格迥异的公子哥儿,出现在这山明水秀包裹的山门外。 女公子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男俊郎道:哪来的无赖小泼皮? 女公子道:你才小混账呢!我乃白麓书院的山大王,此地我最大!不给买路财,人就得留下。 男俊郎道:嗬(不屑一顾)! 女公子道:瞧不起我没这胆子?信不信我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男俊郎道:可惜本宫不好男风,尤其是你这种粉头粉脸的小白脸。再胡搅蛮缠,信不信本宫一剑劈了你! 女公子道:就你这弱不禁风样还舞刀弄枪,别可惜了一把好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异国储君来他国显摆太子之威,不嫌笑话么?好听点叫太子,难听点,就是被你们北燕舍弃的弃子,有什么好趾高气扬的!我瞧得起你,是你的造化小子。 男俊郎:(怒挥剑) 女公子道:哇呀呀,杀人啦,救命啊~~ 画面一转,明媚春光下,孤松迎烈日,山河俯首看。 女公子道:今天替我挨的那三鞭子,你够义气,这个好我李樾棠记在心里。喏,慕容曜,一块糕对半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兄弟。 男俊郎道:那谁是兄,谁为弟? 女公子道:这嘛,虽不情愿,但谁叫你结结实实比我长一岁?便宜你了慕容曜,今后你做被使唤大哥,我做享乐小弟,哈哈哈哈哈(笑声悠然)~ 男俊郎道:我这半块栗子糕也给你,不过你得叫声好哥哥来听。 女公子道:有啥好难为情的,不就是声哥,我还正愁半块不够塞嘴的!曜哥哥,曜哥哥! 男俊郎:(羞赧) 女公子道:脸红了!!以后见了心仪姑娘还得了?曜哥哥你好没出息。 男俊郎道:樾棠,你有心仪的人吗? 女公子道:算有吧。 男俊郎道:谁? 女公子道:不老实,想套我的话!大让小,你先说,有没有看中那家闺秀。 男俊郎:(沉默良久)。 女公子道: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大历的姑娘再美,你也只能娶北燕的女子,谁叫你是北燕的太子呢?我本想着把同胞小妹介绍给你认识呢。 男俊郎道:胞妹?和你长得很像嚒?! 女公子道:(偷笑)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家小妹人温柔美丽,活泼可爱,和我般走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男俊郎道:我,我想见一见你家小妹。 女公子道:猴急!可现在不是时候。她呀才十二岁不到,且父亲大人管教得也严,不宜在外过多抛头露面;冒冒然然与男子相见,坏了名声可不好。 男俊郎道:好,我等她三年,等她行笄礼时你一定要让我见见她。 女公子道:唔,好吧,就不知你还能不能在咱们大历再呆三年;若能等到那时,一定让你见见我们家小妹。 男俊郎道:击掌为誓。 此时,纱幕上忽明忽暗,日月交替升落,等画面再次定格,眼前已是三年后那个海棠怒放的相遇春日。 公主道:行过笄礼后,我就是大人了,就可以求父皇指婚,名正言顺地嫁给曜哥哥了。 女子道:他跟你表露心迹了,说喜欢你? 公主道:当然!本宫可是大历的公主,嫁给身为北燕太子的曜哥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喏,李淳元,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跟我争曜哥哥,绝对不行,他可是我未来的夫君! 女子道:切。说来说去,还不是你的一厢情愿。他未必肯娶你。 公主道:一定!父皇那么疼我,只要我开口去求,定会许我和曜哥哥婚事的。倒是你,别做他想了!前些日子我听母妃说父皇有意让你做我皇兄的太子妃,虽然嘛皇兄比曜哥哥差那么一点点,但绝对是你最好的归宿。以前你可以暗暗喜欢曜哥哥,但此一时彼一时,你即将成为我皇兄的太子妃,那该收敛的就要及时收敛。 纱幕后朦胧处,戏中曾经高冷不易亲近的少年,早已变成大人模样,正微微凝笑,双眼润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章 知你知我 一股难为情涌上心头,我当即放下手中摆弄多时的皮影小人,击掌为鸣。 倏地,晴雨轩中灯火骤亮。 坐在观客位上的慕容曜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我脸不自觉地发烫:“怪,怪闷的,我出去透透气!” “淳元?!淳元!” 把自己当做聋子,我风风火火地冲出晴雨轩,一心想着干脆利落地消失在慕容曜眼前。 可我身后那条小尾巴也挺执拗的,如影随形,怎么甩不掉。 夜的风,因寒冬更见凛冽,也让身后那一声声呼唤更显牵绊。 疾行一段路,稍稍平复心绪的我回头一看,却见慕容曜拖着还不灵便的腿,一瘸一拐地紧跟着。 这画面猛化作一击重击,敲打在我心扉,软化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有些气恼地折回,忙搀扶住牛高马大的男子,嗔怪到:“跟谁犯犟呢,伤筋动骨一百天,折腾成残废你才高兴?” 他笑:“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 “少跟我贫!”我迅速扶着慕容曜在栏杆处坐下,蹲下身为他揉到不便的右腿:“疼不疼?你哑巴啊,我问你话呢,伤口疼不疼?!” “不疼。” 我不放心:“逞能吧你!坐好!我看看你的腿伤,万一把伤口崩裂了就麻烦了。” 他这腿伤当时可是见了骨的,要是不仔细养着,定留后患。 我正欲挽起他的裤脚,不料他趁我不备,双手穿过我的咯吱窝一把将我搂进怀里,略尖的下巴顶着我的发顶,温柔如水地摩挲着。 “原来你心里,竟藏着这么一段对我的喜欢。” 我忙掩饰:“是戏懂?骗人的小把戏,尤其是你这种笨蛋最好上当!” 他满口不以为意:“那就继续骗吧,最好骗我一辈子,骗着骗着就成真了。” 慕容曜的高兴,即便未见他此时如何笑着乐着,我也能感知到。 我怨到:“你这人怎么如此反复无常?前些日子是谁对我说,怕再被利用,不想当我手中的棋子的?!如今这满嘴不在乎的,比女人还善变!” 他油腔滑调道:“可万变不离其宗啊。我突然想明白,原来当骗子是这般亏本的,得把自己人,心,甚至一生倾注在另一个人身上;既然被骗会如此幸福,那索性糊涂下去又何妨?反正你整个人和心都赔给我了,我那些被骗去的价值,到头来也还是我们的,怎么算都不亏。” “打住!” 我挣脱慕容曜的环抱,右手一把封住他擦了蜜的嘴,心不停上蹿下跳:“柳飞出来,把你主子给我架回齐雪阁去,受不了!” 抱着我摇诓个不停:“你啊你,刀子嘴豆腐心。柳飞同伺两个主子间,你觉得他是听你这个偏主的话,还是更听我这个正主的话?白费力气的事儿。” 越想越气,我撒气到:“对,我白费力气,吃力不讨好!今晚月亮不错,你们主仆感情好,好好处着赏月吧!” 正撒气欲走人,不想他大手一夺,把我给拦下:“我素来知道你喜男男相投风,可我怎么办,我就喜欢你这女娇娥,不喜欢柳飞这男俏郎。苑子里怪冷的,乖淳元,我们回晴雨轩,我给你说戏开心去。” 我胸闷的噎:“戏精附体吧你!” “戏唱单角,难圆美满。我也想好了出戏,准备说给你听听,这嘛才显得礼尚往来。” “” (晴雨轩,暖阁) 腥红的炭火在炭盆中忽暗忽明,烘得这暖阁中的安静暖洋洋地舒服。 芙蓉帐中,我在内,慕容曜在外,他从后背拥抱着我,一边驾驭操控着墙上投影出的影子,一边绘声绘色地为我讲述到他精心编排的故事。 男俊郎道:樾棠,再过几日我就要启程返回燕都了。 女娇娥道:恭喜你曜哥哥,终于苦尽甘来,得归故里。不过我怕是不能前去为你送行,就先祝你一路平安,日后万事尽意。 男俊郎道:你,你愿意同我回燕都吗? 女娇娥道:可我和太子已有婚约,不日皇上就会降旨指婚。 男俊郎道:但你不喜欢太子,你心里喜欢的人,是我。 女娇娥道:对,我喜欢的人是你,可惜皇命不可违。 男俊郎道:将来我也成为一方天子,只要你跟我走,你担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都会替你一一解决。若这样,你愿意跟我走嚒? 女娇娥道:(娇羞)愿意,曜哥哥。 男俊郎道:(拥抱)放心,我会爱你护你一生一世。 “戏本编得真烂!” 这戏越听越别扭,我忍不住打断慕容曜的投入。 他侧过头,忙问:“哪里烂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谁不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 “戏就是戏,太失真了。理想与现实,总是差距甚远的。” 我不过为解开彼此心结,开了个美妙而不为人知的起头,而慕容曜续了个花好月圆,但放于真实中,我们早就在变化莫测的现实中错过了。 失真的故事只能稍稍宽慰遗憾,而不能让时光倒流,一切从头再来。 安静了小会儿,他忽然挺认真地问上我:“淳元,若当初我再果敢些,让你同我回燕都,你会跟我走吗?” “这样的问题现在再追究,有意义吗?” 他道:“没有意义,但很后悔没试过。” 我抿抿嘴,沉默片刻后说到:“更不会了。” “更?” 我理智在心:“那时年少无知的李淳元尚且不会任性至此,何况你现在问的人是经过世事变故的李淳元,她更知道什么是克制。” 话中的露骨现实,我知道让身后人失望了;虽我无力改变过去,可我有能力改变现在。 我转过身,仔细地端量慕容曜,拢住他的脸庞:“你我兜兜转转一圈,得了个不完美的小圆满,你还觉得遗憾吗?” 他答:“我会更珍惜眼前。” “嗯,知足的孩子,真乖。” 一时心中闹鬼灵精,我考上慕容曜:“不过你成天把我挂在嘴边,我倒想知道,你究竟对我多了解。敢不敢让我考考你?” 他兴致盎然:“本郎胸有成竹,你尽管放马过来。” 我问:“嗯,挺有自信的——我的小名叫什么。” “小点。” 我再问“我最崇拜的人。” “你父亲,李书云李太傅。” 我又问:“那我素来最喜欢什么颜色?” “桃夭红?不对,是夹竹青。我记得你有次打翻砚台,溅了那夹竹青衫子一身墨,你反而说这衫子更好看,舍不得洗,说什么显‘儒雅风流’,还缠着师母做了好几套这颜色的儒衣。可对?” 我惊赞溢于表:“嗬,你记性不错嘛。那我最讨厌什么人?” “不管对错,一脸大义凛然,还在你面前强词夺理的人。” 我惊:“你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怎么什么都知道?不行,换个难的,那你猜猜我最喜欢谁,这个肯定你得闹糊涂。” “这还用猜?肯定是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一章 招蜂引蝶 翌日,我同慕容曜换了便装,悄悄混迹在平昌郡城内。 兜兜转转的这个把时辰,从不少商贩百姓口中听到对于官府的评价,我个闲散人在旁大概地整理个数,这郡官秦逸的口碑只能说马马虎虎,但糊涂账也不少。 若换做前几日慕容曜那脾气,秦逸估计是凶多吉少,索性他运气不错,撞到慕容曜心情大好的软当上,而我承诺再先,自然得为这老泥鳅适当开脱开脱。 “秦逸这只大鹅,脖子都被你拽在手中这么久了,你准备何时下刀呢?” 我手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一划,笑得俏皮。 “奇怪,这一路都没见你提起过哪个官员,怎么今儿突然关心起秦逸来?”把戏地瞧了我一阵,慕容曜皓齿轻启:“这老家伙不会找你替他说情吧?” 我面上笑越发灿烂:“是啊,谁叫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呢?我可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他贿赂你?” 我眨巴着眼,点点头:“算是吧。毕竟昨日那些皮影道具和技师,都是秦逸实打实银子弄来的;讨了我满意,得了你高兴,我怎么也得有所表示。” “这老抠门,居然知道把钱花在节骨眼上,也够机灵的。” 我扑哧一笑,道:“虽秦逸圆融性子的让人有些讨厌,但却也是他个人优势,不争的事实。” 我先慕容曜一步,大步向前,又背身面对面着他:“哪个做官的不想捞点油水,毕竟清汤寡水的日子不好熬。像秦逸这样的官员各地大有人在,大恶没胆,小奸满身,一点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可反过来,这样的人却是最好掌控的,也没什么绝对的死忠立场,对你整肃吏治起不到丝毫阻碍。” 慕容曜细细琢磨了阵,若有所悟地问上我:“那你的意思是放他一马,以观后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紧你高兴啰;反正我只是兑现当初上达天听的义务,至于结果好坏,我管不着,也没这个闲情逸致。”眼睛朝他一眨巴,我兴致勃勃地领着慕容曜朝前面店铺张望去:“胭粉店才是我的兴趣所在,先走一步。” 话毕,我便大步流星地迈入了胭粉店。 果然是老字号店,它这里的胭脂水粉,花露香膏种类繁多且成色上佳;挑花眼的我犹豫多时,挑了两个不同香味的胭脂,正欲询问下慕容曜的意思,一扭头,却瞧见慕容曜附近绽放出花团锦簇的盛景。 这些姑娘从清秀可人,到妖娆婀娜,再到高贵优雅,环肥燕瘦间要样有样,要段有段,姿色各有千秋;不过她们此时都有个共同点:一双双含情脉脉,秋波如澜的美目,流连徘徊在浑然不觉的慕容曜身上。 那个个痴迷样,如见了可口的美食般,只差满嘴的哈喇子掉出来。 我哼哼冷抽两声,走上前唤到:“夫君,你说这两盒胭脂,我该挑山茶花味的,还是丁香味的?” “嗯?”慕容曜一脸懵看着我,瞧见我示意手中比对的胭脂,他忙答到:“我是个实打实的外行,要是你觉得难选,就都买了吧。” 像得了什么体面般,我昂首挺胸朝柜台掌柜的说到:“掌柜的,这两盒胭脂我都要了。我一夫一君一付一账。” 最后那段,我拖得抑扬顿挫,极其张扬。而余光瞧着那些花容失色的围观女子,如散作鸟兽般怅然离去,我这容光更见焕发,更见光彩照人。 环顾四下,慕容曜越发不解:“你刚怎么了?怪怪的。” “怎么,刚给你点好脸色,你就胆肥地来挑我刺儿?” 慕容曜吃瘪得哑笑连连:“我不就随口问一句,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我又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 二愣子般抠抠脸颊,慕容曜一脸无辜状。 我气道:“哼,今天才发觉你,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主。” 狠狠地剜了眼慕容曜,我领着打包好的胭脂水粉,出了店铺。 路上,我正闷葫芦地琢磨着如何治一治慕容曜这“招蜂引蝶”的体质,不想眼前忽然一飘红,吓得我猛后退一步。 一口惊气尚未平复,我头顶上就忽然飘来女子娇声:“公子,奴家手绢掉楼下,能不能劳烦替奴家送回阁中?” 只见不远处阁楼上,一青纱披肩的女子妩媚地依靠在窗棂边,楚楚可怜地望着慕容曜,一双闪扑扑的水眼正发动娇柔攻势。 好个骚中极品,浪中尤物! “耳朵聋了吗,没听见人家姑娘需要‘你’帮忙?!” 我一抹笑挑得极置身事外,可一双眼却似灌注了戾气般凛冽,反复在地上那红手绢和慕容曜间往来。 暗示语:你敢拣试试! 慕容曜求生欲极强,立马会意到危险:“我,我腿突然疼起来,不方便。柳飞,你去。” “主子我年纪小,不合适——” 转眼把个烫手山芋抛给柳飞,可这小子也是人前犯怂;我看着这对来回递眼色推诿的主仆,心中那锅滚油跟溅了水般噼噼啪啪响。 一块手绢瞬间难道两英雄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他们独身前往乱军之中取王首级般。 那女子打趣道:“哟,不就是块手绢,瞧公子为难的。莫非怕惹身边那位天仙姑娘不高兴?” 正在气头上,她当众点我的茬,我立马回击上:“楼上那位穿得薄的大姐,有求于人求人就有个求人样,别顺带把我一道消遣!看走眼的,还以为大姐你有红杏出墙,当街勾搭我夫君的意思呢!” “哟哟哟,姑娘,你这话就太冤枉人了!虽然家中男丁命薄去得早,可奴家也是个懂礼守矩,恪守本分的良家女子,万不敢做出这等背德之事。” “慕容曜,可听明白?缺男人!” 我人狠话简的样儿,顿时让慕容曜如下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不敢吱声。 我想起芳姑调侃过这类女子,话虽糙,可此时回想起相当贴切:寡丨妇望汉,越望越旱!而此时这两个大男人不敢动,这等“助人为乐”的好事,自然落在我这个弱女子身上。 我弯身拾起那红绢子,又在街边拣了个趁手的石子,然后对上阁楼上那观望中的女子:“大姐您既然是恪守本分的人,而我夫君亦是懂礼之人,为避免日后给大姐招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而坏了宝贵名节,这点小事儿就由我代劳了。” 话毕,我将她遗落的红绢子裹上石子,马步一扎,身微微朝后仰,蓄势一发力,手中投掷物就精准扔进那阁楼打开窗棂口。 而上面,忽炸起避之不及的尖叫,紧接着又响起阵刺耳的瓷器破碎声。 “这不就结了?” 顿时,我心情舒畅多了,看着他们主仆目瞪口呆样儿,我不耐催促上。 “发什么愣,难不成真等着她请你们俩上去喝茶?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二章 人本脆弱 等着唤雪给我送换洗的衣物间,脚冷得受不了,我索性鞋袜一脱把脚泡进温泉中,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投入书中。 可旁边的呆子一直闹不停,明着笑,暗着笑,左也笑,右也笑,扰得我心绪不宁。 我终于烦了:“你笑够没,脑子被驴踢了?” “我没笑啊。” 慕容曜跟咧嘴石榴般蹲在我背后,给我放松到绷紧的肩:“你看你的书,我替唤雪先伺候着你,绝对不扰你。” 我眉峰蹭蹭蹭直升:“慕容曜,你是不是存心跟我皮?” 书反手一煽,可这人倒是机警,身子微微向后一缩便躲过。 他笑开了颜:“恼羞成怒了。” “怒你个大头鬼!这会儿嫌我多管闲事,不存在的,您出门右转有快马,估计那小寡丨妇的茶还温着,去了刚刚好!” “果然是吃味了,还有板有眼的。” 我怒色冲天:“我想吃人!” 一时真被他说急了,我抄起书就朝慕容曜砸去,可挨了下的他却表现的不痛不痒,笑声相对先前的克制反而变得更加洪亮和放肆。 脾气上头我这人就爱较真,明的不管用就来阴的!脸骤然一变,我笑如朝花怒放,并朝他勾勾指头。 “我不闹了,你快把书给我拾回来,正看到精彩处呢。” “噢,小的遵命。” 拣了书,慕容曜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献殷勤,我凝着笑接过书,还以示嘉奖地拍拍他的脸:“我们家小奴儿真乖。瞧你先前疯的,内衫领子都拱出来了,转过身我帮你理理。” 软语在畔,他倒是一副听之任之的享受样,而女人的温柔语多藏绵里针,听不出端倪的,就得遭殃。 人刚在池边坐好,绕后的我大略地在他背脊上定了个准心,笑一敛,冷不丁一脚就踹在他身上。 牛高马大的一个壮汉子,入水跟巨石沉江般,顿时炸起水花无数。 “噗,噗,噗,你,你这人!”水波荡漾中立定身形,慕容曜连啐了几嘴呛口的水,说到:“背后出阴招,小人!” 心头倏地爽利的我大笑出声:“谁叫你戏弄我,活该!” “存心对着干?好,我今儿奉陪到底。” 我还没得瑟多久,立在池边的慕容曜就自个宽衣解带起来,傻了我的眼。 “你,你干嘛?” “泡澡啊。”三下五除二之速,他身上那些湿漉漉的衣袍不见踪影,赤肩露膀朝我这边靠过来:“你拉我下水,不就是这个意思,娘子如此好兴致,为夫怎么也得赏脸配合。” 我又惊又怒:“满脑龌蹉!” “龌蹉配你的思不正,咱们绝配。” 趁我犯紧张间,池边的慕容曜探出食指,在我脚板心扣了扣:“不是怄气其他女人觊觎了你夫君的美色?行,夫君这就给娘子赔罪,真诚以待地奉上自己让娘子看个够。看看吧,害什么臊,保证娘子眼睛不吃亏的。” “滚!” 当我傻啊?!要真回头看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在他面前抬头做人!面红耳赤的我,搂着一怀尬尴落荒而逃。 晚膳前柳飞来报,说慕容曜病了。 当时以为他捉弄人的兴头还没去,故没多搭理;直到半个时辰后,刘德禄火急火燎地跑来晴雨轩请我,我才意识事情的严重性。 赶到齐雪阁,正巧遇到为慕容曜请诊完的王太医,从他口中我得了个大概:慕容曜的腿伤在结痂期碰了水,感染炎症并引起了高热,而现下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紧脑袋的王太医不止一次强调,自己每每换药,都有叮嘱过慕容曜伤口不可沾水;而至于刘德禄,明眼人都这等心细如尘的老奴,不可能犯这等低劣的错误。 这一时间追根究因间,倒是弄得我这个旁听人心中没个底。 也不知刘德禄瞧出多少端倪,他简单地拜托了几句,便把浑浑噩噩的我请入了齐雪阁内。 脱了鞋,我尽量放轻动静地上了榻。 睡在蚕丝被下的慕容曜,面如煮蟹,唇如旱地;一进一出的呼吸声节奏不匀,时而凝重,时而轻微,为他擦身降温间,我竖紧了耳朵,生怕哪一刻他鼻息中的呼吸会停止。 自责油然而生,你怎么会想到,白天还在你眼前活蹦乱跳,同你欢闹的人,突然如此脆弱不堪地昏睡在你身边。 等待他醒转的这段漫长中,除了为他擦身,喂水,我多是一个人伴着那彻夜不灭的明灯,独自理着我心底那团乱麻。 身为一个医者,因这样的小疏忽夺取性命的案例,我已经是屡见不鲜。可如今,这个人是我的夫,我肚子里为出世孩子的爹,面对这样攸关的时刻,我害怕。 不得不承认,我在慕容曜面前,不在是个里外都是刺儿的仇恨体,而是真真正正的人,一个需要宠,需要疼的脆弱女人。 也许,经历过失去的人,更怕再失去吧。 低头瞧着又一次满头大汗的慕容曜,想着我只能做些微末的事而别无他法,不知不觉,一股揪心酸了我的眼。 “淳元。” 忽然,一声低而干哑的呼唤触动了我的神经,整个如打鸡血般紧张起来。 “你醒了?” 看着他难受而无力样,我又疾声关切到:“出了好多汗,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来,等着。” 取水间来去如风,心如荡秋千般看着他缓缓喝下一杯水,心才得到一丝安定。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愣了愣,答到:“刚听金钟敲过一下,刚过一更天不久。” “原来都这么晚了。你有孕在身,赶紧回晴雨轩歇着,听话。” 我急拦下:“别折腾,老实躺着!你发着汗,不能见风。” 紧张中反应极快,双手一把摁住他的肩头,制止住他的胡来。 “那你赶紧回去,我怕传染你跟孩子,不是还有刘德禄和王太医在,没事的。” 我道:“你又不是感染风寒,不传染人的。你病着就别老喋喋不休,我有分寸;等你发完汗退了热,我就回去。” “你——我太惯着你!” “就一回。”换做往常,保证这话我给他怼回去,不过此时我却软了话:“回晴雨轩反而睡不好,索性在你这借半张榻,累了就在你旁边眯一会儿,总成了吧。” 话毕,我就动作麻利的缩进他的被子,让他再找不到赶我走的由头。 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我支出双手,为他按揉到太阳穴:“别想太多,轻轻松松睡一觉,明早起来保证你又生龙活虎的。” 距离靠的太近,他这张侧对我的脸,自然成了我打发漫漫长夜的解闷果子。 平时不过觉得人就两条眉毛一双眼,鼻子嘴巴上下摆,稀疏平常得很;可看着看着,我如中了魔障般,越发入痴。 他克制着乐怀,说到:“你再这样看下去,我怕是一宿都没法睡了。是不是意外发现,其实你夫君长相不赖?” 我犟嘴回到:“切,少得瑟。丑,丑得不堪入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三章 旧事不惘 搂着我,轻拍着我的背脊,慕容曜语调舒缓地讲到 “套了你足足一天口风,还折腾出身病来,如今听着你这口是心非,也总算没白费。” 略显倦意的瞌上眼,他满嘴浸着心满意足。 我纳闷了:“你没白费什么?” “承认你夫君我长得好看,稀罕我啊。” 我哼哼作气:“你这人不仅脸皮厚,还自恋!” 他回到:“我才不自恋。其实这是个挺怪异的道道,对于你不熟悉的人,夸他看好是谦恭,是礼数,其实呢,这人长得太一般;反过来,和你极为亲近的人,老是说你丑,说你这不好那不好的,其实说明本人太过优秀,意在激励你不要太骄傲。” “谁跟灌输的这些歪理?” “我母妃啊。” 缓缓地睁开眼,他面带温柔地回忆到: “小时候,我母妃就喜欢‘丑郎c丑郎’的叫我。原先我还以为自己真长得丑,可后来大些了,露脸的机会也多了,不少皇族叔伯们却夸我长的俊。当时毕竟年纪小,挺费解的,为此还质问过母妃为何别人都老夸我好看,她总嫌我丑?” 我来了兴致,问到:“母妃她怎么回你的?” “母妃说,这是他们家乡惯有的习俗,家里大人怕孩子不好养活,人长不俊,故取小名时里面一定要带点贱气的字眼;经常唤着唤着,瞒过了头顶喜乐无常的老天爷,才不会夺走你与生俱来的福气和天资。” “丑郎,应了‘丑人多作怪’这理,真不假。” 我顺势补了句,头埋进棉枕里嘿嘿哈哈地笑出声来。 慕容曜挺不服气的:“你眼界是不是太过了些?” 他闹糊涂那单纯劲儿,笑过了,却不好意思再捉弄他:“人长得倒是拔尖里的俊朗风流,不过接触久了,性子摸透了,你这爱闹腾爱耍宝的个性就掉身份了。可惜啊,世间女子大多为好皮相所惑,不知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道理。” 他辩解上:“我什么时候表里不一了?不就平日黏你些。” “距离产生美不懂?黏得太紧,容易腻的呆子。对了。” 因慕容曜皮相产生的话题,我心中多了个长久来的好奇,趁机探个底:“我问个事,你若愿回答便答,若有顾忌,就当我没问过。” 他倒坦诚:“你问吧,我何时对你有过隐瞒。” “那我真问啰?” 再三确定,我卯着胆子问到:“以前你在大历做质子时,我曾听人嚼过你身世,说你并非北燕先皇血脉,故才会被送往大历做质子。” “是说我不肖似父皇,反倒与成王叔年轻时有几分挂像,对吧?” 我惊:“原来你知道啊。” “知道。但你有所不知,我母妃本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而成王叔为皇祖母次子,从小和成王府有来往,和成王叔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哈?那你不会真——” 触碰到皇家禁忌,那心情是紧张而期待的,何况这人还是我的夫君。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有缓转沉,仿佛越过千难万难般,才续下去:“父皇在世的时候,他从来正眼瞧过我,眼中的所有疼爱只留给凌淑妃所出的恒王。当年玉督关一战我北燕战败,父皇若不是顾忌着连失十一城的颓败局势,他不会立我为太子。而我心里清楚,在父皇眼里,我不过是代替他爱子恒王受过的工具;若有一天我客死异乡,无法再返回北燕,那这储君之位仍然还是恒王的。” 我安抚到:“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曲解了先皇的用意?” 他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可你知道吗,当初我能平安返回燕都,是谁在其中保航护驾?” “你这意思——莫不是成王叔作保?!” 若没听过他口中这段辛秘,我定认为当初保举慕容曜登基的是我外祖父宋远高,但如今看,慕容曜这皇位的来历曲折颇多。 他说到:“也不尽如此。当年成王叔联手你外祖父对大历边境屡屡施压,这是我能平安离开上京的原因之一,但其中最惊险的是,当时凌淑妃手里已握有逆转乾坤的秘密;而为了让这个秘密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我母妃不惜与凌淑妃同归于尽。”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颤,表情极黯淡:“当年介怀你与容舒玄有婚约在身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我不自信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能胜出;我母亲以性命相护,身为人子,我必须心无旁骛地全力以赴。” 我亦平和:“所以你当年选择不辞而别,是怕我万一答应同你回燕都争夺帝位,落败会受到牵连?” “淳元,原谅那时的我太弱,没胆量向你表明心迹。”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探讨过了?错不在我,也不在你,错只错在时机难允。” 我轻笑释怀一二,手捂住他的脸庞:“那你真不想知道那个秘密背后,究竟藏着你什么吗?” “不想知道。母妃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住的秘密,做儿子的只想尊重她的决定;秘密既已石沉海底,还有什么值得求证的?即便得来了,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也对,知道的越少,快乐的越多。” 我微微朝他怀下一缩,环抱住他壮实的腰身。 “睡吧,但愿那些不快乐的过往,连梦里也不会出现。” 第二日,清晨。 醒转来的我,睁合眼间第一件事记起的事,便是高热一晚的慕容曜;快速探了探他额头,恢复如常的体温顿时让我一阵心安。 再次躺下身,调整了个审视的好角度,我跟春心萌动的少女般,悄悄地观察起熟睡中的慕容曜。 不得不说,有些事上心了,那就越发往心里的在意。 这次,让我着迷不已的是他的睫毛,长长翘翘的;一时没克制住怦怦作乱的心绪,我的手指就凑了过去。 真软,真柔! 正感觉神奇间,他瞌闭的眼帘猛睁开,耀如星子地看着我。 “原来你也有不矜持的一面。” 没觉得地动山摇,可心慌间,我想开溜! 只可惜那浑身一颤太碍事,进而延误逃离时机,他趁机一把将我锁在怀里,耳鬓厮磨着。 “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没人跟你抢的。” 说着,他臂膀一发力,把我翻到身上架着。 “这个角度才看得清楚仔细。” “我错了,我错了!” 我忙闭上眼,真想找个地缝钻,可悲的是我能活动的地儿都被这人封死了! “不看?那好,换我把娘子瞧仔细。” 话毕,我俩位序一换,成了他主上,我承下。 “我家娘子真好看,百看不厌。” 甜似枫糖的一笑,他便俯下身在我脸颊上嘬了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四章 梅林寻郎 天变得无常,前一刻还有放晴迹象,这会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雪。 流觞曲水上,“温泉煮白雪”的奇异美景引得我频频驻步;一番走走停停,到齐雪阁时竟晚了半个时辰。 “美人,皇上现不在阁中。” 刘德禄恭敬提醒间,我眉心微蹙。 这人病刚见好,一大早的,又跑哪里去折腾? 正满腹揣测间,不偏不倚撞见刘德禄那偷嘴笑,我慎重问到:“人真不在?!不会是刘公公和皇上事先窜通好,想捉弄我吧?” “美人这话冤枉的,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儿,也不敢捉弄您啊。皇上只交代去附近透透气,又不让人跟着,老奴也没辙。” 躬身一敬,眉开眼笑的刘德禄请到:“外面雪弥路滑,寒气重,美人万金之躯还是进暖阁等吧。” 我恼不是急也不是:“这人真不让人安生!刘公公好意淳元心领了,但人现真坐不住,我去寻他算了。” “雪天路滑,那美人自己当心些。至于皇上的去向,您不妨朝东苑梅林处寻一寻。” “多谢刘公公指点。” 颔首一敬,我领着柳飞便朝东苑梅林方向走去。 这东苑梅林乃山庄中特有一处盛景,上千株梅树依山而栽,蜿蜒曲径直上小弥山半山腰望雪亭。 石径间梅枝遮天蔽日,带雪如琼,人行走其间,闻着馥雅沁心的梅香,踏着晶莹圣洁的梅路,映合着心中那句“梅遮幽径香自来”,别有番韵味。 醒脑的梅香,清雅的环境,渐渐淡化了我的来意,更用心去欣赏这难觅的美景。 远处,一抹人影微动,如妙笔点睛,瞬间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身着白底墨绣山水衣的慕容曜立在石阶边,左手间攀着一束开得正好的梅枝,右手间匕首凿砍着岔口;待梅枝与梅树主干分离,他又用匕首细细修整着,对比着,直至达到他想要的精致,才将它小心地放入竹篓中。 “采花贼。” 我闹趣地招呼了声,他回头一见我,那酝酿在俊脸上的浅笑如芳华吐蕊,甜甜的,暖暖的。 “下着雪呢,你怎么来了?” 提起竹篓麻溜朝肩后一甩,他踩着高高低低的青石阶朝我奔来。 恰逢一阵林风过境,梅林中忽然花雨大作,大概是看管了他平日金冠高束的威严神武形象,此时一头倒梳留仙结发式的慕容曜,恍如画中走出仙人,我竟一时看痴。 “怎么不上个裘领子,冷吧?我给你暖暖。” 凑上前,他倒不显生分,大手拢住我的小手不停哈气不停揉搓。 我收敛住晃动的心神,嗔怪道:“你也知道天气冷,病才刚见好,又跑出来瞎折腾什么?” 他朗笑如阳:“林子里空气怡人,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不老实。你这架势,更像是专程来踏雪寻梅的。可是遇见什么好事,让你兴致如此高?” “瞧你这疑心的。不过是见这梅花开的好,想着你素来喜欢梅花,顺手折几枝带回去讨讨娘子欢心。” 他这话挺甜人,我暗自高兴间,忽然想到个平日里疏忽的细节:“嘿,我问你,我房里日日换新的梅花,是不是你的杰作?” “没有,没有!我是这般清闲的人?!偶尔一回,巧合而已。” 真话还是谎话,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再想想刘德禄在齐雪阁遇见时的神态表情,十有八九是心疼着主子做了好事不留名,这才故意支我来此撞破。 我佯装生气背过身,说到:“早知道某人是有求必应,我就该试试要天上的月亮星星什么的,看他能不能给我摘来。” 他笑渐无奈:“我错了,错了行吗?是,你喜欢什么,我就在意什么;但我也不能表现得太刻意,弄得跟邀功似的。” 我假意埋汰到:“你这藏着掖着的性格,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变。” “唤雪说梅香能有助于你夜间睡得安稳,我这做夫君,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你就当是惊喜吧,夫妻之道本就是互相帮衬,共同扶持;就像你现在,看似刀子嘴不饶人,可心呢软得跟块豆腐似的,大冷天还跑出来寻我,怕我身子见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面对他这一套套说词,我对他挺刮目的:“以前还觉得你是个闷葫芦,今儿个我才知道自己过去看走了眼,说话一套一套的,好个能言善辩。” “那还不是太紧张你,逼的。” 圈抱着我,他顶着我的额头,左撒娇,右闹皮的,面上的笑如溢出的泉水层出不穷;面对这个捧着怕你碎了,含着怕你化了的男人,你没法不心动。 不知哪来的底气与放肆,我稍稍踮起脚,捧着这张如今让我神魂颠倒的俊颜,就在他唇间轻嘬了一口。 “奖励,没多的了。” 从傻愣到亢奋,不过是须臾间的转变,兴奋地抱着我原地转圈,并他高喊到:“我会再接再厉!” “别转了,停,停!呆子,我头晕!!” “噢,噢!!我不转,就抱一会儿!” “” (辰时,齐雪阁) 手里的书倒是个幌子,我余光不停地瞄着的慕容曜,看他这咋咋呼呼的傻笑何时能消停。 可等一碗苦药下肚,他还是跟擦了蜜似的,乐在其中。 我倒是压不住好奇,问到:“药不苦?” “不苦。” 我又问:“那你不饿?” “你一说,我真觉得有点饿了。” “噢~”我长长的一声叹服,说到:“我还以为你这一病后练就了什么神功,能直入‘有情饮水饱’的境界。” “高兴的事儿,想着想着,其他事情真不怎么在意了。” 我顺势提点上:“那你计划去安阳的事儿,也不在意了?” 虽然这样说事的方式方法有煞风景,但瞧瞧慕容曜这得意忘形的样子,我不得不及时给他敲敲警钟。 他喜色微微一敛,说到:“原来你知道了啊。” 我耸耸肩:“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听口气,你似乎不怎么愿意。” “本心讲,的确不愿意。”嬉笑不再,慕容曜又恢复成那个冷傲天子:“此次南巡,虽意在彰我天子之威,树我整肃吏治之心,但对于安阳这等王侯属地,圈闭小朝廷而言,意义已经名存实亡。且于个人而言,我极不喜欢宋衍这人。” 我收敛闹趣,正色说到:“那若我说我想去安阳,你愿不愿意借借你这天子之威,给我添添排场呢?” “你明知宋衍这厮对你——淳元,我不是在这拈酸吃醋,而是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这一去,强龙难压地头蛇,恐挫你整顿吏治的锐气;但我不一样。” “你去安阳的目的是?” 我淡淡一笑,说到:“算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五章 安阳无安 上怀,平信,顺化,陵城,奉先,合称安阳五郡,因特有的三江汇口地势,故土沃田丰,物产丰富,素来有“小燕都”美誉。 未惊动当地官府的情况下,我与慕容曜悄然抵达五郡之中的顺化郡。 顺化作为安阳五郡中最富足的郡县,我原以为会在此领略一番别样的繁华景象,可其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人口凋敝,商铺紧闭,郡中各处沉浸在一片死气沉沉中,即便此刻游走顺化最繁华地段中,也掩盖不住这样腐坏颓败的气息。 此时已是晚膳时分,偌大的酒楼仅有我们一桌客人,冷清间,柜台闲来无事的掌柜索性烫了壶小酒,佐着一盘炒花生,一口一个愁的喝着。 “大老爷可怜可怜我们,求赏口剩饭吃吧!!” 此时酒楼门前忽窜涌来七八个孩子,整整齐齐地跪在门槛外,小脑袋磕得石台砰砰作响。 掌管一脸嫌弃,打发到:“走走走,隔三差五地来蹭,真当我这是善堂不成?” 这帮孩子中小的估摸着就四五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个个跟参差不齐的豆芽菜般,蓬头垢面,冬衫单薄,饿得两眼冒青光。 孩子中年长的哭求到:“大老爷,求求您了!!我还能忍着,可弟妹年纪小,他们已经两天没进过一粒米,实在经不住饿;大老爷肯赏口饭给弟妹,小的愿给你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活命恩情!” “别,我的小爷爷,即便你愿意给我当牛做马,我还真养不起你这饿祖宗呢!” 一脸不为所动,掌柜突然从门板后摸出跟木条子,快速走上前:“别说一口剩饭赏你,我这生意难做的,连泔水桶都旱见底了!我可怜你们,又有谁来可怜可怜我?!若再胡搅蛮缠,寻我晦气,可就别怪我棍棒无情!” 威慑下,那年长的孩子依旧乞求不断着:“大老爷,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弟妹真挨不住了!” 掌柜立马来火:“狗娘养的,跟我蹬鼻子上脸了?养不起还生这么多干嘛,你那死鬼爹娘造的孽,跟我要什么债。存心讨打是不?!” 一棒子挥下去,掌柜的力气使得倒是实在,不过却没落到那领头乞讨的孩子背上,被柳飞单手接下。 柳飞淡然道:“你,我家主子找。” 掌柜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硬碰不过,转而跑到我们跟前笑脸赔罪到:“抱歉抱歉,扰客官耳根清净,小的立刻把这帮小叫花子打发走。这帮小兔崽子,就会——” “我说还是你说?” 一口茶水还没递进嘴,慕容曜半扬起头,目光如豹。 掌柜脸显尴尬,仍附和着赔上不是:“小的不懂规矩,不懂规矩,爷您尽管吩咐。” 慕容曜为理会他的巴结,问到:“我们这一桌酒菜,管多少银子?” “噢,客官是吃好要结账?小的立马给你结。”掌柜的双眼麻溜地在饭桌上过了遍,心中似有把小算盘,当即回了个价:“一共十四两三钱银。” 慕容曜又问:“那你这楼上楼下,共有多少桌空着?” 慕容曜答非所问间,掌柜的粗眉一抖,还是谨慎的回到:“咱堂子虽算不上顺化最大的,但少说也三十桌。爷问这是何意?” “那好,我给你算个整,十五两,你就按我们这桌饭菜标准准备,剩下的三十桌我全包了。” 掌柜的惊:“全包了?!爷,你是在拿小的寻开心?” 慕容曜没作声,自顾自地喝着热茶间,刘德禄心领神会地凑上前,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搁在饭桌上。 刘德禄笑意颇深的问到:“掌柜的,有了它在手,还觉得是我家主子寻你开心?” “不,不,不!” 五百两银子于寻常百姓人家,可顶五c六年开销,也不知是出手太狠,还是这酒楼掌柜的瞧出什么端倪,竟不敢接这银票。 慕容曜不悦在面:“不什么。不敢接,还是以为这银票是假的?若不放心,您可找人验验银票真伪。” “爷,小的没这个意思!” 眷恋再三地看着那张五百两面值的银票,这掌柜的克制地说到:“爷这银子小的打心里想赚,但你瞧我这酒楼生意凋落这么长时间,后厨内食材料子不足,人手也不够,一时半会儿的要准备三十桌饭菜,小的真心为难啊。” “那是你的事。”慕容曜峰眉一挑,神情冷峻:“你没这个金刚钻,不代表别家揽不了这瓷器活。你就给句准话,这银子赚还是不赚?我还不信这偌大的顺安郡,找不到个做饭的地儿。” “接,小的接的!” 毕竟是生意人,哪会让到嘴的鸭子给飞了?索性心一横,掌柜的拽起那桌上的五百两银票,就吆喝着嗓子开始张罗。 我悄悄在唤雪耳边吩咐了几句,没多少工夫,门外那些冻得脸发白的孩子就领到我和慕容曜跟前。 孩子中较小的几个,一直眼巴巴望着桌上的剩菜,却碍于兄长的暗中约束不敢吱声;正好面前还有几个馒头,我径直取来,一个个塞到那几个小的孩子手中。 我道:“放久了,馒头凉了,你们大的先让着小的垫着肚子,别抢噢。一会还有热呼呼的,都有,都有。” 接过我递来的馒头,这帮饿坏的孩子哪里还会管是冷是热,是臭是馊,不管三七二十地望嘴里塞。 五味陈杂间,我突然感觉到袖口一阵晃动,转过头,却见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在轻轻拉扯。 我面前盛馒头的盘子空空,笑得尴尬:“对不起小丫头,桌上馒头暂时分完了,你再等等,掌柜的很快送来新的,热乎的。” “不用了姐姐,馒头给哥哥弟弟吃,长力气,我就想讨姐姐面前那碗剩粥喝,我保证不会吃太多的,就一碗。” 小女孩唯唯诺诺的乞讨,揪得我心里猛发酸。我点点头,忙抄着筷子在桌上夹了些配菜,递给她:“慢慢吃,别噎着了。” 接过碗放在地上,小女孩跪下身给我磕头,我又是揽又是劝,可怎么也挡不住她想回报我的心;最后,劝不动的我只能背过身,缓了缓那股难受劲。 等我再回过头时,却发现那小女孩一边用筷子搅动着粥碗,一边将小块小块的白坨子放入碗中,与粥食混合均匀。 我纳闷问到:“小丫头,你刚朝碗里掺什么东西?” 小女孩腼腆道:“太,太岁泥。” “太岁泥?!是什么东西,能吃?” “能,我们村子好多人吃这个,管饱不饿。” 第一次听说泥能吃的,我遂好奇了些:“能给姐姐一小块瞧瞧吗?” 她点点头,便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放到桌角。 我把玩在手中,这泥团失了些水分,白中带灰;手指捻了一小点揉搓在指尖,感觉间有点绵,有点黏,倒像我小时候玩的粘土。 看小女孩和着粥有些狼吞虎咽的下肚,我也瓣了一小点,正欲尝尝这泥什么味道,不想刘德禄却拦住我。 “主儿可尝不得!这泥又叫‘观音土’,只在闹饥闹灾这等大凶年,百姓为保命才吃这玩意儿,极伤身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六章 苛政之苦 三月三,青黄灾; 旦夕间,苟且过。 观音土,腹中裹; 阎王怜,闭眼活。 刘德禄这小段家乡谣,撞得我心绪起伏,再次仔细瞧过这观音土,我忙问道:“刘管事,敢问一句这土中是否含毒?” “不是毒,却胜似毒。” 刘德禄摸摸那吃得狼吞虎咽女孩的发顶,苦笑在唇,继续说到: “这东西吃下肚后,因遇水能膨胀,占据人的胃,故食用之人暂时不会感觉到饥饿感;但观音土因具黏性,一直积聚在人的胃部,很难随粪物排出;长此以往,会导致人的胃部下垂涨裂而亡。” “你别吃了!” 忽然一阵冷噤传遍全身,我立即打翻小女孩手中的粥碗。 而小女孩只是惊鹿般朝后一缩,半响,她似乎觉得我没什么恶意,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又一面小手抓着地上散落的粥饭往嘴里塞。 我当即火了,一把扣住她瘦骨如柴的手腕,阻拦上:“我说了不能吃,会吃死人的,快吐出来!!” “招娣,快给恩公磕头赔不是!” 那大点的男孩子见我动了真怒,也忙跪在我脚下猛磕头:“我妹妹不懂事,恩公,我代她给您赔罪!!恩公您消消火,我们知错了!!” “谁说你们错了?不许磕!!” 心绪波动太大,不想一股绞痛在腹间腾起,痛得我弯身一哆嗦。 “淳元?!王孝义,王孝义!!”慕容曜忙搀扶住我,急唤到不见人的王太医。 刘德禄凑上前:“主儿怕是一时急怒攻心,动了胎气!先别急,唤雪丫头快,让你家主子缓缓气,缓缓气。” 一帮人以我中心,又是掺茶递水,又是抚背劝导,好一会儿功夫,我这股疼劲才慢慢压下去。 慕容曜急安抚到我:“柳飞已去寻王孝义,你缓缓气,千万别再动怒。” “不用,我没事。” “可是——”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恼气上头,我就头拉不转头的倔牛:“你要是真想让我顺了这口气,就立即让柳飞去把商天奇那狗官砍了,开仓放粮!!” 慕容曜惊如霜染:“你认真的?” 我斩钉截铁地回到:“比真金还真!怎么,你还怕宋衍那个草包找你麻烦?!慕容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衡量得失?再让他们横行无忌下去,百姓就不是吃土,而是人吃人了!!” “我知道了。你莫急。” 慕容曜握住我的手,面色一沉,忙唤到:“唤雪,去找掌柜要个干净点的房间,让你主子休养着;柳飞,你即刻启程前往城外,点驻扎羽林军精英百骑包围顺化商天奇官邸,取其人头来见我;若期间有抵抗不从者,立斩不赦。刘德禄,笔墨伺候!” 天子之威,如天降雷霆不拖泥带水,我心中一阵畅快间,也期待着顺化郡今夜将来的大不平静。 一个时辰后。 “贵人打扰了。” 一阵敲门声后,我休养着的厢房门推开了,人倒是不陌生。 我靠在床栏上,稍打起精神招呼到:“是张家嫂子来了,何事?” 她招呼上:“刚杀了猪,伙房熬了些猪脚雪豆汤,刚出锅,我家那口子让我给贵人送些来;贵人动了胎气,喝这个最滋补,最恢复元气。” 我笑道:“张掌柜倒是有心了,还让嫂子专程跑一趟。” 张家嫂子窘然一笑,倒没多藏着心里话:“贵人见谅,我个妇道人家也没那么多深思熟虑,就照实说了。您是有来头的大门大户,肯定有气度,先前我家那口子在堂口有些行为过火了,脏了贵人的眼,民妇在这里给贵人陪个不是,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我道:“原来大嫂子是担心这事,不存在的。人活世间自有不易之处,再者张掌柜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不过是迫于生计间多了些冷漠,能理解的。” 张家嫂子顿时喜笑颜开:“贵人能理解便好,便好。汤入味刚好,贵人快尝尝。” “好啊,正巧我有些肚饿,就有劳大嫂子了。” 与人方便就是与自方便,一碗猪脚汤,算是给这对夫妇吃了一剂定心丸。 盛着热腾腾的汤,张家嫂子嘴也不闲: “人心都是肉长的,说来,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贵人撞见的那些孩子都是佃农家的,年年拼死累活帮东家干活种地,分些口粮养一大家子人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如今家里爹娘撒手人寰,这些孩子连那上顿都没了着落,自然可怜。” 无端叹了口气,张家嫂子继续话到。 “以前生意好做些时,我们两口子还能帮衬点,时不时给口施舍;可如今这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生意难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自己那顿都快没着落了,哪有心思可怜他们。来,吃着,看合不合贵人口味。” 我道了个谢,尝了两口就搁在一边: “大嫂子,世道虽动荡,但如今我北燕天子圣明,各地年年也极力推行轻摇赋税,休养生息;我这一路也游过不少郡县,虽谈不上富庶,可当地百姓也算是安平温饱。怎么一到了这顺化郡,光景就变了?” “谁叫山高皇帝远,皇恩难至呢?在安阳五郡内谁不知道,那宋门侯爷才是真正拍板的主儿,谁敢提着脑袋说个不。” 张家嫂子坐在八仙桌边,长吁短叹后,说到:“在咱们这儿,这两年除了上缴朝廷明文规定的税,还要上缴当地郡官制定的‘私税’。什么人头税,治安税,生育税,红白税,收成税,抽成税,林林总总,名目众多,算下来不下四十好几个。” 我又惊又怒:“四十多个私税种?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被这帮狗官收刮去,这和强盗有何区别?!难道就没血性之人站出来,给百姓说句公道话?” 张家嫂子道:“头两年倒是有不少人站出来,还有跑去京畿告御状的,可人还没走出安阳境内就遭灭了口;禽兽还吃人吐骨头,他们这帮贪官污吏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有了前车之鉴,大伙便开始忌惮着官府的狠辣手段,渐渐的习惯了,也麻木了。” 我火冒三丈:“简直狗胆包天!百姓成了他们眼中生财的母鸡,若哪天榨不银子来,他们就一刀抹人脖子?” “虽不至于,但也没什么差别。” 我恼气间,可脑子仍还有一丝清明:“大嫂子,你这话何意?” “贵人有所不知。这些交不起苛税的百姓,有些劳力的,都会被送到上怀郡深山铁矿洞中做苦工;进了那地儿就等同半只脚踏进阎王殿,根本就没活着回来的,还不如您说的一刀来得痛快。” “开凿铁矿?!这么大的事儿为何没半点风声。大嫂子可知开凿铁矿作何用?” 可此时,张家大嫂子只是摇摇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七章 步步为算 第二日清晨,微雪。 我撩开帘子,经过的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寒风栗雪中,城中百姓俯首贴地跪满街边。咫尺开外,金盔银甲的宋衍提剑御缰,英姿飒飒地在前驭马开道。 心中正若有所感间,身骑白马间的宋衍忽然回过头看我,颇具深意地笑了笑,而我亦是自若而笑,便放下了帘子。 “可是瞧见什么有趣的,笑得这般乐在其中。” 身后一阵细碎的响动,慕容曜像只粘人的小猫靠过来,枕在我肩头环抱在背后。 “你真想知道?”我拍拍他乱蹭的脸,口气挺调皮地提醒到:“我乐的事儿换你来品,未必见得是甜。” “你乐见的事情我自然乐见,难不成还因人而异不成?你这语气,古灵精怪的。” “我发现你只要栽进了温香软玉中,脑子就不够用,笑不见得是心中乐。刚之所以笑是因为宋衍冲着我笑,众目睽睽下,我自然以礼回之。” 太亲密的接触,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细微的感知;我偷偷拢着嘴,笑不露声,却总感觉自己背着个大醋缸似的。 “我说吧,自个没眼力价讨来的不痛快,还有脸跟我使闷气儿。” 他道:“明明知道我会吃味,还明着暗着试探我,看来我得适当地改改这在你面前逆来顺受的性子,跟猫儿般戏耍着。” 转过头,我双手捂着他的脸颊逗乐着:“唔,咱的小软猫摇身一变成大老虎,好凶。” 逗着晃着,他转而腼腆一笑,朝我示威:“以后机灵点,宋衍他对你本别有用心,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极容易让他会错意;最好的对策,便是你对他视而不见。男人,你越上心,他越蹬鼻子上脸。” “男人?”我一阵克制不住的噗嗤笑,忙补到:“你不是男人嚒?不过你这‘蹬鼻子上脸’的说法,我倒觉得和你现在这状态挺吻合的。” “你少捉弄我,我可认真的!”他顿时抬手在我鼻梁上一刮,正言道:“男主外,女主内,如今在外自然一切都得听为夫的。” “好好好,夫君教训的是。从这一刻起,我保证对宋衍不笑,不理,他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没听见;不过届时宋衍生辰宴上,我这生人勿近的态度若招来南陲将士们的不满,你可不许怪我没规矩没肚量,损了你的天子威仪。” 慕容曜一惊:“今天是宋衍的生辰?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还以为你知道的,故意挑这个时候找他茬,挫其锐气。” “你这——”惊措如云散,慕容曜无奈满脸:“这下好了,如今两手空空,毫无准备,不招是非也难。” “瞧你急的。你不是说‘男主外,女主内’,我可是你的内助,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夫君在人前丢了脸面?放心,我已为宋衍生辰备好两份大礼,一份在我手里,一份还在路上,想必送到时刚好赶上开宴,保证能惊艳四座。” “惊艳四座?”反复盯瞧了我许久,慕容曜开怀一笑:“我怎么有种强烈预感,你是借着宋衍生辰之名,专程去捣乱的?!” 我正声道:“你这话就冤枉我了。来安阳之前我就跟你事先声明过,我此行是来找宋衍算账的,不是为讨喜贺生的;何况如今安阳五郡民怨沸腾,我讨算私怨间,也顺带帮你的子民出出气,正大光明得很。” 慕容曜绕过头,单手托腮看了我片刻,说到:“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奇宋衍和你究竟结了什么梁子,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若你真知道我找宋衍算账的原因,好奇心得变杀人心。” “不可置否,若不是素来忌惮着你外祖父,宋衍这厮怕是在我手里得死好几百次。杀他之心我早有,且理由众多,也不差你口中的一星半点;你只管说,我权当听故事。” “听书易,说书难,就怕你犯牛脾气。”捏捏慕容曜的俊脸,我瞧着他满眼的期待,终还是松了口:“我此次南陲遭险,究其根因,和宋衍有莫大关联。” 面对面间虽无声,但我能直观看到慕容曜的盛怒如山崩地裂,跃然于脸上;稍许,他克制住起伏心绪后,问到:“是他派人掳走你?!” “主意倒不是宋衍出的,但其目的也是为了讨好宋衍,想在他生辰上将我作为贺礼送给宋衍。”说到这,我蓦地想起乌尔娜,遂补到:“估计待会宋衍生辰宴上,我与那人会再次相遇。” 慕容曜眼角一挑,寒光乍现:“暂时动不得宋衍,但不见得动不得他身边的狗!那人叫什么来着,为夫帮你出这口恶气。” “她可与宋衍身边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狗可不一样。她叫乌尔娜,生于南夷,长于江湖;而此女行事乖张,手段狠辣,如今不仅是宋衍的义妹,且与我杏林恩师的药神门是死对头。阿曜我慎重提醒你一句,若届时真狭路相逢,你务必对她多留个心眼。” “一个普通江湖出身的女子,不过略有些武艺在身,值得我这般如临大敌般防备着?” “大意失荆州,此女可不普通!她乃青门尸毗老人的关门弟子,不仅用毒如神,且身带奇毒,你不可掉以轻心。” 乌尔娜以血炼毒的情景我仍历历在目,不得不再次提醒到慕容曜:“宋衍生辰宴上,少不了官员将士向你敬酒,若此女借机献殷勤,阿曜你记住,她碰过的一应物具,不可沾染半分,更不能入口。” “你这是在紧张我?!” 乌尔娜的存在,本就是我现能预见的危险之一,可此时慕容曜这不以为然的态度,着实让我有些气上头。 “我没心思同你蜜里调油,严肃点!” “字字句句刻在脑海里!” 挺孩子气地一答,趁我要再次发难之际,他一把将我箍在怀里:“别生气,我真把你的叮咛听进心里去了。现啊我只是在想,宋衍这人再傲再自负,也不可能蠢到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搞出‘弑君谋逆’戏码,这不等同自掘坟墓吗?” “这就是你的大意之处!用你天子的庙堂之眼观江湖之心,策略上的严重失误!这群人虽远离权力中心,但一旦有所决定,那便是义无反顾,绝不后缩!更何况,宋衍于乌尔娜个人而言,是如至亲至爱般存在的人。阿曜,别和女人赌直觉,你输定了。” 他脸上的笑意如日落西山,而我心中来时的决意亦是更加坚定: 乌尔娜,必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八章 浪子为伍 西山,云舒台。 换了身颜色妥帖的宫袄,披上金雀追云氅御寒,我便领着唤雪出了盈月阁。 从阁楼至长廊,不过是个回型木旋梯的距离;我俩刚到旋梯尽头处,嘴上还交代着唤雪些琐碎,可一转身便瞧见雪裘玉带,白龙化鱼般低调装束的宋衍,候在旋梯尽头处。 “表妹。” 见了我,宋衍朝我微施拱手礼,我品在眼中,不觉风流俊逸之气,反觉有种斯文败类的味道。 内心的些许调侃,不影响我面上的逢迎:“咦,衍表哥人不在前厅宴客,怎么有工夫跑盈月阁偷闲?” “前厅的不过是些门面寒暄客,怎及表妹重要?”说着,他上前伸出手,欲扶我:“在衍心中,表妹你才是我最重视的客人;你不远千里来为我贺生辰,衍心中自无限欢喜。” “不劳衍表哥。” 瞟了眼那只讨好的大手,我带着梨花清雨般的笑,从那一人宽的缝隙中穿过。 转身,腰间环佩叮咚,为我接下来的正言润色几分:“一家人不说二门话,衍表哥视我为最重,那您把皇上置于何地看待?若传出去,有心人又得说我们宋家目中无人,藐视皇威。” 宋衍满脸桀骜:“衍素来行事磊落,可曾在意过别人口中的流言蜚语?传出去也无妨,反正我根本没把慕容曜放在眼里,若不是顾及表妹的体面,他能在我安阳之地大显天子威仪?想都别想。” 历来知宋衍为人狂傲,不想他竟不知深浅至此,我冷笑而嘲。 “你不怕,我可怕得很。小妹如今不过是后宫中小小一美人,可没衍表哥这‘小侯爷’金字招牌护身;若真叫旁人听去,那小妹铁定又得背上个‘红颜祸水,挑唆君臣’的大罪。” “一家人?表妹,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自始至终都没向衍坦诚过。” 我装起蒜来:“衍表哥何以断定?” 他道:“世人常言‘久负大恩必成仇’,用在表妹身上一点都不为过。但毕竟这也怪不得你,或许是祖父对你期望太重,又或许是表妹太急于一雪前耻,故在这样的重压下,不自觉地倒向慕容曜。” 宋衍自负懂我甚多,轻佻而笑间,又说到:“但表妹你得明白,有些东西宋家许得你,就有绝对能力收回。趁迷途未远,不碍大局前,及早收定自己摇摆的心才是正道。” “这话小妹听得甚是糊涂,什么是所谓的‘正道坦途’?衍表哥既然将局势看得如此通透,不妨教教小妹如何迷途知返。” “你懂的,只是暂时被些贪恋的表象迷住了双眼。表妹,慕容曜他再风光,终究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将来谁能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指点江山,始终都是我们宋家人说了算。” “是吗?” 对人话虽讽刺,但我心依旧澄明如镜:“至少现在的宋家,没有这样搅动风云的可继之才存在。若宋家现在真如衍表哥说得这般如日中天,高枕无忧,京中坐镇的外祖父早就隐退风口浪尖之后,颐养天年了。” 宋衍微微不悦:“表妹觉得衍挑不起掌家人的位置?” “瞧衍表哥误会的。” 我佯装失言之态,把满肠子悔挂在面上粉饰,可话里却暗中讽刺。 “不是我觉得,是外祖父认为。着眼大局上看,要想宋家如此庞大的家业交到衍表哥手中,您得先给外祖父交一份称心如意的答卷;只是这功课做足与否,是否经得起考验,怕是只有衍表哥自己心里清楚。” 宋衍一抹阴骘上脸,但碍于自负,还是略有克制:“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表妹开开眼,看看衍有没有这个能耐挑起这个大梁!” “拭目以待。” 我淡淡而笑,未做多言,便随着宋衍的脚步前往宴客正厅。 在长廊中迂回了阵,云舒台的安静渐渐被前方传来的喧嚣打破,边走边瞧的我,心中慢慢做好开戏的准备。 “嗳,小美人,别跑啊!!” 忽然,一极轻浮的男子声在耳边炸起,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衣衫不整的婢女就跌倒在我跟前。 狼狈不堪的婢女蜷在地上,抬头先看看我,随即瞧见立在我不远处乍疑乍怒的宋衍,瞬间吓得魂不附体,俯首贴地缩跪在原地。 “小美人,爷逮住你非好好严治你一番——小,小侯爷?!” 风流当场撞破,这男子立马端正好仪态,躬身朝宋衍请安:“下官司徒南宇,问小侯爷安。” 司徒?! 有趣在心油然而生。 司徒姓可是北燕八大门阀中一席望族,既然这男子沾了这姓,且列席在这等场合,必然和其有所关联。 一眼勘破的事儿,宋衍当即板起脸:“你平日胡闹些也就罢了,今日是什么场合,还如此不知收敛?” “小侯爷教训的是,南宇知错了,绝不会有下一回。” 转而,这司徒南宇对上那畏畏缩缩跪伏在地的婢女,让我彻彻底底见识到什么叫翻脸无情:“还不是这小贱人使媚在先,害得下官在侯爷面前出了丑,不知廉耻的东西!” 婢女被反咬一口,惊转懵哭:“小侯爷冤枉,冤枉!明明是司徒大人硬纠缠着奴婢——” 宋衍置若罔闻:“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处理麻烦最简单明了的方法,就是对弱者方下手,哪怕你是占天大的理;而这婢女一声声凄楚的喊冤,却难扭转宋衍此时有意包庇司徒南宇的心。 “慢着。” 本不该插手的事情,不过瞧着司徒南宇那小人得志的得意样,我便过不了眼。 我插话上:“衍表哥,我怎么瞧着不像是这婢女的过失,而是司徒大人的不是?问都不问一句是非过错,就格杀勿论,表哥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小侯爷,明明是这贱婢勾引下官在先——奴奴?!” 司徒南宇跟斗鸡般跳上阵,可一见我,却忽然来了个急转直下的变脸,腻歪痴情的很。 奴奴?! 我稍嫌恶心地回味了下,他刚才确实是在唤我无疑。 “是奴奴吧?是吧!!这一年你跑哪去了,可叫我相思的苦!!” 说得不仅声情并茂,而且色胆还不小,司徒南宇惊喜难耐地朝我这方抓来;可他手还没沾上我半分,宋衍手快如灵蛇探洞,当场把不规矩的司徒南宇折翻在地。 “司徒南宇,我看你是真胆肥了,什么人都敢碰!” 司徒南宇跪地告饶:“小侯爷,小侯爷,手快折断了!!下官绝不敢造次,但这女子是下官清州府邸走失的侍妾,下官敢以性命作保!” 怒意间,忽有股激灵直冲脑顶,扬开清明无限。 原来司徒南宇这厮口中的“奴奴”,是把我误认作林思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九十九章 巧机藏锋 天下事,无巧不成书,惊奇间我忽感这淌浑水没白趟,且意外收获颇丰。 “表哥质疑我作甚?有问题的是他,不是我。” 摆出副上观客,我暗中提点到这头脑不明的宋衍。 “这位大人姓司徒,想必和清州赫赫有名的司徒门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幸会啊。我李淳元人至燕都不过两年光景,且长居深宫,每每与宫中姐妹闲聊起清州的山明水秀,人杰地灵,总心驰神往,可总无缘一见。” 司徒南宇乍惊:“燕都?深宫?!我说金世燕那恶婆娘把你弄哪里去了,原来是把你送进宫,难怪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可不对啊,你乃官奴出身,怎么可能——” “司一徒!!” 还不等司徒南宇自个计较出个所以然来,宋衍面色怒色如黑云敛聚,虎口掐着秧鸡似的的司徒南宇抵在了梁柱上。 “你再敢无的放矢一句,我定叫你有气进没气出!” 司徒南宇骤然收止无礼状:“小侯爷息怒,息怒!下官眼拙,真瞧不出这位贵人和您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地方。” 宋衍棱眼一扬,威慑在面:“我宋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个不入流的东西掺合?她乃我亲姑母之女,我祖父金刀侯捧若明珠的外孙女,可不是什么供你亵玩求乐的下作侍妾!听清楚没有,嗯?!” 司徒南宇点头如捣蒜:“听清楚了,清楚了!是下官没长眼,口无遮拦冒犯了贵人!” 此时司徒南宇虽口上服软,可他那稍显猥琐的目光始终没从我身上离开,我冷冷一笑,上前劝道: “嗳表哥,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司徒大人把我误认成他昔日爱妾,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不过,我挺好奇的问司徒大人一句,我与你那侍妾真有这么相像吗?” 司徒南宇话中两个极端:“像!噢,不不不,完全不像!简直判若两人!!” 我笑:“判若两人?那大人的意思间还是一个人啰。” 打趣了句,趁着宋衍这把妒火没把理智烧光前,我把这场子再次圆起来。 我道:“开个玩笑。衍表哥,不过一个误会而已,没必要弄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况且你今天是的生辰,大好的日子最忌讳见怒见红。司徒大人不过是为人风流了些,而这婢女也不过是逾越规矩了些,各有过错,但都无伤大雅。表哥,不如看在淳元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在意的,我何曾对你吝啬过?”宋衍面色一缓,撤了手:“给我安安分分地呆着,滚!” “是,是!!” 看着如丧家犬般落荒而逃的司徒南宇,我笑而不语间,似乎感到手中操控的这盘棋,又多了枚有趣的棋子。 正午,生辰宴上。 满堂筹光交错,杯落酒干间,本该是众人瞩目焦点的宋衍,因慕容曜御驾亲临而夺去了不少人前光彩。 而紧挨慕容曜身边陪王伴驾的我,自然融不进这满堂男儿高谈阔论的轻浮言论中,边闲趣地拨弄着满桌珍馐佳肴,边如佛般沉稳地审视着下方宾客的“众生相”。 表象虽一时难断好坏,但有一点共性值得我深究:在座的来贺宾客中,八成以上的官员将士都是小字辈的生面孔,而我熟悉的那些外祖父旧部元老,列席的却寥寥无几。 这说明了什么? 好奇心渐重的我,招来身后的唤雪。 我小声交代到:“想办法弄份宾客名册,千万别让人察觉。” 唤雪会心点头,趁着满堂喧闹,悄然退场;我正若有所思间,案几下一只大手冷不丁地探来,十指紧扣中透着不可抗拒的霸道。 我惊愕一扬头,便撞见张酒力催开的桃花面,下意识间口里多了些唠叨:“你节制些,这都第几杯了?” 他探头在我耳边,柔语到:“来者由头甚多,我想节制也难。” 我抿嘴笑:“你这是在向我求救?” “我可不拿自己的女人挡事儿,小瞧我的。”执拗争辩后又是他憨憨一笑,我正想再劝劝,不想他抢一步问到:“你偷偷摸摸支唤雪做什么?” 我花眉一抬,心中倒是挺佩服慕容曜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本事:“唤雪是我的人,我有所差遣实属正常,怎成了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路数?” 他亦有说词:“别人是差遣,可换了你这七窍玲珑心,路数就多了。”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耍酒疯!信不信我合起他们来灌你?” “不信,你心疼我还来不及呢。” 一阵无语卡在喉间,我白了慕容曜一眼,可目光落地之处,却被座上闷声闷气的宋衍捡了去,杯中酒仰头而尽,酒樽掷地有声。 “稍扰各位兴致片刻。” 忽然一明亮的女子声贯穿满堂,喧哗戛然而止。 顺着这熟悉的声音抬头望,乌尔娜笑如盛花,翩翩如燕地走到我席座跟前。 她豪迈而道:“满堂皆是这铁血男儿的热闹,我一介女流虽有豪情在怀,但难免酒喝得寡淡无趣了些。李美人,如今这生辰宴上除了皇上和我义兄外,就属你是满堂焦点;而小妹这第一杯酒先已敬过身为寿星的义兄,思来想去,你我同为女子,我这第二杯酒怎么也得由美人这开个好头。您说是吧?” 有种顺势被推上风头浪尖的感觉,但不过眨眼间,我处变不惊地回到:“乌尔娜小妹,你我也算相交匪浅,既然你借着这好日子行酒令,我这个做阿姐的怎么也得配合配合。” 说着,我便从慕容曜手中夺过酒樽。 “你不能沾酒!” 慕容曜伸手欲夺,却被我挡住:“一两杯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我举起酒樽,礼数周正一请:“昔日乌尔娜小妹对我‘照拂有加’,阿姐铭记在心,日后必多有讨教之处,还望小妹不吝赐教。” 乌尔娜庄重异常:“阿姐客气,小妹随时候教。” 话毕,我俩眼神一对,各自心领神会间便饮尽樽中酒。 酒尽,乌尔娜又拉起话题:“小妹唐突一问,阿姐远道而来为义兄祝生,不知备了什么让人大开眼界的贺礼?” 我这礼物拽在手里多时,还寻思着怎么送出去,不想乌尔娜主动替宋衍要起来,我自然不能让巴望着的人空欢喜一场。 “送个李淳元如何?” 当即,连同乌尔娜在内,个个目瞪口呆。 场上肃静无声多时,我转而一笑化解上:“瞧瞧,开个玩笑而已。表兄过生,做妹妹的岂有空手而来的道理?贺礼早准备妥当。” 说着,我俯身便把身边搁置多时的锦盒拿起,公诸于众人眼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章 生宴惊喜 我颦笑顾盼,仪态大方地走到宋衍跟前,吹捧到我的贺礼。 “表哥这等尊贵身份人眼里,金银显俗,玉珍无趣;为了您这份生辰礼,小妹可是煞费心思,千挑万选才觅来这宝贝。表哥可不要嫌弃噢。” 宋衍人前先是微微一愣,再看看我递在跟前的锦盒,接过后温润笑道:“表妹能来,衍已是不胜欣喜;你送的,我都喜欢。” “不知是什么宝贝,可否让小妹和众宾客一同开开眼界?” 乌尔娜走上前,大概是仗着平日里被宋衍骄纵惯了,竟伸手来夺他捧在手里的锦盒想一睹为快。 可宋衍本能的一避,让乌尔娜的手抓了个空。 “娜娜,不许胡闹。” 乌尔娜满脸不悦:“看看而已,瞧义兄紧张的样子,小气!” 气虽是撒给宋衍的,可矛头却是直冲着我来的;我跟没事人般抿着笑,把这不和谐的气氛圆润上。 “好东西有人品,有人赏,才能凸显它的价值所在。我看不止是乌尔娜小妹,在座诸位怕是也对锦盒中的东西好奇不已,表哥不如趁着这好兴致,让大家一同品鉴品鉴。” 宋衍疑如雾腾,漫至眉梢,而我不过留给他一个恣意的转身,回到自己席位间,把这满堂的焦点再次交还到他手中。 咬着块桂花糕,口中甜还未入心,耳边突然传来阵呢喃:“我也猜不着你的心思。淳元,你究竟送宋衍什么贺礼?” 我自若而笑:“什么是惊喜?提前泄了底,戏就无趣味了。” “你这如来佛手印一下,任对方道行再高,也没人能逃出你的五指山。” “少调侃我,这叫本事。” 俏皮地朝着慕容曜眨巴眼,我将手中那剩下的小半块桂花糕填入嘴里,嚼的津津有味。 人云亦云,我觉得囊括当下再合适不过。 锦盒中装的,不过是昨日我从“来福楼”张家嫂子那讨来的观音土,而这些曾自命不凡,高谈阔论的世家弟子官们,为在人前彰显见识广博,竟把这街边三岁孩童都识得的观音土冠上许多离奇的出处。 什么寿山延年益寿的麒麟岩,什么南海万里渊下的神龙泥,什么天池巅得尽日月精华的逍遥土;一时间众说纷纭,光怪陆离的说法,引得我在侧暗暗发笑。 “小侯爷,这东西下官瞧着,怎么像是民间百姓灾荒年混食充饥的观音土呢?” 终于碰见个老实人,可这样的人,混迹于他们这帮自命不凡的人群中,无疑是异类般存在,招人非议排挤。 嘲笑,藐视,菲薄,不耻声不绝于耳,那老实人的胆气渐渐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给埋没;而坐壁上观多时的我,终于等到开口的时机。 久后,我忽声援道:“那位大人说的没错,锦盒里装的,就是观音土。” 话落不过须臾,满堂多时的争执不休,忽然化作死寂。 目光游走四下,先前高谈阔论的官员们满脸尬色,缄默不语;看来我这开场下马威的一巴掌,在众宾客脸上打响亮了。 匀了口气,我目不斜视地对上脸色阴沉的宋衍:“表哥,你常年驻守南陲,自然对自个封地内的民生民情知之甚少。如今这安阳五郡内大多百姓苦于苛政,自保间以观音土充饥果腹,小妹一介妇道人家,敢问这状况是好是坏?” 对峙堂前,宋衍的沉默早已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儿。他不敢答我,十有八九是太看重他光鲜一身,倨傲至尾的脸面。 “皇上,美人,下官平信郡守陈岚,斗胆进言一句。咱们安阳五郡在小侯爷治理有方下,年年富足昌顺,民生平稳,并未听闻有什么灾荒。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此时,忽冒出个出头鸟。 我假意附和:“误会?唔,兴许是运气差,碰上了造谣生事的乱民了呢?” “美人所言极是,乱民,就是乱民!” 陈岚一口巴结,欲把我这将错就错的话给堵住,我却再次反打他一嘴巴子。 我立马转了个话锋:“那就可不得了啰,陈大人。安阳五郡内百姓少说也五万众,按您这标准,估计郡中百姓个个都是乱民。如此一来,岂不要屠遍整个安阳境内才得安宁?” “这,这!!”陈岚急的一头汗,勉强应对着我:“下官没这个意思。” 我再问:“没这个意思?这可就奇了。那陈大人您告诉我,到底是我理解出了差错,还是本就你有过在先,不敢明示于人?” “是下官有过,下官有过!” 我这刀口明明没架着陈岚的脖子,可他却不长眼,不偏不倚地撞上来间我岂能放过?! 我拣了口误,立马宣扬开:“在座的各位可都听见了,这可是陈大人亲口承认的,眼下安阳境内非乱民造谣生事,而是真有难达天听的冤情!” “阿姐刚才分明是刻意诱导陈大人,是不是太以偏概全了?!” 乌尔娜倒是深思敏捷,立马把话接了过来。 “今日在座的贵客,不少是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虽不敢说有阿姐这般慧眼如炬,但也看得实在。安阳五郡,年年进献给朝廷的税银可一个籽都没少过,小妹到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阿姐兴师问罪的地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敢站在这地儿说话,自然不怕有人寻衅滋事。 迎着乌尔娜那桀骜不驯的傲慢状,我回应到:“诱导不假,但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岂怕鬼敲门?更重要的一点,我此刻把这事儿翻在明面儿,不是为讨得口伐之同治谁的罪,而是想及早解决当隐患之忧。” 乌尔娜当即撕破脸:“你分明是借贺我义兄生辰之名,伺机捣乱的!” “是又如何?” 我居高在上,气势凌人了些:“表哥人都没发话,你干着急个什么劲儿?论亲疏,你不过是个外人,还没到上台面评头论足的地步。” 一时间这话呛的,乌尔娜这阴嗖嗖的脸比她满脸烂疮时还难看几分,我看得舒心顺气。 “表妹。” 如此风口浪尖上,宋衍还不有所表示,那他就真成了草包:“既然当着皇上的面把这事儿给说开,本小侯也未想过推脱,不知如何补救才令皇上c表妹顺意?” 我松了松因讲话过多而发僵的腮帮子,笑道:“即便皇上在这儿,淳元也是不改初衷之言。你我有血亲之缘,表哥不察间犯下的过错,做小妹的理当从旁协助,将功补过。若这锦盒中的观音土是警醒表哥,莫被小人所蒙,那接下来这份礼,便是淳元替衍表哥向皇上表明知错能改的决心。” “什么样的礼?衍洗耳恭听!” 我如今掐指能算的功夫,在还真是越发炉火纯青!未等到我开口,归来的柳飞急步上堂,替我呈报到。 “微臣御前带刀一品侍卫柳飞,前来向皇上复命。经清点,安阳五郡官仓共屯粮二十万余担,现已全数开仓放粮,可保百姓无忧越冬至来年秋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假假真真 午宴刚过,我在落云台听了会儿曲子,便以困倦为由返回翠玉阁午休。 小憩了个把时辰,见唤雪还是愁容满面地端坐在书案前,执笔难书,我走上前。 “我看看记下多少?” 趁她不备,我顺走了她面前的宣稿。 一眼到底名录,不过寥寥十几个名字在上,还有几个赵王李钱孙空在那,没能对号入座上。 唤雪慌张起身,向我请罪到:“奴婢无用,那匆匆一瞥只能记下这些名字,请主子责罚。” 我无责怪之意:“傻丫头,我责罚你作甚?不是人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要你在那短短一瞬间记住上百号人的名单,倒真是为难你了。” 唤雪道:“主子莫急,奴婢再另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名册弄来。” “我可不急。倒是你,没必要这般心急。” 手中这张残稿已无用,我边闲趣地玩着折纸,边提醒到唤雪: “那礼记官能跟随宋衍左右,自然是个机警人;你若三番四次地接近他,动机刻意不说,且极招人怀疑。看来这宾客名单的事儿,得另觅合适人替我们寻来。” 我话本是宽慰之意,可瞧着唤雪丫头的沉闷,估摸这一时半会儿她心头难释重负,遂换了些闲碎事分散她过于自责的心。 我问:“我午睡间,皇上可来过?” “来过。” 知晓我习性,唤雪倒了杯梅香茶放在我手边,又说到:“皇上见主子睡得安稳,只在阁中小坐片刻,便离开了翠玉阁。” 点点头,我心中立马有谱:“唔,估计他这会儿也闲不住。开仓赈灾这事儿,如从天而降的屎盆子扣在头上,打得安阳五郡各郡郡守措手不及;关乎项上人头之事,他们这帮老泥鳅怎么也得拿出点政绩,从我们手中扳回点败局。” 唤雪惊:“主子这是要去督阵?” “我才不去呢。明知是徒劳一场,何必去多费这个唇舌呢?” 梅香茶润口一番,就着唤雪丫头这堪不破的疑色,我把话点得深入了些。 “我敢肯定,即便是那几个老家伙把罪证放在皇上面前,皇上也会视而不见的。你不要忘了,这安阳五郡终究是宋衍的地盘,我们动了个顺化郡守商天奇是挑事在先,开仓放粮对主人家而言也是先斩后奏,这桩桩件件间已是算犯了宋衍的大忌。” 自若地呷了口茶,我继续道:“若此时再对其它四郡郡守穷追猛打不放,那势必引得狗急跳墙,群起而攻之。唤雪,许多事上要懂得分寸,见好就收。” “听主子一席分析,胜读十年书呢。” 我笑意满面:“贫嘴丫头!你心思是够用的,只是没我这般上心而已。” 过后的话题,我们主仆抛开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正讨论着上哪个苑子听出好曲儿去,忽然阁内响起阵轻微响动,唤雪整个人气势一变,朝身后窗棂处紧张地探了眼,低声警示。 “主子,有人偷听!” 我眉宇一抬,几分惊疑挂在脸上。 今日乃宋衍生辰,且有慕容曜圣驾在此,云舒台里里外外戒备可谓是固若金汤;在这等严密布防下,别说云舒台多个外贼了,就是多只苍蝇也难! 沉住气暗中观察动静间,我寻思着既然外贼入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此时偷听在外的人,就极有可能是混迹在宾客中浑水摸鱼。 内贼?! 这个念头,忽然让我灵光大显,心中立马有了谱。 “我知道是谁在外面偷听了。” “谁?”唤雪一脸蒙。 我笑意略深:“不过一个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奴婢立刻去叫——” 还没等唤雪急出个所以然来,我立即阻止到:“千万不要。此人对我有用,可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你假意不知晓,先到外阁去候着,随时听我召唤便可。” 反复确认间,可唤雪还是不放心:“万一他做出什么不轨行径来,且不是坏了主子名声?!” “放心,我应付的来。他想占我便宜,道行还浅着呢。” 得了我口中的十拿九稳,唤雪便径直退出了内阁。 此时,从座椅上起身的我,不徐不疾地多添了一杯茶,便朝有动静声的窗棂处唤到:“人已经被我支开,进来吧。” 路倒是宽敞地让出来了,可窗外呆着的鬼似乎戒心满满,不敢轻举妄动一步。 我冷了声调:“怎么司徒南宇,有色心没色胆,不敢进?你可掂量清楚了,女人的心思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若错过我心情大好,下一刻,指不定就让带刀卫请你进来了。” “别,别,别,奴奴,我这就进来!” 窗棂嘎吱一响,司徒南宇就气喘吁吁地翻进窗,累得跟狗似的:“我还不是怕惊动旁人!上你这儿一趟可不容易,我可是提着自个脑袋玩的。” “哟,不知道内情的,还真被你感动的泪流满面。”我埋汰了句,指尖把那杯梅香茶朝前拨了拨:“就你这三脚猫身手,还想跟着宋衍混军功,真滑天下之大稽。喝口茶歇歇吧,司徒大爷!” “我就知道,先前没瞧错人!” 好心请他吃杯茶,司徒南宇却得寸进尺地想拉我的小手;幸亏我反应够机敏,倒没让他奸计得逞揩到油。 我警告上:“管好你这毛手毛脚的坏习惯,我保证你没坏处的。” 目光朝外阁一扫,司徒南宇心领神会间,倒是赔着好笑脸,规规矩矩坐在我对面吃起茶来。 “说吧,你偷偷摸摸上我这来,有何求于我?” 他一口油腔滑调:“奴奴,瞧你这话生分的。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你我之间,又何止才一日恩情?” 铺垫了个温情十足,司徒南宇再道。 “我知道,你心里此时多多少少记恨着过去,怪我当初没能护住你;可当时我的处境你也是明白的,我不过是司徒家一庶出子,若不是碍于前程无光,我会娶金家那只母大虫?” 当时他那深情自责样,就差一曲好曲陪衬。 他道:“你这不见得一年里,我是茶不思来,饭也不想,日日夜夜过得煎熬;如今见你过得安好,我也想通了,定好好跟着小侯爷建功立业一番。等我底气足了,定休了金世燕那恶妇,百倍千倍偿还昔日对你的亏欠。” 司徒南宇那声情并茂,信誓旦旦的样子,非但没打动我心丝毫,反而惹来我阵阵讥笑。 “奴奴,你不信我?我司徒南宇可以指天发誓!” “别!” 我克制住笑声,打断到:“有些戏演过头了,那就是待人不诚的矫情。过去的林思安,揣有小儿女情怀间或许会对你这话有所动容,但今时今日的我,只把你这哄哄无知少女的手段看得天真。” 起身一绕,我手拍拍司徒南宇那狗头。 我直白道:“宋衍对我什么心思,想必你也看得真切。我连他都不屑一顾,又怎会回头瞧上你这脓包?!直白点说,如今的林思安,你司徒南宇可高攀不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将计就计 我讥笑,他痴笑,两股截然相反的意境碰撞在一起,反倒让我有些毛躁。 “你除了傻笑,就是呆,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卖乖上:“奴奴,你这气场架势,我突然觉着不像从前那个你。” 如驱散山林间一场弥散的淡雾,司徒南宇此人在我眼里已经棱是棱,角是角,让人毫无半点可防备的欲望;转而,这场谈话变成了我个人优越的凌驾。 我讥嘲到:“你还以为我是那个唯唯诺诺,听之任之的林思安?人若不知变通,那注定死路一条;司徒南宇,这话对你同样适用。” “是是是,我知道!你现在很是瞧不起我。” 司徒南宇笑嘻嘻地凑到我跟前,蹲下身间,边帮我捶腿,边讨好到: “在你身上,我看到万事皆可能。谁知道昔日如小金丝雀般的奴奴你,经历番磨难后摇身一变,竟成了俯瞰众生,握人荣衰的金凤凰。” 我白上一眼:“你这述衷肠,是在表达自己现在悔不当初?可人生如覆水,泼出去就再难收回。” “瞧你,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嚒?” 司徒南宇猛抬头,吊儿郎当地冲着我憨憨笑:“奴奴你现在,不仅是小侯爷心尖尖上牵挂的人,更是承得圣欢,恩宠渐盛,我哪有胆子敢得罪你。” 我冷笑道:“人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是这个理,但做人也不能太妄自菲薄。” 司徒南宇此时撑起身,僭越地凑在我耳根边,戏说到:“我比不得小侯爷的家世显赫,更比不得皇上的贵胄如天,但,你我间毕竟有情分在。谁叫‘旧人难忘’呢?” 这话意味深长,我顿时变了脸:“司徒南宇,你这是在威胁我?” “啧啧啧,这哪是威胁?!我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小肚鸡肠,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奴奴,你真香。” 油腔滑调间,他低在我肩边的头不规矩地朝我靠来,瞬间我一个机警的起身,保持距离间,反手一巴掌赏在司徒南宇脸胍子上。 “给你三分颜色,还真开起染坊来!” 既然亮出架势,我索性一鼓作气到底: “你拽在手里的那些把柄,我从头至尾没看在眼里,想张扬,尽管去!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咱们真要撕破脸,我绝对不会对你留手;今日在午宴上想必你也瞧仔细了,宋衍这样的狠角色都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治你,更不在话下。” “我不过说说而已,你何必如此当真?消消气,消消气!” 司徒南宇再次捧着好脸子上前讨好,可这一次,我可没给他留什么情面,一脚踹得他原地兔子乱跳。 我不饶:“说说而已?嘴太自由,就是祸害。司徒南宇,你倒是去说啊,我倒要看看在整垮我之前,谁先被大卸八块!” “奴奴,奴奴,我真知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我这张烂嘴没遮拦,该打!!” 眼下利弊太过明显,司徒南宇慌神间,直脱脱地跪在我跟前,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自罚着,一个比一个响。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好了,看着心烦!” “我就知道,奴奴你还是心疼我的!” “谁让你起身的?给不得好脸子的东西,继续跪着!” 我一喝,他忙端正好跪姿:“好好好,我跪,我跪着好了吧?只要你能消气便成!” 他这贱骨头的嘴脸虽招人厌恶,但局势所需,我必须留下这条向我低头示好的狗。 我道:“好,你既然同我讨昔日情分,那就论一论你我这情分有多少斤两可卖。” 司徒南宇点头如捣蒜:“得勒,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你在我这求的,不过是出人头地,人前显贵;我可以帮你达成宏愿,但前提是,你能帮我什么?” 他一脸喜色,忙掏出心肝奉承:“奴奴,只要用的到我司徒南宇的地方,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这么听话?” “听话,听话,咱们谁跟谁啊!如今奴奴你一句话,胜过他人千言万语,我不巴心巴肝向着你还能向着谁?!我司徒南宇定为你鞍前马后。” 我冷哼一声,道:“成。我手中就有件现成事交于你办,若办得好,你再来跟我计较你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司徒南宇略惊:“啥事?风险大不大?!” 我鄙夷满目:“瞧你这老鼠胆!不难,我要你帮我弄来宋衍宴请的一应宾客名单,信息越详细越好;我给你两天时间,够不够?” “嘿,我还以为什么事儿,不就是份名单,半天时间就够了!今日赴宴的宾客什么身家,什么背景,我都能倒背如流,回头我就给你默写一份。” 得意在我这有用武之地间,司徒南宇又问到:“不过你要这宾客名单作甚?难不成,你还想着跟小侯爷对着干?!” “这会儿你倒是长了些心,不过也不见得聪明到哪儿去。” 藐视间,我为了不让司徒南宇起疑心,遂解释了些原委: “不要忘了,我现在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他想弄清我表兄和什么人打交道,和什么人接触甚密,我自然要投其所好才能继续讨其欢心,保持圣宠不衰;而于你,这份名单掌握在我手中,对你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他略番糊涂地问:“什么好处?” “没听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日能作座上宾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世家子弟,你想借我这关系在宋衍身边谋得一席地位,我动手前,自然得细细权衡里面的厉害关系,方可下手。挑软柿子捏,懂?” “懂了,懂了,还是奴奴深谋远虑!” 一副茅塞顿开扬,司徒南宇欢喜不已。 “那你还在我这杵着干嘛?还不快去!” “是,是,是,我立马办!” 司徒南宇乐昏头间东西南北不分,竟想从我翠玉阁正门大摇大摆地出去;我见着,可没多留情面,又是一脚把他狠踹回窗棂边。 我提醒到:“敢走正门出去,你还真不怕被人逮个现行!从哪来,打哪回,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噢噢噢,瞧我粗心大意的!” 司徒南宇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人刚半只脚跨在窗棂上,忽然回头问到我:“奴奴,那届时名单我怎么交给你?来你这儿一趟可不是容易事儿,若被发现,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这下你倒是认怂了?”碍眼间,我边推搪着他速速离开,边交代到:“这事儿不用你操心,等你默写好名单,我会让我婢女取你那儿取。” 提到唤雪,司徒南宇立马两眼冒光。 “就是午宴上伺候在你身边,那个长得挺水灵的婢女?” “我警告你,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我保证你明天绝对少层皮。滚出去!” 一时恼心,我力道下得猛了些,司徒南宇人跟落檐冬瓜般摔下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济源药堂 苑中吃茶听戏不过半个时辰,兴致本不怎么高,不过唤雪悄悄跟我禀报了些事,蓦地振奋了不少精神。 见了来人,我热络到:“快坐玄冥,一路辛苦了。” “谢主子,不辛苦。” 台上不过两三句戏词的时间,一杯醇香四溢的普洱就放在了他跟前;我继续剥着盏中松子仁,边吃边听戏,好等玄冥缓缓这奔波之累。 可他似乎比我还心急,不过一口茶,就向我汇报到这趟外出查探到的消息。 “主子,驼儿山的铁矿场,的确大有问题。虽然矿场内暂时停工,但把守铁矿场的布防并未撤去,反有增强的趋势。” “布防增强?” 手一抖,快见仁的松子忽然掉在地上。 我猜测到:“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一旦布防有所增强,十有八九是矿洞下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想强行封锁消息防止外泄。发生了矿难?!” 玄冥满面难色:“这个——属下也拿不准。不过属下蹲守期间,查看周边,未曾发现有矿难发生的迹象。但有一点非常值得考究,除了矿洞布防人马外,还有一帮人能自由出入驼儿山矿洞里外。” 我疑问:“自由出入?可查过这帮人的来头?!” 玄冥道:“属下已查证过,这帮人出自上怀郡内最大的一间医行,名叫‘济源堂’。而这间医馆相当古怪,平日百姓最忌惮的官府放到他们这儿,非但不做刁难,反而相当礼遇有加,真叫人猜不出是什么来头。” 济源堂?我忽觉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哪里听过。 我又问:“可查过这济源堂掌事的,姓谁名何?” “打听过,济源堂招牌的‘济源’二字就是他的名,叫赵济源。” “竟是他!巧了。” 倏地这事峰回路转,有了眉目。 “主子认识此人?!” 我唇间笑纯纯如水:“当然认识。排资论辈间,他还得管我叫一声‘师叔’呢。” 看玄冥当下反应,是没吃透我话中玄机,我再提点到:“你跟在我身边的时日不算短,难道你忘了,我这身杏林之妙是跟谁学的?” “药神?!难道那赵济源是——” “不是难道,是一定。” 药神门的情况,我虽入门晚,倒知道得不少。 我侃侃而谈:“我师傅药神这辈子,连我在内,总共收了四个关门弟子;而这赵济源是我三师兄的爱徒,你说他见了我该不该敬杯茶,乖乖唤我一声师叔?” “既然有此渊源,那事情就更明了。” 微蹙的眉头一舒,玄冥再次分析到这事儿:“侯爷和药神乃是多年故交,而赵济源此人是主子三师兄爱徒,他这济源堂自然也是药神门麾下产业。以这份交情,在宋衍封地内得其特殊照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谨慎道:“恐怕这里面,不仅是照拂一二那么简单。既然此事牵扯到药神门清誉,那我这做小师叔的,自然得亲自过问过问。玄冥,你去准备准备。” “是。” 正欲起身,玄冥一丝顾虑在面:“可当下这等场合,主人确定能分身有术?不如让属下前去,将赵济源引至云舒台,主子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道:“不用。顺化与上怀间来往,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这点时间我还应付得来。再者,若真绕了这个弯子,我怕有些想要的真相就变味,不如出其不意来得效果好。走,唤雪,陪我回翠玉阁更衣。” 两个时辰后,傍晚。 刚走进济源堂大厅,熟悉的药材香立马驱散我浑身舟车劳顿,心情大好。 信步药材行其间,我正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大厅气派的装点,忽然柜台整理药材的小学徒招呼到我们。 “对不起客官,我们药堂打烊了,请明日再来吧。” 我笑回应上:“我不看诊的。” 小学徒机敏一转,又说到:“那就是来抓药的?行,娘子你把方子给我,我给你配药就谢客了。” 我摇摇头:“我也不抓药。” 他糊涂了:“既不看诊,也不抓药,那娘子来我们济源堂作甚?” “找人啊。”我盈盈笑如水柔,就着那张问诊台边的太师椅落座下,问到:“我找你这管事的。赵济源在不在?” “娘子你找我师傅?!” 别看这小学徒年纪小小,那审度人的目光可老辣:“常来的熟客以及和师傅有交情的商客朋友,我几乎都认识,可娘子这脸生的——” “怎么,怕我是来找茬的?” “找茬?娘子说笑的。别说是上怀,整个安阳五郡内,也找不出敢找咱济源堂茬儿的人。不过是师傅平日里叮嘱得紧,待人接物警惕些。” 我夸到:“你倒是有学医人的慧根,心细致。” 小学徒不觉有了点傲色:“那是。娘子可不要欺我年纪小,你若不告诉我原因,我只得请你出去了。” “什么原因嘛,那是我同你师傅赵济源说的。”说着,我从袖间掏出那枚神木令,放在桌上:“你只管把这块令牌交给你师傅,他见了,定会来见我。” “有这等奇事儿?” 小学徒小跑过来拿过神木令,左看右瞧间没看出什么稀奇处,可又见我一脸淡然自若的镇定,犹豫片刻,终还是带着神木令跑进了内堂。 我意想着要等些时候,可不过翻看一页医书的时间,内堂内一火急火燎的身影朝我直杀来。 “弟子赵济源,参见少掌门师叔!” 双手奉令,环臂成拱,赵济源挺拔的身板弯成直角,谦卑地向我请礼。 “不知少掌门师叔驾到,弟子有失远迎。青桐,还不跪下给少掌门师叔祖磕头认错!都怪弟子平日对这孩子太骄纵,是弟子管教无方,还请少掌门责罚!。” 小学徒战战兢兢:“师叔祖大量,是青桐有眼不识泰山,在这儿给您磕头赔不是了!” 这孩子以为闯了大祸,哆嗦地跪在地上,那赔罪的响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 我收了赵济源奉还的神木令,快速上前扶住青桐:“不知者无罪。我年纪轻,可担不起这么重的礼。” 可青桐这孩子那敢起身,我估摸着他碍于赵济源的威慑,遂把气氛缓和到:“我说的话,你师傅不敢不从。青桐,你去给师叔祖泡杯茶来,我口渴着呢。” “你师叔祖的话没听见?还不快去!” 蒙圈的青桐点头如捣蒜,麻溜地起身去张罗茶点间,赵济源又向我请到:“师叔,请随济源移步花厅叙话。” “不必。” 赵济源脸色一紧,还以为真开罪于我,可我淡笑到:“一杯闲茶而已,哪里喝都一样,我倒更中意你这大堂内醒脑的药香味。言归正传,我此番上你这济源堂不为别的,是为了打听驼儿山铁矿场的事,不知师侄能坦然几分?” “既然少掌门师叔亲自过问此事,弟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以为要费些唇舌,可赵济源现下这坦诚态度,倒着实令我意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矿洞怪疫 赵济源领着我,到内院药房见个人。 进门前,赵济源把事先准备好的药巾递来,提醒到:“师叔,里面的人不易长时间接触,未避免疫病传染,请将此药巾戴上。” 我忙问:“这怪病,是驼儿山铁矿洞传出来的?” 赵济源点点头间,我瞬时心有了谨慎,依照嘱咐将药巾缚于口鼻,便一前一后地进了药房。 烛台上,豆苗般的火焰在静静地跳跃着,艾草,紫丁香燃烧后特有的香味,弥漫在药房中的每个角落,把这方静谧烘托得更显神秘。 撩开层层纱帐,一个气息微弱的小女孩昏睡在竹席间。 接触的第一眼,让人心惊胆战地是小小的她,满脸溃烂红肿的烂疮,红红白白的裸肉间那溢满黄色的液体像极了透明的松脂,仿佛轻轻一触碰,就会成片的剥落下来。 而赵济源稍稍掀开纱被一角,里被面已被脓水染湿大片,而这具被烂疮侵蚀的身体,早已少了一只左手和一只右腿,残缺中有种触目惊心感。 赵济源道:“师叔,她便是那怪疫中少有的几个幸存者之一,名叫葛小花,今年八岁。他的父亲葛洪,曾是驼儿山铁矿场的矿工,已经在这场怪疫中身亡;而小花这怪病,就是从他父亲身上传染而来。” 我没吭声,等亲自为葛小花诊过脉后,方问到赵济源:“除了她父亲外,这小女孩家中还有什么亲眷?” 他答:“还有一个母亲健在,此时也寄居在我济源堂内。” “健在?你的意思是说小花的母亲,并没有感染这怪疫?!” “是的。当时葛洪的尸身送回她们家中,小花和其母都有接触这病原,但奇怪的是,小花短时间内便出现了怪疫的症状,而其母却只是些不适反应,未见恶化,弟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又问:“葛洪在矿洞中遭遇那怪疫,可是当场毙命?” “也不是。听送尸的人讲,当时葛洪在铁矿洞中不知遇到什么,整个人如发狂般逃出矿洞,等送到附近的工棚中时,人才断了气。” “那曾经接触过葛洪尸身的人,现在如何?可是出现同样的疯状?!” 赵济源微惊上面,似乎感觉到什么疏漏:“没有。只是如葛大嫂般,当时出现些恶心,头晕,呕吐的症状,但过一阵便缓解了。” 我再次确认到:“没有再复发?” “没有。” 我琢磨片刻,问上更多细节:“那平日除了你外,还有谁在照顾葛小花?” “就只有葛大嫂一人。虽不知根因,但毕竟是带传染的怪疫,自然越少的人接触越好。” 我咬着腮帮肉,再次细细地观察榻上昏睡不醒的葛小花;良久后,我摘下遮蔽在口鼻上的药巾。 我道:“济源,这次你断错了,小花这病并不是疫症,不会传染人。” 也没多卖关子,综合我现在掌握的信息,我说到自己的看法:“人都是进了驼儿山铁矿洞才出事的,而如今除了小花外,在铁矿洞外的矿工均相安无事,那说明当时葛洪的尸身上肯定有问题,把矿洞中不干净的东西带出来了。” “师叔也信这鬼神怪力之说?” 我摇摇头,道:“我自然不信。我的意思是说,小花和其母作为葛洪的至亲,在都接触过葛洪尸身的情况下,却产生了截然相反的结果;那这说明葛洪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小花接触了而葛大嫂没接触到的,而这东西,是来自那驼儿山铁矿洞中的。” 赵济源一股后知后觉的开窍:“弟子懂了!我这就去把葛大嫂找来,再细细地询问一遍前因后果。” 我点点头,看来要解开驼儿山矿洞下这不解之谜,关键还在这葛大嫂身上。 人来了,这交谈间多次提到的葛大嫂,是个朴实无华的寻常妇道人家;守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儿抹了好一会儿泪,规劝间,见葛大嫂心绪渐渐平复,我才开口发问。 “葛大嫂,驼儿山铁矿洞的情况,葛大哥生前可曾跟你提及过什么吗?” 提及她那早亡的丈夫,葛大嫂一脸心酸的摇摇头,泪猛坠:“半年前,我们家因为交不起衙门税赋,老葛他就被官兵强行抓去驼儿山做苦力。等再见到人时,送回来的只有他一具冰冷的尸首。” 我递上绢子宽慰一二,问:“那送葛大哥遗体回家的人,可有向你透露过葛大哥的具体死因?” 葛大嫂道:“说了些。说是那矿洞通九泉下的幽冥府,他们开矿坏了黄泉道,触怒阎王爷间,故派阴兵把他们的魂魄索去。” 愚民之说乃世道所为,我再有义正言辞,也不能扭转愚心沉沦自欺。 “葛大嫂,那葛大哥尸身送回家中时,你可发现什么异常?” 怕葛大嫂听不明,我说得深入些:“比如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本不属于葛大哥的?” “怎么可能。我们这样的贫贱人家,身上哪里会有什么多余的身外之物,老葛能送回一具全尸,已经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并不放弃:“葛大嫂,再好好想想。如今想救小花,每个细节都不可以放过,难道和葛大哥尸身接触这期间,你和小花真没发生过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 擦擦泪,凝住哽咽,葛大嫂回忆到: “女神医,真没什么特殊的。老葛尸身送回来后,我们家连办个灵堂吊唁的钱都没有,就等着第二天一张草席裹了下葬。小花这丫头孝顺,心疼他爹,就趁下葬前给他爹擦了几次身,想让老葛干干净净地走。噢,对了,石头!” “葛大嫂,什么石头?” 我花眉一挑,顿时捕捉到可疑的气味。 葛大嫂急道:“就是小花给他爹擦身时,在老葛手里发现的黑石头,这丫头还特地跑来跟我叨念过,说他爹手里这块石头会发光。” 惊闻间,我急问到:“石头会发光?!葛大嫂,那块石头呢?” “当时家里的男人没了,对我打击太大,浑浑噩噩间想着这东西是从那鬼矿洞里带出来的,沾鬼气不吉利,故一气之下给扔了。” 我似乎预料到什么,忙追问上葛大嫂:“那小花第一次出现怪疫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就在他爹出殡的下半夜。” 顿时我倒抽了口凉气,心中有了结论。 我道:“时间上吻合,看来问题,十有八九出在那矿洞中带出来的黑石头上。” 葛大嫂惊慌道:“可那鬼石头我明明扔了——” 我解释到其中可能:“小花是个孝顺孩子,他爹的遗物,她自然想留下做个念想。我估计是嫂子你扔掉后,小花又偷偷把它找回来。” 说到这,我回转头再看小花这边,细致的翻找了番,却没发现她身上有黑石头的踪迹。 “师叔别找了,是济源一时莽撞,把小花的怪症误当作疫症,进而把她用过穿过的一应物品都烧了。” 我先是人前一惊,可进而冷静细想,倒是没责怪赵济源的意思:“算了,毁了也好,害人的东西。” 赵济源惊问到:“师叔似乎已知道这黑石头的来历?” 我点点头,面上肃然越加凝重。 我道:“虽没实物佐证,但也有七八分把握。如果我没猜错,葛洪出事时从驼儿山矿洞中带出的石头,是‘鬼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是非对错 火烛飘摇,光线骤然,我微偏着头拔下玉簪,挑了挑油灯里的灯芯,火苗再次迸发出勃勃生机,药房内又恢复明亮。 镇住自己起伏的心绪,我问到:“济源,三师兄可曾教导过你,天地间的‘宏微观’?” “未曾。” 浮于光影中的脸透散着腼腆,赵济源拱手向我请教到:“济源虽懂岐黄,但见识尚浅,望少掌门师叔不吝言传。” “这话生分了。” 我淡淡一笑,慢慢叙上:“天地万物,得于五行化精华,方可繁衍万世,生生不息。得精华化实体者,如花鸟鱼兽,山川草木,甚至是万灵之长的人,这些肉眼可观的皆称之为‘宏’。” “而相反,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存在这另一个世界;在这个微小的世界里,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微’。” 微微瞥过场上人面上的迷惑,我深入解释到“微”的来历。 我道:“微这东西,可谓天地间五行精华的炼化者,它可以让一颗种子长成参天之树,让谷物发酵成香醇的美酒,让雨露衍化成云雾,甚至包括人在内,生命也与这些微息息相关。它们在那个肉眼所不能见的微世界里,炼化出许许多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而这鬼石,只是微造成的亿万奇迹中的一个。” 半响,赵济源似乎有所悟,问上我:“那依照师叔这说法,铁矿洞内的鬼石属宏,还是属微?” “我觉得,应该是介于两者之间。” 生怕再次把赵济源弄糊涂,我举上例子帮助他理解。 我说到:“打个比方,人的力气从哪儿?我们知道,人可以通过进食来增长力气,但却没想过,从食物这等有形之物中获取的力气,却是无形的;我们虽描摹不出它的样子,然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它存在于我们身体之中。同理,鬼石看似有形,却以无形之力致命,道理相通的。” 赵济源沉思片刻,说到:“那这么说,鬼石中含有种微精华,足以置人于死地?” “能举一反三到这个层面,看来三师兄收了个好徒弟。” 不吝啬地夸赞了赵济源一句,我继续说到鬼石的来历。 “我在师傅老人家的百物集中,曾见过关于‘鬼石’的记载。鬼石中含有的微精华,可以使人体机能在短时间发生急速变化,这种变化对人体机能或增强,或削弱,且是不可逆转的。而如今看来,小花的怪病是机能削弱所致,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切实有效的方法能驾驭这种微精华。” “女神医!” “葛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忽然,旁听在侧的葛大嫂耐不住了,“咚”一声跪在我跟前,倒是跪得我有些措手不及。 劝不住间,她凄凄而诉:“我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么高深的道理。求您给我一句准话,我们花儿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都说医者父母心,秉慈悲悬壶济世,可转而瞧着榻间饱受病痛折磨的小花,我忽然觉得,有时狠心一点未尝不是种仁慈。 几度深呼吸,我说到:“济源,你手里应该备有我药门秘药‘绝息猝心丸’吧,回头取一粒交给葛大嫂。” “师叔!” 赵济源的慌张,并没有激起多少心绪起伏。 我平静说到:“济源,对于目前状况的小花而言,毒药未尝不是解脱的良药。这怪病,别说是你我无能为力,就是今日师傅在此,也是回天乏术;要知道,只要小花还有一口气在,她体内因微精华引起的病变就不会停止。” 再次看了眼榻上奄奄一息的葛小花,我重重一吁气。 “她不过是个八岁大孩子,今日少条胳膊,明日截去条腿,日复一日的痛苦,换来的却始终是死路一条。你身为医者,若没有决断之心,让病者痛苦延续,那便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 将玉簪重新别回发髻,我淡定地嘱咐到葛大嫂:“有太多事,非人力可以挽回。葛大嫂,您好好想想我的话,是否真是不近人情?若有得罪之处,请嫂子多包涵。” 话毕,我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药房,不忍再看一个饱受家变之苦的女人,如何在抉择前支离破碎。 “主子事情可办妥,是准备启程返回云舒台?” 我刚踏出药房,柳飞和玄冥一左一右地簇拥上前,紧张地眼神生怕我有什么闪失似的。 我道:“不急,还没得到我想要的圆满。对了,柳飞,你即可返回云舒台点人,前往驼儿山铁矿场;我稍后会支会这济源堂掌事,协助你完成此事。” 换了口新鲜空气,瞧着还等着我示下的柳飞,我顿时心一横。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一点,务必要将那害人的铁矿洞给我封死!” “是,属下即可去办。” 柳飞人刚走不远,缄默多时的玄冥躬身一请,说到:“主子,你此番要动小侯爷的铁矿场,不怕在老侯爷跟前难以交代?” “我既然敢下这狠手,自然不怕事后招惹麻烦。再者,宋衍手中捏着的这铁矿,未必在我外祖父眼中见得光!” 玄冥微微一怔,低声到:“看来这一回,主子是铁了心负宋家,帮皇上了。” “你错了,我这回谁也不偏帮,只是不想昧了良心而已。” 自己心在虚晃中不踏实多时,此时因这个决定忽然得了些安心,我也懒得再去计较得失。 一句话,事后无悔。 “师叔。” 小片刻的宁静,忽然因身后的一声呼唤,搅得心绪涌动。 我问:“药给葛大嫂了?” “给了。” 赵济源虽有失落,但脸色更为直观的,是种坦然接受。 他道:“我已经转告葛大嫂,若想给小花继续治,我济源堂会一如既往地无偿资助下去;但若葛大嫂替小花选了师叔指的路,我也绝不会阻拦。毕竟有些事如师叔所说,非人力所能为。” 我点点头,讲到:“入我杏林者,不在乎医术造诣高低,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这世间没人能凌驾于生死之上。事事尽己所能,无悔于心,便是大善。” “师叔教诲,弟子铭记于心。不知师叔还有其他要事需吩咐济源的?” 我与赵济源接触时间虽不长,但能分辨的出,他是个明辨善恶之人;故,我的话也坦然了许多。 我问:“济源,你这济源堂明里暗里与宋家小侯爷有来往,不知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三师兄的属意?” “师叔,这,这叫弟子——” “那就不用说了。你现在的难以启齿,看来多半是三师兄的属意。” 我淡笑在唇,口吻微带告诫:“你是个有主见,有决断的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用不着我多提醒你。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药神门想要的名望,从来没想过从宋家得到半分;药神师父和我外祖父的交情,那只是纯粹的故人之交,三师兄也许会错意,但希望你不是。” 赵济源虽有惊色,但心却不混:“也许师叔说的对,药神门要的荣耀,从来只在江湖,而非朝堂之中。” “可放眼天下,几人得通透?” 我笑是笑,可此时却苦涩些:“济源,至多两个时辰内,我的人会来此找你一同前往驼儿山,捣毁铁矿场;而这忙帮与不帮,全凭你个人意思,我绝不做强求。” “弟子领少掌门师叔令。” 一拍即合间,我正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不想身后药房中忽然传出大动静,引得我和赵济源脸色大变。 他惊道:“刚是葛大嫂的声音!不好,出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人本脆弱 再次冲进药房,榻边血迹如落雪红梅般触目惊心,而葛大嫂软靠在一角,被烛台刺穿的心口已染红大片! “济源,快,取保心丸来!” 我先一步奔上前,迅速按住葛大嫂的大脉,阻止出血过多;可她心口的伤如凿开口子的泉眼,血不停地往外冒。 “玄冥,金针!” 我强抑着情绪不乱方寸,与死神争分夺秒。 玄冥微微一怔,急到:“主子,您的药箱还放在马车上。” 我一嗓门喝上:“速取,救人要紧!!” “女神医。” 忽然,意志未散的葛大嫂摁住我的手,阻止到我施救。 在我怀里,葛大嫂千难万难地昂起头,瞧着帐中睡得安稳的葛小花,倏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花儿在黄泉路上等我,我不能让她等太久,那丫头怕黑。” 这话,不止我,连玄冥这等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汉子,也是动容不已;片刻,缓过劲的玄冥健步上前撩开纱帐,低身探了探榻上葛小花的气息,神色凝重地朝我摇摇头。 顿时,阵阵寒噤在我周身翻涌! 葛大嫂喘着粗气道:“女神医,你的药真神,我家花儿走得一点都不痛苦,像睡着了般还带着笑呢。” 自从遭逢家变后,我自认不是软弱的人,可此时撞上这幕悲戚,眼前无端朦胧:“葛大嫂,死对孩子是种解脱,可你为何这般傻?” 她气喘渐急间,面上那股透彻的悲不散:“死对我而言,何尝不是种解脱?” 我急中带拗:“可活着才有希望!葛大嫂您坚持住,济源马上取药来给你止血!” “我,我余生,再一再没啥盼头。” 急促地咳嗽了阵,痛楚放大的葛大嫂把我的手拽更紧:“他爹去了,如今送走了花儿,我一个苟活世间还有什么意思?与其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至少,我们一家子能在阴间团聚。” 想劝她向生,可面对这万念俱灰的葛大嫂,我如鲠在喉。 “女神医——你和,和赵大夫都是好人,但人各有命,莫要因为我而自责。欠,欠你和赵大夫的大恩,我这辈子,这辈子怕是还不了;惟愿你和赵大夫——你们平平安安,多福多寿。来生,来生,再,再——” 葛大嫂口中的一二再,随着倏然垂下的手,再也没有下文。 嘴唇颤颤紧咬,直到嘴里泛出腥甜味道,而瞬间因逃避而闭上的眼中,豆大的泪如断线之珠坠落。 我恍然明白,让赵济源给出绝息猝心丸时,我已经将葛大嫂推向死门;她虽没有半分怨怪,可我终还是扮演这递刀之人的角色。 我还是害了人。 (入夜,顺化郡) 漆黑的夜空中,无半点星光闪动,倒让那满天炸开的烟花异常璀璨夺目;西面城头上,早已人头攒动,倒比我初到顺化那死气沉沉的光景,多了分生气。 玄冥随我闲步在顺化郡城中街头,寻找我想要的安宁;可寻觅多时,因葛大嫂枉死的郁结却迟迟盘踞在我心中,不见半分松活。 “主子,前面就是来福楼。” 忽然,玄冥走上前,稍稍提醒到精神游离的我。 来福楼,我初到顺化落脚的地方,一时故地重游,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我屏息抬头向内望,旧时门可罗雀的来福楼,如今客源滚滚,热闹非凡。 当日启程前往云舒台时,我曾留下千金广结善缘,为走投无路的灾民保一地温饱。善堂在前,或许苦于安慰的我,便快步朝来福楼内走去。 找个偏僻的角落,我和玄冥同落坐下,看着堂间因饱暖而笑的灾民,渐渐的,我那揪紧的心有了喘息的机会。 “恩公姐姐!!” 忽然,一个瘦弱的身影窜至我跟前,稍稍打量后,便五体投地地跪在我脚下。 “这是干什么,小哥,你怕是认错——”突来变故,我也是慌手慌脚扶起对人,可一照面,极眼熟的:“嗯?你,你是那孩子!叫根生,对不对?!” 那小哥喜在面:“是,恩公还记得小的!” 根生,便是当日领着家中弟妹到来福楼乞讨的大孩子,此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我倒差点认不出他来。 喜相逢间,我拢着他的脸说到:“当然记得!根生,瞧你这身打扮,可是张掌柜的收你在来福楼当跑堂的?挺像模像样的嘛,好生俊气。” 本以为是重逢件值得开心的事,可此时根生喜转哀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我疑道:“怎么了根生,眼红红的跟进了沙子似的。是张掌柜的刁难你,还是家里有什么难处?” 可根生只是咬紧唇,摇摇头。 我心更作疑:“你是家中长子,老闷声闷气的不好,得大胆拿事些;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姐姐替你出头便是。” 我纳闷间,又张望了一圈来福楼大堂,却不见始终张掌柜的身影,于是问上根生:“咦,今儿店里客人挺多,怎么不见张掌柜的出来张罗?他人呢?!” “掌柜的,不在了。” “不在了?他人去哪儿。”前一刻语调还恣意带闲,可等再次回味那三字,我的心跟针扎了般颤:“你这话——根生,张掌柜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说话呀!” 半响,一袖口抹掉眼中泪,根生说到:“今早姐姐刚离开不久,来福楼就来了好些官兵,二话不说就把张掌柜一家抓了,就在来福楼前不远的街口,当街斩杀。” 这消息如闷雷轰顶,我懵然在原地僵坐了许久,缓不过神来。 过了很久,根生小声的抽泣,忽把我从惊愕无措中拉了出来。 我急问上:“什么罪名,什么由头?” “带头的是个将军,好像是说张掌柜什么知情不报,冲撞圣驾,故以乱民之名当街诛杀,以儆效尤。” “宋衍!!” 心里本就藏着郁结,如今宋衍这狠手招惹上我,我更是当即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回云舒台!” 行如疾风地我,脸色铁青地冲出来福楼,而街道上肆虐的寒风,分毫压不住我心中那团越演越烈的火。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云舒台,我人双脚刚落地,不等玄冥阻止便拔了他腰间的佩剑,直冲冲朝“日月同辉”正厅杀去。 立在正厅口,怒目快速一扫,便锁定住还在向慕容曜敬酒的宋衍。 而正座上的慕容曜刚见我,意外的笑容还凝在嘴角,可不过须臾,我架势间直冲宋衍而去的杀气腾腾,便让他双目染惊。 “淳元!!” 预见不妙间的一声疾呼,慕容曜僵直而起,可我手中剑,早已化作道寒光朝座上宋衍斩去。 “铛”一声金属相碰声,宋衍的镶珠金冠飞出丈远,而我笔直悬于他头顶的佩剑下,丝丝墨发如絮般坠落酒案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争锋相对 “唰唰唰”利剑齐出鞘的声音,瞬时将正厅间满堂的和乐融融,堕入剑拔弩张的紧张中。 “淳元,先把剑放下,鲁莽无济于事!!” 慕容曜龙威在面,暂时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护卫;可火气冲脑的我丝毫不领情,我微微一垂,锋利的剑刃便递在了宋衍脖子间。 既然决意出这个头,我就没想过临场认怂:“宋衍,来福楼张掌柜一家,是你的杰作吧?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因为他们该死。” 此时披头散发的宋衍,镇定自若地从酒席间支起身子,如鹰的目光环视当场片刻,冷发话到:“这是什么场合,反了不cd给我撤下去!” 须臾僵持,日月同辉中带刀护卫退出正厅,而宋衍目光终是落回我身上,少了几分凛冽。 他临危不乱道:“表妹,你也把剑放下。这武人玩意儿,对你们这种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太过危险。” 我冷笑带倔:“可我觉得用着相当趁手!若说危险,比不过你!” “不信?” 宋衍人前邪魅一笑,我正惊惑间,他的左手忽如游龙出海攀住我的手腕;也不知他使了怪术,我当时只觉得右手窜起麻,手就那么一松,佩剑便反被他夺去。 我当场一脸懵! “现在可信了?为兄给你一个忠告,女人的手碰碰针线便可,但千万不能去碰男人的刀,驾驭不住的。” 冷冷一嘲,宋衍背手一发力,手中夺来的佩剑就精准地打入不远处的雕花梁柱上,嗡嗡作响。 恼羞难抑,我逞强上:“我真后悔刚才一剑,没劈了你!” “机会只有一次,但你错过了,这就是妇人之仁。” 将散乱的头发向后一拨,宋衍再次对上我:“衍本对这芝麻绿豆的小事从不放心上,但表妹既然如此上心,还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质问于我,骑虎难下间,我不得不给个说法。人是我属意杀的,但他们这些乱民却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死有余辜?!宋衍,你一口咬定定他们为‘乱民’,可曾见他们作奸犯科,为祸乡里,又或是犯上作乱过?又或是,他们这些本清清白白,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只不过是你一时间喜怒无常,随意拿捏鱼肉的蝼蚁?!” “因为他们太多嘴。” 忽然,宋衍冷调地打断住我的愤怒斥责。 “在你,还有皇上面前煽动不实言论,离间你我血亲为和,挑拨君臣信任的乱民,就该有如此下场。” “我懂了。” 蓦地间,我当着众宾客面放声大笑,放肆片刻,忽然又收止住。 我字正腔圆地斥到:“宋衍,你自负的人生,从来容不得半字不是!” 在可控范围内,宋衍轻声对我说到:“你总还是这般乐此不疲的,喜欢和我对着干。” “喜欢?” 报以不屑一声嗤嘲,我说到:“或许你在别人眼里,确如众星捧月般存在,但放在我这,你连‘在意’二字都沾不上边,还跟我谈什么喜恶?” 话毕,我绒袖一甩,便想尽快离开这个令我作呕的地方。 “嗳,阿姐,你人前撒完泼,撂下一堆烂摊子,就准备拍拍屁股甩手走人?刚才阿姐言行举止,咱们南陲的将士可是一一看在眼里,这怕是欠交代吧?” 不知从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乌尔娜,皮笑肉不笑的挡在我跟前,拦住我的去路。 横竖没个正眼得打量了番乌尔娜,我呛到:“什么叫臭味相投,我今天总算是大开眼界。乌尔娜,你是什么身份,跟我要交代?” 扭头剜了宋衍一眼,我底气不落地回敬上乌尔娜, “是,我就是想让宋衍当众出丑,下不了台。你这般热心,倒是替我问问他,他是否要我计较?” 这立竿见影的事,自然怼的乌尔娜人前无还手之力,不过这还不算了结,既然上了灶,也不差我这把火添乱。 “怎么,不好意思问,还是不敢问?那我问了。宋衍,今日小妹不懂事当众拆你台的事,你到底计较不计较?若不吭声,那我就当你大人大量,给我李淳元长脸了。” 宋衍面虽难看,可话却圆融:“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这表妹素来心直口快,此番对衍存了些误会,她不懂事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多担待些。薄酒一杯,算是我替表妹向皇上,向众贵客赔上不是,还望各位海涵。” 乌尔娜尬拦:“义兄,你!” “我自有主张,退下!” 这光景有趣,乌尔娜人前吃了瘪不说,还有宋衍这“苦主”在后替我圆场,我自然人前风光得很。 我笑道:“好像这儿真没我的事儿,那淳元告辞了,各位尽兴。” “等等阿姐。” 忽然退下场的乌尔娜又冒出声响,我侧头瞧着她的笑脸迎人,着实费解。 “你还有何见教?” 她道:“小妹人微言轻,哪敢对阿姐有什么见教。阿姐,你裘领子乱了。” 还未等我做声应答,乌尔娜就自作主张地伸手来帮我整理。 大概是从未对乌尔娜放下戒心,我下意识地扣住她探来的手腕,定睛一瞧,她指缝间就夹着根青光湛湛的小针。 敢来阴的?! 曾她手腕未挣脱间,我迅速夺去那根毒针,反扎入她心口上。 顿时乌尔娜一声痛叫,踉跄间连退好几步。 趁场上众人还不明所以间,我和对峙的乌尔娜打起太极:“我这人现在浑身带刺,谁碰谁遭殃。看不是,被扎了吧,疼得都叫出声来。” 乌尔娜捂着心口,悄悄将毒针拔下,或许是怕被身后的宋衍察觉,只是用唇语对我做出了警告。 你够狠的,咱们没完! 我蔑视一笑,还之以颜色:奉陪到底。 回到翠玉阁,松懈下来的我,整个人如经历了场恶战般,疲倦,乏力,带着些头昏,脸颊也是滚烫无比。 唤雪迎上前,道:“主子,这是从司徒南宇那取来的宾客名单,请您过目。” 我摆摆手:“您先替我收着吧,我现在有点累,想先歇了。” “好,奴婢替你宽衣。” 疲倦如浪袭来,我坐在榻边像个僵硬的木头般,任唤雪摆弄着。 “主子,你的身子好烫!是不是见凉了?”反复在我额头间探体温,唤雪越发紧张:“奴婢这就去请王太医来给主子您瞧瞧。” 我摇摇头:“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我就钻进暖被中,不想再搭理任何事。 然而这一觉,我睡得并不安稳,反而觉得越来越难受。 “都快要做娘的人,怎么脾气还这般犟?” 辗转反侧间,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将乱动的我框住,把我发沉发昏的头放在了对人肚腹上,软绵绵的不失弹性,倒比先前的枕头舒服多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龙王嫁女 多了一个人的寝殿,安静照旧。 努力沉入睡梦中的我,如置身波涛起伏的汪洋之中;焦躁虽时有侵袭,但总有份恰如其分的安抚在身边,冰冰凉凉的,替我平复心绪,找回安宁。 我调整睡姿间,莫缘由地睁开眼,卧如睡佛的慕容曜跳入眼中那一刻,我怔,他宁;随即,眼前他皓月清辉般的笑靥铺陈开。 挪挪头,柔软在下,我下意识间才反应到,我一直以他的肚腹为枕。 “你这姿势,是在修仙还是在悟禅?怎么,准备就这样在我这儿屈就一晚?” 我正欲起身挪地,慕容曜快速摁住我肩膀:“病者为大,躺着,你舒服就行。” 顿时我无端别扭:“才不呢!软绵绵的一坨,头枕着没半分着力点。” “那这样呢?”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面微带使力状,先前他软绵绵的肚子就变得硬邦邦的。 “神奇啊,你这肚枕还能自动调节软硬。什么诀窍啊?” 他坏坏一笑:“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 我当时也脑热,他说啥,我就信啥;翻了个身,我小手就探进他的衣袍内。 由左至右,从上到下,不多不少刚好八块,我顿时脸滚烫,明白慕容曜在耍什么花招。 腹肌!! “恶趣!” 心狂跳不止,我急忙蒙进被窝里躲羞。 “你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臊。” 扯下捂得过于严实的被子,让我露出头间,又小心掖好每个透风的缝隙:“蒙头睡不利于换气,你还烧着呢,听话。” 我红着脸背过身,闭眼不搭理他。 可他倒好,半句好话都不肯哄;好长一段时间内,我俩就这么不痛不痒的僵持着,着实让人闷气。 大概是我心里久憋着火,终是忍不住先开口:“没话说就赶紧回去。” 他小声道:“不是怕吵到你吗?这样,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尽管朝我撒,我都一一承着。” 我急道:“没这个胆。小性一时爽,事后被狗咬!” 话刚落,背后就窸窸窣窣响起偷笑声,我听着刺耳间转过身,凶神恶煞地给了慕容曜一个爆栗子:“你存心找我不痛快是不是?” “娘子息怒,气急伤肝!我笑啊是因为倍感欣慰着,娘子总算恢复了些生气。” “欣慰你个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容曜一脸委屈到:“我可什么都没提哦。” “少来。你死皮赖脸地守在这,不就是想找机会教训我大闹日月同辉阁的事?不过抱歉,我这火气还没退,你怕是等到天亮也没机会。” 他挺无所谓的口气:“事后有什么好计较的?闹也闹了,即便占不住理子面子,可终究你是我娘子,天塌下来我也得给你顶着。只是闹出这么大动静,没把自个心情理顺反讨来身病,为夫瞧着亏本嘞。” 我推搪了把他的肢体关怀:“瞧这不是,嘴上一套一套说教跟着便冒了出来,还说不是存心。” “我这哪算是说教,不也是为了讨好你,气消了病才好得快。” 大手攀在我肩头,脑袋轻轻抵着我的背脊,撒娇轻摇到:“主人,小的很乖很听话的,您吩咐。” 不着痕迹地偷嘴笑,反正睡不着,索性我也装腔作势地和他闹起来:“行,就赏你这个脸,给爷露一手瞧瞧。” 慕容曜立马来劲:“得嘞!小的给您说个我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笑话,保证能搏娘子一笑。” 我来劲:“哟,小样挺自信的,说来爷听听。” 清了清嗓子,慕容曜似模似样地开始了故事。 “话说这东海万里海渊下,乃是龙王的水晶宫所在。传闻龙王膝下有两子一女,个个相貌不凡,尤其是这龙三公主,生得仙姿出尘,艳绝四海。” “龙王这颗掌上明珠,他是既喜啊又犯愁;喜的是龙三公主日渐长大,出落地亭亭玉立,愁的是为爱女觅不到如意郎君,迟迟嫁不出去。而这龙三公主大概是被龙王娇生惯养久了,眼高于顶,四海内龙族挑个遍竟没挑出个中意人的。这倒好了,得罪了人不说,龙女的亲事也渐渐无人问津。” 听上道的我,赶紧朝慕容曜身边靠了靠,小声问到:“就这,哪里好笑?” “娘子莫急,听小的慢慢道来。” 耍宝一笑,他续上:“龙王是何许人也,不过是家中小妮子犯倔耍性子,岂能难倒他这呼风唤雨,威风天地间的潜龙真君?” 他稍作关子,又道:“为了治一治爱女这挑三拣四,眼高于顶的傲性子,龙王想了个妙招,广布东海境内:凡我海域管辖生灵,不论出身,不论高矮胖瘦,道行高低,皆可上水晶宫应征驸马。但前提是,必须满足龙王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啊,你倒是说啊。” 我这人性子向来不喜事拿一半,他这买弄得口吻,搁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慕容曜顽皮一笑,点点我的鼻尖:“这条件啊就是,所有上门应征者必须真身过秤,体重刚好二百斤,多一钱少一两都不算。” “哈?” 我正感这故事离奇,慕容曜依旧口若悬河地说到: “东海龙宫这招婿告示一出,满境沸腾不已。许多大大小小的生灵想着,难得一见的盛况,即使选不上驸马也能跟着凑回热闹,挺划算的;一时间,水晶宫镇海柱前可谓是门庭若市,应征者络绎不绝。” 他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挺正经地跟我分析上:“而龙王盘算的是,借这个招亲幌子收了龙女的心,日后再指给她的好人家龙女也挑不出刺儿来;反正招亲是走过场,龙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做起上观客,等这事儿自动消停。” 按着故事套路,我入了故事局:“万事最怕万一,我估摸着接下来故事的走向,定是这龙王撞了邪,打错了如意算盘。” “错。” 慕容曜那种他知笑点而你不知的反应,着实恼人。 “已经打断我三次,咋这般沉不住气呢?始终是个笑话,笑点自然在最后。” “那你倒是说啊,左右卖关子。”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笑料,他反反复复克制了好一阵,才说到后续事。 “话说招亲第二日,水晶宫来了只乌龟精,过秤一称,结果只有一百九十九斤,然后紧跟着一只海藻精过秤,奇了,不多不少只有一斤重。” 他不觉笑染唇,讲到:“当然,按龙王爷的规矩,两人都无缘驸马;海藻精倒是想得通,可这乌龟精却是越想越不甘,于是怂恿到海藻精:兄弟,咱们一个一百九十九,一个一斤重,加起来正好二百斤;要不你藏到我耳朵里,咱们再去试试?若真能成事,我娶龙女,你得嫁妆,大家都有好处岂不美哉?” 我瞪着眼,满面迷糊,而他越发笑得神经兮兮。 他又说:“鉴于此,两人一拍即合,再次前往龙宫神官处一试。可神官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分明记得先前这乌龟精过秤才一百九十九,怎么转眼间变两百了?怀疑有作弊之嫌,于是派人搜身,结果把藏在乌龟精耳朵里的海藻精给揪出来。” 当时为求效果,慕容曜竟一改往昔严谨持重态,捏着声分饰两角表演起来。 神官斥问:小妖,你藏在乌龟精耳朵里干什么?! 海藻精懦道:我在听王八给我讲故事。 一时间,如神功打通任督二脉,我顿时爆笑出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睁眼闭眼 翌日,雪止见晴。 安稳睡了一觉,风寒随汗发尽,我又恢复成昔日那个活蹦乱跳的李淳元。 醒来时见慕容曜睡得沉,我想起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一夜,故没吵他补眠,悄悄起身梳洗,跟着用起了早膳。 边喝着热粥,边翻看桌上的名单,闲适间警惕也不似平日里那般高;刚搯了勺粥放在口边,若有所思地深究着这眼前名字的来历,不想肩头忽然探出个脑袋,一口下去,勺中热粥便进了他人之肚。 我略带愤然地扭过头,不偏不倚,撞上慕容曜那甜甜如蜜的笑脸。 他乖乖地卖无辜:“不就是抢你一口粥吃,瞧你这眼神,不至于这么大敌意吧?” “敌意大着呢。”白了眼,我拨开他讨好的脸:“到嘴的美味进了你口中不说,还损了我的精力和注意力,你可赔不起。” “谁叫你一心二用?” 他倒是一副占理的样子,顺势夺了我手中勺子,随即挨着我落座下,并端起桌上的小半碗粥。 “以前在白麓书院念书时,李太傅就罚过你这用心不专的坏毛病,怎么老大的人了还不长记性?粒粒皆辛苦,饭得用心吃。张口,啊~” 我哭笑不得:“你当哄三岁小孩儿?!” 欲赏他个爆栗子,不想慕容曜倒是学机灵,身板微微后仰便躲过去了。 他口中振振有词:“哄也好,诓也罢,总之你娘儿俩的身子,是我唯今关心的重中之重。听话,把这剩下的半碗粥用完,我便不闹你。” “你存心闹腾我?” 我刚欲摆脾气,不想他一把夺过我桌上的名单,满勺粥四平八稳地递在我嘴边:“忠言逆耳,你知道的,我向来说一不二的。” 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片刻,我终是拗不过他的认真,把那勺粥给吞下,并警告到:“随意动他人东西,也是该挨板子的坏习惯。” 伸手欲夺名单,不想他却大手一护:“唔,东西我可以还你,但前提是乖乖的再用碗粥;你这食量跟猫儿似的,你置气闹性子顶得住,可肚子那小的挨不住。” 我酸到:“这才是你的本心用意,怕我怠慢了你们慕容氏的香火。” 他道:“我从不是厚此薄彼之人,再者无前哪来后?若真要那你和孩子较个高低,那无疑是你更重要。唤雪,再给你主子添碗粥来。” 我立马补上:“正好唤雪,膳房不是熬了王八汤?顺道给皇上盛一碗来,熬夜挺伤身的,得补补元气。” 倏然,慕容曜哑然在面:“你这是多小的心眼?还念念不忘这个梗。” 我俏皮一笑,打趣到:“怎么,怕‘同类相残’?” 他笑染颊:“傻女。我若是王八精,那你这王八精的娘子又是什么?” “我是海藻精啊。” 回味起昨夜笑料,蓦地,我止不住声的笑出口。 慕容曜闷了稍许,忽然邪魅一笑:“早知道,就应该把这段子给改改,改成‘我在给王八讲故事’。” “你敢!” 一爪子撩过去,拨开慕容曜那不怀好意的笑脸,我倒闷声闷气地吃自己的粥。 扭闹了阵,慕容曜扫了眼名单,忽问到。 “这不是宋衍生辰宴的宾客名单?” 挡住我,他又细瞧了名单一阵,评点上。 “唔,在列人员职务c家世c背景,详尽有据,且条理清晰,淳元,这可是好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一口拗:“要你管!反正不偷不抢,来路正当。” “你在宋衍身边安插有眼线?我越来越好奇,你究竟操控着多少暗桩,不会连我身边也有你的暗子存在吧。” “那你猜猜看呢?” 面上虽轻描淡写,但我心中难免膈应。 慕容曜笑得爽朗:“肯定有的。不过有什么暗桩,比得上娘子亲自督阵为夫来得奏效?你一个眼神,或是小指勾勾,或是阵耳根风,我就是藏着天大的秘密也得乖乖招认。” “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嘴上不饶人,可心里由衷踏实舒服,我见他甚不在意的把名单放一边,喝起唤雪送来的煲汤,我自己倒反起纳闷来。 半响,我问到:“你看了这名单,没点想法?” “什么想法?都是指掌间清楚的事儿,没新鲜感自然不好奇。” 我挺意外的:“嗬,挺胸有成竹的。说说看,你如何个了如指掌法?” 可慕容曜没吭声,只是侧头示意了下我跟前新添的那碗粥;我一阵咬牙切齿后,抄起勺子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 短时间完成任务,我捶捶有些胀气的胸口,再次搭上话:“这下您满意了?” “差强人意。饥饱是你自个的肚子,何必敷衍我?下次用慢些。” 说着,他便捻着袖口为我擦了擦嘴角:“你要的答案:宋衍此时还未成气候。娘子不用这般变着法子来考我。” “你觉得这答案万无一失?” “至少眼下是。我估摸着,娘子也是对如今附庸宋衍这帮官员过于稚嫩化而起疑,故现下弄了份名单查证他们的底细。” 快速下了小半碗米粥,慕容曜净了净嘴,继续说道此事上的看法。 “这上面的人,九成是出自先帝提拔的世家武门,或多或少有机会成为这些名门望族下一任掌舵人;宋衍这一招‘礼贤下士’表面上看起来得人心,甚是长远,但深入一解,不难看出他如今捉襟见肘的一面:在老派掌握的实权军中,他仍未站稳脚跟,故这般着急培植自己的势力,进而想着有朝一日取而代之。” 我挠挠他的下巴,叹息到:“本以为能在你面前邀个功,结果你这么一分析,我倒是显得做了无用功。” 忽然,他反圈握住我的手,神色凝重。 “其实我知道,你之所以在宋衍生辰宴上闹出如此之多的动静,其本意还是庇护宋家而左右为难。我也给你句安心话,宋衍若安安分分,那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与宋家多做为难。但日后宋衍若不知收敛,继续与这些世家子弟沆瀣一气,欲掌控世家麾下地方军犯上作乱,那我也绝不姑息手软。” 犯上作乱? 很多事,看似毫无关联,忽然在慕容曜的提醒下窜成了一个整体,让我心惊胆战不已。 他亦担心:“吓到你了?!” “我是这般不惊吓的人?”满口镇定,我快速平复到情绪:“不过深究些琐碎事罢了。” “琐碎事?你不说我倒忘了问你,你让柳飞点了好些羽林卫去上怀郡作甚?是否又想给宋衍来个措手不及的下马威。” 我敷衍到:“我此时就不多这个嘴。等柳飞回来,他自然回向你这正主子一一详报。” 不得不说,慕容曜早已预见了些苗头,但于目前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后知后觉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雾里藏惊 如这场突来的大雾,我品着异样的紧张气氛,看花雾里。 一夜间,云舒台里外戒严。 “可打听到什么风声?” 唤雪道:“口风很紧,且现下云舒台许多地方,以奴婢的身份难以涉足。主子稍待,奴婢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打探到风声。” “不用。” 怀着暖炉立于微微寒风中,目光流连在结冰的五色池中,久久难以收止。 有些不透的事如这冻结的湖面,看似静止,其内实则暗流涌动,危险难测。 我道:“云舒台无故戒严间,俨然是出了大事;你此时若再反复试探,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不说,还容易招惹嫌疑,打草惊蛇。” 稍稍平息,我又问:“宋衍呢,他那边有什么动静?” “说来也奇怪,云舒台戒严后,从头至尾都不见小侯爷露面,反而是其心腹在掌控云舒台的布防变动。” 我惊色顿起:“他不露面?” 贺生众达官贵人并未散去,且御驾在此,此时身为东道主的宋衍避而不见,于情于理不合。 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骤然这么个念头窜进脑海,我揣着的心不自觉地揪紧了些。 正想得出神之际,忽然寂静的五色池上响起了破冰声。 “谁?!” 唤雪警觉一喝,只见对面浓雾中有人影晃动,可奇怪的是,晃动于眼前的人影不见藏匿之意,反而又将两三枚石子朝我这方抛来,在薄冰面上砸出动静。 唤雪忙询问上我:“主子,要召羽林卫来嚒?” “先不要惊动护卫。” 我仔细掂量下这情况,敲定到主意:“对方这动静,很明显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而故意为之,你陪我一同到对面会会此人。” 经拱桥绕至对岸,我与唤雪一步一个谨慎钻进枯桃林,倒时不时见那雾里朦胧人影在原地左右晃动着,颇显焦虑。 把着心中几分猜测,我隔着几丈远唤到对人:“司徒南宇?” “嘘!!” 噤声中透露着十分满的警觉,片刻,白蒙蒙雾气中忽然钻出个人来,我定睛一看,正是司徒南宇。 鬼祟,且神色惶惶。 我哼哼两声,不留面地质问上:“敢私闯皇家戒严之地,司徒南宇,你胆子可真是一天一个长。” “小声点奴奴!我冒死前来,还不是担心你。” “担心我?这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我蔑蔑而笑,见司徒南宇惴惴不安样难消,忙吩咐到唤雪:“去桃林外把着风,机灵些。” “是。” 遣走了唤雪,我回头瞧着左顾右盼的司徒南宇,于是折了根桃枝在手,不轻不重地敲在他脑顶上。 我问:“你紧张些什么,闯祸了不成?” 他忙诉苦上:“我,我好像真闯祸了!奴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无心之说,不想歪打正着,我也是面色乍惊乍疑。 “你闯什么祸?” 猜测间,鉴于司徒南宇的一贯作风,我批到:“你不会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临时见色起意,动了谁家官员的随行女眷吧?” 他略结巴地辩到:“不,不是!跟这事,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左右等不见开口,我一阵窝火在心:“那是什么?你是不是个男人,吞吞吐吐的,比女人还磨叽!” “还不是因为你!” “我?”愣和尚摸不着头脑间,我还是克制住做涌的火气,继续说到:“司徒南宇,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他作难半响,吞吐到:“我,我昨夜,派人去暗杀乌尔娜。” “嗬!” 当时那感觉,三分意外,三分震惊,三分离奇,一分可笑,混杂在一起间,却只能回给对面人一个挺不屑一顾的感叹词。 可司徒南宇听来,颇有微词。 “你别这副瞧不起人的口气!乌尔娜处处与你作对,你嘴上虽不说,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为了替你出这口恶气,我也是抱着开罪小侯爷豁出去的念头,故找了杀手除掉乌尔娜。” “原来云舒台昨夜起无故戒严,是你的一手杰作。” 至此,这困扰我多时的谜团,拨云见日。 他也懊悔难当:“我现也是悔自己太过冲动,这不是找你来商量对策。” 与其说商量,不如说是有求于我,我秉着笑绕着棵桃树转了圈,把事情理了个大概,再次问到司徒南宇。 我问:“那你费了这么大心思,可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这,这——” 谈及重点,司徒南宇温吞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同我说到整件事的细节。 “是,是我太轻敌。昨日在太书阁议事,我无意间得知乌尔娜相邀小侯爷在云海崖看烟花的消息,为讨好你,遂悄悄雇了五名杀手潜入云舒台,伺机而动。谁知道还是低估了乌尔娜那丫头的实力,在云海崖合五人之力竟然杀不了个黄毛丫头,最后还反遭灭口。” 我亦是震惊万分:“五不敌一?那乌尔娜现下情况如何。” “乌尔娜虽能绝地反杀五人,但也是讨不到多少便宜,中了刀落了重伤。可惜了,若当时再多一两人助力,乌尔娜绝对在劫难逃。” 惊心动魄暗藏在沉默之下,许久后,我才开口续上话。 我感概上:“至少你这银子没白花,多多少少在乌尔娜身上讨到些利息。” 天无绝人之心,这就是命。 眼下虽再无机会除掉乌尔娜,但短时间内,这丫头不会再兴风作浪。 我忙问:“你确定你雇来的那五个杀手,无一幸存,没落下把柄?” 当下最关键的,是如何善后。 他急道:“确定,确定!当时的确还留有活口,我假意随小侯爷援救,趁乱间补了他心口一刀,让他永远闭口。” “你也不是太草包嘛,知道在事情败露后,如何尽量不留后患。” 安然一笑,可渐渐,我脸上染开如雪的寒:“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行当,口风相当严实;即便届时宋衍要查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你头上。” 司徒南宇仍不放心:“话虽这么讲,可我心里还是毛毛的。奴奴,小侯爷的脾气我是清楚的,他若认真起来,就没有敷衍了事可言。” 我冷嘲到:“你担心个屁!出了这档子事,我和乌尔娜的不和明摆在那儿,你说是我的嫌疑重还是你的嫌疑重?怕是现下所有的矛头,都明里暗里指着我,你想扛着还轮不到你!” 一语道破天机,茅塞顿开的司徒南宇见板着脸的我,又忽然克制住得救的欣喜,小心翼翼地询问到我:“奴奴,我是不是帮忙不成反添乱了?!” 我白了他一眼:“嚯,你也知道自己是在帮倒忙啊?难得!” 他哑笑连连,忙表上忠心:“我,我保证,以后绝不再擅作主张,都听你的。” 我嗤之以鼻,说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简而化之,我撂下告诫便离开了枯桃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立场之尬 云海雾气中,山峦如起伏的兽脊,连绵万里;隐匿在雾气中的淡日,如颗巨大的内丹悬于天地之间,光芒骤暗骤明。 享受片刻安静间,忽然身后有脚步踩断枯枝的声响,我心微微一颤,面容依旧沉静如水。 我道:“若觉得保持距离好说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淡定自若地转过身,我的目光随着云海崖上凛冽的山风,一同飘向身后驻步不前的宋衍。 僵持了许久,他终是迈开脚步上前,与我并立在一处。 一阵喜怒难辨的打量,宋衍低着嗓音,询问到我:“听说昨夜你见风受凉,病此时可好些了?” “大好,不劳表哥挂心。” 意外的开场白,在我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片刻沉默,我说到:“听说昨夜这里曾发生了不好的事,表哥若有这等热肠暖心,不妨多多关心下重伤在身的乌尔娜小妹,她肯定高兴。” “淳元,我想不通。” 忽然,话题急转直下变了个味,我佯装不知地回到。 我佯装不知反问:“表哥想不通什么?” “想不通的是,不管是人前人后,台上台下,你予我都是这副针锋相对的模样。” 我微微笑,不曾败露半分慌色:“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是两路人;若哪天你我不站在各自的对立面,这样的关系反叫人不舒坦。” “讨厌就是讨厌,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也罢,或许这就是令我对你着迷的地方,截然相反的相处之道,却总能把我的心抓得牢牢的,且日渐成瘾。” 而当时我只是尔尔笑,却是不屑一顾那种。 “表哥,有些事情你我本不适合去探讨。我约你来此,只是想对乌尔娜小妹受伤的事情做个交代,其他的,大家还是能避则避,以免闹出不必要的尴尬,坏了谈话的兴致。” 他眉目间忽多了分严肃:“表妹是在主动承认,云海崖暗杀娜娜的事,是出自你的手笔?” 我亦胆大:“是啊。从来福楼张掌柜一家血案的教训中,我得到了个启发:与其让表哥费劲人力物力的追查,造成些冤假错案,不如主动承认来得简单明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乌尔娜这个祸患今日不除,我他日还会另寻他法。” 宋衍眉头一蹙,声变沉:“娜娜性子虽骄纵了些,但她毕竟是个江湖中人,值得你这般穷追不放,痛下杀手吗?” “嗬,这问题问得来也还得去。我也反问表哥一句,她不过一个番邦孤女,值得您这般上心维护?你觉得她的骄纵妄为是种率真,可放我眼里,却是种为恶的祸源。” 我深吸了口山间湿润的空气,把心放平。 “你庇护乌尔娜,是出于个人私心,而我有杀她之心,是立场所致。第一,与宋家交好的,是药神门而非青门,我的立场始终在外祖父而非你;第二,如今我为药神门中弟子,乌尔娜与我师门教义背道而驰的行径,更是不可姑息。故你纵有千般理由,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乌尔娜之心,我也不会因你而对她心软。” 宋衍道:“那你毁我上怀郡中的铁矿场,又该如何解释?你口中义正言辞的立场,不正发生着动摇,无形中偏向于天家而公然与我宋家为敌?” “宋衍。” 我字字咬重地唤住他,背着那破雾之光,认认真真地审视住宋衍。 我道:“不管你心中有多少不甘,但这北燕万里江山公认的姓氏,始终是慕容而非宋。这一点,我清楚,外祖父更清楚,可现唯独你弄不清楚;既然你如今不肯认同宋家的立场,那我只能在事情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及时遏制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的野心,毁了宋家的清誉,更不能容忍你毁了我的将来。” “归根结底,你和祖父,从来不信衍能给你们带来那些无上荣耀!” 倏地,宋衍如发狂的狼般箍着我的双肩,言词激动向我力证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宋衍从来不稀罕那些委曲求全换来的荣华富贵!你和祖父都太过迂腐,什么权术制衡天下,那终是后患无穷的妇人之仁!只有在铁血下换来的改朝换代,将我宋家门楣供于太庙之中,受万人敬仰,那才是千秋万世永不衰败的荣耀!” “宋衍,你果然心怀不臣之心!” 我奋力一挣,摆脱了宋衍的桎梏,用拉开的距离划清我和他间的界限。 “所以这辈子,我们都只能如现在这般对望着,互相防备,互相算计。宋衍,不要在把我挂在嘴边作为借口,你根本不是为了谁的期许而活,而是为了你的野心而活。你若真有悔心,那就不要再一意孤行,让我们替你背负这万世骂名,成为这遗臭万年的罪人。” 宋衍先是一怔,后狂傲而笑:“错,我何错之有?!我会证明给你们看,你们才是错的!” 错身之际,宋衍的狠言在我心中狠狠一刺,我稍稍驻步再次警告到。 “如今我以宋家人的立场再次提醒你,皇上已经对你的所作所为起疑,你好自为之。” 话毕,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海崖。 下了云海崖,路过戒备格外森严的枫林苑后门,不想撞到一幕意外。 几个铁甲护卫,正七手八脚地将覆着敛尸布的尸体装上马车,神色慌张。观望间,我朝唤雪递了个眼神,她便心领神会地上前询问到。 “你们几个,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 慌忙间,一个护卫没稳住,敛尸布中漏出只乌青的手臂垂在地上,场面怪吓人的。 当时虽是匆匆一瞥,但我能断定,此人绝对是死于中毒。 我这张脸在云舒台众人眼中不算生疏,几个护卫见我上前查看,跪地请安间,倒死守着这具尸体装起哑巴。 其实,他们即使缄口不言,我此时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枫林苑是乌尔娜在云舒台的居所,这尸体是她苑子里抬出来的,自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稍作查看,我道:“你们几个,赶紧把尸体处理掉,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这几个护卫本以为躲过一劫,不想转眼我一个快步,便迈入了枫林苑后门中。 “淳美人止步!” 倒是有个胆的疾跑上前,跪拦住我的脚步,并劝到:“小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枫林苑!还请美人回避,莫叫小的们难做。” “在这云舒台,我想去的地方还没人拦得住。” 威势不落间,我也没管这护卫如何作难,说到:“要我打道回府,可以,让你们的主子亲自来请我。” 话落,我便领着唤雪,步履恣意向苑中深处走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心未果 金玉阁外,服侍乌尔娜的奴婢里三层外三层地跪了一地,那些听得发腻的哀求声换来的,不过是我眉间微微蹙起的川褶。 我道:“唤雪,他们中间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阻拦半分,你见一个便杀一个;一切后果,我一力承担。” “是,主子。” 铿锵回应间,唤雪腰间的盘丝刃便亮在手中,如尊煞神坐镇金玉阁。 我环视圈满地的鸦雀无声,嘴角微微上扬,便径直推开了阁门。 “谁?!” 我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内殿中的人,可我此时仍不带丝毫惧意,徐徐不急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两丈之内,无遮无拦,我与榻上的乌尔娜四目相对,气氛中的紧张再无形中飞速飙升着。 乌尔娜惊如云起:“是你!谁准你闯入我的院落?” “我自己。” 沉着而不失婉约的一笑,我亮出了敌意:“以我的身份,以及和宋衍的关系,云舒台的禁制对我而言不过形同虚设。不是吗?” 乌尔娜叫嚣上:“李淳元,你是不是太狂傲自大过头了?我不寻你麻烦,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我一眼相中侧手边冉冉焚香的香炉,悠然自得地靠了过去,迅速将准备多时的赤仙粉倒了进去。 她惊道:“你在我香炉里动了什么手脚?下毒?省省吧。你怕是忘了,我这人向来把毒当饭吃的吧!” 我从容不乱:“我知道你百毒不侵,可这东西,不是你准备的。” “你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我没吭声,但头一次看着乌尔娜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心里莫名漾开舒坦;而很快,因热力散发出药效的赤仙粉,其气味很快占据了内殿的每个角落。 “貂儿?貂儿!!” 一阵鼠类焦躁的吱吱声后,乌尔娜那只用血豢养的毒貂窜下榻,立马沿着缝口夺窗而出。 我冷眉冰眼地瞧着她的惊慌失措,半响道: “别紧张,这是我专门调制的赤仙粉,对人体无害,但对你毒血豢养出的小东西,确如蛇见了雄黄般有奇效。没了这碍事的小东西,咱们姐妹间叙话起来更方便。” “你想乘人之危?” 乌尔娜奋力的昂起头,与我僵持到:“原来你这位药神门下高足,济世为怀的女菩萨,露出狐狸尾巴居然是这番尊容!要是此刻我义兄在这儿,定要对你这清纯可人的伪善面貌感到无比失望!” 对人刻薄,我话间亦多了分无赖:“我这吃人的尊容,你义兄可没少见过,也不差这一回两回;再者,我早已将杀心透露给你义兄,也不见得他能耐我何。” “果真是你在背后捣鬼,想置我于死地!” 勃然大怒间,乌尔娜被满身伤所累,动弹不得如只唬人的纸老虎般可怜。 我道:“是不是我在背后捣鬼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横竖都是我背定了这个黑锅,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彻底坐实,我李淳元也认得心甘情愿。” 我笑容渐敛,霜寒骤起,绒袖中忽然飞出条女子小指粗的红绳,铜球带绳在她手腕上一绕,精准地扣住乌尔娜的命脉。 我大力一收,结成死扣,顿时痛得乌尔娜哀嚎连天。 “这招便是家师传授的锁脉绝技,仙人扣,我足足练了两年,没想到你会成我绝技所成的第一个试手人。乌尔娜,安心上路吧!” 狠心落定,我手中收线的力道更胜一筹。 可忽然,一阵极猛烈的破门声,我还来不及反应,一道人影鬼魅地飘至我跟前;他手中剑寒光闪过,我手中红绳顿时断成两节,人也跟着踉跄朝后倒。 正见落得狼狈,对人手臂回揽,将我稳稳扶住;我仰看着他的脸片刻间,没有半点感激之色,反而羞怒难当。 “我还是估错了你,宋衍!” 我自行站稳了脚跟,挣脱了他的帮衬:“与一个和毒物为伍的人赌善心,简直是天方夜谭!” 宋衍急道:“淳元,我万事都能迁就于你,但娜娜对我很重要。” 我怒意难消:“重要?!不过是个助你成就野心的工具罢了,何必还在旁人面前装清高。” “淳元。”宋衍缓缓落下剑,忽然再唤到我:“你有坚持的路,我亦有不悔的道,我们终究是分歧以远;一切,用结果见分晓。” 泾渭分明间,我亦知在此待不下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 如今宋衍铁心阻挠,我注定功败垂成;紧拽着手中断线的红绳,我背以决绝,快步地离开了金玉阁。 五日后,燕都皇宫。 一趟南陲之行,几经波折后,我终于平安返回;而面对久违的宫中生活,习惯跌宕起伏的心一时难以适应间,反多了几分焦躁。 大概如太医院那帮老家伙断的:怀喜中的人,情绪波动异于常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为此,慕容曜也越发迁就起我来,而芳华苑的圣宠较之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是宫中从不少是非,碎料佐味间,我这“焦虑症”也是一日比一日堪忧。 倒是难为慕容曜这九五至尊,低声下气不说,时不时成为我的出气筒。就那此时来说,慕容曜百忙之中抽空陪我下棋解闷,我大杀他三局不说,还挨了我几十下“爆栗子”惩罚,把他脑门都弹出淤青来。 正委屈巴交地跟我抱怨下手狠,出宫收集消息的玄冥归来,见慕容曜在此,老老实实地请了个安,倒安安静静地呆一边装起闷葫芦来。 等了半天没见个动静,我倒不耐烦起来:“兄长有什么消息直说,见不得你这温吞磨叽的样子。” 而玄冥麻溜的眼神飘向慕容曜,又转回我身上,我立马心领神会到:“照实说,皇上的耳目可比你我灵通得多,没准你藏着掖着的消息,他早就收到风声了。” “是。” 玄冥礼数周正一拜,说到:“主子,是好消息。大历十年一度的‘正思谏’,经过为期半月百家争鸣,已见分晓;上林院侍郎苏逸舟不负众望,力压权臣顾家礼麾下十一名大家,独占鳌头,已被大历皇容舒玄晋为‘右相’,官居一品。” 这个消息传进耳里间,我这金缕阁中安静了好一阵子;这事喜是喜,可回头瞧上慕容曜此时上观客的反应,心中不免杂疑丛生。 “莫疑我,这消息,在你这是头一遭听说。” 生怕我误会似的,慕容曜做起了道贺客的派头:“你该高兴的事儿啊,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自古名师出高徒,你这趟南陲可算是没白跑。听闻苏逸舟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如今便封侯拜相,以后前途更是无量。” 我咬咬唇瓣,思量了片刻说到:“的确是喜事,但你不觉得,一切进展地太快,快得超乎了掌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飞来横祸 两颗山核桃拽手里,慕容曜略使力,崩裂清脆。 “这事上,虽说谨慎无大错,但我觉着目前你没必要把事情想复杂。” 踢了壳,慕容曜将果仁塞到我手里,娓娓道来。 “你既然将苏逸舟放在棋局之中,如今也显现出作用,自然也有人想借用一番。而朝堂势力素来讲究制衡,如今苏逸舟上位右相,格局洗牌,寒门士子与门阀贵族间的矛盾也由此激化,看来大历新格局下的大动荡避无可避。” 我咬着小半块核桃仁,半天嚼不出滋味,放下间说到:“这局面是我期许的不假,但不知怎么的,我总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这就要看你挑人的眼光了。” 似乎觉得可惜,慕容曜将我那放下的小半块核桃仁放进嘴里嚼起来,并劝到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你没有凌驾于全局之上的自信,那无疑,你自己也成了棋局中的棋子。” 捂着有些发烫的脸,我静思片刻,对慕容曜说到:“对弈落子,讲求举手无回,我既然敢操控这盘棋局就无惧于败;但我担心的是,我手中棋子一一入局,容舒玄已察觉到我存在多少?他如今的心思,我如雾里看花不真。” “淳元,患得易失。” 慕容曜沉稳地唤住我,微微深吸口气,说到:“不管你心中有多少介怀,但不可置否,你和容舒玄在看待苏逸舟这颗棋子上,有着不谋而合:都是为了与权臣顾家礼分庭抗礼而准备的。但若你想借苏逸舟打压顾家礼同时,一并对容舒玄有所制约,那我只能说,你在毁掉一颗好棋子。”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使用苏逸舟?” 他道“成就一颗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只需提供绝佳的培养环境,让他顺其自然发展。你觉得呢?” 我没有回答,但额间渐渐松开眉头,无疑是对慕容曜最好的答案。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主子。” 此时,唤雪莲步徐徐地走进金缕阁,福身请安间禀报到。 “延寿宫那边派人来宣,说太皇太后懿旨,请主子到慧光阁叙话。” 我没吭声,慕容曜到先一步关心起来:“皇祖母懿旨?!何人宣的旨?” 唤雪答:“是蒋威蒋公公来宣的旨。” 慕容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到:“唔,可提及何事宣召你家主子?” 唤雪尬笑在面:“回皇上话,蒋公公未曾提及。” “好啦,你莫为难唤雪丫头。就那一指深的砂锅,明眼人一眼看穿,你还非打破砂锅问到底。” 阻拦到慕容曜刨根问底的势头,我径直把话头接了过来。 “我估摸着,是我出宫前往南陲的事儿,有闲言碎语传进太皇太后耳里;也好,我正想着找个合适时候上她老人家那儿请罪,捡日不如撞日,就这当口吧。” “欸,等等!” 我正欲起身,不想慕容曜疾疾地拦住我。 他提议道:“等会儿王孝义不是还得给你请平安脉?要不等他看过后,我同你一道上延寿宫给皇祖母请安;万一有什么纰漏,我在场也好替你解围。” “木鱼脑袋。” 戳了戳慕容曜的脑袋瓜,我语重心长地说到:“我独自去还好,要是真你掺合进来,等我对号入座‘恃宠而骄’的罪名不坐实也难。你啊,还是乖乖地给我回昭德殿去,少添乱。” 拍拍他的俊脸,我便领着唤雪到内殿中更衣。 (慧光阁) 也不知是最近心绪浮躁,还是身子转沉,陪着太皇太后在佛前诵经不过半柱香时间,整个人跟招了蚂蚁咬似的,定不住。 “单嬷嬷,扶淳美人起来休息着。” “我——” 莫名间一阵面红耳赤,但瞧着依旧虔诚镇定的太皇太后,我还是把回咽进肚子里。 忐忑不安地用了小半碗山泉花茶,诵完最后一段心经的太皇太后佛前三拜后,在下人们的搀扶下也落了座。 进了些茶水,太皇太后开口道:“你如今有孕在身,要你这般身谦礼恭地陪着哀家诵经,倒是为难你了。” 我忙陪上不是:“是妾身持心不净,坏了太皇太后的敬佛之心。” “不用这般自责。我们也是做过母亲的人,自然能明白女人在这个特殊时期里的种种不便;不过你丫头既然说起这‘持心不净’,老婆子我倒想起了几句耳根碎话,借这个机会叮嘱你一二。” 我顿时面色一怔,正欲下跪听训,不料照料在身边的单嬷嬷一把拦住了我。 太皇太后道:“规矩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既然这慧光阁没有多余的外人,这些礼数还是收了吧。” 我依旧不敢大意:“请太皇太后明训。” “也没什么,就是听人说你身边有个暗卫,时常在内宫大院中走动,哀家寻思着不怎么妥帖,故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 我震惊之余,忙回到:“启禀太皇太后,此人名叫宋玄冥,论根源也是我宋家同宗之亲;当初入宫时,外祖父金刀候怕我不适应宫中生活,故让他做我的护卫,随侧保护。淳元在此斗胆一问,兄长可是在宫中闯出了什么祸,进而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 “闯祸倒不至于,不过。” 话锋一转,太皇太后那慈容善面间,忽然多了些叫人生畏的严色。 她道:“后宫,自来是天子寻求安抚的归属地,从无多余男子逗留的先例;而你这名暗卫,虽是护你周全而存在,但于祖宗家法而言,却始终不妥。” 虽知是飞来横祸,但此时我在她老人家面前,却半字无以辩驳。 太皇太后见我焦急满面,顺势也缓了口气:“你也不用急,此事虽于祖制不合,但也不是没有两全之法。哀家也对你这暗卫摸过些底,他不过是宋家旁系子弟与包衣所生之子,且并无什么功名在身;既然你想留他在身边,那不如让他入内侍府,这样一来此人便可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侍奉。” “内,内侍府?!求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蓦地,我脸色大变,忙跪身求个转圜:“兄长奉我为主不假,但却是迫于出身低贱间的无奈,而妾身从未视他为奴,且一直敬重。兄长出身武人,心怀家国,若真送他入内侍府为阉人,实乃断送他栋梁前程的不智之举!请太皇太后三思!” “你这意思间,是要抗旨不尊?” 我一时急辩,忽引来座上人的不悦。 我静心博取转圜到:“妾身并无不敬之心!此事关系到兄长前程未来,妾身若此时应太皇太后,无疑是将兄长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求太皇太后开恩,求太皇太后开恩!!” 话毕,我的磕头声不绝于耳,试图撼动对人的铁心。 “看来宫中传言非虚,平日里皇上还是太宠着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借喜化危 “扶她起来。” 太皇太后面上半威半怜,刚落话,单嬷嬷领着个宫人双管齐下,将叩头不止的我强行拉了起来。 “这大的不懂事,哀家这快做曾祖母的,怎么也得替皇上顾及你腹中那个小的。造孽。” 抬头一望座上人,我两眼发花定不住视线,额头钻心的疼。 太皇太后叹息一二,驻步于窗棂,望着窗外云光恍然说到:“哀家十二岁入宫,沉浮于这后宫近五十载,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一股惊猛蹿上面,不等我开口,她老人家继续话上。 “你身为大历罪妃,再醮之妇,入我北燕皇家本就是招惹非议的祸端;可偏偏事与愿违,谁叫哀家那傻孙儿钟情于你?哀家之所以能容你,无非是希望他身边有个可人心,累了,倦了时陪着他说说解语话,得个温馨处;但如今,你似乎只知这天子恩宠的利,而不知其害。” “妾身莽撞,愿纳太皇太后训示。” 此刻,不仅是关乎到兄长的前程,太皇太后这话中,给我划出了一条长久以来未明的界限。 她道:“丫头,你是个聪明人。历朝历代君王身边,不乏你这样恩宠隆盛的女子存在,但她们中,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得爱从缘,得势从人,若你没有步步为营,防微杜渐的心,即便你有恩宠万千,那这条后宫之路你也走不长久。” 一串佛珠,不多不少10八颗,在太皇太后手中渡了个轮回,她老人家再次正声问到我。 “你自己选吧,是要意气用事,为保那包衣之子而坏了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名节,还是要那来日的平步青云,而断了今时这举棋间的优柔寡断?你得考虑清楚,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我拽紧而发抖的手,在僵持间须臾流逝间,渐渐浸出了汗。 怎么选?我的心,在剧烈的摇摆着。 “皇祖母,她答不上来的。” 忽然,背后一声洪亮传来,我猛回过头,对人朗如骄阳的笑脸顿时将我满心的慌张给融化。 慕容曜躬身:“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曜儿,你怎么有空来皇祖母这?”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人前倒是半点不腼腆,圈住我的手间,笑容恭谦。 “孙儿自然是给皇祖母报喜来。” “喜?” 此时别说是太皇太后,连在我内,也瞧不出慕容曜这一手耍得什么玄乎。 收了满堂惊讶,慕容曜笑得止雅,并抚上我微微隆起的肚腹:“您一次添上两个曾孙,皇祖母,这算不算是大喜之事?” 太皇太后人前微微一愣,倏地,激动而惊疑:“皇帝,你是说这丫头怀的双生子?!” “是呢。” 和着这大好气氛,慕容曜续到:“刚太医院的王太医来禀,确凿了此事,这不,孙儿第一时间就来皇祖母延寿宫给您报喜来。” 太皇太后喜不胜收:“的确是天大的喜事!这丫头,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想肚子这般争气!赏,该好好犒赏这丫头一番!!” 这场变故,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变俩,忽然柳暗花明;一时间,我还晕乎乎的,心中觉不出个滋味。 慕容曜道:“皇祖母,这赏嘛,孙儿看还是等你这俩曾孙呱呱坠地时,再赏也不迟。不过这会儿,我替淳元向祖母讨个恩典,不知皇祖母能听孙儿言之一二?” “你这小滑头,借报喜为由,庇护才是真。可这事——” 太皇太后虽不似先前那般决然,但口中仍有犹豫,不过慕容曜倒是把话接得机灵: “淳元那暗卫宋玄冥的事,我刚才在慧光阁外也听了几句,大抵知晓皇祖母在忧心些什么。此人虽出身低贱,但却有雄心大才在身,若真如皇祖母之意入了内侍府,倒真可惜了一身抱负和才华。” 趁太皇太后尚未决断,慕容曜给出了主意。 他道:“孙儿这一年多,也暗中观察宋玄冥不少,觉着此人可用,不如由我出面收他为御前侍卫;这样一来,皇祖母不用担心后宫中的流言蜚语坏了淳元名节,而她嘛,也可以安心养胎,为我皇家生两个白白胖胖的麟儿。你觉得孙儿这主意可妥?” “你啊,终是‘有妻忘了娘’,居然算计到祖母头上来。” “皇祖母宽宏仁慈,恩宽了我们,也是给您的曾孙们积福嘛。”说着,背后轻轻一阵推,慕容曜装腔作势到:“还不快谢过皇祖母恩典。” 我忙跪下身,俯首谢恩到:“妾身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来回打量我俩,渐渐头疼状上面:“行了,行了,你们俩在这一唱一和的,哀家倒是成了多事的那个。以后,你们爱怎么地就怎么地,祖母啊眼不见为净。” 出了延寿宫,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种低迷不振的状态,无论身边慕容曜如何兴致勃勃取乐于我,我不过是些“嗯,啊,噢”之类的语气助词,敷衍了事。 许久,慕容曜露出不悦:“我真搞不懂你,玄冥的事虽有波折,但还算求仁得仁落了个好结果,你怎么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 我仍未答,径直走着自己的路,这倒是引来慕容曜一阵丧气。 “有时看你这样爱搭不理的,我真恨不得钻你心里去,把你那些复复杂杂的心思瞧个明白。” “我知道你关心我,在乎我的感受,但细想太皇太后那些聆讯,并不是目无道理。” 我微微叹气,把那憋在心中多时的感触回馈给他:“害生于恩。” 只见他微微一愣,忽然闪身挡在我前头,严色盛盛间,执起双手便捂着我的耳朵:“勿使蜚语常扣心,吾思不移如磐石。” “一讲不通,你就来表明心迹这老掉牙的套路。”还覆于他手背间,我松了口气:“知道啦,偶尔一次,我保证不再犯。” 他道:“我看还没解得通。你这眉头,都快赶上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你吩咐,我照办。” “这可是你说的噢,别反口。” 他这讨好正合我意,我顺势把自己此刻想到的,提上台面。 “兄长这事也无形给我提了个醒,我这芳华苑内还有不干净的地方,是时候振作精神整治整治那些存着二心的小老鼠,适当的立立威,免得被有心人太小瞧了去。” 他立马搂住我的肩:“娘子要发威了,为夫自然要马首是瞻。说吧,要我怎么配合你?” “现只是个初步打算,等我把主意理顺,再支会你也不迟。” 我得乐拢着他的脸,摇了摇,又问到:“我什么时候肚子里变两娃娃了?你这大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的,等我足月临盆时,看你拿什么跟太皇太后交代。” 慕容曜惊色在面:“这等大事岂可儿戏?你这做娘的可真真糊涂,自己肚子里的肉都不清楚底细,还天天跟我炫耀什么药神的得意弟子,我看你啊,就是个实打实的糊涂虫!” 蓦地,我脸肌一抽,整个人莫名的僵住了。 “只可惜并蒂双花,仅能成就一果!” 此时,在襄城遇到那老乞婆的疯话,鬼魅地浮现于脑海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治乱断患 补个好午觉,见天气大好,便带着唤雪在北面上和宫的皇家园林中转了阵;大约闲来无事所致,甚感无趣的我,又转而朝昭仁殿方向溜达去。 刚过九龙琉璃屏,距离昭仁殿的正门还有些步数,眼贼尖的刘德禄便领着人迎上来。 “老奴问淳美人安。” “刘公公好。” 他见我张望,补道:“皇上正与安阳郡使议事,此刻不便打扰,请美人先移步偏殿歇息。” “噢。”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安阳郡使至京?宋小侯爷负荆请罪的动作倒是蛮利索的。” “可不是。此次安阳郡使进京,不仅上呈五郡吏治整顿情况,还献来了安阳万民亲署名的‘酬恩黄裱’;皇上见了,也是龙颜大悦着。” 我尔尔一笑:“眼见板子要落在身上,他们倒机灵,找了百姓这个好垫子护着身子骨。” 世人谁不爱这千秋美誉,歌功颂德?宋衍这一手马屁,倒是没拍在马肚子上,恰到好处。 “老奴多嘴一句。美人您其实不必这般介怀旧事,只要这实惠稳稳妥妥地到了老百姓手里,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刘公公所言极是。”人前端庄微笑,暂时这桩事给搁置下,我随口问到:“对了刘公公,出任此次安阳郡使的大人,不知是何来头?” 他回到:“清州司徒公府中三公子,虎威军副四品参元,司徒南宇。世袭子弟家老奴见得不少,倒是少有司徒大人这般出类拔萃的小字辈人物,年纪轻轻便深受倚重,前途无量啊。” 居然是他这厮! 不过惊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与唤雪眼色传递间,这惊讶便被淡笑取而代之。 寻思许久的事,忽然在此刻一锤定音。 精致宫廷糕点,配上碗清甜润肺的雪梨汁,再佐上本妙趣横生的野记,我这等候时光完全没半点枯燥。 “脚冰凉凉的,马虎。刘德禄,让人去取床厚实些的裘垫来,给淳美人暖着脚。” 悄然无息坐在我身边的慕容曜,挺心疼地揉搓了我的两脚板,一把搂怀里捂着。 我俏皮一笑,问:“前殿的事儿议完了?” 投桃报李间,我捻起块小酥饼塞进他嘴里。 “没。刘德禄刚来报,说你在这儿,我怕你等太久,故先过来瞧瞧你。” “你这话传出去,我又得招惹闲言碎语。”敲了他脑门一下,端起我那碗雪梨汁递给他,说到:“有件小事拜托您,讲完我就回芳华苑去。” 慕容曜顿了顿,瞧着我有些防备的眼神,立马会意到:“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等偏殿中宫人退去,慕容曜揽着我的手略收紧了些,问到:“说吧,你有何时拜托我,神神秘秘的。” “那我也不跟你多客气了。前殿那位安阳郡使司徒南宇,你想办法留住他,最好是能留他在宫中小住一两日。” 慕容曜微惊:“留司徒南宇在宫中小住?这——淳元,他毕竟是个外臣,而深宫内苑鲜有臣子留宿的先例,恐怕传出去招人口舌。” 我攀着他的肩膀,笑说到:“所以才让你想想办法啊。你之前可承诺过我的,我吩咐,你照办。现在你这金口玉言不作数了?” “等等。” 忽然,慕容曜一口打断我,观察了我两眼说到:“我听你这口气,挺猫腻的,难不成你与那司徒南宇早就相识?咱们有事说事,开诚布公;我虽之前对你有诺在先,但也不办糊涂事,你得给我个说法。” “就知道你好奇心重,没也想瞒你。” 揪过慕容曜的小耳朵,我凑在他耳根边,细细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理了遍;而这过程中,关于司徒南宇和林思安那段微妙的过去,以及我与司徒南宇间种种美丽的误会,倒是听得慕容曜脸色骤紧骤松的。 庆幸慕容曜还是有自制力,我这娓娓道来总算顺利落幕,不过他却径直陷入了沉默。 “我说了半天,你倒是给句话啊,这忙你到底帮不帮的?” “你确定要冒这个险?”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十分确定。” 慕容曜盯着我,胸膛阵明显的起伏,说到:“我知道你素来有决断,但这件事中肯的说,你是自己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你放心,该顾虑到的我早顾虑到了。既然有些东西被人言可畏弄脏了,而小打小闹不见效,那不如索性再弄脏些;手狠些,一次永绝后患,以后也不会有人拿这事来跟我做文章。” 反复地瞧着我面上的坚决,慕容曜眉间紧锁的川摺,终还是松开了。 “行吧,就依你。但进行此事间,你掌控的每一个环节细节,都要分毫不差地告知我;这样一来,即便有什么差池,我也好及时替你出面解决。” “那就谢啰。我这就回芳华苑准备去。” 不吝啬地赏了他个小香吻,我麻利地窜下暖榻穿好鞋,如只喜出望外的小燕子般溜出了偏殿。 (芳华苑,花厅) “主子,芳华苑中十七名在册宫人已尽数到齐,请您示下。” 唤雪中规中矩地禀报了声,我放下书,看着正厅中央跪得整整齐齐的宫人,当即开了暖场:“大家都别拘着,起身吧。” 话落,人倒是听话,不过个个脑袋耷拉着,我悠然自得地从正座上支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们的忐忑不安状。 我道:“这等光景,想来还是我入主芳华苑后头一回,不管过去如何,既然大家今日肯来,那说明你们心中还是多少认定我这个当主子的。” 半响,我正声:“长话短说,如今宫中关于我的是非不少,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我盼着苑中大家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间,更希望身边人能严于律己。” “是。” 堂上回答倒是整齐,可不见的心齐。 我郑重而道:“我把规矩立在这儿,从现在起三个月内,除正常采办置需,我芳华苑内的人禁止私下与其他宫院有来往接触。这期间,芳华苑与各宫各院正常的走动,必须经由我首肯且登记在册后,方可出入;且芳华苑即日起酉时落门禁,未按时归来者,无论什么原因,一律重处逐出我芳华苑。” 堂间,肃然满溢,而我的口气却不见松。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在此期间,大家的月例将提高两成,以作补偿;若大家觉得我这庙小利薄规矩多,想另谋高枝的,我绝不阻拦。好了,话到此,是去是留全凭个人决断,大家表个态吧。” 话毕,唤雪将事先准备好的钱袋在了案桌上,说到: “这红色钱袋里装的,是两成的例银,领了它,就说明你们继续效忠主子;绿色钱袋里装的,是十两黄金,领了它,就说明你与美人主仆缘分已尽,权当是主子恩慈的遣散费。你们自己选吧。” 不出所料,一场择主的结果是桌上那绿钱袋无人去动,我笑意盎然离场间心里却清楚着,这场诛心之战才刚刚开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虚情试探 炭炉上煨着的梅琼酒,在热力催化下,散发着甜丝丝的清香。 取下酒壶,我微凝着霜般笑,往司徒南宇的金樽中缓缓倒入。 “菜不合郡使的胃口?” “不是,不是。” 人跟触电般一抖,司徒南宇僵挺着腰板,在满面尬笑间堆砌上恭维色:“皇上未入席,微臣断不敢乱了规矩。” “郡使不用等了,昭仁殿已来人传过话,皇上还有政务处理,不会来。” 我径直抄起筷子,夹了块香酥鸭放入司徒南宇的碗里,又说到:“今晚就你我二人同席,郡使可放开拘束,畅所欲言。” 司徒南宇半惊半疑:“皇上真,真不来?!” “真的。” 似乎不放心,司徒南宇在暖阁里里外外仔细查看几遍,见如我所言无多余外人在场,这才放松了警惕。 “可拘死我了!” 话落间,斟满的梅琼酒便被他一饮而尽,随之声舒畅地吐气响起。 我笑:“我还以为你真转型了,原来还是还如此胆小如鼠。” “皇家重地非比寻常,我怎么也得谨言慎行些。”筷子朝嘴里送了口菜,他的目光又落在我微微凸起的肚腹上,神色怭怭:“奴奴,你这肚子?” “什么眼神,怀疑什么?” 我筷子头不客气敲在他头顶,正色道:“想要续你司徒家的香火,找你那母大虫去。” “嗨,瞧你这口气,又跟我闹膈应不是?我是替你高兴着。” 司徒南宇话虽说得恣意圆滑,可瞧着我肚子的眼神,不免有几分哀怨。 “要指望那金世燕那母大虫给我司徒家绵延香火,怕是要盼到下辈子去了。可惜了,要是当初没那恶婆娘从中作梗,你我的孩儿此时怕是能跑能跳,爹爹阿娘唤得利索。” 心中蓦地漾起惊澜:原来林思安,还为这厮怀过娃娃! 不过他口中那声“可惜了”,不用细说,其故事已经能够脑补出个大概。 我气定神闲地理理衣袖,讥嘲到:“谁生来就是独具慧眼,一相一个准?人得栽过跟斗,才晓得那磕得头破血流的痛。” 他蓦地一脸丧:“是,我知晓你气我没用,当初没护住你们母子。奴奴,我也不跟你多狡辩什么,总之一句话,我巴心巴肝地跟你,愿为你肝脑涂地。” “嗬,好动人肺腑的述衷肠。” 目光如汤谷诞日,满是鄙视:“谁能比过那锦绣前程诱人?你如今初尝甜头,自然愿意巴心巴肝地跟着我;若哪天我在宫中落了难,不再恩宠一身,我怕是在你眼里,连路边乞丐都不如。” 他急道:“你这什么话,我司徒南宇再混,也不至于这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再说,你肚子里怀得可是龙种,自古母凭子贵,若你怀中娃娃争气,说不定将来这北燕天下都是他的。我嘛,浑浑噩噩小半生,好不容易借你之光逮中个机遇,自然要卯足胆子跟你走到底。” 说着,司徒南宇搂着满脸蜜笑,挪着凳朝我靠来。 “你好我好,咱们当初不是约定好的,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把彼此的诚心给猜忌去。” “规矩点。” 多时没放下的筷子朝他示威一二,见他有所安分,我又问到。 “谈诚意,你如今上位安阳郡使,风光人前,已经够显示我的诚意。不废话,我且问你,我弟弟如今人在何处?” “你说谨孝啊?好着,好着呢。” 好着? 瞧着司徒南宇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我估计林谨孝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遂把话下狠了些。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之前在上怀我已经表述地很清楚,想要挟我,你这点鬼蜮伎俩还上不了台面。” 筷子啪一声搁在桌上,我再次逼问到:“一句话,我的弟弟人,你交还是不交?!” “交,交!好端端的,上什么气?消消气,你消消气!” 又是夹菜,又是添汤的,举动间司徒南宇奉上十二分诚意,生怕我有个什么不如意;而我还是如不动佛般坐在原位上,看他能圆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你先静心听我说。你担心谨孝乃人之常情,但论你我过往情分,他好歹也是我的小舅子,我能亏待他嚒?再说了,你我现在是一根藤上的两只蚂蚱,咱们以前的夫妻情分虽是过去事儿,但毕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在人前谈;如今你急着见谨孝,固然图一时心安,可宫中耳目众多,万一被有心人揪住这把柄不放,咱们可就全完了。” 我冷笑顿起:“哟,瞧不出你还有这七窍玲珑心思,担心起我来。” “奴奴,不管你现在如何埋汰我,总之一句话,谨孝在我那,你放一百二十颗心;等时机合宜,我再安排你们姐弟相见如何?” “合宜时机?” 我哼哼而笑,脸子冷色不减:“一个月,半年,一年,又或是遥遥无期?司徒南宇,你这许空头愿的坏习惯还是一点没变,可惜我也不是被人牵着鼻子的傻子。” 司徒南宇笑得僵:“你,你这人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何必拿自己的前途做赌。” “怎么赌那是我的事,你只要乖乖配合便是。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之内,我要见到我弟弟林谨孝;否则,你后果自负。” 动静之间,司徒南宇掩不住的慌乱已经足以表明,谁占优劣;反正一时半会儿间,等不到我想要的答案,索性就让他好好想个明白。 “想来郡使还有诸多利弊需要慎重考虑,我看今晚这顿便饭就到此为止。来人。” 话落,唤雪便和小梅一同疾步进入暖阁,我吩咐到:“小梅,替我送郡使大人出芳华苑。” 僵持在座席间片刻,司徒南宇终未在我这讨到半点转圜,起身后在人前中规中矩地回了礼,便随小梅一道离开了暖阁。 “主子,撤席嚒?” 虽是满桌佳肴,可一想到司徒南宇这厮,我动筷的食欲全无。 “都倒了吧,那厮动过的东西,吃着糟心。” 说着,我也起身离席,朝金缕阁内殿走去。唤雪伺候着我宽了件厚实的外衣,我缓过那股恶心劲后,又问到苑子内动静。 “刚司徒南宇在暖阁那会儿,可有什么可疑人物徘徊或是进出?” 唤雪道:“未见异常。主子召奴婢来前,我还盘问过落门禁时的人数,都在。” “人都在,可未必见得心都在苑子里。好戏还在后头,这两天你辛苦些,多盯着苑子里的动静。” 这些藏着我芳华苑内的脏东西,最喜欢什么?!自然是腥,且越腥越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墙根心思 翌日巳时,夺天圣境。 慕容曜下了早朝,监督我用过早膳后,便陪着我到夺天圣境苑散步;刚步入一方石林,前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 好奇着这个点谁会逗留在这,我挽着慕容曜向前复行了数十步,眼贼尖的我便瞧见留仙池边有两女子在徘徊着。 只见其中一贵气女子张望片刻,口吻不耐地说到:“等了老半天了,也不见皇上的踪影,你确定消息可靠?” 当时这一句,我惊,背后慕容曜愣;正当那女子转身朝我们这边望来时,我反应甚快地拉着他躲进旁边的石林中。 我招招手,慕容曜倒是心领神会地垂下头,我凑在他耳根边小声说到:“她俩好像是专程在这堵你的。” 他隔着石林,再次探查前方那两女子的面貌,最后疑惑盛盛地摇摇头:“脸生,不像是宫中人,要不我让人去盘问一二?” “嘘!” 我手指迅速堵住慕容曜的唇,观察一二后,道:“难得撞见这般有趣的事儿,还是和你有关的,倒不如在这‘蹲墙根’,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 “你不就是疑我,清者自清。” 笑得坦然间,这堂堂北燕天子就陪着我蹲在这暗角落,探听着宫闱辛秘。 对人道:“夫人,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万一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怕什么?!天塌下还有我顶着,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那丫头颇担心:“可姑爷人眼下还在宫中,万一闯出什么祸事来,且不是让姑爷难做?夫人,您就听奴婢一句劝,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去淑媛娘娘那请安吧。” 那女子十分倔:“哼,他怎么就难做了?别以为现在当了什么狗屁郡使,尾巴就能翘上天,那还不是我们金家给他这窝囊废长的脸。我说使得就使得,你少啰嗦!” 不会这般巧吧!! 我回头望上慕容曜,俨然他已经洞悉一切,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到:“想来你也听出来,这位颐指气使的夫人是何人家眷。” 我心中七八分谱,点头认同间问到慕容曜:“那她口中的‘淑媛娘娘’,是哪位?” “她不说,我都快忘了。金阁老的孙女,金世柔,三年前进宫,封从六品淑媛,现居静怡院。” 金世燕,司徒南宇口中讳莫如深的那母大虫,此时出现在皇家园林中,欲邂逅圣驾;作为一个嫁为人妇的深闺女子,有这等心机,这里面可就有大心思,大文章了。 还没等我想透各种关节,又听见金世燕的婢女说到:“夫人,都过了这么些年,难道你还没释怀?” “你懂什么?换做是你,同样的机遇落在你面前,却阴差阳错被人占去,你会甘心?” 带气一连斥,金世燕道:“当年祖父属意进宫的人选可是我,要不是那该死的疹子来的不是时候,这好事能轮到金世柔那软货头上?做她的春秋大梦!瞧瞧她现在,好听是个从六品娘娘,可说白了,就是个不得恩宠的深宫怨妇。” “可夫人,你即便此时能见到皇上,又能如何?毕竟你和姑爷已经木已成舟。” “那可不一定!没听说嚒,如今皇上后宫中最得宠的嫔妃,她可是个二嫁之身。男人心中那点道道我再清楚不过,女人如酒,越陈越醇,更何况是皇上这样阅人无数的奇男子。” 我一声扑哧,幸好嘴捂得严实,这才没露出动静来。 回头一看慕容曜的表情,虽还坦然,但眼神对金世燕那鄙视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我轻轻拐了拐慕容曜,调侃到:“哟,香饽饽呢。” 他略尴尬在面:“既然知道为夫是香饽饽,有老鼠来觊觎,你不护着?” “护,当然护着呗。谁家娘子希望自己相公,在外面广结善缘?这点,我向来小心眼。走。” 他意外满面:“走?这是去哪儿?” 得意还不得须臾,我这说干就干的架势,着实让慕容曜犯迷糊了。 “当然是去静怡院了。谁家出的耗子,自然谁家料理,难不成你还想当着司徒南宇的面,把他头顶绿成青青草原不成。那厮,还是等他多尝尝踩云端的滋味,再跌也不迟。” (静怡院) 一株微雪凝枝的老梅开得正艳,我揉搓着小手观赏着,那徐徐而落的花瓣和沁人心脾的香味,到让我暂时忘了这严冬的寒冷。 突然脚下阵阵暖意腾起,我低头一瞧,才发现身边多出了两个炭盆,而四周,静怡院的宫人正把屏风环石桌而立,并用绸布将透风口遮挡严实。 我忙夸赞到:“金姐姐真是巧心人。” 烹茶的金世柔柔柔一笑,回答地倒是腼腆:“上不了台面的心思,倒是让皇上和淳美人见笑了。” 此刻,品梅多时的慕容曜插上话来: “淳元素来喜梅,朕陪她游园路过你这静怡院,她见你院内这株老梅开得格外好,就傻站在院子外赏了好一会儿。她呀,就这个折腾性子,朕拗不过她间,只好到你院子来讨被热茶喝,倒是让淑媛费心思了。” 金淑媛眉间含羞:“能来便是喜,贱妾时时盼着姐妹间串串门子,才不显门庭冷清;倒是不想皇上一道,是贱妾准备不周。皇上请用茶。” “刘德禄。” 接过茶,慕容曜吩咐到:“朕瞧淑媛这院内好些物件见旧,回头你去内务府支会声,让他们尽心置办更换一番;另外,再挑二十匹上好的贡缎绫罗,玉翠,首饰各十件,黄金元宝五十锭,一并送到静怡院来。” “奴才遵旨。” 刘德禄躬身领命后,又朝金世柔说到:“劳烦金淑媛派两名得心宫人,随杂家到内务府走一遭,好当面点清皇上赏赐。” “妾身谢皇上隆恩!” 大概是从那惊喜中回过神,金世柔这一跪显得慌神,生怕失了诚恳;可我瞧着,莫名有些感触在心。 这深宫内院中,有太多她这样的女子,把大好青春寄予在这无尽等待中,却无多少回报。 “大姐!” 声音如黄莺般灵动明媚,恍然间有种春天来临的感觉;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便瞧见金世燕翩翩如燕地走来。 意外相遇间,金淑媛神色见慌:“世燕,圣驾面前不得无礼!快,向皇上,淳美人行礼请安。” “臣女金世燕,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未卜先知般,上前金世燕落落大方朝慕容曜行叩礼,紧接着,又朝我这方一拜。 “见过淳美人,愿美人千秋风华,贵体安康。” “这位是?” 这在座的,慕容曜才是正主,自然得他开金口导场。 金淑媛谨慎答上:“回皇上话,此乃贱妾家中二妹,名作世燕,她,她——” 大概是紧张,半响没见金世柔吞吐出个所以然,可金世燕倒是胆大的抢了话: “臣女替姐姐说个明白。家夫乃安阳郡使司徒南宇,因家中长辈挂念家姐安好,故臣女借机跟随夫君一同进京,探望淑媛娘娘。” “原来如此,夫人免礼。淳元,看来今日你我确来得不是时候,扰了她们姐妹团聚。” “是呢。司徒夫人,幸会。” 我接过话,顺势起身上前搀扶金世燕,顺便把自己准备多时的“大礼”送上。 “安,安娘?!” 她看着我的脸,忽如见鬼般抖如糠筛,自信笑容灰飞烟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有女谄媚 金世燕那声“安娘”唤得浓墨重彩,我当然不做对号入座的蠢事,充耳不闻地喝我的闲茶,等着护短小醋夫替我排忧解难。 不过有趣的是,没等慕容曜开口,金世燕本人一惊一乍间却改口。 “倒是我自个眼花了?像,真像!” 慕容曜倒是直白:“夫人这般,是觉得朕的淳美人像谁?像司徒府那位去向不明的小妾?!” “皇,皇上知道?” 金世燕两眼瞪得杏圆,俨然被慕容曜强塞了一嘴黄连。 “朕当然知道,而且清楚明白得很。前阵子司徒大人在上怀宋小侯爷生辰宴上,没少为这事闹笑话,想不到今日夫人又重蹈覆辙,你们夫妻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说着,慕容曜抬起手,为我细细捻去粘在发丝的花瓣,说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说有个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一点都不奇怪;但这皇宫大内规矩森严,夫人的一时眼拙若被有心人捡了去,笑话就极可能酿成大祸,轻则丢官削爵,重则——” 未句,慕容曜虽没续,不过手背在脖子边一划,已经是把意思表露再明显不过。 金世燕忙改口:“皇上话的意思臣女懂,我素来是多好奇却不多嘴!其实臣女也不信那贱奴有这等福缘造化,瞧淳美人这双秋水为瞳的眼,多水灵,多灵气,那贱人像是像,可终究是没美人这种名门闺秀的底蕴,差,差远了。” 当了这么久的闲客,我也有话不吐不快:“夫人这话,听着怎么像在弯酸我似的?您不会是表面笑嘻嘻,心里——” “呵,美人这多疑的,奴家是真心赞你好看,表里如一的。” 我莞尔一笑,把气氛暖上:“夫人说是,便是,被别的女子当着皇上面夸我美,那可是长脸的事。不过夫人心里千万别膈应,人有时特别容易较劲,容易魔障;就那眼睛这东西来说吧,你觉着是水灵,可他未必瞧着不是狐媚。” 金世燕脸顿时白了一圈,不知是寒风冻的,还是给气氛僵的;但安分了片刻,她的小嘴倒是依旧锋利了得。 金世燕道:“淳美人说得极是,所以人啊还是得自重,老沾些贱气的东西,久而久之自降身份。” “哎哟,虫子!!” 她金世燕会玩指桑骂槐,我难道不懂暗使绊子的路数?装作副人前惊状,手中热茶水洒湿了袖口,也泼了她一脸茶叶。 “你!!——” 我佯装惊慌无措:“对不起,对不起,司徒夫人,刚茶杯里飞进虫子,把我吓了一大跳!夫人烫着没?快用手绢擦擦。” “你明明是故——” 金世燕话到嘴边,可碍着慕容曜和金淑媛在场,只能哑巴吃黄连地把我的手绢当众接下,以表大方。 金世柔不傻,自然瞧得出我这一手颇有针对金世燕之意,忙上前调和。 “家妹初入宫廷,不懂规矩了些,不敬之处望皇上和淳美人多多包涵。求皇上恩准贱妾领家妹进殿稍作安置,妥帖后,贱妾再来御前侍驾。” 慕容曜清清嗓子,人前给了些公允话:“淳元,你这一不小心,倒是真给淑媛添可不少乱子。好了,既然我们茶也品了,花也赏了,还是打道回府,别妨碍淑媛和司徒夫人共叙姐妹情。” “皇上不多留一会儿?” 忽然,金世燕陡尖的挽留声冒出人前,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无论我还是金世柔,心里都清楚着,一个外臣家眷公然挽留皇上,这里意味着什么。 献媚。 还好我反应快,打着不想好戏草草收场的心思,立马把这烫手山芋接了过来:“要不,皇上再坐一会儿?正巧茶水湿了袖子,黏着手腕极不舒服,我借金姐姐内殿打整打整就回,如何?” 顺势间,我朝慕容曜打了个眨巴眼,转而间向金世燕邀到话。 “瞧夫人的领口也湿了大片,这么冷天贴身穿着,容易受凉。不如这样,夫人随我一同入殿候着,我让宫人回我的芳华苑取几套衣服来,夫人挑个喜欢的,权当是淳元赔夫人的不是可好?” 金世燕傲娇满面:“不用,臣女受不起,也没那么娇气。” 说着,金世燕就坚如磐石地落座在石凳上,瞧那坚定的架势,生怕我把慕容曜给拐走,坏了她麻雀变凤凰的好机会。 人家想试试有没有这个攀龙附凤的命,我岂能不给机会?转身,我挽住僵持在场的金世柔,甜笑到:“姐姐,劳烦你陪我走一遭。” 金世柔作难:“可——” “没什么可担心的。有些事,明着讲行不通,那就让她亲身去碰碰。”低声提醒了金世柔一句,我回头俏皮地招呼到慕容曜:“我去去就回。” 交代完,我便拉着金世柔一同进了飞絮殿。 横竖给金世燕磨了半个时辰与慕容曜独处的机会,等我再次回到殿外老梅树下,这光景又大同了一番。 “这是怎么一回事?” 瞧着金世燕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我心中越发好奇这半个时辰里到底发什么了些,能让慕容曜这谦谦君子动了真怒。 可慕容曜没应我的话,只是上前狠箍着我的手,疾言厉色地对金淑媛交代到: “淑媛的家事本不该朕多言,但她着实胆大妄为了些,那朕只好替淑媛管一管你这妹子。小惩大诫,罚跪一个时辰,由你这做长姐的监督着,须臾都不能少!刘德禄,摆驾昭德殿。” “臣妾遵旨,恭送皇上!” 只在拐出宫墙一刻,回头望见那院落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奴仆叩得恭敬,而鲜有在我面前少言寡语的慕容曜,让我心惊这金世燕究竟在他面前做了什么出格事情,惹得他这般龙颜大怒。 套话讲究时机,更讲究诚恳,我拿出难得小女儿姿态,与闷声闷气的慕容曜套近乎:“可生我的气?” 可慕容曜没搭理我。 我更好奇间,话却绕:“我知道今天试得过火了些,要不回了昭仁殿,我也罚跪一个时辰?你监督着,我保证没半句怨言。” 他怒难消:“你这是认错的态度?你现在这身子别说跪,就是指头沾下水我都心疼,罚你还不如罚我来得自在。” “我知错了,曜哥哥,好夫君~消消气,气老了就不好看了。” “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撒娇攻势间,忽然他口中冒出这么句气急败坏的话,我愣了半响没回过神,慕容曜却松了严色地回到我:“我说的是金世燕。” “噢,差点以为。” 我恍然地点点头,又追问到:“我不在那阵子,金世燕究竟做了什么出格事儿,值得你发这么大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好戏敲锣 回了昭德殿,尽管我拿出十分的善解人意,温柔可人,但慕容曜像吃了秤砣铁心般,只字不提静怡院发生的事情。 软磨硬泡无法,我只好换个人下手。 “美人,你这可是在为难老奴。” 手一拢,双袖并接,刘德禄毕恭毕敬朝我一躬:“皇上若不愿言明的事,老奴自然没胆多这个嘴。” 我亦坚持:“刘公公,你就跟我说说吧,我会一辈子记得您的好。” “使不得,使不得!” 别过头,刘德禄的手摆得跟扇子般,脑袋不时东张西望着,似乎想找机会趁机开溜。 可我却挺直了肚子,把他的路给挡死了。 我委屈道:“刘公公,你就行行好,哪怕是一丢丢提示也成。你也是侍奉皇上多年的老人,不论尊卑论资历,你也算得上我的长辈;你瞧皇上在里面和我闷着,多闹心。俗话说得好,劝和不劝分,皇上他坏了心情您老不心疼?刘公公,您就帮我一次吧,就一次。” “行啦,行啦,美人这张巧嘴,老奴还真拗不过。” 软磨硬泡下,刘德禄缓了面上的坚持,说到:“老奴只能冒着挨罚的风险给美人些提示,至于美人能揣着出多少内情,就看您自己的悟性。” 说着,刘德禄从袖子里掏出张锦帕,递给了我。 他道:“这帕子里面,就藏着皇上动怒的原因,美人你自己琢磨琢磨有何蹊跷。” 锦帕? 我捏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样式寻常,绣工一般,且没什么个字样提示的,我一时间还真没瞧出这锦帕有何蹊跷之处。 “美人光顾着看,可闻到什么奇异的香味?” 刘德禄一点,我倏然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迅速将锦帕凑近鼻息一嗅,顿时,我脸色一变。 “这是——合欢香?” 刘德禄泰然而笑:“老奴瞧美人的反应,想必心中对皇上这怒来的因由已经有七八分把握。哟,唤雪姑娘来了,如此,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我忙致谢上:“多谢刘公公指点。” 颔首回礼后,我看着金世燕这锦帕又出神了片刻,唤雪边为我整理大氅,边轻声说到:“主子,刚得到消息,金淑媛姐妹俩被金华殿那位邀了去。” 额头微蹙,我面色表现地上心多了:“风声倒是快。不过宋小钰也好奇心重之人,金世燕进宫一趟闹出这么大动静,她按兵不动才不正常。” “主子还是多防着些,这司徒夫人性格跋扈,大姑娘素来擅煽动挑拨,指不定她们这一见,又捣鼓出什么幺蛾子来。尤其是牵扯到安娘和司徒家那段孽缘,虽与主子关联不大,但奴婢总觉得有人会拿此事再做文章。” 我点点头,应上:“我们来个将计就计,以不变应万变。既然宋小钰有意要趟这浑水,那来得正好,我还愁没人提笔做个文章呢。” 我沿着回昭德殿的路,闲步一二,看着满园凋零之景,唇间不由扬起春光般的明媚。 “你让人多留意金华殿的动静,时时来报我。我估摸着,宋小钰听了静怡院晨间发生的趣事,怎么也得挽留金世燕在宫中多做做客;你多费点心思打听着,一旦坐实消息,我筹备多时的计划也可以收网了。” “是。那主子,此事需支会玄冥嚒?” 我答到:“也好,他如今御前侍卫的身份,比你更方便在内宫中走动,消息也更加灵通确凿。对了,我让你回芳华苑取的衣袍呢?” “在这呢。另外一件,小梅正在送去司徒南宇住处的路上,主子先前交代的话,我也一字不差地让小梅带过去。” 撩开锦盖,我瞧了眼盘中的衣袍,夸到:“你办事我素来放心。走,跟我去皇上那转转。” 话落,我和唤雪一前一后的,朝昭德殿正殿走去。 进殿前做了个噤声手势,我悄悄就着蒲团盘坐下来,见砚中朱砂稠了些,我便一边注水研磨,一边安静地看着慕容曜执笔批折子。 或许是期间太过专注,等他批阅完手中那本奏折后微微伸了个懒腰,不想手里的朱砂笔不偏不倚地在我左脸蛋上划过。 我俩不约而同地抬头相视却同时一愣,随即他瞧见我这模样,忽开怀地笑出声来。 “花脸猫,好一会儿没见你闹腾我,跑哪里去疯了?” 我微微怒:“笑什么笑,你故意作弄我的吧?” “冤枉,恰巧一笔,可惜没在你脸上点出朵花来。” 我哼的一声放下墨锭,正欲用手背擦脸上的朱砂痕,不想他倒手快,一把拦住我。 “我来。你这小孩子习惯,脸擦不干净,还容易弄脏衣裳;看吧,还是得为夫为你事事操心。” 我来气了些:“还不是你害的,怎么到你口里就成了我的不是?” 他忙附和:“是,是,是!都我的不是。为夫这不是在将功折罪吗?娘子息怒,你得时时保持个好心态,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贫嘴厮。” 大概是闹气不甘,我抓起他明黄的龙袖胡蹭了一通,慕容曜看着自己染了朱砂的龙袍,笑哼哼间夹着丝丝无奈。 “你较真劲,一点都让不得人,可惜了这件龙袍,还第一次穿就得换新的了。” 我扁扁嘴:“切,堂堂北燕天子,还愁没新衣穿?得嘞,我赔给你便是。” “赔?” 慕容曜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大抵是在想我不知这件龙袍的珍贵,可在我看来,这是件挺严肃而认真的事情。 “唤雪。” 我唤了声,唤雪丫头姿态恭顺地上前,将事先备好的漆木盘呈到慕容曜面前;我撩开锦缎盖,两件宝蓝色的锦袍便呈现在眼前。 “我可是言出必行,说赔就赔。看,一次还是两件呢,够诚意吧。” 慕容曜手抚过衣袍表面,脸微微带着惊讶:“你做的?” “瞧你这口气,我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多才多艺着呢。” “真是意外收获!我试试合不合身先。” 慕容曜那乐劲儿,跟寻常人家过年穿新衣般雀跃,可正要那起其中一件试身,我忽然一手摁住,截住了他的好兴致上头。 “慢着。要试,只能先试这件,另外一件,留着以后你自个慢慢高兴。” “为什么?都是给我做的衣裳,难道还有区别不成?!” “当然有区别!这衣裳可不是给你白做的。” 慕容曜眼角一挑,狐疑大作:“你有古怪。这件衣裳你送我何意?” 我笑盈盈地拿起那件特定的衣裳,就着他的身量比照了番,说到:“好裳配好角,这件衣裳,当然是你的登台戏服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抓贼无赃 酉时三刻。 窗外,弦月低垂天边,我靠在暖榻上一针一线地绣着虎头帽,时不时和唤雪攀谈一二,气氛宁静而祥和。 正和唤雪谈论着用什么丝线绣这虎眼,忽然金缕阁外传来嘈杂人声,如暗流袭来,来势汹汹。 “主子稍坐,奴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去吧。” 我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淡然,继续在绣框里挑选着合意的丝线,浅浅笑不觉凝在眉眼间。 “不是奴婢不让,但凡万事有个由头,小主不顾礼仪带人擅闯芳华苑,不知奉了谁的旨意?主子正在阁内,小主讲清楚了,奴婢也好进去通报一声,让主子来决断这门是让诸位进还是不进。” “嗬,你这刁奴跟我要旨意?臭丫头,识相地就给我让开,这里可没你说话的份,别自找难堪!” 这声音是? 我尖着耳朵细细分辨了番,像芷兰小主张娆娆的声音,不过须臾,忽然嘈杂中又冒出个特别的声音来。 “小主,我明明瞧见那死鬼进了这苑子,此时定在里面跟那女人厮混!小主,你可得为奴家做主,晚了人就跑了!” 金世燕?! 我心头一阵颤,迅速放下手中的针线,下了榻。 唤雪不松口道:“司徒夫人,当心祸从口中!再不济我家主子也是皇上明旨亲封的美人,你如此诋毁我家主子清誉,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这话得我问你家主子才是!芷兰小主,我怀疑这李淳元是个冒牌货,她极可能是我清州府上走失的贱婢;那死鬼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定是识破了这一点,偷偷跑来这和那贱婢幽会。” 张娆娆吊着嗓音问:“夫人确定?” “就是皇上在这,奴家也是这话!白日里奴家在静怡院见过这淳美人,尚还有几分存疑,此时那死鬼甘冒如此大风险来此与她相会,肯定十拿九稳是她无疑!这女人心思诡诈,不仅蛊惑我夫君,更是犯了鱼目混珠的欺君大罪,小主赶紧拿主意才是!” 张娆娆当即喝道:“给我撞门!我倒要看看这金缕阁,是个如何藏污纳垢的地方!” 我人还隔着一丈远,忽然声巨响响起,张婉婉那帮五大三粗的嬷嬷们,就把我半扇雕花金漆门给撞烂当场。 疾风扬着些许灰尘扑面而来,我立马捂住鼻息,冷眼打趣到:“我金缕阁还第一次遇见这么野蛮的客人,连喊带骂还毁门,有趣的紧。” “主子,她们态度实在蛮横,奴婢立马去支会羽林卫来。” “不用。”扫过那倒地的雕花门,我从容一笑:“芷兰小主,司徒夫人,刚我在暖榻做女红,隔得有些远,听不太清你们在和我的婢女争辩些什么,可否再重述一次?” “跟她说什么说,芷兰小主,她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金世燕一副悍妇样,隔着我这一头就不规矩朝我阁内张望着,嘴里还着急着:“那死鬼肯定是躲那个旮旯角里,不敢出来!” 我喝止上:“哪个死鬼?夫人,能堂而皇之进出我金缕阁内殿门槛的男子,除了天子,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夫人若此时不交代清楚,怕是难逃藐视圣上的罪责。” 金世燕杏眼一闪,脸微变,强辩道:“你少跟我装蒜!你白日让你苑中宫人送了件袍子给那死鬼,我就觉得奇怪;可惜他那猴急性子,我不过略施小计,刚前脚离开后脚他就换上你送来的衣袍,偷偷溜来你这芳华苑。他一个外臣男子,趁夜溜进这深宫内苑之中,对象还是你这身份存疑的深宫内妇,其勾当还不够明显?!“ 我月眉上挑:“夫人言下之意,是我和司徒大人有染?” 她冷哼哼笑,极尽嘲讽:“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 我人前脸一冷,调高三度再问到:“是,还是不是?我不喜欢模棱两可。” 张娆娆道:“我替司徒夫人应了,是了如何,你敢让我们进阁中搜个清楚?外面我已经叫了羽林卫围着,若司徒南宇在此,量他插翅难飞。” 我瞧着自负在面的张娆娆,心中不禁浮起阵暗嘲:看来我离宫那段日子里,这妮子没多少长进。 转而,我道:“好,芷兰小主开了金口,我就当这事有了协议在先。你们要个清楚明白,我一定给个心服口服,但有言在先,若届时搜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今夜之事我绝不会当做个误会善罢甘休。里面请。” 金世燕忽谨慎提醒到:“小主,不会有诈吧?” 我这敞开大门的姿态,金世燕反反复复打量在眼里,忽然没了先前的笃定,反而有几分畏首畏尾在面。 我莞尔一笑,激到她俩:“怎么,门都砸了,人也站这儿了,此时不过我三言两语,就不敢进去搜了?” 张娆娆卯着胆子回到:“你少在这故弄玄虚!我还不信,你有大变活人的能耐,进去搜!” 一股逞强悬在面上,张娆娆领着人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金缕阁,嘴里还相当严苛谨慎:“每个地方都给我搜仔细了!” 我倒是跟个没事人般,找了个干净地儿落座下来,静静欣赏着她们在我阁内翻箱倒柜。 唤雪紧张道:“主子,浴池那里——” 我一派无所谓:“尽管让她们去。反正横竖那老虎爪子也抓不到你我身上,有人要遭殃啰。” 我这金缕阁不大,自然好戏开锣不过是个闭眼睁眼的时间。 “小主,阁后浴池里有人!” 一个朝浴池方向搜索的嬷嬷,忽然察觉到里面的异动,立马欣喜若狂朝张娆娆禀报到。 当即,张娆娆脸上跟打了光似的,朝我得意洋洋地扫了眼,便亲自领着队朝阁后浴池杀去;可不过片刻安静,张娆娆一声拉尖的惊呼,伴着声怒不可遏的喝斥在我金缕阁中响起。 “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在金缕阁内造次?!” 强压袭来,金缕阁内混乱顿时变做鸦雀无声,擅闯我金缕阁的招摇者和帮手,跪满各个角落。 大概是匆忙间,从浴池中走出的慕容曜赤着上身,浑身带水;扫了眼金缕阁中的狼藉,气不打一处来间,一脚就踹在跪得最近的嬷嬷肩上。 慕容曜火冒三丈:“不长眼的狗奴才,什么地方都敢乱闯,养刁钻了?!来人,把这个几个不懂规矩的狗奴才拖去砍了!” 顿时,金缕阁中哀嚎求饶此起彼伏,可那俩牵头闹事的正主,闷声不吭地跪在原地,变哑巴了。 达到我要的效果,自然我也不能一直闲着,等唤雪取来干净的帕子和衣袍,我走到盛怒不已的慕容曜身边,仔细地为他擦干身上的水渍后,将那件宝蓝色的衣袍披在他肩上。 我劝上:“反正闹也闹了,皇上冻着身子动气,先到暖榻上暖着再训也不迟。” 而劝解间,我瞧见偷瞄慕容曜的金世燕,在看见他身上这件宝蓝色袍子后,脸色顿时如酱猪肝般难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伶牙俐齿 特意给慕容曜上了杯驱寒的姜茶,不想他还没喝上一口,就重重撂在案牍上,茶水溅了满桌。 “朕刚一直在里面听着,心想着你们会有所顾忌,有所收敛,可竟不想你们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好啊,排场挺大的啊,公然在内宫中抓奸,奸夫人呢?这会儿抓不到人,是不是要朕给顶上?!” “都是臣妾一时糊涂,听信了小人谗言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请皇上恕罪!!” 倏地,跪在地上的张娆娆哭得梨花带雨,求饶的响头没断过。 慕容曜哼哼冷笑:“听信了小人谗言?原来掺和此事的人还不少,你倒是说说,是谁在你耳根子旁煽风点火,故意中伤淳美人?!” 当时张娆娆的犹豫两难,我是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对于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儿,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什么是避重就轻,两害取其轻。 下面的话,忽然少了些许期待。 张娆娆盈泪在眶:“臣妾也是听了司徒夫人的抱怨,一时心热,在不察真伪的情况才做出这等莽撞事。皇上,臣妾真的知错了,请皇上宽恕芷兰这一次,下次绝不再犯!” 慕容曜重手一拍,怒斥到:“还想有下一次,你还嫌这后宫没闹得乌烟瘴气?太皇太后还不时跟朕提起你,说你品性纯良,大方得体,今日一见,倒觉得你对不起太皇太后对你的赞誉!朕看,还是和大司马商议着,把你接回家再教导德行一二,以观后效才是。” 这话什么分量,在场人都心知肚明,张娆娆顿时慌了神。 “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知错了!求皇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一定洗心革面,安分守己!!” “可朕实在不想看到你这张脸,如何处置你之前,你就好生呆在暮雪院静思己过,。来人,把芷兰小主请回暮雪院!” 张娆娆声声凄楚地被请离了金缕阁,我看着身旁脸色明晦不定的慕容曜,他这一刀虽没给得痛快,可其深意是再明白不过: 张娆娆的后宫生涯,基本已到头。 “又是你。” 刚请走一个,留下这一个已经是风中烛火,岌岌可危。 慕容曜一脸嫌恶:“夫人进宫不过短短一日,竟在后宫中闹出两桩大事,看来朕白日的留有情面,罚得还是轻了!” 金世燕急道:“皇上明鉴,臣女不是故意滋事生非,是此女心机太重,故臣女才着了她的道!” “事到如今,你还强词夺理,在这里攀咬淳美人。若论心机,怕是在座的没人比得过你这恶妇吧!” 她强辩道:“臣女只是就事论事,绝非恶意攀咬!” 倒看不出这等光景下,金世燕还底气十足,想当着慕容曜的面和我争个雌雄高低。 “刘德禄,掌嘴这恶妇,实在可恶!” “慢。” 趁着口谕还不太热,我拦到:“皇上这罚的,司徒夫人必定不会心服口服,日后传出去也难服众;既然她有理在身,而臣妾也不惧流言,不妨让我们当场辩个清楚,省得留下闲言碎语,坏了皇上的圣明。” 我端坐人前,问到金世燕:“你口口声声说我和司徒大人有染,凭据呢?” “皇上身上那件宝蓝色龙袍就是凭据!” 像是压抑火力多时的火山,金世燕仰头奋力辩解到:“皇上可知,你现在身上披着的这件袍子,我家夫君也有一件,而且是今日午后这女人差宫人送给我家夫君的。一个深宫内妇,若和我夫君素没半点猫腻,干嘛送赠他衣袍?” “噢,原来因这缘故。那我问夫人,受人恩惠该不该有所回馈呢?” 金世燕面上丝丝惊慌如雾腾起,没等她自个想明白,我娓娓道来。 “皇上南巡时,曾途经上怀郡,郡使大人不少为我和皇上出谋划策,如今他来京述职,行装简便,我担心大人暂居宫中失了郡使的体面,赠他衣袍有何不妥?再者,夫人可仔细瞧过司徒大人那件袍子,可真和皇上一模一样?!皇上这件,我做工虽粗糙了些,但好歹也是龙袍,郡使大人什么身份,能穿吗?” 金世燕脸跟被生生刮了几巴掌似的,红通通的,想来这理是拗不过去了。 不过,在接下来的话里,我倒是小瞧了她那张惹是生非的利嘴。 “你就是林思安无疑,记恨着往日嫌隙,如今趁机在皇上面前踩踏我!皇上,这个女人来历不清白,您不可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我道:“又是林思安。夫人,你想为自己开脱,也找个像样的理由;老是这个梗说来说去,不腻味?” “是你心虚了吧!” 高声一辩,金世燕态度间更见猖狂。 “司徒南宇什么德行我了如指掌,我说他怎么平白无故地捡了这郡使的美差事,想必也是你从中推波助澜;你帮司徒南宇,说白了,也是怕他拆穿你贱奴的过去,坏了你攀龙附凤的美梦!” 气氛刚一僵,忽然刘德禄上前,一大嘴刮子撇去,顿时打的金世燕惨叫而呼,歪倒在地。 “不知深浅的东西。美人乃千金闺秀,岂容你个烂舌根的恶妇随意非议?” 金世燕直起身板,啐了口牙血:“我没有!她确实是冒牌货,什么千金闺秀,我呸!贱奴一个!” “还不长记性?” 刘德禄皮再次扬起手,我却当场拦住:“刘公公手下留情。强弩之末,不给她个明白,她不会死心的。” 落了脚,我走上前,一把捏住金世燕的下巴,把自己的脸凑近: “看仔细了,我真的是林思安?是真是假,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不妨告诉夫人,你口口声声骂着那贱奴,也曾试图迷惑皇上,也不见的皇上把她和我混为一谈。” “你,你说谎!” 我微微笑扬起:“我说谎吗?你当着皇上的面诬陷我是冒牌货,不就是想让皇上相信,我就是林思安;那不如听听皇上怎么说,好替我和林思安间辨个真伪。” “淳美人,可是朕在大历做质子时的青梅竹马,大历前太子太傅李书云之女;林思安,她算什么东西?朕眼不瞎,分得清楚自己心仪的是何人。” 淡淡地交代了句,慕容曜又问上刘德禄:“司徒南宇人呢,可到?” “回皇上话,想来快到了,奴才这就去外面瞧瞧,好给司徒大人领个路。” 话毕,刘德禄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金缕阁。 趁着这空档,我拉起话:“若夫人还不信,不妨等司徒大人到了当场认一认,他是你结发夫君,总该不会偏袒于我一个外人吧。” 话立在这儿没多久,司徒南宇就一脸火烧眉毛的急状进了金缕阁,五体投地地给皇上和我请安。 “司徒大人来得正好,当着大家的面认认,朕的淳美人可是你家夫人口中那位贱妾林思安?” 司徒南宇想也不想地斥责到金世燕:“糊涂!淳美人怎么可能是那种低贱之人,你这女人被猪油蒙了心?!” 瞬间,金世燕最后那点坚持土崩瓦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助振夫纲 委屈如堤溃,金世燕失控地捶打起司徒南宇。 “你好狠的心,司徒南宇,合着外人欺负我!” 司徒南宇一脸嫌弃:“你疯了吧,金世燕!这什么场合,任由你撒泼叫嚣?如今皇上圣裁,我是帮理不帮亲,说不是就不是!” “我胡诌?!明明有人瞧见你鬼祟的进了芳华苑,意图和这贱人幽会,谁知道小会时间,人没堵住,却中了这贱人的调虎离山计!好啊,你想撇下我顶包,我也不让你好过!你倒是当着皇上的面,把这期间的行踪交代清楚!” 司徒南宇急:“你,你这婆娘什么恶毒心思,我可是你夫君!” “呸,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下嫁于你这个窝囊废!不敢说?不敢说那就是有猫腻,有见不得人的丑事想遮掩!” “你!” 那扬起的手掌,凌在金世燕高昂的头寸远,可犹犹豫豫间,司徒南宇尽打不下去。 这对活宝般的夫妻我瞧着,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一个窝囊,一个骄横,绝配。 我趁势打趣道:“司徒大人,俗话说得好,娶妻当娶贤;看来你家这位夫人,真不负她‘母大虫’的名号。” 金世燕骤怒:“你少辱我!狐媚子,你好生本事,迷惑得众人都偏袒于你!” “少有的奇葩!” 这些不堪入目的话进耳,正主的我没上气,座上慕容曜倒是忍不住脾气,抓起手边的紫砂杯朝金世燕砸去;索性没砸中头,不过场面不见得多好看。 “朕从不打女人,但今日一见你这德行,也算破一先例!还辩什么辩,事实俱在眼前!刘德禄,速传朕口谕,就地重杖这恶妇三十棍,赶出皇宫,永不得再入!” 金世燕仍无丝毫悔色:“皇上,事情根本就是不清不楚,臣女不服!!” “你敢公然抗旨?!反了不成!” 拍案而起的慕容曜,我瞧他那架势,若手里有把剑,定当场劈了金世燕。 “给我闭嘴,不想要脑袋了?!” 司徒南宇中气十足一吼,暂时驾驭住失控的金世燕,又转而求情到:“贱内无德,闯出这等祸事是臣家法不严,无颜面圣,臣替贱内领旨,谢皇上和淳美人宽宏大量。” “我不认,死也不认!” 嚯,这个节骨眼了还在咬烂犟,但不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徒南宇一展男儿雄风,一巴掌呼在金世燕脸颊子上。 “不认什么,我看你就是不认命!对,之前我确实来过芳华苑,且没支会你一声,可也是因为淳美人赠衣的缘故,特来谢恩还礼;可听说皇上在芳华苑留宿,我留了声谢便打道回府,结果你倒好,抓着半截猜忌就无法无天地来造谣滋事。金世燕,你到底是来打皇上的脸,还是故意拆我的台?说到胳膊往外拐,我瞧你这恶婆娘才是最在行的!” 一时间,金世燕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能,不可能!芷兰小主那边的眼线来报,说皇上去了皇后娘娘的凤仪殿,怎么可能出现在芳华苑?这分明是个圈套!” 慕容曜脸骤冷:“奇了,这是朕的后宫,朕想去哪宫哪院,还要一一给众人交代清楚明白?眼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奴才,敢公然监视朕的行踪?” 气势这东西跟打仗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金世燕胆子再大,此时也不敢在去试探慕容曜的容忍底线,彻底变成个哑巴僵在原地。 我劝道:“算了皇上,乌糟糟的事情是越扯越深,我瞧着审个三天三夜也是个无休止;这等皮毛小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反正那挑事的眼线露了头就休想逃。” 缓了多时剑拔弩张的气氛,我从容地走上前,当着众人面把司徒南宇扶起:“司徒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过你这一家之主,的确在人前挺不起腰板来。” 司徒南宇脸阵青阵白,半响道:“是微臣无能,让皇上和美人见笑了。” 我道:“此话差矣。司徒大人作为朝廷栋梁,你的体面,也是彰显了皇上的用人眼光。所谓‘攘外先安内’,大人连一个小小家都治理不好,何谈协助皇上一同打理这北燕万里江山呢?” 面红筋胀的司徒南宇虽低头不语,但我瞧着,这事多多少少伤了他男儿的脸面,有些抬不起头。 我闲逸地转悠在阁内,目光触及那物盆中的金机子,便一眼相中它。 “司徒大人的家事,皇上和我本不该多加干预,然尊夫人此前言行失德,太目中无人,不得不罚。但毕竟是女子身,这宫中重杖三十棍下去,夫人怕是不去条命也要落残。” 掂了掂手中金机子,我恭敬地呈到慕容曜面前:“皇上,要不换个罚法。我想,不如把这打果子用的金机子作为御物赐给司徒大人,让大人用金机子责打夫人三十下作为惩罚;这样的话,一不违皇上金口玉言,二可让司徒大人重振家风,皇上觉得如何?” “甚好。” 慕容曜接过我手中的金机子,宣到司徒南宇:“朕今日就将这金机子赐予卿,以作重振家纲之用;望卿时时克谨,规约内庭,再塑家门清风正气!” “臣司徒南宇谨记皇上教诲,叩谢圣恩!” 瞧着司徒南宇跪地三叩,虔诚圣神地接过慕容曜手中的金机子,我偷偷在旁瞧着脸发白的金世燕乐:不想到吧,鸡毛也可以变令箭。 “跪好了,腰板挺直!虽是家丑,但皇上旨意不得不遵,今日就在此执行家法三十记,以诫你妄为之德行!” 那金机子虽只有拇指粗,但毕竟是纯金打造,打在身娇肉贵的金世燕背上肯定不好受;再加之司徒南宇往昔受了她不少窝囊气,这下手,轻重就不好说了。 痛呼,哭声,求饶,我听着嫌腻歪间,心里装着另外一件急事,于是领着慕容曜一道暂时退出了金缕阁,让他们夫妻二人尽情地去折腾。 我吩咐到:“唤雪,传我的话,把苑中所有的宫人召集到此处。” 唤雪刚领命传话去,慕容曜就问上我:“你准备收网了?” 我点点头:“费了这么大精力,还用了请动了皇上您,自然得收网看看成效。从我芳华苑溜出去的老鼠,就别想再回来;先礼后兵,我对他们这可是有言在先的。” “也好,我在此给你壮壮声威,看看是哪个不长心的狗东西在搅动是非。” 小半盏茶时间,我芳华苑大小院落里的宫人聚集在此,唤雪挨个对着名册清点了一遍,向我和慕容曜禀报到。 “回皇上美人,眼下缺一人,西通厢的绣娘素秋不在苑中,且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素秋之死 清晨时分传来消息,我苑中宫女素秋的尸首,在南苑无穷碧被发现。 尽管仵作把验尸结果说得详尽而细致,可我还是想亲眼认证番。 玄冥拦到:“主子,死者晦气重,您不宜近探。” “没事。心有清明,不惧鬼神怪力,再者我也是个医者,生生死死的事也如家常便饭见惯了,没那么多忌讳。” 说着,我便蹲下有些笨拙的身子,撩开裹尸布再次查验起素秋的尸身。 确如仵作先前所言,素秋的尸身无半点损伤,乃溺水窒息而亡;不过我奇怪着,素秋死状非但没有溺亡前的挣扎痕迹,反而走的相当安详,整个人像是睡过去般。 顺着这个疑点,我从带来的医箱中取来小棉棒,分别在素秋的口鼻中取证了番,有趣的一幕出现了: 素秋的鼻腔中有不少泥沙,而嘴里却干干净净,更神奇的是,从素秋嘴里取出的小棉棒上,还有沾有零星暗红的粉末。 我道:“好好将素秋安葬,回头取五十两黄金给她家中捎去,权当做是对素秋家人的抚恤。” 起身后,我一边交代着唤雪,一边继续观察着手中取证后的小棉棒,心中刚对素秋的死因有个大概定调,玄冥便疾步上前向我请问。 “主子可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算不上多大线索,只是更清楚素秋真正的死因。” 深吸了口气,我扬起手中的小棉棒递给玄冥:“素秋的确是溺水而亡,但非自己投湖寻短见,而是被人迷晕后沉入莲池中。” “这上面的是?” “迷仙粉,一种吸入后可以令人重度昏厥的迷药。” 我缓行在回芳华苑的路上,从医理上为玄冥解释到我当下的判断。 “人若是清醒状态溺水,溺亡之前必有挣扎举动,水中转换生息间,莲池搅动的泥沙定会随着人呼吸要道的口鼻进入体内;而眼下素秋尸身无半点落水后的挣扎状态,且鼻腔中有泥沙而口中却无,这表明她在入水后乃无意识状态,紧靠鼻息在水中短暂换气;再佐以这些迷仙粉的粉末,足以说明素秋的死非畏罪,而是人为。” 玄冥面上一阵破疑的豁朗,沉思片刻又问到:“既然是人为,那定是为了杀人灭口,掩盖恶行。主子要查吗?” “不用。素秋这一死,她们以为是死无对证,可我反倒是把模棱两可的事弄了个清明。如果我没猜错,这件风波背后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宋小钰。” “模棱两可?主子的意思,眼下除了荣妃,宫中还有人可能对您不利?” 玄冥此时这一问,我倒是缄口不言。 整件事表面看来,我是大获全胜,但实则,这种危机感越发强烈:澹台静慧安插在我身边的暗桩,仍潜藏在我芳华苑之中,且道行之深! 想着这等大手笔交锋的挫败感,我内心不觉为喜,反而感到沮丧。 半响,我转而道:“听说皇后的病日渐加重。唤雪,回头你去库房挑些补身的药材备着,午睡后提醒我,好去凤仪殿给皇后请个安,顺道探望下病情。” “奴婢记下了。” 唤雪应了声,又提醒我到:“主子没听说嚒,盛国公家的荣贞世子今日也进宫来探望皇后,此时正在凤仪殿做客,兴许时间上冲突了些,主子改到明日再去探望如何?” “盛国公家,荣贞世子?” 我虽是宫中人,但和天家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多如牛毛,我也不是一一能认全的。 不过此时,玄冥答疑地及时。 “主子有所不知,这盛国公家的荣贞世子,名叫盛玉童,乃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侄孙;因世子亲姑母,皇上生母辰乐妃举荐,自幼封皇子伴读郎入皇家习礼,与皇上为伴。竹马青梅的儿时情义,且盛家与天家向来同气连枝,故世子与皇上两人间关系也是极为要好的。” 我品味道:“盛玉童?发小?!他宫中风评如何?” 玄冥回到:“世子虽是世袭子弟,但天资聪颖,骁勇善战,倒也不辱盛家百年将门风范;至于宫中风评多是人云亦云,属下认为世子这般的当世男儿,性子带着几分狂傲自负,风流不羁,倒不失真性情,不似传闻中那般纨绔。” 我莞尔一笑:“说来说去,就是个调皮性子,服不得人管束。” “这就得主子亲自验证一番。如今世子进京,以主子和皇上的关系,避不了有所接触。至于如何相处,属下认为投其所好为妙,毕竟荣贞世子是皇上的挚友,且深得太皇太后的宠爱,主子不宜交恶。” 我思索片刻,道:“等见了面再说吧。人与人嘛,第一眼缘有时还是很重要的。” 夜至亥时,霜月垂天。 插了枚书签合上书,我从暖榻上落脚正欲梳洗就寝,刘德禄忽火急火燎地跑来我金缕阁报急。 一番陈述,我大概知道了刘德禄在急些什么:昭徳殿内关着俩男子,哥两好间宫中酒窖的美酒是一坛接一坛地送,誓要喝个一醉方休,还不许人干涉。 刘德禄虽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毕竟是个奴才,哪抵得过天子一句金口玉律?! 两难间,遂跑我这来求救。 本身这事我并不想插手,但毕竟之前欠了不少刘德禄的人情,他人在难处时,我总该有所回报。没多作推诿,我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便随刘德禄一同前往昭徳殿中救场。 刚至昭徳殿正门,一群宫人跟蚂蚁似的围在殿门口,瞧见刘德禄和我时的表情可谓是喜出望外;我镇定地隔着雕花窗望了下殿内的情形,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却不闻半点动静声,着实有些诡异。 我抿抿唇,问到其中一个候在殿门外多时的宫人:“送了多少坛酒进去?” 他谨慎说到:“回美人的话,这已经是第八坛了,这两坛刘公公拦住没给送。” 八坛子酒! 我倏地倒抽了口气,直怀疑他俩是用来喝还是泡澡的。 “我进去看看。” 一干子宫人眼巴巴地恭送着我入殿,而我平静的心,也因这异常的安静忽然变得惴惴不安。 正殿无人,那想必两人此时是在昭徳殿内殿之中斗酒,而这条往来穿梭过无数回的廊道,我从未想到今夜的尽头处,会是直击心灵的一幕在等着我。 远远地望见,慕容曜醉枕在一男子的腿间,那男子执着酒壶朝口中送了口西凤酒,又垂下头,眉目深邃地看着不省人事的慕容曜,他眸中的光辉,如在观赏件稀世珍宝般璀璨。 然在我心律朝着无极处攀升时,忽然,那男子也俯下身,满腹深情化蜻蜓点水之姿,轻落在了慕容曜唇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盛家玉童 误扰了这传说男男画风,以至于对人察觉我的存在时,我自己倒成了最尴尬的那一个,忙背过身去。 走还是留?! 我当时脑子乱得就剩这两个选择。 “喂。” 背后声色慵懒地唤了我声,我一个激灵窜遍全身,因紧张而团紧的手,更显得我当下处境的被动。 他问:“都看见了?” “没,没看见!” 回答出口,连我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慕容曜不就是被盛玉童这小子亲了下,以前这类禁书也没少看,如今这忐忐忑忑,搞得好似撞破好事,怕被杀人灭口般怂。 也不知盛玉童是什么表情,口吻间到几分满不在乎:“那就是全看见啰。” “你这人真好笑,我瞧见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希望我跟个泼妇似的和你扭扯番,闹个鸡犬不宁?!” 被人逼着,我也是急着扳回面子:“反正你亲也亲了,吃亏的又不是我!” “嗬,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小妮子,背着我干嘛,很丑见不得人?” “你才丑见不得人呢!”恼气一上头,我愤然地扭过头,强辩到:“你事情办完没?若还没过足瘾,趁着慕容曜还醉得不省人事,你大可再温习几遍。” “哈哈哈,有意思。” 声未尽,人已至。 只见身着墨色麒麟袍的盛玉童,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地从我身后绕上前,拇指轻托着下巴颇有深意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大概是犯了人前不服输的倔劲儿,也毫不避讳地端量着他,可四目交锋间,我心里的急躁反被股突心的惊艳感所折服。 此子,有凌驾于苍生之上的神仙风采,确为万中无一的美男子。 他面色如玉,眼若桃花,挺翘的鼻梁如突起的屋脊,浓淡相宜的墨眉,将一双充满魅惑的双目衬得灵动生辉。 约是光线角度的缘故,他五官轮廓被勾勒的清晰俊逸,尤其是他抿藏于唇的谦和,伴着丝丝如枫糖般的蜜笑,特别摄人心魄。 柔韧之中又展现着北燕男子特有的刚毅美,盛玉童把两种矛盾的力学美和谐地融为一体,并华丽地在自身上呈现出来。 “唔,我知道你是谁了。” 半响,严谨审视过我的盛玉童,目光忽然落在我隆起的肚腹上,笑得灿烂。 我心中暗自嘀咕:美男子倒是个美男子,可他那人前自负状,倒是挺招人厌的。 片刻,我道:“你能掐能算?那你说说我是谁。” “情敌。” 我当时满脸认真的洗耳恭听,瞬间被他口中这吊儿郎当的字眼给击个粉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世子这个词指代对象太宽泛。若论起情敌,怕是这北燕后宫中三千佳丽,都是阻碍你和慕容曜比翼双飞的敌人。” 这话没经过加工便出口,我自己听着觉得又不怎么妥帖,又忙修改到:“不对,你和他公的,要在一处飞而画面和谐,世子不如尝试改改自己的风格,把自己弄得再女性化些,再娇柔动人些,或许收效更佳。” 他亦洒脱:“虽知你是在损我,但不好意思,我素来钟情男儿的潇洒,无不良癖好。” 我白了眼他,欲离开:“那你们今夜就好好处着,看能能趁这个大好机会,把慕容曜的取向给掰过来。我来,只是受人之托传个好意:酒尽兴便可,不宜贪杯。如今话已传到,我就不打搅世子和皇上增进感情的雅兴了。” “李淳元。” 我脚还没挪得动,他一口阻到我的去意,不过我的驻步,倒不是想听他再辩解什么,而是意外着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蜜笑满唇:“该留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今日酒已尽兴,而来日方长,我想你我还有再见的机会,希望届时你我能再度相谈甚欢。回叙。。” “你!站住!” 我人前的潇洒大度,忽然莫名被他抢了去,委实不甘心。 我威胁到:“你不怕慕容曜酒醒了,我乱嚼舌根?!” 可他此时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昭德殿内殿之中。 什么意思? 久久而久久,我心中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日,清晨。 我镇定如佛地吃着自己碗中的粥,而这殿中的安静似乎对慕容曜是种折磨,举手投足间,他都表现地小心翼翼。 没什么好猜的,他对昨夜宿醉行为心中有愧。 少见他在桌上动一筷子,可动了一口,那鱼肉的微腥味勾得他捂嘴干呕;但一看见我,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害怕,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适。 不把这人安顿好,我估计这早膳我也吃得不安生,随放下自己的碗筷,探着身,把他的筷子给没收了。 我不冷不热地说到:“你那空胃,估摸着还酿着二两老酒,桌上的荤腥还是别动为妙。御膳房那边正在为你煮醒酒汤,等喝了彻底解了酒气,你再吃碗白粥垫着肚子。” “昨天是有点没把住度,光顾着高兴,竟不想喝过了头。在生我的气?刘德禄这个老滑头也是,劝便劝,干嘛非得把你一并惊动。” “惊动?皇上这话太抬举我了,我倒觉得自己当时扫了兴,让皇上和荣贞世子把持的度没翻过那个坎。” 慕容曜立马挪了地,跟小猫似的黏着我:“横竖是我的不是,我认错,也保证以后一定不再犯,但你也不用说些我听不懂话,让我犯糊涂吧?什么度没翻过那个坎,昨夜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惹你生气了?” 提到这个度,昨夜那一幕又鬼魅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瞧着慕容曜那小迷糊样,别说他糊涂,我自己都没把观念理顺,有什么资格在人前说三道四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把这事给彻底烂心里算了。 我推搪了他一把:“少来可怜巴巴这一套,要想真心折罪,让我安安心心吃个早膳,放我回芳华苑才是正途。” “好,我不扰你清净,等你用完膳,我陪你回芳华苑,替你抄写祈福佛经赔罪可好?” “曜!” 这一口气刚见要喘平,不想一声不速之客的声音插了进来,立马让我心一紧。 “玉童?这个时辰你不呆在延寿宫,怎么跑来我的昭德殿。” 不请自来的盛玉童倒是自若得很,让宫人给添了副碗筷后,便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下了小半碗小米粥,他说到:“咱们昨天不是约好,今日一起去皇家围场骑马冬猎。看你这表情,定是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啊我特意厚着脸皮来提醒你,顺便蹭个早膳。喂,那盘酥皮鹿肉园子给我留着。” 我筷子还没落下,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呛,顿时凝滞在半空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斗嘴活宝 好女不跟男斗! 假装不在意,我正欲撤回筷子,不想慕容曜一把将那盘酥皮鹿肉园子,端离盛玉童的下手范围。 “来蹭饭的,脸皮厚不说,还专门挑好的。这圆子淳元爱吃,你个大老爷们谦让点。” “嘿,你啥意思?摆明在我面前秀恩爱,护短是吧。” 盛玉童咬着筷子,一副不依不饶地做着伸手讨饭状,可却被慕容曜拐着胳膊挡了回去。 慕容曜倒未顺着他的小性子:“规矩点,嫌招待不周,回延寿宫跟太皇太后老人家耍宝撒娇去。” “小没良心的!亏我日夜兼程,翻山越岭来燕都看你,吃了你俩肉圆子,就小气巴拉得跟我横!” 慕容曜边为我夹菜,边说道:“奉化离燕都不过百里,来往间还有畅通无阻的官道,我送你的追风驹鞭子抽得狠些,半天不用就到京。跟我叫苦?我娘子才苦,没看见嚒,她正在孕中,我自然得事事以她为先。” 盛玉童扁扁嘴,满脸不屑:“哟,出息了,有娘子就了不起,跟谁炫耀呢。” 讲真,他们俩在那没消停的斗嘴,主心骨还是因为我,这时我什么用膳的心情都全无。 “好了,你们俩是斗鸡变的不成?一人少一句。左右不过是盘圆子,世子爱吃,就给他吃呗。” 我夺过慕容曜护着的盘子,递到盛玉童面前:“敞开吃,不够的话让御膳房再做一份,多大的事儿。” “听听,听听噢,多懂事的小媳妇!没辙了吧傻小子,马屁拍在狗腿子上,枉做小人。” 我眉头一蹙:“什么叫狗腿子?荣贞世子,我没得罪你吧。” “哦,不好意思,我这人嘴巴向来粗糙,说话也不怎么经过大脑;要是有什么让你误解之处,还请李美人您还多担待些。这圆子,谢了。” 笑眯眯地朝我飞了个眼,盛玉童一筷子一个,嘴塞得满满当当的。 倏地,一口闷气顶得我极不舒服。 宫中女眷间的唇枪舌剑,我自认虽不是太得心应手,但也算得上小有心得;可如今面对这么个斤斤计较的男子,我还真一时间拿他没折,只能忍气吞声地在人前装大度。 不过细细一想,我疑到:盛玉童怕不是因一盘圆子让不让而挑我的刺,难不成因刚慕容曜护着我而吃飞醋? 想到这些,我阵阵冷噤涤荡全身。 和个男人争风吃醋,什么跟什么嘛。 慕容曜浑然不觉地和他论到:“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外祖父要是知道你是这副德行,非抽死你不可。” “嗬,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得婆婆妈妈,管教起我的德行来?小子,做人可不能忘本,好歹你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 笑点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慕容曜顿时脸黑:“盛玉童,你是哪根筋忘家里没带,还是昨夜的酒还没醒,要我动手给治一治信口开河的毛病?” “哟,邀架?不是小爷瞧不起你,这么多年,咱们干给的架没千儿也有八百回,你几时斗过我?我年纪不仅比你长,论打架的功夫也是你哥;瞅你那傲娇样,才做了几天皇帝,尾巴就翘上天去了。” “唷,我肚子痛。” “肚子痛?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痛,那俩孩子又闹架,还是你刚吃坏了肚子?” 我当时低着头,猛吸了口气还是压不住那股劲儿,爆笑出声。 “没事,没事!我是笑得,笑得肚子痛!” “你真!”大概是觉得在我面前失了面子,慕容曜立马和盛玉童叫板:“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来过过招,看届时谁服谁是爷!” 盛玉童不服半分软:“我好怕怕!等小爷一刻钟把早膳用好,到时候谁怂谁是孙子!干架,小爷可是出了名的北燕一霸。” “好了,好了!” 压制住笑劲,我忙劝到:“一大早的,就在我面前打情骂俏,腻不腻歪?喏,别光脸红脖子粗的,出门右转再直走,那儿是皇家校场,你俩赶紧去分个胜负再回来;若缺场面,我叫刘德禄去给你请助威的,太皇太后做裁判,文武百官做观客如何?” “切,明摆着拿靠山压人,没劲!” 盛玉童呶呶嘴,兴致不似先前那般起劲地塞了颗花生米。 “谁叫他是皇上呢。该有的体面,少不得。” 盛玉童冷刮了我一眼:“够伶牙俐齿的,怪不得这小子被你治得服服帖帖;阿曜,别说哥哥没提醒你,妻管严是病,一旦沾上了就难根治的。” “我乐意。有本事的,你也找个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女人去。” 盛玉童嘴裂得酸味十足:“万事可战,唯独此事没门。再说了,你这小娘子在心中纵有千好万好,可身份,毕竟还是个妾;管太宽,还不知收敛,对你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闹趣的气氛,因为盛玉童这句提醒忽然变得尴尬万分;不过仔细想来,他这话是张飞绣花,粗中有细。 如今澹台静慧病重,我又独霸宫中恩宠,若稍微有行为越矩,那极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明白了他话间的个中深意,我笑谢道:“世子提醒地极是,淳元会时时谨记在心。” 他道:“光记着有什么用,还得有所行动,尤其是你,傻小子。” 说着,盛玉童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漆木盒,递到了慕容曜跟前。 “这东西,挂你的名,一会儿赶紧给静慧姐姐送去。” 慕容曜道:“你这绕得是哪门子弯子?以你和静慧的交情,还需要透过我假手于人?!” 盛玉童怒其不争地摇摇头:“说你傻,还真不假。我费劲心力地挂你的名,不就是想替你人前挣个情分好感,免得落个冷落中宫的坏名声,蠢得无可救药。” “静慧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可静慧姐姐也是个女人,还是您的原配皇后,我送和你给,意义上自然是云泥之别,相差十万八千里。” 此时,我真真觉得盛玉童不仅是个有趣的人,而且着有趣的皮囊下,还掩藏极内秀的心性,真叫人一刻一个刮目。 我帮插话到:“帮理不帮亲,皇上,荣贞世子这话很在理。” 说着,我径直拿起那小漆木盒:“不介意,我先一睹为快世子带来的这宝贝是什么吧?” “有什么瞧不得的,我还怕你不识货呢。” 话落,他潇洒一抬手,示意我随意。 怀揣着好奇,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而里面那朵蓝白相间,晶莹如玉的花,顿时将我眼中的惊讶无限放大。 “世子,这,这不会是石钟幽兰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信与不信 若有所思地走着路,忽然下一步落脚点上砸来块雪团,心率猛飚间,吓得我连退三步。 “喂,这!” 揣着七上八下的心,顺着声音的来源向上望去,便见盛玉童坐在假山顶上笑得烂漫,左右手还来回掂着团雪。 被他整蛊,我不免来气:“爬那么高干嘛,你窜天猴变的吗?” 他吆喝道:“站得高看得远啊,不然怎么能在这堵住你。” “你堵我作甚?” 盛玉童未作答,立即轻灵跃下假山,一把大腕臂地搂着小梅的肩。 “小美人,可否去前面替我和你主子把把风,我们有些悄悄话要说。” 受宠若惊的小梅红着脸,大气不敢乱喘一口,我眼珠上下来回扫,捻着盛玉童的衣袖解了小梅的尴尬。 我告诫上:“少用你美男子的魅力去打动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女心,桃花债世子还不起。小梅,你去前面等着我。” 小梅点头如捣蒜,提着宫裙便急急忙忙地远离是非中心,而我瞧着盛玉童一副沾沾自喜的乐样,态度自然不似从前那般随和。 “好个半路程咬金,连慕容曜的鸽子都敢放,偏在此处堵我,想来世子有一番说教给我备着?” 他笑意一敛,多了几分正经:“说教不敢,我就一个问题。皇后的毒,可与你有关?” 盛玉童就是盛玉童,连摸底的方式,都是这般坦率直白。 明对明,我亦是不饶着说话:“我说没关系,可你信?世子心中早已有了定论,若信我,这会儿就不会支开皇上专程来堵我的道,问了等于白问。” “也不尽然白来。” 来回踱步片刻,他道:“人人都有质疑问题的心,而我素来不是武断的性子,你若怕我不信,大可拿出证据来说服我不是吗?” 我尔尔笑道:“有这个必要吗?万事我都得给人解释地一清二楚,那我也活得够累,够窝囊的。” 也不恼不燥,盛玉童微微垂头,手指抚了抚如剑锋的墨眉,再对上我时,多了分少有的严肃:“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与不是。” 本觉不该回应什么,忽见他面上那股跃跃欲试的执着,我立马改了主意。 “不是。” “好,我信。但同时我要提醒你,千万别让本世子查出你和皇后中毒的事儿有什么关联,不然即便是阿曜护着你,你也在劫难逃。打搅了,李美人。” 话毕,盛玉童拍拍手上的雪沫,转身便欲走人。 “世子留步。” 他转过头,脸上云淡风轻,像不曾遭遇过般陌生:“嗬,李美人也有见教不成?” “礼尚往来间,只是作为旁人多嘴一句:你那石钟幽兰,救不了皇后的命。” 像蜻蜓点过平静的水面,盛玉童面间的不悦如涟漪漾开:“没试过怎么知道奏不奏效?” “不才我拜于杏林门下,生生死死的事早已习以为常,自然有一说一。” 止住他对我的小觑,我严谨说到:“石钟幽兰,地脉山川所孕精华,传说中的起死回生花,虽然野史杂记中不乏对它神乎其神的吹捧,但于皇后的毒,除非是有大罗金仙下凡相救,否则无用。” 盛玉童微惊:“无用?!我请来的那位神医可不是这么说的。世间的确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但石钟幽兰入药作引能解百毒,我确是亲眼见证过的。” “可世事无绝对。石钟幽兰确能解百毒不假,但于现下,已是错过了为皇后解毒的最佳时机。皇后所中的千丝毒,毒素已经渗透至她的五脏六腑,且损毁心脉严重,即便此时用了石钟幽兰,也难再修补皇后残如风烛的凤体。” 我抿抿唇,不带半分偏颇的说到:“若世子能早一年寻得石钟幽兰,皇后或许还有救。” “你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转瞬,盛玉童的气势跟换了个人似的,目光精锐地看着我。 我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世子举一反三的敏锐倒好生让人钦佩,但别忘了,知晓皇后的病情是一码事,而下毒元凶是谁又另当别论;世子不是也知晓皇后中毒之事,难不成你也有下毒嫌疑?” “我和你不一样。” 我莞尔笑道:“有什么不一样?我倒觉得你我没什么差别。若说下毒的动机,不过是因为个慕容曜而争风吃醋,你我,甚至宫中大小嫔妃都有相同的嫌疑。” 他忽来急:“狗屁不通!李淳元,你想以此为要挟,讲真我还真没当回事儿。” “我要挟你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世子您其实是个很固执己见的人,总认为站在慕容曜身边的人只有你和皇后,别人稍有示好,不论缘由,就成你们眼中的别有用心。” 不声不响地团了个雪球,趁着盛玉童陷入深思之际,我冷不丁砸他头上。 那砸中的感觉,好过瘾! 我提醒道:“自己想不通理不顺的事,就让别人替你捋一捋,一个人瞎想容易走火入魔。趁澹台静慧人还清醒,你赶紧回凤仪殿问问,她说不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臭丫头,你敢消遣本小爷!” “走喽,恕不奉陪。” 哪会等他来报复,我眼力价早一步到位,搂着我的大肚子开溜了。 (入夜) 大雪来得毫无预兆,好不容易瞧见春起苗头,因这大雪,再次把整个燕都推进天寒地冻的严冬之中。 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挂心挂怀的事情,可即便坐在案前一遍一遍誊写着佛经,也难消解我那何故而起的心绪不安。 忽然,静谧的空间中炸起一记钟声,声如滚滚而来的凶猛洪流,我全身猛一抖,笔尖蘸着的浓墨聚露成珠,落在宣纸间,花了我苦心抄写的一卷佛经。 我以为是自己幻听,倏抬头,唤雪也慌神地奔进金缕阁中。 “你也听到了刚才的钟声,对吧?” 唤雪点头连连间,第二声钟声又在耳畔敲开! 似乎意识到什么,我慌忙地下了暖榻,急急忙忙地奔到窗棂边,把紧闭的窗扇推开。 鱼贯而入的风雪如刀子刮在脸上,凛冽而肆虐,可我仍立在风口之中,专注地默数着这声声作响的钟声。 一声一声,庄严肃穆,节奏分明,刺破漫天风雪回响在天地间,直到响过第九声才归于宁静。 心如被重物捶击,我脱口而道:“九响金钟,丧音!” 自古以九为尊,然龙凤有别,故宫规有定:凤后仙逝钟响九鸣,帝王驾崩时多一响金钟鸣。 此时宫中金钟彻响九次,音色郁闷而低沉,其预示着!! 我反复控制着紊乱的气息,放低声线说到:“皇后怕是此刻已凤归九天。” “皇后她——主子节哀!!” 唤雪似意识到什么禁忌,立即五体投地的跪地起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国丧惊变 皇后仙逝,举国哀悼,低沉的气氛为这瑟瑟严冬中的燕都平添了分凋零。 澹台静慧走后第二日,凤仪殿内设灵,请千名寺庙高僧诵经超度。 因为皇后膝下无子,依照祖制,宫中嫔妃无论品阶高低,皆需素服简妆为凤驾归天的皇后守灵七日;待皇后凤躯葬入皇陵后,仍需斋戒三月祈福。 而我因有孕在身,故延寿宫有特赦懿旨,我在国丧内的起居用度不变,不戒荤腥,且为皇后守灵不必受值夜之苦。 虽有特赦在身,可我还是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除了每日早中晚三趟答礼叩拜,我主动向太皇太后请旨,承了百遍往生咒誊写之责。 近午膳时分,我依制前往凤仪殿主灵处吊唁叩拜,一进殿,各宫各院妃嫔就着蒲草席席地而跪,尊卑分明,井然有序。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祭道上,不时打量着各宫嫔妃们的表情,不过小半天时间,个个往昔妍丽娇容不在,熬得憔悴满面。 身体不太灵便,在灵前费了好些力气才完成吊唁礼,起身后本欲离去,碰巧随意的目光和领着众妃嫔守孝的宋小钰撞在一处,无声地较量番,我不退反大方地走过去,挨着她身侧跪了下来。 一时间,大殿中的气氛因我俩这一凑,忽然更显紧张而压抑。 “我来吧荣妃姐姐,你守了一上午,也歇歇。” 说着,我便拿起纸钱金箔,一点一点地朝火盆中投去。 宋小钰奚落上:“你有太皇太后的特赦,本宫没有,不敢劳烦妹妹。再者守灵讲究心诚,若只是想在人前出出风头走走过场,本宫看还是免了吧,大伙儿瞧着不舒服不说,对已逝者也是种大不敬。” “姐姐不愧是六宫表率,凡事都有不甘人后的心。”手中燃了一半的纸钱,散发出火光映红了我微笑的脸:“不知姐姐信不信‘回魂’这鬼神怪力之说?” 宋小钰面上一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淡淡一笑,我话家常似的说到。 “只是听人说,人死后头几天会化生魂,因未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且眷恋尘世或有冤未息,故借助短暂机会返回阳间了却心中愿。虽是无稽之谈,但妹妹担心在场的毕竟皆是女流之辈,个个胆子小,万一夜间有什么异动闹出纰漏来,那就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了。” 纸钱上的火快烧到指边时,我快速将它投入火盆中,而再抬起头,因脸背着火光,柔丽的脸显出几分恫吓。 “姐姐怕不怕皇后回魂这玄乎之说?” “本,本宫为何要怕?!淳美人,各宫姐妹都在,且是皇后灵柩前,请谨言慎行!” “姐姐教训的是,淳元失礼。” 不失大体的一笑,我又道:“我也是耳根子软,听不得什么闲言碎语。刚来凤仪殿路上,听到几个嚼舌根的宫人在背后乱揣度,罚是罚过了,不过话听进心里,总有几分不自在。” 宋小钰略紧张:“传——宫中传些什么风言风语?” 我佯装无意谈到:“还能些什么?无非说皇后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突然凤归九天,死因显得蹊跷。俗话说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的事情议论的人多了,就成了祸害。” 小小顿了下,等气氛进入微妙时,我道:“个个挺能说能想的,还说有人下毒谋害皇后,议论的对象不仅是我,还牵连到姐姐您,听了着实让人恼心。” 宋小钰骤起势:“妹妹做得极对!都什么时候,还不知消停收敛,要是让本宫撞见谁人在背后捣鼓,非剜了他的烂舌头不可!” 我笑道:“当时听着倒是上气,不过事后一想,也没觉得多在意。清者自清嘛,老人不是常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反正我没做过什么对不住皇后娘娘的事,即便真有因果报应,也报应不到我头上来。” “呵呵,人正不怕影子歪,是这个理。” 宋小钰当时那笑容,跟打了蜡似的难看,强行掩饰着心虚和我在这尬聊。 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踩踩她的痛脚,我自然不会把手下轻,何况还是在澹台静慧的灵柩前。 我道:“姐姐别说,这事细细一想,我总感觉没这般简单。就拿前日进京的荣贞世子来说,听说他和皇上皇后的关系非比一般,此时又撞上国丧这节骨眼,怕不是单纯的巧合。” 宋小钰惶惶在面:“你意思是说,荣贞世子进京,很可能是为查证宫中谣言而来?” “谁知道呢?我和世子不熟,岂会知道他的心思。” 装作无意地垂下头烧纸钱,却见宋小钰那素裙边团得紧紧的手,我不禁一丝讥嘲从不见人处闪过。 你也会心虚啊,宋小钰。 “恒王到祭!” 忽然,宣话官在殿外洪亮一宣,一金线蟒黑袍,玉冠高束的男子在众目瞻仰下,疾步生风地走入灵殿中。 佛磬因来人声声敲响,可面对那具冷冰冰的灵柩,恒王的脚步越来越缓,越来越踟蹰;终,他像个满身被束缚的蚕,立在澹台静慧棺柩三尺开外的地方,恍然而落寞。 半响,他转过身,寒目如锋地游走在两侧跪席而待的妃嫔间。 “宋家那两姐妹呢,可在?!” 这一声,如在殿内掀起滔天巨浪,众人鸦雀无声。 “本王在问话,都哑巴了吗?!宋家那两姐妹可在!” 恒王的目光一直在场上游走,狠而利,我心中还紧张着又将出何大事,不想恒王一个侧头,那如狼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 “李淳元?!本王没叫错人吧。” 不期而至的寒噤窜遍全身,僵持片刻,我还强装镇定地站起身,点头示礼。 “妹妹在,想必做姐姐也是形影不离。”说着,恒王精光四溢的双眼一转,落在我身旁挨着的宋小钰身上:“你就是荣妃?” 对人来势汹汹,避无可避,宋小钰也似我这般拿出了底气,站到人前回话。 “问恒王爷安。王爷如此问,不知何故?” “何故?好,你们俩姐妹凑一块好,省得本王一个一个地寻。今日既然来了,就不光是训诫,还得好好跟你们这俩贱人算算账!” 话出突然,我和宋小钰皆未有所防备,被疾步上前的恒王双双掐住咽喉! “这口恶气慕容曜替静慧出不得,本王替她出!说,你们俩谁害了皇后,是你,还是你,又或是你们这对贱人本沆瀣一气,联手谋害静慧,欲夺后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进退无规 像静湖起涟,各宫嫔妃乱作一团,避开着我三人这是非圈,场面一度失控。 “本王在代天家执行家法,我倒看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妄动!” 十几名带刀羽林卫进殿,可恒王一发飙,还打着祖宗家法的名号,一时间气氛陷入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中。 “敢做不敢认?宋小钰,李淳元,别以为变哑巴能搏一二同情,进而蒙混过关,本王可不吃这套!你们姐妹可要掂量清楚,我数到三,若还没个定调,那就别怪本王手辣,送你们到静慧面前去忏悔赎罪!” 大概是卡在恒王的右手间,他力道一变,我难受得紧! 虽受制于人,但对于这种相互揭发,又没有真凭实据的闹剧,我自然只能把知道的烂肚子里,赌恒王讹人心而却不敢造次。 “一!” 令声一下,恒王的狠劲红了眼。 “二!!” 再响威声,恒王劲道马力全开,手背青筋被大力绷紧。 三未出,我旁边那位忽然急了:“这事和,和我有什么关系?!如今这宫中谁最得宠,谁想母凭子贵,恒王你看不出来嚒?” 此话一出,我脑子里瞬间什么东西爆炸开! 宋小钰这招移祸江东如屎盆子扣顶,手段脏不说,碍于强逼下,我着实有口难言!! “果然是你这女人在祸害中宫,本王饶不得你!” 没等到半句申辩机会,恒王如座煞神般收拢手爪,快窒息的我憋红脸胡乱抓瞪着,慢慢有了腾空轻飘感。 就在意识徘徊在清醒与混沌间,忽然背后一刀鞘如电奔来,精准地打在恒王的腿窝子间。 恒王痛呼倒地,而被抑制呼吸多时的我如软泥般跌坐在蒲草席间,咳嗽声如走音的琵琶响起。 “慕容轩,几年不见,原以为你修身养性收敛了些;可今日一见,我瞧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 “哪个狗东西,敢在背后暗箭伤人!” 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恒王,一面护住腿窝子上的痛处,一面没头没脑地叫骂起来;而对人也不是好惹的主,大步上前,手中明晃晃的金刀背就代替巴掌赏在恒王恼气的脸上。 “爷是人,不是什么狗,更和东西物件沾不上边。孙子,几年没讨到打,就把你小爷爷的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着,盛玉童上前搀了我一把,缓着声问了句:“打紧吗,这孙子可伤到你?” 我喉咙疼得要命,可也不想把事情继续闹大,遂摆摆手示意无碍。 而此时恒王看清与自己作对的人,正欲奋起反击,不想荣贞世子手中金刀跟长了眼似的,立马架在了恒王净白的脖子边。 “盛玉童!!” 他立回:“嗳,小爷爷在此!” “在静慧灵前,你居然护着这蛇蝎毒妇,你对得起静慧吗?!” “正因为是在静慧姐姐灵前,逼得小爷我不得不出手教训你这混球。且不说这是什么场合,你什么身份,光凭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一条,慕容轩,你就欠收拾。” 顺势间,盛玉童目光如炬的眼瞥向战战兢兢的宋小钰。 “荣妃娘娘刚才的话,还真是出人意料。我虽是个外人,但毕竟皇后娘娘昔日待玉童如亲弟,她的死因如有隐情,我这做弟弟自当义不容辞要查个清楚明白。不知荣妃娘娘可据实以告一二线索?” 宋小钰忐忑在面:“本,本宫也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刚才的话,不过是宫中蜚短流长的谣言,不可取信。” 这变脸比变天还快,而盛玉童似乎心有明镜,人前报以不屑一笑。 “听清楚了吗,慕容轩,谣言不可信,你还要当着静慧姐姐的灵前继续闹下去,让她走的不得安宁?” 慕容轩羞愤难当:“安宁?这宫中何时有过安宁。什么寿元不深,难至天年,都是哄三岁孩童的鬼话!” 一时情绪上头,慕容轩口中话更失体统。 “慕容曜薄情寡义也就罢了,你呢?!静慧可是与我们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你昔日一口一个‘姐姐’唤得亲热,可她如今尸骨未寒地躺在那儿,你置身事外不说还阻挠我手刃元凶,是何居心?!你们一个个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对啊,放眼全天下,谁比得过你慕容轩对皇后的情深义重,热忱满怀。” 目镶冷光,嘴挑轻蔑:“你是什么身份,由得你在此愤愤不平地为静慧姐姐鸣不平?阿曜再有诸多不是,但他,始终是静慧姐姐从一而终的夫。” 针尖对麦芒的对话,我在旁,和不少人听出了恒王掩藏在心中的秘密。 慕容轩,不顾身份体统地在此强出头,怕是心仪着这已故的皇后。 “终是错,终是错,从头到尾皆是错!静慧,你一辈子固执不悔当初,可终究还是所托非人!” 慕容轩当着皇后的灵柩前,高声放笑,尽情地释放着心中积压的郁气,而一双渐渐暗淡眼眸中,汩汩泪水已成行而坠。 盛玉童打断道:“再所托非人,那也是静慧姐姐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都愣着干嘛,还不把恒王爷请出去!” 说着,盛玉童把金刀一丢身边杵着多时的羽林卫,转身便出了大殿。 也不知当时在急什么,我一口气憋到底,紧跟着追了出去。 “荣贞世子!” 一前一后地追逐了片刻,盛玉童终是缓了脚步,等我追上前。 “那个,刚才谢谢你在凤仪殿为我解围。”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几口急气,等气息平稳些,又再次郑重谢到他。 “谢谢。” 他目含睿光,冷冷说到:“不用谢我,你是阿曜心尖尖上的人,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我即便看得过眼你背黑锅,静慧姐姐的在天之灵也未必看得过眼。” 我惊:“皇后的事,世子都知道了?” “知道的不多,但也猜到不少。不过有一点静慧姐姐押对了,你和宋小钰虽为同宗姐妹,但在这后位荣耀面前,都生出了二心不假。” 盛玉童缓步前行一二,忽然转过身,神情严肃地忠告到我。 “别高兴得太早,即便如今后位悬空,这位置未必轮到你或是宋小钰。要知道,北燕天下,不尽然是阿曜一人说了算。” 我道:“既然大家开诚布公,我也给句推心置腹。打入宫起,我的目标便是冲着那凤后宝座而来,而皇后大抵是清楚我这心思的,所以态度也是或推或阻。” “这些,昨夜静慧姐姐仙去前,已经向我坦明。你也算坦诚,毕竟后宫是女子的战场,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那淳元冒昧一问,皇后最终属意是?” 盛玉童道:“照旧。若你心无二念,后位指日可待;可若你仍摇摆不定,心存侥幸,那便是我盛家和澹台家跟前的众矢之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昔日秘闻 我不得不由衷佩服,一向行事低调,隐忍不争的皇后擅聚人心,即便此时她身归离恨天,其凝聚力依旧不散。 思绪反复来回,我道:“我需要时间。” “可时间不等人。” 盛玉童单手握拳,骨节冒脆响:“太多事情瞬息万变,你想大小通吃,全盘尽掌于手中,到头来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噘嘴而笑,摇摇头:“或许世子觉得我虚伪不诚,但血脉赋予的责任,不是你想规避就能规避得了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也不会背弃自己的亲族?” 他淡然道:“立场没有一成不变,关键在于人心。” “那世子认为,如今身为八大门阀之首的宋家,会反?” “会不会,就像那未开的骰钟,是大,是小,是豹子通杀,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一口深深吁气,在空中化作白蒙蒙的雾气。 “对于存在不定因素的事,我素来坚持防患于未然,而从敌营中拉拢一个可为大局所用的亲信,不失为万法中的上上策。” 盛玉童负手背立,颜显温文尔雅:“阿曜宠你,疼你,其实不是也在赌真心换真情,期冀着决然时刻少些伤害。” “我只能保证,若无双全法,必行大义举。” 他淡淡一笑:“但愿你能成双全法,我瞧得出,阿曜真的很在乎你。” 我先是微微一愣,转而笑意萌生:“我似乎闻到老陈醋的味道。” “醋也好,油也罢,本小爷心中什么滋味,不需要你费心体恤照拂;倒是你,身为后宫女子,你的第一本分就是为君分忧。多让他笑笑,以你的能耐,这事儿易如反掌。” 我略纳闷:“他平日里很爱笑啊。” “那是因为有你在。” 淡淡一句,些许叹息,盛玉童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间喃喃地说到。 “即便在复制我和静慧姐姐这样的人百倍之多,也不及半个你。情爱,是世间最玄妙,也最自私的东西,假手不得旁人半分。” 能体会他在心灰些什么,我道:“或许吧,爱太有变数,我还是不怎么信。” 没有分毫嘲弄之意,我走上前轻轻拐了拐盛玉童:“要是你是个女子,我估计要靠边站了。” 盛玉童川眉紧皱:“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我畸形?” “不,不,不,你别多心。从本心讲我十分很迷恋这种男男风,一个男子爱慕另一个男子,跨越性别,世俗,舆论,这感情,胜过世间无数海誓山盟,海枯石烂。” 盛玉童一脸冰:“你弄错了。我喜欢阿曜,更庆幸我是男子,没觉得半点别扭。人在合宜的位置上,却往往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实感,不是吗?” 我抿着唇,细细地回味了番盛玉童的话,认同到:“有道理。太没挑战的人生,很容易失去目标。” “跟你说件有趣的事儿。其实起初太皇太后为阿曜指婚,心中定的人选可是本小爷我,可惜我从娘胎冒出来时,大概是老天爷觉得我英勇不凡,把驰骋疆场的锐气养在闺阁里太屈才了,故临时多给了我一把刀投胎,变成了男儿身。” “哈,刀?——你真逗!” 瞬间,我笑得稀里糊涂,泪花满溢。 “小爷天生幽默。要那时我真是个女娃,如今我可就是这北燕帝后,你们这些小妖精,早就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哪轮得到你们在宫中兴风作浪。” “是,娘娘教训的是!” 我的老祖宗,他是您派来笑破我肚子的吧! “滚,滚,滚,少给我染些阴阳怪气。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得寸进尺地消遣起本小爷来!” 来气的盛玉童撒手一瞥正欲走人,我却忙拉住他:“你别生气嘛,我还有事求证于你。刚才在皇后灵前,恒王慕容轩的举动,怎么瞧着也非比寻常;你应该知道的不少,给我讲讲其中缘故?” “你真鸡婆嘞!” 盛玉童嫌恶地抽袖,可我手心拽得死死的,让他无处可逃。 我迅速黏上:“好奇嘛!我保证不鸡婆,不多嘴,不瞎传。” “嗬,好听话免了,我这辈子信奉一条戒律:女人的话最信不得。” “可女人却是最讲信用的!这样,你告诉我恒王和皇后的旧事,我偷偷把阿曜塞你春夏阁睡三天如何?” “” 他尬然人前,我却知耻而后勇。 我立马诓道:“不想单独相处试试,可好的机会了!你是没见过阿曜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模样,他呀,浑身是料,见过的比见了金山银山还诱人!” “行了,行了,行了!!小爷我这辈子地痞流氓见得不少,你这厚颜无耻的女土匪,还是头一回遇到!” 我架起刀枪不入厚脸皮状:“女土匪怎么了,谁叫你那兄弟好这一口,我凭本事横。再说,横竖你拐不走阿曜的人,让他牺牲点色相换点好处,双方互利互惠,很好嘛。你就说吧,我保证好处你大大的有,绝不食言!” “走开,别拉拉扯扯的!” 狠力一拽,盛玉童跟避瘟神般躲开我,和我保持距离。 “有什么好好奇的?不就是慕容轩襄王有梦,静慧姐姐神女无心,他自作多情的陈芝麻烂谷子,非得翻出来晒晒?” 我惊奇道:“阿曜和皇后毕竟成婚这么多年,恒王还不死心?” “那孙子的心思我太清楚不过,不是不死心,是不甘心。” 口吻瞬转嘲讽,盛玉童道出各中缘由。 “想当年,先皇有意将静慧姐姐指婚恒王,而这孙子仗着先皇宠爱,甚是自负在怀,预想自己是静慧姐姐良配的不二人选,加之又拉不下脸主动登门求亲,故做了件让他懊悔终身的糊涂事儿。” 我忙问:“恒王做了什么糊涂事?” 盛玉童冷笑更迭:“他呀是自作聪明,信誓旦旦地当着先皇和太皇太后的面,阻了指婚谕旨,美其名曰地说什么尊重静慧姐姐的选择;可没想中秋家宴上,先皇当着皇亲国戚的面询问静慧姐姐终身大事属意何人时,静慧姐姐倒是好胆色,一口许下今生非阿曜不嫁的壮誓。先皇虽有意护着恒王,可毕竟要顾及天家颜面,故硬生生应了婚事,让阿姐搅黄了这桩十拿九稳的婚事。” 我回味了番,品头论足到:“唔,这么看,阿曜和皇后间这段姻缘,还不失为一段佳话。谁为金玉,谁为败絮,眼光很重要。” “眼光倒是其次,荣辱贵贱,旦夕存变,谁也不知明日事。我更佩服的是,静慧姐姐一颗坚定不移的心,而此时看来,阿曜的自责多半与辜负阿姐深情难脱干系。” 盛玉童这么一点,我忽然八卦闲趣的心思不在,反到是担心起慕容曜此时的状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爱本无尤 苑中寒风,冷得刺骨。 刘德禄说,从昨夜皇后仙去至今,慕容曜没有合过一刻眼,人像丢了魂似的坐在映月池的玉阶上,对着那一汪湛蓝的池水,看啊望啊。 我小心翼翼地挨着慕容曜坐下来,瞧着他苍白的侧颜,忽然莫名的心痛;手不觉抬起,抚在他那化不开愁绪的眉宇间,被风霜露雪寒透的脸,隔着肌肤,传递着他心中难解的愁与痛。 “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如神游太虚的魂魄归体,他微微扭动僵直的脖子看向我,空洞幽黑的瞳孔中,敛聚不了昔日半点灵秀风存。 “累。” 半响,他皲裂的唇瓣间逸出这么个字眼,合着他迷茫而无助神情,给了我震撼心扉的一击。 用最简单的肢体语言暂时代替千言万语,我伸手把他放在我的颈脖处,像个母亲抚慰受委屈的孩子般,一下接一下,有节奏地拍抚着他僵硬的背脊。 等我颈子间的体温,化了他右脸颊上清寒,我小心安抚上:“生老病死,人生必经,或许对久病缠榻的皇后而言,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目光悠然地飘向湛蓝的湖面,剔透清澈的水,给了我些感触:“你就当皇后累了,去了一个没有争斗,算计,防备的好地方;那个地方,从来不染丝毫世俗,百年之后我们也去那里与皇后团聚。” 不知等了多久,我感觉到颈脖边湿湿凉凉的,而慕容曜双手抓拽在我肩袖间的力道,越发有抑制不住情绪的迹象。 我心猛颤而担心着:我在这儿,是不是越帮越忙?! 正在我质疑自己间,耳际传来他涩涩哑哑的潮音:“我真的很无用,在这想了一夜,于静慧这一生,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在这种情绪左右下,我甚至没脸去她的灵前拜一拜。” 我道:“怎么会呢,多想了。” 他继续道:“玉童也劝过我,说静慧是爱我的,即使拖到药石无医的地步她不会怨怪我分毫;可扪心自问,这些年她跟着我,除了那些虚名我又回报她什么?我很清楚,我不爱她,只是把她当做亲姐姐般敬着尊着;可越清楚,我的心就越有愧,越无法面对她为我付出的一切。” 情绪像是上升到一个极致,慕容曜拼死抵抗的软弱,从那颤颤瑟瑟的话语中逸散出来,无助而自责。 平息一番波澜,便有拥抱漩涡急流的勇气和心胸,我把此时悲痛欲绝的慕容曜抱的更紧:“感情这东西,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匀了口气,中肯地说到:“在感情世界里,从无公平二字,只有牺牲与成全。爱者多愿牺牲,把自己喜怒哀乐放在自尊底下之下甚至更卑微,进而成全被爱者。想想春来一树繁花,有几树几枝能顺顺利利开花结果?皇后对你的爱,或许就如那世间万千无疾而终中的一朵,虽可悲无果而凋零,但她曾一个深爱着的男子怒放芳华,便无悔于今生。” 他哑腔涩调地自责到:“或许当初,我不该妥协于那场荒唐婚约,进而耽误她一生;如果没有我作为她人生中的羁绊,静慧也许现在过得好好的。” “恰恰相反,没有你的出现,她不会快乐的。” 挪了些可供喘息的空间,我双手捧着他的双颊,拇指轻轻地拭去他眼角坠下的泪痕。 “爱不将就,若遇见生命中那个耀眼如星辰的人,即便人生如烟花般短暂,也誓要轰轰烈烈爱一场。缘分一生一期,错过便是终生,而前世修百年祈愿换来的今生相逢,如遇见,岂甘愿平平淡淡?皇后真的很爱你,想来她也如我这般不愿见你自责自弃,因为情到深处无怨尤,不是你,也不是她的错。” 慕容曜垂下头,捂着通红的眼睛,说到:“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想减轻我心中的负疚,但除了这满心的愧疚和说不出口的对不起,我还不起她的真诚以待。” 静默片刻,他忽然从怀中掏出半块凤血玉,紧拽手间瞧着瞧着,便神情恍惚地自嘲起来。 “这是静慧临终前留给我的,说将来若有危难,可凭此玉上千名山寻天欲宫宫主求援。当时,她就半口气吊在嘴边,却满脑子挂着我将来的安危。都说付出总有回报,可我又回报她什么?淳元,我想不出来,真想不出来!!” 笑着也泪着,痛着也迷茫着,他反反复复瞧着这块玉勾叨念着,忽然如着了失心疯般,抬起手便欲将玉沉入映月池中! “别!” 也不知哪来的灵敏和力气,我竟从慕容曜手中抢下这玉勾。 “你是个男人,畏畏缩缩算什么?!想不出来,走不出心中魔障,那就去澹台静慧的灵前忏悔,直到想出来为止!即便只有句可有可无,看似敷衍的对不起,那你也得到她灵前亲口忏悔给她听!一遍不行,说两遍;两遍不行,说三遍,哪怕说上千千万万遍,说到你心安理得为止!!” 这个被心中自责击溃的男人,如只寒号鸟般隐忍着满眼泪,瑟瑟于寒风之中;我知软话无用,硬是硬气心肠推了他一把,断了他软弱的后路。 “去,哪怕脚下踩着刀山火海般疼,也要去!无关乎天子身份,就凭澹台静慧的发妻,理应由你送她这最后一程!” 院中,无繁花相送,只有阵阵洞彻心扉的寒风在无情肆虐。 第一次,我以臣子之眼恭送帝王背影离去,明明这么近,可观之如笼罩在雾中的巍峨大山,远得那般不易触碰。 恍然间,我似乎明白些盛玉童先前的话: 无论慕容曜如何放低身份,可终究是帝王,而只要在这条至高无上的权利之路上继续走着,他必注定与孤独形影为伴。 入夜未深,延寿宫一道急诏,四名内侍急急将我“请”至太皇太后跟前。 还没等我把殿中人一一认清,太皇太后急怒上头地一拍桌板,怒斥到我:“好啊,你真是了不得!皇后凤躯未寒,你就急不可耐地窜出头来搅动是非,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盛怒在前,虽有几分惧怕她老人家的威仪,但无疑此时的懵疑大过人前的拘谨。 还没等我开口问,背后一阵动静响过,紧接着耳根子边传来哭声。 我错愕地一回头,便见衣衫凌乱,仪态不整的张娆娆被延寿宫宫人押解上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如霹雳 不祥感如野云压境,心息狂飙。 此时张娆娆的哭噎声如火上浇油,揉眉心缓息的太皇太后蓦地扬起头,火气难抑。 “事到如今,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木已成舟,生米成炊,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即使哀家在佛祖跟前祈念万遍,也消不了你们造下的孽!” “太皇太后保重凤体!” 殿内人忽跪满地,忧思重重间化出大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人前三个重重的响头,张娆娆声色凄凄地说到:“芷兰自知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致使白壁蒙尘,无颜乞求太皇太后恩赦;但纵使万死,芷兰也不能让这背后始作俑者之人逍遥法外!” 忽然,先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张娆娆昂起头,目光狠毒而笃定地盯着我,我下意识心一紧:“芷兰小主这是何意?!” 我壮着胆子,当着太皇太后面质问到张娆娆,但令人后怕的是,她只是跪在原地幽怨无比地看着我,泪如泉涌,而这无形的疑云化作泰山之重压在我身上,让我方寸大乱。 无声胜有声,我无法见招拆招。 “你还有脸问?!芷兰丫头不守妇德固然招人唾弃,但比之背后谋划者的你,其恶毒行径令人发指!” 厉色斥责间,大约是急气引得呼吸不畅,座上的太皇太后皱眉捂心一阵咳嗽,在旁的单嬷嬷又是递水,又是抚背。 单嬷嬷道:“太皇太后您稍消气。眼下大错已铸,该罚该惩间,自然要让两位对簿公堂的小主心服口服。试想,毕竟是桩宫中丑闻,此时不便大肆宣扬,不如由老奴代以陈述审问,主子旁听明断。这样一来,既可避免主子不必要的肝火伤身,也免了晦污了主子的金口佛心。” 太皇太后点点头,眉头深锁:“你代劳也好,有些话,哀家嫌乌糟间实难启齿!” 得了准令,单嬷嬷从容地走到我跟前,微躬身一敬,说到: “老奴僭越了。淳美人想来清楚,宫中自来忌讳秽乱私通之举,如今芷兰小主失节恒王东窗事发,而先前太皇太后已经审讯过芷兰小主,说这主意是你授意于她,不知小主有何辩解?” 我授意?! 这说法如道晴天霹雳,打得我措手不及,惊慌的双目快速游走过殿间威严阵势,我忙搂着瓜大的肚腹跪下。 “太皇太后明鉴,臣妾确不知此事,望明察秋毫!” 单嬷嬷再道:“恕老奴直言。现仅凭一句不知,淳美人怕是难以服众,况且芷兰小主先前的陈罪,似乎比你这不知说法更有说服力。” 单嬷嬷回头张望了眼座上的太皇太后,得起声色眼力示意后,继续把话深入。 “老奴斗胆一问,听闻前几日芷兰小主因与美人生些许误会,擅闯金缕阁惊扰圣驾,故被皇上罚在暮雪院闭门思过,可有此事?” 我答:“确有此事。” “那芷兰小主受罚期间,可曾和美人有过私下接触?” 一股惊色窜起,避之不及地被单嬷嬷捕捉到,我压着有些紊乱的气息回。 半响,我回应上:“臣妾不敢隐瞒,今日在凤仪殿守灵时,确实和芷兰小主私下有接触,但谈话内容,却是小主请我在皇上跟前美言一二,宽赦她之前犯下的鲁莽之罪。” 单嬷嬷口吻忽转疑:“真是这样?可芷兰小主的供词,与美人现在的话大有出入。” 我当时惊得嘴微张,正欲辩解,单嬷嬷扬手阻止到。 “美人莫急,先听听芷兰小主的供词后,再想想自己该如何辩解。” 说着,单嬷嬷照本宣科地复述上张娆娆的供词。 “芷兰小主说之所以找上美人你,是希望通过没人在皇上面前求得恩赦,可被你一口婉拒;而本无望之事,因白日恒王大闹皇后灵堂,你受辱人前并怀恨在心,故美人趁着芷兰小主心灰意冷之际向她支招,蛊惑芷兰小主难再得圣宠,让她弃皇上而攀附恒王。然芷兰小主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萌生罪心,并借恒王醉酒之机将其诱至暮雪院中,做出了苟且败德之事。” 我瞬间乱了方寸:“臣妾,臣妾没有!太皇太后,我——” “没做过,还是没胆认?” 此时座上观辨多时的太皇太后,一改往日慈祥和润之色,把我的争辩生生给压下去。 “哀家素来知道你和荣妃争风吃醋的厉害,不过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只要不是太出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中宫仙逝,你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显示自己的手腕,当真觉得自己怀了龙嗣,并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这北燕凤后之位就是你李淳元的囊中之物?” “臣妾断不敢有这不矩妄心!” 我俯下身,额间此时已经惊得一头冷汗。 “嘴上不敢,可心里却是果敢清明得很!罚与不罚,此时倒是不急于定论一时,但哀家素来听不得风言风语,为避免日后滋生祸端,今日哀家就把话挑明,好断了你个念想:只要哀家还守着这北燕一日,这宫中后位,你就别想染指半分!” 当时也说不清心中那滋味,只觉得心中什么被捅破,身体跟着有些乏力。而芒刺在背间,我总觉得,有人在我背后偷笑着我的狼狈。 此时单嬷嬷进言到:“依老奴之见,此事太皇太后既然不想惊动皇上,那还是速断速决的好。想来恒王爷此时的酒也醒得七七八八,不如请他过殿一问,好尽快把这桩丑事给了结掉。” “你说得在理。虽是个下作圈套,但毕竟轩儿这孩子难辞其咎,也得给他点教训才长记性。” 深深叹了口气,太皇太后当即拿定主意。 “菱花,去把恒王请到殿来;同时命人把嘴管紧,切莫让风声传到皇上耳里。皇上的心思,可总不能放在这包庇护短,儿女情长上!” 倏地,在劫难逃让我的心凉透了底。 “唷,嬷嬷这左右开弓的架势,是去哪儿替姑奶奶宣懿旨?又有人得赏了不成,要我代劳不?!” 大队人马还没杀出殿门,被神出鬼没的盛玉童就截住了去路。 单嬷嬷福身践礼:“世子说笑的,老奴确有正事待办,还请世子让个道。” 可盛玉童伸手一拦,倒挺无赖的:“嬷嬷不急走,旨意这东西如同泼出去的水,还是慎重点为妙。万一我这嘴皮子捣鼓捣鼓,让姑奶奶她老人家改变心意,这一来二回的改动懿旨,倒让人笑话了去。” 动作比话更麻利,进殿后盛玉童把殿门一合,笑得爽利无比。 “侄孙儿玉童,给姑奶奶请安。” 太皇太后面起严:“把殿门关了作甚?你这混世魔王,调皮捣蛋的紧!可别胡闹,赶紧让单嬷嬷出殿宣旨去。” 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盛玉童跟猴子般灵敏般窜到太皇太后跟前,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的讨好。 “孙儿哪是胡闹,自家人,关门才好说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救难童子 趁把太皇太后哄得眉开眼笑之际,盛玉童又恭恭敬敬给她老人家奉了杯茶,这才在她耳根子边黏说到。 “可是这俩妮子不懂事,气得姑奶奶不开心?瞧得这眉头都比白日多了一道。” “马屁精!就嘴甜。” 顺顺当当地饮了口茶,太皇太后嘴上见厉,可面色缓和了许多。 “你小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那尾巴一翘,哀家就是你打什么小心思。可是承了这俩丫头什么情,还是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在她们手中,居然让你这捣蛋仔跑哀家跟前来讨情?” “我的姑奶奶就是个佛祖在世,任我这猴头精跟斗再远,也翻不出您的五指山。” 笑嘻嘻地搂着太皇太后诓哄了片刻,盛玉童抬起手,指着我说到:“不瞒姑奶奶您说,我想给这妮子求个请。” “你给她求情?怕是不合适。” 转而,太皇太后脸色一变,不见刚才的慈柔在面。 而此时我心中亦是紧张,虽感谢盛玉童这仗义援手,但我明白,此时越是多太皇太后的亲信之人偏帮于我,她老人家就越是反感我。 盛玉童此时道:“姑奶奶教训的是。孙儿知道不合适,但谁叫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性子,见不得谁受半点委屈呢?” “你这滑头,又藏着掖着什么,在哀家面前吞吞吐吐的。” 挨了下爆栗子,盛玉童仍嬉笑如前:“原本来是想给姑奶奶请个晚安的,偶尔在殿外听到这让您上气的事儿,本想置身事外,可仔细捋了捋,侄孙儿觉得有些事还是告知您老为好;免得日后成了桩冤假错案,折了姑奶奶的善心不说,让您和阿曜因此生了膈应,那就罪过了。” 太皇太后疑惑在面,细细端详了盛玉童片刻,眉宇高扬地问到:“听你小子的口气,难不成板上定钉的事儿,还有隐情不成?” “孙儿也是您的耳目,偶尔歪打正着一回,实属运气。单嬷嬷先前和李美人的对质,我听了个大概,她是否私下授意芷兰小主孙儿不清楚;但同样的话,下午间在凤仪殿沁园中偷闲时,孙儿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受要挟者还是这位楚楚可怜的芷兰小主,不过那位授意者,孙儿怎么听怎么瞧,也不是现在这位李美人。” 攀着太皇太后的肩膀,盛玉童探下小脑袋,唇边挂着邪魅的笑:“姑奶奶您可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您说这世上会有这等心灵相通,不谋而合的巧合?” 顿时,我心中松了大气,而眼中看着的盛玉童,真和那救苦救难观世音派来凡间布施善缘的玉童子别无二致! 太皇太后仍疑:“当真?可瞧见那人的模样?!” “您老这可为难孙儿了。对人也十分谨慎,一身狐裘斗篷遮头避身,包裹得严实,孙儿无意躲在树上偷听谈话,视角嘛过于死角,倒没瞧清楚她长什么模样。不过有一点孙儿能肯定,那位授意芷兰小主的人,身量间没有李美人这副大腹便便,且听她的说话语气,估计在宫中的分位不低噢。” 盛玉童这话间,够讲究的。 此时皇后大去归天,宫中站得住分量且与我时时过不去的嫔妃,除了她还能有谁?此时我自然不会多这个嘴说破,毕竟我想得到的人,太皇太后这驰骋后宫大半辈子的老人,会猜不透? 多想了,她老人家心中比谁都清明着。 “这样看来,哀家倒是冤枉这丫头。起来吧,让你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谢太皇太后恩典。” 我人前恭敬一叩,勉强支着自己有些发麻发颤的腿站了起来:“妾身能得回清白已是万幸,还谢过荣贞世子古道热肠,为淳元洗清冤屈。” “黑是黑,白是白,总不见得人人生了邪心,本世子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况且,明察秋毫的人是我这位恩慈柔善的姑奶奶,我不过是她这位菩萨身边的小童子,打杂的。算不得什么恩情。” “你小子,就一副油腔滑调,连你姑奶奶都打趣了去。” 装着一副怕挨打样儿,退避三尺的盛玉童撒娇到:“哪有,孙儿是在夸您呢!” “行了,少耍嘴皮子。哀家心里有谱。” 说着,太皇太后面色一变,目光落在那哆哆嗦嗦的张娆娆身上:“狗急会跳墙,兔怒会咬人,这老辈的道理一点不假;娆娆,看来哀家终是白疼你了一场。” 急转直下间,张娆娆顿时慌了神:“芷兰错了,太皇太后,是芷兰辜负您的期望!攀咬淳美人,芷兰也是无奈之举,都是——” “住口!” 还不等张娆娆哭道出个所以然,太皇太后就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谁授意你犯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已经不重要,眼下让哀家心悲的是,你在犯下这等弥天大错后仍存害人之心,更是罪加一等。” 太皇太后威严正面,铁心在怀:“来人,将不洁罪妇张娆娆拖出去,杖毙。” 懿旨一下,一时间哭饶声充斥脑间,不绝于耳;我心中虽对张娆娆下场无感,但太皇太后杀伐决断的手腕,见识过,还是心有余悸。 “慢着。” 人已经架在刑棍上,忽然盛玉童出声阻止到:“姑奶奶息怒,请听侄孙一言。” “你怎么替她求情起来?” 盛玉童道:“杖杀此女固可正后宫风气,但她毕竟是宫中嫔妃,且为朝廷大员之女,若凭空消失于后宫之中,难免会引得流言四起,猜忌不断。况且,此时乃皇后国丧期间,生杀本为忌讳,而您老的本意是大事化小,不愿给皇上再添烦乱不是?” “正因为顾念着皇上的体面,哀家不得不出此下策。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掩盖这桩丑事?” “侄孙儿心中倒是有一法子。既然恒王和芷兰小主的事已成事实,而她的心思也早已不在皇上身上,不如顺水推舟遂了她的心愿,将此女赏赐于恒王做一名侧妃。一来可以彰显皇恩浩荡,二来可为后宫肃清风气。” 太皇太后摇摇头:“你小子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若要滴水不漏,不至天家丑闻公诸于世,那只有死人嘴最牢靠。” 耸耸眉,盛玉童面对这说法,不见半点苦恼:“要堵住一个人的嘴,也不得见一定要用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路数。” 盛玉童浓眉一抖,继续话到其中玄机。 “姑奶奶只需在懿旨间做做名堂,说小主对恒王一见倾心,思慕成狂间,不惜辜负圣恩服毒保全清白之身。至于这毒,不会要其性命只是毒哑她而已;这样一来,一可保她守口如瓶,二来可名正言顺地将芷兰小主打发出宫,并换得朝臣们对皇上和您仁义之赞,兵不刃血,何乐而不为呢?” 一分恍然,两分慎重,三分惊讶,四分笃定,半响过后,合成了太皇太后此时的十分满意。 “好,就依你的法子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雪夜漫谈 我与盛玉童,一前一后行走在漫漫而迂回的宫廊间,夜风伴雪,时有侵袭。 今夜虽有惊心有险,可瞧着盛玉童悠闲自若得走在我前头照路,忽然觉得这路走来心安有暖。 “台阶有雪,滑脚,要不要扶你一把?” “那就有劳世子。” 面对他的好意,我丝毫不犹豫地攀着他的胳膊肘,轻松地越过了这些覆雪的汉白玉台阶。 因为这一帮衬,距离近了,话也不似先前的拘谨而慎重。 我自若说到:“想想也觉得有趣,似乎每次遇上世子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对你也有说不完的谢谢和感激。” “那你大可迷信些,想着我和你命理犯冲,这样你就不会对个灾星心存感激。” 蓦地笑染唇边,我道:“恰恰相反,你对我而言,非灾星而是救星,每次出现都能让我逢凶化吉。” 盛玉童忽转过头,口吻中多了几分正经气:“这事是吉是凶,难道你是真看不透?” “我知道你的意思。” 释然地松了口气,仿着他荣辱不惊的潇洒状,把自己的心态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今夜之事,你,我,太皇太后心中怕是都清楚着,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我虽得你的帮忙洗脱了嫌疑,但很明显,太皇太后已经对我的存在起了戒心,且不小。从长远大局上论,我得了一时明哲保身,可却被太皇太后从心中后位属意人选之列中剔除,算是得不偿失吧。” 微微鼓着腮帮子,盛玉童点点头,倒也不吝啬他的赞许:“这局对弈,俨然你对输在哪里已经了然于胸,有这等觉悟,看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接到:“你这夸赞不仔细分辨,极像是在损人。” “我真损起人来,词间可就没这么多考究。不过说到这后位人选,而你又曾大方在我面前袒露过心思,我怎么也得给你交点底。皇后这一走,我姑奶奶自然是急在心中,毕竟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执拗,中宫之位若不落在盛家人手中把持着,她老人家怕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听明白了,你这话是一个警告。” 有一说一,我也不避讳心中所想:“你在提醒我,即便这次没让人逮住机会,那必定还有下次,下下次;后宫是个从不缺少是非争斗的地方,只要我在一天,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对吧世子?” 盛玉童定步转身,把手中照路宫灯抬高了些,借着烛光闹趣巴交地打量着我。 我尴尬不已,挡开他的手:“你别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若被有心人看见,又不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宫中哪来这么多幺蛾子闹?况且你我就如盐与糖,混一起,根本是不搭味的两种人。” 弯子绕得大,可我心却不糊涂:“噢,原来世子损人是这般语气语调。嫌我长得丑,碍了你的风流倜傥,那你提着灯照什么照,怕我变成缠人的女鬼不成?” “牙尖嘴利。” 消遣了句,他又恢复成一派吊儿郎当。 “我提灯照啊,是照照所谓的聪明人,如何一副聪明反被聪明悟的模样。别说,你犯懵的样儿还真不招人待见。” 我花眉一蹙,面色多了几分严肃:“难道刚我说的不对吗?” 盛玉童抿笑提灯绕着我转了一圈,食指忽然戳戳我的太阳穴:“未雨绸缪,防微杜渐,那是人处于劣势下风中的被动策略,但你觉得自己处境,真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难不成此时我还占了上风?荣贞世子,我刚在延寿宫那失了青睐,丢了后补后位的资格,难道这境况还不算糟糕。” “你以为荣妃不也是这处境?噢不对,她的处境,可比你差了好几百倍。” 放下宫灯,盛玉童迈步倚栏边,快手掸去栏杆上的积雪,便架着二郎腿坐在我跟前: “你和荣妃,如今都是被太皇太后摒弃在后位人选之外的人,但你和其他失去资格的人不同,你有阿曜的真心在手,肚中还怀着北燕的未来;如今人人都把目光放在后位悬空之忧上,鼠目寸光间却不知,这北燕太子之位可是闲置了二十余载无人问津。届时十月胎期满,你若一举夺男,那无疑,你手中又多了一张‘母凭子贵’的王牌。” 我微微一怔,镇定地问到:“可你刚才说,太皇太后对后位人选的属意,终究是你们盛家,便宜不得旁人半分。” “你这聪明劲儿我倒是瞧明白了,就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老盯着一处拼死脑筋。若真便宜不得旁人,那当初身为澹台氏族的静慧姐姐,也坐不上这中宫后位。李淳元,很多事虽然讲究事在人为,但若天意不遂,那也是强求无果的事。” 我疑到:“难道偌大的盛家,连个填补后位的人选也选不出?!” 盛玉童尔雅一笑,倒没当多大回事:“所以说,这就是你李淳元命好,连老天爷都站你这边。我们盛家虽根基深厚,但在我这玉字辈这一代里几乎清一色的男儿,有一二女子,也早已成婚嫁人。” 稍作思索,他继续回应上。 “唔,我三叔倒是有个嫡孙女,可如今年纪仅有五岁大,我姑奶奶再怎么想霸占这悬空的后位,总不见让我这小屁孩的侄女嫁给阿曜吧?!” 他这反问口气,弄得我一脸尬:“如此说来,我还真是占得上风那个人,且占得莫名其妙。” “是啊,谁叫你拿了一手好牌,连姑奶奶此时也忌惮着,万一届时你生下对白白胖胖的小皇子,阿曜一高兴,就把你扶上了那凤座之上。故啊,姑奶奶如今只能退而求次,从其他门阀适龄适婚的女眷中物色人选,填补中宫空缺。要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可比你着急。” 倏地,灵犀所致,我人前笑得比银铃清脆。 盛玉童白了我一眼,会错意的说到:“又得意忘形了不是。” “没,你这话真冤枉我了。我笑啊,是因为你好歹也是盛家半个掌舵人,怎么和我一个外人联手拆自家人的台?” “我可不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大势所趋,不是我们盛家的戏台子,何必招人笑柄,得不偿失地去唱那丑角?” “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世子你不仅从头至尾占阿曜这边,如今还潜移默化地把盛家势力,一同拉入皇上的麾下。” 甩甩袖,盛玉童执起宫灯再次站了起来,面上多了几分睿色。 他侃侃而谈:“忠君报国,永远是做臣子的本分,我清楚,盛家亦是同心同德,扮演好为君分忧的臣子角色。倒是你,身为半个宋家人,此时不该过多操心别人的立场如何,还是多想想法子,如何减轻皇上和太皇太后对宋家的忌惮才是。李淳元,小心一手好牌坏在自己的摇摆不定间。” 淡雅一笑,盛玉童迈开轻快的步子。 “走吧,回芳华苑的路还远着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拦路疯狗 澹台静慧出殡那日,连绵数日的微雪骤止,天清地明。 立在城墙上,眺望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朝皇陵方向进发,若说有何感悟,那便是生死一别泯恩仇。 木摧于风,如今大树已倾,化于腐朽,我虽不知澹台静慧这倾覆的大树之下还留有多少盘根错节,但人死荣散,活着的人谁愿意抱残守缺,固执于过去利弊种种? 于皇后最后的体面,我能做的,就是放下心中诸多防备不再与一个死人为敌。 不知在城头上呆了多久,肆虐的寒风终把我从沉沉浮浮的思绪中唤回神,收拢些领口带绒的狐裘,我和唤雪一道朝下城楼的楼梯走去。 刚绕过一个禁军布防的城卡壁垒,不和谐于安静的打骂声,伴着羸弱而克制的哭声传进我的耳里;寻声一眺,两道熟悉的身影跳入我眼前。 只见张娆娆紧缩在城墙一角,怀里紧抱着件黑色野鸭绒大氅,而听不清骂骂咧咧些什么的慕容轩时有克制不住情绪,对她施以拳脚。 或因见惯了昔日张娆娆颐指气使的模样,而今她不争不抗,任由慕容轩当众羞辱的狼狈样,不得不让人唏嘘。 张娆娆,你的脾气呢? 这么念头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心间,可须臾,我脑中又呈现出个事实来。 她不是已经被太皇太后赐药毒哑了嗓子?即便想反抗,也是有口难言。 脚步随这一幕突来定了片刻,等迈开之时,侍奉在旁的唤雪忽然拦住我:“主子,这等闲事怕是管不得。” 我淡淡一笑:“谁说我要管闲事?” 再次扫了眼远处的光景,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人各有命,何况这是她张娆娆自己选的路,在她做出决定走上这条不归路时,是福是祸,是幸是悲,都与人无尤。再者,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如今是恒王的人,我更没资格插手他们家务事。” 唤雪舒了口气:“奴婢倒是白担心了。即便主子不计前嫌,好心帮衬张娆娆一把,也未必见得她会感恩。” “所以说我去不得。去了,也只是火上浇油;走自己的路,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我便气定神闲地朝下城墙的出口处走。 可我还是忘了,有时我不愿招惹是非,但不见得是非不来主动招惹我。 隔着那几步开外,正欲离开这是非圈子,忽然恒王那怒火中烧的鹰眼捕捉到我的存在:“站住!” 当作耳旁风,我面色谨然地继续迈开脚步,走自己的路,可恒王似乎是不依不饶,健步如飞地上前,截住了我主仆二人的去路。 “本王叫你呢,你耳朵聋了不成?见了本王心虚?!” 唤雪一个精准的卡位,挡住我跟前来势汹汹的恒王:“王爷请自重。” “你算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 当宫中个个女流皆是软弱好欺之辈,火神下凡的恒王抬起脚欲踹上唤雪,不想她临场反应甚快,不仅避开了恒王这耍姿态的一脚,鬼魅走位间,唤雪抱肘一撇顶在恒王胳肢窝间,人就反射性地推出三尺外。 等慕容轩站稳脚跟,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到:“王爷说的好,既然没我婢女说话的份,那她只有动手的份。看王爷这稳得住的架势,我婢女这三脚猫的功夫倒是人前献丑了。” “歹竹出不了好笋!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狗!!” 我冷霜在唇,睨着慕容轩:“嚯,全天下的阿狗阿猫多如牛毛,王爷一不是正义的化身,二不想多管闲事,在此挡我主仆的道意欲何为?僭越地提醒王爷一声,高清人的姿态不是这般摆的,明站在人面前冷嘲热讽,这很容易被误会成挑衅。” “心歹毒不说,更是牙尖嘴利!” 见慕容轩横竖不知收敛的冲样,我也来脾气了:“我不仅牙尖嘴利,惹毛了咬起人来,绝对叫他知道什么肉疼!好狗不挡道,王爷非逼我把脸撕破,给你难堪才肯罢手?!” “本王还真不信这个邪,治不了你这毒妇!”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凤仪殿的教训,在面对这位有暴戾倾向的恒王爷,早在跟他唇枪舌战之前,我心中已经挂上三根警惕弦。 来人狠势大作间,我手中预备多时的金针便“突突突”地朝他飞射还击去。 这一手,虽没伤住慕容轩半分,但下马威见的收效十分明显。 退避三舍的慕容轩慌神得摸了摸全身,确定无碍间,又惊转怒:“你,你敢暗算本王?羽林卫人呢,还不将这逞凶为祸的毒妇拿下!!” 慕容轩一声叫嚣,无碍天地间风清日朗,城头上当值的羽林卫似乎清楚着谁是谁非,利害轻重,充耳不闻地继续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羽林卫的无动于衷,无疑伤了这位自命不凡的恒王脸面,并恼羞在怀:“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反了不成,本王的话也当耳旁风?!” 人前自若的我,被他这无自知之明的猴急状逼出几分无奈:“慕容轩,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不成?” 他依旧不依不饶:“你少人前沾沾自喜!李淳元,你这半生荣华都是我慕容家给的,既然我慕容家能让你直上青云,也能让你跌入深渊!” “是你活得太自以为是!我这半生荣华确是慕容家给的不假,但你不要忘了,如今坐拥北燕江山的人是我夫君慕容曜,而不是你慕容轩。” 有些话我本想烂在心头,但对人执意要翻上台面自找羞辱,我亦是秉了罗刹心肠成全于他。 “慕容轩,打你进宫吊唁一刻起,你处处针对我,针对我宋家,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对皇后有多痴心一片,还是证明你多能在人前翻云覆雨,威势如旧?!” 瞧着他怒转愣的反应,我的气场节节直上。 “看来都不是。慕容轩,你的辉煌时代,早已随着先皇驾鹤西去成为历史;如今的北燕,除了慕容二字能彰显你昔日辉煌外,其他的,早与你没有任何关联。” 眼前的慕容轩在我看来,如一团火焰,若不想让他心中的执念死灰复燃,我这盆凉水下去必须让他知道什么是心灰意冷,痴人说梦。 “阿谀奉承的话,想来王爷过去听得不少,不如我来给你换个花样,洗洗你心中的腻味。” 欲走转身间,我挂上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自认比不上皇后的端庄贤淑,温婉大方,但同为女人,我和她的眼光倒是有不谋而合的默契;像你这样的皇家子弟,文无采,武无德,说白了就是生来命好。庆幸当初皇后慧眼在身,弃你而择皇上为配,若真畏惧先皇属意而选你,此时皇后的下场怕是比这女人凄惨千倍万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何为上风 撕开慕容轩心中旧日伤疤,羞愤难当间,他如下山猛虎般朝我扑抓而来;可这一次,没等唤雪出手,城头上值守的羽林卫刷刷齐亮金刀,硬是将慕容轩挡在了我一丈开外的地方。 “我撕烂你这张脏嘴!你又知道什么?!当年若不是慕容曜从中作梗,步步为营,为得澹台家势力而蛊惑静慧悔婚于我,他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能坐上太子之位,并有今日的风光?!少痴心妄想了!” 野种二字,辱我夫君清誉间,沸了我周身血液:“成王败寇,你终究是输了,满口托词衬得自己像条疯狗。” 极怒后的空虚怅然,惹得如困兽般的慕容轩阵阵癫笑,笑中见狂,狂中见悲,悲诉他平生的不得志。 “对,一步错,满盘皆输,我连这北燕的天下都输给了他,还有什么输不起的?但静慧不一样啊,这些年,她帮了慕容曜那么多,成就他的无上天子荣耀,可她一片痴心,苦心维系又换来什么?年华未老身先去,空留冰心埋黄泉。爱不得心,荣不得茂,如今守了小半辈子的中宫之辉不得不拱手让人,我替不值,真不值!” “慕容轩,值不值,还轮不到你来评断。” 寒风冽冽中,覆身的冷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的爱是占有,而于皇后,爱是不计较得失的。” 慕容轩先是一愣,后朝我咆哮道:“那是她傻!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赔了心还搭上了性命,愚不可及!” “皇后再傻再愚,那也是她心甘情愿,且令人心生敬佩。可你呢,爱而不得总患得患失,进而怨天尤人天道不公,有失一个男人该有气量和责任;直白点说,你不是在惋惜皇后爱的痴傻,而是在借题发挥你心中的不甘与野心,一个不会善待自己身边嘘寒问暖的人,有什么资格和别人谈论爱与真心?巧言令色,荒谬而可笑。” 人前,我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噤若寒蝉的张娆娆,唇染蔑笑。 “什么茶碗配什么茶盖,你以为觅得高枝从此高枕无忧,却不知,这才是你苦日子的起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谚语对你用起来还真是贴切,你就好好陪着他一起破罐子破摔吧。” 话毕,我屏息凝气,从容向下城楼口走去。 “你站住!” 果不其然,背后传来声派头不小的威势,我背着对方,驻步微微侧头而观。 “王爷还有何指教?” 只见慕容轩摒开羽林卫的阻挡,一把将身边战战兢兢的张娆娆拦在怀边,强作亲昵状的争辩到:“你瞧不上的,处处挤兑打压的,本王偏偏要千倍万倍的对她好!” “与我何干?” 我哼哼一笑,转身下城楼之际,不轻不重地留了段话。 “希望王爷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因为我还盼着,这丫头在你手里怎么个痛不欲生法,可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让她日子过得太舒坦。” 走过光华门,园林中昂昂春生之景吸引不住我的眼球,像个走马观花客,怀揣着满腹思绪,漫无目的地东绕西拐。 唤雪道:“歇歇脚吧主子,何必拿自己的身体跟坏心情过不去呢?值不得。” “你也失望了吧,我似乎没期望中那般经得住事。” 驻步间我微微一叹气,唤雪倒是不置一词地搀上我,小心翼翼地将我扶到凉亭间石凳上落座下,又体贴地蹲在我跟前,替我揉按发酸发软的小腿肚。 缓了那股疲惫劲儿,我听到唤雪中肯地说到:“主子能久立宫中,且心中不泯是非,已属不易。” 她的话,引得我阵自嘲:“人活着哪有想象中顺意。屈服于现实间,自己倒越像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这怪不得主子,人性本善,故面对大是大非有诸多矛盾在心。” 抬头仰望我的唤雪,那双眸子清澈地像泉眼,柔柔静静的舒服,惹得我垂头一笑:“心地善良的人?可人善被人欺,看看已故的皇后就知道,没好下场的。” 她淡然笑回:“主子嘴似的刀子,可心,比豆腐还软。” 这丫头有种与生俱来的气场,镇定,平和,说话从不似宫中畏首畏尾的奴才,且带有几分让人猜不透的聪慧。 “若主子真是狠心之人,刚才就不会暗中帮侧王妃一把。” “有这么明显?!唤雪,你这么一拆我台,倒是显得我伎俩拙劣。” “主子何必折煞奴婢。毕竟奴婢跟了主子这么段时间,多多少少知道您的心性脾气;再者奴婢看穿也无妨,至少恒王爷乖乖应了主子的激将。” 摸出一青竹筒,把随身携带的精巧玉杯净了净,唤雪为我倒了杯梅雪茶解渴,又说到: “奴婢倒是意外着,昔日侧王妃和主子嫌隙颇多,本无相帮之理,主子却不计前嫌的暗助她一把;依奴婢之见,侧王妃能不能看穿主子的苦心是一回事,即便明白,也未必会感激主子的好意,主子为何要大冒风险的多此一举?” “你说的这些,我根本没指望过。” 一杯梅雪茶润了口,就着满园蓄势待发的春意,我回归到自己的平静中。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尤其是生在天家,有太多身不由己。张娆娆昔日受荣妃唆使陷害于我,而我反击荣妃间也不少算计于她,追溯这尔虞我诈间的根因,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如今她也尝到画虎不成反类犬,沦为他人垫脚石的凄楚滋味,时过境迁间,我这一手就当自己给自己买个心安吧。” 唤雪点点头,莫名感概到:“好好一个名门闺秀,因涉世不深,不知收敛,碎了自己帝王家的美梦,失了曼妙如莺的嗓子不说,更是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奴婢预见着,即便有主子这一助,也不见得将来侧王妃的日子好过。” 我一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再苦再虐,她也只能往自个肚子里咽,至死方休。” “主子,这么看来,您如今真是把大姑娘逼上了绝路,她出此断臂之策以保地位。” 我摇摇:“你错估了形势唤雪。宋小钰不是把自个逼上绝路,是把我一起拉作垫背,一同逼上了绝路。” 唤雪怔然在面,反复思索不解间朝我求助地摇摇头,示意不明其中利害。 苦涩染遍嘴角,我不避讳地坦白到:“这是我们轻敌的代价,宋小钰从来不是个好招惹的主。自我有孕以来,她频频暗中作梗,原以为是不入流的构害伎俩,其实不然,她真正的目的,是绝了我夺取后位所需的人心所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与宋小钰暗中较劲间,以为处处占得上风,却忽略这最浅显而致命的道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有缱绻 隔日,外祖父进宫。 我原怀揣颗受训心等着外祖父指点一番,可小坐的一盏茶时间里,他老人家只字不提近来宫中风波,话里三句有两句离不开我腹中孩儿,这气氛令如坐针毡的我,实在疑惑的很。 人走茶凉,等我再转回前殿时,看着苑子内宫人清点着一箱箱民间玩具,顺手拿起一架五彩琉璃玉风车把玩在手间,回味着外祖父走时那句“姐妹和睦,互相扶持着些”的叮咛,我心中忽然有了几分释怀。 或许,外祖父真的是老了。 “主子。” 身后一声恭敬的呼唤,若有所思的我侧过头,便见英姿飒飒的玄冥向我抱拳示礼。 “回来了?” 反射性客套了句,忽觉失礼,转而抱歉地拉起了些亲近的话题:“外祖父刚走,不知兄长在来时路上可遇见?” “远远的隔着廊桥见了一面,给侯爷请了个安;侯爷倒是不嫌属下礼数不周,慈和地寒暄一二,便匆匆出宫去了。” 过去见惯了玄冥冷苛严肃的面貌,此时听他提起这匆匆一面,说到外祖父那抹笑,他不禁有几分难藏的喜色在面。 想来是第一回被人正眼放在心里,难免玄冥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这些话我不会当面点穿,一边继续把玩着风车,一边闲聊到:“兄长此行可顺利?” “一切顺利,严公已经安全返回洛家村。主子精心挑选的两名仆人,青姑负责严公平日饮食起居,惠恩负责严公书稿整理,两人上手极快,且人聪慧机敏,深得严公喜爱。” 怕我不放心,他补上。 “另外,裕昌隆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每月会按时将二十两金送至严庐以作生活用资;官府方面,属下也一一将主子的话转告给郡守,定当竭尽照拂。主子莫忧心,此时面面周全,想来严公他老人家可以在南陲安享晚年。” 虽满意玄冥的办事能力,但听了这“安享晚年”一说,我不禁摇摇头:“终究是远孝不如近奉,总挂着一颗心在那儿。” 将手中风车插在窗棂雕花格中,看着鱼贯而入的风鼓吹着五彩斑斓的小风车不停转动,心中牵挂亦如绵绵之丝,飘向了那远在千里之遥外的南陲封昱郡。 唯愿安好,如今心中最简单而质朴的祈愿。 出神片刻,再回头,玄冥依旧候在我身旁静待指令,我正欲想着说些什么,目光微微一垂,落在他腰间的佩刀上。 “这刀穗蛮别致的。” 蓦地,玄冥脸一红,有些慌张地想遮掩,淡笑在唇的我手快一步,轻轻地拢着穗子护在手心左右翻瞧这样式。 “大历特有的编织手艺,同心穗。让我猜猜,赠刀穗与兄长的人是谁。霍胜男?!” 手在裤缝抠得紧,唇也咬得紧巴巴的,我俩一松一紧地对峙了片刻,玄冥底气不足的说到:“就是,那个她感激我助她剿匪,还替她挡过刀,您知道的,她这个人极重情分又较真,当时真推脱不了她的好意。” 我假套话:“意思间,兄长平日里还是和胜男有联系?” “很少!” 像泄露了什么机密,玄冥一口打断到:“是偶尔有一二书信来往,不过是武人行军步兵上的切磋,主子莫误会!” 我立马笑出声:“我没误会啊,患难之情,千金难买。” 自若地松了玄冥的刀穗,我朝他眨巴了两眼,好心提醒了句。 “兄长,一生知己难求,可别再关键时候打退堂鼓,胜男可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姑娘。” “不是,主子,我——” “好啦。” 我拍拍他的胳膊,打住他那些温吞且没必要的争辩:“你这一路也奔波的辛苦,赶紧去皇上那复个命,回自己府中自个琢磨苦恼去。” 说着,我脚踏清风般进了我的金缕阁。 “主子,刚出锅的枣泥桂花糕,热着尝尝。” 正巧早膳用得马虎,还寻思着是不是在午膳前开回小灶,唤雪这丫头就贴着我心窝子来送糕点。 我喜滋滋地拿起块,也招呼到她:“巧了,肚子正闹荒,你这枣泥桂花糕送得合宜。你也吃一块,我一个人吃着总觉得少味没气氛。” “谢主子赏赐。” 我咬嚼着热糕,对她这话颇有微词:“谢什么谢,没外人还跟我做门面功夫,闹心你这丫头。坐下吃。” “是,奴婢沏壶好茶就来。” 手脚麻利的惊人,还不等我说出个不是来,这丫头已经在我阁中跑了个来回,脸不红气不喘,中规中矩在我旁边拣茶,包茶,烫茶,二道水一过,一杯醇香四溢的佐糕好茶便递到我手边。 事事妥帖顺意,我尝了口茶,夸赞中带着几分感叹:“可好有你在身边,感觉自己像七老八十般有福,事事坐享其成。” 唤雪道:“奴婢就剩这跑腿办事的能耐,若这点小事都让主子您操心,那奴婢也只好打包袱滚蛋了。” “贫嘴丫头。” 略拘谨地喝了口茶,唤雪问又道:“主子,刚进来时奴婢碰见宋侍卫,人脸红红的,招呼他也是羞羞赧赧,瞧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说实在的,小道话题无疑是解闷良方,唤雪这么一问,我倒是乐哉上面:“他呀在外面撞了桃花,被我一问,不好意思着呢。” “主子这么一说,看来宋侍卫好事将近?我得好生好生准备下份子钱,好届时讨他杯喜酒喝。主子,奴婢斗胆一问,不知是谁家姑娘有这手腕,能拐走了宋侍卫这位冷面郎君的心?” “听风就是雨,八字还没一撇呢。” 话题延伸地不太实际,可进而一想,玄冥和胜男这事若要成,怕是要好生经历番好事多磨。 “你这丫头也别一个劲瞎猜,至于是谁,我倒先不多这个嘴。对方确实是个好姑娘,但很多现实横在他们之间,得看他们是否有这份携手共进,共克难关的心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话寓意虽好,可难就难在那个‘愿’字上;一切好坏现言之尚早,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奴婢懂了。主子宽心,这事唤雪听过了就忘了。” 为何现今对唤雪丫头颇有依赖,她识大体,懂分寸,都是有原因的。 “瞧奴婢糊涂的,差点忘了正事。刚金华殿差人来,说荣妃娘娘想请主子过殿一叙,共赏园中春景。” “还来得真快,看来外祖父这趟入宫总算没白来。”我手托香腮,不假思索地说到:“让人给金华殿回个话,说他家主子的邀请,我应了。” 至于什么谱,我心里已经有个大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素心宫宴 心中存了几分谨慎,早了半个时辰,我到了金华殿。 按往年惯例,这个春回大地的时节总是热闹非凡的,民间有踏青出游的雅俗,而宫中亦有流觞曲水诸类的诗会;一大家子聚在一处,吃吃酒,写写诗,听听曲,借着万物复苏的好景象抒发各自对新一年的展望,倒也畅意。 只是如今皇后国丧刚过,宫内女眷们孝期在身,故较之往年,宋小钰操办的这“素心宴”规模小了许多,也低调了许多。 我安坐一隅,吃着随身小食袋中的核桃松子仁,赏着落英缤纷随流水之景,虽无半点丝竹伴衬,可心中似有醇酒佐味,回味甚妙。 可好景不长,宫中纷至沓来的女眷似乎个个带了双猫眼,我及时反复几次腾地寻个清净,她们亦能精准把我挖出来,为得就是那句口中可有可无的点头暄。 面对这如车轮战般的阵势,我头疼不已,且再无半点闲情雅趣。一番轰炸下来,我不禁感慨:宫中的瞬息万变,人情冷暖,还真不是一颗谨慎的心把持得住的。 “淳妹妹。” 姗姗来迟的惠贵人,笑靥间三分清减,三分拘谨,三分试探,一分犹疑,立在几个簇拥在我身边刻意攀谈的小主身后;我一见她,倒像见了救星般,起身一大胳膊肘挽住她。 “惠姐姐怎么才来,望你许久呢!” 我人前反常的亲昵之举,让惠贵人硬是愣成木桩,而我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拐着人就朝前面曲径梨花林钻。 “惠姐姐,后面可还有哪宫哪院的小主跟来?” 语气谨然地问了句,惠贵人像是瞧出我在烦恼些什么,悄悄回头望了眼,忙应答上我:“隔远了,都没跟来。” “呼~” 蓦地停下脚步,靠着棵腰板粗的梨花树喘累:“她们叽叽喳喳地聚在一块,差点没把我耳朵磨出一层茧来。” “人红是非多嘛,必然的。” 惠贵人走上前,替我轻轻拍去衣衫上因粗心沾上的灰尘,言语柔和地说到:“讲真,刚在凉亭那一会儿,我还真犹豫着如何同妹妹攀话。” 惠贵人这话中有话,但我既然领了她的情,自然也没想把过去旧事计较出所以然来。 “人生处处是坎,谁还没有点身不由己。惠姐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连出谋划策的人如今已长埋黄土之下,还有什么值得斤斤计较的。” “妹妹你,你知道了?” 惠贵人大惊失色间,我表现地倒是相当坦然:“嗯。先皇后倒是敢作敢当,没白让姐姐你在前当枪使。” “惭愧!” “惠姐姐这是做什么?!” 她一声惭愧间,俩膝盖骨倒是曲得利索,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拦住,当下场面更难看。 “事我早忘了,你不用这般耿耿于怀;毕竟你寄人篱下,你有你的难处,我理解。” 缓缓起身,惠贵人脸阵红阵白,一张淡樱色的唇反复咬了十几遍,自惭形秽地说到:“我先前心中总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妹妹未必察觉到是我在茶水里动了手脚,可如今看来,我糊涂不说,还傻得天真。”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可置否,当初惠姐姐一时糊涂是差点害了我,但从整个大局上来看,您反倒是帮了我一把。” 惠贵人苦笑在唇,思路清明:“妹妹可是没想到,皇后这潭水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的确,人死余威在,先皇后的机智过人不是口上说说那般简单的。” 气氛僵持了片刻,我嫌这话题过于沉重,忙转了个调子。 “不说这些了。惠姐姐,今天这素心宴上的女眷,妹妹我似乎没瞧得大明白。” 惠贵人先是眉心一敛,稍作思量,回到我:“妹妹是想说,来宴宫中女眷人到不少,可论得上斤两的人却寥寥无几,是吧?” “惠姐姐果然慧眼如炬。我有点奇怪的是,这素心宴的主角是荣妃,可刚刚的情形姐姐也是瞧得清楚,宫中各院小主见了我,跟蜜蜂见了糖蜜似的蜂拥巴结讨好,她们的心思我尚且理解,但这么早押定宝,似乎显得不明智些了吧。” “妹妹这话说到点子上,这也是我早先想提醒你的,锋芒过露易招祸;这素心宴,你得格外留神。” 虽知宋小钰向来不是什么善类,但说这里面有什么过筋过脉的细节未察,倒值得一听惠贵人这旁观者清的见解。 “皇上亲政近十年,为平衡各方势力年年纳得新人不少,但圣心有属,点露之恩已成珍稀,宫中新人难成气候。如今放眼六宫,除荣妃占得鳌头一席金华殿,其余五宫空置已久;此时皇后仙去,中宫之位送旧等新,各宫各院的小主伸长了脖子在盼些什么?自然盼着后宫局势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好趁此机会攀得青云,一跃龙门。群鲫过江,必有领头,而妹妹乃圣心之属,且有龙嗣在身,自然是她们趋之若鹜的首先对象。”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妹妹懂,但论花落谁家的可能性,荣妃资历背景都远胜于我,且懂得在关键时候收敛锋芒;这样算起来,她的胜算也不小,为何众人还是把目光独独放在我一人身上。” “所以说,这就是荣妃的高明之处。移祸江东,暗渡成仓。” 惠贵人远远地望着梨花林外的熙熙攘攘,沉默片刻,言词肯切地说到:“我敢断定,这素心宴是为你专门而设;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主虽不成气候,但妹妹别忘了,她们背后都或多或少牵涉到门阀势力,一旦被人聚集起来,她们将是把无坚不摧的利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怕得很。” “如此一来,荣妃确实小觑不得。” 长谈一番,我想也是时候在人前露露脸,免得有人等急了。 “好戏即将开锣,可离不得角儿。惠姐姐请。” 一个是做了娘的人,一个是即将为人母的人,闲来话题间围绕着孩子,自然默契多多,乐趣多多。在进金华殿前殿的廊子间,刚拐一个弯,我口中未尽兴话还在滔滔不绝,惠贵人就冒出个意外之音。 “可奇,妹妹瞧,她怎么来了?!” 她? 我疑惑着抬头一望,便撞见张娆娆如落单的候鸟般,孤零零地徘徊在前殿门口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家有家规 活在恐惧中的人是何等模样? 看看此时的张娆娆,大抵便知。 惠贵人识人老道,不过两三眼端量,不免惋叹:“于女人,出身c家世c容貌都是次要,唯独缺心眼最要命。” 丢人现眼,被惠贵人囊括的止雅,换得我尔尔一笑:“可我倒挺佩服她的。明知这素心宴是个局,还敢硬着头皮来,勇气可嘉。” 惠贵人头微微摇,说到:“勇气是一回事,现实却是另一回事,她又何苦来自取其辱呢?傻啊,傻得无可救药。” “这一说,我倒是不太赞同姐姐的说法。她这一来,苦头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但即便身处劣势,她依然优势所在噢。” 惠贵人花容一凝,疑问到:“优势?” 我笑中添了几分神秘:“小小的卖个关子,想必以姐姐的聪慧,届时不难看出我说的为何。惠姐姐,不介意一同碰碰她这个冷板凳?” “有什么好介意的。偶尔淌一趟浑水,也挺有意思的。” 话毕间,我俩相视一笑,齐头并进地朝踟蹰在前殿外的张娆娆走去。 “侧王妃在张望什么?!” 上前搭话,口吻中虽少了些挑衅,可张娆娆一见我来,如老鼠见了猫般,不自觉地朝后连避了几步。 我自解尴尬的笑了笑,领着她警惕的目光,朝前殿中的热闹示意去。 “别紧张。我刚和惠贵人闲逛了会儿来此,见侧王妃在殿前多有徘徊迟疑之意,故上前探问,是否需要援手之处,没其他意思。” 被我这一问,她人前挤兑出的强颜欢笑,比喝了老苦的中药还苦;摇摇头,紧咬着唇垂着头,一双小脚颤颤微微的,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惠贵人虽简居深宫多年,但处理起宫中各种磕磕碰碰的麻烦事还是颇有心得。见张娆娆对我有戒心,惠贵人主动上前拉住张娆娆,和声劝上。 “若侧王妃不嫌,不如同我们一同入席?都是来捧个人场,不求如何风光人前,但愿和和气气地聚一场,也不失昔日姐妹情分。” 所谓的惊弓之鸟,大概是挨过了那一箭后,对于他人任何好意,都带有几分猜忌。 惠贵人既然唱了白脸,也难得发回善心,我自然得配合着把自己的黑脸唱足:“你不用处处提防着我,我这人很实在,以你现在的境况,我还嫌你跟瘟神般难送避之不及呢。” 话毕,我挺直了显沉的腰板,大步跨过了金华殿的门槛。 “走吧侧王妃。快开宴了,要是迟了,更要惹人口舌是非。” 耳背后是惠贵人温婉得体的规劝,用不着我多操什么心,该来的,一个都少不了。 “妹妹!” 刚绕过七宝金屏,对人似乎长着一双洞悉万千玄机的灵眼,亲昵热常人三度地招呼住我闲散的步履不说,人更是如南回的春燕朝我急奔来。 迎上前的荣妃满口热络:“瞧了妹妹踪影老半天,还以为妹妹还膈应着我这个做姐姐的昔日不是,不来了呢。” 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宋小钰可是拿出了十足的热忱,生怕有个不周的怠慢。 眉角一扬,我瞧着她弯成桥的嘴角,真忐忑着她不知何时嘴里冷不丁飞出把蜜刀子。 我从容回应上:“姐姐这话生分的我真快无地自容。早半个时辰我便到了,本想跟姐姐请个安好,不过见姐姐忙得不可开交,手脚又不是特别灵便,心想会添乱,于是同惠姐姐一道在姐姐宫院附近闲逛了阵。这不,踩了个闲人点,等开宴混个好吃好喝。” “妹妹果然是口舌生莲,风趣的很。” 一阵交锋,没见讨了多少便宜,宋小钰更是加了把热情邀上我:“快,别站着,我专门给妹妹留了座,妹妹快随我入席。” 话溜,动作更见快,不过我可不脑热,顺势张望了眼宋小钰精心安排的座位,手立马避开她的好意相邀。 “等等。荣妃姐姐,那位置小妹我怕是坐不稳。” 东道主方位,列有两席主座,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劳苦功高,暂协六宫的宋小钰,而此时她盛情相邀,不言而喻,另一个主座是为我专门而设。 如此精妙抢眼,费劲心思的安排,我怕是不想成焦点也难。 “一个座位而已,且是姐妹家间寻常家宴,没那么多规规矩矩。妹妹可忘了,今日祖父为何进宫来?” 做了噱头,她做出副大肚能容的样子。 “咱们姐妹都是承得天恩,且是一门家眷,座挨得近些自然好说话;把心中什么不痛快的事儿聊干净了,了去祖父担忧不说,也增进你我姐妹感情。妹妹,若再推脱,姐姐我可要多你的心了。” “我不怕旁人看咱姐妹笑话,这个心,淳元倒是不怕姐姐多了去。” 想造势令我钻进她的套,可惜我不是什么唯命是从,任由摆布的性子。 “若是寻常人家,姐姐这样的安排倒是不失一片苦心;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尊卑主次不可乱,这是北燕慕容氏先祖立下的规矩,淳元就是再体谅姐姐苦心,但在祖宗家法面前,我也不敢有半分逾越。” 殿内的鸦雀无声,看似平静,可掂在心中却是千斤重! 而既然我敢站在这明说,也不怕和宋小钰撕破脸,毕竟我和她那薄如蝉翼的姐妹情,早就可有可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人前落落大方一笑,趁着局势在掌控中,我说到:“姐姐今天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东道主之位,可我不行。在场的,像端嫔娘娘,惠姐姐,金淑媛,哪一个在宫中分位不比淳元高?” 环视一周,随意点了个丁卯,我续上未尽话。 “在场若排资论辈,怕是连恒王这位新纳的侧王妃都比我有资格坐那个位置,不是吗?姐姐如今是六宫领头表率,规矩可立不可废的道理,应该比淳元清楚得多。” 荣妃笑如敛日:“这么一说,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考虑不周全了。” 那份深藏多时的傲气,不觉间虽人前尴尬浮现出来,我瞧着她有气无处撒的模样,倒挺乐见于她这真实。 这才是宋小钰嘛,笑面虎,她扮演起来太牵强。 当然,我不会笨到把宋小钰的台拆得太彻底,微微福身一拜,说到:“我们自家姐妹情自然生疏不得,等这家宴结束,妹妹在芳华苑内好生张罗一桌,好生给姐姐陪个不是。姐姐,开宴在即,淳元就先入席了。” 说着,我信步朝偏角落走去,选了个合宜的席位,安如泰山地坐在自己本该坐的位置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口舌长短 为先皇后祷祝后,席间一众女眷矜持满怀,个个手把持在酒樽间,表情凝重而谨慎,等待座上人发话举杯。 宋小钰环视一周,笑凝嘴角,端着酒樽从最显眼的主位起身:“今时不同往日,宴席间酒菜虽素净了些,但感激连日来各姐妹的不辞辛苦,互帮互助的心意却是满满的。素酒一杯,本宫先干为敬。” 巧言刚落,宋小钰仰首一送,一口气干了杯中酒,好生豪爽大方。 “谢荣妃娘娘盛情款待。” 四面八方,同响起这样毕恭毕敬的默契之声,我位列于人间,举杯不过象征性一泯,便放下了酒樽。 “淳妹妹。” 一声点心颤的呼唤,我手中的筷子凝在那盘素佛头上。 与宋小钰面前,我的预感是实打实的准,她果然要来招惹招惹我才甘心。 撤回筷子,我从容不迫抬起头,和上了些装傻充愣的表情:“姐姐唤小妹,不知是有事吩咐?” “瞧妹妹生分的。事倒无,情分倒是一大堆,这第二杯酒,姐姐想同妹妹单独畅饮,不知淳妹妹肯不肯赏姐姐这个薄面。” “姐姐折煞淳元了。” 挪挪椅子,我略吃力地撑起身子,看了看杯中基本原封不动的素酒,不遮不掩地在众人面前蹙起了眉头。 “唤雪,替我换被清淡些的茶水来。” 我话余音未尽,场上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挑刺。 “淳美人还真是娇气,左右不过一杯素酒而已,还如此谨慎。难不成还怕有人在酒里掺毒不成?” 过了眼,找茬的人倒是个生脸孔,我尔尔一笑,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滤过,接过唤雪替我张罗来的茶水,对上主位上等待回应的宋小钰。 “淳元虽有贪杯之心,但临盆之期将近,总不能因贪一时欢悦而顾大不顾小,姐姐向来是大度人,想来也能体谅小妹的难处。” “瞧我粗心大意的,竟然忘了妹妹有孕在身不能沾酒。” 转而,宋小钰抓了张好人牌,假意训斥到刚才出言不逊之人:“你们啊,高兴归高兴,但别一个劲地瞎起哄,万一淳美人肚中胎儿有什么闪失,可就是罪过了。” “是啊,淳美人该紧张也是情理中的事儿,谁叫人家怀着龙胎呢?历朝历代,母凭子贵的先例屡见不鲜,如今皇后一去啊,宫中气氛确实落了一时低沉,但指不定哪天这孩子声在这后宫一哭一啕,把皇上的心给哭软了,有人就有机会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熟悉的弯酸,熟悉的声音,我不用看,都知道是依附于宋小钰特别紧的玉荣惠,在人前旁敲侧击。 “荣惠小主这番话,可是玩笑?” “玩笑啊。怎么,淳美人开不起玩笑,把我这烂舌头的话当真了不成?” 我不恼不急,淡定地回到:“一半一半。我这人,素来走一步想三步,荣惠小主这话姐妹间听了虽然是个笑话,但被宫中那些多嘴多舌的奴才捡了去,成茶余饭后的笑谈,不免让人头疼。我嘛,趁着这个好兴致不妨给众姐妹交个底,中宫之位将来会花落谁家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我腿上这双膝盖绝对是给那位贵人请安用的,而不是姐妹们跪地瞻仰的。” “嚯嚯嚯,淳美人这话真够诚的,诚心的让人可以笑上两三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玉荣惠那副尖酸刻薄样还是一如既往地招惹烦:“现谁人不知,您是皇上心头的一块肉,宝贝着呢。淳美人,你也太谦虚了吧。” “淳元蒲柳之姿,能博得皇上垂爱,的确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有些事,即便是天子,也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 “淳妹妹,你这话姐姐我甚是听不懂。” 宋小钰眼眸含烟地瞧着我,她那疑光,是真的出于不解我当下所指。 “我也不太懂,可我知道,如今我只能认命。谁叫太皇太后不喜欢我呢?” 此话一出,如惊涛骇浪打过境,众人各异的表情极尽淋漓;余浪中,我立在最前沿观摩着她们的反应,倒觉得清高这东西,是个相形见绌的掩饰。 半响,宋小钰拢着干笑朝我试探来:“瞧妹妹妄自菲薄的,你怀着龙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过了,要是传到她老人家,又不知要出什么岔子来。” “荣妃姐姐,事实就是事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金口玉言,我一个人听错也罢,可当时在场的人不止我一个,怕是难了。” 转而,我目光幽幽地飘向拘谨在席间的张娆娆,将她推到人前。 “侧王妃,太皇太后当时的话,你也听得真切,我会错意吧?” 大概是场上焦点来得太快,张娆娆措手不及间,当场打翻了桌上的酒樽。 满桌狼藉在前,可面对一双双如刀子般的眼睛,她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 头点了点,便害怕地垂了下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场上虽安静,但我耳朵里似乎出现冰融崩裂的幻听,有东西在突来的和盘托出中,蠢蠢欲动。 “兴许是一时气话,老人家嘛,心情跟小孩子似的,一天一个变,妹妹莫这般耿耿于怀。来,姐姐这杯酒,可是等太久了。” “谢荣妃姐姐吉言。淳元以茶代酒,也祝姐姐今后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同饮尽杯中茶酒,我笑得自若坦然,她亦是笑得春风得意;若说要真计较这场暗中较劲中的输赢,我倒是更乐足于得了个暂时的耳根清净。 少了我作为话题,吃吃喝喝一阵,倒是不乏有人给这缺乐子的素心宴增光添彩。 “噢哟,你这酒我不敢接,众姐妹看着呢,定说我没大没小。” 在一头吃了瘪,张娆娆咬着唇走到一位小主身边,正欲为她斟酒续杯,却被莫名地打了下手背:“你品行就不多提了,现是什么场合,不懂规矩?切,我看你是白哑了嘴,连眼也瞎了,瞧不清谁是主儿给我找麻烦。走开啦!” 那位小主倒是挺能做仗势欺人的派头,嫌弃的一推,加之不知谁在暗地里下绊子,张娆娆一头栽在地上,可其他女眷跟什么都没瞧见似的,继续在人前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没事吧?” 惠贵人终是看不过眼,上去搭了把手,而张娆娆咬着腮帮肉,一脸倔强地点头致了个谢,撇开惠贵人又朝我席座走来。 颤着手,她倒满左手间的酒樽,溢出的酒液浸湿了她的袖口;我扭头对上她,一双被秋霜洗悲透的眸子里,尽是水泽之光泛滥,当时我不知反了哪门子佛心,人立马站来起来。 “早早离去。” 放下酒壶,张娆娆咬着唇摇摇头,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朝我袖下手心塞来一纸团。 我还在云里雾里间,她对着我的目光一眼决然,饮尽杯中满酒便转身离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两不相欠 她想干什么? “淳妹妹。” “嗯?” 座旁惠贵人一声呼唤,我似做贼心虚般撤回跟随的目光,手中那纸团握得更紧。 心地规避着近处的耳目,惠贵人侧头在我耳边声嘀咕道:“不觉得此时侧王妃有些反常?” 不谋而合的敏锐,让这彼此求证没有了下文。 我和惠贵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尖着一颗心,同时谨慎也限制我们的想象,不能对可能出现的危机及时作出反应和制止。 “娆娆。” 如空谷响银铃,宋钰拢着甜甜的笑靥,朝在女眷间被讥嘲多时的张娆娆招招手。 殿内热闹转眼偃旗息鼓,众人都拭目以待着她们间将来的对话,能碰撞出些许别开生面的火花。 “来,同本宫吃一杯。” 掩不住的高兴劲儿,宋钰一边向两只空酒樽中满酒,一边兴致勃勃地同张娆娆攀谈到。 “别怪人情冷淡,毕竟是你背叛众姐妹在先,她们对你有些情绪也是无可厚非。再过几日,你就要随恒王爷返回宜州,本宫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只盼着你以后生活和和美美,早些为恒王一脉开枝散叶。” 满上酒,宋钰顺手举起一樽杯,朝席间各宫各院女眷邀到兴头。 “来,本宫起个话,同邀众姐妹一道敬侧王妃一杯。今昔一别,往后怕是天南地北,再难相见;各自珍重间,过去有什么彼此对不住的,望大家如杯中酒般尽兴,一笑泯恩仇。先干为敬。” 话毕,宋钰当场饮尽杯中酒,豪爽了得,可反观张娆娆,整个人从头到尾如木桩似的,丝毫没有起酒惜别之意。 “怎么,改投他人怀做了侧王妃,自大傲慢间,连昔日提携恩主荣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嗬,什么侧王妃?!说好听点是个显身份的称谓,可说白了,还不是个做的命。” “柳妹妹,你这话说得不对。咱们虽也是妾室的命,但内务府女眷金册里,明明白白记着我们的品阶和该享受的待遇,她算什么东西,能和我们相提并论?一个仰仗别人脸色鼻息吃饭的女人,将来的日子好与坏,可见一斑。” “哎呀,老话说得好,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也不知她瞧上恒王什么,不惜公然开罪太皇太后和皇上,死皮赖脸去给人家当。” “大伙都消停消停吧,赶紧把这杯败兴的酒给认了。瞧瞧人家淳美人,多淡定自若,正儿八经的苦主都没计较什么,你们几个在那抱什么不平?多事。” 落井下石,在宫中这个氛围环境中本是见怪不怪的事儿,可这帮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女人忽然把我拉下水,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我道:“多事还是找事,我心里有杆秤。那些戳人脊梁骨的手段,我看还是收敛些吧,毕竟主角不是你我,贸贸然跳出来,过了,就显得有些跳梁丑招人嫌。” 那女子悻悻笑着,狡辩到:“哟,淳美人这话针对我的,我可真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就安安静静地坐下看。” 说着,我表示性下了口茶水,坐下了。 不过是跟风看眼色一帮碎嘴子,我把脸子晾在那儿,个个倒是有模有样地学去,纷纷饮了杯中酒,安安分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宋钰喜滋滋的脸,在反复观察中显出了丝丝不悦,重新往自己酒樽中满上酒间,提醒到无动于衷的张娆娆:“娆娆,不管你心中有多少愤怨,得知进退,懂分寸;若任性过了那个点,不仅给别人添麻烦不说,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话里什么玄机,什么滋味,我自然听得明白;可那尘埃落定的念头还盘旋心头,以为恩怨就此翻篇,下一个须臾,张娆娆端起的酒樽,就毫不留情将樽中满酒泼在了宋钰脸上。 一时间,整个金华殿中气氛如血液般凝固住! “你疯了不成?!” 一张精致脸妆被酒液冲花,宋钰那骤起的脾气还没镇住场子,下一刻惊险已经紧密锣鼓地登场! 张娆娆拔下发髻间的玉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宋钰的左肩上!宋钰当场吃痛一呼,如引线点燃,瞬间吓得在座女眷如鸟雀四散,惊唤连天。 “来人——来人!!快把这疯女人给拿下!!” 藕色的衣料子间,因张娆娆那狠厉一刺,染出了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而汩汩鲜血,仍透着指缝不断从伤口溢出。 张娆娆见一击未中要害,咿咿呀呀地疯嚎着,面带狰狞再次朝宋钰扑刺去。 这一扎下去,中了宋钰的腰腹,整个人失去平衡地栽倒在地,哀嚎如浪迭起。 “你——你冷静点,娆娆!冤有头,债有主,害你落得这番田地的人不是本宫,是她,她!” 我被惠贵人护在身侧,被宋 钰这么情急一指,不寒而栗之感瞬间窜遍全身! 而这番托词,不过换了张娆娆须臾犹豫,过后,她如化身暴风雨般高抬起手中玉簪,满腔苦楚撕心竭力嚎着,对准了宋钰的心脏要害狠刺去。 可转眼的犹豫,张娆娆手中的玉簪未刺入宋钰的心脏,反而被一记寒刀贯穿心膛! 曾听人说过,痛是个等级比较,当精神的痛苦大于肉体的苦痛,在面对重创时,往往这样的人不会感觉到痛。 一刀,两刀,三刀,前来镇乱平暴的羽林卫手中的金刀,刀刀不留情地刺入张娆娆那纤瘦的身体中。 她忽然像一个失去灵性的木偶,缓缓地扭过头,满脸纵横交错的泪痕,把那对人世绝望的麻木染遍了整个面部。 只听见刀割骨肉间的锋利声,我眼前立马荡起阵血雾,而张娆娆如一只折翼之蝶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这个画面,直到恒王亲自来金华殿认人前,都如魔障把我深深地困在其中,不可自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慕容轩当时看我的眼神,如恶狼远远盯着本该到嘴的羊,毒而不甘;仿佛是在提醒我,张娆娆的死于他而言无关痛痒,反倒是愤恨着此时我毫发无伤。 浑浑噩噩地回到芳华苑,蒙头睡了一觉起身后,已经入夜时分。 吃了口热茶,满脑乱绪刚平复些,我忽然想起张娆娆在素心宴敬酒时,塞给我的纸团还在袖袋里。 我慌神地掏出来,展开一看,寥寥数字展现在眼前: 两不相欠。 回味数遍间,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棂,新鲜空气带着米粒般的雪沫子朝我扑面而来,释解了乱绪同时,我沉入了另一番深思轮回。 今夜这场盛春之雪,为谁而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麒麟成双 山中岁月无日月,世上繁华已千年。 转眼十月之期已满,我身为女人的大劫悄无声息地降临。 不下千遍的嘶声竭力,把金缕阁里里外外的人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那痛宛如把人彻底碾碎,再拼接,再碾碎,如此反复,痛这东西已经失去比较意义。 失力,虚脱,昏厥,无尽循环无尽摧残间,只有心中那道为人母的坚心在挺着我,誓要顺利诞下我肚中一双孩儿。 黄昏时分,孩子洪亮的啼哭划破芳华苑上空盘桓近一天的紧张,又过近一个时辰,另一个有别前者的啼哭再次响起,两个不同的哭声交相辉映,把这苑子中的满满焦虑,彻底化作了沸腾之喜。 而被掏空的自己,终于松了脑子里那条紧绷的弦,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慕容曜因忐忑而憔悴的脸第一时间跳入我的视线中,短暂不安后,满面破云之日的喜笑朝我投来。 “醒了嚒,淳元?太医,太医!!” 产后虚弱,我整个人像被蜜蜡封着般,连一个眨眼,动指都颇为费力;太医署上上下下的圣手围着我,像护着一块极易碎的玉器,反复会诊磋商得不出个确凿结论间,在旁服侍我的奶妈子已经伺候我用完了一碗参鸡汤。 大概是那碗鸡汤被我吃的渣都不剩,有个胆大的年轻太医瞧明白了,终于硬着脖子跳出来向慕容曜保证到,我只是产后虚脱,元气亏损,食疗调养一阵便可恢复。 而胃口大开的我,在众目睽睽下连吃了四碗参鸡汤,外加满满一碗红糖水煮鸽蛋,这食量倒令人大跌眼镜。 慕容曜得了他想要的安心,而忙碌一天的太医们也得到他们该有的赏赐,阁中热闹随我的安稳之态渐渐散去,终于有了我和他独处说话的份。 刚生产的女人不能见风,怕落下产后寒的恶疾,故这初夏夜里我捂在厚实被褥中,闷出头大汗;慕容曜按照太医的嘱咐,心翼翼地拿着温水帕子替我擦汗,几个来回,缓过神的我尽发现,他一双星眸熬得红红湿湿。 “你这一天都候在产房外吧?” “我那几嗓子痛,想必是把你吓住了。” 见他仍不语,我的安慰更带欣喜了些。 “没事的阿曜,女人这事是一回生二回熟,看似凶险,过了那个劲就没什么了。要不,你回昭德殿休息,我这有得是人伺候着。” “一来一回费时间,我还是不走了。要是真困了,我就挨着你的榻边眯一会儿便是。” 放下帕子,他细致地为我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沉了个调说到:“你受苦了,淳元。” “高高兴兴的事儿,怎么到你嘴里成了这拗酸味。为我们孩子吃点苦算什么,这世上就没父母为孩子扛不住的事在。” 慕容曜此时异常的迁就我,佯装着换帕子背过身,那抬手的细微动作,倒是狠狠戳了我的心一把。 我知道事后话说得轻描淡写了些,因为在我临盆之前,我这情况可是不被太医署那帮人看好。 毕竟一胎二子,风险翻倍,若稍有差池很可能是一尸三命的事儿;而我在进产房前也和慕容曜有言在先,关键时候,保不保大。 他的怕我心知肚明,我也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缺心眼,故换了个话题:“阿曜,我想看看孩子。人家说一孕傻三年,我看还真不假,我这当娘的人,倒现在还不知我孩子是男是女,像你还是像我。” “知道你心急,是一对健健康康的男婴。儿肖母,眉眼都极贴你,长得俊俏可爱极了。” 话题因孩子回温,慕容曜也是满脸慈父光辉,乐滋滋向我交代到:“你好好躺着别动,我这就去叫乳母把孩子抱来给你看。” 起身不过两步,慕容曜回头看我,我不过稍稍挪挪身,他又紧张地折回来按住我:“都说别乱动,你身子虚着,见了风怎么办?高兴归高兴,万不可大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快去!我想看孩子呢。” 不耐烦地催促着替我掖被角的慕容曜,他倒好,把我当木偶般规整到他满意放心的程度,嘴上不饶地叮嘱了几遍,这才勉强放心地出了金缕阁。 平时不过翻半册书的时间,到这个心态,我跟盼星星盼月亮般焦急,脑子里杂七杂八地脑补着我孩子的模样,胖瘦,轻重,大,会不会这短暂分离,和我这做母亲的生疏起来,认生哭闹? 可等乳母把孩子抱来,放在我身边,我看着这俩家伙吃饱喝足后睡熟的模样,突然什么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一双宝宝,散发着淡淡的奶香,蜷着身子侧瞧着他们的睡颜,我感觉如吃了世上最甜的糖般甜蜜。 “别吵孩子。” 专注间,慕容曜的手指欲朝孩子嫩白的脸上顺去,我立马跟只老虎般伸出手,一爪子打在他 手背上。 “我说你这做娘的也太紧张了,没听说过吗,慈母多败儿。” 我白了慕容曜一眼:“这是做母亲的本能。孩子还那么,可不是供你玩耍逗乐的猫狗。” 声音略大了些,我忽然自责地捂住嘴,见孩子还是睡得乖巧,顿时释然的笑溢满面。 慕容曜悄悄脱了靴子,像座睡佛般托着脸颊横在我榻间外侧,在我们母子三间寻了个欣慰,声笑说到:“瞧这俩孩子长得一模一样,那我考考你这做母亲的,他们中谁是老大,谁是老?” 当时也没做多想,仅凭着一股母亲的直觉分辨到:“他是哥哥,他是弟弟?” 慕容曜喜惊在面:“你怎么知道的?” “母子连心,当然是孩子悄悄告诉我的。” 一股沾沾自喜不觉浮上面,喜不胜收。 “瞎猫碰上死老鼠,蒙对的吧?” 说着,慕容曜心翼翼地拉开他跟侧那孩子的襁褓衣,露出了一截颈子:“看,哥哥的颈脖边有颗桃花痣,而弟弟没有;你呀得记牢了,光靠那点运气抓阄,迟早要闹笑话的。” “噢,记住了,一辈子忘不了。” 我心地探着脑袋,把哥哥脖子上的桃花痣记在心中,那认真劲间,我甚至严苛到自己记住它的大和具体位置;等确信自己牢记无疑,我轻轻规整到孩子的领口间,问到慕容曜。 “我们的孩子有名了吗?” “有了。太皇太后不是做过一个麒麟的胎梦?抱孩子来时,单嬷嬷随口一提这事儿,我就想好皇儿们的名字。哥哥叫玉麒,弟弟叫玉麟,淳元你觉得可好?” “玉麒,玉麟?麒麟成双。” 问了一遍,我心中又默念数遍,忽然喜上眉梢。 “好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喜中有忧 在榻上逗着玉麒玉麟的盛安,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从未间断,在侧看护着的我也是乐在其中。 我同惠贵人攀谈到:“俩孩子平日间不是吃就是睡,今日倒是奇了,过了这个点还这般有精神,也不哭不闹;想必是知道他们的皇姐在,不敢闹脾气。” “我也觉着奇,头一回觉得这丫头有懂事劲儿,大概是知道自己做了长姐的缘故。” 惠贵人乐呵呵为我梳头,一边时不时叮咛两句玩得开心的盛安,一边同我话上家常。 “起初玉麒玉麟在太皇太后那边,盛安那丫头想同皇子亲近亲近,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护得紧,隔着人只远远地给看了两眼,结果她倒念叨起太皇太后的不是,还闷在自己殿里闹了几天情绪。不瞒妹妹说,来时我还担心这丫头心头有膈应,此时瞧着,倒是我这做母妃白担心了一场。” 我笑声悠然,收止了些说到:“惠姐姐这话听着倒像是同我诉苦,是怕有了玉麒玉麒后,盛安这孩子在大家子跟前受了冷落?” “那倒不至于。她这个做长姐的,被皇上太皇太后捧在手心宠了好几年,也是该有这样的觉悟。毕竟北燕的将来迟早是要落在玉麒玉麟这俩兄弟肩上,至于女儿家嘛,寻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便可。” 我忽不太认同这样的说法,口气中多了几分认真:“惠姐姐这话似乎言之过早。偌大的皇室,皇上正值壮年且后宫也年年在扩充,将来谁来挑起这个担子还是未知之数。” 放下桃木梳,惠贵人定持一笑,表情中肯:“大势所趋,不是妹妹想避就能避的。倒是妹妹现今的处境,我这个旁人看着,为你捏一把紧汗。”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不是才被封了三品昭仪吗?” “我也不知你是真糊涂,还是太乐观。按理说,你为子嗣单薄的皇家诞下一对麟儿乃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加上金刀侯给你做靠山,别说是封妃,就是荣极那中宫之位也是绰绰有余。可如今在这洗牌局势下,妹妹仅仅封了个三品昭仪,而金家那冷苗子却一下子封了个二品贤妃,与金华殿的荣妃不相上下;这等局势下,我瞧着是心头阵悬阵迷糊。” 我不以为然地笑道:“树大招风,过慧易夭,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姐姐也知道,我这个靶子树在人前太久,太皇太后这一手提拔金贤妃,我倒是挺感激的。” 惠贵人忧心不散:“富贵险中求啊,妹妹。这么好的时机,错过了,怕是往后再难寻回。” “惠姐姐,有些东西太讲究时机,若时机不允,你就是拼尽所有去争也终究不是你的。” 看看被盛安逗得咿咿呀呀的俩孩子,我笑得似蜜。 “其实立后的心思,皇上在我这不少透露,而且当下对立储之事,朝堂上也是争议颇多;两件事看似诱人,可如果头真伸出去了,那就是两把刀架在脖子上,左右应接不暇间,总要挨刀子的。” 此时见俩孩子们跟盛安玩得正欢,一时兴起,拿起桌上的拨浪鼓靠上前,同逗上这俩家伙。 蓦地,俩家伙眉开眼笑起来。 惠贵人走上前,见了这和乐融融,不免一声叹息:“看来你这做了母亲,心软了不少。” “惠姐姐,不是不争,是有时候以退为进不失为种良策。我在等一个回心转意。” “就怕夜长梦多。” 惠贵人终是个懂得克制的人,见孩子笑得好,她不免动心,将咿咿呀呀的玉麒抱在怀里逗上一番。 “见过主子,惠贵人。” 简单地行了福身礼,快步上前的唤雪将漆盘呈到了我面前。 “主子,金华殿的荣妃娘娘刚差人送来两盒冰肌玉肤膏,临走前特嘱咐奴婢一定要送到主子手里。” “冰肌玉肤膏?” 没待我上心,惠贵人忽然腾出只手来,取了一盒放在鼻息间嗅了嗅:“这可是琉球国的贡品,一年只有寥寥十盒而已,万金难求。荣妃这出手真是够阔绰的。” “姐姐若是喜欢,这两盒冰肌玉肤膏便转赠于您。” “使不得,使不得!” 快速地将手中的脂膏放归原位,惠贵人忙推脱道:“这么好的东西,用在我这粗糙惯了的人身上是浪费,再者我常年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她老人家的喜恶你多少是清楚的,历来喜欢素净,闻不得太重的脂粉味。” “我也暂时用不着。姐姐也是过来人,也知道襁褓中的孩子最认气味,只要最亲近的人身上气味一变,他们就开始闹腾抗拒,让人不得安生。” 不管荣妃送这重礼出于什么居心用意,反正我是用不上的,而惠贵人亦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做作人;为难片刻,我的目光落在跟前候着的唤雪身上。 “得了,我也懒得细想,这两盒冰肌玉肤膏给你了唤雪。” 唤雪受宠若惊:“这,这可使不得主子!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再贵重的东西,若用不到人的身上,也就体现不了它的价值所在。若你不收,那好,你替我退回给金华殿那位去。” “淳妹妹,哪有你这样刁难人的?”惠贵人噗嗤一笑,把这气氛间的僵给解了:“丫头,有这样大度的主子是你的造化,安心收着用吧。” 左右一些闲碎话,唤雪揣着一脸复杂出了金缕阁,而此时玉麒玉麟也再次沉睡入梦乡,惠贵人帮衬着我安置好孩子,领着意犹未尽的盛安准备告辞。 “你啊,已经完全沉迷在母亲这个角色中,不可自拔。我看玉麒玉麟足月后,你这初为人母的心情有得落差了。走了,淳妹妹莫送。” 惠贵人这话虽无意,但揪得我心一紧。 祖宗法度有定:但凡皇家子嗣足月后,都会与生母分隔养育。 这一点看似不近人情,但而作为后备储君的人选,在这样的法度保护下,尽可能避免孩子对生母的依赖,进而防止外戚干政的可能。 虽明白这法度存在的意义为何,但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我还是幻想着有折中的法子。 “惠姐姐稍留步。” 我走上前,一把拉住惠贵人的手,诚挚地请求到:“虽知是千难万难的事,但妹妹我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能时时见到我两个孩儿。望惠姐姐能多多在太皇太后跟前替我美言几句,淳元感激不尽。” “淳妹妹你的心情我理解,也自当尽力。劝妹妹你一句,别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和莽撞,断送了自己,甚至是孩子的大好前程,太不值得。” 话毕,惠贵人雅尔一笑,牵着盛安公主踏出了金缕阁的门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红豆相思 “左右不过是个礼单,交给下人们清点便是,当心熬坏了眼睛。” 慕容曜凑过头来,我脑子里那些飞转的加减乘除顿时一乱,诸多辛劳付之东流。 我眉上三坎,愠色在面:“都是你捣乱,害得我又得重新对一遍!” 慕容曜微讶在面:“这怎么赖在我头上?自己三心二意,心里挂着孩子还做这等精细活,不出错才怪呢。” “你就是个添乱的主,孩子放下,赶紧给我走人!” 一身毛毛躁躁,嫌讨理麻烦,干脆一通火把慕容曜轰出去;不想他倒是反应快,身子微倾躲开我的推催,左手间抱着的老玉麟就满满当当地塞在我怀里。 “当心孩子!!” 这做了母亲的人,一碰到孩子,本能反应就出奇的快。接住玉麟,我的心瞬紧瞬松,忙朝怀里收紧。 “你这糊涂爹,怎么拿孩子开玩笑!万一刚我没接住,摔了怎么办?!”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 面上一副让着我的样子,可动作相当利索,操起食指就堵住我的嘴:“声点,当心吵醒他们兄弟俩可就麻烦了。” 奈何我有再多抱怨,也敌不过他拿孩子做挡箭牌,一时分神孩子,慕容曜顺走了我放在案几上的礼单。 “还我!再捣鼓,我可真生气了!” “别气巴拉的,我帮你琢磨琢磨。” 仗着身高优势,他背着我快速把礼单上名字过了一遍,半带调侃味的说到:“人可真不少,出手也挺大方的,你这金缕阁怕是变成半个金库了。” 我口气不耐地说到:“什么叫礼尚往来?你傻啊,人情这东西,迟早得还的。快还我,这礼单真的很重要,我没心思同你开玩笑。” “行,行,行,还你。” 趁我上前抢夺之际,他手一把贼地搂住我的腰身,趁机在我脸颊上占了个便宜;我正欲发作,他忽然一改正经,指着礼单上的一行朝我问到。 “一串南红相思豆,送礼人姓名不详?” 我错愕上面,顿时朝着他所指一看,礼单上还真这么写着。 倏地,我换了个气场,一面抱着玉麟落座在凉榻边,一面细细琢磨着这透着古怪的“不详”二字。 见我上心起来,慕容曜在侧劝解到:“或许是下面的人收礼时忙糊涂了,忘了登记送礼人的名字也是有可能的。” 突来的提醒,我忽上心起来:“不可能。这等人情世故可不是拾金不昧,不留姓名的善事,再者唤雪梅一向心细,万万不会马虎至此。” 越想越不对劲,我起身唤来了梅。 “梅,这礼单是你做的吧?” “是奴婢拟的。主子,可有什么不妥?” 梅素来性格内向,见我问得口吻有些急,不免人前紧张起来。 我缓到:“梅,这礼单拟得很好,只是我刚过目时,对这串南红相思豆不详的记录有些好奇,遂召你来询问一二是怎么回事。” “奴,奴婢惭愧。这串相思豆的来历,奴婢还真没多少头绪。” 我微微一怔间,梅细细地阐述到她所知道,关于这串南红相思豆的来历。 “主子知道,但凡有宫中嫔妃差人来金缕阁送礼,奴婢与唤雪姐姐都是当面记录,当面收纳入库;但很奇怪的是,等奴婢和唤雪姐姐再次清理各宫各院送来的贺礼时,唯独这串南红相思豆没有署主。” 稍作停顿,梅继续话到。 “奴婢和唤雪姐姐起初以为是当时太忙,有咱们苑中人代收了贺礼而未登记入册,但事后我和唤雪姐姐也一一询问过苑子里的人,都说没有代接过哪宫哪院主子的礼。当时和唤雪姐姐也商量过此事,都认为瞒不得,故这礼单才会有来历‘不详’这一笔。” 慕容曜此时冷不丁插进话:“很明显,对方是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你们这般贸贸然地收下,就不怕对方在那串相思豆上做了手脚,进而害了你家主子?” “皇上,奴,奴婢未——” 慕容曜悠然地插进一句,脸色阵靑阵白的梅结巴在口,找不出对词间,慌忙五体投地地跪在我们跟前。 “行了,这事也怪不得她们俩,是对方太有心了。” 为梅开脱了句,我慎重地向梅交代到。 “你赶紧去库房,把那串来路不明的相思豆取来给我瞧瞧;若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尽早处理掉,也是种防患于未然。” 此事起头虽,可深入一解却是兹事体大,梅也是急得满头汗,忙领了命去库房取相思豆串。 取来这串南红相思豆,慕容曜倒是不放心我过手,径直挡在我前面以身试险;不过反反复复好些时候,人还是人,豆还是豆,两者间没有如防范中发生什么微妙的反应。 “别瞧了,眼珠都快瞪出眶了,有毒的。” 笑语嫣然的我,趁他分心之际,从他手里夺过了那串南红相思豆。 “有毒?!沾不得!” 大约是我这句玩笑说得太逼真,他立马剑拔弩张地来夺,亏我反应快,退了一步,把这手串牢牢把控在手心里。 “你啊,拿着半截话就开跑。我的意思是,相思豆原本就含有剧毒,但只要不入口误食,做做女儿家的饰品也件极美极诗意的陪衬。况且这么饱满圆润,颗粒大的南红豆,要集齐十七颗之多,且颗颗大一致,怕是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收集。” 每每到了正经关口,慕容曜这木鱼总不会让我多敲他一下。 慕容曜仍悬心不下:“听你的意思,是知道这串相思豆的来历?” “有谱。” 我淡淡一笑,凝看着手中这串相思豆片刻,不徐不疾地回忆着过去的往事如烟。 “阿曜,你可曾听说过佛门有十七夙愿之说?人总有年少无知,心高气傲的时候,那时的我曾在佛前立过宏愿,若遇为助我完成佛门十七夙愿之人,此生天涯海角,必至死相随。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嗬。” 我顺势黏起串上的一颗红豆,穿孔内壁上,行书优雅地铭刻着一个“嗔”字。 “莫非!!” 对人的紧张,换来的不过是我释然而笑,我放下相思豆串,接下了这带着尴尬的话题。 “容舒玄想试探我同时,也不忘挑衅你,好个良苦用心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境之变 每每好奇浮上心头时,眼前总是一片黑。 身侧人的辗转反侧,带着不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在这片静谧的空间中逸散着不安的菌孢。而回想白日光景,慕容曜的不安已经初见苗头。 短短一日,宫中接连杖杀三名宫人,但不论犯了何等过失,在我看来,都是一种情绪失控后的放大;而偏偏他是天子,手握生杀大权,自然而然地滋长成种专横的发泄。 单薄的丝被下,没有导向,我的手很自然寻到他的手心;用轻而柔的力道,以见缝插针的方式,占据住他微微出汗的手心。 而这十指紧扣间,他给我的回应,是种带着煎熬的紧张。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黑暗中,不必刻意营造什么合适的表情,我说的平淡:“白日断断续续睡了几次,这时反而没什么睡意了。” 他问:“是担心玉麒玉麟?” “有什么好担心的,太皇太后精挑细选的四个乳母轮流看护他们俩家伙,我只有坐享其成的份。” 打趣口吻微微带起了些平和,我又说到:“我担心的是你。” 慕容曜没吭声,这样的结果既意外,也合乎情理;这情况就像突然垮掉身体的病人,若他知道自己得了什病,他也不会上门向大夫求医。 “阿曜,你觉不觉的容舒玄这人就像把双刃刀架在我们之间,你我一旦靠得太近,就不免被他所伤;可防着他呢,我们又怕因疏远冷落了彼此,如他所愿铸就了隔阂。”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一碰关于他的事,我整个人就不自觉地变得神经质起来;那种感觉,仿佛身边所有都对你带着不善的敌意,逼得你不得不竖起满身刺来防备。” 半响,他声调晦涩地回应上我,既自责,也不自信。 换了个睡姿,把他的胸膛当做枕头,一边听数着他的心跳声,一边把这陷入低落的话题给接住。 “别把他当做你的心魔,乱了你本来的步调。” “那你呢,淳元?他可是你心中不可克制的心魔?!” 我躲在这黑暗中,笑了:“我这才恍悟,原来太亲近的两个人,连心病都可以传染。” 浅笑如一阵佛音拂过,我心中反而阵阵清明:“仇恨这东西本是个复杂体,不是单纯的一种情愫交织而成;而在复仇的过程中,对复仇者而言就是个抽丝理线明得失的过程,他亏欠了你什么,你就要去讨要什么。” 短暂的沉寂后,我慢慢续上。 “只是细细想一想,若没有我李家这段血海深仇,我现在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有个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有个对我疼爱有加的如意郎君,有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子,这不就是每个女子祈求的美满生活吗?毕竟人是活的,我没那么执拗。” “你会放弃报仇?” “不会。但于而今的我,生活和报仇已经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不会笨到把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死死地束缚的在过往中。” 搂着他壮实的腰身,我莫名心安的感叹到:“时间啊,有时会把人塑造得特别尖锐,也会把人沉淀得特别简单;一场厄难,我以为人生就此只剩孤掷一注,可谁想到反反复复的算计,不过是一场心的轮回,让我觉得这人生除了复仇还是有眷恋的盼头。” 他侧起身子,将我圈入怀中:“对不起。” 我莫名笑出声:“夫妻间,余生大半辈子都要拴在一起,总不能窝着情绪过日子,得学会及时沟通和交流。阿曜,我算是活过二回的人,如今豁出去把一辈子赌在你身上,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总以为,我能以天子身份弥补你什么,让这些无用的对不起不再在你面前提起。可,我还是太无能,连区区中宫之位都——” “我不喜欢你自怨自艾的样子。” 探出手堵住他的嘴,我谈到如今自己的想法:“也是我的不对,当初对你要求太过苛刻,造成你今日的困扰。” 微微转身,我望着眼前一团黑暗说到:“不可否认,上位皇后是条捷径;以前是想证明一无所有的李淳元依然有颠倒乾坤的本事,可现在那念头真不强烈了,皇后也好,昭仪美人也罢,到头来让我依附的男人始终是你。这样一想,得到什么名分突然就变得不那么迫切了。” 像松开什么捆绑般,我长长而舒坦地吐了口气。 “想想还真可笑,我为什么当初要执意取而代之皇后呢?不过是想让容舒玄看到,我李淳元不是个这般轻易被打倒的人;可等这样的人真成为你生命中的甲乙丙丁,再也牵动不了你的丝毫情绪,我何苦要苛刻自己苛刻你,削尖了脑袋去证明自己?只要你眼睛里时时能看到我的存在,就足够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一直都很耀眼。” 那气息间的轮转透着不安,他将我抱紧了些:“我不会给他机会后悔的。” “我不需要他的什么后悔,时机一到,他自有报应,我何需理会?” 在慕容曜怀里讨了些空间,我昂着头轻声询问到他一事:“阿曜,你说我和宋钰和解好不好?” “和解?!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生了玉麟玉麒,舍不得安逸日子间人也傻了不少,总盼着多些安宁。”手顺着他暗处中透散出的脸轮廓,揉了揉:“我们和孩子一起,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好。” 有种激动在他的声线下压制着,唯独能表现的,只要他那不松的怀抱。 “不早了,睡吧。” “别搂那么紧!我好几天没沐浴,有味。” “挺好的。” 半月后,上和殿。 刚吃过奶的孩子,格外好哄,金世柔抱着玉麒没摇两下,就乖乖巧巧地沉入睡梦中。 “昭仪,大皇子他睡着了!” 看得出没什么经验,又紧张,一时间不知是放是抱,金世柔僵在原地声地向我求助。 “没事的。奶娘,过来帮贤妃娘娘一把。” 我一边哄着玉麟,一边招呼来奶娘接手,而来往间看见始终闷在一角的宋钰,忽然鬼使神差地招呼到她。 “荣妃姐姐你快看,玉麟笑了。” 当时气氛一凝,宋钰疑惑盛盛地看了我两眼,或许估计人前体面,还是迈开脚凑了上来,瞧上笑得欢畅天真的玉麟。 不过这一瞧,倒是无意间化解场上的尴尬,宋钰疑色渐消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明媚之色。 “他真可爱。” 我顺着她的话,借着孩子接了句:“玉麟,姨母在夸你呢,笑一个。” 没逗两下,玉麟乐得更眉开眼笑,被这喜人奶娃感染间,我一扭头,发现宋钰眼中带着和我一般温柔的目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窗亮话 幸好感觉甚好,沿着条鸳鸯藤满布的林荫长廊追寻了段,便见领着婢女走走停停的宋钰,徘徊流连在这花团锦簇中。 “姐姐慢行。” 略高了一度声调招呼到,我疾步如风地赶上前;而宋钰侧头看着我一头慌,表情间的反应,倒是颇意味深长。 我径直自嘲到:“许久没走疾路,段路出了汗不说,还喘得跟老牛似的。” 上前的我,简单敬了个礼数,而拂过额间的手心已经沾上密密的汗。 “昭仪这般急急忙忙来寻本宫,怕是不止为了欣赏这苑中花开得如何好吧?” “想同姐姐一道赏个花不假,顺便唠唠嗑也是真。不知姐姐是否介意妹结伴同行?” “很介意。” 宋钰的自白,反倒让我觉得自在。 “怕是什么结伴赏花的雅兴是假,迫不及待地想向本宫炫耀才是真。这里没多余人,你我何苦故作什么姐妹情长,你装的累,我也看着别扭。” 我道:“既然荣妃姐姐认为我是来故意找茬的,那我不多谦让,和姐姐好生谈谈咱们现下的真实处境,看谁略胜一筹?” “真够狂妄自大的,我不招惹你,你倒主动来招惹我!” 我尔尔一笑,神情自若:“蒙姐姐看得起,一直视我为对手,我若太表现的家子气,倒配不上这‘对手’二字的殊荣。姐姐不想看看我手里究竟捏着什么底牌,敢在贸贸然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宋钰冷哼之间轻蔑闪过,应对起我这“来者不善”很是从容老道。 “花音,你去前面等着本宫,我有话和昭仪细谈。” 屏退了旁人,宋钰信步一二间,忽然转过头来向我发难:“怎么,你如今稳不住了,心慌了?” “倒不至于。少了些功利心,日子还是能过的,就不知道姐姐这两三月静养在金华殿,练出了什么精深道行来没?” 宋钰冷笑在唇:“道行本宫倒是没长进多少,但要治你这妖孽,绰绰有余。” “看来我是来对了。荣妃姐姐如今真是铁了心,要同我拼个鱼死破。” 我手指绕着垂如柳梢的鸳鸯藤,嗅了嗅那串开得正好的花,说到:“不可置否,你蛊惑人心的手腕确实很厉害,连太皇太后都对我起了戒心。可笑的是,我们在那如疯狗般斗来斗去,却白白便宜了个金贤妃,姐姐怕是也是始料未及吧。” “你不用在那煽风点火。我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拱手让他人,也不会便宜你。你的弱点,本宫太清楚不过。” “噢,这可巧了,姐姐你的弱点,淳元也是知晓一清二楚。” 趁着她将信将疑间,我把话说得更敞亮。 “远的不说,就说说你这一身伤的来由。你唆使芷兰主自毁清白,构陷于我,再借素心宴之名对其百般羞辱,欲加深她对我的恨意;你是算准了张娆娆的生不如死,但你却万万没想到,她临死前挥起的刀对准的人,竟不是我,而是你。” “所以本宫才觑不得你,在关键时刻,能令那蠢女人倒戈相向。李淳元,你的鬼蜮心机,不比你抢男人的手腕差。” “说来你也不信,恰恰相反,此事上我分毫都未曾算计过张娆娆。” 稍作一两步,我就着一块假山石落座下,把这事的另一面剖析给宋钰听。 “你我不必在这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我们俩,其实都是被慕容轩算计在内的人。想想当时,恒王因先皇后如此仇视你我,为何会一反常态地默许张娆娆参加你操办的素心宴?不过是你搭戏台,他送角,无论豁出去的张娆娆伤了谁,恒王都稳赚不亏。” 眼角微微一抽,宋钰颇有不甘:“亏本宫平日里待她不薄。” “说白了,张娆娆不过是你扫清障碍下的一颗棋子,你给她想要的好处,她为你驱使,很公平的买卖。你想不通的是,她为何在关键时候‘恩将仇报’你这个昔日恩主;我只能说,人心这东西,非步步算计能掌控的。” 将一朵欣赏多时的鸳鸯花拽在手心,我直截了当给一个结论。 “老话道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事万物皆具两面,人心亦存善恶,只是显现的时机不同而已。你不知道吧,张娆娆在赴死前曾偷偷塞了张纸条于我,其幡然悔悟的心,已经很清楚,只是我没来得及制止她而已。” 宋钰脸阵白阵红:“你想对我炫耀,其实你是位柔肠慈心的活菩萨?论身上的污点,李淳元,你不见得比本宫干净。”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我从未说过自己身上干净;但比起姐姐来,我自认还是巫见大巫。慕容轩针对你我,其实也不是目无道理的,至少先皇后的死,多少与咱们宋家人脱不了干系。您说是不是?” “闭上你这口无遮拦的烂嘴!皇后的死与我何干 ?!是她自己命薄福浅,承不住这天大的恩泽,与人何怨!!” “噢,真没干系?” 此时宋钰恼羞成怒间,我反口质问到。 “皇后所中的千丝毒,可是药神门中一等一的秘药,向来为掌门人贴身保管,我身为药神的关门弟子,还真想不通他老人家的这秘药怎么就毒在了先皇后身上?宋家和药神门的关系,姐姐清楚着,不妨跟妹我解释解释这因果,看是不是我瞎猜乱蒙。” “这就是你所谓的底牌?” 极怒后是极静,宋钰这副吃人的架势下,不知还要掀起什么滔天巨浪来。 “你倒是去皇上面前嚼舌根啊,无凭无据,本宫倒要看谁最后要倒霉!” 我笑得浅,话却深:“姐姐可记得紫英这个宫女吗?” “你,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什么紫英绿英的,我不认识!” “这么久的事,姐姐当然记不住,何况还是个死人。只可惜啊,世上光怪陆离的事情太多,那人死而复生也不足为奇。” 宋钰撕破体面朝我冲来,毫不意外,她坐得住才是怪事。 我坐镇不乱,手反应甚快地扣住她的手腕,挡住了这伤大雅的冲突。 “又是你在作梗!”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我借力打力地推了宋钰一把,保留了自己的庄重,也腾出了地继续说话。 “紫英如今人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这把柄是先皇后在世时亲口告诉我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结已深 宋钰的方寸大乱虽被我得去,可我半点沾沾自喜皆无,反倒再一次认识到澹台静慧的厉害之处。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她若知道是我,为何当初——” 乍惊乍疑地喃喃自语,说到重点,宋钰对我起了戒心,把话硬生生地压在口边。 可得与得不得她亲口承认,对我而言,无任何意义存在。 我并无取笑之意,平静地说到:“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姐姐以为事事皆掌控在你可遏制的范围内,可却未曾料到,你的一举一动,早在对方心中了如指掌。” “哈哈哈哈哈。” 忽然,宋钰如得了失心疯般,狂笑难止。 “这算什么,不屑,鄙视,还是根本没有把我宋钰放在眼里?这女人好奇怪,明知道我在给她下毒,害她性命,她却佯装不知继续服毒,是想证明她澹台静慧比任何人都豁得出性命跟我斗?她是赢了,我承认,可她把命也搭上了啊,输得是一辈子!” “她才不傻呢。” 我没有陪着她发疯的心思,就事论事地谈到这荒诞间的玄机。 “你,我,甚至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先皇后深爱着皇上,胜过爱惜自己的性命。” 宋钰忽疯魔大作:“人都死了,还谈什么红尘大爱!难不成还盼着自己到了地府,让阎王爷给她澹台静慧立个忠贞牌坊?” “这么看来,澹台静慧胜于你,不是一点半点。” 我对宋钰此时的瞧不起,是出于澹台静慧远见凌驾的智商碾压,是种由衷佩服。 “正因为先皇后爱皇上胜过自己,所以在万事万物前,事事皆以皇上的利益福祉为先。她在时对你处处忍让,不是她不争,而是她懂得后宫亦是一个隐形对弈朝堂,必须学会势利均衡与牵制。而皇上越是对你好,越是对你事事放纵,那正面朝堂上宋家人对皇上的施压就越;皇上根基未稳,需要时间来丰满自己的羽翼,而先皇后深谐此道,故才会牺牲自己。” “你,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过去对我的百般恩好,只是逢场作戏?” 有些东西,自欺欺人惯了,就成瘾了。 “我以为你多少清楚的。” “那为什么你偏偏是例外呢?” 宋钰反口一问,我忽然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若这是一场权力的博弈,我和你,都是祖父放置在棋局上博弈的棋子,论相貌,论智慧,论家世,我宋钰样样不输于你;澹台静慧敢为皇上豁出性命相保,我宋钰亦是能为了他与整个宋家为敌!可偏偏,偏偏皇上不选我,却把万千宠爱给了你。要我认输,我不甘心!!” 我莫名感叹到:“人碰不得爱情这东西,尤其是女人,看来这话并非虚言。” 话题跑偏太多,便成了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我深吸了口气,迅速扭转到话题。 “你对皇上如今抱着什么心思,我没立场,也没心思去深究。今天拦住姐姐的路,我是诚心想和你讲和。” “讲和?” 放肆的笑声起伏跌宕,宋钰颜上一阵复杂的变化,硬声回应到我:“你怕是生了回孩子,把脑子都丢了吧!宫中有点眼力价的人都知道,在这北燕后宫中,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一定要斗到这种你死我活的程度吗?抱歉,我不是澹台静慧,没那么多大无畏精神同你耗。我现在只要你个准话,若我们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互不为难彼此,皇后的事我不仅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而且还会如你所愿,助你登上凤后宝座,如何?” “皇后之位?助我?!” 当时那股诡笑来得相当唐突,我还未体会出个具体滋味来,就被宋钰反将了一军。 “李淳元,不如反过来我们做个交易,本宫助你登上皇后宝座,圆你荣耀人前的夙愿;而作为回报,你只需把他还给我,哪怕只有你现在拥有的十分之一,可好?” 一股荒唐在心,我反驳到:“你觉得人的感情是礼尚往来的物品,说给就给的?” “所以啊,你我讲和,那都是痴人说梦的事!” 百密终有一疏,我防得再好,也躲不过宋钰此时冷不丁的一巴掌。 “你!” 顶着脸上的火辣辣之感,我刚想出手反击,不想再次被宋钰给震慑住。 “这巴掌是你应得的,你这可恶至极的偷!” 话毕,蓦地,一行清泪不早不晚地从宋钰眼眶中滑落,骄纵中透着脆弱。 “天底下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为何要偏偏要和我争?我告诉你李淳元,我不管你和皇上有多少刻骨铭心,打我十六岁在启天坛第一次见到皇上,我就认定了他是我这辈子跟定的男人!我为什么要费劲心思扳倒皇后,就是想攀到 离他更近的地方,让他把我的存在看得更清楚;你不是忠贞烈女吗,当初在大历一了百了多干净,还能被人歌功颂德千秋万世!” “宋钰,你自己承认的,是你把我在北燕的事偷传给容舒玄的。” 猜想是一回事,而得她亲口认证又是另一码事,我自然心火难平。 “是我没错,我这还不是被你逼的!谁叫你这狐媚子路数高,招人稀罕,我没本事扒掉皇上在你身上的心思,可大历皇不一样,你毕竟是他曾经的下堂妻,捣鼓起来,皇上他想不在乎也难!” 这话激得我,硬是把先前欠着的一巴掌怼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也只剩这具空架子撑着,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挑拨离间,博取同情。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身为宋家嫡长女的肚量在?” “我再骄傲也是个女人,情易付,爱难收;我宋钰想争我想要的,想被疼被爱,难道也有错?这世上千千万万人可以指责我的不是,唯独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的确,在感情上,我没资格去指责宋钰什么。 可亦不代表我会因此而退让。 “男女感情,从来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有你情我愿。你若有能耐让皇上回心转意,就尽管大展拳脚地去争,我绝无二话;但希望你手段干净些,若真碰及了我的容忍底线,那就不是这一巴掌那么便宜的事儿。” 拂袖而去的那刻我才明白,讲和这东西,对两个都要强的女人而言,谁说谁矫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孩子王到 在旁沏茶的我,不过挂了一眼,便否定了盛玉童的满口笃定。 “错,刚好认反了。” “绝无可能!爷向来认人贼准,定是你在扯犊子!” “我还扯你胡子呢,爱信不信。” 此时在旁的乳母王氏也是笑乐了,靠上前来佐证到:“世子爷莫恼,您啊是真把两位皇子又认反了,其实诀窍很简单,就是——” 我忙拦到:“王嬷嬷,别告诉他。” 我这人也是较真的,他既然不服气,我就非吊着胃口不说。 “切,稀罕!再来,我就不信这个邪辨不出来他俩子。” “得了吧你。” 正值茶水出壶,我端了一盏走上前,塞在盛玉童手中。 “你当我这是市井茶楼啊,进来快半个时辰,嘴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累不累啊。” “我又不是哑巴,表达个心中欢喜还得看你脸色;况且,我陪我侄儿玩,管得着吗你。” 滋溜一口,如老牛饮水将盏中茶饮尽,倒可惜了我这珍藏好久的雪峰银芽。 “嗬,你说我管得着吗?我可是怀胎十月生下他们俩的娘,你个穷沾光的叔叔亲得过我?!警告你噢,别一直拿我孩子寻开心,惹毛了,我踹你屁股!” “嚯嚯嚯,脾气大哟。” 捏着空盏,在我跟前似陀螺般转了圈,盛玉童一脸嫌弃地调侃到我。 “哪里有点女人味,完全就是个母夜叉,横!” “我就横了,谁叫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说着,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盏:“早知道你这德行,我连茶水都懒得招待你,糟蹋。” “抠门!” 嘴上不依不饶地顶了我一句,吧嗒吧嗒地抿抿嘴,又装起了他世子爷的架子。 “你这主人家怎么招呼客人的?不解渴呢,快再给我续一杯。” “想得倒美。” 嫌动嘴斗他费力,我径直回到案几边,把手中茶盏再次续满;可等盛玉童觉得自己在人前挣了体面,伸手来取茶时,我却一手板子拍在他手背上。 “你干嘛,逗我玩呢?!” 我左手一摊,讨价还价的架势做得到位:“大老远地跑来一趟,你这个当叔叔的,总该对你那一双侄儿有所表示吧。拿来吧,看看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喂,你这跟勒索有什么两样?” 跟避瘟神般一退,他弹弹修整精巧的鬓角,与我耍痞。 盛玉童道:“爷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开心果,不就是最好的见面礼嚒?谈物质,俗不俗?!” “你是不是人见人爱还有待考究,不过我这般瞧下来,倒觉得你这脸皮,比那七弯八拐的宫墙还厚。” 论耍混耍痞,放在当年在大历未嫁时,我李淳元若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 当着盛玉童的面,把那杯续上的好茶肥了盆栽,我宫袖一拂,下到逐客令:“不好意思,没礼物,恕不招待。再见。” “臭丫头,你够势利眼的,是不是我再犟两句,你就得放狗咬人了?” 我亦来劲儿:“放心,我芳华苑没养狗,保证世子爷还是能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离开。不过你这提议挺好的,我会认真考虑考虑。” 很可爱的反应,盛玉童咬着指甲,在我跟前来回打圈圈;细瞧下觉得他的无赖无缝叮,套路施展不开,遂抹下面子软了口。 “行,爷服你治一回!” 说着,从怀里藏得贼深处掏出一锦盒,心不甘情不愿地搁在我面前。 “见面礼,满意了吧,姑奶奶?!” 我拿起锦盒,还他一俏皮笑:“态度差强人意,礼物满不满意,还得过眼看了才知道。” 话毕,我就不客气地打开锦盒,看看盛玉童究竟为孩子们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长命锁?” “怎么,听口气姑奶奶你眼界高,瞧不上爷送得这对长命锁?” 他落在我对面,气鼓鼓地自己掺茶,饮茶;而迟迟未吭声的我,俨然被手中这对长命锁给吸引了去。 长命锁这东西我没少见过,但盛玉童送的这对不仅是做工上乘,出彩的地方,是镂空金锁中那颗翡翠宝珠,大,色泽,润度,几乎是一模一样;而更神奇的是,他不知是在哪里寻来的能工巧匠,将宝珠内做了一番雕饰,每每转换角度观察,这个宝珠呈现出景致就不同。 我摆弄半天,还真没摸透玄机。 “玩不懂吧?不懂就要虚心请教。”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盛玉童夺过我手中这对长命锁,对上窗棂处透来的阳光调试了下角度,案几上忽然就出现了一对活灵活现的麒麟。 洋洋洒洒地笑撅着嘴,盛玉童又一转长命锁,案几上 投射来的光影又变成了“麒、麟”二字。 好厉害的手艺! 可再一转,此时案几上的麒麟二字消失,一边显现出“福气”,一边显现出“安康”,拼接在一起,就是成了句祝愿满满的福气安康。 又惊又喜地拿过来,我又意犹未尽地摆弄一阵,夸赞到:“行啊你,够用心的。” “那是。” 他素来不是低调的性子,立马沾沾自喜起来:“做这对长命锁的手艺如何,我就不说了,光是寻这中意的翡翠原石,前前后后就折腾我大半年,差点没把座山凿穿。这下你可满意了?” “满意!” 他又问:“不把我扫地出门了?” “哪能,来者是客,况且还是个土财主,把你当菩萨供着还来不及呢。来来来,喝茶,要不要上些点心?” “贼势利!” 鄙夷地把我上下打量了圈,不忘他大肚能容的光辉形象。 “毕竟以后孩子们叔父,叔父的叫,又是头一回认亲,我也不能出手太寒酸。勉为其难,被你丫头坑一回。” 我还没乐呵两声,唤雪忽然匆匆忙忙地进了阁,禀报到:“主子,皇上人已经到了苑门口了。” 眼前这土财主还没安抚好,又来个加戏的角儿。 “来就来呗,有什么好紧张的,吩咐膳房的人把今儿的午膳做丰盛些,估计我们这儿有顿好吃好喝要张罗。” “八成是听到风声来逮我的,得给阿曜那子个惊喜!” 叨叨的,盛玉童跟撞见猫儿的老鼠般,在我阁中急转悠了几圈,躲在了我凉榻背后。 “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容我吓吓他。” 我摇摇头:“多大的人了,还疯疯莽莽的。” 一种懒得陪他折腾的心态,我人刚走到孩子床栏边,大步流星的慕容曜就出现在我眼前。 “这么早就下朝了?” “没什么事,垫着你和孩子,所以早了些散了朝。” 褪了外袍,慕容曜落坐在凉榻上,四处张望了一圈说到:“我还以为玉童那子在你这呢,难不成去了昭德殿?” 我立在旁边,还想着怎么两头不得罪人地给慕容曜打个暗示,不想此时躲在凉榻后的盛玉童跟饿虎下山似的窜起身,一胳膊肘锁喉地箍住慕容曜的脖子往怀里拉,并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口。 惊喜的确够劲儿,不过我定力贼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醋坛子 刚抱着吃饱奶水的玉麒出来,他们俩一桌的气氛倒是瞧着有点不咸不淡,我哄着孩子入睡间落在在慕容曜身边,边扮演好个聆听者的角色,边琢磨着他们间为何差了味,这般不冷不热的。 第五次,慕容曜背着手擦左脸颊,盛玉童忽然跟什么病痛发急作似的,当场发难起来。 可对象,却是我。 “她带着孩子,你子捣鼓她什么?” “没你的事,没良心的!” 气鼓鼓地还了慕容曜句,盛玉童还是紧拽我衣袖不放地,在我耳根子边嘀嘀咕咕的;而我的反应嘛,自然是顺盛玉童的话阵无奈阵惊疑。 “你当真?” 耐着心等盛玉童啰嗦完,我当即反问到他。 盛玉童亦脾气:“比真金还真!就要你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我是怕你玻璃心,一会儿自个受不住。” 慕容曜一副二愣子样,不明所以地问到:“你们在嘀咕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不放心间,慕容曜探起身子把我拉回他身边,挺严肃地告诫我:“估计也没什么好事,你别参合这祸头子的事儿。” 我这夹心人不好做,不过权衡趣味大一番后,和慕容曜打起关子来:“你啊也是太不识情知趣,他不好意当你面说开的事儿,还能是什么?你自个琢磨去,别为难我。” 说着,我拍拍慕容曜靠得近的脸,顺势在他右脸颊上轻轻香了一口。 毫无预兆地在我这儿得了个甜甜蜜蜜,慕容曜那人前眉开眼笑的样子,抹十遍粉怕是也遮不住。 我半包着腮帮,带着老母亲般的笑容静看着慕容曜和盛玉童的反应,心里暗暗期待这一场好戏登场。 慕容曜同他叙到:“宋衍补防的折子早早地已经递到,我也看过了,言词确凿,字字在理;但思来想去,或许正是因为挑不出刺来,反而我更加担心有什么不察的地方——” “不搓脸了?” 慕容曜正说得上心间,盛玉童一口冷不丁打断到他。 “啊?!” 瞧了个大概,大约是觉得对方的脸色的确骇人,慕容曜退而求其次地问到我:“他子刚说什么?” 我拍哄着玉麒,笑回到:“他是问你,这会儿不觉得脸脏了吗?” 仍浑然不觉的慕容曜,捂着脸捣腾了两下,疑上眉眼:“可是沾了什么东西,脏了脸?感觉没有啊。” “才怪!” 一手板拍得极重,耐不住火的盛玉童当场发飙。 “我就不明白了,都是沾了别人的口水,怎么她的是神仙露水,我的就是阴沟老泥,差别对待就这么大?!” 慕容曜哭笑不得:“你子中邪了不成,有病吧?!” “你才有病,别咒爷!” 盛玉童那蹬鼻子上脸的架势相当到位,我起初还以为多少会收敛些,不想他居然是这般敢说的人。 “我就是瞧着不舒服,什么不好学,学些刁钻老娘们的扭扭捏捏。亲你咋啦,沾了我的口水咋啦,咱俩一条连裆裤从穿到大,你这歪瓜脸没被我亲过千回也有八百,那是做兄长的爱你疼你;如今翅膀硬了,上爷们款了,就开始揣矫情情绪嫌弃你好哥哥?爷我没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算给你留脸面的,跟我装戏精,早着呢你!” “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慕容曜无辜巴巴盯着盛玉童瞧了半天,又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额头,却被他一巴掌拂开。 “滚!手往哪儿搁。” 不觉疼地收回手,慕容曜反笑上怀:“这子定是中邪了,无疑!我马上传钦天监来瞧瞧,看看还有救没。” 我抿笑在旁:“用不着劳烦钦天监,我都能给他号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曜仍茫然不知:“他到底什么病根?” 对面有只气炸的河豚鱼,样子凶,可俨然已经翻不出这块砧板。 我道:“还看不出来嚒?被某人冷落了,吃味发牢骚呢。” 腾出只空手,我为盛玉童续上樽葡萄酒,挺诚意地送到他手边。 “自己挖坑自己跳。我刚怎么劝你的,叫你别犯傻气,如今找来一身不痛快怨谁?” “原来刚你们嘀咕的,就是这事?” 恍然大悟的慕容曜,此时非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地搂着我,踩踏起对座上的盛玉童。 “你是我的兄弟,她是我的女人,两码事的感情,怎么会风马牛不相及地放在一块论?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兄弟好归好,可你的放浪行为举止确实该收敛些;若叫外人看见,还真以为我慕容曜有什么龙阳断袖之癖。” “嗯,嗯。” 我清了清嗓子,立马眼力价到位地拿起块蜜瓜,塞进慕容曜嘴里 。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这话有点伤人。 “对了,刚不是说什么‘补防’的事情,我看你们俩都挺谨慎的,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曜忙接上话:“就是这事,都怪这子闹疯,好端端的打断我的话。” 满口蜜瓜一腔汁水地急咽下,慕容曜净了净嘴,换了副严肃说到此事。 “前阵子南陲边境异动,你表兄宋衍带两万人迎战来犯的南夷兵马,首战告捷不说,还连夺了边林、乌池、汤城三座北燕失去的都郡,可谓是战果硕硕。” 我不解问到:“前线大捷,还收复城池,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我方兵力也损伤不少。虽此次南夷首战吃了败仗,但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所以急需增派兵力进行补防,防止南夷方面继续有所动向。” 我略惊:“南陲驻军六万,难道还应对不了南夷的来犯滋扰?” 慕容曜摇摇头,补充到:“此次南夷的来犯行军布阵相当诡异,八万铁骑兵分两路,三万兵马不仅直袭我北燕边陲玉都要塞,剩余的五万兵马更是直击我国和大历共同防护的天险要地野秋鹤;鉴于此等情况下,驻扎在南陲的重兵也只能拆分而制,但这样的应对,最怕南夷忽然对某一边突来增援,故必须及时补防。” 显而易见,外祖父掌控的六万重兵都在南陲,而此时要进行增补,那只有调动地方军。 “看来要调动世家豪族掌控的地方军,你可有合宜的人选?” 慕容曜老成而道:“野秋鹤方面,成王叔已经答应我调动三万人马进行增补,而至于你表兄防御的玉都,人选嘛。” 朝盛玉童处递了个眼神,属意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兄弟买卖 盛玉童:“你盯我干嘛?” 慕容曜:“等你给话啊。” “嚯!” 一声冷讽,盛玉童仰头饮尽杯中酒,态度相当傲慢。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还真会把驭人啊。” 慕容曜不以为意:“少跟我阴阳怪气的。自家人都需要我低声下去求,我还说得动谁去?反正赖也赖你头上,当着面给个话,你盛家军出多少人?” “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不好意思,爷我极度不满意,免谈!” “蹬鼻子上脸?” 慕容曜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见说无效,按上前就死勒住盛玉童,在凉榻上扭闹成团麻花。 我心有余悸地抱着孩子赶紧闪一边,骂到他俩:“两个狗见痒,要是磕着玉麒半点,我非拆了你们不可!” 慕容曜加了把劲儿:“答不答应?嗯?!” “就不!哈哈哈哈哈,别哈我的咯吱窝,哈哈哈哈,痒死我了!耍赖,耍赖!!” “不答应是吧,咱们今天死磕到底!” 加了把劲,盛玉童那嗓门跟梨园吊嗓子的戏子似的,呼天抢地,骤高骤低。 痒笑出泪的盛玉童忙告饶:“答应,答应!受不了了,哎哟我的老泪花子流的。” “出多少人?” “李淳元,快把你男人拉开,他要强我这黄花大闺男!” 我气岔在胸,眼不见地避开他张牙舞爪求援的手:“不正合你意?继续闹,我倒看看你俩这混世魔王能不能把我这金缕阁拆了。” 又是一阵猛烈哈痒攻势,盛玉童笑得啊花枝乱颤的,我耳膜都快被他给磨穿了。 “一万,出一万,行了吧?” 慕容曜眉心一敛:“才一万?你当是打发要饭的?!盛家的实力我可是知根知底的,少跟我推诿搪塞!” “二万,不能再多了!” 慕容曜要价上:“三万,少一个都不行!你这盛家的掌家子,财大气粗,养这点人难不倒你的。” 盛玉童来火:“你奶奶个熊,当我奉化天天下黄金还是下白银?三万人,光是一天的军粮得是多少雪花银,你存心是要我当个败家子?!有点良心,你倒是去折腾户部那些抠门佬啊,让他们打开国库补给补给,我保证人给你足数上阵。” “没钱,反正我就找你。” “滚!” 一把大力推开慕容曜,盛玉童一个鲤鱼打挺,闪到边角处喘成牛。 规整了下自己的仪容仪态,他难得正经:“二万人,爱要不要,你以为我这个掌家的好当?成天活得跟老鼠钻风箱似的,和盛家那帮老辈子斗智斗勇,就为储那点讨口银。” “你当真?” 盛玉童冷笑:“我不当真,还懒得同你在这软磨硬泡;兄弟,你急归急,可也不能把人朝死路上逼,这样谁巴心巴肝跟着你干?” 慕容曜不松口:“不行,二万人太不保险。这样,户部那边由我来和他们几个老臣周旋,你只管给我出够三万人;我保证在你兵至玉都时,十万两军饷足数到你手中,供你调配。如何?” “这才像句人话!你这铁公鸡都舍得在自个鸡脚上刮油,我能说没门倒胃口的话吗?好,三万就三万人,但届时你那补贴军饷十万两,一个籽儿都不许少。” “痛快,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顿时,慕容曜一轮清笑浮在唇间,我怎么看都是种奸计得逞后的得意。 见事情终有了定论,我插话到:“世子爷,看样子你这一去赴前线,是吃不到你侄儿的百日酒了。亏啊,送了这么厚的礼,连个红蛋都吃不着。” 盛玉童白了我一眼:“不劳您费心,横竖爷还要在宫中逗留几日,死活也得在你这儿吃个够本。” 我一脸无所谓:“毛毛雨啦,尽管敞开怀吃,还怕你跟我客气呢。” “淳元,他子送了什么大礼,你这般厚重他?” “喏,长命锁,顶级金包玉哟。” 说着,我一副赚到的样子,把玉麒挂着的那块长命锁炫耀在人前。 慕容曜品了半天,挺不满的:“你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俗气?金包玉,还红配绿呢。” “你懂个屁!” 没好气地还骂了声,盛玉童一脸陶醉地跟我们俩描摹到。 “记不记得时候,我们跑到表舅家玩,手拿钢叉,身带红肚兜,瓜田里叉獾子的光景?多惬意而有趣的儿时记忆。我记得表舅当时还可惜着没能给你我打一对金项圈戴着,所以啊,我为了弥补这个遗憾,特意给侄儿们打了这对长命锁。” “哈,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 大概是见我偷笑在旁,慕容曜不好意思,故意在人前装懵。 “要指望你长记性,黄花菜都凉了。我想好了,我奉化的青溪别院后山不是有块荒着的山田?我准备合适时候让人打理出片瓜田来。等玉麒玉麟大些,纳凉吃瓜的季节,你们俩带着孩子来住几日;我们大人呢,吃酒品瓜赏山景,而孩子们呢,仿着我们时候的样子在瓜田里摘瓜叉獾,放放野。一边追忆过往,一边品味天伦之乐,是不是很美妙的事?” “妙事,我喜欢。” 不等慕容曜回答,我拍手称好的附和上。 我笑赞到:“盛爷这人毛病我瞧着不少,但这潇洒无拘的性子,我甚是中意。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可别到时候爽约,那可是当着你侄儿的面打脸自己的脸。” 慕容曜笑得无奈:“你啊别高兴的太早,我们的孩子将来要是跟他这老顽童玩熟,指不定有你头疼的。” “谁老了?!别张口闭口诋毁大好青年!” 此时,阁中的我们,因盛玉童的叫板笑成了片。 午膳一顿好吃海喝后,慕容曜暂时回昭德殿处理政务,而盛玉童留在我这儿替我带孩子。 初夏的阳光不算强烈,盛玉童抱着我这对孩儿,左一个鬼脸,右一个亲亲,映和着满园姹紫嫣红,我这无所事事的娘亲,倒像是在品一副极有诗意的画般。 “喂,你看我那么出神干嘛?” 手托香腮的我支起头,笑得赛枫糖甜:“我在想,以后玉麒玉麟大了,你们叔侄凑一块儿是副什么光景。” 他一脸乐呵悠哉:“当然是一个捶肩,一个按脚,讨好他世叔我;我可不是白疼他们俩子,等着以后他们大了,我又多了一起喝酒的伴儿。” 品着搁置已久的香茗,我憧憬着未来间,忽然唐突地问了他一句。 “玉童,暗自喜欢一个人,究竟什么滋味?” 话出口,我便后悔了,更没想过他会有所回应我的问话。 当时的他,静得像无波无澜的湖面,任何外界色调都难在他静持的面上留下痕迹;只是到了某个节点,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染上了丝丝苦涩。 “暗自喜欢一个人,你怕他知道你的心思,也怕他不知道,更怕他知道你的心思而故意装作不知道。人若在感情面前有选择的权利,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无疾而终的悲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人生本憾 “欲望,不要随便去怂恿,哪怕起初只是个无意的玩笑。” “噢。” 我感叹了一句,恍然大悟地说到:“最没资格的人问了最蠢的事,我有够白目的。” “所以啊,和女人谈心什么的,最费神。” 他朝我眨巴了个眼,神情怡然。 “是你的,就理直气壮地拽在手里,别试图大发善心的和觊觎之人分享;因为别人不会感激你分毫,反而会更加厌恶你的存在。” “好像是这个理耶。” 他这话,蓦地让我想起宋钰,闭眼靠在栏杆间,大股阳光包围来的温暖,把我藏在心深处地寒冷给逼了出来。 我感慨到:“原来没有纯粹的好人,没有纯粹的坏人,做人可真难啊。” “其实也不难。只要你想着,活着不是为谁看的,那日子就随心所欲多了。” “像你一样洒脱嚒?” 倏地睁开眼,我侧头问上在旁的盛玉童。 “有什么好羡慕我的?我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好。” 招来奶娘,盛玉童心翼翼地把熟睡去的孩子归还,待人走远了,才幽幽望着远方碧蓝天空回应到我。 “不在乎得失的人,从反面说,他拥有真正在乎的东西太少,故在大起大落间才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殊不知,这样的人已经钻进了一个极的牛角尖,早出不来了。” 沉思片刻他的话,我道:“我若是你,钻不出来,就索性豁出去了。” “蠢啊蠢,我怎么傻到和个木鱼说心事!” 我不服打了盛玉童一拳,扯到:“骂谁呢,说句难听的,我还真看不惯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问他一句又怎样?这不清不楚,藕断丝连的,难不成还想耗一辈子。” “会怎样?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对我翻出的白眼,不是不屑,而是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鄙视。 “连自己都没有丝毫把握的事情,何必强加于别人,徒增烦恼?” “那你也太瞧慕容曜了。是与不是,我个人对他的了解,比你果断的多;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朵带刺摘不了,赶紧提着锄头去耕别处去。” 他忽挂上副冷冷淡淡:“按你这么说,我连做个梦,偷偷想的资格也要被剥夺?还有,好好说话别乱打比喻,爷可不是什么园丁农夫。” 摇摇头,也有几分闹心:“我比喻还多着呢!我算瞧明白了,你就是个沾着红尘俗世的和尚,老想着怎么感化慕容曜遁入空门,可实际呢,他就是个眷恋红尘的俗人,和你臭味相投,远远没你想得那么清高。” “我还想四大皆空,从此烦恼无忧呢。可惜啊,人生来就是个欲望体,断不去也戒不了。” 解下腰间玉葫芦,他的酒瘾又一次发作。 灌了两口,好似平抚被我翻乱的心,又说到:“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为自己和阿曜织造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我一时好奇大作:“什么梦?!说来听听。” 良久后,他似乎没有避讳之色,侃侃而谈到心中深藏的事。 “在你没出现之前,我一直为这个梦努力着,不管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只期冀着有一天这天下终太平昌荣,而阿曜膝下也后继有人,到那时,我和他一同隐退出这权力中心,陪他去看他想看的山山水水,逍遥余生。” 我哑笑顿起:“抱歉,我的出现真多余了,坏了你拐走阿曜的美梦。” “是啊,你真多余。在以前,阿曜身边无论纳多少女人,在我看来终归是传宗接代需要的人选,可你一出现倒闹幺蛾子,人不仅要了,连心一块摘了。我当然没辙啰。” 在我听来,这不是大度,而是种梦不得的憾事:“少年,你这一真情流露,我真怕你会因他而讨厌我。” 靠近了些,我不做矜持地搭肩上盛玉童:“交个心,我是越来越稀罕你;天下负心汉多如牛毛,知己好友却难得几个。友情第一,爱情第二,我中意你。” “滚!” 耸开我的勾肩搭背,盛玉童一脸嫌恶地说到。 “阿曜那醋坛子要是看见你我这光景,怕是要提着三尺大刀砍追我到奉化老家!女人,知足吧,还嫌自己占的好东西不够多?!” 我乐呵笑:“我啊还真有点恻隐心,想作一回自己,做个在世圣母转世菩萨什么的,成全你这百年难遇的痴心汉子。” “谢谢女菩萨,爷不需要谁的施舍。” 圈着指骨,劲道地抹去唇间那些许酒液,他流露出神态,有种出自本能的防备。 “玉童,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约个屁,有话直说,别打些文绉绉的官腔。” “遵命,爷!” 俯首一 敬,把玩笑那股劲儿给折腾了,我挺认真地说到:“人生无常,福祸难料,若有一天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或是你有个什么意外难避,阿曜他,就由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扛起责任,辅佐他继续走下去。” 他眉心一敛:“李淳元,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像是要跟谁去拼命似的?” “难说,我的情况你多少清楚,有备无患总是好事。” 他蓦地为难:“说得挺轻巧。你如今不仅是阿曜的心头肉,还是我一双侄儿的娘,我一个二档货能比?你还是平平安安地好,要真闹出个什么意外来,我还真镇不住阿曜那痴子。” “我没来北燕前,这种事你和澹台静慧不是处理地得心应手?这世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个人。疼!诶,你弹我干什么?!” 脑门冷不丁被他弹了一击,疼不说,心里还有点上气他的漫不经心。 “打醒你啊,蠢女人。” 双手怀间一叠,盛玉童多了几分盛气凌人。 “未曾拥有过的叫遗憾,可拥有过又失去的,那就叫瘾,一个可以取而代之,一个却无药可医,懂?” 嘴里像被他塞了个梨,我想争辩一二,可发现自己难以反驳。 他忽反转起了正经:“问你个事儿。” “嗯?什么事。” 我眉头一敛,对他这语气倒是有点心紧。 “你和大历皇容舒玄以前,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提到这事,忽然似刀尖钻来,硬生生挑开我心中那道封存已久的疤,我半天闷声不吭。 “看你这反应,这事估计假不了。” 还以抱歉的笑,他问到:“别怪我多事儿,那孩子呢?听说大历皇膝下现在并无子嗣。” “死了。” 半天,我嘴里千难万难地蹦出这两字。 “这就难怪了。” “难怪”二字出现在盛玉童口中,有太多复杂深意,而我现下真没心情他指的是具体哪条。 “你别多心,我之所以问,是听到有人在嚼这碎料子,也顺手替你处理干净了。毕竟你的过去,对北燕皇室中人是种禁忌般的存在,尤其是太皇太后,我想这些话还是尽量能避则避吧。” “那我又该谢你一回。” “留着你的谢谢吧。况且,你不是也拽着我的软肋?相互有弱点在对方手里,相处起来才稳妥。” 闲散地理理袖子,盛玉童信手拈来个话题:“对了,你可听说大历权臣顾家礼爱子遇刺身亡的事?” 这一说,我忽然如醍醐灌顶,来精神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疑云重重 大概是觉得对这迟来之喜颇有亏欠,此次孩子的百日宴竟由太皇太后老人家亲自操办,礼部自然不敢怠慢,连呈上的方案前前后后也修动了七八回。 如此重视,规模自是不用多说,能奢侈的地方绝不吝啬。 百日宴共庆三日,除了祭天还福,告慰祖先,立名宗庙等繁琐礼制外,宴会又分朝宴,宫宴和夜宴。 单单说这夜宴,里面讲究的名堂就多了:开宴前,需天子抱皇子登皇城正北门,示万民朝贺,授象征身份的金匮玉碟;接着是撒福钱讨民气,钱足九千九后,放安泰还神烟花后,才得返回宫中开席宴客。 而能得享这万民朝贺,普天同庆大喜之人,非皇后莫属。但如今后位悬空,本因由位分极高的太皇太后暂代其责,可毕竟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宜过多奔波劳碌;故礼部和太皇太后在商言商,最后让我这作为生母的三品昭仪顶上。 第一天下来,不得不说这差事虽人前风光,可也累得人够呛。 夜宴上,满座地都是这北燕的皇室宗亲,达官贵族,场面极宏大壮观;面对筹光交错,乐如波海的场面,我这代行主母的昭仪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然酒还未过三巡,实在架不住各方攻势的我,在慕容曜庇护下,带着微醉之意暂退后方。 吹了会儿风,喝了一碗唤雪弄来的解酒汤,那想吐吐不出的恶心感总算消停了些。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此时带刀巡值的玄冥带人路过花廊水榭,立马一身恭敬地上前来给我道贺。 我摆摆手,苦笑得无奈:“喜倒是喜,可却是个苦差事。” 玄冥微讶:“属下记得主子酒量一向不差,可现下夜宴未过,竟醉得这般身心不支?” 我揉眉心叹道:“再海的酒量,你试试一天三顿酒不离手醉不醉?算算今日喝的酒,估计比我去年一年的量还多,真心挨不住。” “主子还是及早返回芳华苑休息。水榭风大水汽重,不宜久呆,属下愿护送主子一程。” 我摆摆手,谢绝上好意:“算了,兄长毕竟有巡防要务在身,而我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难保身,就不拖你跟着我折腾。再吹会儿风,我还得进去陪着皇上宴客呢。” “属下遵旨,主子请保重贵体。” 说着,玄冥抱拳一敬,便起了去意。 怪也怪思绪来得无端,我忽然想起前阵子盛玉童提起的事儿,又忙招呼住他:“玄冥你稍等。” “主子有何事吩咐?” 我道:“倒没什么吩咐。只是我近儿得到风声,说顾家礼的儿子顾启怀回京述职途中遇袭,重伤身亡,这事儿你可知情?” “消息走得真快。” 提到这事儿,玄冥也是一脸持重,单膝跪地地向我致礼禀报到:“主子恕罪。前几日属下确实从大历探子那收到风声,但因事态尚未确凿,而两位皇子的百日宴在即,故未能及时向主子禀明。”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无风不起浪,顾启怀死不死,活不活,我分毫不在意,我现在想知道的是谁在背后下暗手,可和我们安插在大历的人有关?” 玄冥眉头一皱:“这——属下无能,还暂时没查出头绪来是何人所为。” 一股为难凝在眉心处,玄冥本着自己掌握的线索又说到。 “初步查证,对顾启怀下手的是一帮江湖匪盗,但深入一查,这里却是疑云重重,弄得人晕头转向。” “你有什么怀疑,不妨直言。” “是。第一,事发后,这帮江湖匪盗消失地无影无踪,找不出半个人查证;第二,顾家这些年在大历得势猖獗同时也树敌不少,想除之而后快的大有人在,出于安全起见,随行护送顾启怀回京的人马自然武功不弱,且人不在少数,一般的盗匪怕是见了也得绕道走,怎么会突然起意反大风险动杀机,这于理不合。” 玄冥稍作停顿,等我从着消息中品出个大概后,方继续话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据探子回报,这帮人动手前,似乎对顾启怀的行踪了如指掌;临州至上京途中,有那么多险山恶水可图之,为何偏偏挑了沭阳郡这大郡大县下手?要在重郡之中杀人,若无事先缜密的设计和巧妙的里应外合,绝无可能。” 蓦地,我雪眼一耀,话来得陡:“你的意思是说,这档子事儿很可能是那位在背后捣鼓使阴?” “这,属下只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 我支起身,迎着夜风在水榭来回踱步几圈,回头说到:“我们不妨来做个大胆的推测。这帮武艺超群,来无影去无踪的盗匪,有了如指掌的对人行踪和精密部署,且成事后未惊动沭阳当地官府,要同时满足这三个苛刻条件,他们会是什么人?” “大内高手? !” 沉思良久,玄冥口中忽然冒出这么句后知后觉。 “难道真是大历皇对顾家起了杀心?” 我面忽转冷:“万事皆有可能。容舒玄想除掉这个心头大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即便不是他下的密旨,估计少不了他的属意掺和在里头。让顾家礼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他可算没再缩在他的傀儡壳里,出手还击了。” 玄冥谨慎不坠,再三思量后又说到:“主子,大历皇想扳倒权臣顾家礼的心思不假,但隐忍了这么些年,不能一击中的事儿做起来是不是太不明智了?况且顾家礼向来老奸巨猾,我们袖手在旁都能猜到的,他不见得估不出苗头来;若大历皇真有什么图谋,那不是提前给那老狐狸打了预警,惹祸上身?!” “那可不一定。” 手无端团紧,我颜上笃定遍染。 “不要忘了,现在的我在他们眼里,可不是昔日藏在阎王殿内见不得光的冤魂,而是个死而复生的利刀,好用着呢。我和顾家礼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凭着这一点,容舒玄即便有嫌疑,只要顺手一推,我就顺理成章地背下这个黑锅。” 玄冥惊色在面:“那主子认栽?” “没那么便宜。想用顾家礼一个儿子,让我心甘情愿挡在他前面做挡箭牌,也太欺负人了。你合适的时候给林思安捎个话,告诉她,莫要觉得安逸日子过舒坦了,就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去享福的;日子得折腾着过,才有越来越有滋味。” “不好了主子!!” 沉迷于心计较量间,疾奔来报的梅扑通跪在我跟前这一出,倒把我弄得有点懵。 “主子,二皇子他,他——出事了!” 当时,只觉得无形有一闷棍打在我后脑勺上。 天在旋,地在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玉麟之死 放眼过去,地上跪满了战战兢兢的宫人,气氛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伏在床边低声哭噎的乳娘王氏,一见我懵色上前,那克制在嗓子眼的悲伤就如山洪般爆发。 “娘——娘娘,奴婢该死!奴婢没看护好二皇子!二皇子他,他——!!” “下作东西,别咒我孩子!” 心里像浸着火油,王氏的话如明火一点,我整个人就炸开了情绪,一脚踹开脚跟边哭诉护主无能的她奔上去。 “玉麟乖,不怕!母妃在这,没人敢害你,你睁开眼睛回应母妃一个好不好?好不好?” 柔着轻着声音哄着他,亲吻着他,可除了他柔嫩的皮肤间仍余温尚存,舔犊情深的我丝毫感觉不到他有呼吸进出的迹象。 害怕那鬼魅,如突然天漏了个窟窿,逼得的我顿时泪水如泉涌,潸潸而落。 “娘娘不要这样,二皇子他去了,请您节哀!” 见我有入疯魔的迹象,上和殿中的一帮奴才急簇拥而来,孜孜不倦地磕头劝解到我,声色凄凄。 可我呢,那还有心思理会他们! “闭嘴!我孩子没死,还好好的!!” 极怒之间,我忽然想起药神师父传我的那套心肺复苏术,倏地,我立马把孩子平放在床榻上,像个喂食幼雏的母鸟,一边朝玉麟嘴里渡气,一边不停在他的心房间按压。 “淳元!!” 此时从泰安殿赶来的慕容曜,大约是怕刺激到我而做出傻事,人僵在一尺开外不敢靠近半分,急得面红耳赤。 “太医人已经到了,你让他们来瞧瞧玉麟,好不好?淳元,我求你了!!” 他的手试探性地朝我肩膀伸来,可我现在就是个满身刺的刺猬,谁碍我,我刺谁。 “谁靠近我杀谁!!” 一个狠巴掌拂开慕容曜劝解的手,泪痕交错的我,把最后一丝底气赌上。 “我的孩子我自己救,也谁别想碰他分毫!” 说着,我又执拗地低下头为孩子渡气,按压心肺,期盼着能从阎王爷手中把孩子抢回来。 可半个时辰过去了,我身边的孩子,还是一副安安静静的睡颜,全无生息。 此时的我,气也喘,手也软,眼也花,可我心中还是一点都不想放弃,我只想救回我的孩子!! 越来越害怕,慌张间,我心中默念着平日里敬重着的漫天神佛,期许着他们中任何一个显显神通,让我救回我的孩子,哪怕是用上我自己的性命交换也好! 而现实呢,只将这渐渐冰凉的躯体摆在我眼前,坐实成逼人发疯的残酷。 恍神不支间,忽然慕容曜从后背将我紧锁住,终止了这场徒劳无功的救治。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孩子,救玉麟!!” 抓,打,咬,踢,什么撒泼耍狠的招数我都用上了,慕容曜除了这不肯松开的桎梏外,什么都肯依着我迁就着我。 急间,我狠劲瞬转软服:“阿曜,我求求你放开我!孩子还有救,还有救的!我求你了!!” 当时一言不发的慕容曜,秉着一脸铁青,像护着一尊极易碎的雕像,把我朝他怀间死命的锁。 而贴在一处的身体,能感觉到我世界里的崩溃坍塌,正在一点一点朝他传染去。 再次确认过孩子情况的太医们,当着我俩的面跪成线,用种老成而权威的口吻,把我不想承认的事实昭示在人前。 “微——微臣无能!二皇子已回天乏术,请皇上、昭仪娘娘节哀!” 像当头冰水浇下,我勃然大怒:“我孩子没死,没死!你们,你们个个居心叵测,都想害他!!” 下意识间,我像只脱缰的野马挣开慕容曜,企图去抢夺玉麟。 可还没等我挪动半步,一殿宫人侍卫就把我拦截住,我蓦地跟疯了般挣扎着,疯嚎着。 “别动我孩子,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似曾相识的经历再次上演,一股急怒攻心而来,直破我心底最脆弱处;我眼前顿时一黑,跟朵急速枯萎的花朵般,昏厥在七手八脚间。 此时的我,也不知自己在何方。 全身轻飘飘的我,沉浮在一大片上不见天,下不见底的深海之中,黑暗,无声,把我死死地压制得无半分挣脱力气。 就在那口维系呼吸的气尚保一息间,我耳边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一遍遍,一阵阵,忽远忽近地涤荡在我脑中。 谁在哭?! 两个不同哭声,交错起伏在这诡异的空间中,慌急间我稍加分辨,母亲的直觉告诉一个是玉麟的哭声,而另一个,是那个孩子的声音! 而此时,哭声渐渐羸弱,像是在向我发出一种危险的警告,困在水中的我,心急如焚间,张口朝哭声远 去出唤出了一声。 “孩子!!” 短暂的窒息后,大股生息朝我张着的口鼻中回涌来,我像一具复苏的尸体,呆呆木木地坐在榻上急喘息着。 而脑子没恢复意识前,一个极心的拥抱将我环住。 “别怕,别怕,只是噩梦;有我在的,别怕。” 梦?! 满头大汗的我,靠在慕容曜肩头,空洞无光的双眼把四下走一遍,看不到半点唤回我活气的色彩存在。 “淳元,我知道你难受,但不要把负面情绪憋着在心里;我已经没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些。” 不知为何,我听了慕容曜这话,非但没有半点安定之感,反觉得自己被冷针扎了一下的慌。 “不,我不信!这不是真的,我定还是在做梦!” 我猛地推开他,惊慌失措地看出四周,耳朵那些嘤嘤嗡嗡的杂乱声,忽把我逼出了阵幻觉。 “阿曜,听,是孩子在哭!” 我着魔似的坐在那,侧头聆听,那幻觉如毒,渐渐把我迷惑的晕头转向,大喜间,身着单衣我光着脚板翻下榻。 “是玉麟在哭,孩子哭得好厉害,我得去看看他是怎么了!” “淳元,淳元!!” “你走开!” 我眼中纳不下他是个什么心乱如麻的模样,大力地推开他的阻挠,我整个人化作离弦的箭,发疯似的朝上和殿直冲而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丧子之痛 披头散发的我冲进内殿,以抱着玉麒哄睡的乳娘为首,个个宫人如惊弓之鸟,跪满了内殿的大角落。 慌神地冲到那双婴儿床边,空空的榻,让我的疯魔症状更见癫狂。 “你们把我孩子藏哪去了?把孩子还我!” 无措间,我抓着一名宫人的衣领,破口逼问到:“是你想害我的孩子,还是你,又或是你?!” 个个抖如糠筛的宫人,嘴上求饶不断,磕头不止;而此时的我,丝毫寻不回昔日人前那个庄重冷静的李淳元半点风采,像个疯婆子似的,把这内殿搅得不得安生。 “淳元,你清醒点,你会吓坏孩子的!” 我打骂责怪的手,忽然被背后赶来的慕容曜牵制住,狠下力道把我禁锢在身边,再次提高到声调。 “玉麟已经没了!” “你胡说八道!” 我否认事实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难安间,神经兮兮地朝慕容曜求助上。 “你没听见吗,玉麟在哭,哭得好厉害!阿曜,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故意把玉麟藏起来不让我们找到!你帮我找,快,帮我找!” “你别这样,孩子已经没了,真的没了!!” 箍着我的双臂,慕容曜撕心裂肺地向我吼着,希望我能从魔障中挣脱出来;可中魔已深的,反固执地推开苦劝的他。 “我不信!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我像疯马般冲向抱哄着玉麒的奶娘,一把将孩子夺了过来。 “都别过来!” 大吼一声间,我迅速抄起桌上的瓷盘敲碎,将瓷片抵在咽喉处。 “淳元,冷静点,你——你别做傻事!” “我叫你别过来!” 他刚想挪动脚步,草木皆兵的我立马将尖锐的瓷片抵紧脖子,刺破的皮肤顿时鲜血直流。 “我不过来,绝对不动!有什么事,我们心平气和的说,你把瓷片放下好不好?你脖子在流血,我怕你出事,也怕你误伤了玉麒!” 我单手紧搂着玉麒,泪如泉涌地摇着头。 “不,凶手还在,他们把玉麟藏起来不说,还想谋害玉麒。” 南喃喃自语一阵,我更见疯魔:“不行,我要带孩子离开这里,到一个他们无法下手的地方躲起来!对,躲起来,他们就没办法害我的孩子!!” “我向你发誓,一定保护好玉麒,并找出元凶替我的孩子报仇;你相信我,这里很安全,若你不放心,我亲自在上和殿守着可好?听话,把瓷片放下,别做仇者快亲者痛的傻事。” 他极力平复着我的情绪,可当下的我,只觉得全世界都对我充满深深的敌意。 “孩子只能在我身边呆着,其他人,我不信!” “好,孩子呆在你身边,但你先放下瓷片行不行?” 他紧张的眼角抽搐,怕稍一闪神,我就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你看,玉麒被你吓着了,哭得好厉害。淳元,你不心疼他么?” 仓促间,大约是抱姿不对,有或许是我声色动作过于骇人,怀中的玉麒哇哇大哭不止,唤回了我些理智。 儿哭声声割娘心,泪如雨下的我,在精神松懈的那一刻,抵在脖子间的瓷片也缓缓垂下;慕容曜抓住这一瞬的机会,夺走了我手中的瓷片。 而我们一家子,像是熬过什么生死攸关的劫数般,抱成一团,软坐在地上。 上和殿的宫人取来了伤药,慕容曜红着眼,闷声不吭地为我处理脖子上的伤口;亦不知,伤怀之间,安抚最容易触动人心的脆弱,我更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是说过,要好好保护我和孩子,你是男人,更是北燕的天子,你的话向来一言九鼎,为何对他人总信守承诺,却偏偏食言辜负我们母子?你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左一个巴掌,又一个拳头,我不断地朝着慕容曜宣泄着心中淤积的情绪;而他从头至尾,不争不辩,把自己的天子威严放到最卑微处。 大错已铸,追悔莫及间,敏感的我把孩子的死统统归结于自己身上。 “是我,是我太固执,是我害了孩子!曾有神人暗示我,孩子出世将有危险,为何我当时就是不信呢?!我愧为人母,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不留余力的耳光打在脸上,我自怨自艾着自己的不察与掉以轻心,惊得他一阵方寸大乱。 “淳元,我求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不为了我,你想想玉麒也好!!他那么,已经没了胞弟,难道你还要让他成一个无母疼爱的孤家子,在痛失至亲之人的环境中压抑成长?莫要对活着的人残忍,你是他母亲,必须坚强起来!” 插心窝子的话如寒入脑髓,我顿时激灵窜遍全身,把心神定在怀中孩子身上。 玉麒的脸涨得通红,不安地在襁褓中挣动着,用他稍显尖锐的哭声在抗争着,乞求着,求着她的母亲能脱离魔障,正视他的存在一眼。 一个孩子,活着两个人的未来,婆婆,这真是天意难违?汩汩泪水不绝间,把情绪推至一个极致,我撕心裂肺地嚎啕到。 “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孩子,为什么!!” 不知这样宣泄了多少次,终于声哑力竭的我,扣住他胸口的衣襟软了身,也道出了我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他紧紧圈搂住我瑟瑟发抖的肩,将我们母子俩护在怀间;在泪水模糊视线前,我看见,他紧握着那锋利瓷片的右手,渗出了殷红的血。 第二日,卯时。 即将过去的夜,酝酿了太多让人害怕的阴暗,使人无法安心入睡;而看着眼下玉麒安静乖巧的睡颜,我知道,这份安宁是用了无数人的不眠不休换来的。 “主子,主子!!” 压抑的金缕阁中,响起阵如浪的疾呼,疲惫的我刚打起些精神扬起头,便见梅神色慌张地跪在我跟前。 “凶手,害二皇子的凶手,有,有眉目了!” “谁?!!” 脑中如晴天霹雷,蓦地我跟打了鸡血般猛站了起来,克制着脑子里的一阵眩,冲声地朝梅逼去。 “究竟是谁,你快说!” “是,是荣妃娘娘。” 结结巴巴地回了声,失悔过早走漏风声的梅又强克制着慌张,试图安抚我。 “主子不急,不着急!现在荣妃娘娘不过是嫌疑略重,被太皇太后和皇上传唤到延寿宫问话;具体什么结果,还得等审问后才知道。况且皇上下有口谕,一有结果会派人通知主子的。” 真是她! 怨来如山雨,我哪里坐得住:“我等不了!!” 说着,我便不顾梅劝阻,怨气沸腾地朝延寿宫杀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凶难辨 扭曲的哭声中带着倔强,震慑我神魂之际,仿佛在我心中那团仇火添了把柴火,焚化了我的理智。 “宋钰!!” 当堂一声怒吼,我如下山虎地扑上前,将宋钰摁倒在地,死命地掐着她细嫩的脖子。 “天不收你,我收你!!” “放——放开我,不是我做的,放开我!” 在我身下双手乱挣乱抓,企图摆脱我的控制,可如今仇火蒙蔽双眼的我,哪里有半分心软听她解释,卯着全身力气欲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淳元,别胡来!快放开她,松开!!” 慕容曜慌忙入局,大概是怕拉扯间误伤到我,左顾右劝间,力道硬是施展不开;而眼看场面有越闹越烈的气势,窝着火的太皇太后拍着桌板子,手间一串菩提子佛珠因大力崩散一地。 “成何体统?!!来人,把这两疯女人给哀家拉开!” 殿外羽林卫介入,两三下功夫把我和宋钰这团乱麻花给拆开;我跟秧鸡似的被人拖到一角,身体行动虽受到限制,可嘴却依然火力全开。 “知道难受?玉麟那么的孩子,连哭一声都来不及,就死在你的辣手之下!我来了就没给自己留退路,大不了拼个鱼死破,今天也要亲手杀了你不可,替我孩子报仇!!” “我再说一遍,我没做过,没做过!” 一阵碎裂心肺的咳嗽后,宋钰死咬着话不放。 “你儿子没了,找不到真凶间,就想赖在我头上?!李淳元,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我宋钰不是冤大头,什么黑锅都背!”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你,还有谁成日处心积虑地想害我?!” 奈何不得间,我泪再次决了堤:“你有什么怨,什么恨,大可直冲着我来;对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下毒手,宋钰你不怕遭天谴吗?!” 她亦羞愤难当:“我遭天谴?是你遭报应了吧!是你自己不懂收敛,招人嫉恨,后宫想置你于死地的大有人在,也不差我一个!!” “宋钰,你敢做不敢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满脸憔悴的宋钰,忽然像挣开枷锁般,仰着泪痕未干的脸放声大笑起来。 “你多宝贝,吊着你的虚伪面孔,在人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自然有人跳出来稀罕你,心疼你!而我呢,费尽唇舌不过想自证清白,可从头到尾有谁理会过,有谁用心倾听过?即便当着皇上和太皇太后的面,我也不怕把脸撕破;李淳元,你觊觎中宫之位已久,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你自己自编自导的好戏!” “住口!” 还不等我有个反应,慕容曜一巴掌不留情地呼在宋钰脸上,打得她软伏在地。 慕容曜急气攻心,忽骂到:“朕原本以为你不过是性子过于骄纵,不想你骨子里,竟歹毒至此!” “你,你打我?” 含着一口牙血,宋钰满身哆嗦地昂起头,满眼泪水迷蒙。 “仅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构陷,皇上竟不分青红皂白,当着众人面打骂羞辱臣妾?!哈哈哈哈,我算是明白了,皇上心中那杆秤自始至终都是偏向李淳元那个贱人,无论我说什么辩什么,今日这个谋害皇嗣的罪名都会落在我宋钰头上。”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宋钰如狂风中被摧残着的花朵,把心直堕入地狱。 “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皇上要个体面,臣妾顾全大局间断然不会为难皇上半分,费不着这般兴师动众演这出难堪!!” “朕只想要个交代,对得起朕那枉死的皇儿。若等事情水落石出时,有冤屈了你半分的地方,即使辱朕天子贵胄,我也会还你公道。” 慕容曜怒色微止,话如一剂镇定剂般直入人心,压住了殿内起伏的暗涌。 “宣刘太医。” 话落不过片刻,太医院院首刘启明便急急忙忙地奉诏入殿,展露人前。 “刘太医,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把查验二皇子死因的结果告知在场所有人。” “臣遵旨。” 人前尽了臣子的礼数,刘太医说起了查验的情况。 “启禀皇上,太皇太后,经微臣和太医院众同仁仔细查验,二皇子尸身颈部有明显淤痕,死因为窒息过久,造成呼吸衰竭而亡。而二皇子颈部的淤痕皮肤上,还留有特殊的脂油,且带月桂的特殊香味;鉴于此,故微臣和太医院众同仁一直认为,凶手很可能乃一名女子。只是这带着特殊香味的脂膏具体是何物,微臣一时间还难断定。” “月桂香?” 我旁听在侧,忽然被这一点细节激得全身猛颤。 “是冰肌玉肤膏的香味,错不了!宋钰,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不,这是个巧合!” 人前脸色阵青阵白,宋钰片刻结巴后,忽然反击到我。 “琉球国的冰肌玉肤膏虽为我平日所用,但你不要忘了,这东西我月前曾作为贺礼送你两盒;你是二皇子的生母,亲近他的机会比所有人都多,若论嫌疑,你不比我少!” “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 我挣脱羽林卫的束缚,上前和宋钰一对一的对质到。 “是,你是送过我冰肌玉肤膏,但你算漏了一点,我作为母亲,怕孩子认气味和我生疏,故这段期间内根本没用过任何带香味的脂膏粉黛!你那送来的两盒冰肌玉肤膏,我当时可是赏给了我的婢女唤雪;这事,还有惠贵人在场作证,半分都没冤枉你!” 宋钰不让分毫:“你自己也承认了,我送你的冰肌玉肤膏,你赏给了你的贴身婢女;她是你的人,同样有机会接近二皇子,不是一样脱不了嫌疑?” 我仍坚持:“玉麟出事前,唤雪人可在我身边伺候着,御前侍卫宋玄冥也可以为此事作证的!” “什么婢女唤雪,什么侍卫宋玄冥,说来说去都是你的人,他们维护你这个主子也不稀奇。” “你!!” 一口闷气在喉,卡得我怒火中烧,蠢蠢欲动间恨不得当场撕了这毒妇! 慕容曜稍稍牵制住我,说到:“不急,这事还有人证在场,不妨请上来当面对质一番。宣乳娘王氏。” 场风蓦地一转,殿内又陷入新的一轮紧张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对簿公堂 “你要公允,朕便许你当面辩个清白。这王氏,当初乃你宋家保举入内务府的,故作诬陷本家主子的事,想来她也没这个胆子。” 慕容曜话间满满当当,宋钰当场一个怔,无言反驳。 微落下身,面见严色的慕容曜对伏地而跪的王氏发话到:“先前你是怎么跟太皇太后禀报的,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不落地说给荣妃娘娘听。” “是。” 毕恭毕敬地叩了头,王氏抬起身,双眼谨慎地对着宋钰,陈述到自己所知的经过。 “奴婢记得,发现二皇子不对劲是在戌时一刻左右,而两位皇子宫楼受礼后回殿到事发时这个把时辰内,除了荣妃娘娘接触过两位皇子,并无他人涉足过上和殿。” “荣妃,王氏的话可听清楚了,可也有半点诬赖你?” 慕容曜的冷调,像根根针扎在宋钰心口,花容惊色满溢。 “断然不是臣妾所为!” 情急之下,宋钰挪膝而进,抱着慕容曜的腿哭诉到:“臣妾当时路过上和殿,听见大皇子啼哭不止,因动了怜悯之心故才进殿探视!即便臣妾过去有种种恶迹,引得皇上厌弃,但臣妾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断不会对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下此毒手!” “你因何等心思入上和殿,朕无心理会,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朕,你是否接触过朕的二皇儿?” “这,这——” 泪在掉,话在颤,宋钰半天结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答不上来?没关系,你说不出口的脏事,让王氏替你说。” 慕容曜躬下身,冷情地甩开宋钰的纠缠乞怜:“王氏,把你当时所见所闻说给荣妃听听,好给她长长记性!” “是!” 王氏叩头如捣米,应答声抑扬顿挫。 “当时大皇子大约是在城楼受礼时见了风,回到殿中有吐奶迹象,一直啼哭不止;而荣妃娘娘来后,似乎因大皇子的哭闹而心烦,故严加训斥了番,并屏退了在场的大多数宫人入内殿照拂大皇子。” 拂了拂额间汗,王氏继续禀告上:“奴婢当时虽跟在荣妃娘娘身边同照看二皇子,但因心中牵挂大皇子安好,所以在太医院刘太医前来为大皇子看诊时,让荣妃娘娘和二皇子独处了一段时间。是,是奴才疏忽大意,奴婢罪该万死!!” “贱奴,你敢公然构陷本宫,活得不耐烦了?!” 急怒之下,宋钰窜起身狠踹王氏一脚,又忙疾跑到太皇太后跟前求谅解。 “太皇太后,你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真是被冤枉的!!” 一把心酸一把眼泪,宋钰哭得梨花带雨:“臣妾是接触二皇子,可臣妾也是因皇子可爱乖巧,故只是动了心抱在怀里逗玩而已。对了,臣妾有人证,有人证的!当时臣妾的婢女清音也在,她可以为臣妾作证,和二皇子接触时未曾做过什么越矩之行!” “清音?” 太皇太后一股恼意悬在眉心,话陡如峰。 “你不提此人,哀家倒老糊涂忘了这关键。单嬷嬷,那丫头在暗房也折腾了一夜,想必熬了满肚子话要急着说,把人带上来!” 见惯了平日里太皇太后的和颜悦色,别说是宋钰接受不了这态度间的一时反差,就是我,也是对她老恩威并施的手腕也心存余悸。 没两三下功夫,俩延寿宫的内侍拖着宋钰的近身女婢清音,上了殿前。 软塌塌的可人儿像剔了骨头的蛇,耷拉着头不见半点生息,而清音这身原本素净纯白的衣裳上,纵横交错着无数鞭痕,红暗相间,尽是人血所染。 大概是忌讳血腥,太皇太后侧头揉着眉心问到:“怎么回事,送进去是个能说会道的机灵丫头,咋到了哀家面前却成了个不吭声的哑巴?” 单嬷嬷回到:“连夜提审这丫头,仓促间,掌刑的奴才难免失了轻重,这模样倒污秽了太皇太后的慈心佛眼。” 当着众人的面,单嬷嬷架着清音的下巴探了探气息,又回禀到:“气还在,想必是一时间挨不住刑罚晕了过去,老奴这就想办法将她弄醒,好让皇上和太皇太后询问。” 说着,在旁的内侍把事先准备好的盐水往清音身上一泼,前一刻还如死尸般的清音,此刻就哀嚎连天地满地打滚。 “没规矩的丫头,皇上和太皇太后尊驾在此,岂容你放肆!” 单嬷嬷处置手段极为老道,还没等清音闹疯出个人心惶惶来,上前一巴掌就呼在她脸上。 “想留住你的贱命,问你什么,就老老实实地答什么,可听明白?!” 一巴掌,一句恫吓,吃尽苦头的清音立马定住了魂,哀声连连在人前告饶起来:“奴婢没有害二皇子,都是主子一人的主意,奴婢什么都招,什么都招——” “贱丫头,你在张 口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宫非——” 瑟瑟发抖的宋钰瞪圆了眼正欲发作,可惜手还悬在身侧边,却被太皇太后一口遏制住势头。 “非怎样?!先前一口一个冤枉喊得委屈,这会儿倒是在奴才面前耍起主子威风,心虚了不成?” “我,不是的!太皇太后,您听臣妾——” “不必了!”太皇太后狠绝在口,断了宋钰的侥念:“等这丫头说完,有得是机会让你辩。清音,你家主子到底出了什么恶毒主意,还不从实招来!” 清音哭腔满怀:“不敢欺瞒皇上、太皇太后,奴婢早已洞悉主子恨心满怀,然奴婢因人微命贱,碍于主子威慑实不敢多言半句。求皇上,太皇太后明鉴!” “你家主子究竟有何不满?” “这,这——” “说!” 清音犹豫几度,终还是明断局势轻重,跪地而禀:“主子曾多番在奴婢面前抱怨,当年产乃是皇上圣心偏颇,忌惮宋家权势所致;加之如今昭仪娘娘一举夺男,大有取而代之之势,主子更是怀恨在心,时时诅咒昭仪娘娘和二位皇子不得善终。” “难道本宫过去说过地每一句犯混话,就得付诸实践不成?你这背主忘恩的贱东西,本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把你当做心腹留在身边,等着你反咬我一口!” 逼上绝路的此时宋钰勃然而起,气势如焰地指着清音说到:“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倒要看看你肚子里藏着什么脏水泼向本宫;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用皇上、太皇太后发落,本宫定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而清音也是一副豁出的凛然样,愤然说到:“奴婢万没料到荣妃娘娘下此狠手!随娘娘离开上和殿时,奴婢曾悄悄探查了一眼二皇子,那时二皇子已是奄奄一息;奴婢报于主子,可主子不让奴婢声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长者溺心 “主子,侯爷前来探望。” 唤雪的禀报,将晃神的我神魂召回,背着身擦掉眼泪,展露人前的我又变作了那个风雨不可撼动的李淳元。 “老臣见过昭仪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轮椅上的外祖父,在一名脸生少年的搀扶下正欲向我致礼,我忙上前制住住。 “外祖父抱恙在身,宫中虚礼就免了吧。” 沉了口气,我顺势躬下身,拂住外祖父的膝盖查看了番,说到:“外祖父的腿疾越发见严重了,这腿肌发僵可大意不得,回头点给你重新配个方子。” 祖父道:“劳娘娘挂心。陈年旧疾,本就时好时坏,加之年岁已高,老臣早觉得无所谓了。倒是你们这些辈,得多多注意身体,千万别仗着年轻而大意;若落下病根子,那可是要缠一辈子的。” 抚了抚我的头,外祖父朝我引荐到他身边侍奉着的少年。 “玄玉,还不快向你表姨母请安。” 少年立即正身伏跪,止雅有礼:“侄儿玄玉,叩见昭仪娘娘。” “快起来。” 正儿八经地受了这少年一拜礼,我扶起他间,向外祖父询问到。 “点久居宫中,鲜有机会在侯府走动,不知这孩子是哪位哥哥膝下儿郎?” 祖父笑道:“不认识了?也难怪,你进宫已有三个年头,且少有回侯府,而这孩子抽条得快,模样间有些变化认不得是自然的。他就是你二哥哥的遗腹子,幸儿。” “幸儿?!” 一股惊讶顿时染遍我脸上,再仔细瞧过,便在他初显俊气的脸上找到熟悉的痕迹。 我喜色如耀阳泛起:“这孩子真真是长大了!我记得离府进宫前,他个子还这么点,瘦瘦弱弱的,我当时还挺担心这孩子长不好;今日一见,倒觉得跟山里的竹子似的,竟抽出了风骨来了!玄玉,石中有良才,妙来多磨砺,好名字。是祖父给你赐的名?!” “嗯。”略带羞赧地点点头,玄玉回到:“承蒙祖父垂怜,如今让玄玉侍奉左右,替父亲尽孝。” 外祖父慈笑在唇,在我面前夸赞到玄玉:“不枉娘娘昔日疼他一场,这孩子厚实孝顺,外朴内秀,是个可造之材。” 我甚是欣慰:“好事,好事呢。玄玉,你要好好听外祖父的话,勤勉于身,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侄儿谨记娘娘教诲。” 和乐融融间,外祖父探头一望,问到:“敢问娘娘,金榻上的孩子可是大皇子?” 我点点头:“瞧我光顾着高兴的,我这就把玉麒抱来,给外祖父您请安。” 快速把玉麒抱来,这孩子在外祖父怀里倒是不认生,一个劲地笑一个劲地动,逗得他老也是眉开眼笑的。 “眉如剑,鼻如锋,眼如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与生俱来的贵胄王气;娘娘,大皇子好生福相。” 短暂的欣喜,却因那失子之痛再起悲心:“点不求这孩子显贵人前,只盼他一生无灾无难,平平安安长大。” 话毕,蓦地眼中一阵酸涩泛起,逼得我忙规避开人前视线。 “老臣知娘娘舐犊情深,可再为二皇子之事伤心,也得保重凤体。”说着,外祖父面色沉沉地交代到:“玄玉,你且先回避,祖父有话和昭仪娘娘细谈。” 在这清场期间,我心里对外祖父这心思,已经有了个大概眉目,故在话起头之际,我便先声夺人。 “外祖父若此番是为荣妃来说情的,点当即表个态,这事儿,我绝不会退让半步。” 隐忍多时的泪忽然滚落,我稍稍收止,再出狠言。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老臣知道。” 一声叹息,悬在外祖父面上的,是一派慎重。 “可老臣不得不来。手心是肉,手背亦是肉,你和钰儿都是老臣的孙女,尊老臣为长辈间不过一个‘外’字的多与少,但从老臣本心讲,从来没有厚此薄彼的悬差。如今老臣的两个孙女,要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老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摇摇头,苦笑在唇,却不是那种尽占上风的得意。 “点何尝不想妥协,退一步求个海阔天空?!过去宋钰为争宠如何算计我,点可以不计较,可以忍。但外祖父你可知,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教训太深刻,是触犯底线的相逼!” 猛地,我在外祖父跟前跪下。 “姐妹相残,点自知是有违伦常的大不孝,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至亲血脉,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我是玉麟的母亲,孩子枉死他人之手,外祖父叫点如何视而不见?!我办不到!” “娘娘。” 忽然,外祖父语重心长地唤止住我过激的情绪。 “钰儿纵有千般万般不是,但她始 终是我们宋家的嫡长女,而你同为宋家宗女,若此时在事情未明的情况下痛下杀手,坐实姐妹相残的结果,怕是要引得同宗亲族心寒。” “呵呵呵呵。” 我冷笑一番,迷着满眼朦胧说到:“外祖父口口声声说着一视同仁,可打心里,还是在偏帮着宋钰这个宗门嫡长女!可惜点这一次,宁愿开罪整个宋家,也要宋钰为我的孩子填命!!” 摇摇晃晃地支起身,把唇边苦涩的泪水咽进肚子里,我狠声反击到:“外祖父纵然有通天本事,能让宋钰在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下逃出生天,可若此时再捅出毒害先皇后的旧事,点敢问外祖父一声,您是否有信心为了一个宋钰,与天家和澹台家撕破脸?” 外祖父骤然双眼一凛,严色更胜先前。 半响对峙,外祖父开口道:“老臣自然不会,但娘娘您也得慎重,得之不易的大好局势,若为一时冲动而付之东流,岂是明智?你是个有大慧心的孩子,老臣当初既然敢把你放在这棋局之中,自然相信你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压制着腿脚的不便,外祖父从轮椅上支起身,步履蹒跚地活动了两步,再次提醒到我。 “娘娘暂时被丧子之痛蒙蔽了慧眼,老臣不怨怪娘娘心狠至此,但也请你冷静地想想此事前后细节,如那香味独特的冰肌玉肤膏,又如那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先皇后侍女紫英,甚至,是你如今深信不疑的枕边天子;这每一个环节,老臣需要时间去查证,娘娘更是需要时间去深思熟虑。一时恩仇痛快,可万万不能沦为他人处心积虑的刀俎。” 万事不离一个理字,外祖父的话,无疑在我心中掀起了波澜。 思虑片刻后,我道:“点亦不是宁枉勿纵的糊涂人!好,便以五日为期,外祖父来证荣妃清白;若届时外祖父还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来,那就不要怪点不顾念亲情,对宋钰下狠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疑神疑鬼 刚绕过一假山,远远地便见个宫女徘徊在墙角幽竹丛中,蹲蹲起起间,行迹十分可疑;我一时疑心大起,放轻了动静靠上前看个究竟。 距离近了,只见她拿着花锄在一拢翠竹根下刨了片刻,不知挖到什么东西,忽然整个人的神采都眉飞色舞去,嘴上还不忘得瑟一二。 “我说没记错,果真埋在这儿!” “挖着什么宝贝,我瞧瞧。” 时机正好,我立马显出身形走上前。 这宫女回头一见是我,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忙背手藏物跪在我脚下。 “奴婢,奴婢参见昭仪娘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把头抬起来。” 不喜欢不清不楚,故此时探究她鬼祟行径前,我得先把人对上号。 威慑在前,这宫女不得不从,我瞧着她的脸盘片刻,蓦地在脑中一缕熟悉中找到对应:“你是——秋昔?” “正,正是奴婢!” 答了声,她在我面前跪伏得更加服帖,我见她怀中那遮遮掩掩的东西护得紧,于是便提高了些声调。 “怎么,还不打算拿出来,要等我唤人来搜身?” “不,不,不是的,不是主子想的那样,只是奴婢的一些私物,怕-怕拿出来污了主子的眼!” “是吗?” 眉宇一挑,我调忽转冷:“秋昔,平日我见你胆子挺的,不想还有这么不老实的一面。我记得宫规有定,禁止宫人私纳物件,你若不肯如实交代,那我只能把送内务府法办了。”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主子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打官腔的话一出奏效,秋昔忙双手奉上她藏纳的物件。 “饶与不饶,看过再说。” 接过手的东西,是个不大不的包袱,一开始我还挺沉得住气的,可等拆开这沾了土的布巾,里面的东西,忽然让我从头到脚都绷紧了。 冰肌玉肤膏! 要知道,眼下一切有关玉麟死的线索,对我而言都是火药般存在的危险物品,我顿时急怒上头,毫不留情地拧住秋昔的下巴:“说,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是不是有人唆使你谋害二皇子的!” “主,主子您误会了!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谋害皇嗣的事来!” 眼泪唰唰掉,秋昔着急间,口齿哆嗦:“这冰肌玉肤膏,原本是主子赏赐给唤雪姐姐的,而唤雪姐姐平日素来对下面的姐妹们宽和大度,即便是主子您赏了这般贵重的御物,她也是大方地匀给我们一同享用。” 我疑心不散:“既然是我赏赐给唤雪的东西,为何被你藏在此处?” “主子,这东西不是奴婢藏的!” 云里雾里间,我见这丫头哭得凄凄,便松了威慑让她好生交代。 秋昔袖口一抹泪,噎声说到:“这冰肌玉肤膏,本来平日里大伙也是光明正大在唤雪姐姐处沾光用着,只是出了二皇子的事情,唤雪姐姐担心这东西招来祸端,故和几个姐姐商量后埋在此处。奴婢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贪念着冰肌玉肤膏的驻颜神效,故才会偷偷折转来取。” 道了前后,秋昔忙跪上前,拽住我的裙角哀求到。 “主子明鉴,奴婢一时贪婪不假,但在谋害二皇子一事上,奴婢绝对是清白的!!” “清白与否,不是光靠你在我面前掉些同情泪,嚎两嗓子冤就能了事的。” 我冷冷地甩开她的牵扯,说到:“什么事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件事不行!你既然说自己是清白的,那想来到了罪奴司里面,也能证个清白安然出来。我拭目以待你的清白!” 一听“罪奴司”三字,秋昔嚎哭声骤高,险些没在我跟前嚎晕过去。 不偏不倚,此时唤雪和梅寻我到此,一见这剑拔弩张的局势,两人也是急匆匆地冲上前,和这秋昔跪成一团。 唤雪道:“主子息怒,不知秋昔她是犯了什么事惹恼了您?” 我冷笑道:“也不知今儿是走运还是撞了晦气,在自个的地方,抓住个饶不得的奴才,打算送罪奴司审一审。” 唤雪素来机灵聪慧,不过片刻打量便注意到我手中拽着的冰肌玉肤膏,也是当场脸一变。 “秋昔你糊涂!” 恼意盛盛地斥责了秋昔一句,唤雪卯着胆子向我进言。 “奴婢自知主子在气头上,不该冲撞您威仪;但秋昔妹妹眼下确实无辜,奴婢不得不为她辩一句清白。主子您知道的,秋昔只是写意阁中伺候您墨宝的宫女,别说是侍奉两位皇子起居饮食,就是平日想随意进出金缕阁也是没半分资格的,怎么可能和谋害二皇子之事牵扯的上?” 我脑不清,当即犯浑:“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唤雪急 陈上:“罪奴司是个什么地方,奴婢们再清楚不过,若因此事秋昔被送进去,怕是没命再回来伺候主子您。望主子三思!”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如今我苑子里嫌疑最大的人,是你这个我待如亲妹的内家丫头!这东西是你的吧,我没冤枉你吧唤雪?!” 说着,我撒气地把手中的冰肌玉肤膏一砸,溅得满地都是。 唤雪伏地叩首:“主子说的极是,奴婢不敢埋怨半分,请主子将奴婢送罪奴司法办。” “唤雪姐姐,可不能和主子置气!” 梅慌忙止住话头,跪上前来求情。 “主子,唤雪姐姐对你的忠心如何,您是再清楚不过的!若说这冰肌玉肤膏招来嫌疑,奴婢斗胆说一句,这东西唤雪姐姐用过,奴婢也用过,甚至是那几个照顾二位皇子的嬷嬷也是用过的;若主子因此疑心奴婢们,不用主子送我们去罪奴司,只要您一句话,奴婢们愿用性命证清白忠心!” 话毕,梅猛俯身叩头,撞得那青砖石板嗵嗵作响。 “够了!” 像从个极的狭缝中挤出来,我也是浑身难受的紧。 “若我真疑心你们俩,你们早就在延寿宫中身首异处了!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我如今还是希望身边人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你们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可莫叫我失望才是!” 沉闷地快窒息的我,压制住乱作祟的疑心,如被围捕中的惊兽般仓皇离开了苑子。 我该信谁? 仿佛周围都是来者不善的敌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心如金 当着奴才的面,有那么几个须臾,尴尬到可以凝出冰来。 见孩子依然睡的安好,我这才缓了戒心:“玉麒,哄孩子又是个精细事儿,我自己来便是。” “噢。是我毛毛躁躁的。” 清了清嗓子,慕容曜故意在人前给了我台阶下,忙岔开话题:“镇了些爽口的果茶,你要不要尝尝?!外面日头大,瞧你出去溜达了一圈,都见汗了。” “我不渴。” 抱着玉麒,我和慕容曜保持着距离落座下,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留心着他的神态变化。 心浮气躁的人终是我,又耐不住催了句:“我这没什么事需要皇上您挂心的,前朝事务繁忙,还是早些回昭德殿吧。” “不急的,我坐一会儿再走。” 淡淡的笑容时隐时现在脸庞,却不散他眉心的丝丝谨慎,稍饮过茶,慕容曜屏退了我阁的闲杂人等。 阁中独留我们一家子三,我人前佯装镇定,可内心已经是浑身不自在。 “听说今日金刀侯进宫来探望你和孩子,一切可好?” “多谢皇上关心。与外祖父闲话家常了番,开解了我不少。”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在此时心境的我看来,挑不出任何不妥来,可慕容曜像被噎住了似的,好长一段时间没怎么吭声。 耐不住这僵持,我不开窍地问到:“可是臣妾说错什么话,惹皇上不高兴?” 在等待他回应期间,我注意到慕容曜一直低着头,拇指和食指不停地合在一处摩挲着。 我知道这是他素来的习惯,心里搁着什么事儿,都会有这动作;可眼下,我没心情顾及他什么感受,只能假装没看见。 本以为会无疾而终的话题,可末了,却从他口中翻出了波澜:“你可是在防着我什么?” 心中猛颤,可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皇上真是折煞臣妾,臣妾万万不敢。” “我倒希望你敢说敢言。你连在我面前的称呼都改了,这生分间,想来金刀侯此次进宫,少不了在你耳边煽动些什么。” 我咬咬腮肉,克制了下情绪说到:“皇上这是担心臣妾,还是本就心虚,怕借着别人的嘴泄露了什么?皇上倒是把臣妾弄糊涂了。” “你从来不是糊涂的人,怪只怪人一旦被情绪控制,就会滋生出许多疑虑和不信任来。” 说着,慕容曜起身靠了过来,在我和孩子跟前蹲下身来,满眼清澈地望着我。 “不用为了人前那可有可无的体面,拆毁了你我间的信任,故作貌合神离。玉麟的死,你怕是在谣言涤荡中种下疑心,怀疑我用孩子去换取皇权稳固,是吧?” 单刀直入的话,如锋利刀刃刮在脸上,彻底剐掉我此时遮掩情绪的假面:“难道不是吗?你和太皇太后既然当初对宋钰腹中骨肉下得了狠手,论人推己,同样的套路亦是在我身上下得去!” “这就是你心中的定论?” 胸口闷得痛,可那口气出不去,我怕是会憋死当场:“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老话可不是戏文里唱唱那般儿戏,我最感同身受。” 闭眼不看,可眼泪潸潸而落:“我觉得自己疯了,疯得无可救药,可谁叫后宫女人的命素来如此!什么真心,什么海誓山盟,放在江山社稷,千秋万代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眼前的暗,让我索性把话说开:“慕容曜,后宫中想为天家绵延子嗣的女人一抓一大把,真不缺我李淳元一个;你是天子,决断间该有的狠心无可厚非,但我求求你,能不能念在昔日情分上,别让我和宋钰一般活得稀里糊涂的?” 再次睁开眼,满目尽是万念俱灰,我侧头瞧着果盘中的刀,夺了过来便对准自己的心口。 “死多容易,活着被人反反复复算计才是折磨;慕容曜,我是怀疑你,如今还疑得生不如死。你要保住你慕容家的江山,倒是推下去啊!!” 没有过激的争抢,那刀,忽然在一个措手不及下,被慕容曜反转后插入自己的肩胛上。 “你!!!” 刀虽入得不深,可明黄的龙袍上,已经染出触目惊心的血花。 “不管玉麟死因为何,终究因我是这北燕的天子。” 说着,他强箍着我的手,把肩口的刀朝自己身体中摁去。 “我的确做不了个好皇帝,但我可以做个好丈夫,好父亲。我死了,玉麒是我唯一的子嗣,他势必被扶上龙位;而你为玉麒生母,母凭子贵间,自然能在这后宫中得一席容身之地。只是宋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你和玉麒应付起来,我担心你们母子未必能镇得住对方的风头正盛。不过,我还是为你们母子留了不少后路,可大胆与你祖父一搏。” “你疯了不成?!” 赫然清醒过来的我,慌忙拔下刀 ,按住他出血的伤口。 “我是犯浑犯傻犯糊涂,是在意气用事逼你掏出真心,而你呢,你是这北燕的天子,岂能把一身社稷责任如儿戏般,说推就推,说卸就卸?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母子日后如何在这后宫中立足?!你忍着些,我马上取药来给你止血!” 慌手慌脚地把孩子放在一边,我来去如风地取来药箱,一脸泪一脸怕地为慕容曜处理伤口,口上不停地自责。 “对不起,阿曜,对不起,我真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那种四面是敌人的感觉?它掐得我喘不过起来,我不得不竖起满身刺防备着,不得不——” “别说了,我知道,都知道。” 慕容曜不顾伤口还在流血,一把臂力将我揽入怀中。 “淳元你记住,今后为了玉麒,身为母亲的你不能倒,作为人父的我更不能倒,我们一家子要紧紧团在一起,才能在这无情帝王家中踏出一条长长久久的安稳路来。心比金坚,无缝可摧!” 在他怀中哭噎的我点头如捣蒜,而鼻息中那股淡淡血腥味中,传递来的不是不安,而是坚强而厚实的温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扑朔迷离 战战兢兢地帮他处理好伤口,人这些日子本就消瘦了许多,这伤添上,更是雪上加霜;不过他倒沉得住气,怕我内疚压抑,从头到尾笑眯眯的,可那惨白如月的脸色看得我心里直发酸。 末了,克制了半个时辰的情绪,我忽然因他几声咳嗽而爆发开,哭得不能自抑。 “我真没事。刚不过嗓子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看把你吓得。” 温润的手贴上我的脸颊,拇指左右来回摩挲,拭去了我眼眶中掉下的泪花子。 “平日看惯了你冷冷淡淡的样子,这一哭起来,真让人揪着心不安。” “要你管!我爱笑便笑,爱哭便哭,还要看谁脸色不成。” 挣开他打趣的手,我自个拢着袖口把脸上的余泪处理干净,把脸黑得沉了些。 “今日哪里都别去了,好好在我金缕阁养着。你死活不让太医瞧,我这个罪魁祸首总要负起责任来,有什么不舒服不对劲的地方要及时说,别忍着;天气热,伤口易感染,可大意不得。” “刚不是一口一个冷淡地赶我走,这会儿又脸一变专横起来,女人这心思啊。” “你还说!” 我扬起手假做恫吓,不过雷声大雨点,落手间不过在他额头处探了探体温,见没什么异样,心里顿时一阵通畅。 用温水化了内服的伤药,监督着他一口不剩地喝完后,我把玉麒的婴儿床搬到我可顾及的范围内,又折回榻边给慕容曜削梨解苦。 难得被我服侍一回,他倒是把大爷派头做得十足,一个梨剔成十几块方砣喂他,一会嫌甜了,一会嫌不够冰爽,一会嫌我剔得不够规整,前前后后硬是折腾了一炷香时间,我也是佩服自己有这等好耐心。 “我指甲深了些,手不太方便,要不你帮我修一修?” 正以为要喘口轻松气,不想他又变成花样来折腾我;可正要发作,他不知是真是假,做了一副伤口疼的样子,我还是把那些翻脸的话给咽回去。 “知道了,你乖乖躺好,我去取剪子来。” 取来修剪指甲的工具,我倒是认认真真地服侍他起来,可不知怎么的,我俩不说话光靠偶尔的眼神交流,这气氛却显得无比的怪异。 怕分心再次弄伤他,我立马拉起话题:“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下,很认真的,你留心听。” “我听着。” 心的剪下一块月牙状的指甲,我边拿着锉刀为他修整形状,边说到:“今日外祖父进宫和我谈起宋钰的事情,说极可能冤枉了她,想让我在你面前说个情,宽限些时日。” “听你的意思,是同意了你外祖父的提议?” “嗯,同意了。” 抬着他的食指在口边一吹,指甲灰末散去,显出了修长清爽的效果。 “平心而论,起初我答应外祖父的提议,是因为心存怨愤,想借他老人家的手闹个鸡犬不宁;可此时静下心来想想,我虽讨厌宋钰的做派,但也不想草率了事,故想你这求个恩典,宽限五日为期给外祖父证宋钰清白与否。” “谈论此事前,我问一句,你之所以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也是你外祖父妙口生花的影响?” 大约是话来得陡然,我剪子用劲偏差了些,把他的中指指甲剪出了个斜口。 形状丑了些,索性没剪到他的肉。 “我承认,外祖父的话是有挑拨之嫌,但里面也不是全无道理。眼下所有不利证据都指向宋钰,阿曜,你不觉得太过刻意太过巧合?作为一个真正的幕后狠角色,在我理解来,是在兴风作浪的手段同时还能不着痕迹的全身而退;而若真是宋钰所为,这一招,俨然太过愚蠢。” “我并不这样认为。” 慕容曜沉思片刻,开口说到自己的见解。 “你是把事情复杂来分辨,而我恰恰相反,只要掌握了动机,事情就简单多了。宋钰为恶的动机,最简单最让人接受的,就是妒忌心作祟,不甘人后。” 我吁了一口长气,心中的疲惫在脸上现形:“我知道,有些事出发点不同,立场便不同。你即便有心饶恕,但不见得太皇太后会罢手,毕竟机会千载难逢,她老人家不会就此白白浪费的;但我不同,外祖父的提点让我明白一点道理:我是玉麟的母亲,我只想找出害我孩子的真凶,对事不对人,与扳倒宋钰无关。” 话至入理处,我垂下头,声音莫名有些发抖。 “要扳倒一个宋钰,法子多如牛毛,但唯独我不愿用我的孩子取换取所谓的锦绣将来;这样换来的荣华富贵,过着不踏实,我也不配做个母亲。” 气氛因这心酸陷入僵局,此时唤雪匆匆进了阁中,向我和慕容曜禀报到。 “启禀主子,刘公公此时候在阁外,似乎有急事要向皇上禀报。” “ 快请他进来。” 这话过后,不过收拾个得体的仪态时间,刘德禄人已经步履匆匆地到了跟前。 “奴才刘德禄问皇上,昭仪娘娘安。”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慕容曜抬了抬手,刚免了刘德禄的跪礼,他便火急火燎地禀报到。 “奴才刚得到消息,太皇太后懿旨,要赐死荣妃娘娘!此时荣妃禁足在金华殿中亦是闹得不可开交,多番抗旨不肯就刑,直闹着要见皇上您。皇上您看——” “赐死荣妃?!昨日皇祖母才与朕商议过,三日后由内庭司呈报议罪,可不过短短一日功夫,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刘德禄,可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朕还不知晓的?!” “听说是今早澹台明忠大人,带着一名叫‘紫英’的女子进宫面见太皇太后,当面指证荣妃毒害先皇后的恶行;铁证如山间,太皇太后骑虎难下,为平息澹台大人怒焰故——” 我当时也懵了,脱口问到刘德禄:“紫英,哪个紫英?!刘公公且慢,你说的这女子紫英,可是曾侍奉在先皇后身边的宫女?” 刘德禄道:“正是她。老奴也觉得奇怪,明明因恶疾而死的宫女紫英,无声无息消失了三四年,这会儿又突然出现在大内,古怪着呢!” 倏地我如遭雷劈中般,人前失言。 “不可能,紫英丫头明明被我藏在芳姑处,怎么会突然落到澹台大人手中?!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芳姑是我外祖父一手栽培起来的线人,怎会做这等吃里扒外的事!” 这事突然的,如置身一场大雾中,弄得我晕头转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独剩心枯 紫英被劫,芳姑死了,如今加之先皇后死因翻出水面,这桩桩件件如万箭齐发直逼孤城,不见鲜血势不休! 因为私藏宫女紫英,我这个局中苦主百口难辩间,赫然变成了慕容曜眼中为虎作伥的帮凶! 被后操纵之人拿捏时机相当精准,此时放出这一杀招,不仅诛了慕容曜摇摆不定的心思,也绝了外祖父甚至整个宋家间的转圜余地。 宋钰眼下必死无疑,而我的处境亦如风中烛火,刀口走刃!这场噩梦我一蹶不振地太久,以至于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来湮灭痕迹。 此刻站在金华殿外,目及之处依旧富丽堂皇,可我能清楚地感知到,昔日繁茂贵胄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渐渐融进了这冷清之中。 回想来路,这金华殿便是我振翅青云的第一站,而如今似有巧合,在兜兜转转一大圈后,我又站在了这里。 只是这一次,我不像初来乍到间那般自信满满,心中有股寒凉渗得我发慌。 终是迈出了那步犹豫,我劝说自己,当时给对手道个别吧,或许在她最后的尽情放肆中,我能得到一丝迷途启发。 “贱人!!” 我出现的那一刻,在宋钰看来如扎眼的刺,钻心的钉,淋漓尽致地为我演绎了什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她还没碰到我的衣角,人已经被看守在内殿中的宫人,七手八脚地摁住。 她早已见哑的嗓子,在这不恰当的相逢间,边卖力张狂边挤出破陡的高音:“ 李淳元,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样寡淡而无趣的叫骂,在宋钰口中几度循环后,挑起了我些许动容。 “宋钰,你活着尚且斗不过我,死后又能奈我何?说句不中听的,你这咒骂不过是弱者托词;若世上真有鬼神存在,那我李家四十三口冤魂早就把仇家杀得片甲不留,用得着我在这儿劳神费心筹谋?” “放开我,放开我!我就是死,也要拉着这贱人一同下地狱!!” “放开她。” 除了吵得脑子乱外,她的叫骂毫无实质性地伤害;而她是将死之人,我和她不管前事如何终究是同宗姐妹一场,总该圆她最后的心中夙愿。 看守宫人犹豫不决间,我再次把话落重了些。 “你们是耳朵聋了不成,还是没把我这个昭仪娘娘放在眼里?松开她,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担着。” 这宫中顶红踩白的事再常见不过,何况是群仰人鼻息的奴才,他们自然掂量得出我这话中的轻重;而刚松了控制力道,得喘息的宋钰立马狠厉上脸,如离弦的箭般向我冲杀来。 而我,不过是一个定神的空档,打起十二分精神迎头而上,一手扣着她细嫩的右手腕,一手掐着她的颈脖,使了个大劲,当即把扑来的宋钰摁抵在梁柱上。 “怎么,不甘心?可惜太晚了,宋钰!” 宋钰不停地在我手边挣扎,然再过激,也不过是只垂死边缘的虫。 我异常平静地论到:“是,你姿色过人,家世显赫,才情满怀,可又如何呢,还不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把自己一生都葬送在自己手中。可忘了自己是什么?谋权的棋子!生出了异心的棋子,若没掌局人的庇护,那就注定会被抛弃!” 宣泄间,我手劲又再次狠了许多,把宋钰那张惨白的脸强控在眼前。 “我进宫三年,你我就斗了三年。你恨我夺了你的恩宠,可换个角度,没有我,这东西你还是要和别的女人争。我只是不明白,你连慕容曜身边别的女人都容得下,为何容不下我?我也是颗棋子,且比你处境差万倍的棋子;若你当初不那么咄咄逼人,我或许就一心直奔着那后位去,而不会在意和你争个男人的真心!平分秋色,最好的结局,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不需要你可怜!” 破音一吼,宋钰忽然挣脱了我的束缚,跌坐在地上。 “是,我狠毒,我善妒,我自私,可我堂堂正正地爱我心仪的男人有什么错?既生瑜,何生亮!若得不到的真心,我宁愿他谁也不爱!” “是啊,他是天子,可能谁也不爱,这样的男人揣在怀里,太熬心。” 我喟叹两败俱伤间,宋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撑了起来,口中痴笑如浪,哀怨凄凄。 “皇上,钰儿一生负尽至亲乃至天下人,可总来没有负过你,没有负过你你一星半点!!你要我的命,钰儿眉头不皱一下地给,可为何要让钰儿受这贱人的诬赖折辱,钰儿不甘心,真不甘心!!” 我冷声打断她的怨:“我诬赖你?是,我孩子的死尚且存疑,不足以定你的罪,但此时真正让皇上狠下心治你罪的,是先皇后的真正死因!这一点,你心知肚明自己是否干净。” 百日之喜,我孩子惨遭奸人毒手, 这一手不过是个开端,真正的核心好戏,是为了拉出皇后死因这一出。 对方借着宗亲王贵云集京畿造势,铁心要落在宋家身上抗包,势必要见血的。 而宋钰,注定要成为平息众怒的祭品。 “我脏,你干净!” 素袖拂泪,狠绝不散,宋钰换了个神魂般向我示威到:“昔有武氏杀女夺后,今有你李淳元杀子求荣。我自问毒不过你,甘拜下风!但你别得意,天子心一时贪鲜失去了明断,可你纵有千般好万般妙,终究好不过这北燕的万里江山;我宋钰今日的凄凉,就是你李淳元他日的下场!” 我淡然应到:“或许有这样的报应吧。” “只可惜,我等不到你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那天,真真可惜看不到了,哈哈哈哈。” 我心头猛一颤,忙拽着她的领子追问到:“宋钰,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斜望着,半痴半疯的笑挂在嘴角,大肆向我炫耀着反将一军的得意。 “什么意思,会是什么意思呢?哈哈哈哈,李淳元,你害怕惊慌的样子,真让人看着解气痛快。” 张狂大笑又一阵,她突然推开我。 “我不会告诉你的,死也不会!我要你时时刻刻活在担惊受怕中,要你亲眼见证曾护你如宝的人,一个个背弃于你,憎恶你!” 话毕,宋钰疯冲到桌案边,抓起那杯搁置多时的鸩酒,不带丝毫犹豫地一饮而尽。 见血封喉的毒,短短片刻夺取了宋钰的活力,嘴角溢出的血,比深秋霜侵过的枫叶还要鲜,还要红;宋钰像只折断双翼的蝴蝶软在地上,拼命地伸手向金华殿外那模糊之光抓着,挥着,唤着。 那个名字,激得我冷噤遍遍涤荡,我默了,而寒从心来! 到死那一刻,她口中都是那个等不来盼不到之人的名字;而垂下的手空空无也,独剩心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死一搏 时隔半月,芳华苑再沐皇恩,慕容耀当百官之上,亲授金鸾宝印,玉卷聆书,彰我德行贤孝,立后庭三千典范。 昔日封字“淳”未变,晋六妃之首贵妃,赐居紫寰殿。 如今我位居六宫妃首,且膝下幼子为当朝储君,眼下除了延寿宫吃斋礼佛的太皇太后,和后位悬空的中宫外,我俨然已是这北燕后宫中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 其实我心里清楚,以慕容曜现下实权未稳的状况,强压众议为我们母子筹谋将来已实属不易;而在这多事之秋,现今代掌六宫行使后权间,我自然是处处谨慎,事事低调。 只是这一脚荣华路踏上去,我未见坦途上多少风光迤逦,翻天祸乱便直洗整个燕都而来。 宋衍反了!! 所谓出师有名,宋衍的不臣之心可谓是包装得极其精致。 仗着手里一份真假难辨的先帝遗诏,四处散播当今圣上非先帝亲生子的流言,并以“保宗肃源”为由,拥立先皇次子恒王为帝,率三万精兵将燕都皇城围成铁桶,意欲逼宫。 眼下燕都皇城虽守得住一时,但禁宫三千羽林卫对抗三万精兵,捉襟见肘之势可见一斑。 为争取班师援军时间,慕容曜不顾天子之尊,亲上城楼督战与众护卫共同御敌;一天一夜下来,伤亡噩耗不断在后宫之内弥散,搅得内宫众人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主子,大事不好!” 风露立中宵,忽听到背后这一声,久侵风露的我,还是抵不住那股鬼魅涌起的钻心之寒,抖如糠筛。 几度平息,我发僵的嘴里逼出句忐忑:“前,前方战事如何?” 大手一抹血污,半跪跟前的玄冥禀报到:“卯时盛世子率五千援兵从华光门发起突围,皇上为接应世子,亲自带三百羽林卫死士出城迎战;谁知叛军狡诈,早在枫林市口设三千强弩暗伏。寡不敌众间,皇上,皇上他不幸中箭——” 中箭?! 阵阵眩晕灌脑而来,双脚无力软坠间,玄冥眼疾手快地搀住我。 “不是的,属下该死,让主子担惊受怕!贵妃娘娘莫急,皇上虽突围中箭,但未伤及要害;且盛世子营救及时,此时皇上已随护军安全撤离燕都范围。眼下援军部分人马正在内宫内护保太皇太后、太子等出宫避难,皇上去时担心贵妃娘娘安危,特命属下前来接应您出宫。请贵妃娘娘速做决断!” 神魂像在生死间游走了番般,恍然明白虽大势已去,可什么比得上性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慕容曜好好活着就是希望。 “好,本宫回殿中简单收拾一二,便随你出宫!” 可不过前脚功夫,后脚延寿宫的单嬷嬷带着大批内侍将我紫寰殿堵住。 “李氏接旨。” 大乱在前,众人护拥的单嬷嬷威严盛盛。 “奉太皇太后口谕,李氏族兄谋逆犯上,动摇国本,祸乱社稷,特赐李氏白绫三丈自行了断,以振作前方将士士气,安抚英烈亡魂。李氏,接旨谢恩吧。” 当即,只觉后脑勺被什么重重一击,我晃荡朝后连退了好几步,又定住了神魂。 “你,你们竟敢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李氏,你这话恰恰相反,眼下燕都之乱,正是你亲族太忘恩负义!太皇太后也是追悔莫及,若不是当初一念之仁留下你这祸患,今日皇上也不会落到如此众叛亲离的田地。李氏,若你有半点感恩之心,就速速就刑,一死谢天下。” “我若不呢?” 自己的性命,怎肯因他人一句话而夺生杀大权。 “那就是不识大体,有负圣恩。” 拽起漆盘中的白绫,单嬷嬷老练在手中结出个死扣,朝我一步步逼来。 “不用等了,你是等不到盛世子的援军的,此时世子的人马正全力杀出光华门,护送太子公主出城。而世子一旦突围成功,这皇城用不了多少时间将被乱军攻破。您是想受尽折辱死于乱军之手,还是留下一世清白保全体面?贵妃娘娘自己选。” 单嬷嬷逼一步,我便退一步,僵持间,我紧张得额头冒冷汗! 蝼蚁尚且苟且偷生,何况是人!慌乱间,我蓦地瞥见细软包袱边的药箱,心立马定住了之前的六神无主。 人死头朝天,搏一搏! “慢着。” 亮出手,我止住步步逼近的单嬷嬷,镇定地说到。 “如今我在劫难逃,插翅难飞间,单嬷嬷可容我自行了断,走得体面些?” 在我的目光引领下,单嬷嬷也注意到我的药箱,一观再观,忽然露出了几分诡异的笑容。 “您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大势已去,早给自己备好了后路。” 我咬咬牙:“不得已为之的后路而已,人活世上谁 都要个脸面,不是吗?” 对峙了片刻,见单嬷嬷没有进一步相逼的意思,我飞速地从药箱中取出一瓷瓶拽在手心间。 酝酿间,单嬷嬷见我有犹豫在面,遂问到:“是还有什么话想留?时间不多,你抓紧说,老奴一定为你带到。” “有的。” 终于提起那口悬而未决的气,我拔下了瓷瓶上的红璎珞。 “我这条贱命,还想活个三五十载,对不住了单嬷嬷!” 话刚落,我一手拉起榻上纱被遮住自己,一手将瓶中的“赤火毒磷”朝单嬷嬷等人撒去。 这毒磷与空气接触立马自燃,我隔着纱被虽看不见是个什么惨烈状况,但耳边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堪比地狱冤魂! 窝在纱被中,我害怕的连手抖都控制不住,而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纱被忽然被掀开,吓得我惊声而叫。 “主子,是我们!” 失控间,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耳中,我虚着目探了眼来人,便见唤雪和玄冥护在我跟前,神情也是相当紧张。 我垂头喘息间,焦虑地问到:“单嬷嬷她们呢?” “主子,这,这些焦尸是单嬷嬷?!” 玄冥骤起的话中,像是带着什么大忌讳般,激得我顿时应声而起。 定住神,最先感知到的,是那肉烧焦的焦臭味!等鼓足了勇气,我放眼望去,前方五步开外,七八具焦黑尸体躺在地上,或曲,或挣,或蜷,个个烧得面目全非,难辨谁是谁! 可还没等琢磨出个什么罪孽深重来间,一路惊呼传进我的紫寰殿,把更深的恫吓带来。 “不好,大事不好了主子!乱军人马杀入禁宫了,快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腥风血雨 躲在宫墙暗角中,时不时会听见三五成群经过的乱军口中,嚷嚷着我的名字,这种头名通缉的感觉,压抑地我大气都不敢乱喘一口。 “北边乾丰门以被乱军攻破,想来现下只能在仍有战事的东边光华门搏一搏运气!主子,我和唤雪姑娘在前面开路,你和梅等人一定要跟紧,切莫被叛军冲散。” 玄冥和唤雪对了个眼神,抓住个时机,两人提着刀冲了上去,立马解决掉两个在附近搜索游荡的乱军士兵。 见血的场面,少不得有人乱了分寸,几次正面交火,我宫中的好几个宫人被吓破胆冲散;虽知他们少了庇护的下场,可如今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也只能盼着他们自求多福在这乱局中保全一条性命。 刚穿过芙蓉苑,忽然岔道处杀出一红衣女子,照面间,这光景有点让人措手不及。 “惠姐姐?” 认清了那张染着血污的脸,我顿时激动地上前扶住她。 “贵妃娘娘,你,你怎么?” 惠贵人见我时,疲惫中蓦地腾起股惊兀,发懵得紧。 紧张中思绪运转极快,我立马会意她话里的意思:“命大不死。惠姐姐,现在不便细说个中因由的时候,突围出城要紧,快随我一道走!” “我不走。” 手不过轻轻一拉扯,惠贵人忽然挣开了我的手。 “太皇太后此时还在延寿宫中,我得回去。” 玄冥一抹汗,道出实情:“惠娘娘三思,当下延寿宫已经叛王掌控,你回去就等于白白送死。” “我若贪生怕死,也不会去而复返。你们不用再劝,太皇太后素来待我们母子不薄,如今盛安平安出城,我也算了无牵挂。” 我急拦到:“惠姐姐,愚孝糊涂!你可忘了盛安公主还等你平安归去,与她母子团聚?且莫冒进!” 惠贵人笑了笑,摇摇头:“妹妹,人各有志,不必勉强。我这一生平庸碌碌,无才无德,得皇上眷顾一二已是上天垂怜;索性我这一身武艺还未致忘本,终能在这关键时刻替皇上尽孝,我于愿足矣。” 说着,不远处传来喧嚣声,气氛又掀紧张。 她道:“妹妹大难不死,足见是有后福之人。眼下光华门已失守,趁局势未定,去西边泰安门与世子的人马汇合,妹妹或许还有一线逃出生天的机会。这里由我顶着,也算是我还清对你的亏欠,快走!” 亏欠?! 惠贵人这话来得莫名且急,还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便推了我一把。 “妹妹若能平安,望日后多多替我照拂盛安,灵香感激不尽!” 话毕,泪眼朦胧的惠贵人便提剑在手,决然地朝声音传来处奔去。 “快走主子,莫迟疑!” 唤雪催了一把,我仓促奔逃间回头,却只见那一抹红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木芙蓉林中,再无半点踪迹可寻。 前往泰安门寻援路上,遇上不少拦路虎,势头虽凶险,但幸好玄冥和唤雪二人配合默契,倒也有惊无险。 但真正接近了泰安门附近,乱军数量明显增加了许多,两人应付起来也渐渐吃力,显出了寡不敌众。 像是被乱军认出了什么,一路败退的我们,被不断增援的乱军包围,直逼向宫墙处去。 正见劣势压来,忽然人背后一阵马蹄急,只听见一声威武男子怒喝,手中长剑化虹,乱军阵中两名士兵头颅落地,变成了无头尸。 突来的惊变如瘟疫传开,包围我们的困阵顿时如水四散开,而这些剩下的乱军还没来得及应对,便已经被赶来的救援人马绞杀殆尽。 “爷就说眼力不差,还真是你这妮子!” “世子?!” 一见来援的盛玉童,我倏地如见了救星般愁容尽散,喜从心来。 潇洒纵身下马,盛玉童手中长剑血迹未干,可不过一个眼色,他身灵体健地朝左侧一飘,剑尖就直入扑杀者咽喉正中心。 “不长眼的东西,找死!” 那血喷如柱的场面,大抵还是惊吓着我,我捂住嘴缓了缓惊气,才急劝到对人。 “你心!可,可有受伤?” “不劳挂心,要伤在这些喽喽手中,我自己都觉得是奇耻大辱,无颜见人!倒是你还好吧?” 我点头如捣蒜:“好,好着!阿曜呢,我听玄冥说他中箭了,伤可打紧?” “死不了。”说话间,他那长剑又了结三个喽喽,还应付自若地调侃到我:“放心,你想做寡妇还做不成呢。” “右边!” 一幕惊险突显,我尖着嗓子提醒到,而盛玉童手起刀落间,也是相当干净利落。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走,赶紧随我撤出泰安门!” 说着,盛玉童一 把将我拉到身边,跟捣鼓累赘似的,将我推上他的坐骑青叶驹上。 “怕就把眼睛给闭上,我保证你一睁开,跟做了梦般没事!驾!!” 烈马闻声而动,我缩在盛玉童怀中,立马把眼睛紧闭上;虽规避了眼前那些游走不断的惨烈,但耳边不断地充斥着喊打喊杀,刀枪拼杀声,在我脑子恶补着一个噩梦。 黄昏,燕都西面六十里外,摩云山山涧。 来时盛玉童手下五千精兵,到此刻光景,仅余一千人不到,伤兵亦是成百之众,可见这场悬殊之战间的惨烈。 索性摩云山物产还算丰富,能保一时自给自足间,我带着唤雪梅她们在山涧林中采了些草药,研制止血伤药,给这帮同盛玉童出生入死的兄弟略尽一份绵力。 出了伤营,我沿着溪涧兜转了几圈,在一滩涂巨石后找到了藏匿多时的盛玉童。 “怎么,受了伤怕手下兄弟看见,辱了你一世英名?” 他此时正赤着上身处理胳膊上的伤口,一见我来,倒跟见了什么山精野怪似的紧张起来。 “你是个有妇之夫,避讳些,我没穿衣服!” “没听过医者父母心?!在我们这些大夫眼里,从来没有男女之分。” 说着,扯开了他遮掩的外衣,我把住他受伤的胳膊细瞧到:“伤口有些深。幸好你是个左撇子,不然你那刀刀狠的拼命,估计这会儿这条右臂得报废。” “嗨,你这人开口闭口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跟赵云爷附体般三进三出禁宫,为了谁来着?” 我掏出那瓶特制的伤药,心上在他胳膊上:“就是怕太对不住,所以才嘴唠叨。以前是我个人欠你恩,这下好了,成了我们一家子三口欠你的,能不紧张你么?!大恩公!” 话题像触到心中什么柔软处,药力起效间他只是嘶了一声,整个过程中安静得像块石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声东击西 暑热褪去,清凉袭来,映合着山涧中的青山碧水,格外地解乏。 脑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我扭头问到身后的盛玉童。 “阿曜让你替他看着宋衍,这倒好,人不仅从眼皮子下溜了不说,还从玉都带走了三万人马,难道你一点都未察觉到?” 他一副来火劲:“你少挤兑我!别说玉都边关调动三万人这么大个纰漏,就是少了根马草,我亦是洞察得到。”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扣着脸疑看了盛玉童许久,甚不解其中关窍:“宋衍这作乱犯上的三万人马从何而来,难不成凭空变出来的?!” “就着你这份疑心,你抛得过来,我自然也还得回去。人倒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而是你们宋家的豢养军。如此大动静,你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我愣在原地半响,再对上盛玉童那带严肃的审视目光,很诚恳地摇摇头。 “你真不知?” “我真不知。讲句指天发誓的话,人人都说我李淳元有今日之风光,是有宋家在背后撑腰,但殊不知,我个外姓宗女并不是讨人待见。所谓一山容不下二虎,我早和宋衍、宋钰这等本家宗孙势成水火。” “唔,你这话算也实在,不然那宋钰也不会为了争宠,对玉麟侄儿痛下毒手。” 提起这等揪心窝子的事儿,我自然表情不好看,而盛玉童也是老道之人,嘴一拍立马跟我道歉。 “我这糟嘴一向没遮拦,有什么不妥帖处,你多担待些。” “没事。” 现下光景不是触景伤情的时候,我定了心,再谈到:“其实早些时候,我已察觉宋衍有不臣之心,也暗地里给了些警告让之收敛;只是现在想想,还真是个讽刺,什么言词警告不如及时制止来的行之有效。” “我素来信奉,一切祸源扼杀在萌芽之中,只可惜阿曜太过自信,让这匹自以为能驾驭住的狼反咬了自己一口。” 说着,盛玉童支起身来,神色深邃地望着溪面上的金光粼粼。 “不得不说,宋衍这番筹谋,我得给他十分。” 我忙问道:“何以见得十分而无破绽?” “布得悄无声息,且算得精准无漏。” 微微一叹,盛玉童细细道来:“南夷滋扰北燕边陲并非巧合,而是宋衍勾结南夷间精心设下的一个局。试想三个月前南夷十万大军压境,以他们的充沛兵力,为何不一鼓作气攻克人单力薄的玉都险关,长驱直入北燕腹地,反采取分兵而扰,久而未决的兵家大忌战术?俨然,这是勾结筹谋计划中的一部分。” “其次,是宋衍上书请求增援,这是他谋反计划中的一个关键。要知道,现如今明面上支持阿曜的,除了我盛家外便是成王叔一派;而此番南夷故作来势汹汹,阿曜谨慎对待间,自然会采取重兵布防的法子来平息边境滋扰。人的歪脑筋,总是动在别节骨眼背后,趁你不备间,给你来手阴的狠的。” “架空内防,原来如此。” 经盛玉童提点,恍然大悟的我,又把宋衍这出精打细算进行了深入剖析。 “北燕八大门阀拥兵自重已久,早成隐患。而此时你和成王叔的人马被南夷牵制在边境,等同将皇上的左膀右臂双双束缚住;我们的大意就大意在,未曾料到宋衍有能力调动我外祖父麾下的府兵。边陲战事连连告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南夷大军的一举一动上,而正因为你在玉都,宋衍随便找个由头便能置身事外。且不知,宋衍从头至尾志不在外,而在内!” 盛玉童眉心微敛,叹到:“可等我们反应过来,已大势已去。” “虽遭宋衍倒戈一击,但不见得此时是大势已去。” 我心中蓦地燃起股自信,鼓舞到盛玉童。 “眼下燕都虽失守沦陷,叛军得逞一时,但细细深究,却丝毫未伤及根本;毕竟你和成王叔手下近十万的兵马不是摆设,只是暂时被牵制而已。此外,澹台世家与天家本是姻亲,且掌家人澹台明忠大人素来刚正不阿,即便因先皇后之事与皇上生了些许嫌隙,但在黎民福祉的大是大非前,澹台世家的立场不难揣度。现在麻烦的是,就是剩余四大家族的态度,稍有偏颇,这场仗便会演变成一场长期割据。” 盛玉童道:“清州司徒家现已与你宋家结盟,拥护恒王登基称帝,而剩下的越州柴家、雷州岳家、滨州上官家,尚在按兵不动阶段;想来是坐壁上观龙虎斗,等分出个高低再表态也不迟。” 我若有领悟地点点头,又说到。 “我若没猜错,阿曜正被你的人马护送至成王叔封地衢州开阳,而我们最终的目的地也是在此。只是现下叛军封锁追捕的紧,我们要顺利抵达衢州,你可有什么周全计划?还有,你们盛家所在的封地是距离燕都最近的湘州,如今你大部 分人马都在玉都边陲滞留着,万一宋衍他们趁势反扑,你的地盘可招教得住?!” “这不用你多操心。我安阳封地尚有一万人马驻扎,且后备充足,与宋衍的叛军周旋一年半载绝无问题;况且为保万全,我在来救驾之初,已急从玉都抽调一万人马赶回封地增援。只是眼下最麻烦的是,三条水路被叛军人马占据,且现下燕都方圆百里内要道皆被戒严设防,要安全护送你至衢州与阿曜汇合,最快的法子,怕是要铤而走险到找清州司徒家借借道。” 我惊色上面:“哈,你想借道清州前往衢州?可眼下你身边还有千人,如此大阵仗,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些?” “分散行动。我又不傻,大张旗鼓带这点人去司徒家地盘,不是存心找死吗?” 嫌弃地瞟了我一眼,盛玉童说到自己心中的初步计划。 “入夜前,我会从这一千人马中挑百名死士,继续吸引敌方追兵向湘州方向挺进,而我们则从摩云山侧道绕行,经临曲前往清州;至于其余人马则原地解散,化作普通百姓返回我封地。我想这样一来,一能迷惑敌方视线,二来能把我方伤亡减少到最低程度。” “声东击西,是条逃命的好法子。” 我竖起拇指,笑得安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借道清州 我们现下的状况,大抵就属于后者。 如今清州境内十二郡县,明目张胆地张贴出两出伪帝皇榜。一则是宣告四海内外,昭告天下黎民的安抚书,大概意思是宣扬新登基的伪帝仁德昭著,万事万法照旧不变,不会给黎民百姓生产生活造成过多困扰。 而另则,自然是悬赏令啰。 “你居然值一万两黄金,和阿曜不相上下,而我才区区三千两?不公平,爷居然在慕容轩眼里对半价都值不上!” 虽然盛玉童的声音,可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下,我还是警告性地拐了他一下。 “还真想出风头,被人当过街老鼠般碾着跑不成?走了。” 我拽着他的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离了是非地,折腾得我一身汗猛发。 不过一见贴了个假山羊胡,并画了吊钩眉的盛玉童,我还是如初见他逗样那般,乐不见消。 “别一个劲的捋,假胡子黏得不紧,掉了穿帮就完了。” 说着,我还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盛玉童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口上振振有词:“你还有脸笑我?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德行。麻子脸,老鼠斑,丑得让人怀疑人生!” 我克制了些,说到:“丑得认不出来便就对了,我们要得就是这效果。” 如今我,盛玉童,还有十几个随从混迹在抚淮郡中,通缉犯的我们行事间自然要格外低调,少不了用上些便装易容的走江湖套路。 我忙提醒上:“若有人盘问,你千万可别说溜嘴。再给你对次词儿,你是咱们商队的老板胡大发,我是老板娘刘美娥,咱们是来抚淮郡收购玉石的商人。” “是,是,是,是,是,我胡大发,你刘美娥,咱俩怪胎是一对儿,来坑蒙拐骗做什么鬼玉石生意的。可这有用吗?” “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急能急出办法来吗?” 瞪了他一眼,我撩起袖口煽风散暑热。 其实盛玉童急,是因为我们已经在抚淮郡逗留了近两天了,可横竖就是出不了城。 也不知是我们行踪败露,还是沿途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刚一路畅通入了抚淮郡,整个清州境内就全面戒严,而且势头似乎不是一两日光景能消停的。 而此时要想在清州境内畅通无阻的通行,就必须得有封主司马家亲签的通行文牒。 无奈之下,我口吻转哄:“咱们这附近也转得差不多,近午时暑气又大,不如先去约定好的茶楼歇歇脚,喝杯凉茶,随便听听她们俩丫头打听到什么风声。” “看我脸色做啥?走哇。” 别扭性地撒了口气儿,见什么都不美好的盛玉童,气鼓气胀地走在前面开路。 到了事先约定的茶楼,去采购干粮的唤雪和梅已置办妥帖;我和盛玉童点了壶凉茶,各自海喝了两三盏,这才缓过热劲有了些说话欲望。 “唤雪,可探听到什么风声吗?” 她回到:“是打听到些消息,可不太好。” 袖口将嘴一擦,我不以为意地说到:“眼下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吗?你放开胆子说便是。” 唤雪和梅两人交换了眼神,犹豫片刻,还是卯着胆子说到她们打探到的消息。 “眼下要想在清州借道前往衢州,怕是比登天还难。听说越是接近衢州的清州郡县,现下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盘查极其严苛。主子,别说我们现下手中没有通行文牒,即便有,我们还有星城、棠湖、陵阳三郡必经,轮番盘查下来我们恐怕难保不出岔子。” 我眉头挤了挤,扭头问到身旁人:“胡大发老爷,这事你怎么看?” 现下的局势基本明朗,我这个老板娘的,自然得先听听我这位“当家的”的高见。 抽着假胡子抖了抖,盛玉童没个好脸色地回到我:“能怎样,凉凉呗。你胡大发老爷可不是什么佛祖玉帝,能开山劈海凭空变出条生路来;眼下除了等风声散去,我也是无计可施。” 听着似乎是丧气话,但进而一想,盛玉童这话也是事实。 冷静间,我忽感惆怅:“难道我们这回真插翅难飞了?” “主子。” 手托香腮,若有所思间,在旁矜持多时的梅忽然开口唤到我。 应了声,我打起些精神说到:“尽管说便是,不用这般拘束。” 她略紧张应上:“是。先前在置办干粮时,遇见一个卖柴火的樵夫攀谈了两句,此时奴婢粗略一想,倒生出了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也不知该不该在主子和世子面前提。” “你怕啥啊。” 我这正主子还没吭声,盛玉童忽然一股精神来得陡,抄起手就在妹羞红的脸偷了一手指滑腻。 “爷给你壮个胆,照实说,说不定是个好 法子也不一定呢?这个节骨眼上,就是要团结一致,各抒己见出力的时候。” 我脸一冷,爆栗子赏在盛玉童脑门上:“又忘了我以前的话?别随意拨弄一个不经事少女的心。梅,别搭理他这二愣子,你说便是;好坏间多少是个主意,权当是走投无路间的参考。” 梅羞赧地点点头,又声地说到:“奴婢是想,既然捷径风险重重,那为保安全间可不可以退而求其次,舍近求远一回?听那集市樵夫说,从抚淮郡东门出,行二十里便是绵延百里的东俊山脉;而翻过这东俊山脉后,便是大历国国境。如果说现今北燕境内为主子出逃设置了重重难关,但转而一想,大历国境内却未遭受兵灾祸劫;若此时改道大历前往衢州,我们的境遇是不是有所改观?” 话落,忽然一桌子的人变得鸦雀无声。 梅紧张地左看看,右瞧瞧,口齿倏地结巴起来:“奴,奴婢没什么见识,胡,胡诌一通——” 正见自信消失,蔫儿般垂头丧气避缩在唤雪身边,盛玉童一板子兴奋地拍在桌子上。 “了不得,了不得啊,刘美娥,你这身边连个丫头都是当军师的料,屈才啊!” 我傲娇一扬眉:“那当然,也不看看跟的是什么样聪慧的主子,耳浴目染间,自然比旁人机灵得多。亏得梅心细,可解了我们当下的燃眉之急。” “主子谬赞了。奴婢也是随口一提,具体如何操作,还要等主子和世子详细定夺。” “不用过分自谦的。你说得不错,如果此时我们改道前往大历,虽然路途曲折了些,但无疑比现下的行进路线安全百倍。不过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要弄到那一纸通行文牒;但既然有了这定调,这事现下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盛玉童惊疑上脸:“怎么,听你口气间意思,还有打通关节的关系户在?” “找找看呗,有银子在手还愁找不到办差的人?” 我人前笑得恬淡,可心里也是在不停物色合适的人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后怕之说 “主子这是预备上哪儿?” 顺势望了望窗棂外的夜色,她忙提醒上。 “快近子时了。” “屋里闷热,睡不着,我去客栈楼下纳会儿凉。” 唤雪恍悟地点点头,说到:“主子稍等,奴婢把水放您屋里后,陪您去。” 我淡笑染上唇,摇摇头:“不用了,你也奔波劳累一天,早点回房歇息着。若不放心我一个人单着,客栈里外玉童还安排人手值夜,无碍的。” “噢。那奴婢就不扰主子,您纳了凉,还是早些休息,熬夜伤身。”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婆子似的。你也早点休息。” 人刚上下错开一段距离,我忽然一阵多疑上脑,忙回头唤住上楼的唤雪。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气氛虽略显尴尬,但我克制不住疑心病地问到:“也不是什么事儿,我想跟你再确认下,晨间梅真有在集市遇到过樵夫?” “嗯,是真的,奴婢当时也在场的。主子为何会这般问?” 其实唤雪听出了我的疑心,只是不好当场说破而已,我自然跟着台阶下来,把这不合宜的话题给抹掉。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怕中了什么圈套间故多问了句。没事了,你去吧。” 话毕,我便一脸臊地下了楼。 溜达了圈,我中意上客栈西角的一天井,中间不大不下的观赏池还养着一丛睡莲;莲开夏夜,人坐在假山石上,吹着夜间微风徐徐,闻着醒脑的莲香,倒也凉爽舒服。 只不过有个弊端:蚊子特别多。 幸好我来时早有准备,不然我这身子骨早就喂饱了一族的蚊子。 “哟,这不是麻子脸刘美娥刘大姐?这么晚不睡,在这干啥嘞。” 头顶星河天悬瞧得出神,耳边忽然炸起了声不协调的聒噪。 不用看都知道他是谁,我顺势威胁到:“成天没个正经,信不信我毒哑你?!” “信” 口上奉承十足,可人刚靠山前,盛玉童堪比狗嗅觉的鼻子就盯上了我手中的酒。 “哟呵,陈年女儿红,好东西嘞。” 说着,他倒不见外地一把夺过来,仰头就是一大口狠灌。 酒下肚,一口舒畅如打通了盛玉童周身的奇经八脉,美滋滋地落在我身边奉承到:“真是好酒。” 我剜了他一眼:“再好的酒,被你这老牛饮水的架势下肚去也是糟蹋。快还我。” 盛玉童顿时乐了:“原来你也是个酒鬼。” “别跟我提劲儿,姑奶奶我偷酒尝的时候,你还在甩鼻涕呢。” “切,装什么懂行儿?”挺不屑地回了我一句,他的语气又变了一个调:“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这喝闷酒,可有心事要爷开解开解的?” 我义正言辞道:“抱歉,不需要。” “那就是需要啰。女人呵,口是心非。” 拐了我一个胳膊,吊儿郎当地扬着眉,嘴里不见消停。 “你啥时候变得扭扭捏捏的,有话就吐,憋在心里能憋出个宝来?试问世上有几人活得通透,不需要旁人提点一二的?!你这人,纯粹活找罪受。” 话糙理不糙,扬起酒壶送了口酒,我壮好胆气才说到。 “我也觉得自己最近特别神经质,疑神疑鬼的。” “万事都有根因,不会无端而起。怎么,你是对谁抱了疑心?” 我长吐了口郁气,说到:“正因为没有一个具体的针对目标,就总觉得自己身边老是有眼睛盯着你,盯得你坐立不安的。我也不知怎么跟你描述这种感觉,不想在意,可就是心里别扭得慌,压抑得慌。” “草木皆兵呗。” 再次夺了我的女儿红,他一爆栗子赏来:“你这紧张样子,我还以为谁给你下了蛊咒呢。安啦刘大姐,没准头的事情,想太多也无用;我只知道万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换个角度想,人愁也是过日子,乐也是过日子,何苦来哉呢。” 他这番乐观我没听进去几句,不过他适才损我中咒疯魔般的调侃话,倒让我心中一紧。 几度平复,我挺严肃地问到他:“玉童,你信不信天命?” “怎么会这样问?”侧头悬眉地看着我,见我不似玩笑,他也正经回到我:“我当然不信。你信这无稽之说?” 长长一口吁,我说到:“我原本也不信,但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后回头一想,那些无稽之说忽然变得可怕起来。” “姑奶奶,你这认真劲儿我见了都怕。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在你面前嚼动舌根子?” “语天者,你可曾耳闻过他们的传奇?” 盛玉童眉心一敛:“略有耳闻。不过天听阁早在百年前 销声匿迹,除了零星典籍中有记载他们的诡异之能,现下少有人知晓他们的事迹。你此时提及语天者,不会与他们什么瓜葛吧?” “确有一段渊源。” 我站起身,幸步间一面浅尝香酒,一面回忆到当日相遇情景。 “在我怀玉麒玉麟之初,曾在南陲襄城遇见过一位自称‘语天者’的神人。她曾我为摸骨测命,预言三鉴,断我命里起伏。起初我只当是江湖术士之言,未曾放在心上;但现在回想起来,那神人的命批正在逐一应验。” “她断了你哪三鉴?” 沉默半响后,我方道:“这神人喻我为火凤,第一鉴为‘怨火劫’;荣华一朝散,至亲天地永隔,断我必有家破之灾。” “不好意思,我贸然打断句。这第一鉴准是准,但在我看来,却是事后之说;你李家的事,虽不能说是人人皆知,但知道的人不少,难保不是有心人在从中挑唆,蓄意生事。” “我当时也怀疑过此人的来历和目的。但接下来第二鉴,却是用时间和事实来证明她所言非虚。” “第二鉴批了什么命格?” “第二鉴为‘帝星劫’。前半鉴神人断我腹中乃紫薇帝星转世,但并蒂双花,只能保全一果。当时我不过三个月身孕,且是从襄城折返后才知自己怀得是双生胎;虽有过犹疑,但我仍以为是个巧合而未放在心上,直至出了玉麟的事后,我才后怕起来。” 盛玉童怔然许久,辩无可辩间,也是一脸顿感造化神奇的追问到我。 “如此说来也是奇了。那后半鉴批得是?” 我咬着唇瓣,对着漫天星河出神良久,方才喃喃说到:“他日东渡,引真武归位,必受金牢之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助我也 盛玉童咋咋呼呼一声反问,谈论话题本就玄乎其玄,如今还要我俩凡夫俗子破鉴语中天机,更是一头雾水。 “我就闹糊涂了,你口中的这‘真武帝星’指代的是哪位?若鉴言中‘紫微帝星’所指为玉麒,这玄乎其玄的命断尚有几分可信度,但眼下大历国主容舒玄膝下并无子嗣,这‘真武帝君’降世之说就成了子虚乌有?” 盛玉童抱有质疑态度间,不忘严谨地补充到个关键。 “我曾问你和容舒玄所生的孩子,你确定已不在人世?” “确定。” 虽点到一个我不曾想到的关键,但我的回答,异常的坚定。 我极力平静地说到:“孩子刚出世时,便被顾家礼的人溺毙在龙鼎中,是我亲眼所见,错不了。” “那不就结了。玄门中所谓上听天意,下断生死的说法,不过是三分蒙七分哄,欺世盗名蛊惑民心的把戏罢了;即便你遇见的那位神人有那么些神通,你难道能说她断言句句无错?所谓人定胜天,事在人为,自身的命运好坏,主宰的人不是我们自个嚒。” “呼” 大口郁气一呼,我甩开满身庸人自扰,自嘲地傻笑起来。 “你觉得我很蠢吧?可人总有不自信的时候,不然世间那么多被人供奉的神佛存在?你说得对,有些事信过头了,那就是自己在愚弄自己。” 说着,我把剩下的半壶女儿红,递到了盛玉童跟前。 “疑虑可算被打消,我想这浇愁酒是用不着了,赏你这馋嘴猫。” 他瞪圆了眼瞅着我:“乖张的,对你好点简直是浪费!” “哟,耍世子爷气派瞧不起?那你别喝啊。” 佯装着赌气,我正欲收回酒壶,不想被盛玉童的猫爪子快一步夺了去。 “气巴拉的!美人在侧少得,可美酒却是万万缺不得耶。” “你啊,十足的酒鬼。” 稍作两步,低头见一朵开得正好的睡莲,我多了份难得的闲趣心,蹲在观赏池边一面抚拨一面欣赏,也留了耳根清净给盛玉童好好吃酒。 不过,这安宁并为持续太久。 “世子爷!” 一口酒下的急,盛玉童似乎未品出它的醇厚,扬袖擦过朱红的唇,露出了几分不悦:“慌什么,天塌了不成?” “属下失仪!” 一见我还在场,这随从忙跪身向我行礼,我倒显得随意:“免礼。” 我起身,瞧得出气氛地补了句:“人也凉快了,心也静了,我便回房休息,不扰你们主仆二人细谈事。” 盛玉童忽阻到:“你避什么嫌,我这从不兴这虚套。留下听听也无妨。” 一口直拆穿了我的心思,盛玉童严声询问到这探子。 “可是司徒府有什么动静?” “世子爷英明。” 中规中矩地一躬身,探子又禀报到。 “就在近亥时,司徒府后门忽然溜出两个女子,沿着后巷出了司徒府府邸范围后,乘着辆马车朝西市方向奔去。” “两女的,深更半夜地溜出司徒府?” 盛玉童诧异上头地瞧了我眼反应,我倒是暂时不予置评。 他问:“查了对方什么来头?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探子回:“兄弟们一路尾随到了西市一处僻静宅院,两女子下了马车便鬼祟地进了宅子,再没露过面。至于对方什么来头,听潜入宅子打探的兄弟回报,对方一名女子唤另一位女子什么‘玉清夫人’,属下猜想应该是司徒府中的女眷;但对人具体来历,因时间仓促属下未能打探清楚,望世子爷恕罪。” “玉清夫人?!嗬,居然是她!” 旁听在侧的我,忽然有感而发地冒出一句,面上显露出的半惊半喜让他们主仆二人瞧得迷糊。 “哪个她?你认识?!” 我笑生豁朗:“此女我不仅认识,还曾在宫中和这女人交过手。我问你,司徒南宇,对此人可有印象?” 盛玉童摇摇头:“司徒南宇?名字听着耳熟,可想不起人来。他是哪路神仙?” 我顿时一口不屑:“什么神仙,如今不过是跟在宋衍身边一条趋炎附势的狗。他本是司徒家庶出第三子,因出身低微便示好宋衍,在其麾下尽干些偷鸡摸狗的脏事儿,还曾因我的抬举出任过安阳郡使一职;而这位玉清夫人,姓金闺名世燕,乃司徒南宇的原配,同时也是金贤妃的胞妹。” 盛玉童恍悟一接:“噢,我想起来了!当时阿曜还留这子在宫中留宿长谈,我道是个什么玲珑人物让阿曜如此上心,要不是那时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无暇,我还想结交一番探个底呢。” “幸好你当时没空,不然见了真人,还真得污了你的眼。” 弯酸了句司徒南宇的品行,我回头追问到探子:“可看清那玉清夫人接触了什么人没?” 探子道:“宅院的主人是个男子,两人独处一室不说,举止接触间还相当亲密。” “独处一室?有趣。” 我顿时笑开怀。 “男盗女娼,这个词用在他们夫妻身上,还真是贴切的不得了。” “哈,你是意思间,这司徒南宇的老婆被背着他偷人?!” 想盛玉童这等风月场见过大世面的人,闻得这等世家丑闻,反应也是极其不淡定的。 我倒不以为意:“这并不稀奇。金世燕好歹是个世家闺秀,嫁了不成材的司徒南宇,心中不甘自然胜过寻常女子。想当初宫中一面,她还妄图仗着几分姿色引诱皇上,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我好生惩治了一番。” 摘下池边那朵赏了多时的睡莲,凑在鼻息间嗅了嗅,我剖析到这女人的心思。 “他们夫妻本是为世族利益硬凑在一块的怨偶。司徒南宇婚后时常在外花天酒地,相好无数,而鞍前马后效力于宋衍后,人更是少有回清州;久而久之,两人间嫌隙就更深。你没听说过么,深闺多寂寞,金世燕也不是甘于平淡的人,耐不住寂寞找个解闷的人也是迟早的事儿。”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陡笑了,你笑得我发碜!” “哥哥,又调皮了不是?” 我扬起榔头半的拳头,威胁了盛玉童一番,面上喜色大放异彩。 “你不觉得,眼下是天助我们,将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好个鬼!你不会真想让我去捉奸吧?” 月眉抖了抖,我俏皮劲十足地搭住盛玉童的肩膀。 “不是你,是我们。你不是最喜欢捣鼓凑热闹,而且还是大大利己的热闹,不去岂不是太可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拿赃在场 瞧着这画面相当扎眼,蒙着面的我连忙抓了他们的衣物丢了过去。 “穿上!” 毕竟还是有廉耻心的人,在我嫌恶一喝下,两人慌手慌脚地穿衣避羞。 待画面好看了些,金世燕强做镇定地质问上:“你们是什么人,想,想做什么?” “现下夜黑风高,我们又一身黑潜入你的宅院,你说我们来做什么?” 她问得无脑,我自然回得鸡肋,大家先敷衍着,等金世燕急出了脑子才好说话。 来回把我们四人看了遍,觉得没把气场扎足,她立马摆出昔日那副趾高气昂来。 “不长眼的毛贼,你们可知我是谁?!我可是清州司徒府家三公子的夫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不成?识相的赶紧走人,不然我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哟呵,自己是个见不得人的偷腥猫儿,如今倒在爷爷面前摆起大谱来。” 说着,盛玉童一巴掌呼在金世燕脸上,打出了个人前伏惨状。 “听口气你是铁了心想出名,爷爷一向善心足,倒想成全你这贱女人一回。这么着,把你和你的奸夫五花大绑丢市集,我看你能横到几时!” “不要,千万不要!英雄,我知错了,知错了!!” 被盛玉童收拾了通,金世燕态度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讨饶地在我们面前自煽了几嘴巴子,又哭求到。 “英雄莫动气,万事好商量!你们可是手头紧想找些接济?我出,多少银子我都出,且保证价格让你们满意!” 我在乱糟糟的榻前来回踱了几步,定下心思,在榻边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儿落坐下,一把捏住金世燕削尖的下巴。 我闹趣上:“娘子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来的目的不为求财。” “你们,你们不会!!” 瞧着金世燕惊羞难当的样,差点没把我逗破功露馅。 “以你这蒲柳之姿,就是清洁溜溜躺我面前,在我看来也是条臭咸鱼而已。” 说着,我向在八仙桌前急笔奋书的随从问到:“供罪书写好没?” “好了。” 干脆地应了声,人已经把供罪书送到跟前。 过了遍供罪书上的内容,满意行文言简意赅间,我递上笔墨朱砂:“签了吧,夫人。有个良好的认罪态度,谈起条件来,才显得有诚意。” 金世燕和那梨园戏子你看我来,我瞪你,犹豫间架在脖子间的刀又近了些,吓得两人二话不说,在供罪书上签字画押。 “这就对了嘛,人要有审时夺度的眼力价,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忌惮间,金世燕丛疑顿生:“你,你们一不求财,二不为色,难不成是那死鬼派来抓我把柄的?” “死鬼?!” 这愤恨口吻中,我脑筋稍稍一转,便把人对号入座上。 “噢,夫人口中那位‘死鬼’,可是头上长草的司徒大人?不巧啊,我们也不是受了大人差使而来的。” 金世燕更一脸不解:“那,那你们为了什么?” “不过一丢丢事,想请夫人帮个忙。若夫人肯慷慨施以援手,今夜之事,我们兄弟几个也权当没发生过,没看见过。” “帮忙?!什么忙?” 我拍拍她水嫩嫩的脸,笑到:“简单,想请夫人替我们弄一纸通行文牒。” “你们,你们——” “我们什么?” 此时金世燕黑白分明的眼珠,惊慌地在我们几个中游走,惧色渐深。 “你们要通行文牒,难不成是在逃的钦命要犯?” 我笑道:“我们什么来路,不劳夫人费心,我只问夫人,这个忙您是帮还是不帮?” “说得轻巧!司徒家的金印又不是掌握在我个内妇人手里,况且现下时局紧张,想用印更是难上加难!” “夫人意思是说,自己爱莫能助了?” 先礼后兵过,此时翻起狠来,也算合乎情面;我接过架在那白脸脖子的大刀,一蹭一蹭地在他细嫩皮薄的颈子刮着,不消多时,丝丝血痕就显了出来。 “听说夫人在这俊哥儿身上花了不少银子,但毕竟是露水夫妻,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想来夫人也不会太心疼的。” “夫人救我,救我,文远不想死!” 一听我对他动了杀心,这戏子也是忙哭求到金世燕,声声凄厉,句句动心。 盛玉童借机在旁添油加醋到:“嚎个球!大难临头各自飞,怪只怪你高攀了不该高攀的人,当个垫背也怨你命生得贱!动手,给他点颜色瞧瞧,才知道我们不是吃素的善主!” “慢着!” 把气氛压制到千钧一发,终于逼得金世燕开了急口。 “我,我帮便是,你们莫要再为难他!!” 我放下刀,递给了旁边的盛玉童间,顺道给金世燕鼓上掌:“夫人果然是性情中人。” “我虽答应了你们要求,但也需要时间筹谋。” 我应上:“自然的。两天时间。” “两天?” 金世燕脸起难色,可碍于我们的威逼,还是咬咬牙把事给应下来。 “好,两天便两天。弄到通行文牒后,我该怎么与你们联络?” “夫人两日后辰时在此等候,我们会有人跟你接头。” 说着,我朝盛玉童等人递了个眼色,众人也是心领神会地收了刀。 “如此,我们便静候夫人佳音。夜还长,希望没扰了夫人和佳郎独处的好兴致。就此告辞。” 我正欲起身,不想此时金世燕忽吃了熊胆似的,猛扑了过来;手一拽,竟摘下我脸上的黑面巾。 这四目相接间,气氛顿时又变了个味道。 “我说这声音听着耳熟,原来果真是你这贱妇!” 败露行迹间人再次围了上来,那刀剑间的架势相比先前,可不是虚幌子。 可此时,金世燕却完全换了个气场。 “你们尽管动手便是!若是我死了,抚淮全郡必定全城戒严,你们更是插翅难飞!若不杀我,你们乃钦命要犯,我只要在我公公面前透露你们在抚淮的事,便是大功一件,何惧这等丑事!李淳元,山穷水尽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哈哈哈哈哈哈。” 盛玉童先声夺人,刀先横了过去:“这女的留不得!” “且慢!我自有主张。” 收敛好自己暴露的慌张,我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取出两枚药丸交给随从。 “给这对狗男女吃下去。” 一阵折腾,被强行喂药的金世燕卡着脖子,难受地紧骂到我。 “贱妇,你给我吃了什么?!” 冷笑闪过,我口中字字带狠地怼上金世燕。 “自然是能管住你嘴的毒药,七虫七死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半哄半骗 “别白费功夫了,你们俩的命,如今可是牢牢拽在我手心里。” 我瞟了眼不时前胸后背抓痒的金世燕,笑得嘴角弯弯:“是不是觉得,全身痒得跟蚂蚁啃咬般难受?” “贱妇,要杀便杀!!使这等下三滥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抱歉,我是个女人。没听过‘最毒妇人心’?手段下三滥些也无可厚非。” “你!” 堵了满口急,金世燕缓了缓气,再次提劲到。 “你给我下毒,不就是想以此威胁我,替你把通行文牒弄到手?哼,简直痴心妄想!清州十二郡虽算不得多富庶,但要找几个解毒高手却不是什么难事。我看你终是打错如意算盘,只要你敢一放我出这个门,就是你们的死期!!” 我靠前了些,弯着身子拍拍她的脸,说到:“用激将法?大可不必。即使你不用这路数,我一样会让你出这个门;毕竟,我还等夫人您保我等平安出抚淮郡呢。” “休想!” 金世燕狠命一拂,不想我抽离甚快,她一爪子硬是落了个空。 “是不是我李淳元想多了,听了我的话夫人再慢慢做决断。” 从八仙桌边拉出根圆凳,我不徐不疾地落坐下身,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杯香茗。 润了两口,我回头说到:“我给你下的七虫七死花毒,可是我药神门中一味最阴毒的毒药。所谓七虫七花,顾名思义,乃萃取七种毒虫和毒花,合十四味毒物炼制而成;且炼制时,七种毒虫和毒花入药的顺序不同,此毒对应的解毒方法便不同。” 恫吓,讲究步步入心,我自然把重头戏放在后头。 “身中此毒之人,起初会感觉全身如万蚁啃咬般难受,进而不断地扣抓皮肤,无消无止;而随着毒性随血液循环渗透至五脏六腑,奇痒难当间,还会令中毒者致幻发狂,如疯狗般攻击他人。我不妨在夫人面前放个厥词,除非大罗金仙下凡,否则你们所中的毒无药可解。” 怕讲解地不够深入,我又忙补充上。 “噢,对了,夫人可想知道此毒为何称‘阴毒’?因为中毒者在毒发后,会不断抓挠皮肤止痒,抓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而中毒者发狂攻击人时,身上的七虫七死花毒,会随本体的血液、体液、唾液传染给他人,就像一场瘟疫,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万,只要有活人存在,这阴毒噩梦就会无休止循环下去。” 金世燕脸色如霜般惨白,结结巴巴地回应到我:“谁也不是吓大的,我才不信你有这等能耐!” “我有没有这个能耐,十二个时辰后自见分晓。其实退一万步说,没有那通行文牒,我只要等到你俩毒发之时,再把你们放出去,那势必抚淮郡中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届时毒疫爆发,人人自危间抚淮郡中必大乱,谁会还会在意我们是不是什么钦命要犯?我们一样可以趁乱出城。” 低头拨弄着指甲,等着房中安静酝酿地足够可怕,我才再次抬起头来。 “夫人有不怕死的胆气,我信,若继续耗着,我也不介意让整个抚淮郡的百姓为夫人的任性陪葬;左右是上策和下策的选择,对我而言不过是良心上的安与不安,实质上没什么损失,我自然等得起。” 这满屋子的鸦雀无声,想来我描绘的可怕够生动具体,我慵懒地直起身,当着众人面舒展了个懒腰。 “折腾了一夜,我也累了。反正眼下还有十二个时辰,我完全没有必要在这儿同你干耗,回去补个好觉再说。世子,派几个属下好好看住他们俩,我先告辞了。” 转过身,人脚步还没迈开,背后就响起呼天抢地。 “回来,别走你!我,我答应你,答应你便是!答应帮你们把通行文牒弄到手!解药,快给我解药,我痒得难受!!” 侧过头,瞧见金世燕藕白的双臂跟猫儿挠了般,红痕遍布,我嘴角不由染挑起得意。 “夫人也知道怕了?可怎么办,我此时突然改变主意了。” “贵妃娘娘,求你高抬贵手饶我一次!” 倏地,彻底被击溃心防的金世燕,哭喊凄厉地扑上前抱住我的腿告饶到。 “我知错,我生来嘴贱!但冤有头债有主,娘娘落得如今田地也是侯爷犯上作乱所致,与我一个妇道人家毫无关系!我向贵妃娘娘保证,两日,不,十二个时辰内,定把通行文牒交到您手里!!” 我垂头瞧着金世燕,哼哼笑了两声,手把住她的下颚。 “早有这等觉悟,何至于自讨苦吃?” 说着,我倒没多少怜香惜玉之心,狠甩开她。 “你这人幺蛾子太多,我实在对你不放心。想要解药活命,成,不过与其等你把通行文牒弄到手,再让我们去冒回险,不如夫人您亲自护送我们出城来的保险。” 盛玉童一脸开窍,乐附和上:“对啊,有这女人给我们保驾护航,还用得着那一纸文牒?!清远,你们几个留下来把这对狗男女看管好,天亮一开城门我们便动身!” 话毕,我和盛玉童懒得理会一屋子如何哭啊喊啊求啊的,甩开大步就出了这令人作呕的地方。 凉丝丝的风,刚带来几分舒缓,背后的盛玉童就一把急拉住我。 “你那什么‘七虫七死花’的毒,真有这么神?” 我瞅着他,半笑半横地问到:“你想试试?!” “我认真问你的,没跟你开玩笑。若你刚才所言非虚,那这玩意儿真是个伤天害理的阴毒东西。” “哟,世子爷起菩萨心肠了,担心抚淮郡的百姓会受苦。” 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拉扯,我回应到。 “要想套路扎得深,半哄半骗带着针。我要真有这般厉害的玩意儿在手,早养一队毒人死士,反杀回燕都去了,还用得着在这躲躲藏藏地瞎折腾?!” 捋了捋我的话,盛玉童从懵然中开窍:“我的祖宗姑奶奶,你这套路可真是深得溺死人!我差点信了你吹的大牛!!”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带刀?讹人的本事,学着点。” 撑着一肚子乐,刻板着脸催促到盛玉童。 “走啦,赶紧回客栈收拾行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兵不放 胁迫着金世燕,我们一行人从东门顺利出了抚淮郡,朝东俊山脉进发。 若说怕金世燕中途变卦,在关口卖了我们几个,这事我倒是想得通透:横竖都是一刀,该挨地跑不了。 不过老天爷挺眷顾我的,这点甚是欣慰。 在东俊山山脚一处溪滩,我悄悄给盛玉童支了声,将这对狗男女齐齐捆在了一块老大的溪石上。 “我已如约将你们带出抚淮郡,现下将我们绑这儿是什么意思?李淳元,你想出尔反尔不成?!” 金世燕挣扎了两下,无奈身上的五花大绑捆得甚是紧,无用。 “稍安勿躁。梅,去帮我折根枝条来,两三寸长的那种。” 等交代好事儿,我这才有心思理会骂骂咧咧的金世燕:“我只答应帮你解毒,并没有说要放了你们,哪里算出尔反尔?相反,从头至尾不老实的人是你,我没让人割你三五块肉解气,已经算仁至义尽。” “我们的命拽在你手里,哪里不老实了?你别含血喷人!贱妇,不想履行当初约定就明说,何必在人前装副道貌岸然的伪善样,我见了恶心!” “我见了你还反胃呢,彼此彼此。” 蹲下身,帮她理了理鬓间凌乱的头发,我点破到。 “你以为我瞧不真?当时在东门过关时,你用唇语向守卫兵将求救。不得不说,主意是不错,可惜啊对方脑子不太好使,不懂你在暗示些什么。” 点破了金世燕这隐藏的九九,她一脸丧气蔫儿在原地,算是彻底被磨没脾气了。 “你该感谢当时那守卫不懂唇语,不然以我的脾气,在关键时候给我闹幺蛾子,我定一刀了结你再说。” “主子,你要的枝条。”接过梅递来的枝条,我比量了几下,是我设想中的尺寸,满意笑笑间又问到:“身上可带有什么绳线之类的东西,一节,最好结实耐扯些。” 唤雪道:“主子,你看这股金线如何,可合你的意?” “就是它!” 一见唤雪给来的金线,我双眸喜得闪闪发光,忙兴冲冲地奔去马车旁,摘下马儿脖子的铜铃铛。 “来,你力气大,搭个手帮我把这铃铛掰开。不要铃铛芯子噢!” 把铃铛塞给盛玉童,他一脸懵:“你又在捣鼓什么鬼主意?” “问那么多干嘛,让你做就做。一会儿你自然会明白了。” “我个老祖宗!你这架势哪里有半点求人的态度,简直是吃屎的把拉屎横住!” “什么屎不屎的,你文雅点。” 金世燕慌了神:“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李淳元我告诉你,我已一夜未归司徒府,家中长辈必定生疑;指不定这个时候,抓你们的人已经在追来的路上了!不想惹祸上身,赶紧放了我们逃命去。” 我这鬼主意酝酿间,连金世燕都开始忌惮起来,闹趣间也够解气的,故把好戏拉开了场。 “我知道有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也没打算多做逗留。你和你的相好,不是想解身上的七虫七死花毒吗?我既然承诺过,自然说到做到。” 说着,我又扭头催促到旁边那位大爷:“喂,盛玉童,搞定没?” “快好啦,催什么催!” 没个好气的一应,盛玉童更卖力起来。 我此时从袖袋里取出一青色瓷瓶,倒出一颗黑色丹丸,在金世燕和他相好面前晃了晃。 “这便是七虫七死花的解药。本来呢,我可以为你们俩都解毒的,可谁叫夫人中途给我下绊子,弄得我心情极度不爽利;所以嘛,解药我只留一颗,谁生谁死,就看你们俩谁福缘深厚了。” 说着,我把解药递给盛玉童。 “把解药代替铃铛芯子,装进去,再把铃铛合起来。你可要记得别封死了,要留条合适的缝子,让他们的唾液在争舔间渗得进去,但也不能一口吞了整颗解药,一点一点地吊着他们。” “妙,妙,妙!够绝的!!” 恍然大悟地打了响指,坏笑上脸的盛玉童俨然已经领悟到我主意中的精髓,把解药如鱼饵般栓在金线一头,再用枝条吊着,悬在他们俩头顶正中间处。 经盛玉童再三修修调调后,金线下的铃铛正好在两人嘴叼得住的位置;晃晃悠悠间,两人跟着铃铛摆动的方向左咬一口,右啃一口,场面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我冷眼观在笑声如浪间,并提醒他俩:“你们俩得加把劲哟,解药只有一颗,谁吃得多,自然体内毒素就化解得多,咬住了铃铛可千万别松口。毕竟嘛命人人只有一条,谦让不得。” 两人果然不负众望,争夺这解药活命间,撕破脸的诋毁对方不说,还把各自的额头作为争夺解药的武器,来回顶撞间,两人磕碰地是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看够 了他们的疯狗互咬,我们把他们俩仍在这荒山野岭间,迅速进山。 而不过半个时辰喘息,身后已经有了追兵的迹象显露。 因一条巨大的深壑拦住了前路,我们不得不选择绕着边缘寻找出路;索性运气不差,在绕行三四里山路后,前面出现了一条通往对面山脉的木悬桥。 瞧着这一人宽木悬桥的构造,想必是当地山民为进出东俊山方便间,自行架设的。 “人在对面!” 刚把恐高的梅拉过桥,对面绝壑林子中冒出大批人马,个个见我们也是眼红万分。 见几个不知死活的喽喽欲想度桥抢头功,我当机立断间,拔了一身旁随从腰间金刀,砍在维系悬桥平衡稳定的绳索上。 “过来啊,嫌命长的,尽管放马过来试试!” 我这架势可不是唬人的,冲在悬桥半中央的追兵见势头不妙,吓得屁滚尿流地掉头缩。 “奴奴!” 此时一声深情万分地呼唤在深壑之上回荡开,转眼功夫,林子冒出个人气喘吁吁的公子哥儿。 我心中顿时荒唐万千:打发了个金世燕,又来个司徒南宇,这日子被狗追咬的没法过。 没多少久别重逢的客气,我扬开嗓子向挑衅到对方:“哟,司徒大人好生威风,带了这么多人来寻我?不知是想拿人给你的狗主子邀功,还是念着旧情来给我践行的。” “有话好说,好说!奴奴,咱们心平气和地谈谈,犯不着这般剑拔弩张的!这深壑几十丈深,万一不心落下去,连骨头渣子都捞不着,危险!!” 我冷笑在唇:“再危险,也没你们这群走狗危险。” “奴奴,你何苦挖苦我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把荣华富贵摆在眼前你不要,偏偏要选这颠沛流离的苦日子过,我都替你不值!” 我眉宇一挑,面色更见寒。 “噢我明白了,司徒大人今日来是替人当说客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始料未及 “说客也好,人也罢,奴奴,咱们好歹也是旧相识,我会害你不成?” “你和他是旧相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脸惊的盛玉童就插上话来,蓦地掀起了阵尴尬。 “站一边,回头再跟你解释。” 冷调地回了句,我顺手把沉手的刀丢给了盛玉童,让他来给我盯着对面的动静。 “少在那拐弯抹角套人心。有什么话,痛快些。” “成,成,成,你别发火。” 跟供着祖宗似的紧张,生怕开罪我间,司徒南宇也是陪尽了笑脸。 “奴奴啊,你也知道侯爷心思,噢不对,如今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手握生杀重权。若王爷心里不是念着你的好,会让我偷偷出来寻你?奴奴,听我一句劝,都是捧着心肝对你好的男人,跟谁不是跟,犯不着在意什么世俗眼光,把好日子给浪费了。” 我脸一铁,问到:“你不辞辛苦地追我到此,就为了啰嗦这些?” “当然还有!王爷让我转告你,只要你肯回心转意跟他,他定不计前嫌地对你好,且摄政王妃之位非你莫属。奴奴你好好想想,一个空壳子贵妃娘娘好,还是握有实权的摄政王妃风光?你是聪明人,可不要犯糊涂劲儿。” “嚯,看来宋衍是真舍得在我身下狠下血本,不怕伪帝因我的缘故和他毁了当初的歃血之盟?” “瞧你说的,定是没把这关节骨看透。新帝,不过是堵住天下幽幽之口的幌子,实际呢,不过是王爷手中掌控着的一具傀儡罢了;王爷心疼的人,他再有意见怕是不敢动你半根汗毛,你放一百二十颗心便是。” 沉静了片刻,司徒南宇又捧着笑脸问到我。 “怎样,奴奴,考虑得如何?可有商量的余地。” “我考虑好了。” “答应了?” 那激动的表情,只差没插上翅膀飞到我脚下摇尾乞怜;我面上盈盈笑如被风吹散的烟,瞬时给了他一个措不及防的冷脸。 “回去转告宋衍,叫他死了这条心吧。别说他此时权倾北燕,富贵在握,就是把天上的日月摘下来送到我眼前,我也不会动心半分。” 司徒南宇急红了脸:“你,你这女人怎么听不进去劝!” “我这个人脾气历来老怪刁钻,心里一旦厌恶的人,纵使他是天王老子,也不会给他丝毫脸面。” 说着,我朝身后呆立的盛玉童发话:“还愣着干嘛,斩索断桥!” 顷刻,轰隆声在深壑上响起,彻底断了两边的来往之路。 “林思安,你一定要做得这般绝?!” 这一举动,算是彻底激怒了司徒南宇,抹去他惯用的阿谀嘴脸,在对面急得直跺脚。 “我绝嚒?噢,我知道大人在气急败坏些什么。真对不住了,司徒大人,绝了你平步青云,攀龙附凤的大好机会。” “你,你你!好你个林思安,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莫忘了,你的弟弟林谨孝还在我手里,他可是你林家唯一的血脉香火,难道你就不顾他的死活了?” “随意,要杀要剐,任君处置。” 这话我冷冷脱口,倒是让对方始料未及。 “你,你真够狠心的!为了一个男人,连你弟弟的生死都不闻不顾了,昏了头吧你!” “昏了头的人是你吧,蠢材。” 如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妨把这长久来的误会给说开。 “我并非林思安,为何要在意林谨孝是生是死?有人天生白目,连个曾朝夕相对的枕边人都分不清;你昔日送上门来给我李淳元愚弄,我不把你当狗耍耍,也太对不起你给我摇尾巴的乖巧劲。” “什么?” 半惊半怒间,司徒南宇似乎自悟了什么玄机。 “你着实可恶,你!!” “别怨我司徒大人,自己蠢怪谁呢?要怪,只能怪你爹娘没个你生个好脑子。临别之际,郑重介绍下我自己,我姓李名淳元,字樾棠,祖籍大历上京,家中父亲乃是大历前太子太傅李书云,母亲乃北燕金刀侯最的幺女;希望下次再见,司徒大人可别再认错人了,免得再闹笑话。” 我正欲转身,背后响起一阵刺耳的叫嚣。 “此辱不雪,我誓不为人!李淳元,你给我记着,可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你的狗胆多大,我心里清楚着呢,谁捏谁,咱们骑驴唱本走着瞧。” 结束了这等无聊的话题,在盛玉童随从的掩护下,我们快速地消失在东俊山的茂林中。 两日后。 经过连日长途跋涉,我们一行人穿越东俊山脉,顺利抵达与北燕接壤的大历郡县,蓟兴郡。 依然借着走商名号,我们不费吹 灰之力地踏进蓟兴郡范围,并找了家还算过得去眼的客栈暂时落脚下来,休整一番连日来的疲惫。 毕竟是大历的边陲郡,比不得大郡县繁华热闹,若非要找出什么当地的特色新颖之处,这人口不足三千的蓟兴郡还真寡淡得很。 不过,别人眼中的寡淡无趣,在我眼里总有非比一般的情怀存在。 故国的土地,耳熟的故国语,让我这多时流落在外漂泊的游子孤女,突然生出了几分眷恋感。 要不怎么总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呢。 第二日用过午膳,我和盛玉童还窝在客房里商量如何辗转前往衢州的路线,不想一随从没头没脑地闯进房来,十万火急地禀报到。 “不好了世子爷,我们所在的客栈被人团团包围住了!” 惊错猛地窜上脸,盛玉童忙走到窗边露出一条缝子洞察,下面果然兵将巷道涌动,且里三层外三层地筑起困阵。 我也是心急:“难不成宋衍的叛军追到此处?不可能,这可是大历国的地界,宋衍的人没这个胆子!” “不是宋衍的叛军,也不是当地的郡兵。” 盛玉童谨慎地撤离窗口,又问到报信的随从。 “可知道来人底细?” 姚青摇摇头,说到:“事发太突然,我们根本没机会摸清对方底细!属下也觉得诡异,现下这些兵将竟在我们不察的情况下,悄无声息间包围整个客栈,仿佛是忽然空降到此处一般。” 我紧张地添了句:“会不会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盛玉童当机立断到:“极有可能!姚青,你吩咐下去,让底下兄弟暂时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 只是,得令的姚青还没能走出客房,忽然外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请词。 “末将启元军将帅霍子陵,奉国主御命,特在此恭候北燕贵妃娘娘凤驾。末将失仪,恳请贵妃娘娘赐见!” 霍,霍子陵?! 我听错了吗? 反复质问自己间,只觉动山摇感急窜而来;我强撑镇定间,可还是敌不过那股惧怕,软跌在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瓮中之鳖 而诡异的安静,告诫着思路异常清晰的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犹豫再三,我终是提起那口气站了起来,朝房门处挪去。 可背后亦是反应甚快,扣着我的手腕,生生在不大的空间内形成股尴尬的拉锯。 “去不得!” 回望着背后的盛玉童,他作难的表情,我头一回遇上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一面。 “可眼下我们还有选择吗?” 抬起右手,并不费力地掰开他在我左手间执着的挽留,反过来成全他一心安笑。 “盛玉童,若实力悬殊太大就要懂得及时低头,至少在对手还有耐心在时,你还能要价一二;这样败了,也不至于太难看。” 话尽,我把最后的底气化作骄傲,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客房。 转过清清静静的楼角,狭路相逢在楼上楼下的天地中上演;不过片刻无言,恭候多时的霍子陵忽然低下伟岸的身姿,朝我行单膝跪礼。 “末将霍子陵,叩见贵妃娘娘。” “霍将军且慢!” 面对来者的毕恭毕敬,我未有丝毫尊贵自居,反而冷声责问到霍子陵:“你是大历的将,我乃北燕的妃,各为其主间,我着实看不懂你这大礼间的路数。” 峻冷的脸上起了不合宜的窘色,可他的回答可不木讷:“礼数虽不合,但娘娘毕竟是我国国主重视之人,末将自然不敢怠慢。” “我一区区女流,让贵国国主挂心间,竟还惊动了霍将军,淳元真是受宠若惊。” 话听着客套,可那尖酸刻薄味却意味深长的很,霍子陵本不是巧言令色之辈,自然只能不言不语地默在原地。 压着那股在胸口间作急的气,我终是万般艰难地走到霍子陵跟前,把着他的左臂赦了他的跪礼。 “容舒玄此刻不在这儿,犯不着浪费你的忠心耿耿;你我算昔日故人,强拘在不合规矩章法的礼数上,你难做,我也看着别扭。” 说着,我信步一二,朝门庭外的布军张望了一圈。 “唐突问一句,霍将军此番带了多少人马来拿我?” 难掩眉角一抽,他抿抿略干涩的唇瓣,回到我的问话:“五千启元军。” 顿时,我心凉而笑:“五千!!呵,好大的阵仗!别说是在将军手中跑个李淳元,就是一只苍蝇今日也插翅难飞。” “贵妃娘娘,末将我——” “不用再说了。” 未等霍子陵言出个所以然来,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李淳元终是棋差一招,致满盘皆输。将军的来意我已全然知晓,你不过是奉命行事,而我亦不想再做无畏的抵抗;只不过在尘埃落定前,淳元还想为些琐事跟将军您讨些情面,望将军念在昔日交情上鼎力成全。” “娘娘请说。” 我人前沉了口气,镇定地说到:“此番圈套不过为我而设,既然我人就在将军面前,将军拿人复命间能不能宽宏为怀,放了护我周全的随从同伴?” “这不是难事。只要贵妃娘娘肯随末将屈尊前往上京复命,其他的一切都好商量。” “好,我信得过将军为人,淳元替他们先谢过将军仁厚。” 得了我想要的心安间,我福身相谢,却惊得霍子陵方寸大乱。 “贵妃娘娘如此大礼,末将受不起。” 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我们俩间像划出了条不可逾越的天堑,只能任这窘境不然蔓延。 我终是自行毕礼,言辞凿凿:“将军不用觉得负担,我谢,是谢将军还念及昔日故友之情。只是今日之后,你是大历的忠臣良将,我是失手被擒的阶下囚,立场对立间,我们再无半点故人情可念。” 而那时,霍子陵星眸中有股瞧不懂慌张闪过,至此之后,他再无多余的动静。 “我们何时启程上路?” 他开不了口的话由我提及,定了我的结局,也免了他的为难。 “恭迎贵妃娘娘的马车就候在客栈外,只要娘娘方便,随时可以启程前往上京。” 明白箭在弦上,我点点头应到:“我需要点时间交代,还请将军多些耐心。” “可以。末将就在此处守候贵妃娘娘归来。” 这“贵妃娘娘”的尊称,从他口中反复袭来极其刺耳,我终是忍不住火提醒到霍子陵。 “把你这‘贵妃娘娘来,贵妃娘娘去’的调调收起来,我并非大历宫妃,不想在大历国境上招来百姓万民非议。况且,我此番落难也不是随将军前往上京享福的,若将军觉得怠慢了礼数,叫我声‘慕容夫人’便可。” “夫人提点的极是,是末将考虑得不周详,有辱夫人清誉。” 打结识霍子陵以来我就 清楚,这个人木讷到让你窝火无处撒,只能和他刻板刻眼地说事儿。 本想抽身离去,可脑子因这股闷火,忽然憋出个疑虑来。 我骤然收止住脚步,回头问到身后身姿挺拔的霍子陵:“虽是后话,但败也要败个明白,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走漏了我的行踪?恳请将军据实以告。” “这个——” 霍子陵此时言词随犹豫拖沓几转,终还是摇摇头。 “末将也不知,请夫人多多包涵。” “不知?” 我哼哼而笑,没多留情面:“将军是觉得我好唬弄不成。若无有心人指点,将军会在边陲郡堵住我?我不信将军或是容舒玄有能掐会算的通天本领,定有内应!” 对话间再起波澜,可这冲击,不过是在霍子陵额心掀起几道不平而已。 “并非末将有意敷衍夫人所疑。不掩其实地说,夫人落得现下处境,的确是身边出了背主之人;但这名内应却是经国主安排与末将暗中接头,且也是来蓟兴郡后一两天的接触而已。从传信报息的手法来看,此人江湖经验老道,我们也是根据他留下的暗号得知夫人在此,但却从来未见过此人的庐山真面目。” 解释合情合理,况且我已是瓮中之鳖,他没有理由给一个不相干的内应,在我面前打幌子。 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如业火焚身般难受,情绪失控间,我朝着客栈内外肆意宣泄到心中愤怒。 “到底是谁害我,是谁?!我知道你在偷听,你究竟要藏头露尾到几时?!有胆出来会一会!!” 我原以为,我这大嚎大叫不过是一时情绪宣泄,心知根本不会得到丝毫回应。可不过须臾,忽然楼上一个轻悠悠,冷冰冰声音地飘进我的耳朵里,并炸开了花。 “也是时候出来和娘娘道个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背后一刀 于这张脸,在北燕后宫三年相处中,我无数次见过示于我的喜怒哀乐,可如今从心审视,我却感觉陌生无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微微颔首示礼,对人镇定如常地说到:“娘娘不必怀疑自己的眼睛,的确是我向霍将军通风报信,走漏您的行踪的。” 蓦地,对人朝我笑了笑,很甜。 唤雪,我身边最得我心的人,如今却公然向我宣告,是她背叛了我;情绪剧烈起伏间,我如万千被愚弄之人般不敢置信,最肤浅地追问到根因。 “为什么?” “娘娘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什么诡辩?可惜,一切已成铁打的事实,没有什么所谓的为什么。” 满身血液如倒流,我激动地箍住她左臂膀,心愤难平:“万事皆有因!你我主仆共过甘苦,我不信你会背叛我!你是受人胁迫,还是不得已为之?只要你说一句,我便信你!” “都不是。” 她回应淡淡无澜,有礼却极陌生的,将我的拉扯从臂上拔去。 “若真有什么不得已之处,我只能说奉命行事而已。” 我惊怒而起:“奉命?!你,你是容舒玄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她摇摇头:“我为眼线不假,但却非大历皇手下之人。他顶多算个买主。” “那你是先皇后的人?” 努力克制情绪间,我绞尽脑汁地揣度到一切可能,可是,换来的不过是她略轻蔑的一笑。 “亦是,亦或不是。先皇后澹台静慧确与我家主人有段渊源,但一码归一码,我效忠的人由始至终是我家主人;这复杂间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娘娘倒不如看成一场交易来的简单。” 没等我再次发作,唤雪主动交代到自己的身份。 “我既然敢堂而皇之地站在娘娘面前,也没打算多隐瞒。我效力于天欲宫门下。” 旁听在侧的霍子陵一听“天欲宫”等字眼,也是戒色满面:“可是名满江湖,人称‘可解万事忧’的天欲宫?!” “霍将军过誉了。我们天欲宫素来奉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上的那些虚名浮利不过是同道给面子,但论其出身终是一介江湖草莽。” 昔日情分,被买卖之说糟蹋殆尽,我自然是怒火难熄:“到底容舒玄出了什么天价,让你们天欲宫如此大费周章布这个局?” “娘娘不用妄自菲薄,大历皇的确开出了个天价。您值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 顿时,我放声而笑,声色极尽苍凉:“我尽不知我李淳元如此价值连城!他容舒玄也太看得起我了,就不怕血本无归吗?!” 唤雪淡然而回:“是不是血本无归我无从知晓,天欲宫不过是拿钱办事,从不过问买主意图;不过娘娘似乎因一时气,对此局用意理解上有所偏差。其实呢,这只是先皇后所托中的一个意外收获,顺手推舟间能把利益最大化,我天欲宫何乐而不为呢?” “等等!” 只感满腔怒火中腾起一股阴寒,刺得我激灵乍现,我遂急反问到。 “我孩儿的死,是不是你们天欲宫的杰作?!你老实回答!” “是。” 唤雪口中轻描淡写地蹦出一字,可对我而言却是排山倒海,灭顶之灾般的冲击;我一时急怒攻心,夺了霍子陵腰间佩刀,架在唤雪脖子间。 “牛头不对马嘴,说不通!先皇后在世时曾与我摊牌,她之所以放我一马,是因为我怀有慕容家子嗣,她怎么可能出尔反尔,让你们暗中加害我的孩子?!” 虽受制于刀口之下,可唤雪从容依旧:“正因为先皇后念及慕容家后继无人,所以太子殿下才平安活了下来。” 唤雪这话如一记狠棍打在后脑勺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执刀的手也不住地打颤。 不惧金刀刃口锋利,唤雪缓步朝我靠来间,割破的白皙皮肤鲜血直流。 “对,先皇后是对娘娘腹中孩子生出了慈心,但那是在未得知你怀有双生子的情况下做出的承诺。娘娘您知道的,先皇后忍辱负重多年,甚至不惜赔上性命布下此局图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替皇上扫清前朝障碍,拔除祸端;而在有可能扳倒的宋家同时,又能为慕容家的保全血脉,牺牲掉一个皇子便能换来两全,先皇后自然狠得下这个心肠。” 像个封印着妖魔鬼怪的盒子,一旦撬开一个缺口,后患便蜂拥而至,那些唤雪口中包藏的真相啃噬得我体无完肤。 “娘娘可知那日在燕都皇宫,为何惠贵人会对您说一句不着边际的‘亏欠’?因为她是我的帮凶,替我制造不在场证据嫁祸给荣妃。还有那冰肌玉肤膏,也是我欲盖弥彰,为洗脱嫌隙所设的迷局;又或是抚淮郡遇见的那名樵夫,也是我安排来误导梅的, 从而让你和荣贞世子改主意借道大历前往衢州;甚至是我的身世来历,也是为了博取娘娘信任间,蓄意编造的弥天大谎。” “住口!你给我住口!!” 怒如海啸,杀心即起! “夫人冷静!她一心求死,故意激您!” 手中的刀猛挥到某个高度,正欲一刀来个痛快了断,而此时在旁出言提醒的霍子陵,倏地给了我一记醍醐灌顶。 泪如断线之珠落下时,也催动我心中的软弱,进而抽空了我周身所有力气,手中无力驾驭的金刀“嗙当”一声落在地上。 几度喘息平复,我压着股难受说到:“你想激我杀你,看来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并非都是虚情假意。你想求死,我偏不成全你,滚!!” “放我走?娘娘别忘了,二皇子可是我亲手掐死的,难道您不想替自己的孩儿报仇雪恨?” 再度挑衅,可换来地不过是寒透了心肠:“我此时杀了你又如何。得了一时痛快,可我孩子能就此活过来?你既然有愧疚之意,说明你良心未泯,我不杀你就是对你最好的折磨。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只愿同样的切肤之痛,将来会报应在你身上!!” 我话尽于此,抹掉那些脆弱无用的眼泪,拖着一背的凄凉,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怎,怎样?你和霍子陵都谈了些什么?!” 我一进门,盛玉童就火急火燎地围上来,追问个不停;可我如丢了魂似的靠在门扇处,除了满脸泪外,无力回答他任何提问。 “你倒是说话啊,李淳元,哑巴了?急死我了!!” 见我仍无动于衷,僵持片刻后,盛玉童终是沉不住气:“好,你不说是吧,我自个去找霍子陵问个清楚!” 一股激灵窜脑,我当即扯住盛玉童的衣袖,阻拦到。 “你赶紧带着底下兄弟,回衢州和阿曜汇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念之间 这个生死档口,我及时有心隐瞒,也是瞒不住的。 “我要同霍子陵回上京。” “什么?” 一口惊疑脱口而出,盛玉童当即卯了。 “他劫你去上京作甚?向容舒玄邀功讨赏?!狗犊子什么玩意儿,亏我还一直敬他是条汉子,原来却是在女人身上打鬼主意的伪君子!” 爆了一通粗似乎不怎么解气,他立马意气用事起来。 “要你个女人委屈求全,给我们这帮大老爷们讨活路,这个脸我拉不下来!大不了跟他干到底,拼个鱼死破!” “站住!” 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截在盛玉童前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盛玉童,外面可是整整五千启元军围着,你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有九命在身,拿什么和霍子陵拼命去?”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手里出任何纰漏,不然我回衢州拿什么跟阿曜交代,也没脸交代!” 他混起来,我亦是火从心来:“交代不了你们也得走!你讲义气,你重面子,你带着底下兄弟和霍子陵拼个你死我活,除了成就你重情重义的身后英名,根本改变不了我为鱼肉的现实!你好好想想,跟着你这帮死忠兄弟,谁不是上有老下有?!把性命白白丢在这种对大局毫无转圜的事上,值得吗,且对得起他们的忠心耿耿和他们的家人吗?” “可是——” “没有可是!” 我声色俱厉地打断盛玉童,强行灌输到我的决意。 “盛玉童,你素来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如今北燕内乱,你又是阿曜的左膀右臂,我断不能让你折在这儿。北燕少得一个妃子李淳元,却少不得一个圣明贤德的天子,别让我个弱女子背负起这祸国殃民的罪名,大是大非前,望以天下苍生为念!” 说着,我手探进衣领拽下那枚珍藏多时的虎符,塞进盛玉童手里。 “这——虎符?!” “对,可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 对人既然识货,我省了不少口舌解释:“既然是场避无可避的龙虎斗,那就要拿出十二分重视精打细算每一分资本;此战不仅关系到北燕未来国运,更是个千载难逢的挑战!若此番你能助阿曜险中求胜,不仅能消除北燕长久以来的门阀割据,更能永固皇权,万世无虞!” “你真真给我出了道天大的难题!” 盛玉童这话间的自怨自艾,我突然有了些许安心:至少说明,我的一番用心良苦,没在他这头犟牛身上白费。 眼睛湿湿痒痒的,可我还是努力在他面前保持到一丝乐观:“你大可放心,容舒玄花了十万两黄金请我去上京做客,若说只是为了取我性命泄愤,那也太对不起这大手笔了。” “可届时怎么跟阿曜解释?李淳元,你倒是教教我啊,我真怕他子会发疯!” 一行泪无声滑落,滚烫滚烫地熬心:“善意的谎言,懂吗?你这张嘴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想来撒大谎的本事也不差。你只管回去告诉阿曜,我本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如今他落魄潦倒我瞧不上他了,奔着有权有势的高枝投怀送抱去。” 舔舔渗进嘴角的泪,涩涩苦苦的味道,我反而笑得更加从容。 “难得发回善心作践自己一回,你可千万别心软,只管添油加醋地在他面前诋毁我。再长情的男人,大抵不过是伤心一场,熬过去了,就好了。” “他不是三岁孩子好哄好骗!且说他不会信,我亦是说不出口!” 我道:“人都是逼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做着做着就习惯了;况且,你也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让此时处境堪忧的阿曜背腹受敌吧?孰轻孰重,你心中自然掂量得出分量。我该走了,玉童,你多珍重。” “李淳元!” 转身离去之际,盛玉童忽然拉住我的衣袖,唤止住我的脚步。 他亦是知道无力改变什么,在尴尬蔓延间,缓缓地松开手:“你此去上京,单刀赴会容舒玄,心中可做打算?” “前路茫茫,唯走一步是一步。” 抹去那些伤感的泪痕,我重新敛聚到涣散多时的容光。 “你放心,我既已嫁他,且是玉麒的母亲,自然我明白一个女人的原则本分在哪里;若容舒玄胆敢有半分逾越,我李淳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要守住这一世名节。” 言尽于此间,不喜悲欢离合感伤的我,决绝化背影,头不回地朝来时路归去。 四日后,鄞都。 一夜雨未歇,我坐在窗边心寂如坟,把这一方井天看得痴;等我稍稍回过神,转头便见一身轻铠的霍子陵,坐在我身后的福禄寿仙桌边,也安静得很。 大约四目相接间带着唐突,霍子陵避讳了些低下头, 指着桌上的果盘说到:“鄞都郡守派人送了些新鲜荔枝,我让人用井水凉过,吃着甚是爽口清甜。夫人请品尝。” “不用了。谢谢将军好意。” 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又转过头,继续望着那灰蒙蒙地天空出神。 这么恍恍惚惚一坐,又是半个时辰悄然无息地过去了。 等我再次回过头,桌上的那盘荔枝已经被霍子陵剥了皮,剔了核,晶莹带着乳白纯果肉规规整整地垒成了座三角尖塔,丝丝甜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弥漫着。 我皱起眉问到:“霍将军看样子很闲?” 犀利在前,霍子陵左顾右盼间找忙,不敢多看我:“夫人多想了。子陵素来是好动的性子,奔波惯了突然闲下来,总觉得手头不做点事情心就静不下来。” “我看未必是我多想了。放心霍将军,我跑不了的,你不用尖着心时时守着我,也亦不会想不开自寻短见。” 如针尖扎心的话,瞬时捅开满屋子的尴尬,让我们俩间的话题一时无法接下去。 “属下参见将军。” 此时,霍子陵的一名部下进了花厅,也不知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他的面目表情忽然严肃了许多,并时不时地在我这边挂上两眼。 我佯装不知情,而霍子陵斟酌再三,向我开了口:“夫人来大历时,身边是不是带着个叫‘梅’的常随婢子?” 一听霍子陵口中冒出“梅”的名字,我顿时慌了神:“你们把梅怎么了?!” “不是末将的人把梅姑娘怎么样,而是梅姑娘为寻夫人而来了鄞都。夫人稍安勿躁,梅姑娘已经被鄞都官府送到此处,末将既然从夫人口中摸清了底细,这便安排你们主仆见面。” “好,越快越好!” 连日来的心中积郁,因梅的突然到来有了好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梅心甚洁 “主子!” 挨着窗棂的廊道间刚有人影闪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个合宜的反应,梅人已经急奔进了花厅。 扑通跪在我跟前,蓬头垢面的梅恸哭泪下:“奴婢终于找到您了!太好了,太好了,主子平安,谢老天爷眷佑!!” 心被这话狠揪了一把,从懵然中挣脱的我,立马从椅子上软下身扶住梅。 “你怎么没跟世子他们回衢州?是不是其中出了什么纰漏?” 这话间明显带着戒心,可接下来梅的话,却无形解了霍子陵的围。 “主子放心,奴婢是等世子爷他们平安渡了淮江,入了衢州地界后方才折回来寻主子的。这一路上奴婢都害怕着,怕自己太慢追不上主子,日夜兼程间不敢有丝毫懈怠;索性老天爷帮忙,若不是这大雨把主子滞留在鄞都,奴婢怕是真追不上您了。” “梅你起来,快起来!” 手触碰梅半干半湿的衣袖,我心中愧疚难当间,垂头猛见她因跋山涉水而满布血痂的手心。 那一幕,真把我逼出了满眶泪子。 “蠢丫头!即便不跟着世子回衢州去,你大可以去投靠北燕的亲人啊;无论什么样的选择,都比跟着我这个落难的主子强。” “可天大地大,却再无奴婢的容身之所。” 梅手背一别泪,欢颜如那深秋渐微的繁花,明媚却也孤寂。 “奴婢的父母早以不在世,家中唯剩一哥哥,可无奈嫂母凶悍跋扈,与哥哥视财如命,奴婢当初也是惧怕贪财哥嫂刁难而进宫为奴;此时若真回去投奔哥嫂,被搜刮平生积蓄是,最怕是哥嫂见财起意把奴婢再卖一回。” 声抽泣一阵,她继续说到:“而不跟世子爷回衢州,奴婢想自己若是个男儿身,尚可替皇上世子爷上阵杀敌,清除叛党而尽一份绵力;可奴婢一介无主之奴,除了能做些端茶递水的琐碎杂事,活脱脱就是个累赘。” “谁说你是累赘!” 当即,心绪大乱的我将梅抱在怀间,感激泪水决了堤。 “你可要想仔细,若跟我这一去上京,很可能这辈子都回不了北燕!你既然不愿投靠哥嫂,也不愿去衢州,不如这样,我给你一笔钱财,放你自由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可好?” “奴婢人蠢志短,想过的心安生活,就是在主子您身边伺候着。” 说着,梅把怀间紧捂多时的包袱递给我。 “主子走得急,把许多重要东西放在了蓟兴客栈内,奴婢给你一并带来了,您瞧瞧可少了什么没?” 眼中这光景撞上,无疑是对我是耳光响亮,自惭形秽得很。 包袱里除了些首饰外,还装着我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田产,房契,各大钱庄存票,林林总总算下来,不下十万金。 而梅若有分毫动机不纯,大可拿着我的老底远走高飞,过吃穿不愁几辈子的舒坦日子。 可她还是来了,这颗心纯的忠的,烫人! 恼自己人目光短浅间,我一巴掌狠甩在自己脸上;这一幕,倒是把梅吓坏了。 “梅知错,梅不该来鄞都的!!奴婢见主子此刻平安便好,奴婢这就走,不会让主子有半分难做!” “站住!” 一把紧拽住她的手,我头一次在个奴才面前把身段压得极低。 “使不得主子!!” 眼色懂得极快也吓得不轻,梅连忙把身姿放得更低,俯首贴地的和我对在一处。 “我这礼,你受得起。只怪我当初有眼无珠,引狼入室,落得这番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 尽了感激,先抬起身的我扶住梅间,忽然唤到在场默不吭声的霍子陵。 “劳烦将军为我们做个见证人!” 突来的委托,霍子陵惊色上面间,倒也配合地点点头。 我就着心中决意,一面紧拽梅手不放,一面三指过顶向天起誓到。 “漫天神佛怜见,我李淳元今日在此起誓,与朱梅义结金兰!从今往后,我二人甘苦与共。互助互扶;若有违此誓,必遭天打五雷轰!” 半个月后。 再踏入上京这块是非伤心地,未曾来得及领略它的繁华是否依旧如前,在一个无风无月的深夜,我和梅无声无息地被送进了毗邻皇城的大宅院。 我原以为迫不及待想相见的人,必定是那位在背后步步为营的大历皇;可惶惶半个月过去,我们之间这一面,始终都没有着落。 面对对方这琢磨不透的心思,即便是有泰然自若在心,我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中午,依旧遵循着坐吃等死原则,和梅同吃同喝着满桌子珍馐佳肴;正细说着桌上八十一道菜的来历,一个不速之客到来,顿时搅了我所有的好兴致。 “这道 ‘鸳鸯八珍炙’,可是你家主子当初在大历时按着古籍琢磨推敲出的御肴,朕每日御膳上也都会有这道菜。” 容舒玄的不请自来,一时间,让这玲珑阁尴尬万分。 不过是手中筷子细微一抖,我立马收止住满面的好脸色,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皇上,要膳房重新安排吗?” 一个脸生的内侍贴上来询问了句,容舒玄倒是难得平易近人地摇摇头。 “不用,正好赶上她们主仆午膳,添双碗筷便是。” 说着,容舒玄便大步流星地朝我靠来,我心中虽紧张,但人前却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镇定演得极好。 落在我身边,等奴才上了碗筷,他倒是抿着一嘴子笑,抄起金筷子朝我碗里夹来一块桂花蜜汁烧鹅。 可我当即警觉地一挪,容舒玄那筷子献殷勤就尬在半空中。 他也不恼,嘴上振振有词地说到:“白饭嚼着可有滋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怕孤。” 我冷哼了一声,没多做理会间,却见在我旁边的梅有些坐立不安,俨然是被这笑面虎给震慑住了。 顺势,我朝梅身边挪了挪,并给她夹了菜:“夏天天气热,饭菜招苍蝇也是常事。你就当眼不见为净,管饱肚子才是正事。” 我原以为碍着人前,容舒玄多少会有点识趣劲儿在,可谁知他倒是恬不知耻地靠过来,左手一伸,捏着我的下巴就把我的视线硬扳了过来。 “放尊重点!” 他手指摩挲着我的脸肌,坏坏一笑:“樾棠,看你这般有精神跟我斗嘴,孤也放心踏实多了。” “我较起劲来,你惹不起!” 说着,我立马将口中未咽下的饭粒,啐了容舒玄一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檐下之迫 “觉着面子挂不住了?你可千万别忍着,最好是一刀给我个痛快。想同我耗耐心,好啊,奉陪到底,反正我从进了这苑子那日起,就没想过活着走出去。” 早无用膳的心思,我当即又露了手狠,把手中金筷插入酥皮鱼上,以表决心。 “咱们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若硬要招惹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下难堪,容舒玄那副伪装多时的和颜悦色黯淡了下来,倒是不急于回应我什么,从容不迫地从袖中掏出帕子,把脸上的饭渣子拭去。 恢复了他天子威风八面的仪表,容舒玄眉悬倒八,眼带利光地反问到我。 “咱们说到底是夫妻,一定要在外人面前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夫妻?!” 我当时那语调,那表情,只差没把鄙夷如米田共般糊他脸上。 “容舒玄,是你记性被狗吃了,还是我在白日发梦?我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得那一纸休书上写的:夫妻缘尽,今生不复相见。真可惜当年那场大火,把一切证据烧得一干二净,不然这会儿我真想拿着那白纸黑字打某人的脸,真够厚颜无耻的!” 容舒玄不见怒动,反而一抹邪笑浮于唇间:“孤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你的魅力在于,生气都生气得那么好看。” 我言出讥嘲““可不是?您是眼光多刁钻的人,看腻了后宫那帮子温柔可人,我就是从茅坑里捞出来,你闻着也是香的。” “看来你这几年在外贪玩忘返间,没少沾染市井恶俗之气,倒有些辜负李太傅昔日敦敦教导。” “闭上你的臭嘴!” 从他的口中提到我父亲,我顿感是种天大的侮辱。 “我涵养如何,不用你多费心提醒,你只需记住,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谈论家父如何种种!” “那意思间,你眼中没为夫这个天?” “天?你一个傀儡皇帝,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谱?!容舒玄,你有能耐的,倒是把骑在你天子头上作威作福的顾家给灭了,我或许还觉得你还有那么一丁点骨气。” 他不怒反笑,格外开怀:“你说得不错,为夫是在你面前丢了太多脸面,让梓潼打心里瞧不起孤。所以啊,孤花了大价钱把梓潼寻回上京,就是想让你一同见证孤是如何惩治顾家这条恶狗。” 他想对顾家下手?! 蓦地,我有几分惊愕在面浮动。 不过很快,这份震惊被心中的嫌恶所代替。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可要心,打狗不成反被狗咬,那你多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可就白费了。” 我搂着冷笑,嗤之以鼻:“哦,不对,应该是狗咬狗,反正不管是哪边胜了,我都给你们拍巴掌喝彩!” “唔,甚是不乖你。” 我原以为口舌上占了点上风,可听着容舒玄忽然阴阳怪气地冒出这么一句,说实在的,我心里一时没底! 可还没想出个对策来,容舒玄又说到:“人与人交流,最起码的尊重是要的,何况孤是天子,再宠再疼你,也不能让你太没规矩。” 我火冒三丈:“你就个窝囊废!只会在女人面前逞威风。” 容舒玄嘴角一勾,声骤然冷至冰点:“来人,将这贱婢拿下。” 他口中的“贱婢”我脑子里还没计较出个所以然,突然闯入玲珑阁的带刀卫立马将我身边的梅给拿住。 我顿时懵了。 “你敢动她!” 我上前与带刀卫拉扯,可终究是蚍蜉撼树,不见半点奏效。 “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我间的恩怨,犯不着拿个旁人出气!” “孤哪里是在和你置气,孤从头到尾,都在低声下气地讨好你呢。” 一时笑嘻嘻,可回过头,却露出了一脸阴骘。 “她虽是你的常随,可在孤跟前连犯两大忌,孤自然得替你教导下这丫头做奴才的本分。” “分明是你心胸狭隘,故作刁难!” “这梓潼你就冤枉孤了。第一,这丫头再得你信任,也毕竟是个奴才,岂能和主子平起平坐,甚至是在孤在场的情况下同桌用膳;第二,从孤踏入玲珑阁到现在,这丫头从未见对孤有半分敬畏,甚至是一个简单的行礼叩拜都没有。这种藐视天子,目无尊卑的贱奴,孤没当即命人拖出去乱棍杖毙,已是心慈。” 容舒玄此时说得头头是道,冠冕堂皇,可在我看来,依旧是因我而起的刁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怒回道:“容舒玄,你觉得不妥当,我可觉得妥当得很!第一,梅不是什么奴才,而是我的义妹,同桌用膳间丢不了你的尊贵;第二,梅是北燕人,你是大历的君主,她凭什么要向你行君臣拜见大礼?若她真这般做了,别说是你,就是我也容不得她这 背国忘本的谄媚心思!” “可孤要得是绝对臣服,不管她是北燕人也好,大历人也罢,既然在我大历国境内,她自当清楚谁才是这一方天地的主宰。” 面色寒光一动,容舒玄对待命的带刀卫下到口谕。 “此女傲慢无礼,多番藐视天子,当即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此时梅在带刀卫胁制下,虽脸色多有惊慌,但却自始至终未曾开口讨饶半句。 人被狠狠撩在地上,等带刀卫请来刑棍间,梅昂着头咬着腮帮肉,一直在摇头警示我切莫示弱。 而我看在眼里,自然逃不过精明的容舒玄。 他冷不丁靠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说到:“看不出,你这位义妹倒是挺有骨气的。” 而当下,我心中虽有千般万般排斥,可为了梅,我也不得不忍着:“望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义妹这一次。” “蒽?你说什么,孤没听清楚。” 佯装着一脸迷糊,容舒玄把脸贴得更近了些。 克制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把指甲掐入肉里说到:“我求你!求你行了吗?!!” “行” 颜若花开,容舒玄悦色大作间,修长的食指勾住我的下巴,把我规避的视线硬扳了过来。 “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聊天,心情自然愉快百倍。孤开个玩笑的,樾棠,你的义妹自然就是孤的姨子,从北燕远道而来自然是客,孤岂能怠慢了去?这没你们什么事,都撤了吧。” 危机一解,我松了口大气间正欲摆脱容舒玄的纠缠,不想他一把将我禁锢在怀里。 “孤借这事无非是给你提个醒,你对孤有一分耐心,孤便给你十分容忍。往后你我日子还长长久久着,你可得好好收心,摸准孤的脾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笼之鸟 容舒玄说,知我喜欢梅的高洁,所以在这里,到处遍植成片梅树,不栖一棵野花杂草。 容舒玄说,晓我喜爱天下奇闻异事,所以在东面阁台,日日都会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名嘴名角,在那无一人观摩的戏台上评书从早到晚。 容舒玄又说,记得我曾拿着古籍缠他什么是琅嬛福地,神仙居所,所以这里才有了那金镶玉砌而成“琅嬛塔阁”,豢养着无数奇珍异兽,奇花异草供人赏玩间,还典藏着令世人无限心动的财宝。 他口中的云云,左耳入,右耳出,换不得我半点悦色。 坐在碧玉潭边,五六只丹顶鹤不惧人地在我旁边翩翩起舞,嬉戏斗傲;低下头,我捞起那潭水中的银光粼粼定睛一看,满手皆是上好的东珠。 容舒玄仍自顾自地向我介绍到这“荣华苑”中的一切,他口中的金池,玉汤,琴阁,书楼,画舫,娓娓道来间,极尽炫耀之意。 如扬散鱼食般恣意,我把手中那把东珠抛回了碧玉潭中,不咸不淡地打断到他:“你如今这手笔,全然不输当年汉武帝。难不成你想金屋藏娇?” “为博红颜一笑,再多金银,孤亦当作粪土般不惜。” 我哼哼在唇,面露不屑:“的确符合你爱派头的性子,不过你如此挥霍无度,顾老贼没一两句为难?” 他傲娇而笑:“到底是玩物丧志好遮掩。孤在他面前表现得越纨绔,越荒唐,老贼就越放心。” “噢,原来你耍得是暗度陈仓的招数。看样子,你这些年也不是白白忍气吞声,暗中掏空了不少顾老贼。” 容舒玄躬下身子,手指如抚摸猫般挑弄着我的脸颊:“可不是。不然孤这个在你眼中的‘傀儡皇帝’,怎么拿得出十万黄金万里寻妻呢。” 见气氛多有腻歪,我横着脸把他的手挥开:“我面前倒是有个傻子,钱多得没处使,把我个空壳子弄回来当摆设。” “你可不是什么摆设。” 像是得了什么稀罕的香,他染指过我的手指在鼻息间一嗅,笑得风流:“孤的梓潼,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形容分毫不过分,就你这张勾得人神魂欲动的脸,不知让多少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怎么会是个空壳子呢。” 笑不过半刻,容舒玄忽然阴了下来:“远的不说,就拿现下把持北燕大半壁江山的宋衍而言,他可比孤更下得血本。” 我忽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少借口挖苦我,有话明说。” “孤哪里是挖苦,而是事实。你表兄宋衍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知晓你在我手上,竟然派使臣来大历和谈,不日使团将抵达上京。不过宋衍开出的条件还真不赖,想用北燕云州八郡换个美人归。只可惜啊,孤现下宝贝着你呢。” 这突来的消息,震得我跟扎进冰窟窿般寒。 容舒玄是该得意,他那区区十万黄金与云州八郡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而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关口,一旦坐实这等丧权辱国的买卖,我必定成为北燕万民唾骂的祸水。 乱间,我定气道:“宋衍这乱臣贼子虽能一手遮天,可也不是万事随心所欲的,况且坐镇北燕延寿宫太皇太后,可不是像表面吃素那般好惹的!” “那老虔婆?” 反问间,容舒玄笑得张狂。 “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慕容轩假承天命,自封为帝,宋衍替他张罗间自然要考虑到名正言顺,堵住天下幽幽之口;此时若拿出云州八郡出来荒唐祸国,怕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是啊,他们之前是费力想撬开那老虔婆的金口,得个名正言顺;但可惜的是,人都在棺材板里凉透了,也不见那老虔婆诈尸出来阻一阻。” “你,你说什么?!” 直觉脑顶一阵闷雷炸开,我人止不住瑟瑟发抖。 容舒玄面上蜜笑满溢:“是真听不懂,还是不敢信?孤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慕容曜那昔日靠山盛氏,五日前就一命呜呼归了西,听说还是被慕容轩活活逼死的。这下,北燕算是彻头彻尾地乱了。” 此时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头不停地左顾右盼着,却找不到半分焦点定下神魂来;这感觉,不比天塌了差。 “你慌什么?孤还在,天塌不了的。” 说着,容舒玄忽然蹲下身,双手紧缚住我见慌的脸,强逼着我和他对视在一块。 “孤知道,之前对你李家满门亏欠甚多,所以孤此时亦不会计较你和慕容曜间那些荒唐。樾棠,孤今生今世心中认定的女人,从来只有你一个;你我生别三年,都有各自的成长,以你的聪慧,难道看不出今时今日这天下只有孤一人护得住你?别再跟孤闹性子了,好不好,孤今后会好好弥补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容舒玄,你想趁虚而入?!” 他的甜言蜜语,对我而言倒是最好的提神药,我当即将容舒玄推开。 “我是北燕的皇贵妃,幼子乃北燕储君,虽说如今不如皇后尊贵,但你不要忘了母凭子贵的道理,将来我儿继承大统,我这个生母就是北燕太后,要你在这儿假惺惺施舍什么恩宠?!放在大好未来不要做你个的妃,那才是自掉身价的蠢!” “你还没醒?!” 太阳穴青筋浮现,容舒玄一把箍住我,强势而来。 “现下的北燕,根本没你的未来!慕容曜现下就是条丧家之犬,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里还有心思在意你的生死?!北燕如今内乱,南夷在边境虎视眈眈,若孤再趁机落井下石一把,你猜慕容曜招架住与否?!樾棠,你别逼孤把事情做绝!” “你不敢。” 讥讽随笑染开,我说得条理清晰。 “北燕乱则乱,但若有个什么差池,比邻大历必受牵连之祸!连顾老贼这等乱臣贼子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敢多造次边境,你这个扛着大历兴亡重责的天子,敢因为一时意气,把江山社稷毁在一个女人身上?容舒玄我太了解你了,你太计较得失,所以我吃定你不敢此时发难!” “那可不见得!” 如戳中他的痛处,容舒玄稍有收敛威势。 “孤当下是不敢把北燕如何,但不见得容得下慕容曜。要知道,孤眼里的慕容轩和宋衍,一样有把持得住北燕大局的可能;当下局势,于孤而言不过换个盟友而已,还能趁机壮大我大历势力,两头不吃亏!” “所以,现下的一切都是对牛弹琴。我们本就是两路人,即使算计再多,也没可能再走到一起。” 我只感此生,未见过这般镇定,这般清醒。 “话别说得太满,容舒玄。人生本是处处是豪赌,我信我夫君镇得住这乱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故人依旧 这等阵仗下,不由在人心中添上几分烦躁。 “主子,这已经是最后两幅了。” 梅抱着画卷走了过来,递来前,展开画卷一观,不由地在我面前感叹到: “画得真是传神,完全把主子的神韵复刻在这妙笔丹青中。” 我接过画卷,如照镜般审视着画中的那个我,表情间不见半丝动容。 “他画得再好,再传神,对我而言都是种侮辱。” 说着,我毫不犹豫地把画卷投入火盆中,并给予梅警醒。 “留着,只会是后世清史上一笔笑料。” 火势渐旺,热气催人心烦不说,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开,逼得我退步规避;可刚转过头喘息一二,却见霍子陵笔挺地候在门厅处的烈日下。 而我正欲视而不见间,门厅阴翳处又出走个人来。 也是个熟脸孔。 她爽朗依旧:“一年时间虽不短,但瞧你的反应,好似不认识般生疏。” 霍胜男笑是笑着,可那久别重逢之感,在这等光景下太过微弱。 “人不陌生,可妹当下的处境,怕是没有故人再遇,谈笑风生的心情。” 我稍稍收敛些冷漠,挂上些淡笑:“二位无事不登三宝殿,外面暑气浓,进阁再叙吧。” “主子,我去沏茶。” 梅也是眼色极佳,立马拿出待客之道退居偏阁。 “别拘泥,随意坐。” 我招呼了句,人径直落座在凉榻上,继续折我的纸鹤。 倒不是刻意冷落来客,而是我本就是抱着无所谓混日的心态,无形间,让这阁中气氛渐渐陷入窘境。 半响,霍子陵忽向我抱拳行礼:“虽知扰夫人清净冒昧,但毕竟职责所在,末将不得不当面向夫人交代番。” 如地缝中忽涌出的熔岩,瞬间把这怪异的气氛给皲裂开。 他继续道:“末将因要务在身,不日将启程返回襄城,所以往后一段时间内,荣华苑里里外外的护卫安全暂由阿姐接手。若有什么差遣,夫人尽管支会阿姐便是。” “倒是让将军费心,这等事也劳您亲自走一遭告知。” 折好一只纸鹤,我放在桌案上,侧头把未尽的话叙到。 “我现下不过是只笼中鸟,将军也好,令姐也罢,换谁来掌控这牢笼已经无关紧要。既然将军将远行,我在这里祝愿将军鞍马平安,事事顺意。” “也望夫人多多珍重。” 话毕,霍子陵立即从座椅上起身,上前向我行辞礼,我原以为我们间的话题到此为止,不想他起身后,灼灼目光却落在我跟前的桌案上。 有什么可吸引这位大将军的?我纳闷不解间,他的举动倒是相当出人意外。 探过手,他精准地捻住躲在纸鹤下的一只蚂蚁,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竟转身朝不远处的窗棂走去。 手一松,那只蚂蚁便被放归入外面的大千世界中。 我微微惊色浮动,多嘴地添了句:“一只蝼蚁,竟勾起将军的佛念慈心,稀奇。” 他镇定而答:“蝼蚁虽,但也有它存在的道理,夫人懂的。” 懂,怎么会不懂他此时的苦心?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我倏地一抹明媚浮起:“将军宽心,我虽为鱼肉,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断然不会选择轻生这条下下策。毕竟死过一回的人,更知道惜命。” 有几分僵色在面,霍子陵只是顿了顿,便恢复成那个年少老成的大将军;再次抱拳饯别,人大步流星地离开玲珑阁。 “人留一线,日好好相见。淳元,你也太伤人了。” 安静不过片刻,静坐多时的霍胜男把这一阁尴尬给揽起来。 她苦口婆心道:“我明白,以你现在的身份,子陵断不敢再有非分之心,但你我三人终归相交一场,高攀不起男女缘分间,难道连给朋友留点余地都不肯?” “朋友?!” 我起初并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堪,但霍胜男问了,我也不想故作清高打什么马虎眼,索性把话说开。 “能在危难间为朋友两肋插刀,非落井下石,这才叫朋友。你质问我可否把霍子陵当朋友看,我也反过来问问你,我如今生不如死地软禁在这荣华苑中,他霍子陵作为容舒玄帮凶,你叫我如何待他?” “淳元,皇命难为,子陵亦有子陵的难处。你想想,这事即便当初不是子陵,也会人替皇上去做!子陵心中的矛盾,何尝不是煎熬?他毕竟是大历的臣子。” 我答上:“所以,他的助纣为虐是理所当然,我这个苦主活该被折辱,还不能有一星半点怨恨。胜男,推己及人,你这叫不叫强人所难?” 我尽力地表现地平和,可惜 ,那些吐露的心声太过伤情。 “我非圣贤,只是万千人海中的一介俗人;要我不怨不恨,对不起,我没那份心胸。我为今能说服自己的,我与霍子陵立场不同,各为其主间,还是斩断不必要的交集为妙,免得纠缠过多,日后伤人伤己。” 那头,从惊愕到失望再到无奈,点点滴滴都在霍胜男脸上淋漓尽致地上演着。 死寂如秃鹰盘旋,不知这薄凉将我俩那段患难与共的姐妹情谊啃食去多少,她黯然地回应到我。 “或许我也不该来。宋大哥在上京徘徊数日,万般苦求,我终是提不起那份狠绝来此走一遭。但如今看来我来了也是徒劳,也帮不了你什么。” 猛的提到玄冥,我心中喜不胜收,面上却极力压制着表露过胜。 “你可以的。” “不行!” 未等我言明,霍胜男当即拒绝到。 “你乃皇上看重的人,而我是大历的臣子,断不能做这等背君忘恩的不臣事!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但我不能放你走。” 我走上前靠着霍胜男落座,摇摇头间,拉住她的手:“我没想过用这情分做挟,让你放了我,我只求胜男姐能帮我带个平安信,让惦念我的人安心。” “你别说了!我,我帮不了你的!” “帮不了也得帮。” 我强拽着欲逃离的霍胜男,苦口婆心的劝说到。 “慕容曜的脾气我太清楚不过,若我迟迟不见平安回音,那北燕和大历间势必免不了一场干戈。我个人生死是,可因我之过让战火秧及两国无辜百姓,涂炭生灵,那我李淳元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我缓了缓急气,见霍胜男稳住一二,把话再次深入。 “忠君爱国固然是臣子本分,可在天下大念下,从来只有是非两种选择。我一个女人,在这狭天地中耗得起青春年华,和容舒玄斗得住耐心,可唯独扛不起这祸国殃民的罪责;胜男,正因为你我同为女儿身,更能设身处地的理解我当下两难的处境,故这个重托,我才会弃另弟而有求于你。希望你能念及两国无辜百姓,慎重考虑我的请求。” 我放下高傲曲身一跪,泪落无声,而霍胜男那作难多时的脸上亦有了动容之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来毒手 意识还徘徊在梦门边缘,忽的大股闷憋覆顶而来,我如针扎般惊厥而动,却发现当下被人坐在身上制得死死的。 口鼻被捂,呼吸渐不顺畅,我挣扎得越发厉害。 “你是谁?干什么?!!来人,抓刺客!!” 头昏脑涨间,耳边炸起梅的惊叫声。按当时动静而言似乎有场不的肢体摩擦,而当哐当一声闷响后,我身上重压消失,堵住口鼻的棉被倏地被揭去,我整个人如诈尸般惊坐而起。 然不过我喘息片刻的时间,昏暗的内寝中涌入不少人影,立马制住跌摔在床榻边的歹人,控制住了场面。 “掌灯!” 霍胜男英气逼人地下了令,聚集在我内寝中的人影闻风而动,火折子上了烛台,整个内寝灯火通明。 避过一阵刺眼,等我再次探究来者何人,那张带着愤恨与不屈的脸,着实惊得我背脊发凉。 “元,元妃娘娘?!” 此时同样瞧出端倪的霍胜男,先我一步,道出了对方的身份;而场上的护卫在片刻面面相觑后,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霍胜男口中的“元妃”,正是阔别两年不见,容舒玄那位捧在手上的心肝,林思安。 “主子,缓缓气!” 梅这丫头一心挂着我的安好,顾不上此时场面多尴尬,为我又是擦汗,又是帮我抚背顺气。 “我没事。” 缓过气,我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寝衣,光着脚便落了地。 “胜男,不介意我打断两句?!” 霍胜男骤地眉心一敛,暂时推敲不出我的用意,折中地回应到:“我等都是护卫夫人安全的人,夫人发话,自然无不遵从。” 我带笑镇定地点点头,把目光落在一地护卫身上:“我且问你们,今夜我玲珑阁可发生了什么?” 这话语气不重,可气氛却如被凝聚般,压抑万分。 几个跪地待命的护卫,你瞧我来我瞧你好一阵,倒是有个懂行的护卫卯着胆子回到我话: “是属下们莽撞,题大做了。玲珑阁今夜,无事发生!” 果然是聪明人,我未动从容间,反而严色大作。 “既然知道是题大做,你们一帮大老爷们还留在我内寝闺房作甚?滚出去!” 一时间,个个点头如捣蒜,口中是是是此起彼伏不断,忙躬身有序地退出了我的内寝。 清退了这帮大老爷们,我们四个女人在场,热闹依然不减。 “我要不要避避嫌?” 理解了我的用意,霍胜男一身不自在地问到我。 我睨着林思安,话却抛向霍胜男:“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戏都开锣了,你却打起退堂鼓来。好生呆着吧,这出闹戏少不了你这个中正人在场。” 说着,我骨碌地从榻上翻身落地,把先礼后兵的客套奉上。 “瞧元妃娘娘这腿软的,要不要我搀您一把?” “用不着你在这假好心!” 我这一手激得恰到好处,林思安甩开那些无用的柔柔弱弱,跟斗鸡似的站了起来。 她极不甘地说到:“李淳元,算你命大,我真后悔来时没多带把刀!” “是啊,人往往误事就误事在顾虑多。可后悔无用,怪只怪你心不够狠。” 光话狠不解气,林思安欲冲过来与我抓扯,不想梅挺身挡在我前面。 梅怒骂上:“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存了这等歹毒!想当初,若不是我家主子当初扶了你一把,你会有今日的风光之貌?!” “物以类聚!如今我失利被擒,什么阿猫阿狗都急着跳出来献,够叫人恶心的!!” 他国再遇,恍若惊梦间,这些话无疑激起梅心中的不平。 “我的确是阿猫阿狗,高攀不起你金凤凰,然瞧你今夜狗急跳墙的举动,难不成是怕主子她夺了你的荣宠?!林思安,你真是枉做人一场,荣华富贵虽迷了你的眼,可我家主子从头到尾都没瞧上眼过!” 林思安冷笑而对:“口上说的冠冕堂皇,可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转眼,她便旁若无人般地在玲珑阁中溜达起来,一干奢华用度,更让林思安有恃无恐。 “王上他这手藏的,真是用心良苦!为了方便和你在此幽会,不仅在乾坤殿中暗修密道,还造了这么奢华的一处苑子供你享乐。李淳元,你的好命,真让人眼红得急!” 我倏地,心头一震。 倒不是因为林思安的话多酸,而是无意中从她嘴里解开了个多时的疑惑:原来容舒玄能在荣华苑和禁宫间来去自如,而又不引旁人怀疑,是因为藏了条密道的缘故。 不过疑惑解开,可有趣的事儿也来了。 我撇下林思安,问到霍胜男: “你可别说自己不知密道的事儿。” “你这是责难我不坦诚?” 惊色如浮光掠影,霍胜男直率地说到:“不管你此时信不信,这荣华苑中设有密道的事,我还是头一遭听说;不然,元妃娘娘今夜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玲珑阁中,而末将和护苑兄弟们全然不知?” “郡主,你怎么就揽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这冤的,本宫真替你叫屈。” 林思安倏地响起轻笑一二,见缝插针而来。 “李淳元,你不用在这左猜右忌的。别说是身为臣子的霍郡主不知,就连我这个王上的枕边人,若不是留意到王上最近行踪有异,也不会歪打正着地撞破此事。王上毕竟一国天子,岂能把心中事事事道与人知?更何况,你如今仍是大历罪臣之女的身份,本见不得光。” “噢,那多谢元妃娘娘提醒,不然我还以为娘娘真把我当回事了。” 从容应对林思安的搅局间,我心中亦是笃定了件事儿。 林思安能进入我的玲珑阁,一不是容舒玄的授意,二不是荣华苑内守卫不够森严,那当下只有一种可能:这条可来往于禁宫和荣华苑的密道出口,就在我玲珑阁内某个角落! 奉上一抹歉意,我走到霍胜男身边:“该探的底也探了,而如今这戏你若在场,元妃娘娘这角儿太压抑,根本发挥不出本色来。想来元妃娘娘时间有限,就请霍姐姐暂且回避下。” “可是万一——” 我打住她的担忧:“万一今夜早就发生过了,元妃娘娘亦不是头铁之人,非要弄到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地步。姐姐大可宽心去,个中你心中所疑,来日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的。” 说到此处,我扭头又瞧上浮躁满面的林思安,笑说到。 “至于元妃娘娘嘛,你放心,人打哪儿来终究会打哪儿去。你就当今夜执勤间打了个盹,做了个梦,当根本没见过她就好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荣华败心 我呷了口菊花茶,不冷不热地问道林思安:“二年时间不短,可我瞧你这沉不住气的急躁,似乎没有半分长进。” “你用不着在这儿冷嘲热讽的,对,我林思安就是忘恩负义之辈,就是想置你于死地;别说是人,就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这二人转的开场过于火药味,我估计搁着的那杯菊花茶,也难消她心中零星半点火气;遂如着她的意,浇了瓢热油助兴。 我道:“看来你还真没把容舒玄心性吃透。他啊素来喜欢带脑子的女人,太蠢太粘人的,久了腻。” “会腻也是因为你!” “嗳,别激动。” 当即阻止林思安的跃跃欲试,我规劝上她的莽撞。 “除去障碍中最高明的一招,叫兵不刃血,借刀杀人。我给你支个招,你大可悄悄把我软禁在荣华苑的风声放给顾老贼,以他生性多疑的性格,定容不得我。很管用的哟,元妃娘娘不妨试试。” “你疯了不成,自己找死?!” 这主意摆在她面前,镇定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林思安稍做思量,摆出副看穿一切的架势:“我可不上你的糊涂当!此时若真如你愿,借顾家礼的手除了你,皇上定会认为我善妒于你,进而丢了圣心恩宠!” 我摇摇头,几分唏嘘:“麻雀就是麻雀,即使披上凤羽飞上枝头,也改不了生性胆的毛病。” “也好过你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本宫。” 我点应是:“对啊,此一时彼一时,风水真的会轮流转。以前你落难时唤我娘娘,此时我落魄时尊你为娘娘;易地而处,这一朝荣华散的,真叫人如梦不醒。” 我起身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笑得比窗外玄月之光还要淡上三分。 “只可惜即使我身处劣势,我也不觉地有什么地方不如你。” “你!!” 眼看即将发作,可就在那一点间,林思安的脾气忽然就偃旗息鼓而去。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如今你就剩这张嘴厉害些,可能助你翻盘吗?你的北燕荣华梦,碎了,才真叫人惋惜。” “多谢娘娘提醒,不然我此时真不自信比你清高优越在哪儿。” 笑而不张扬,我自信添辉。 “咱们都是在荣华中沉浮的女人,可不同的是,我的经历是先甜后苦,而你是先苦后甜;而截然相反的经历造就截然不同的心性,我视荣华如浮云,你待荣华贵如命重。你林思安不是不如我,而是本心太看中荣华里的得与舍,进而患得患失。” 林思安鄙夷高悬:“对啊,我俗气,你清高,那你死皮赖脸地回大历来作甚?不就是想仗着自己姿色未衰前,在王上跟前讨得一二垂怜,进而东山复起。李淳元,是你不义在先,毁约弃信,那就别怪我林思安不仁在后,翻脸无情!” “就凭你?” 我这白脸唱久了,还是觉得黑脸唱着顺心。 “不要忘了,你这一身恩宠是因谁而得。我若真有心和你争,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对容舒玄表露出一个好脸色,你这显贵人前的元妃娘娘就得靠边站。” “你少瞧不起人!本宫岂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虽因肖似你而得皇上恩宠,但这二年里为了打压顾家,我没少替皇上分忧解难。我的心是完全向着皇上的,至于甘愿受你差遣,也不过是因目标一致间的顺手之劳而已。” “你怎么听话的?我明明白白的说了,有心。” 蜷指成环,我扣扣窗棂敲到重点。 “你能为容舒玄办成的事情,我亦能办到。林思安,我娘家虽在大历蒙冤被诛,可不代表绝了人脉,光这一点,我在容舒玄心中可比你强上百倍不止。” 林思安一脸惨白:“呵呵,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重返大历果然没安了好心眼!” “你当我愿意?!” 有种对牛弹琴,浪费口舌的感觉,我恼气上头间,不顾礼仪冲上前,一把揪住林思安的衣领子。 “日日让你对着仇人强颜欢笑,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世间美人千千万,为何我独独选中你安插在容舒玄身边,正因为我不想作践自己间而辱及家门清誉,不得已而为之!” 撒了一通火,我撤了对林思安的不雅举止,可话不见多少缓和。 “我不管你现在是忘恩负义也好,心存妒忌也罢,总之你继续把这个角儿给我演好了,千万别跟我出纰漏。我要的,是我的仇家不得善终,而现下我对你期盼不多,仅需这一点上你我一致便可;而附加给你的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情情爱爱,我既然给得出手,就没想收回,也不屑收回!” 此话一出,很长一段时间内,內寝里没有半点声息。 而等我一饮而尽那 半杯菊花茶后,忽然开窍的林思安,心翼翼地问到我:“你此话当真?!” “你有眼有耳的,难道自己辨不出个真假来?我夫我子人如今皆在衢州,日日心急如焚地盼着我归去,你当我吃饱了没事干,浪费大把时间同容舒玄闲耗?他有这闲心,我还不乐意奉陪!” 大概是心中火气憋太久,我抄起那空杯砸了个稀烂。 “倒是你林思安,你不是自诩在我手里学了真本事,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么现在连个男人的心都看不住?与其有闲心同我在这儿较劲,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让你的枕边人对我死了这条贼心。要是真把我逼急了,就是拼了这条烂命,也要和容舒玄那狗皇帝同归于尽!” 良久,林思安软下声:“好,我再信你一回。” “你爱信不信。” 我哼哼一笑,没多见什么好脸色,下了逐客令:“元妃娘娘,你出宫时间已经够长的了,言尽于此间,还是请您早些打道回府,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害人害己。” “咱们各归各路是一定的,但当下没本宫的援手,你怕是在归途中难找到北。” 我侧头凝眉地看着林思安,这话不仅来得陡然,回味起来更是意味深长。 而她的反应,亦是老道得很。 “别这么看着我,既然诸多顾忌杀不了你,那索性不如心慈一回,成全你的心愿;我还是秉承当初那句老话,你好,我好,大家天各一方地活着,相安无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难下遇故 等收集完毕封存好,我将瓷瓶放在了梅跟前。 “每次使用‘无子露’时,取一指指甲露兑一茶壶水稀释,浸泡我平日用的茶餐器皿半个时辰后,阴干便可。金银器皿不易附着药性,每两日便要重复一次浸泡;而像紫砂壶这类陶土烧制的器皿,材质吸附能力强,每七日浸泡一次便可。可记住了?” 进拽着药杵的梅,忙点点头:“主子,记住了。” “好。总之平日里细致谨慎些,切莫让人瞧出了端倪。” 说着,我便继续忙活另一味未完工的药。 专心致志研究药材配比间,梅卡着嗓,忧心忡忡地问到我:“主子,若长期服用这‘无子露’,会不会对你的玉体有所损伤?” “是药三分毒,当然会。” 我拿着金秤把量好分量的乌钱子倒入碾盅中,一边捣磨,一边向梅解述到这“无子露”的弊端。 “无子露是味阴虚药物,若女子长期服用,会对人体水元肾精造成损害,轻则出现体弱乏力,精神萎靡症状,重则神经错乱,精神失常;而若是男子长期服用此药,除了伤肾伤元外,还有一个最明显的副作用,就是能使男子丧失生育能力。” “主子你想——” 惊恐骤悬于面间,结巴了半天,吊在梅嘴边那后半句话始终不敢说出口。 而我,显得不以为意。 “不是想,而是必须这么做。” 我捣了几杵子药,等气氛稍见缓和,才继续说到:“容舒玄是只具有攻击性的狼,而面对猎物在前,他对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所以我必须在他失去耐心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可若大历皇提前对主子失去耐心,又如何应对呢?” 我尔尔一笑,目光落在了捣盅间:“所以我才另要配一剂毒药,留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 “主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毒药这字眼如针扎心,惊的梅魂不附体,立马战战兢兢地跪在我脚下。 我也是急了眼:“起来!你再也不是奴,叫外人见了会笑话你没骨气!” “梅无用,知道主子当下活得煎熬,不想苟且于世,却束手无措;但主子再怎么万念俱灰,您也得替远在衢州的皇上、太子多想想!人活着,才有盼头不是吗?主子,您听梅一句劝好不好,这毒药留不得!” 面对声情并茂,泪眼婆娑的梅,我亦是鼻子一酸:“梅,无论我对这世间有多少眷恋,可终归是个女子。懂我者亦知我难,若届时名节不保,我真无颜苟活于世上。” 抚了抚梅的发顶,捧起她的脸,我怜惜地替她擦去眼泪。 “傻丫头,人生无常,能为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也不失为一种理智。” “噢” 正当我二人惜做一团,悲情正浓间,两声不应景的清嗓子插了进来。 我回头一瞧,却见霍胜男站在身后不远处。 “好端端的,怎么伤感起来?” 左右不过一句探问,霍胜男走过来间,正色道:“皇上来荣华苑了,让我来请您去花厅一叙。” 我调整了下状态,把冷冰全副武装上:“他来便来,与我何干?” “你莫同我置气,耐得住性子才熬得住日子,该收敛的倔性子还得收敛。右相也来了,听说是皇上专程带他来拜访你的。” 右相? 苏逸舟?! 沉思片刻,顿时我如换了个人似的,简单地交代了梅一二琐碎事,便急匆匆地随霍胜男前往花厅。 人刚至花厅门庭,远远便见容舒玄和苏逸舟高低错落,主次分明地叙话在主厅中,我顿时眉宇一挑,问到紧跟在我身边的霍胜男。 “他们是走密道来的?” “不是。今儿个皇上出宫外巡,和右相是从苑子正门来的。”回了句,霍胜男心中也生了疑,遂补问了句:“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狗与客的区别,没什么不妥。” 我丢下句难咀嚼的话,脚踏清风般入了主厅。 “孤这件珍藏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苏卿见了便知她的妙——” 我人不过至屏风,犹抱琵琶间,容舒玄的眼睛倒是贼毒地察觉到我。 “说曹操,曹操到。” 说着,容舒玄起身健步而来,不由分说地拽住我的柔荑,声凑耳道:“带了个你感兴趣的人来,不会不给孤脸面吧?” 骤地,心中猛一颤,我狐疑上面。 “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甜药。” 痞痞一笑,将我拉入来客视线间,容舒玄又恢复成人前高傲无比的天子貌。 “苏卿,孤的宝贝如何?” 苏逸舟内敛沉稳,不过矜 持一眼,毫无轻浮之举的朝我躬身示礼。 “美人如玉,温润修身,极衬天子度,微臣恭喜皇上喜获至宝。” 我冷道:“听闻苏相乃师从文门泰斗严嵩严老先生门下,心想必定是人中龙凤,风雅卓尔;可今日一见奴家倒是有几分失望,轻浮间甚似个油嘴滑舌,溜须拍马的附庸之徒。” 撩下冷话间,我趁机挣脱容舒玄的牵制,从容自若地找个合宜位置落座下来。 “既然你家主子邀你来荣华苑品美人,不知苏相可品出个什么名堂?” “美人说笑了。微臣一介寒末得天子赏识,只知为皇上鞠躬尽瘁,分忧解难,可论及风月,微臣到底是个不通情趣的木讷人;若美人真要微臣评头论足个所以然来,微臣只能说,能得天子心者,亦是世间无价宝。” “再宝贝,在俗人眼里不过是个被人亵玩的物件。” 我不咸不淡地抛出句,这花厅中的气氛倏地跟结了冰似的难堪。 可容舒玄蜜笑不散,趁势翻出了点噱头来。 “苏卿,看来是不指望不上你,为孤搏美人一笑了。其实你和孤的美人颇有一段渊源,苏卿乃聪慧之人,不妨来猜猜孤这位美人的来历?” “你闭嘴!!” 瞧着容舒玄把我和苏逸舟当傻子般,玩弄于股掌之间,怒不可遏的我当即拍案而起,意欲甩脸走人。 然容舒玄反应甚快,上前拦住我间双手把在椅托两侧,将我的行动封死在怀间。 “嗳,樾棠,到底你和苏卿师从同门;再不乐意,不看僧面看佛面。” 莫说我当时什么反应,背后那谨立而恭的苏逸舟,股股掩不住的惊愕乱了从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局如对弈 气不过间,我忽亮出了性子:“我与苏相有何渊源,不需要你个外人在这儿旁敲侧击,你不嫌自己像只麻雀吗?聒噪!” 一脚冷不丁踹在他腿上,人瘸着腿挪了挪,我眼前视线倒是开阔了许多。 “有时你这脾气,太不分场合,存心让苏卿看孤笑话不成?” 容舒玄忍痛不呼地落座在我旁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痛处,人前反应也是正经了许多。 可他的大度换来的,不过是我一记白眼。 没有半分玩闹调情的心思,我道:“既然你是带苏相来拜访我的,那当下,我好歹算半个主人家。你的戏想必也唱的七七八八,就劳烦你让个台,让我和苏相安安静静地叙个旧。” “梓潼发话,孤自当唯命是从。” 奉承甜在口,可这猫儿手却不见规矩;未等容舒玄揩油成功,我扬手一拂,把他的手给挡了回去,又鼓着眼警告他适可而止。 “梓潼?皇上,这,这不是——” 苏逸舟的声音虽显突兀,但却是拉开我和他话题的好时机。 笑如敛芯梅,我扭过头来回到苏逸舟:“这称呼,苏相听着也刺耳吧?!梓潼乃天子对皇后的敬称,相爷此刻疑的,是你大历的国母明明另有他贤,为何这尊称又用在我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身上。奴家说得可对?” 虽有窘色,可苏逸舟亦是诚恳地点点头,表示我推测不假。 手指尖似有节奏地敲击在桌案上,等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我凝笑不散地说到:“那苏相不妨猜猜奴家的来历。” 不过是呷口茶的时间,苏逸舟苦思冥想的困顿不见踪影,反观我时脸上的表情,三分恍惚,三分惊奇,三分谨慎,一分克制,杂糅成这十分意外的豁朗。 “猜到了?!” 苏逸舟拱手作揖,把礼数尽妥帖后,点点头:“微臣已猜到夫人身份。” “苏卿这般自信?若猜错了,可得认罚喔。” 容舒玄恶趣欲挑动气氛,可惜,得到的反应却如跳梁丑般冷场。 苏逸舟从容而答:“若微臣没估错,夫人应该便是微臣同门师兄李书云的千金明珠,前东宫太子妃,皇上的原配发妻李淳元。” 说着,苏逸舟神色严谨地跪在我和容舒玄跟前,五体投地奉上一拜。 “微臣失言,请皇上降罪。” 此情此景下,座上的我笑胜先前,而容舒玄却是阴云密布。 不得不说,苏逸舟这回话里得最我心的,是那“前东宫太子妃”六个字中的“前”字,被自己的臣子道出,对容舒玄这位不可一世的天子而言是记响亮的耳光。 倒是没给容舒玄发作的机会,我当即上前扶住苏逸舟,替他解围。 “苏相何罪之有?您不过是据实而言,若话里真有什么大不敬,你家圣上也是金口在先,不至于迁怒到您身上的。是吧,噢?” 活生生被我拆了台,气不少,可惜死要面子装得大度。 沉默半响后,眉心微敛的容舒玄道:“免礼吧,苏卿。” “谢皇上赦微臣妄议之罪,谢夫人解围之情。” “苏相可万万使不得。” 见他要朝我行谢恩礼,我忙阻止到:“苏相您虽入门晚,但毕竟和家父是同辈师兄弟,我一个晚辈怎能受苏相如此大礼?若家父泉下有知,定怪罪樾棠长幼不分,傲慢无德。快快起身叙话。” 苏逸舟自来重礼数,识大体,我这番话虽算不上什么妙语圣言,但搪塞他的拘谨却是绰绰有余。 我见苏逸舟仍有别扭在心,索性把话说开:“古语有云:君子不拘于节。你我年纪相仿,且也是头一回相见,若我‘师伯、师伯’的尊呼着苏相,您听着别捏,奴家也显得太过刻意套近乎;我看不如这样,还是像先前般你唤我‘夫人’,我敬你‘苏相’,一则少了不必要的尴尬,二来相处间也融洽自在些,苏相以为奴家提议可好?” “极是。是逸舟太不知圆融变通,惭愧。” 然苏逸舟抱礼在怀,欲动间,却被我一个眼神给暗暗压了下来。 “没想到苏卿这么快便和梓潼打成一片,反倒把孤排斥在外。孤很怀疑你们俩真是头一回照面?” 少了些尴尬,却多了些是非,苏逸舟碍于君臣之礼不敢吭声,可不代表我会装聋作哑。 “你这意思间,好似在怀疑我和苏相窜通一气,故意在你面前演双簧?” 双簧这一点,我自认拿捏的极好。 眼下容舒玄知晓苏逸舟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确凿无疑,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苏逸舟领来荣华苑见我,但容舒玄也并非是事事了如指掌。 比如,我一手栽培了苏逸舟,但苏逸舟却从未得见我真容,此时的李淳元于他而言,完 全是个陌生人般的存在。 而这手隐藏牌,够耍弄容舒玄一番了。 容舒玄道:“梓潼莫恼。孤只是一时好奇,毕竟你和苏相乃严老先生门下弟子,分属同门间若说没有半点交集,那也太过牵强。” “怎么,怕我联手苏相害了你不成?” 一股捅心窝子的架势怼回去,我半点没给容舒玄留脸面。 而苏逸舟急了。 “皇上明鉴。微臣如今能协领寒门士子,效忠大历,是皇上礼贤下士,天恩浩荡所致;追根溯源,一切皆因一年前‘正思谏’机缘,微臣偶得恩师垂爱并收入门下,指点开悟。若说微臣真和夫人有什么交集,也不过家师在微臣跟前缅怀师兄间,几句对夫人的爱屋及乌的挂念。” 一根紧弦绷在这怪异的气氛中,将他们这对君臣貌,刻画地极其泾渭分明。 片刻后,容舒玄幽幽道:“孤若疑你有异心,也不会带你来此与樾棠相见。苏卿,你不必时时把‘忠君报国’挂在嘴边,无趣得慌;孤历来喜务实,重实效的人。” 的确是唱戏的好角儿,前一刻还面威如虎,下一刻便嬉笑在颜。 “对了苏卿,今日邀你前来荣华苑,孤还有个目的。有道是:成家立业,光耀门楣,乃好男儿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大事。苏卿年少有为,如今更是官居高位,也是时候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此时,容舒玄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我的心倏地蹦上嗓子眼。 他想乱点哪门子鸳鸯谱? 而未等我想出个所以然,容舒玄兴趣甚浓地问到苏逸舟:“苏卿觉得端庆郡主如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乱点鸳鸯 只见苏逸舟作难在面,耳根通红,方寸亦不如先前从容。 容舒玄见状亦打趣道:“苏卿可是害臊?没什么的。正值大好年纪,且男未娶女未嫁,孤左右瞧着也是极登对的,就不知苏卿是否有意?” 笑僵滞且苦,苏逸舟躬身一拜,低声回应上容舒玄: “微臣虽与端庆郡主私下接触不多,但也知郡主为人端庄沉稳,豪气爽直,且对皇家忠心耿耿,确是不可多觅的良选。” “这么说来,苏卿对端庆郡主颇有好感?” 一抹得意染开笑靥,容舒玄朝我拉来话。 “你瞧,孤这媒人眼光不差吧?随手一点,便点出了个天作之合。看样子苏卿日后这杯喜酒怕是十拿九稳了。” 我倒瞧不出喜从何来,冷嘲上:“剃头挑子一头热!天下间为何有如此多的怨偶,因老是有些吃撑了没事干的人,喜欢乱点鸳鸯谱。” 这话无疑是灶台掀锅,我倒懒得理会容舒玄此时脸色如何难看,直嗖嗖地把话题引到当事人身上。 “人家苏相话似乎未尽,别断章取义才是!等人把话说完再做决断也不迟。苏相,优柔寡断,会坏事的。” “多谢夫人提醒。” 别看苏逸舟年纪轻,说话做事相当老道圆滑。 他道:“郡主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勇,乃当世英豪,忠胆义魂令无数大历男儿钦佩不已。然微臣对郡主的好感,完全是出于个人欣赏,并未掺杂任何男女情愫;再者微臣出身寒微,自愧配不上端庆郡主间,更志在于为皇上分忧。” 说着,苏逸舟俯首而跪,表上决心。 “先国后家乃臣子本分,顾氏党羽一日未除,微臣便一日不存娶纳之念。妄皇上体恤。” 对人决意如铡刀,一刀切断了容舒玄所有保留后话,再无半点转圜可能。 “苏卿倒是辜负孤一番美意。” 半响,容舒玄口中幽幽落下这么句,花厅里忽然跟下了霜般的冷。 “姻缘天定,人力难阻。若事事顺他人意而活,这人生在世着还有什么盼头?活得蝇营狗苟,不过是徒增笑料。” 无人开口打总结,我强出了头,把这冷场子给和稀泥;正欲起身闪人,不想容舒玄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梓潼这是去哪?孤可是搁了一肚子话,想与你推心置腹一番,半途撒手可是会惹人笑话。” “说便说,别拉拉扯扯的!” 挣脱不了腕间大力,我剜了容舒玄一眼,目光又倏地飘向还跪地不起的苏逸舟。 他的眼力价很是到位。 “端庆。” 朗声朝花厅外唤了句,不过眨眼功夫,健步如飞的霍胜男已经到跟前。 “皇上吩咐。” 容舒玄悠然道:“孤还有些话要同樾棠交代,不方便走动间,你替孤送送苏相。” “臣领命。” 说着,在地跪伏多时的苏逸舟再次叩谢,起身后便默默地随霍胜男离开了花厅。 安静再次落下,我心里却忐忑渐盛。 正满脑子想着容舒玄如何同我秋后算账,不想一个冷不丁在后,他从背后将我抱住。 “松开!” 我在他怀里挣了挣,无果间,他倒是越发得寸进尺地靠上我的肩,与我耳鬓厮磨。 “你生生搅黄了孤的安排,没句悔意也就罢了,难道安慰安慰孤的悔意也全无半点?” “矫情不适合你!” 戒备间,我死命地挣脱只手,挡在我和容舒玄过于亲密的接触间。 我厉声斥到:“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你这伪善面让人看多了会做噩梦!你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讲真,我真替忠心耿耿的霍家姐弟感到心寒!!” “市井粗言秽语,梓潼用得得心应手,孤听着也新鲜;当下无人,孤许你放开胆子骂,毕竟夫妻坦诚交心才能精进感情。” “你这人心理扭曲吧?!” 我态度人前再横,可终究是座泥做的空壳子,其实心里发虚得紧。 “孤不找虐,怎消你对孤的怨气?” 大力一箍,将背对的我硬生生转了过来,捏住我的下巴。 他抿着坏笑道:“孤若不懂先发制人,外人得了喘息,便会处处受制于人。霍子陵的确忠心,但也不得不防;樾棠,孤的心得十足的狠,十分的警惕,才保得住大历的祖宗家业。” 我横生一口岔气,嘲讽到:“容舒玄,我今日才知你活得悲哀!放眼天下,除了你自己,怕是谁都是威胁般的存在。” “孤还有你啊。” “抬爱了,可惜我无福消受!” 作呕感酝酿出大波动,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开了容舒玄的纠缠。 “我只觉得你恶心!” 摆脱纠缠,我忙退避三舍,如斗鸡般警告到容舒玄。 “你想要的那个千依百顺,懵懂无知的李淳元早已经死了。你现下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脑子不清醒着,我可以提醒你:我如今是慕容曜的女人,身体是,心亦是,你别再枉费心机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别那孤和慕容曜那丧家犬比,他没资格,更不配与你比肩白头!” 那一声咆哮似有惊天动地之势,而我在颤颤退避间,把这男人心中藏着的歪曲看得一清二楚。 “论智,论才,论貌,论心,孤样样凌驾于慕容曜之上!若不是当年顾及你的感受,慕容曜这子早在孤手中死了千儿八百回,还轮得他回北燕继承大统,坐享其成?!” 肆无忌惮地在我跟前大撒醋火,容舒玄依旧不见消停。 “你以为舍了孤另攀高枝,便能高枕无忧,可结果呢,慕容曜败了祖宗家业不说,如今落魄的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跟着这种窝囊废过日子,你是自讨苦吃!” 忌惮中有股清明腾起,重燃了不惧的气势,自信了笑容。 谁人心中无魔障? 往昔慕容曜越不过容舒玄这道坎,如今看来,反之亦是。 我亦豁了出去:“容舒玄,活得窝囊不自信的人,始终是你。” 而冒进的代价,是一巴掌被呼得眼冒金星,痛摔在地。 “你是孤的女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谁也休想染指半分!!”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我昂起头:“我真庆幸,你虽能一时玩弄众人于股掌之间,但始终不能阻止人心所向!” 迎着风口浪尖,我不留余力地掀开他心中的丑陋。 “其实你谁也不爱,爱的,只是你自己而已!我对你而言,不过是留着多余,予人不舍的玩物罢了;就像这荣华苑内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你谈不上多稀罕,只是单纯地满足你个人的占有欲,哪怕是锈了腐了坏了,你也会死死地拽在手心里,不会大度地拿出来与人分享!” “要分享孤的东西?做梦!更何况是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于一个解不开执着心的人,我心冷而笑。 “是啊,浮云如梦,执心若苦。荣华苑再金碧辉煌,也不过是个牢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各自为艰 “看着路!” 脚下台阶悬空未注意,我整个人倾过去间,一只手慌忙搭来援手。 “别碰我!!” 恍惚以至情绪崩溃,我在对人手边乱挣乱动,泪也潸潸而落。 “你清醒点,我是胜男!发生什么事儿?” 稳住我间,霍胜男忽然注意到我脸颊上的五指印,人也是吓得不轻。 “你的脸?!皇,皇上他对你动手了?” 我当时什么安慰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自己活得无比憋屈,无比痛苦,一个劲乱嚎乱叫着;而霍胜男似乎懂得我当下的凄凉,一个怀抱紧紧将我锁在怀间,任由我尽情发泄。 良久,等我情绪稍稍平复,她才抚着我的脑勺,满腔怜惜地劝慰到我。 “你当下处境,若换做是我,我也会发疯。女子的悲哀,总是被人视作弱,肆意欺凌。”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 哭噎着掏出自己支离破碎的心给人瞧,我被懦弱再次占据,一头扎进霍胜男的怀中,汲取抚慰的温暖。 不知枝头的鸟儿高唱了几轮夏歌,收拾好狼狈的我,勉强能在霍胜男面前抬头挺胸。 挺不好意思地问到:“我,我刚吓到你了吧?” “有一点。” 帮我规整了下鬓间凌乱的青丝,霍胜男如释重负地说到。 “刚才我真怕劝不住你——” 大概觉得话过于晦气,霍胜男又打打嘴懊悔到:“呸,呸,呸,大吉大利。” 我苦苦而笑:“说句没出息的话,我也只能在你面前发泄下情绪,若说真要求死,我真提不起那个胆气。可有时想想,这样生不如死的苟活着,倒真不如一了百了来得干净自在。” “那是你心里有盼头,故对自己下不了这个狠心,很明智的抉择。” 怕我念想走歪,霍胜男忙拉住我的手规劝到。 “我看得出皇上对你余情未了,只是一时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加之你性子又烈,摩擦间自然有过激之处。再忍忍,或许皇上自个想通了呢?” “你觉得可能吗?” 我痴痴一笑,极尽嘲讽。 “你们尽心侍奉的大历天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若要我信容舒玄有这等大度气量,我倒不如信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咬咬唇,面色作难的霍胜男终是反驳不了我,遂缓了口气问到我:“你就没想过在皇上面前稍稍示软?试着妥协,也许日子不会这般难熬。” “重蹈覆辙是傻子。” 把她提议间的荒唐化作严肃,我反问到霍胜男。 “若让你弃我兄长宋玄冥,而委身于苏逸舟,你觉得你自己熬得住这漫漫一生时光吗?” “我——” 几个停顿,我亦知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霍胜男身上奏效。 “胜男,我们都熬不住。若噩梦成真,别说是一生,就是一年,一月,一个时辰,一个须臾,那都是煎熬。” “我怜你处境艰难,可想想自己,又能自在无忧到几时?” 触动的心结,在霍胜男眉心间凝成一股忧愁,如刀疤般毁去这位女将本有的自信。 “我是大历的臣子,你兄长是北燕的将,我们之间终究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家国忠义。即便今日你替我解了围,也不代表日后皇上不会旧事重提,为我另觅佳婿;岂不知,我只要一日为大历的臣子,我的终身大事就由不得我做主。” “你警觉很对,今日我还能帮你一把,可来日方长,会不会有有心人帮衬你一把,全然是未知数。所以胜男,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给你一个切身忠告:趁自己还有选择权前,多为自己打算几分。” 霍胜男苦心在唇,摇摇头:“痴人说梦。” 纤长的手指揉搓着刀鞘的流苏穗,衡量着天各一方的心上人,霍胜男那股无底的惆怅更加明显。 “在沙场,我是个能豁出性命的人,可在感情上,我却是畏首畏尾的人。我心中是放不下宋大哥,可我更放不下我霍家百年清誉;为图一时儿女欢愉,让我的族人背上通敌卖国的污点,我良心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安稳。” “难道你没还察觉到,容舒玄已经对你们霍家的存在,产生了忌惮?不然,他不会急于撮合你和苏逸舟。” 我并不想借此事挑拨什么,投桃报李,仅仅如此简单而已。 我再次规劝道:“胜男,你也是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难道还不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对,容舒玄如今是对你霍家器重有加,那也是因为他需借你们霍家的手,来制衡顾家;若来日顾家顺利被铲除,保不准,你们霍家将成为容舒玄眼中的第二个‘顾家’。” “不会的!我们霍家从无 争名夺利的妄心,只求保家卫国,天下太平,皇上不会如此绝情!” “你还是太天真。” 嘲笑意味不重,我更惋惜他们姐弟的愚忠根深蒂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对君王而言,无论其心多么忠诚的臣子,若他手中握有足以颠覆天下的兵权,那就是隐忧的存在;更何况你们的主子,本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我李家,不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你别说了!” 猛地站起身,霍胜男退后两步,与我划清界限。 “你刚才的话,我只当你对皇上心存怨恨间的挑唆,不会往心里搁。若顾念你我间的情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往后莫再提!” “我不会再提。” 我笑笑,把心态放到中正处。 “时间会验证一切的,但愿我是枉做人。我今天折腾得够呛,就先回去了。” 此时,我也从廊栏上起身,准备打起精神回玲珑阁。 “等等,淳元。” 脚步还没迈出两步,忽然身后的霍胜男再次唤住我。 “还有何事?” 我满满疲倦地回望着她,心想是不是霍胜男是不是开窍了,不想她口中却道出了另一桩事儿来。 “本来这事我没做考虑,但细想着你今日委屈多少因我而起,我霍胜男亦不能白受人恩惠。所以,我准备安排你和宋大哥见一面。” 这话从霍胜男口中说出,我顿觉如沐天音,喜不胜收:“真的?什么时候?!” “估计个把月内吧。宋大哥回衢州给你报平安,来回北燕大历要周转些时日,具体什么时候,等我下次见过他后再行安排,你先沉住心,知晓此事便可。” 我点头不断间,心中忽然对着死水无澜的日子有了些期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思尽苦 当熬过二十三个阴晴雨云,我心中期盼许久的甘霖,终于降临。 惴惴不安地踏入宝光阁,我亦步亦趋地绕过座丈高的假山,便见一身护卫打扮的玄冥恭候在门庭处。 “兄长!” 那一声颤颤而呼中,担忧压过重逢之喜,冲上前的我一把拽住他,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动静。 我不放心地叮嘱上:“荣华苑内到处是容舒玄的眼线,我出来溜达一趟不容易,进阁再说。” “属下就不进去了。” 我在前心急的拽,他在后镇定的站,忽拉锯出一段生分距离。 他窘迫间启齿:“主子,有一个人比属下更急切想见到你,人此时就在宝光阁内。而主子想说想问的,他比属下交代地更清楚。” “你难道!” 相比玄冥的镇定,我心急的面上忽然窜起大股惊愕,俨然明白他此时在跟我打什么哑谜。 惊,怒,喜,忧,慌,各种忐忑交杂在一处,合出一股怂恿的焦急,驱使着方寸大乱的我冲入宝光阁。 我如只无头苍蝇般,急窜在宝光阁内每个角落,腾起的惧意牵动脆如危丝的情绪,迷了眼,慌了心。 正快要被情绪左右住自己,忽然模糊的视线里窜来个人影,挡住我去路间,一个猝不及防的怀抱已经将我锁住。 背后人道:“跟我走。” 就这么一句,让我连日苦筑的心防溃不成军,我猛扭转过身,“嗬”的声在慕容曜怀里恸哭出声。 他的宽抚如冬日暖阳,一点点驱散我心中积聚的寒霜冰棱,使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依赖感。 我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找到归路,肆意在慕容曜怀间宣泄着,而他不停抚着我起伏的背脊,不停地亲吻着我的发顶,额头,把他厚实的胸膛借给我依靠。 此刻我才明白,世间哪有什么坚强,人人都活得脆弱不堪,都需要一个给你安稳依靠的港湾。 待我情绪稍稍平复,慕容曜捧起我的脸拂去泪痕,郑重无比地说到:“再难再险,有为夫扛着,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信誓旦旦的承诺,没换来意想中的安心,反让一股清明反扑而来,颇有醍醐灌顶之效。 “不,我不会跟你走!” 我立即推开慕容曜,抹着湿湿黏黏的脸惊惶地退后几步,什么狠拣什么。 “你如今个落魄天子,朝不保夕的,能带我去哪儿?慕容曜,别说这是大历,就是在北燕,也没有你半寸随心所欲的地方。” 压着快破音的颤嗓,我催促上。 “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把事做绝,走,快走!“ “违心话。” 冷峻如冰的脸上不见半点动容,慕容曜迈动脚步间,我却慌神喝止住他。 “别过来!” 紧咬着腮帮肉一边,我鼓足了底气,把话往绝处说。 “盛玉童是不是没把话转告明白?好,咱们当面把话挑明,免得你心里还存着什么侥幸。你怨我贪恋荣华富贵也好,骂我人尽可夫也罢,我敢做亦敢认。慕容曜,很感激你不远千里来看我,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要我跟你过担惊受怕,漂泊无依的日子,对不起,我没这个勇气;女人的青春很短,你们男儿可以肆意洒脱挥霍,可我耗不起。” 紧张间,咬得过大力,口腔里染起股淡淡的血腥味。 或许正是这个味道,蓦地再次提醒到我,不能对慕容曜存半分心软。 “你看,容舒玄多么疼我爱我,不仅建了这么座富丽堂皇的苑子养着我,还亲口承诺我,会扳倒顾家礼为我李家报仇。慕容曜,换做是你,也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有盼头;我若跟着你,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情情爱爱虽迷人,可比不得现实实际,你若真我着想,就不要成为我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话到此,已经是我自己的极限,我扭过头回以决绝,脚踩刀刃般痛朝出阁方向走去。 可不过三两步蹒跚,后面一个怀抱再次将我圈住。 “这里真有你想要的生活?可刚才为何你一见我,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委屈难掩?” 瑟瑟发抖的我,忍着满眶他瞧不见的泪,把话说的心虚。 “你用不着费心试探什么!我现下是对你余情未了,可终究改变不了什么。时间是个神奇的存在,日子久了,我忘了,你也对我的执着也淡了。如今你什么身份处境,不用我多费唇舌,念着你往昔的照拂之情,今日我就当未曾见过你;你再不走,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叫人来拿你!” “那你倒是把容舒玄的人叫来,我等着。” 我倏地一懵。 三年夫妻,难道我不知他脾气倔在哪儿?慕容曜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费尽唇舌间,急的熬的 ,只是我自己而已。 “算我求你了慕容曜,行不行?咱们好聚好散,与其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还不如好好筹谋如何夺回你们慕容氏的祖宗基业!难不成你真要当个扶不起的阿斗,人人嘲笑的败家子?!” “我要把你留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替我受尽煎熬,才是彻头彻尾让天下人耻笑的窝囊废!” 背后急怒一声反驳,他的怀抱锁得更加霸道。 “你若心里真没我,那为何身处危难间,还想着把虎符留给我去争天下?你让我心无旁骛的谎言,我一个字都不信!” “别说了!!” 一场较量,终是我败得一塌糊涂,可我知道当下局势容不得我和他任性。 奋力挣开他束缚间,我从发髻上拔下金钗抵在咽喉间,以死相挟。 “我忍辱偷生,委曲求全,熬到今时今日这份上为了谁?你豁得出去,你如今什么都顾不上,好,我亦舍命陪君子!黄泉路我曾走过一遭,熟悉着,我先去探个路,等着你来我们夫妻团聚!” 说着,我眼一闭,把金钗朝自己咽喉狠扎去。 可就在那一了百了瞬间,慕容曜的手急探来,把这幕危急悬在一寸咽喉边,进退两难。 半响无语僵持,慕容曜忽软膝跪在我跟前,酸涩满眶。 “我何尝不想静下心来,好好为我们的未来筹谋再图,可一想到容舒玄将你拿捏在手,我真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只想尽快带你逃离这鬼地方!” 悲言戳在心窝子,我相挟的金钗滑出手心,人也更抽干力气般软下去,反抱住自怨自艾的慕容曜。 “我何尝不想跟你走?连做梦都想离开这地狱般的牢笼!可是阿曜,这是大历,是容舒玄的天下,我插翅也难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义在前 他的泪,此时品味起来,是我今生尝过最苦的东西。 “帝王乃左手撑着天,右手握着地的天眷之子,与生傲视群雄,凌驾万物;你日后,还要带领北燕万千热血男儿夺回大好河山,面对敌人,宁可流干身上的血,也不能轻易掉一滴泪。” “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全无自信。” 拽住我的手,他极力克制着情绪间的波动,身体不住地发抖。 我柔颤着声宽慰到:“神佛有劫,世人多难,而你身为帝王,走得本一条比旁人艰辛千倍万倍的路。要学会独当一面,自强不息,只有当你到足够强大时,你才能护得住你想在意的人和物。” 把一口涩硬生生咽下肚,泪眼婆娑的我,挤出了个苦涩无比的笑。 “我这半辈子命运多舛,可唯独不悔遇上你,嫁于你,为你生儿育女;可阿曜,爱自私,大爱无疆,如今北燕万民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岂是任我们恣意妄为的时候?大义在前,任重而道远,我此时绝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我慕容曜堂堂七尺男儿,如今却要一个女人为我争取苟延残喘的机会,我只恨自己无用,活得丢人现眼!” 自怨自艾之极,他一时无法消解自己的愧疚,左右开弓的狠巴掌直甩得脸响亮。 “没出息!!” 见他自暴自弃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我,硬是补了他一大嘴巴子。 这一巴掌下去,总算定住他的神。 我厉声道:“勾践当年可卧薪尝胆,韩信受得胯下之辱,你现今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摆出一副不堪重责的退缩样,你可对得起北燕慕容氏列祖列宗,可对得起助你登上帝位,不惜性命铺桥搭路的皇祖母和母亲,还有远在衢州对你寄予厚望的万千热血将士?!慕容曜,你要消沉到几时,你要这帮誓死相随的忠臣良将寒心到几时?!” “我不想懂,也不想明白这些大道理,淳元,你别逼我!” 慕容曜像逼入死胡同般,死咬着牙关,捂着双耳,头如拨浪鼓似的不住地否认。 可我知道,这一步当下绝对让不得! 强扯下他掩耳盗铃的手,我强行灌输到:“你是天子,万民福祉是你的责任,你想推卸也推卸不了!若今日北燕未受内乱之祸,你有备而来,我定二话不说随你回衢州;可当下你不顾大局,孤身犯险,且不论你我是否有命逃出上京范围,鲁莽草率行事下会搭进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仅凭这一点,我便不会跟你走的!” 霍胜男,梅,玄冥,脑子作乱的我尚且能想到皮面上牵连到的人,若真深究,那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在内。 即便我能不顾不念旁人,可慕容曜呢,我再自私,亦不能让他把命当儿戏折在我身上。 心痛他痛苦不出亦不能示软,垂头之际,见他别在腰间的匕首,我立马夺了过来。 而这次,我不是拿性命要挟他做选择,而是割断了自己一缕发,又从他脑勺后牵起一股墨发,将两束头发打成结绑在一起。 我哽咽到:“结发同心,至死不渝。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它在,多少可以慰藉你的相思之苦;而我,亦会在此等你大胜归来,并时时为你们父子祈福祷平安。” “可——” 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我抬手迅速堵住他的嘴,笑得豁朗。 “所以,作为我们约定,我把你的匕首留给自己做后路。我会等,与容舒玄周旋到对我彻底失去耐心时,若届时你还未如约来接我回北燕一家团聚,为保名节不辱,我会和容舒玄同归于尽。” “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蓦地,我机敏地向后一撤,把他的匕首收入袖中,藏得严严实实。 “你没得选,我更没得选。从我踏入荣华苑的第一天起,这个选择已经预伏在我的命里;万事皆注定,半点不由人。” 我泪带迷蒙,笑中见痴。 “至少,保全我的名节间,我的夫君将来不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而玉麟那孩子也不会因他母亲留下污点。” 大概是预感到分别在即,我的泪又一次掉下来;滑进嘴里,这一次,我却发现有丝丝甘甜,不觉为苦。 “玄冥!” 朗声向外唤了句,没多少功夫,玄冥便行色匆匆地来到我跟前。 从容一抹泪,我严声交代他:“皇上我就托付给你了,管你是捆也好,绑也罢,你务必要保证皇上安全返回衢州。此地不宜久留,兄长速带皇上离开荣华苑!” 怕迟则生变,我硬是头也不回的,朝宝光阁外走去。 而仓惶间,背后传来极大动静,我还来不及防范,就再一次被慕容曜从后背抱住。 “我一定如你所愿变得强大,接你回北燕一家团聚。等我! ” 这怀抱来的快,去得也快,我僵在原地,双手抚着空空的双臂,那弥留的温存在一点点蒸发消失。 原来,结局可以不一样,我成了那个远远目送的期盼人。 我不知一个人在宝光阁呆了多久,等到霍胜男安全送慕容曜和玄冥出苑子,我才松了一口气,在霍胜男的陪伴下返回玲珑阁。 可我俩刚走到半道上,便见容舒玄带了一票侍卫,朝我这方急冲冲地压来。 “把端庆郡主拿下!” 人一上前,容舒玄不由分说,让侍卫把霍胜男给绑了。 我急在眼里,上前维护到:“容舒玄,你又发什么疯?!快放了郡主!” “放?吃里扒外的东西!” 容舒玄倒不似平时人前的和颜悦色,一口脏地骂到霍胜男间,狠一手将我拉在身侧逼问到。 “看来你一个人住在荣华苑内,真是寂寞了,居然怂恿孤的臣子给你做内应,放野男人进苑子来偷偷幽会!说,人呢?” 倏地,我人前脸色一阵白。 想不到风声走漏的这般快,但此时容舒玄手中无确凿把柄,我自然抵死不承认。 “我看你真是疯病入髓!要说野男人,你容舒玄算得上名副其实!” “你还有脸顶嘴?!” 他扬起手间,我像是熟识他路数般,先一步地把脸凑上前。 “打,你倒是打啊,没用的男人也就你这样,只会拿女人出气!” 手悬在空中,几番阴晴变换落不下声响,忽然阴骘大股上面,容舒玄拽起我就朝回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强取豪夺 忍住胳膊肘上的磕痛,惊慌失措地翻起身,却不偏不倚地撞上容舒玄的目光。 那寒光湛湛的眼睛,像是只饿狼在审视猎物,我预感大不妙间,立马朝榻角落缩去。 “觉得孤耐心很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 步步逼近间,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越发浓重。 “你,你别靠近我!别过来!” 一缩再缩,直到把那角落每一个缝隙填得满满当当,把我陷入无路可逃的境地。 “这事由得了你吗?” 撩开半散的云纱,神色怭怭的容舒玄躬身探入榻。 “孤要的人,没人敢和我争!” 狠声一落,他的大手如冷蛇咬来,箍住我抵挡乱挥的手腕上,倏地间我从角落拽了出来。 人摔困在软榻间,容舒玄一个敏捷窜跃,将我死死压制在身下。 惊慌大作的我,抄起尚有反抗之力的左手朝他脸上煽去,不想他见招拆招,精准地逮住我的左手,同时将控在他掌间的右手腕交叠一合,我一双手如被上镣铐般被容舒玄右手钳制住,压在脑顶之上。 这下子,我整个束手就擒在他手里。 “梅,梅救我!!” 恐惧间,我第一个想到梅,连忙扯开嗓子求救。 “无耻狗皇帝,放开我家主子!” 闻声而至的梅,一见榻上这危急架势,也是不顾安危地冲上前,对容舒玄又咬又打。 可我们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低估这男人的狠。 “找死!” 左手拉扯间被梅狠咬住,容舒玄吃痛一甩,反手一狠巴掌就打在梅脸上,当场打了个人仰马翻。 生生挨了一巴掌的梅也是倔,立即从地上爬起身来,又欲冲上前和容舒玄扭打,但不想容舒玄早已被激怒,未等梅再次近身,一记重脚踹在梅腹间,人跟软包似的被踹飞三尺远! 心惊胆战间,只听见阁中重重的闷哼声接着撞击声,梅那头便再无半点声息。 心中恐惧膨胀到极限,倏然被针扎破爆炸开,我整个人发疯似的在容舒玄压制下挣扎着:“梅?梅!!容舒玄,你灭绝人性,定不得好死!!” “住口!” 左手下得猛,一把狠捏住我的下巴,容舒玄怒得面红耳赤,眼瞪眉挑。 “那贱婢自不量力,死不足惜!”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嘴里不停地叫嚣着,可自己因为害怕,早已经哭花了脸。 此时两名苑中护卫闻得动静,匆匆进了內寝,容舒玄如座山虎般巍然不动,侧头威慑到来者。 “把那的贱婢拖出去,严加看管!若还不知收敛,肆意滋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字交代地极尽狠厉,两护卫也是畏惧天威在前,立马默声收拾残局,抬着不省人事的梅撤出了內寝。 短暂的安静降临,于我而言,比坠入无底深渊还可怕百倍。 “软的不行,好,孤也不必装什么正人君子,且看谁硬扭得谁!” 说着,容舒玄就猛俯下身子,朝我乱嚷乱叫的嘴发起进攻。 害怕如冬夜骤降的气氛,绷紧了我脑子每一根神经,身体不自觉地陷入自动防御中;我瞪大眼睛流着泪,边奋力挣扎,边咬紧牙关,不让他继续入侵一分一毫。 一处未尽意,容舒玄开始变化招数折服我。 他狂轰滥炸的占有,如雨点般落在我的唇,脸颊,耳垂,颈脖上;反反复复,像是在汲取香甜的花蜜般,渐渐陷入意乱情迷,不可自拔。 当这份意乱情迷酝酿地足够浓厚,忘情的他,大手忽拽着我的外衣领口向下一扯,大片雪白如幽闭院落泄露出的春景,引得对人更加如痴如醉。 “樾棠,孤真的爱你,很爱你!” 耳际传来蛊惑的甜言,混着肩头的凉意和他厚重湿热的呼吸,忽然如给我下了降头术般,人直挺挺地躺在他身下,不哼不吭,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某一处,彻底放弃抵抗。 阿曜,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怕是再也等不到你来接我。 蓦地,汩汩泪就从眼眶中不住地滑落,染湿了大片被面。 而就在我以为在劫难逃间,容舒玄突然收止住动静,缓缓地抬起身,神情极为复杂地俯看着我。 良久后,他忽然松了对我的禁锢,翻身盘腿坐在了一旁,手把着额头长吁短叹不断。 “孤一时气急上头,唐突了你,你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他软声道歉间,见我泪水不止,忙怜惜万千地探来手欲替我擦泪;可劫后余生的我早就是只惊弓之鸟,他的手还没挨上我,我整个人就如冬日寒号鸟般,瑟瑟发抖不止。 纵使容舒玄此时愧疚想宽慰于我,可不散的尴尬,终还是把他心中万般柔情收止在紧拽的拳头中,悻悻撤回。 “放心,孤不会再对动你分毫。毕竟男女闺中事讲究你情我愿,天下没哪个男人,喜欢如死鱼般的女人。” 说着,容舒玄快速翻身下了榻,顺手把云纱整个放了下来,遮住榻内的狼藉。 “你把衣服穿好,孤好好和你谈谈。” 他的远离,让我僵硬麻木多时的身体有了知觉;手指微微挪动,忽然袖袋中坚硬之物触动了我化作灰烬的死心。 慕容曜的匕首! 瞬间,一个念头急速涌聚来,支撑着我坐了起来。 将歪斜的衣领拉回颈脖间,拢藏在袖下的手无数那冰凉的刀鞘;我用尽力气地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拔出锋利无比的匕首,立马窜出云纱帐,朝还背对着我的容舒玄刺杀而去。 “我要你死!”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他死了,我的噩梦便会结束;可我这个仓促的临时起意间,低估了一个极关键的要素。 人在危险下,都是有本能反应的。 刀尖不过对准容舒玄背心几个须臾,他蓦地转身,惊错间本能的一挡,一推,我抵挡不住他反施而来的大力,整个人倒栽葱地扑跌在地。 而可笑的是,容舒玄那借力打力的一记推,反让我手中的匕首刀尖扎入了自己胸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如死水 自第三天醒转,我整个人陷入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的状态。除了正常的吃喝拉撒,我如具丢了魂的驱壳,成日与榻为伴,不管外面如何日升月落,阴晴交替。 一碗汤药,梅耐着性子喂了我半个时辰,其间不知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偷偷叹了多少次气;可这丫头怕我继续消沉下去,总是用种乐观的口吻,主动地和我攀谈到外面的种种变化,试图唤起我一丝丝动容。 我知道辜负了梅的苦心,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让我陷入一个死循环中,无法超脱。 “郡主!” 不知在这死水无澜的沉闷中憋了多久,梅的语气间因来人造访,忽然明朗数倍。 “主子,郡主来看你了。” 拉着我的手摇了摇,梅按捺着激动地禀告到我,可我的反应,不过不是一个眼皮睁合的倦怠。 霍胜男:“她还是不肯说话吗?” “一连五日未曾开过口。郡主来得正是时候,您法子多,可否试着帮奴婢开导开导我家主子?” “我尽力而为吧。” 幽幽叹息后,霍胜男向我而来的话语中,多了几分责备。 “今日,我不是来安慰你的。相反,你和宋玄冥那日欠我一个公道,如今宋玄冥跑了,我只能找你讨个说法。” 不得不说,这话如在我心间投下一颗石子,虽动静不大,可那漾开的涟漪让我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我迟缓地扭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立在榻边多时的霍胜男。 故人依旧,可此时的霍胜男,多了几分憔悴。 她再道:“撬动你的嘴前,我再送你个见面礼。靖德帝和宋玄冥,此时已经安全返回衢州。” “真的?!” 似平地惊雷,偶得慕容曜平安的我,口中沙哑地冒出一句。 “真的,所以你受得委屈没白费。” 霍胜男带来的消息,如在我紧闭的心灵间推开了扇窗,久闭的我得以喘息间,心安如涸泽聚水,让我再次有了生而为人的活气。 垂下头,不知是喘息过重扯动胸口的疼,还是一时喜极,两行泪汩汩不停地朝下坠。 大概是动静太大,引得霍胜男一阵慌,我摆摆手示意无碍,等平息好情绪,才开口道:“谢谢。” “谢?若当初我知道宋玄冥带来的人是靖德帝,这个忙,我无论如何不会帮。” 话不过见三两平和,却突见峰棱。 我抬起头望着神色严肃的霍胜男,忽然想起那日我出事前霍胜男被苑中侍卫五花大绑了去,心中骤然一阵忐忑不安。 “容舒玄可有为难你?” “你这话开口错。” 她咬唇酝酿间,那渐渐浓厚的严肃,在我和她间立下了隔阂。 “我身为臣子,犯错在先,圣上责罚于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何来为难一说?不用夫人操心,区区五十军棍,我霍胜男还嫌圣上法外开恩了。” 她这话,忽然将我石化当场。 五十军棍,连体格健硕的男子都吃不消,她此时还能挺直了腰板到我这儿来兴师问罪,心中到底存了多少怨愤?我不敢去深究,而那句含在嘴边的“抱歉”,更是没脸说出口。 如鲠在喉多时,我还是艰难开口:“胜男,你怪兄长负心无情?” “怨,换了谁被信任无比的人骗,滋味都不好受。” 霍胜男的直率坦白,一直是为我欣赏的,而当下,她亦是没有半分遮掩。 “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役,我总算彻底醒悟我和宋玄冥之间的鸿沟在哪里,各为其主,再见终是死敌;而圣上的责罚,不过是把我打清醒而已。” 霍胜男苦苦而笑,痴痴摇头与往昔作别。 “比肩天涯,仗剑江湖,终是痴梦一场;梦到头,就该醒了。” 不祥的预感如乌云压境,我一慌,不顾自己有伤在身挪上前强挽留:“一时情非得已,我保证以后——” “不会有以后了。” 严色打断我间,把泪盈满眶的眼别开;几番克制,等她在回头时,这份软弱早已在霍胜男眼中不见踪影。 “圣上已经颁下密旨,荣华苑里里外外的安全护卫暂交由向副将负责;最慢一个月,子陵将从襄城归来,届时这里的一切还是由家弟掌管。” 深了口气,她面色决意甚坚。 “我今日来,除了和你道个别外,也想把该了断的了断干净。往后,我怕是无法再为你和宋玄冥传递书信,你也莫怪我心狠,自己好自为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霍胜男欲抽身离去间,我的手反而拽得更紧;不想这一拉扯,竟绷开我胸口刚愈合不久的刀伤,素白的寝衣顿时染开斑斑鲜血。 “你!梅,快去传明太医来!” “谁都别去!” 强行喝止作乱的场面,我喘着粗气平复几番,强忍着痛说到。 “胜男,你想保臣子赤诚而独善其身,我不怨你;但若为了立场抉择而断了我俩患难金兰情,好,我向来不欠人恩情,眼下就这条烂命在身,权且当补偿给姐姐你!” 她怒不是恼不是:“你发什么疯,拿性命跟我赌气?!我只气我自己蠢,又没说断了你我金兰情。梅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找明太医来!” 揽着我在肩边,霍胜男一面按着我出血不止的伤口,一面心急如焚地劝解到我。 “你心中的苦,我何尝没看在眼里?好死不如赖活啊,傻丫头!” 倦怠上头,我奄奄一息地说到:“霍姐姐,连你也舍我而去,这里就是个地狱——” 大股气促气息做涌,带来无尽眩晕感,当即在霍胜男怀里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转来,外面已经完全陷入黑夜之中,而陪伴在我身边的,不是霍胜男,更不是梅,而是引我发自内心忌惮的容舒玄。 “你在鬼门关连续走了两遭,糟蹋孤的心也就罢了,何苦继续作践自己?你恨孤,要这恨长长久久,那你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听话,把药喝了。” 说着,容舒玄从碗里搯了勺药递来,可我却不领情地打翻在场,继续沉入那个“活死人”的角色中。 溅了一身药汁的容舒玄出乎意料地好脾气,从容不迫地处理好纱被上的狼藉,又皱着眉头瞧着我许久,口里终是吁出一口长气。 “你觉得活着没意思?也对,你我间误会太深,要想化解,还得让你知道这日子有什么盼头在。” 表面不在意,可心中却鄙夷得很:继续纠缠,无疑作孽!! 僵持良久后,他终软声说到:“心病还需心药医。孤答应你,等你养好伤,孤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替孤化解你心中的恨。” 世上真有这等妙人? 我不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幽幽掖庭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连这在风雨中屹立百年的上京皇宫,也随时光斑驳了朱墙,显出了岁月的痕迹。 湛蓝的天空映照着蜿蜒错综的廊道,两个身影在一前一后,用极尽别扭的拉扯,穿梭在大历皇宫内绿瓦红墙中。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记不清这样怒不可遏地质问容舒玄多少遍,而相对他,在数不清次数的缄默中,他终于在这一次失去了耐心。 “吵够没有?” “没有!” 我憋得够呛,索性挑起战火、 “放开我,我谁也不见!” “闭嘴!” 定住脚步,扭过一脸铁青的容舒玄就朝我吼来,瞬间镇住了喋喋不休的我。 “世事无绝对,别把话说死!你现在不想见,可等你见了那人后,日后怕是要哭着求着见。” 大威慑下,我如木桩似的地定在原地,反复张合的嘴想说点什么驳斥,可始终发不出声响。 不可置否,容舒玄这手玄机勾起了我的好奇。 而容舒玄见我消停住,又恢复先前的闷声不吭,拽着我继续在这迷宫般的皇宫中疾行。 半柱香时间,我们来到西宫一处破旧的殿宇。 离开大历皇宫有些年头,虽谈不上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但毕竟曾在这大历宫中度过一段岁月,岂会不知眼前是什么地方。 人还立在廊桥上,便感觉到从殿宇中飘出的阴森鬼怖之气,我不禁打了哆嗦:“终于脑子开窍,想给我挪地住了?关押罪奴的掖庭,哼,的确很符合我现下的身份。” “你不安分的嘴又想跟孤挑事?” 棱眼一挑,他那阴嗖嗖的面貌顿时吓得我往后一缩,可惜人还被他拽在手心里,我想避也避不开。 来回端量,大概是我这老鼠见了猫的怂样太招笑柄,容舒玄反扬起嘴角清尔一笑,吐露地平淡: “荣华苑依然还是你的天地,你一向不是挺自作聪明的,怎么到了这里还不明白,我们当下要见的人就住在这掖庭之中?” “他是掖庭罪奴?!” 我惊声一问,可搜索不下百遍的脑子里,找不到相关联的人对号入座。 “等见着了人,你不就自然明白了。走。” 满面不容多问的高傲,容舒玄大力一拽,拖着不情不愿的我朝前进发。 掖庭,如同后宫女子忌惮冷宫般,是个可怕的存在。 此时涉足其间,空气中不仅弥漫着股特有霉酸味,而各个角落,随处可见蓬头垢面,脚带镣铐的罪奴,在管事内侍的驱使下做着宫中最粗重,最脏的苦活儿。 若说我一时忘了绝望是什么感觉,只要看看这些在麻木下苟且度日的罪奴们,便可忆起那心如死灰,生不如死的滋味。 两名掖庭当值的内侍领着我们,七绕八拐了番,来到了最西边的一处偏殿。 我粗略一观,股股怪异就如波涛般在心里翻起。 这处西边偏殿,完全见不得罪奴踏足的痕迹,清净得出奇;而相对这份清净,偏殿四周却有重兵把守,仿佛在防备着什么,在这大牢笼间又布置了牢笼,双重防御。 究竟这偏殿中关押着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面对当疑云重重,我一时间也是猜不透个中玄机。 怀揣着满当当好奇心踏入偏殿范围,除了清净不见有人走动,殿外依旧是花红柳绿,各处花圃水榭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完全不像一个给人遭罪的地儿。 正当我快被好奇撑爆间,殿中忽然垂头走出个老嬷嬷,行色匆匆迎来间,生怕有半点怠慢。 “老奴给皇上请安,愿吾皇福寿无疆,安康体健。” 这声音?! 一股熟悉在脑子里染开,我再次仔细瞧着这地上跪伏请安的老嬷嬷,这体态,这背影,再多番揣度后我着实不安地发出了一声探问。 “乳,乳娘?!” 我的探问如引起了共鸣般,那跪伏着的老嬷嬷也是半懵半惊的扬起头,朝我这边打量来。 “这位娘娘是?” 老嬷嬷眯着眼,似乎因视力不佳而一时间不敢下断论,可我见了她的脸却是再也稳不住心中起伏,立马上前扶住她,哭腔浓厚地再次唤到她老。 “乳娘,是我,我是点啊!” 滚滚落泪间,我快速摘去掩人耳目的面纱,露出了真容;而乳娘得间我面纱下的真容,硬是一口惊气没驾住,浑身发抖朝一旁歪去,嘴里叨念的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乳娘你莫怕!我真的是点,好好看看,我是你含辛茹苦拉扯大的闺女!乳娘,我真的不是鬼!!” 我搂扶住她老,眼泪子掉的更 急,更凶,生怕她老不肯于我相认。 而我那悲戚哭声,似乎无形中缓解了乳娘心中那阵惊怕;反复摸摸我的手,再摸摸我的脸,那实实在在的踏实填入心中,让乳娘的情绪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搂住我便哭天抢地起来。 “真的是我的闺女,我的心肝!菩萨显灵,苍天有眼,老奴想得娘娘好苦啊,念的好苦!!” 我搂着她老亦伤感难当:“是点大不孝,让乳娘日日牵肠挂肚!当年点在鸾飞殿蒙难,我以为乳娘也难幸免——” 说着,说着,口中晦涩堵得我心塞发慌,加之心中委屈甚重,进而在乳娘怀里泣不成声。 “老奴当时也想过一死了之,好到下头和娘娘团聚;可想到含冤莫白的老爷夫人还暴尸荒野,清明重阳无人可祭甚是凄凉,老奴怎么也提不起这个狠心来。可好,娘娘福大命大,安然无恙的活在世间,老奴即便当即下了地府,也对得起夫人当日重托了。” 缓过气间,一股久远藏心的怨愤腾起:“我们为什么要求死?!乳娘,害我李家家破人亡,含冤莫白的贼人才该死!” 说着,我哭得红红肿肿的眼睛,狠狠地朝在旁静观递去一记狠厉。 容舒玄佯装不察,清了清嗓子,打断到:“孤说句煞风景的话。以后你们主仆还有大把时间叙,眼下时间有限,而该见的人还未见到,不宜在此蹉跎过多。” 当下,容舒玄这忠告如当头棒喝,懵然间着实让我一头雾水。 此时不是乳娘,又会是谁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掖幽之子 从乳娘口中得知我不在大历的这几年,她老一直都呆在掖庭,日子清苦了些,可得容舒玄时不时照拂着,倒也安稳。 虽知这其中有马后炮之嫌,但见而今乳娘平安康健,我倒是忍住了一时计较。 而当乳娘问及我这些年的境况,和重返上京间的打算,我避重就轻地挑了些来说,本心上还是不想乳娘再次卷入这场纷争中。 乳娘年事已高,安安稳稳地让她老得享清福,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孝道。 人至正殿,多时不言不语的容舒玄在各角落转了圈,忽然问到乳娘:“嬷嬷,怎么不见晋儿?” 晋儿?! 一个陌生的名字闯入耳际,与乳娘相聚甚喜的我,也开始留意殿中的动静,但未见有什么人出入。 乳娘躬身而禀:“皇上多时不来怕是忘了,晋儿自来怕生,想必那孩子此时在内殿呆着。” 我疑问到:“乳娘,晋儿是谁?” “噢,是皇上托老奴照顾的一个孩子。” 我疑心不散:“孩子?!可是哪家犯事亲贵的亲眷子嗣嚒?” 掖庭这地方,不仅犯了宫规宫人服役的地方,同时还收押着不少获罪亲贵的家眷;一个孩子关押在掖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值得容舒玄如此上心关照的,想必来头不简单。 而既然这事容舒玄交托给乳娘来办,她老或多或少知道些这孩子来历的眉目,我自然不用虚与委蛇向他套话。 可我这算盘刚打出个九九,乳娘的回答倒是着实让我失望一番: “这孩子究竟什么来历,老奴确实不知。老身一人关押在这掖庭中,虽没吃什么苦头,可日子也过得寂寞;难得皇上信任老奴,把晋儿交给老身照拂,略尽绵薄本分间也能打发寂寥日子,倒是不敢多嘴问。” 我当然相信乳娘不会骗我,而顺着这诡异气氛深究下去,我倒是萌生个有趣的猜测。 这个晋儿,不会是容舒玄与哪个嫔妃的私生子吧? 毕竟前朝顾老贼咄咄逼人,以至容舒玄膝下无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以他阴诡爱盘算的性格,私下将顾老贼一军,也是顺理成章推敲得通的。 逮住这个梗,我敲问到:“既然来了,不妨顺道瞧瞧这个叫‘晋儿’的孩子,看看他究竟长得像谁。” “儿肖母,自然是长得像他母亲。” 丢下一句怪生生的话,容舒玄便转身朝内殿走去;我微微一怔,倒没来得及细体会,便快步跟上前。 进了内殿,整体空间不算大,但格外敞亮;此时香炉中,正焚烧着驱蚊的艾草香,想来是入秋后蚊子特别凶的缘故。 艾草不但能驱蚊,还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可我站在内殿一隅,瞧着那案几边独自玩耍的身影,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反而被他的专注给生生吸引过去。 这孩子目测不过三四岁大,人长得虎头虎脑不说,浓眉大眼的,十分讨人爱。 按照这个长相来说,必定是活泼好动的心性,可奇怪的是,打我和容舒玄进入内殿起,这孩子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旁,不笑,不哼,不闹,仿佛他的世界除了那些积木外,任何人与物引不起他的兴趣。 “晋儿,父皇来看你了。” 终于,这孩子的身份从容舒玄口中道出,我虽事先把住些脉,可不免心中一颤。 堂堂大历的皇子,竟被幽禁在这下作低贱的掖庭宫中,何其悲哀。 唏嘘不过是一时,可这孩子的反应,却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我心中疑惑更是胜过先前许多。 “莫非这孩子有先天隐疾在身?我观察他好一阵了,一直不言不语的。” 我知道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可终归是做了母亲的人,面对孩子总带有几分心软。 而容舒玄只是默默走到孩子身边,一副慈父做派地抚了抚他的发顶,幽幽回到我:“晋儿很健康,只是怕生不愿搭理人而已。” “怕生?” 我走上前,顺手拿起他手边一块积木,可这孩子却没有因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而产生丝毫抗拒,我心中更笃定我的判断。 我断到:“这孩子恐怕不是怕生,而是患了病。” “患病?不可能,晋儿这里有太医院的人定期瞧诊,从他们的回禀情况来看,晋儿很健康。” 容舒玄这糊涂父亲当得,惹得我冷讥在唇:“孩子身体健康,不代表心智也健全。我观察他很久,如果我没估摸错的话,这孩子十有八九是得了‘自幽症’。” 容舒玄眉头微蹙:“自幽症?你怎会懂得这么多。” “别把不如你的人都当草包,我这救死扶伤的本事,不比你太医院的酒囊饭袋差。” 大概是没想到我还藏了这一手,容舒玄稍稍收止惊色 ,挺虚心的询问到我。 “什么是‘自幽症’?” 我倒没多卖关子,说到:“自幽症,是一种罕见的心疾,我也是从我师父的手札记载中得知此患的。造成这种病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生活环境骤然改变,或遭受严重的精神打击,又或是受到排挤冷落,等等等等,都可能成为致病的根源。” 我蹲下身,把积木物归原主间,瞧着这孩子不相称年纪的冷静与冷漠,莫名叹了口怜气。 “自幽症本身虽不会危及性命,但患者的情绪会像丢失钥匙的宝藏,把自己渐渐陷入一个幽闭状态中。初期表现为怕生,脾气暴躁,不愿多与人接触;随病情加重,就如晋儿一般,直接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没有任何情绪表达;长此以往,不仅会影响这孩子的心智发育,而到最严重的地步,这类患者会因产生厌世心理,从而走上轻生的这条不归路。” “那此病可以治愈吗?” 容舒玄略紧张地追问到我。 我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况且自幽症这等罕见病,别说是我,就是我师父药神出马,也拿不出确凿可行的法子医治。换而言之,这病得看机缘;找得到这孩子心锁丢失的钥匙,有望治愈,找不到,你儿子这辈子就只能是个没有五感,没喜怒哀乐的白痴。” 说到此,我趁兴狠踩他一记。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真是报应啊。” “不要光顾心里痛快,说话留点余地!孤遭天谴,你作为晋儿的母亲,何尝不是种报应!” “你说什么?你说晋儿是谁的孩子?!” 上一刻的得意,顷刻间,被这晴空霹雳闪得面如死灰,浑身打颤。 “没听清?孤说,晋儿是你我的儿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稚子无辜 一时无法接受这说法,我如被什么妖魔鬼怪撕咬着心,瑟瑟发抖着身体不断朝后退,试图缓解着这份无端的荒唐。 “娘娘!” 候在旁的乳娘心疼失魂落魄的我,上前稳住我,可一挨上乳娘的宽慰,忽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失控起来。 “乳娘,他在撒大谎对不对?对不对?!那孩子,当日我亲眼见到被人沉入龙鼎中溺死,怎么就成了晋儿?!我不信,决计不信!!” 我不断地否定,劝说自己这不过容舒玄为求我回心转意的鬼蜮伎俩,可他依旧淡然自若地坐在晋儿身边,不见半分怜惜,反再次拿刺话扎入我不堪重负的心。 “人人都说母亲直觉超凡入圣,你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晋儿是不是你亲生的,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皇上,老奴求你别在逼娘娘她;好不容易逃出阎王手心的人,她受不住的!” 乳娘毕竟是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想保护我间,除了作践自己跪地求饶外,再无他法。 可容舒玄,分毫不为所动。 “受不住?她连这点责任都扛不住,怎么配做个母亲?樾棠,你不是一直活得理直气壮,怎么现在孤让你们母子相认,你自己不敢认晋儿间,连辨个真假的勇气都没了?” 都说响鼓不用重锤,容舒玄这一锤下去,我倒是定住了心。 背手狠一抹泪,我颤声问到乳娘:“乳娘,晋儿是什么时候送到你身边照拂的,当时孩子多大?你如实说!!” 夹在我和容舒玄间,乳娘慌了一阵,索性没乱了记性。 “老奴若没记错,是天耀四十二年白露前一天。当时殿下送来掖庭照拂,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按照孩子的个头和老奴以往的经验判断,殿下当时应该尚未足月。” 顿时,我感天旋地转的一晃,险些软栽在地。 孩子出生那日正值二十四节气中的处暑,而晋儿是天耀四十二年白露前一日送到乳娘身边抚养,其间正好间隔半月,且乳娘说孩子当时尚不足月,那时间就吻合起来。 可光凭时间吻合还不足以说服我,我现下还急需更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晋儿是我那死而复生的苦命孩子。 绞尽脑汁回忆那孩子留下的痕迹,忽然灵犀所至,打通关窍,我急如闪电般奔向晋儿。 拉开晋儿后颈的衣领,颈窝那颗红痣赫然展露在我眼前,我满眼隐忍的泪在这一刻,全面奔溃。 这颗颈窝红痣,是我对孩子在世时唯一的印象,而晋儿完全吻合住。 “是相信晋儿是你儿子的事实?” 探问间,容舒玄伸来手想抚摸晋儿,可我却如临大敌般把容舒玄推开,把晋儿死死护在怀里。 “别碰我孩子!!” 而此时晋儿如受了什么刺激,不断在我怀里死命挣扎着,见我不肯松手,他害怕间一口狠咬在我手臂上。 痛,我忍得住,可我忍不了再失去晋儿的苦。 “樾棠快松开,你的手出血了,你吓到晋儿!” “不用你假好心!” 忍着手臂上的剧痛,我把乱挣乱动的晋儿护得更加严实,泪簌簌而落,悲愤难抑。 “是你把晋儿害成这样,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狠发泄一通,我又赶紧垂头安抚到受惊的晋儿,又亲又抚:“别怕晋儿,有娘在,娘会护你周全!娘知道你心中委屈,有怨气,你尽管发泄出来,发泄出来病才会好。” 我以为,让晋儿发泄一通能缓解他的心疾,可不想适得其反,晋儿咬了我多时见不奏效,突然如着了疯症般在我怀里大喊大嚎起来。 我心跟被针扎似的僵住,手间力气松了些,晋儿就窜出我的怀抱,疯跑开。 “晋儿!” 当时我也是急了眼,骨碌地翻起身,捂着手臂上的伤追了上去;可当见畏畏缩缩的晋儿缩在屏风后的角落里,的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我整个如剔去筋骨般软跌在地,恸哭无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凡事讲究循循渐进,一时间要晋儿接受你怎么可能?你强着来,只会适得其反!樾棠,听孤一句劝,先回荣华苑处理伤口。” “我不回去!” 一时气急乱了理智,我就着有伤的右手,一耳光呼在容舒玄的脸上。 “容舒玄,为了你容家的万世千秋,对旁人狠绝也就罢了,可晋儿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且是你的亲生子,你居然狠得下心把他幽禁于此,还是人吗?你连猪狗都不如!” 容舒玄当即也上了头,火道:“是,孤猪狗不如,孤没人性,你以为孤愿意这样做?虎毒不食子,孤还不是为了保全晋儿,不得已而出此下策;你可曾想过,如若不将晋儿藏在掖庭而公诸于世,他早就在顾家礼手中死 了千次万次,还等你这个不负责的母亲回来护他周全?简直痴心妄想!” 以暴制暴的对话,容舒玄压制住我的情绪间,瞧着畏缩在角落的晋儿,忽转陷入低落中。 “孤固然有诸多不是,可在做每件事前,你们母子都是孤考虑顾忌的范畴!当初太傅弹劾顾党败北,输得不止是你李家满门清誉扫地,还把孤掌控的禁军五千实权一同赔了进去!” 往昔窝囊是根刺,这位自认智计无双的天子,龙颜间有了阴沉波动。 “不管孤是天子还是太子,失去实权的可怕,你体会不到它如履薄冰的难!你生产晋儿之时,徘徊在鬼门关间,孤何尝不是在冷月轩外被顾家礼刀架着脖子,看人眼色行事?若是稍有不如他意,顾家礼预伏在外的禁军随时可能举兵逼宫,血洗皇城!可即便这样,孤还是不惜铤而走险,从掖庭找来罪奴之子桃代李僵,保住我们唯一的孩子晋儿。换做是你,你当时会怎么抉择,你教教孤!” “错便是错,你一个男人,不该问女人该怎么做,那是软弱!你虽有千般万般不得已的苦衷,可我李家满门,晋儿所遭受的罪,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孤没打算求得你的原谅。往后日子还长,孤会让你见识到一个握有实权的天子,是如何让底下人臣服于孤的。当然,这包括你在内。” 容舒玄面色一凝,几分狠绝在脸,瞧得我心发虚。 “看来孤还是操之过急。当下晋儿依旧继续住在掖庭,而你的天地仍是荣华苑。樾棠,孤给了你给活下去的盼头,也算仁至义尽,回去好好守着吧。” “不,晋儿不能再留在这儿!” 蓦地点中我的死穴,六神无主间,我放下自己自持多时的高傲跪求到容舒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舔犊情深 为了晋儿,我努力地规束着自己的情绪,莫要对容舒玄抱有偏执。 我抓住他的龙袖,哭腔酸涩: “孔子这话虽是告诫后世子孙,当亲人健在时,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报答、关心、孝顺他们,不要等到失去以后方知后悔;可反之,我身为人母,未对晋儿尽过母亲的责任,如今想尽心弥补,这圣贤道理亦是说的通的!容舒玄,我不想再对孩子带着亏欠的活。” 可容舒玄顺势一扯袖,露出了无情面。 “无论道义,还是情理,都是你先弃我们父子不顾的!晋儿需要你,哭着,闹着找母亲的时候,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又在哪里?怎么,嬷嬷在场不敢启齿?孤替你说。忙着给别的男人投怀送抱,献殷勤!!你不是骂孤不配为人父,可孤瞧着,怎么都是你不配做晋儿的母亲!” “我们母子分离,还不是你害的!” 强辩了句,被闪了下腰的我咬牙撑起身,极力克制着过激的情绪。 “过去孰是孰非,是你我间的恩怨,莫要因此而迁怒于孩子!晋儿的自幽症已渐严重,若不辅以妥当的心理开导,病情还会继续恶化下去。容舒玄,你若对晋儿还存有半点父子情,就不该阻止我来救治孩子!” “不劳您费心,天下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孤不信找不出人替晋儿治病!” 我急在眼里:“可晋儿患得是心疾,非药物能医治!我求你了容舒玄,求求你,晋儿的病不能再拖了,你把他交给我好不好?!” “不行!” 我已经再三低声下气的劝求,可换来的,只是容舒玄一句不咸不淡的冷绝。 “孤筹谋扳倒顾党多年,现已进入一决胜负的阶段,断不能因一时心软,让顾老贼再次逮住孤的软肋。樾棠,成大事者不拘节,莫怪孤绝情;等事成之后,孤保证让你们母子团圆,共聚天伦。” “托词!” 心寒至极,反而一股克制不住的笑出我口中溢出,当真是看透一切的悲凉。 “四年前,你就用晋儿和我的命赌一个转圜,守住了你的天子宝座;如今,你重蹈覆辙让历史重演,为了这所谓的‘君临天下’而赌上晋儿的命;容舒玄,你当真是个称职的好皇帝!” “你以为孤想这样吗?忍得一时风平浪静,总比你们母子一辈子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强过名不正言不顺千百倍!” 我厉声反驳:“我们母子不需要,也不稀罕什么名分!!我只想我儿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多时苦劝到头来终是场白费唇舌,我亦是不在再三示弱,把心一横把话说死。 “别说你是天王老子得罪不得,就是玉皇大帝在前,今日也休想让我离开掖庭半步!” “曲嬷嬷,内殿怎么闹哄哄的,是不是那野种又闹疯?” 气氛正剑拔弩张间,忽然外殿传来了个不和谐的声音,尚不见何等尊容间,她一张嘴依旧说教地顺溜。 “你老啊,上了年纪就容易心软,该狠心还得狠,反正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正好,好些时候没伺候那位爷,我弄了碗药来,保证一灌这野种立马安生。” 来者口气得意洋洋,十分嚣张跋扈;可等她绕过屏风,惊见了这内殿中风云聚会的大阵仗,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跪伏在地,手中药碗也打翻一地。 “奴,奴婢不知皇上在此,一时口不择言,玷污圣听,望皇上开恩!!” 刚才这贱婢口中的粗言秽语,我可是听得字字清楚,而正在这个刀出鞘的当口,即便容舒玄容得下她,可不见得我会善罢甘休。 狠剜了容舒玄一眼,示意他别插手此事,走到那贱婢跟前。 我微微躬下身,极力克制着翻涌情绪问到:“你在这偏殿当差?” 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我,一双狗眼贼不灵光,结结巴巴地回到我:“回这位贵人的话,奴婢确在此处当差。” 这贱婢什么狗屎味我没辨个清,可嗅着她一身的酒味,我这笑脸子下的喜怒藏得更深:“奇了,掖庭这鬼地方也有悠闲日子可过。不过放眼整个大历皇宫,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宫哪院的奴才,喝过酒办差不挨罚的。”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不该贪那一口馋!贵人慈悲,你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被我当场揪中把柄,这贱奴魂不附体向我磕头求饶。 可我是因这事和她计较吗? “把头抬起来,我有话问你。” 这贱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我倒没多少怜香惜玉之心,箍着她磕手的尖下巴问到。 “你刚才在外面,骂谁是野种来着?” 说着我眸中狠光凝聚,一大嘴巴子伺候过去,响亮无比;而不解气间,我一脚狠踩在她左肩上。 “贱东西就是贱东西!站 没站姿,跪没跪相,被罚派掖庭地方当差还不知收敛。把头抬起来!” 忍着痛,这贱奴惊惊怕怕地再抬起头,乌中带白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抖个不停;而汩汩委屈的泪掉的,比那发水的湛江还要汹涌。 可我低下身子,扬手又是一巴掌呼过去,打得她歪扑在地,满地找牙。 “没吃饱饭,还是进宫前没把规矩学好?让你来这当差,是让你尽心伺候主子的,不是让你把主子当牲口使唤的!” 一想到晋儿不知在这贱奴手中吃了多少苦头,我气不打一处来间,抬起脚就对她一顿好踹好赏。 “我幼儿乃堂堂大历尊贵皇子,却被你这贱东西作践地痴痴呆呆,把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也不解我心头恨万分之一!” 别看她在我脚跟下孱弱可怜,好似我在持强凌弱,故耍威风,这刁奴心眼精着呢!知道自己虐待皇子是死罪,所以口中一直都是句“奉旨行事”,欲用苦肉计开脱一条活路。 而这贱奴低估了我,我既然开了这个口子,就没想过敷衍了事。 拾起这贱奴惊慌间打翻的药碗,就着碗底那点残汁蘸了一指入口辨别药性,谁知这结果,更让我浑身血液沸腾。 止不住的发抖,我回头狠声质问到容舒玄:“这贱奴说是奉了你的旨意,你平时就是这么照顾晋儿的?这是哑药啊,晋儿的好父皇!长期服用不仅会损伤声带,还会影响孩子心智,你当真想让晋儿变成个哑巴痴儿不成?!” 怒气勃然大作,我操起药碗就朝那贱奴天灵砸去,一声惨叫响彻内外,那贱奴当场昏死过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为母则刚 我如不动明王般候在密道出入口,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吊着油煎果子似的心,痴痴地等待着容舒玄把晋儿送来荣华苑。 死寂正疯狂啃咬我可怜的耐心时,忽然墙背后响起机关运行的声响,我整个如打了鸡血般迈上前,害怕是错觉间,连呼吸都放慢了半拍。 门开了,一个矫健身躯钻了出来,而他怀里抱的,正是我心心念念的晋儿。 “孩子给我!” 还没等对方缓口气,我立马将晋儿从暗卫手中抱到自己怀中。 看着晋儿安详的睡颜,我心中踏实如潮水回涌,人前克制不住地一会笑,一会泪的疯癫,生怕只是一个美而易碎的梦。 暗卫单膝而跪,字正腔圆地禀报到:“皇上让属下转告娘娘,掖庭自来出入严格,将殿下偷偷带出掖庭已是冒了大风险;为避免节外生枝,宫妇曲氏只能继续呆在掖庭中,望娘娘体谅。” 我抬头微微一怔,倒是没多发作什么。 晋儿如今能回到我身边照顾,已经是容舒玄格外的恩宽,如若我继续得寸进尺,别说是乳娘脱离掖庭无望,惹火了容舒玄,极可能连晋儿都保不住。 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是我当下在荣华苑必须修炼的心性。 我道:“你回去转告容舒玄,他既然重信履诺,我定会如约,在荣华苑中安安分分地呆着。” 话尽于此,我抱着晋儿,就急匆匆地返回自己的內寝。 “主子,哪来的孩子?!” 刚踏入內寝,迎上前的梅一见我怀中的晋儿,一脸惊也是跟霜冻住了般僵。 “嘘!” 怕梅吵醒晋儿,我打了噤声,心翼翼地把晋儿放在了软榻上。 失而复得的心情,让我突然变成了个初次当母亲的傻子,一会怕孩子凉着,一会怕孩子热着,一会怕孩子睡姿不舒服,一会怕蚊子扰了孩子好梦,总之前前后后折腾一通,不觉疲惫的我始终觉得不放心。 梅终是看不过眼,怕我累间劝到:“主子稍您歇歇吧。照您这样操心下去,怕是一整夜都合不了眼。” “我不累,精神好着呢。” 探探晋儿体温适宜的额头,我稍宽心地解释到:“晋儿有疾在身,且怕生人,我怕孩子醒了你一个人应付不住。” “主子,这孩子什么来历?那个——主子莫怪我口杂,不知道的,还以是他是您的孩子呢。” 话虽玩笑了些,可也实在。 “你还真说对了,他就是我儿子。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紧张他,还指望谁来紧张他?” “他,他——这孩子是?!” 或许这坦白来得太突然,梅一时难消化这惊闻,出声动静大了许多。 我当即抬起手,堵住她一惊一乍的嘴,并略紧张观察到晋儿的动静。 “声些,吵醒他可就麻烦了。” 反复确定晋儿没被吵醒,我这才松了口地撤了手,补到话。 “晋儿是我在大历做太子妃时,和容舒玄所生的孩子;从今往后,他会留在荣华苑由我照顾。毕竟孩子以后唤你一声‘姨母’,我此时就不瞒你,好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噢,噢!” 梅凝着满脸惊色,点头如捣蒜,想必也是一时间我透露的信息量过大,以至整个处于晕乎乎的状态。 不过以梅至善至纯的心性,我想她以后必定待晋儿是极好的,有她在身边帮衬照顾孩子,我信心足了许多。 良久后,梅大约是缓过那阵惊,略带紧张地问到我:“主子,你刚说殿下有疾,可病得严重?” 我叹了口气:“若不严重,我也不会不惜和容舒玄撕破脸,强行把晋儿要回我身边医治。” 此时谈起晋儿的病,我忽然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情,忙向梅交代到。 “快,你快去找向副将问问,苑中可有镣铐之类的东西,能把两个人牢牢铐一起的那种;若实在没有,粗一些长一些的绳子先凑合着也行。” 我一开口,加之用了急口气,梅跟搂天塌的事儿般,二话不说地奔出內寝,去找向副将讨要我需要的东西。 不过一炷香时间,折回的梅就带回了条拇指粗的绳索。 “主子,向副将那头也是寻了个底朝天,也只有这绳索能凑合。向副将让我转告您,若主子真急着用,天一亮便让人去找铁匠打制您要的双头锁镣铐。” “行,凑合就凑合。来梅,我抱着他,你帮我把这绳索绑在晋儿腰上;记住,结口要打死,万不能让他有解开的机会。” 接着,我俩在不断交流探讨中,折腾得热火朝天地在晋儿身板间下了捆。 等七八个死结在晋儿身上打保险,我又将绳索的另一头,绑死在我右手腕间。 这架势,看得梅心惊胆战:“主子,您这是什么医病的法子,还要把人绑在一块儿?” 我边测试着绳索的牢固性,边解释到:“晋儿患了心疾,极度抗拒与人接触,一见生人,就会吓得四处躲窜。我之所以把他和自个儿绑一块,就是想通过强行手段,让晋儿尽快卸下心防接受我。只有让他接受我,这样我才有机会进一步了解晋儿的病情,进而研制出切实可行治疗方子。” 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帮着我再次安顿好晋儿,忽然心惊胆战问到我:“难道主子手臂的咬伤,是殿下的缘故?” 我苦苦笑,却不以为意:“瞧你被吓得,以后这种事儿还多着,习惯就好。” 黎明时分。 睡得甚是不好,身上发僵发麻不说,还冷嗖嗖的浸人,可未解去的疲乏又怂恿着我不肯睁眼,于是就这么继续将就着。 忽然,手腕上绑着的绳索一阵剧烈扯动,力气越来越大,感觉要把自己的手腕子扯脱脱臼般疼! 向怀里强行收了收手缓解痛,可这拉锯越发激烈;片刻迷糊,一股激灵倏地窜遍全身,我立即意识到什么,睁开了眼。 从榻边支起头望去,便见晋儿坐在软榻上,肉嘟嘟的手死命地拽着绳索,想挣脱腰间束缚。 “晋儿你醒了?!渴了还是饿了,或是想如厕?娘亲帮你!” 我立马换了个人似的,打起十二分精神,软声讨好到榻上那个惊如鹿的孩子。 可手还没挨上晋儿一星半点,他像遇见什么吃人的妖怪般,骨碌地从我手臂下钻过,窜下了软榻。 只是人还没跑多远,腰间限制他行动的自由用尽,的人就扑通栽在地板上,摔得闷响。 吓得魂不附体的我,即刻冲上前抱起他:“可摔疼了吗晋儿?摔着了哪儿,跟娘说!” 然,引来的不过是晋儿对我又抓又打,肆意嚎啕,紧接着惊吓过度的晋儿,身下地板上响起极其刺耳的“嗒嗒”水溅声。 我低下头一瞧,石化当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歪打正着 万事开头难,我和晋儿间终究有一步生疏需要迈出,若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何谈治病? 揪着心,我极力克制着自己起伏的情绪,靠了上前处理残局。 “不怕,不怕,娘亲时候也老尿裤子,不招人笑的。来,娘亲帮晋儿把尿湿的裤子换掉,湿湿的不舒服,穿久了会让晋儿生病的。” 秉着十足的耐心,我试图分散晋儿的紧张惧生,可手还没挨上他,晋儿猛地垂下头,一口咬着我的手。 我忍痛道:“晋儿也不想做个不健康的宝宝吧?晋儿乖,换了裤子再洗个澡,娘亲带你去苑子里抓鸟玩好不好?”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抗拒再次上演,我不但照单全收,还忍痛装着乐在其中。 “娘亲不怕晋儿咬,只当晋儿是只可爱活泼的‘老虎’,在和娘亲撒娇呢。哎哟哟,晋儿力气不呢。” 嘴上有得没的一大堆不停,可毕竟这孩子下口没轻重,痛得我泪花翻涌间,眉头也是深了好几度。 我继续安抚着:“晋儿,咱们苑子里有会跳舞的仙鹤,会唱歌的黄莺,有哇吼哇吼威风凛凛的老虎,是大老虎噢,还有活蹦乱跳的兔子。晋儿想看哪个——” “主子!!” 此时送洗漱水进屋的梅,一见晋儿攀咬不放的凶架势,也吓得魂不附体,满盆水打翻在地。 慌忙奔上前的梅正欲拆解这难舍难分,可我立即摇头警示,把口中宽抚说得更加温柔。 “瞧这是谁?梅姨也来看晋儿了。可不能再淘气,不然会让姨母会笑话你的。” “殿下,殿下,你瞧瞧这是什么?马儿,嚒儿” 急中生智的梅,忽然跟变戏法般从怀里变出个马儿剪纸,绘声绘色地演绎到“马奔腾”的画面间,左手又摸出了一个将军剪纸。 “看殿下,马儿有了,又来了位将军,手拿闪闪金刀,威武赫赫骑战马上战场。驾!” 忽然,咬在我手上的晋儿松了口,整个人的注意力被梅的剪纸戏给吸引了过去。 得以缓过气的我,瞧着眼睛被哭泪洗得亮晶晶的晋儿,哭声渐去,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惧色全然不见,还主动亲近梅去碰触她手中的剪纸。 不得不说,梅的歪打正着,解了我当下的燃眉之急。 几分欢悦在面,我急提醒到:“梅别停,继续说故事!晋儿似乎很喜欢这种图文并茂的叙事方式。”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梅孜孜不倦地演绎着剪纸大戏,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晋儿也变得格外听话,不仅让我为他换掉尿湿的裤子,还主动配合着洗了个干净澡。 师父曾说过,要想医治心病难症,少不了人与人间的沟通辅助,而以此为契机,我心中更加笃定这就是医治晋儿的方法所在。 这是希望所在,再难,我也要试一试。 故在接下来的日子,如何用有趣的故事打开晋儿的心锁,成为了我和梅一个任重而道远的极限挑战。 在晋儿每日有意识的六个时辰里,也是医治最关键的六个时辰里,我和梅需按照晋儿的喜怒,轮流为他讲故事进行沟通。 说书讲戏虽不是费体力的事儿,可却极耗人心神。有时晋儿遇上兴趣极高时,一两个时辰呆在你身边,那在这一两个时辰内,你就得不停嘴地变花样变内容给他讲故事。 每天不停的说话,讲故事,对我们最直接的累就是伤嗓子;可只要晋儿喜欢,就是你变成鸭公嗓子,冒着失声的风险也得说下去。 而为缓解这弊端,如胖大海、金银花、茅根等润喉保嗓的药茶,我和梅俩时时刻刻不离手。 然,为晋儿康复的辛苦远远不止这些。 听故事的人尽兴了,可以美滋滋的投入美梦中,可我和梅不行。 在晋儿睡觉的另外六个时辰里,我和梅不仅要准备演绎故事需要的剪纸道具,还要想方设法的创造新意。 写本子,润色故事,背故事,准备道具,熬夜对我们俩姐妹是家常便饭;毕竟老是同一个梗翻来覆去的炒,很容易让好奇心重的晋儿失去新鲜感。 同时,我们还有个大难题:得面对江郎才尽的窘境。 这人脑子就巴掌大些,要日日换花样讲新鲜,无疑是个极头痛的事情;有时思绪迟钝想不出点子来时,我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奇闻异事装进脑子,这样,在需要时能信手拈来。 不过,幸好大历皇宫中有御书院,里面收藏典籍无数,这成为我平时充实枯竭思绪的好去处。 当然,能畅通无阻地来往于荣华苑和御书院间,也是得到容舒玄首肯的事儿。 他自有慧眼,不会看不出晋儿对我和梅态度间的点滴改观,所以并没多做刁难;而晋儿能敞开心扉接纳我们,对我和梅而言,一切辛苦都是值得 的。 这日入夜后,依旧等晋儿安睡下,我启程前往御书院中的藏慧阁阅书。 藏慧阁里空间极大,两人多高的典书柜横竖错落,百数之下形成了个不的迷宫;就着梯子登高爬低了好一阵,找了几本心仪的前朝野史,我提着鎏金宫灯寻了个可落身的角落窝着,专心致志地翻阅起书籍。 手中一本野史没参详半,藏慧阁响起了些细微动静,我起初以为是有猫儿之类的动物进了书阁,并未太在意。 可又过了阵,安静的藏慧阁中忽然又炸起男子凝重的喘息声,并伴着零星女子的柔媚呼喝,抑扬顿挫间极尽火热,仿佛整个藏慧阁烧起来般。 下意识间,我脸颊滚滚烫,人僵在了原地。 不会吧,我居然撞见他人这等好事! 缓了缓气,不愿管闲事的我赶紧收整了书籍并灭了宫灯,蹑手蹑脚摸黑准备开溜。 然,大多时候我不愿惹是非,可是非偏偏找上门来。 摸黑前行间,因不慎撞落典书柜上的书籍砸头,我一声按捺不住的惊叫,彻底惊动了对方。 “谁?!” 对方男子声音低沉而警觉,我忽然感觉到危险靠近,更加仓惶地窜逃起来。 可这藏慧阁的迷魂阵似乎掩不住我的身形,没兜转几个来回,只见一个高大黑影从前方堵住前路,手中刀化作寒光落在我颈脖间。 “还想跑!!” 背后杀气腾腾地一声喝斥,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昔情成灰 强行压制着恐惧,我道:“兄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是很好吗?” “女子?!你是哪宫嫔妃!” 黑暗中的轮廓微微一动,对人的口吻中带着几分意外。 然,他这话暴露给我不少讯息,我立还口反制到:“既然知道我是后宫中人,你个的禁军卫以刀相挟,就是犯了以下犯上的大不敬罪。” “我不是宫中人!” 身份被我当场揭穿,他的辩驳显得极其拙劣。 我稳在原地,平和地说到:“能在皇宫中自由来去的男人,无非三种:天子,内宦,禁军卫。后宫女人都是天子的附属品,要找个女人寻欢作乐,大可不必如你这般偷偷摸摸;而内宦,早就没了男人那个能力。所以排除前两者可能,你的身份唯独只能是禁军卫一种。” 被明明白白点破,对方显然语气有了忌惮:“你若表现的愚笨些,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一马;可惜你太聪明,此时落在我手里,我断不能容你活!” “我的生死,这不是你个的禁军卫说了算的。” 把士气鼓足,我强势反驳上他。 “御书院乃皇家重地,若无圣谕在手,我个嫔妃岂能自由出入?我也不怕在你面前放个厥词,你们的皇上可是很紧张我的,且随时随地都可能来藏慧阁,我若此时有个什么闪失,你和你的相好都跑不掉。” “你吓唬谁呢!!” 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抖了抖,感觉得出,对方气势明显不如先前果敢。 我又加了把劲:“我不是在吓唬谁,而是就事论事。我还是先前的老话,信得过我嘴严实,咱们就各走各,各乐各的,彼此相安无事。” “青山!” 此时正在对峙关键,对方女子忧心忡忡赶来,手中宫灯随即带来一片光明。 “把刀放下,这里皇宫大内!” “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先走,我会处理妥当的!走啊!!” “处理妥当?!” 趁对方摇摆不定间,我继续添油加醋到。 “你情郎口中所谓的妥当,无非就是杀人灭口,湮灭罪证。这位娘娘,你也是在宫人摸爬滚打过的人,自然明白宫中大事都瞒不过皇上的耳目,查与不查,只取决于皇上是否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显然,我是你们惹不起的人,想动我,绝对没你们好果子吃。” “好猖狂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圣神。” 男子夺过宫灯走上前,抬起朝我面上照来,我嫌灯光太刺眼,不悦地把宫灯朝旁边拨了拨。 “非要把事挑到明处,蠢!” 骑虎难下,我亦是抱着豁出的心态,把灯照着的面扬得高傲。 缓过眼中的不适,我亦是借着灯光瞧清楚对方尊容:二十出头年纪,清秀面容中带着几分奶气,和他声音里的成熟相去甚远。 大约是先前撞破他们的苟合不耻,我第一印象蓦地给这男子贴上了“白脸”的标签,炯炯目光中渐渐显露出鄙夷。 而男子面上急速地阵风起云涌,阴晴变幻,口中忽然冒出句突兀。 “元,元妃?!” 当即,场上气氛骤降至冰点。 把我和林思安认错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我正想出声反驳,不想躲在男子背后暗处的女子先声夺人。 “她不是元妃!!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女子惊惧无比的探问,无疑在这沉闷而紧张的气氛投下重磅炸弹。 “莹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世间哪里来的鬼?!别自己吓自己。” 莹儿?! 起先我就觉得这女子的声音耳熟,如今在这男子一声提示下,我心中立马抓住了缰。 “顾莹?!” 就着心中猜测,我大胆朝对方反问去。 躲在暗角里的人影忽然一阵晃动,在看看眼前男子被雷劈了般的反应,就知道那遮遮掩掩的女子此时是多么慌张。 不过片刻僵持,那女子也走上前,露出了犹抱琵芭半遮面的真容。 一眼,我冷笑中的自信,似胜券在握。 “人生何处不相逢。顾莹,果真是你!” 倏地,一场命悬一线的惊变,变成了与仇人的狭路相逢。 “你,你!!” 再三确定间,似乎看出我面上有人的喜怒气息,顾莹的反应立马变得有些激动。“樾棠姐姐?你,你没死?!” 我迎头冷嘲到:“怎么,我没被你们顾家赶尽杀绝,你很失望?!” “不是,不是的!” 顾莹的激动瞬间衍化成惊慌,冲上前,立马拉劝到还把刀架在我脖子的男子。 “青山,把刀收起来!” 男子本是 瞧得云里雾里,此时被顾莹一命令,脸上更见作难:“可莹儿,她!” “我叫你把刀收起来,没有那么多可是!这里的事我来解决,你只需要服从便可!” 几番犹豫,几番克制,这赤着上身的男子终是软了气势,撤了把架在我脖子间的钢刀。 而我不过一口松气的功夫,顾莹突然“嗵”地跪在我跟前,气氛转而变得无比尴尬。 “你这是作甚,为何要屈尊向她下跪?!起来,你起来啊!你是大历的皇后,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男子被顾莹的举动吓得不轻,蹲身规劝间,不想却被顾莹倔强地挡开,又俯首贴地地向我赔罪上。 “你别插手,这一拜樾棠姐姐受得起!” 说着,顾莹便重重地叩在地上。 可这光景,不过换来我一声嗤之以鼻。 “她才不傻,只是心虚而已。顾莹,即便你肯屈尊降贵叩我千百遍,我李淳元也不会对你这仇人之女,心生半点慈悲怜悯!姐姐?皇后娘娘怕是高抬了,我无福消受。” “你,你是!!” 听到我自报家门,这男子也是恍然大悟的一脸惊错,瞪着圆眼不敢置信。 “我,我与姐姐从亲近,情同姐妹,莹儿不信你如此狠心!” “我就是!别光结巴,你倒是去啊,去向你老子告发我还活着的事实,我求之不得。” 惊怒之间,男子也是被我逼卯了:“你以为我不敢?!” “住口!” 不过是洛青山一个赌心的念头,顾莹抬手一巴掌煽在他脸上,当即将它扼杀在萌芽状态。 上前拽住我的裙角,求饶间,顾莹哭得凄楚:“姐姐心中有恨,可以对我们不仁,可姐姐自对莹儿有恩有情,我断做不出这等不义负情之事来!我代青山向姐姐保证,除非我死,断不会向父亲告发半句!” “不需要。” 我冷冷一答,狠扯开被顾莹攀附的裙角,人被一闪重跌在地上,好生狼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命不由己 然这次,没等她手再挨着我的裙角,我人已经连退三步,保持距离。 “别‘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亲热,从你们顾家落下屠刀那一刻起,我们俩今生注定就是仇人,而不是什么姐妹。” “你是!” 背手一拂泪,顾莹反应异常执拗。 “我们是打走得近的玩伴儿,是姐姐您不吝赐教地指点我的琴棋书画,是您教我通晓人情世故,是您教我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伤心的,怯懦的,开心的,忧愁的,桩桩件件都是姐姐开导着我成长,活得不似滩死水。” 瑟瑟发抖与生分间,她泪如雨下。 “樾棠姐姐,你我虽无血缘之亲,可在莹儿心里,您不是亲姐胜似亲姐。” “那只怪我有眼无珠!” 大喝反斥,我心中何尝不是酸酸涩涩。 往昔姐妹情虽可恋,但比起家破人亡,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而言,我与她间所谓的情分变得苍白无力。 “顾莹,你要我怎么面对你?你父亲是灭我李家满门三十九口的始作俑者,而你和你父兄狼狈为奸,不仅落井下石推我下太子妃位,还害我与幼儿骨肉分离。要我跟你讲情分,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在世活佛济世菩萨,没这么大的包容心。你我间,只剩血海深仇可谈!” “莹儿何尝好过!” 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顾莹一面恸哭着,一面挪着膝盖朝我靠来,固执地拽住我的手,哭诉着她心中的苦。 “许多人眼里,我贵为皇后风光无限。可我自己却清楚的很,我对顾家而言,从来只是一个稳固权利的工具!” 顾莹声色颤颤,眼中苦海翻涌。 “我与青山情投意合,早在进宫前就有共结白头的不负相许。当初姐姐东宫落难时,父亲执意让我入主东宫,桃代李僵;莹儿为了摆脱父亲的摆布,闹过绝食,闹过自杀,闹过私奔,可到头来也敌不过父亲一手狠绝。父亲拿青山和他的父母兄妹性命做要挟,逼莹儿进宫奉主;樾棠姐姐,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自己死没关系,可让这么多无辜因我而受牵连,莹儿于心何忍!” 眼睛湿湿痒痒的,我别过头,狠声发难到:“谁知道是不是你一时开脱之言?顾莹,我只知道世上没几个清高人,舍得眼前大好荣华富贵。” “李淳元,你别欺莹儿心善,处处咄咄逼人!当初若不是莹儿三番两次暗中相助,你以为你能在冷月轩中等到平安生产腹中孩子?好几次,莹儿她——” “别说了,青山!” 一口打断情绪渐激动的洛青山,顾莹回过头,脑袋在我面前垂得极低。 “父债子偿,毕竟我们顾家欠樾棠姐姐太多,她心中有恨,有怨,天经地义,我不奢望她会原谅我。” 像极了时候,她一有难处就拉着我的手,摇摇拽拽的求助。 “莹儿天资愚钝,但也看得出玄哥哥和顾家间矛盾渐深,双方间终究难免一场恶斗;我再想否定,也否定不了我是顾家人的事实。与其此时夹在顾家和玄哥哥间两难,惶惶度日,不如让姐姐此时拿住莹儿的把柄,送至玄哥哥处发落,好顺理成章地让出这大历的后位归还给姐姐您。” “你在说什么疯话,把皇后之位让于我?顾莹,是我活得太天真可欺,还是你的苦肉计演得太出神入化?我不稀罕你的施舍,尤其还是仇家人的恩惠!” 我当即甩开她的手,把话说得毒而绝。 “你有多少委屈,有多少身不由己,我分毫不在意。我只知道,眼下你这个集万千荣宠一身的皇后娘娘,表面看似温婉无害,其实骨子是个水性杨花,放荡无德的不贞妇。你说你的玄哥哥,若知道你当下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脸发绿?” 洛青山当即发飙:“你骂够没有?!莹儿视你为亲姐,处处忍让,你却句句狠毒,字字诋毁于她!你不是想去皇上那告发我们,去,尽管去,反正这事皇上已经心知肚明,我和莹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我顿时眼皮一跳,尬色在面。 容舒玄知道顾莹干得苟且事?! 我哼哼喘息一二,倏地,心中荡漾起阵恍悟:他是个多么心计深沉的人,不过是头上长把草而已,只要能稳固他容家天下,容舒玄什么事忍不得的。 “樾棠姐姐,青山素来脾气直,若冲撞了你,请原谅他的鲁莽!但此事青山所言非虚,玄哥哥是知晓我和青山之间事的。” 扬起头,满脸泪从横交错的顾莹,再次拽着我的袖子摇乞到。 “我和玄哥哥虽有夫妻之名,可却无夫妻之实,平日里在人前装得恩爱有加,可私底下,我和玄哥哥却一直是兄妹相待,从未有半分越矩之处。姐姐,占着玄哥哥心的那个人一直您,他这几年亦是熬得苦,无时无刻不在为你的死而懊悔着,自责着; 如今你回来,玄哥哥终于可以不用受相思之苦,我亦是可以安心解脱了。” 这话,忽激得我冷笑不止:“解脱?顾莹,你怕是会错意了,我不是为了解脱谁而活着,而是为我李家四十三口冤魂讨说法的。还有一点你大错特错,我和容舒玄早已缘尽,他现下于我而言,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仇家。” “樾棠姐姐,你我都是为情所困的人,有多爱,方有多恨,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垂头闭眼咽尽心酸,顾莹低哑着声音向我承诺到。 “玄哥哥曾答应过莹儿,若有朝一日能拔除父亲在朝堂的势力,夺回天子实权,他便放莹儿出宫,随青山远走高飞。可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知道,这不过是个痴梦罢了。所以我向姐姐保证,等到顾家和玄哥哥见了分晓那日,无论成败,莹儿都会亲自奉上凤仪宝印负荆请罪,并用我的血替顾家谢罪。” “莹儿,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你若有个什么闪失,叫我怎么办?你可考虑到我的感受,嗯?!你说话啊,回答我!!” 我的震惊,比不过洛青山的方寸大乱,他眼里为顾莹的那股急,那股怨,清澈而闪亮,满满都是容不下他人的真。 她道:“青山,不该有贪念的人是我们。生在这样的家族,我的命从头至尾不由我,也由不得我;纵使诸多贪恋,也不过是黄粱一梦。” 说着,收回被洛青山执意挽留的柔荑,顾莹进而满眶凄泪的求上我。 “青山也因我而累,被束缚在这狭的天地中,莹儿不敢多做他求,只求在势必归正前,放青山出宫,好让他远离这场是是非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碎月如心 静看灯火阑珊,那迷离斑驳之光,渐渐模糊了我的视野,而心中潮汐随情绪烦恼的更迭不止。 出神之际,背后悄然袭来一股暖意,将我密密无隙地包裹住,并传来句温柔如水。 “夜已深,怎么还不回荣华苑?” 他的关怀如石子投入镜湖中,骤地漾起涟漪无数,我下意识地弹起身往前跨,容舒玄却眼疾手快地拉住我。 “躲什么?!后面可是几丈高的崖,得留神着脚步踏空。” 蓦地,我又心惊胆战地往后一退,让容舒玄如愿以偿得了个软香在怀的机会。 瞧他不掩风流的笑,我吃瘪地挣脱他,退到菩提子树下:“深更半夜的,不知‘人吓人吓死人’吗?” 他道:“孤处理完政务去荣华苑看你和晋儿,不见你人,又去了趟御书院,还是不见人;担心不下你的安危,差点没把皇宫翻个底朝天,此时好不容寻到你,反倒成了孤的不是。” 笑意收止间,容舒玄流露出几分神秘:“莫非你做了什么对不住孤的亏心事,躲在静思崖静思己过?” “想多了吧你。” 我倒抽了口凉气,立马生了去意,可还没等我迈开脚步,容舒玄就霸道无礼地把我拽回身边。 “陪孤在这儿坐一会儿,累了。” “抱歉,我也累了一天,恕不奉陪。” 试图挣脱,可他的手牢如锁铐,不见放我走的意思。 我顿时愠怒上面:“容舒玄,强扭着有意思吗?” “我们间的相处之道,不就是一直扭着嚒?孤早习惯了,扭着扭着日子也就迁就过了,还不招闷。” 仰头对月,他微微出神间,嘴角露痴:“天赐良辰,灵犀所至,寻得佳人作伴,美事。” 日子会驯化人的脾气,本欲出言顶撞他的,可一想触到他逆鳞讨不到好,还是强压着心中火乖乖呆在容舒玄身边,等他自己腻味。 不知熬了多久安静,他忽然说到:“当初你执意把这地方更名为‘岁月湖’,孤只因醉心朝务,并没太在意名字后你的用意;如今有机会得见,方知岁月易逝,即便再圆满的月亮,投入这凄寂湖中亦是支离破碎。岁月无情,碎月如心,岁淬碎心情难圆,孤太粗心大意,竟不知梓潼是在怨怪孤冷落了你。” 时过境迁,在这和他讨论我当年的用心,这感觉恍如隔世。 我淡淡应到:“一个名字而已,勉强附庸风雅,深究出太多伤春悲秋就矫情了。” “人本是情绪动物,做事再果断决绝,也是念旧的。”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我一句,那双平日里锐利无比的眼睛,沉醉在月色中岁月湖间,却悄然附上一层似雾似烟的朦胧。 女人素来敏感,容舒玄此时谈及念旧,我不由地想到了顾莹。 心绪波动间,我问到:“容舒玄,若有一日你重掌大权,清除顾党,你会如何处置椒房殿那位,会不会对她留有旧情?” “你说莹儿?” 不知是不是当下话题太过尖锐,容舒玄脸上立即显现出丝丝戒备。 “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她来?” “你不是也好端端的,却平白无故地和我在这儿谈论昔日旧情,我不过顺着你的意,好奇问了句而已。若你觉得我是别有用心,大可不必回答。” 呛了他一嘴子,回过头的我闷着脸色,把心沉淀在这方宁静优雅的环境中,自行找寻开解之法。 而容舒玄似乎转了性,把一口气沉的深间,答得自若。 “孤很喜欢莹儿。” “喜欢?!” 倏地,我柳眉一挑,解读不透他“喜欢”背后的真意。 不等我追问什么,容舒玄如沐春风般打趣到我:“怎么,听孤亲口说喜欢莹儿,你吃味了?” 我正色在面:“你自作多情的样子依旧很是招人烦,别什么事儿都忘我身上扯,庸俗。” “生什么气嘛。孤说的‘喜欢’,纯粹是种中意性情,却无关男女之情。莹儿性格从内向,不善心机,更无争权夺利之欲;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孤很放心。” 手越过我的背脊,搭在我肩头,容舒玄拢着得意盛盛的笑,侧头说到:“放心,你的皇后之位,现今只是让莹儿暂时给你保管着,终有一天会完璧归赵于你。” “别把我拉进你的阴诡算计中,显得我好似和你在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说着,我甩脱容舒玄过于亲密的攀搭,立起身子来。 “虽说我无时无刻盼着顾家人不得善终,可同为女子,我真为顾莹感到几分心寒;枕边人啊,同床异梦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可不是孤的女人。” 笑如那当头敛如轻云间的圆月,黯淡中,显出了几分 邪魅狂狷。 他道:“不瞒你说,顾莹心里可是装着另一个男人,孤和她,不过是表面夫妻而已。谈情分放在你我间恰当,但放在孤和莹儿,孤倒认为,不如谈利用价值大来得实际。” 下意识间,我想起件旧事,心头不免一颤。 “两年前顾莹产之祸,莫非是你的杰作?” “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嘛,人远在万里之外的北燕,对大历宫中一举一动却是了如指掌。” 笑如云头敛月,淡了悦色,多了骄傲:“是,是孤的杰作,孤也没打算否认。皇嗣血脉关乎国运,换做是你,且能容得下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继我容家大统?简直妄想。” “那你意思间,以后重掌大权后,不会对顾莹开一面啰?” 想了一夜的无解题,最终得由容舒玄给我答案,真真讽刺得很。 “那就要看她自己的心性造化了。” 我惊:“你什么意思?” “好戏未开演,提前泄露了剧情,就显得太没惊喜。孤只能告诉你,顾莹是我手中一枚极重要的棋子,若届时尘埃落定,她舍得下与顾家的血脉亲情,孤自然放她出宫;若割舍不下,那就别怪孤不念旧情,斩草除根。” 我非他算计之人,可听到这话,心中也是莫名一紧,不由忌惮地朝菩提子树退了一步。 可我这一步还未落稳,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枯枝踩断的声响。 有人偷听! 转头回望间,脑子里倏地腾起这个警觉,而容舒玄更是快我一步地行动起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南将归来 倒霉那个落在容舒玄暗卫手中,满口翻来覆去除了不知就是求饶,算是彻底搅了今夜花好月圆的气氛。 我正期待着容舒玄有什么手腕,能撬开这奴才浇了铁水的嘴,不想他耐性极短,人狠话不多间,拔了暗卫的刀便一面门劈去。 可怜这奴才连个将功折罪的机会都没逮着,瞪圆了惊怖满眶的眼,一命呜呼。 我僵在原地,忌惮间,落了个人前哑巴。 “不想说,那就彻底烂心里好了,反正孤自来相信死人嘴最牢靠。” 冷着挂霜的狠脸子,容舒玄将沾了血气的刀丢给暗卫,简单明了地交代上后事。 “把尸体处理干净。孤不希望明天宫中听到半句关于今夜的风言风语。” 话毕,容舒玄一把拽上我,旁若无人地朝乾坤殿方向折回。 而这一路,我一反常态没有只言片语,安静地像只宠物猫;这僵硬的状态,直至踏入乾坤殿内殿,容舒玄开启通往荣华苑密道机关时,才有所改观。 “你是太过于镇定,还是打心眼里害怕孤?孤着实看不透你。” 急于迈开脚步的我,豁地被他拽在手心的大手一拉,生生扯出了段紧张。 背对着容舒玄的我,面对他的敏锐洞察,不过是只强做镇定的纸老虎。 打心底讲,我此时害怕的要死,可嘴里依旧强势。 “我何尝又看透过你的心思?” 反复地克制着起伏的情绪,我回过头认真地打量着他许久,极中肯地评述到事后感触。 “欲安其家,必先安于国,你的确很适合做天子,而我身为女子,只想守着自己安乐过日子;你我共识早已相去甚远,何必强行灌输?夜已深,请尊驾高抬贵手,放我回荣华苑休息。” 换做往昔,矛盾林立间我们必有激烈争执,可当下波澜不惊的陈述,反意外地将我们俩推入相顾无言的境地。 很少见他迟疑犹豫,而似乎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松开了手:“为保安全起见,近段时间你还是少出入御书院;若真有需要,让霍子陵跟着,以防有个万一。” 说着,他又将贴身内侍递来的宫灯转交于我,叮嘱到:“密道暗,你仔细脚步别绊着;明日得空,孤再到荣华苑来看你和晋儿。孤就不远送你了。” 面对他的温情暖言,我未曾多言一句,提着宫灯便消失在昏暗的密道中。 路归路,桥归桥,心早已不在,再多倒腾也不过是死水一潭。 五日后。 为了让晋儿开朗起来,早日病愈,我和梅可谓是倾尽心力:上树掏鸟窝打秋蝉,下池摸鱼抓虾,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我俩恨不得一股脑抓来给晋儿乐个遍。 至于什么淑女名媛的形象,早在这体验童趣中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这不,我刚着抱着晋儿瞧那笼中鹦哥雀,他倒好,刚逗趣一二,手捣鼓两下把笼门一开,鸟“嗖”一下飞了。 这祖宗兴头一阵一阵的,前一刻还乐呵呵的,这一刻看着空空笼中,顿时晴转暴雨,包着豆大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欲哭不哭极委屈;我这个当娘亲的哪里招架得住他这委屈攻势,边诓抚着晋儿,转头就领着梅和几个护卫给他抓鸟去。 “左边,左边梅树上,你们轻点声包过去!” 费了老大力气才寻着这只鹦哥雀的踪迹,刚提醒了句,一护卫不心闯动了梅枝惊动了鸟儿,扑腾一声又十几丈远。 我心中顿时一阵哇凉。 佛家说万物皆平等,用在此时一点都不假,它平时关在笼子里任我们取乐逗趣,这下飞出了笼子,成了这东西消遣我们。 怨了对方句笨,无法,我抱着乐呵呵指着鹦哥雀去向的晋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去。 又兜兜转转一阵,这只七窜八跳的鹦哥雀,落在了廊道顶的龙头檐喙上。而此时苑中惊动的人越来越多,围捕声势越来越大,场面好不热闹。 “我来。把梯子扶稳了!” 刚护卫架好竹梯,急在眼中的我袖口一挽,不顾众人规劝,亲自出马去逮这折腾人的东西。 人到了竹梯半中腰,我还盘算着从哪个角度下子,不想此时突来一记飞石窜来,快如流星的击中同样反应不及的鹦哥雀。 雀儿“呱”一声惨叫坠落檐喙,没扑腾两下,凉在了地上。 倏地,我懵了,梅傻了,众出力的护卫呆了,而翘首以待多时的晋儿“哇”地一下哭出声。 “谁没长眼的?!!” 竹篮打水没讨好晋儿,折腾了半天的我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火气十足地质问到当场众人。 “是末将。” 此时,一身风尘的霍子陵红着脸走到众人视线中,严声责问属下大意疏忽间,体贴地 为我搭了一把手,让我安全落地。 转而,他严声斥责上护卫:“夫人乃千金贵体,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便犯了护院不利,有负圣托的死罪。” “你发什么大将军脾气?要治罪,也得先治你的罪!” 没好气地推开霍子陵,我急急忙忙地跑到梅身边宽慰哭噎不止的晋儿。可这孩子见着那地上一动不动的鹦哥雀,无论我和梅怎么劝怎么诓,都无济于事。 孩子委屈,我这个做娘亲气不顺间也跟着闹孩子气来,抓起地上一块石子,没轻没重地砸在霍子陵胸口的重盔上。 “你这呆木头!是,你功夫了得,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你不问个究竟,这下手间也太没轻重了吧?现在好了,打死了鸟儿不说,还惹哭我的儿子,你怎么赔?!” “你儿子?!这位哥儿难不成——” 没等他惊讶出个所以,我打断到:“霍大将军,你是容舒玄的心腹,此番让你来护卫荣华苑里里外外,难道他没跟你提过晋儿的事儿?看来你们君臣间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瞧着此时霍子陵满脸震惊,茫然无措的样子,我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过头,忙把不合时宜的话题收止住,转而继续劝慰到晋儿。 “晋儿乖,不哭,这位将军叔叔是无心的,原谅他一次好不好?要不这样,娘亲和姨母陪你把鹦哥葬了;晋儿是善良的好孩子,若诚心为鹦哥祈福,老天爷一定保佑它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让它变成个可爱的弟弟或妹妹来和晋儿作伴。” 当时不过是情急间编出的谎子,不想晋儿却信以为真,忙收住了哭泣点点头。 我顿时舒了口气。 临去前,我经过呆呆木木的霍子陵身边,假意气未消地撂下句绊子:“回头再找你算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少年如旧 我还以为这祖宗精力是无穷无尽的,悄悄地安顿好晋儿,送了口气走出內寝,撞见正在花厅摆桌的梅,顺手帮她接了菜。 “殿下那头怎么没动静?” “玩累了,睡得跟只猪似的,怕是雷打都吵不醒。呼,他再不消停消停,你我不散架也得饿死,这一上午也是折腾的够呛。” 梅乐呵呵地摆好碗筷,道:“要不主子先吃,我去照看着殿下,主子也可以趁机缓口气。” 见梅欲走,我忙拉着她落座下。 “不用。我累,你不是也跟着受累?晋儿的起居习惯你也是知道,一般睡个把时辰没少;若我们不趁此机会把精神养足,等他恢复生龙活虎,有我们俩好受的。” 说着,我给梅盛了满满一碗饭,递在她跟前。 “你也别拘着,我反正五脏庙早闹荒了,开吃。” 梅腼腆一笑,见我吃得上劲儿,也是跟着动了筷子;来往夹菜间,多了几句家常闲碎,梅忽然冒出个题外话来。 “哦对了主子,霍将军好像因为你那句‘秋后算账’,还一直候在前厅呢。瞧这个点,也不知他饭食有没有着落。” 我道:“他喜欢等,就由着他耗,反正饿肚皮的又不是我们俩。谁让那木鱼不长脑子,惹我们家晋儿伤心,该罚。” “噢。” 梅意味深长地叹了句,忽就放下手中筷子,张罗了些饭食菜肴进另一个空碗中。 我顿时作疑:“你给谁留饭呢?” “想给霍将军送些去。好歹也是个有头有面的大人物,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被这么干晾着,传出去还以为主子您肚量。” 我立马笑出声:“幸好知道你这妮子素来心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拿我当幌子,对霍子陵生了什么心思呢。” “主子误会了,我对霍将军绝没有半点不纯心思!” 脸皮薄的人一调侃脸通红,梅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生怕自己说不清道不明。 抬手刮了她鼻梁下,给了台阶:“好啦,逗你玩的。你也别单独送什么饭食,让他那帮属下们瞧见,定嚼出苛待他们大将军的是非来,不如直接把人叫来,横竖不过添上筷子,省麻烦。” “好嘞,我这就去传话。” 脆生生地应了句,梅麻溜地去前厅请人。 梅一个来回,不过是我几筷子心满意足,得滋味一抬头,霍子陵人已经恭敬地立在三尺开外,表情凝肃。 我打了个眼色,示意到对面空座:“坐啊,还愣着干嘛?” “末将不敢,谢夫人好意。” 情不领,还给你句不痛不痒的谢,霍子陵这木鱼真让人挂不住好脸色对他。 我酸了话:“我说大将军,您是嫌弃我这儿饭食粗简,还是记恨着我晾晒你半天,进而生了怨气?原以为你是个爽直汉子,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肚鸡肠,和女人斤斤计较的心眼子。” 我话刚落下,霍子陵倒好,人前来了个九十度作揖赔罪,好生谦礼。 “是末将有错在先,令殿下受惊,然夫人不计前嫌间,末将当真受之有愧。再者,夫人的身份特殊,与末将这等粗糙人同桌吃饭,不仅有伤体统,也易招来闲言碎语。” 当下,他这一板一眼的话,真是气得我七窍生烟。 不痛快间,我一筷子插在碗中饭团中,把话扯远了些。 “以前你我在燕都初识,同桌吃饭间你条条规规就不少,我还以为你是个讲究人,故没太在意;可现在进而一想,我才发现你不是讲究,而真是个极难相处的人。一顿家常便饭而已,至于这般诸多扭捏吗?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我想我的诚意已经够到位了,若他不识趣,难不成还要我跟哄孩儿似的,亲手把饭菜喂进他霍子陵嘴里?我可没这么厚脸皮。 摆出一副冷冰冰,谢绝再言的样子,我继续用我的膳。 而事实证明,霍子陵就是那种你推他一下,他动一下的人;见我言词间动了真怒,他左右为难好一阵,终是勉为其难地在我对面落座下来。 而霍子陵不知道,开罪了一个女人,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凡事他想动筷子夹的菜,我都要快一手的抢先。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霍子陵也看出了我的针对意思,横竖落不下筷子间,也只能抱着一碗白饭干咽。 可他以为能就此消停时,我却偏偏给他一个出其不意。 饭饱十足后的我,指着满桌剩菜说到:“我素不喜欢浪费,每顿讲究粒米不剩,所以霍将军,这满桌子的剩菜就交给你了。” 说着,我管他愿不愿意,抄起那大盘炖烧五花肉,朝他碗中赶去:“干得都是体力活,力气消耗大,得多吃点肉才补得回来。” “谢,末将谢谢夫人款 待。” 心翼翼的捧着碗,生怕闪了我的手失了礼数,霍子陵这冷峻少年郎活脱脱被我制服成个闷葫芦,有苦说不出。 就这样,在我的监督下,霍子陵硬着头皮把桌上六七个菜吃的点滴不剩;看着他暗暗抽着饱嗝,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油腻的饭菜,我顿时忍不住笑出声。 “看来我是把霍将军款待周到了。梅,去给霍将军倒杯青梅茶,这么多油腻东西下肚,得消消食。” 梅弄来的青梅茶,霍子陵没间断地续了三四杯,我瞧着他那难受劲儿,也开始有些后悔捉弄下重了些,遂宽厚了语气。 “起来活动活动吧,我这地方很随意,霍将军可别一直拘着自己。” “无碍,谢夫人关怀。” 喘了口大气,似乎缓过了那股难受劲儿,霍子陵又抄起他那一本正经。 “从今日起,末将会继续负责夫人的起居安全。而如今苑子里有多了殿下在,末将更是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若往后末将在夫人属意上有所分歧,冲撞了夫人,还请多多包涵。” 我淡了笑意,藏了闹心,同样严谨地说到:“谁来守着荣华苑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这位在边陲举足轻重的大将军,此时被急召回京坐镇,难不成上京真要变天了?” “夫人想知道的,末将没资格多嘴,以圣上对夫人的眷顾,日后圣上自会向您说明各中一切。” 我笑笑,把话题转一个角度刺探风声:“容舒玄几日没在荣华苑露面了,而我想出入御书院也是吃了闭门羹,想必是宫中出了棘手的事儿。该不会是关于我的吧?” 话在我俩间僵了许久,多番眼神对阵,面色肃然而紧张的霍子陵终是点点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风声之下 索性我这荣花苑和皇宫隔了条密道,任顾老贼在宫墙那头闹得再厉害,也丝毫波及不到我这的宁静。 毕竟密道的入口藏于乾坤殿中,即使顾老贼为人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搜天子殿。 当然,是何人在顾家礼跟前多嘴多舌搅动是非,我心中大抵是有些眉目的;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倒不急于一时间的得失计较,泰然处之地在荣华苑带孩子,过日子。 半个月后某个子夜时分,我又如一抹幽魂般出现在御书院藏慧阁中,分毫不在意之前闹剧如何。 随手在万千书海中取了本书,我把一卷清单交给护佑在侧的霍子陵,窝在角落躲了个懒。 “劳烦大将军给我跑个腿,这是我要的典籍名录;所在的位置,编号我来之前已经一一标注清楚,大将军照单取物便可。谢了。” 话毕,我便摆出一副翘脚大爷闲适样,埋头翻阅起手中那本打发时间的名人传记。 一入书海,我便不知岁月如何,等耳边忽炸起声书籍落地间的沉实,我抬起头,便见面不红气不喘的霍子陵正疑惑盛盛地打量着我。 我走马观花地点了点,心中有谱地说到:“一本不落,名目都对,辛苦大将军帮我跑腿取书。” “藏慧阁中典籍不下十万,连在此当值的御书官也不敢夸海口说自己对此处典籍了如指掌,夫人居然能做到如数家珍,过目不忘,真叫人由衷佩服。” “大将军谬赞了。” 我尔尔一笑间,见他似乎疑惑未解,故把这个中因由解释得深了些。 “若将军也有我当初的耐心,一册一卷的誊撰名录,耗两三年光阴将十几万册书卷编籍入库,你今日也能做到过目不忘。无心插柳而已。” 我以为解释清楚,就能省心地看会儿书,不想霍子陵的反应更见古古怪怪。 反复几次暗中观察,不见他有收敛之意,我出声道:“你傻呆盯着我做什么?” “末将失礼。” 猛垂下头规避视线相交,我原以为会就此打住,不想刚得片刻安宁,旁边寸步不离的霍子陵嘴里却冒出了个蚊子声。 “你好像一个谜。” 二十余载人生中,有人夸我美,有人赞我聪慧,有人骂我狠毒,有人恨我碍事,唯独霍子陵这谜一说,让我听不出是夸是损,是好是坏。 想了想,我中肯地回应到:“谁没点过去。若真有人把你的一切洞悉透彻,那他不是知交,便是死敌。” 或许正如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说法,我眼下对霍子陵这人的认知,说不上期望,也谈不上失望,游走在一个临界点上。 陷入深思的霍子陵,让这藏慧阁中再次陷入安静,但却是暂时的。 “好个非友既敌!” 来人声音在这静谧环境中掷地有声,不过一个抬头的功夫,林思安便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地出现在我眼前。 “那不知你我间此时是友是敌,本宫百思不得其解,劳夫人不吝赐教。” 蓦然的惊,让我话间带了警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林思安自信在面,笑道:“夫人若心中时时提防着谁,自然会主动关心对方的一举一动。本宫替夫人背了这么大个黑锅,难道当面讨个说法的权力都要被剥夺?” 我沉住气,合上书:“元妃娘娘好大怨气,想必此时特意来藏慧阁堵我,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啰?” “吃了哑巴亏,还得把苦水往自个肚子里咽,本宫若不来,怎能瞧清你是个怎样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阴狠女人。亏我还想帮你——” “林思安。” 倏地,我把手中书甩在地上,冷起脸。 “性子急是天性,但嘴子没遮拦那就是蠢,别做自己事后悔的傻事。” 提醒林思安谨言慎行间,我的目光落在还在旁听中的霍子陵身上。 “霍将军能不能避个嫌?我和元妃娘娘站一处,怕是瞧久了,你要犯头晕的。” “不至于。” 霍子陵收止住诧异,并给林思安请了个安,心如明镜般说到。 “末将虽生性愚钝,可认人的眼力价还是够的,还分得清谁是谁。皇上对末将的委任就是保护夫人的周全,即便对方是元妃娘娘,末将也不能放松警惕,擅离职守。” “霍将军怕是防错了对象。不是我想害她,而她想害本宫;将军把皇命当利剑,不分青红皂白地胡斩一通,你的忠心,本宫佩服。” 林思安冷嘲热讽霍子陵间,转而问到我。 “不会连皇上最信任的霍大将军,也是你掌握在手心的棋子吧?夫人好能耐啊,个个旷世豪杰为你抛头颅,撒热血,铺桥搭路。” “我若有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眼 下也不会沦落到幽禁大历的境地。” 毕竟碍着霍子陵的面,我不敢把事翻得太明显,忍下林思安的不住挑衅,再次发话到霍子陵。 “将军你有职责在身,而我亦是有为难在口,如将军所见,若不给元妃娘娘一个交代,我们间的恩怨没法解;而你在场,有些我不想人知道的事儿又藏不住。两难间那不如这样,我们各让一步,你尽量离远些,保证我在你可控制的活动范围内,同时又确保不让我们的谈话传进你耳朵里。如何?” 僵持间,我忐忑的心真怕霍子陵这木鱼犯犟不肯走,可不过几个须臾,他脸色见松,指着前方典书柜表明自己的决意。 “既然夫人有所忌惮,末将便在那儿恭候,二位慢叙。” 说完,霍子陵就干脆潇洒地退了场,给我和林思安腾了清净。 而林思安的目光一直尾随着远去的霍子陵,眉眼间时不时窜出个不屑。 “人人都说镇南大将军冷酷如冰,不近人情,可此时本宫瞧来,倒是被夫人收拾地服服帖帖。” “林思安,若你来只是为了跟我说着些不着边际的碎料,抱歉,我时间有限,恕不奉陪。” 我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把住林思安几分心思,直入正题。 “你来势汹汹,怨气冲天,难不成顾老贼在宫中折腾的这一阵,也惊动了你这位恩宠如天的元妃娘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章 斗心斗智 “若不是我留了心,怕是此时早就被你算死在如意算盘下。夫人,做人可不能太言而无信,会遭天谴的。” 这话于我而言,着实反糊涂。 “我怎么言而无信?” 林思安冷笑:“少作无辜了,你在宫中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知道皇上有多少心思在你身上。” 横竖没个顺眼,林思安继续话来。 “夫人这一手不亏啊,捞了个皇上掌中宝的名声不说,还顺带挑唆了皇上和顾家礼间的矛盾。如今顾党草木皆兵,找不到你的影子进而想拿我做替罪羊,要不是这两年在大历攒了些人脉,怕是此刻被拉上和谈桌面论价钱的人就是本宫我了。” 我在荣华苑内消息闭塞,若不是林思安告知,我还真错过一场如火如荼的大戏。 我道:“噢,原来你担心顾家礼威逼容舒玄,把你作为筹码去跟北燕伪帝密使谈好处。多好的法子啊,我怎么没想到?” “你敢指天发誓说你不知?!亏本宫还想着帮你如何逃出困境,却不想差点着了你的道!” 顿时,林思安怒火攻心地拽住我的胳膊,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跟要吃人似的。 我却不见急:“人脑若不开动起来,就容易生锈犯蠢。动动脑子吧,林思安,若我想动你,还用得着借顾老贼的手?多事而费劲。” “别以为我好拿捏!李淳元,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你若没动歪心思,怎么会跟皇上妥协,还哄得皇上的信任旁若无人地进出皇宫?你就是想用欲擒故纵的招数套住皇上的心,为了重返大历荣宠再复做足铺垫!” 我哀声一叹:“可见,荣华富贵真可以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不过两年时间,你便对容舒玄死心塌地。” 说着,我挣开林思安攀得牢的手,把自己的见解奉上。 “我和你之间的差别,就是你太把男人当一回事,进而情不自禁地陷入他们给你安排的角色中;但我不同,我是个坏女人,我通常喜欢利用人,故而交锋对阵间不会把心思交给对方太完整。知道其结果有何不一样吗?” 那种带着恶意扮演坏人,讲真,很给人凌驾于万事万物上的成就感,得意的尽兴。 “不一样的地方是,你依附的男人哪天变心了,不要你了,那你的人生就垮了;而相反我这样的人,从头至尾只依赖自己的坏女人,还可以活得潇潇洒洒。林思安,你是受过一次教训的人,不要老盼着男人来疼你爱你,施舍你,你得自己把自己当回事。” “本宫就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怒之极,老套的巴掌又从林思安裙角扬起,欲落在我脸上;可既然看穿了套路,那我自然不会给她发挥老梗的机会。 一把截住她的手腕,提醒到:“你再讨厌我,可别忘了,你从头至尾在模仿谁,扮演着谁。” 甩开对峙间的难堪,我防备地退了两步,靠在典书柜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从来是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稀罕容舒玄,那就拿出点狠腕子来,尽快把我弄出这是非地。” “本宫偏不想帮你,相反,恨不得你早点死!” 林思安做凶威胁向我逼来,我泰然自若地抬手一阻,顺道把另一只空闲的手指向远观站岗的霍子陵。 “一时半会怕是不可能,你得问问霍子陵同不同意。” “李淳元,豁得出去且想要你命的人不止我一个,若我把你藏在荣华苑的事儿透露给顾相,你猜皇上他届时护得住你吗?” 我呵呵笑,乐得悠哉:“你既然豁得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不退反进的我趁林思安不注意,一把捏住她的脸,仔细地审视了一番。 “到底是个水做的可人儿,少不了优柔寡断;我再给你上一课,想做个彻底的坏人,就别把自己心中的盘算透露给对方知道。你这样做,只说明你越发不敢,因为你自己顾忌太多,没那种豁出去的胆。” “!!!” 林思安哆嗦的嘴中,气恼重复不断,可等了半响却始终蹦不出个屁来。 我松了手,理理她微凌乱的鬓发,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元妃娘娘,既然心中有那么多顾忌放不下,可见意气用事不是办法。好好回去想想我今夜的话,想得通路才通;若觉得我们间还有携手合作的必要,你大可再来藏慧阁找我,我随时候教。” 想来我该说的都说尽,当下也没什么读书纳识的心情,我转过身,就朝霍子陵方向走去。 可此时,突然头顶冷风压来,感觉有什么东西向我急速袭来,我还来不及抬头探究,对面霍子陵就惊呼出口。 “蹲下!” 而我哪里反应得过来,刚抬起头,便见一飞身而下的黑影举着明晃晃的刀朝我头顶 劈来。 刺客?! 脑子刚闪出这字眼来,佩刀出鞘的霍子陵如豹子般奔到我身边,将我朝后猛一拽,反手扬起的佩刀就和对方对上。 铁器“嘡”的交抵在一处,应变的霍子陵因抵挡力道不足,手中金刀立马被震落出手! 而我还没吓出个狼狈来,还站着刺客背后的林思安,像见了鬼般软跌在地,惊叫出口。 一招“力顶千钧”挡住对方杀招,处在下风的霍子陵脚上一个“倒挂金钩”,那脱落的佩刀顺势拔地而起,如升龙一般刺上空中的刺客。 为避开霍子陵的反攻,刺客后撤翻腾几周,立马抽离开霍子陵佩刀控制范围,驾刀退后一丈远,瞪着雪亮的眼睛与霍子陵同架刀对峙。 倏地,藏慧阁陷入莫可名状的紧张中,短短三招比拼,谁也没占到分毫便宜。 “夫人退后躲好,刀剑无眼!” 动了真格的霍子陵,如换了一个人似的,一静一动间如只下山虎般威猛不可冒犯。 而刺客脚步不进反退,手中的刀倏地如游龙出手,立马将典书柜上的一排书籍朝霍子陵扬扫来,布下障眼法间,迅速朝一旁暗角窜去。 对方怂了? 当时我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可动了真格的霍子陵却不是好惹的主,不等刺客逃出控制视线内,霍子陵手中借力打出佩刀如离弦之箭,之快,之准,划过刺客的腰腹,立马割出一条血肉模糊的刀痕。 蓦地,人闷哼一声地重摔在地。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皇宫重地造次,往哪儿跑。” 霍子陵不费吹灰之力反制对方,正欲上前生擒刺客,不想此人立马反扑到吓得瑟瑟发抖的林思安身边,提刀架住她的咽喉。 “别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 风起云涌 “元妃拿捏在他手上,将军,让他走。” “他已——” 胜败早已昭然若揭,未等霍子陵说出个所以然,我当场拍板。 “你还不走?禁军卫很快便到,届时你想走都难!” 我这忠告,顿时亮了刺客眼中的惊慌,立马架着林思安一同朝藏慧阁入口退去;而这头,我依旧紧拽着霍子陵的衣袖,试图牵制着他的行动。 “他已是强弩之末,末将自信能毫发不伤元妃娘娘的情况下生擒他。” “我知道。” 等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我松开了他的衣袖,恢复了该有的礼仪。 “刚才的话是我讹他而说的,其实怕把事情闹大的人是我,不是他。” 霍子陵目瞪口呆的惊样我丝毫不意外,毕竟是个武人,哪里懂得这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和鬼蜮伎俩。 我点析一二:“将军试想下,我非这宫中嫔妃,而你非禁宫统帅,如此处境下惊动了宫中禁军卫,届时该怎么解释?” 惊色化错愕,霍子陵转转而恍悟个中厉害,进而放弃先前的执拗向我请罪。 “夫人深谋远虑,末将险些酿下大祸。” 我赦了他赔罪的作揖,说到:“既知是大祸,将军还不速速随我离去?再不走,被抓现行的人就是我们了。” “夫人难道已经洞悉对方身份?” 我从容道:“猜的八九不离十,大家都是算计着过的人,较量深浅间,倒是污了将军的纯心净眼。” 说着,我便迈开脚步朝出阁方向走去,而霍子陵不过稍作犹豫,也是大步流星地跟上我。 我和霍子陵刚出了藏慧阁,便见林思安人倒在右手边的廊道上,霍子陵紧着面色上前探查了番。 “人无大碍,被人打晕而已。夫人,此时我们该如何善后?把元妃娘娘继续放这儿置之不理?!” “要不然呢?” 对霍子陵这多管闲事的态度还来不及说道一二,御书院外已经有了动静。 我顺势给他打了个眼色,霍子陵这次倒是反应的快,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迅速护着我朝御书院侧门退去。 躲躲藏藏回乾坤殿途中,遇上不少赶往御书院的禁军卫;这等大戒备光景下,霍子陵似乎也明白我当下处境间的被动,开始有些担心。 “夫人看,此番元妃娘娘会不会向禁军卫透漏您的事?” “我又不是元妃。再说了,先前她对我的敌意,将军又不是看不懂。” 和霍子陵掩藏在一棵槐树后,等过往的禁卫军远去间,反而借话打趣到霍子陵。 “怎么,担心我身份曝露?” 此话一出,护在我身侧的人倒是彻底的哑巴了去。 大概我也是介怀着男女有别,不看霍子陵作何反应,把这带着暧昧的对话亮了底。 “为今只能赌一把,赌我在藏慧阁中把元妃收拾地够服帖,让她在禁军卫面前把不严实的嘴管紧。” “万事结果间无非好坏,夫人能预见到什么地步?” 良久,我耳旁响起这么句担心满满的探问。 我道:“好的结果,就是元妃她守口如瓶,把今夜遭遇当成普通禁宫行刺敷衍了事;而坏的结果,就是这大历皇宫再次为了我李淳元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我估摸着,这事儿比较倾向于后者;毕竟元妃肯对我高抬贵手,但不见的那刺客会对我手下留情。” “夫人这话何理?末将被你话绕糊涂了。” “这事根本不绕,只是将军自始至终是个局外人,理解起来自然费力。” 我扭过头便撞见霍子陵的腼腆,笑笑间,不吝赐教地给他了些提点。 “我和元妃容貌相似,被人误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若此番刺杀目标是元妃,刺客第一次出手因我在场而失误,尚情有可原,但第二次自保间拿元妃性命做挟,他完全有机会除掉她,却意外地选择弃人逃生;从这个细节着眼,显然刺客从头至尾的目标都是我,而非元妃。试问,在这大历皇宫中时时视我为禁忌,想处之而后快的人还有谁?” “顾相的人?!” 霍子陵的脱口而出,倒让我意外开怀一笑。 “很奇怪吗?宫中遍布顾老贼的爪牙,且手握禁军卫,想要取一个人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霍子陵微微垂下头,独自消化着这其中的勾心斗角,等再次抬起头时,眉间川皱紧蹙。 “如此看来,顾相又多了在皇上面前借题发挥的机会。” 我把他满面为难一拒,口显讥讽:“将军是心疼您家王上?可千万别带上我,我和你可不是一路人。在我眼里,容舒玄比之顾老贼的坏有过之而无不及,狗咬狗的事儿,谁占了上风我心里都一样舒坦。” 话毕,我便快速闪出槐树后,大摇大摆地朝乾坤殿走去。 有霍子陵开道,我们走了个偏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乾坤殿;而瞧容舒玄那副不声不响的深沉样,想来现下宫中闹腾的事儿,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我亦是懒得过问,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朝内殿走去,准备开启机关回我的荣华苑。 可容舒玄健步而来,一把将我拉住。 我反复打量着他当时的反应,讥笑不由地浮现在眉眼间:“嫌事大,担不住了?” “孤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扛不住事儿的人?” 神色怭怭的容舒玄,把我的手拽得更紧:“你难得费心编排了出好戏,不想留下来亲眼见证下分晓?现下不止是御书院乱成一片,连椒房殿那头都惊动了,估摸着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闹到孤这乾坤殿来。” 惊色如破云之日,再怎么想保持镇定庄重,始终在容舒玄面前略逊一筹。 “你派人去椒房殿拿人了?” 容舒玄笑:“你这问法可是天大的冤枉。孤从来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眼下宫中秩序大乱,乃是顾相一手杰作。想必此时顾相人已经到了椒房殿。如何梓潼,他的应变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吧?!” 顿时,我整个人如被下了定身咒般。 不避讳霍子陵同在场,容舒玄宠溺味十足地为我理理鬓发,并向我保证到:“这一回,孤铁定让你好好顺口气。” 顷刻,我笑也不是,愣也不是。 但我心中却极明白一点:那洛青山,要倒大霉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二章 人性博弈 “莹儿,你这是做什么?” 容舒玄虚伪的开场白,随之带起地是那头凄哭连绵,单调乏味的哀求。 顾莹口中只一句:救洛青山。 我坐在九龙吞日金屏后,隔着一条缝,便见慌泪满布的顾莹跪在容舒玄脚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不放。 “莹儿,你可把孤弄糊涂了。” 克制着急促的哭噎,顾莹急道:“莹儿自知厚颜,可青山也是一时糊涂,为保莹儿周全间才会行刺于樾棠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莹儿愿承担一切罪责,但求玄哥哥替莹儿在父亲面前说几句好话,先救下青山!” “等等。你说刺客是洛青山?” 一口无知演绎地十分到位,转而,容舒玄换了个严色。 “你怕是急糊涂了,元妃宫中遇袭怎么和樾棠扯上关系?宫人无知,嘴子碎了些情有可原,可怎么连你也听信这等蜚短流长,荒唐。” “玄哥哥!” 哭腔中忽逼出声凄厉,顾莹的纠缠更见紧。 “你不用瞒莹儿了,我知道樾棠姐姐还尚在人间,且是您把她藏在宫中的。姐姐,莹儿知道此刻你也在,能不能现身一见?!” 女人素来九分糊涂一分醒,这一分清醒,算是把容舒玄的脸面打得响亮,拆得难堪。 对方指名道姓地要见我,我自是坐不住,从金屏后亮出了身形。 白了一眼枉做人的容舒玄,我走上前接起这陷入僵局的话题:“抓走你情郎的人是你的好父亲,你不去求他,反倒来乾坤殿哭哭闹闹,我真瞧不出你耍得什么迂回心计。” “姐姐,主意都是我一个人出的,你向玄哥哥求求情,救救青山吧!!哥哥素来疼爱您,若能救出青山,莹儿愿给您做牛做马!” 我冷拒道:“你当我是庙里的活菩萨,什么人都救吗?顾莹,洛青山想要我的命,我没多追究也就罢了,你凭什么要我替他求情?!” 我管他容舒玄给我黑脸白脸角,本着心,当面把话下狠;而顾莹转头抓攀着我,哭得更见伤心无助。 “姐姐心中有什么恨,什么怨,冲着莹儿撒便是,我亦不会有半句怨言;但青山是一时糊涂,他是怕姐姐口风不严才此处下策!若姐姐能为莹儿开金口求情,莹儿愿一命换一命,自裁谢罪!” 说着,早有准备的顾莹从怀间拔出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窝子便扎去。 幸亏在旁的容舒玄眼疾手快,当即夺了她手中的匕首,扔得远远的。 “犯什么傻?!别忘了你是大历的皇后,在孤面前要死要活的,成何体统?!” “可我从不想做这椒房主人!!” 被大力闪了庄重的顾莹,哆哆嗦嗦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出这么一句,震得我五脏发颤。 用尽力气再次撑起身,那无助慌张,生生把一双眼化作泉:“我真没办法,没办法,我虽贵为皇后,可我能左右谁?我谁都左右不了!后位,荣华,人生,我真什么都可以不要,唯求青山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玄哥哥,如今只有您能助青山免于一死,我求你了!!” 她满掌心血污的手,抹不尽凄楚泪的无助,像个孤立无援的孩子,被悲伤一点点吞没。 曾几何时,我亦如她般。 我不断劝说自己,该继续对她穷追猛打,继续落井下石,然动容却越来越猛烈。 良久,我道:“你好歹是天子,让个臣子在禁宫中为所欲为,拿捏生杀大权不说,现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从宫中带走人,你这皇帝当的是不是太窝囊了些?” “哼,顾相目中无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此刻发善心激我,无非是为讨个作壁上观的好人牌;可即便就是孤去了,能顶什么事儿?要知道,顾相下狠心遮掩的丑事,没人拦得住!” 不着好脸色的呛了我一串,容舒玄依旧把置身事外挂在嘴上。 “莹儿,你父亲什么脾气你最清楚不过。你信不信,若孤此时真去相府要人,怕是洛青山死得连渣不剩?怪只怪,洛青山此举太鲁莽冲动,自招杀身之祸。” “不,不,父亲会听哥哥的话,给青山一条活路的!玄哥哥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转圜?!” 仍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顾莹面带疯癫地否定着,否定着,试图把气氛回暖。 我欲上前说些什么,可容舒玄却一把将我拦住,自己顶了上去。 “孤不会去的。” 蹲下身,容舒玄把着顾莹的脸颊,一点一点暖心地为她擦去眼泪,可口中决绝的话,把顾莹整个人拆解地支离破碎。 “孤知道你和洛青山情投意合,也一直想成全你们,但有些事翻上台面且伤及天家颜面,故逼得孤不得不狠下心来。” 人处绝望间,即便是一根稻草,也会 压死人。 他道:“试想,孤若去相府为洛青山求情,不等承认知晓你和洛青山间的种种?孤可以不惧天下人耻笑,可顾相也是个极重体面的人,皇后心有他属,这等丑闻他老能视而不见?况且事情一旦说穿,不仅洛青山死得更快,也会让孤这些年的隐忍付之东流。” 那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在容舒玄那一记摸头杀中消失殆尽,只剩天子的深谋远虑。 “洛青山既为情爱豁得出性命,何为在家国道义间会有所畏惧?男子汉大丈夫,亦敢做敢当,你若真爱他,就该成全他一个男人该有的体面。” 这夜,记不得话题是怎么样无疾而终的,记不得顾莹是如何心如死灰,绝望满腹地离开乾坤殿的。 我再次幡然醒悟到,这天家深宫中从来没有所谓的“人情味”可言,只有利益割据下的冰冷刺骨。 “借刀杀人的滋味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容舒玄递来一杯热茶,也送了来句钉心的探问。 我僵着面转过头,道:“我没借过任何人的刀,何来杀人之说?!” “可你心中亦是痛快满足。” 我顿时怒气上涌,反驳到:“你说话注意分寸些,别没事找事!” 容舒玄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间,还兴致勃勃地摆起心得来:“人心本就是个残缺不满的东西,不断地拆了别人的如意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就如你,曾经在顾莹面前是个受害者,总是理直气壮的,可等你从她身上划下了伤口得了报复后的满足感,不想位序颠倒,转眼她摇身一变成了弱者,激发出你人性善恶间的谴责。” “你想骂我虚伪就明说,我没想否认!” 气急间,我正欲甩手走人,容舒玄却一把将我紧揽在怀间。 “孤只是想提醒你,人性本恶,存了过多善良,到头来只会祸害自己。若真有什么善良割舍不下,那就多善待善待下自己,别为无关紧要的人心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三章 蛇心鬼胎 那夜乾坤殿变故后整整四十三天,容舒玄未出现在我面前。 此事会以什么样的结局落幕,我一直在等着有人给我答案,可惜困住我的这口井太深,渐渐的,竟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枯等入深夜,寂寂无声间,我原以为又将陷入新一轮无望的等待中,玲珑阁密道此时有了开启的动静。 我抱着诓睡在怀中的晋儿急赶去一瞧,从密道中走出的人,却非容舒玄。 “谁家的孩子?” 单衣简装的林思安窜了出来,不过三两眼间的过招,她似乎对我怀中的孩子产生了大忌惮。 “自然是我儿子。” 与其费心和对方周旋高低,不如坦诚来的有效;怕她吵醒晋儿,我撂下个招呼不周,转身就朝內寝折回。 在我心翼翼安置晋儿间,添香驱蚊的梅也注意到林思安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俨然情绪克制地没我稳重。 “你来荣华苑,又想生事?” 梅像护崽的母鸡挡在我跟前,架势间的严防死守,引得对方不屑地一嘲。 “夫人身边总是有这等多事人,真碍眼。” 梅严色不下:“这里不欢迎你,识趣的就速速离开,不然我让霍将军来请你!” 林思安酸笑一二,呛到:“奇了怪。什么时候荣华苑轮到你个贱婢发号施令了?” “嘘,声点!” 见晋儿睡颜间有些不安稳,我当即噤声喝止住她们的争执。 为晋儿再次掖了次被角,我起身轻着脚步走到梅身边:“梅,你留下来照看好晋儿,我和她去偏殿谈谈就回。多留心些动静,别让苑子中的护卫察觉了。” “可她来者不——” 我挡住她欲言又止的嘴,挂起一抹从容笑。 “来者是客,我心里有数。” 说着,我朝神色怭怭的林思安打了个眼色,领头在前向偏殿方向进发。 今夜星光正盛,玲珑阁偏殿虽无火烛照耀,可依然敞亮无比,丝毫不影响我们间的交谈。 我找了个好位置落座下来,放开压制多时的声调。 “元妃娘娘今夜宿在乾坤殿,想来是荣宠复来再得圣心,可喜可贺啊。” “那也是托夫人的福,捡个您不要的漏而已。” 林思安人前笑虽风光,可面下却有如临大敌的暗涌起伏,酝酿一二,她便直直朝我发难而来。 “本宫先前还疑,夫人怎么在这荣华苑中稳得住,原来是手中早握有杀手锏。好招啊夫人,母凭子贵不说,此时皇后这一闹疯,您复位的机会有添了几分胜算。” “皇后闹疯?慢着,顾莹她怎么了?!” 心中惊澜骤起,果然在她口中能得到我想知道的事儿。 林思安应到:“她怎么了?!夫人何必装糊涂,皇后现下的失心疯,不是您的一手杰作嚒?” “我跟你装糊涂?我困在荣华苑中多时,消息闭塞,这不是还指望着娘娘您给我指点迷津!我且问你,顾莹失心疯的事儿可确凿,你亲眼所见?!” 交锋间带着真伪之辨,林思安亦是观察我反应多时,确定我是真不知此事后,才给了回应。 “本宫亲眼所见。就在藏慧阁闹刺客事后没几天,顾莹整个人突然陷入疯癫状态,成日寻死觅活的,闹得整个椒房殿鸡犬不宁。” “你确定她不是装的?” 我紧了口气追问到,当即又觉得自己太人。 林思安笑得坏:“若是装,那顾莹这出苦肉戏的血本也下得太足。就在前天夜里,顾莹又割了自己的腕子,血流了大半,人现在是死是活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调。椒房殿近来消息被皇上和顾相封锁的死,本宫左右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才跑来夫人打听个究竟,原来也是白跑一趟。” 倏地,我袖下手一抖,紧咬的牙关不住的打颤。 洛青山死了!! “夫人在害怕?!” 不偏不倚,我此时细的反应被林思安捕捉在眼里,可片刻安静后,她的话语间显出了翘首以盼。 “夫人是个能耐人,一出手,就能把宫中局势搅个天翻地覆。想想我之前对付顾莹那些伎俩,和夫人心计无双,一击致命比起来,简直是不入流。” 反复克制,我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椒房皇后产,元妃娘娘这手腕还算伎俩?太谦虚过头了。” “究竟谁过谦?平心而论,我还真比不上你的狠绝。” 轻佻一笑,可林思安眼神中尽是满满戒备,仿佛预见一个发人深省的先例。 “当初设计顾莹产,若没人在背后给本宫撑腰,这事儿未必做得干净。不过话说回来,顾莹这女人也是疑点甚多,似乎从来把正经心思放在皇上身上过;此时想 想前后,本宫倒觉得皇上不是因防着顾家而除掉顾莹肚子里那团肉,倒极像是她真怀了来路不明的野种,让皇上丢不起这个人而刻意为之。” 我冷道:“这事你该不问我。” “皇上不是一向紧张夫人嚒?本宫以为皇上什么话,都可以对夫人推心置腹。” “林思安,不该知道的事儿少知道为妙;聪明过头,还处处招摇的女人不讨人喜欢!” 林思安不怒反笑:“所以,本宫不打算深究,夫人爱说便说。本宫求的,一直是在这大历皇宫安安稳稳地扎住根,而顾莹迟早是要退出这后宫大戏的败角儿,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得慎重夫人是不是会反咬我一口。” 觉着荒诞间,我还以讥嘲:“说到底,你还是担心我对大历皇后之位存有觊觎。” “不是简单的担心,而是极怕。以前是怕皇上对你旧情难忘,可现在,本宫更怕那孩子的存在,因为世上没哪个做母亲的,不为自己孩子的将来做打算的;为了那孩子的大好前程,夫人您太容易背信弃义。” 这敌意拳拳间,我从背后听出另一层示弱,凝着幽幽目光反问到林思安。 “你言下之意,是想通了,欲助我们母子脱离苦海?” “不是想通了,而是不得不早做打算。本宫只问你,你在藏慧阁的话还做不做数?” 我不带犹豫地答到:“自然作数。” “好,本宫会尽快做好安排,三日后辰时在藏慧阁自见分晓。希望夫人是个守信诺的人,别闹什么岔子才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四章 死无全尸 坐在书案间,我专心致志地画着剪纸所需的图样。 眼前不时烛光晃动,明暗不定,怕下笔出了差错,我头也不抬地唤上帮手。 “梅,劳烦你剪剪灯芯,老爆芯光线不稳。” 眼前一阵人影晃动,没多少功夫,书案上照射的烛光稳定下来,我更投入手中的活儿。 等完成最后一笔勾勒,我挺自豪地拿起成品,向对方炫耀到:“帮我参详参详,我画的三太子哪吒像不像那回事?” “好看,比年画上的还要传神活泼。” 得了赞许非但高兴不起来,我心顿时猛颤:梅怎么变成男子的鸭公嗓了?! 蓦地抬起头,却瞧见霍子陵端端正正地立在书案旁边,而里里外外哪里有梅半点影子。 我立马有股不自在悬在面。 他亦显出尬色:“夫人是在找梅姑娘吗?她去了您的內寝,想必是在照料就寝的殿下。” “噢。” 我恍惚地应了声,觉得欠妥什么,还是硬巴巴地向霍子陵道了个歉。 “抱歉,刚太投入没把人认清,倒让将军费神做了不符本职的事情。” “举手之劳而已,夫人太客气了。” 说着,霍子陵又正儿八经地向我行礼,气氛被弄得更加古古怪怪的。 他正色道:“末将来给夫人请安,顺带解释下近段时间不在苑子护卫的事情。因为皇上临时委有指派,且事情处理起来较复杂,故耽搁的时间长了些。不知末将不在苑中的这段时间,夫人可遇上什么麻烦事?” “一切照旧,能吃能睡,倒是让将军多挂了个心。” 我从太师椅上起了身,忽又想起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故壮起胆子邀到霍子陵。 “将军若不忙,不介意坐片刻喝杯茶,与我聊聊天解解闷?” “乐意之至。” 难道霍子陵干脆一回,我先把人邀上座,开始动手沏泡上壶安神助眠,生津止渴的雪菊茶。 从筛茶、配茶再到煮茶,道道工序在我手下推进地精细,以求发挥到茶味的极致。 当第二道热水过茶,雪菊特有的甜清香,在我俩相隔不远的空间中渲染开。 我俩来回一阵的传递,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品茗片刻,等着气氛被融化得够融洽,够舒缓,我把准备多时的问话放到台面上。 我道:“皇后当下的‘失心疯’,将军知道个中内情多少?” 蓦地,霍子陵额间一蹙,有股谨慎不和谐地刺破他脸上的轻松。 “夫人是想问洛青山的生死吧。” 有作难色,但霍子陵的回答倒不失坦诚。 而我,如实地点点头。 半响,他回到:“人确实已经被灭口,但——” 放下茶杯,霍子陵少有犹豫,似乎话背后藏着什么骇人的隐情。 我尔尔一笑,镇定如常:“将军但说无妨,我还不至于经不住事。” 十指收合在一起,霍子陵酝酿了番,才缓缓开口说到自己知道的。 “当时洛青山在藏慧阁行刺夫人,皇上就对末将下了密旨,无论洛青山人是死是活,必须有个交代。于是末将连夜带人追查,几经周转后,最后在城郊三十里外的燕子山寻获洛青山人的线索。” “被顾家弃尸荒野?!” 我脱口惊问道间,而见此时霍子陵的表情反应,真相似乎远远不止我所猜测到的。 他口吻中多几分沉与谦:“接下来的话,末将的表述若有引起夫人心情不适的地方,还请听过就忘了。” 一口悬气瞬时吊在嗓子眼,如何骇人听闻即将揭晓。 “末将当时在燕子山荒林发现的,除了洛青山本人的禁军卫佩刀及夜行衣,还有右手残肢;而他的右手五指,已经被肢解不知去向。” “他人被,被分,分尸?!!” 我心颤得七上八下,为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激变,十指不禁把椅子握把扣紧。 我有些结巴问到:“单凭一只右手和些随身物,就断定洛青山不在人世,是——是否太武断了些?” “他的头颅也在附近林子中找到。” 霍子陵深吸了口气,还原到当时发现碎尸的现场。 “对方处置手段极其残忍,发现的头颅眼耳鼻尽数被剜去不说,面部也被强酸药剂毁得面部全非。为保险起见,末将还请了对洛青山熟知的禁军卫进行了细节辨认;洛青山三年前在场比试中受伤,下颚左门牙断了半块,而经过仵作验证后,这个细节特征完全吻合,故确认是洛青山本人无疑。” 虽只是霍子陵言词间的还原,可我想着一个完好的人被活生生地肢解到七零八落,那无端的害怕,让我连把住茶杯喝口茶压惊的劲 儿都化去了。 茶杯碎一地间,引得霍子陵慌张无限:“夫人还好吧?末将罪该万死,不该在您面前口无遮拦。” “我,我没事!!” 我摆摆手,再三吐纳沉气,压制住那股做涌的恶心感。 良久,我问:“他尸首可找全?” “寻回一半不到。” 半响,霍子陵压低声线回应到我;而我整个人,从脚到头麻了个遍。 我和洛青山间不过仅一面之缘,虽谈不上什么好感,但一个铮铮七尺铁骨,敢爱敢恨的痴情男儿,如今落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不免让人唏嘘。 面对失去一生挚爱的痛,顾莹如何不疯癫,不发狂?顾家礼这一手狠绝虽断了后患无穷,可无疑是把自己的亲生女逼上了条绝路,从长远计较他得不偿失。 把不准混乱情绪间,忽然我脑子里闪出个骇人的猜测,我当即定住飘忽的神魂追问到跟前的霍子陵。 “是谁属意向顾莹透露洛青山死讯的?容舒玄?!” 倏地,霍子陵石化当场,变成了个闷声不吭的哑巴。 然拔出萝卜带出泥,后续更惊悚的歹毒浮出水面:“他不会狠心到洛青山如何个死法,都悉数告知尽顾莹吧?!你说话啊,霍子陵,别跟我装聋作哑!!不对,他的性子我太清楚不过,难不成还有更丧尽天良的招数藏着掖着?!你说话啊!” 人说血热会沸腾,可此时的我却觉得不尽然如此,心寒之际同样会让人血液沸腾! 再三逼问下,霍子陵这张严实的嘴终于见了动静:“对洛青山的死,皇上当时并没对皇后多说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我见急间,一把狠力地扣住霍子陵的肩膀。 “别吞吞吐吐的,我要实话!” “只是,只是皇上让末将把一装有洛青山断指的骨盒,转交于皇后娘娘。” 顿时,眼前似乎被什么东西迷住了般,我带着惊恐的瞳孔在无限放大,而扣在霍子陵肩头的手也无力地垂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 风惊荣华 是愧疚? 扪心自问,我没那么矫情。 很奇怪的感觉,好似你变成了满天神佛中的一员,洞悉住大千世界里所有生生死死,命运走向;而类似的,我似乎能预见顾莹将到的结局,她如一朵风中之花,荣衰凋零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谈爱恨仇似海,谈喜恶非无情。 鉴于这个极易顾此失彼的临界点间,我只能规劝自己如那神庙中的佛像,懂而不言,知而不语,老死不相往来便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浮出那些剪不断理还乱,我放下手中茶杯,唇间添上些淡而涩的自嘲。 我一个泥菩萨而已,别活得太有心。 舒了口气,我刚起身想做点什么,花厅外忽然有了不的动静。 怎么回事?! 心中还未掐算出个所以然,外面的动静已经火速蔓延至我处。 苏逸舟手执黄卷立于人前,面如寒玉,睿光闪闪的双眼在花厅内扫视一周,向副将等人尊崇至微地跪满地。 “荣华苑众将接旨。奉皇上圣谕,携李氏娘子即刻前往玉清台见驾,不得有误。” 圣意垂耳聆讯,满堂鸦雀无声,却能感气氛更见起伏汹涌。 不动声色的苏逸舟把谕旨朝向副将一递,说到:“还不接旨谢恩?” “可,可相爷,我家将军此时并不在苑中,若末将代为接旨怕是不合规矩。” 左右为难之际,向副将来了手缓兵之计。 “相爷,末将已经派人通知,此时我家将军正在赶回荣华苑的路上,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暂缓一缓?” “缓?!是向都尉没听明白,还是本相表述不够清楚?圣上谕旨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是即刻。难不成就因霍大将军不在,尔等便要藐视皇威,抗旨不尊?” “末将万不敢藐视圣上!” “那就快接旨谢恩。”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此时苏逸舟手中还握有圣旨,自然占尽上风;而诚惶诚恐的向副将领着人跪地三叩,终还是硬着头皮替霍子陵把圣旨给接了。 交接落了圆满,苏逸舟向我发话:“步撵已经候在门外,还请夫人屈尊移驾,随我前往玉清台见驾复命。” “容舒玄在搞什么花样?” 这事向副将他们等人做不了主,但不代表我一定会听之任之。 苏逸舟答:“圣上的心思,岂是我们做臣子的可胡加揣测的?夫人若疑心有诈,不妨去玉清台当面问问圣上属意。微臣只是奉旨行事,若有不敬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请吧。” 我冷调如冰:“要是我执意不去呢?!” “那只有得罪了。” 说着,在苏逸舟眼色下,他在侧的两名随从就板着尽忠值守的脸朝我靠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苏逸舟,你这是铁了心强赶驴上磨?” 苏逸舟不见慌乱:“比之与夫人的情分,逸舟更注重人臣之道,忠君之心,两难取其轻。” “都别碰我!” 看架势我是逃不掉的,索性在难堪降临之前,给自己留了些体面。 “我自己有脚,会走!” 奈何不得间,我一脸憋气地朝花厅外走去,心中忐忑越见厉害。 从荣华苑到玉清台不过半个时辰路途,我与苏逸舟同撵而行间,除了他一句冷不丁地感怀,我们没有半字交流。 苏逸舟说,感觉我早就认识他一般。 或许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对苏逸舟而言,是心中一道多年过不起的坎,但对我来说,从一开始不愿意揭开的秘密,即便有千难万难在身,我也会烂在心里。 苏逸舟是颗好棋,我不愿意他牵绊在我与他间的恩惠上。 过了山门,我同苏逸舟下了步撵,环顾四下的山明水秀,雅逸安宁,这玉清台的气氛倒不像是帝王出行时的贵胄森严。 越想越不对劲,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家圣上真在这玉清台内?可我瞧了半天,连个侍卫的影子都没看见。” “或许圣上因国事延误,御驾正在来的路上也不一定。” 苏逸舟这口轻松,我忽然警觉地僵在原地。 分明是搪塞! “不对,容舒玄根本不会来这里!” “怎么不对了夫人?圣上的谕旨是从乾坤殿请出来的,有玉玺加盖以证真伪,难不成夫人以为微臣是在设计夫人您?该来的,始终会来,片刻不会耽误,夫人莫要疑神疑鬼,庸人自扰。” 我蓦地退后一步,神色不见松懈:“那谁该来,谁又该走?明人不说暗话,苏逸舟,这玉清台等着见我的人,该不会是北燕伪帝的密使使臣吧?!” 异样的光芒在苏逸舟的眸子中耀起,不言不语间,那浑 身上下沉寂如山里的幽竹般临风不乱,而在旁察言观色许久的我,背脊间阵阵发麻,抑制不住心中鬼魅窜起的害怕。 到头来,我还是成了他人手中换取利益的筹码。 “人可算是平安到了。” 我正欲发作间,不想背后又无端冒出个刺耳的声音,冷不丁把我一身克制的颤栗打散至全身各处。 缓缓地别过头,便见林思安笑靥生花,步态轻盈地朝我走过来。 “时常听皇上在本宫面前夸赞夫人,是如何如何的蕙质兰心,我原来一直不信有这等七窍玲珑心的妙人儿存在,今日一见,倒是对夫人当下这机敏劲儿心悦诚服。” 下意识间,我急问出口:“你,你和苏逸舟窜通好的?” 林思安笑道:“夫人这话问得好生古怪,什么叫我和苏相窜通一气?本宫一介深宫内妇,哪有能耐指使得动右相大人。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他让我们朝东,我们哪里敢往西去?低着头唯命是从都来不及呢。” 那张占尽上风的脸,得意劲是炫之不尽耀之不完,我背气语塞间,苏逸舟却意外地把话接起来。 “元妃娘娘今日似乎兴致大好,怎么想起到玉清台来?” 林思安似乎有备而来间,口中振振有词:“苏相不必猜忌本宫什么。宫中素来不缺风声,本宫也是一时好奇,借着出宫进香之便来玉清台凑个热闹。说来我与苏相也算是旧相识,不知此时能否卖本宫一个薄面,让我和夫人单独聊两句,权当是为她践个行?” “当然可以。” 躬身作礼间,苏逸舟让出了空档。 “微臣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先去天和殿和北燕使臣打个招呼,毕竟皇上和左相大人未至,微臣一人在此独挑大梁实有些不妥。那元妃娘娘和夫人先慢叙,微臣去去便回。” “苏相好走。” 温婉得体地送别了苏逸舟,林思安回过身,那得意之色更胜一筹。 她道:“夫人别眼巴巴地盼了。既来了玉清台,就没有回头路可以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 黄雀在后 可不过掉个头的功夫,林思安像是洞悉我心中一切般,截住了我的去路。 “夫人这架势不会是想落跑吧?人活世上,日日新奇,想不到还能看到夫人手足无措的样子,真让人浑身爽利。” “让开!!” 逼得无法,我发飙上她。 可此时的林思安,却没有分毫让道的意思。 “夫人怕是急糊涂了吧,本宫好不容易把你从荣华苑中弄出来,岂会轻轻松松作罢,放你下山?你简直异想天开。” “你居然敢假传圣旨!” 多时心中作疑,在此刻交锋中显露,我自是怒不可遏。 我不寒而栗:“容舒玄是什么个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你敢在背后阴他这么一手,心东窗事发他揭了你的皮!” “我为什么要怕,与我何干?!” 洋洋自得地放笑,林思安自信满满。 “即便是假传圣意,可荣华苑上上下下的护卫瞧得真切,听得清楚,宣称圣意把你弄出苑子的人是苏逸舟,可不是我。再者,苏逸舟可是夫人您费心栽培的人,若皇上真追究起来,他和您之间的渊源足以让整件事顺理成章。知恩图报,人之常情嘛,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糟了,苏逸舟! 林思安火上浇油是一回事,可当下更让我着急的,是去望天和殿与北燕密使接洽的苏逸舟。 要知道,这事儿在没涉及北燕密使前,尚有一线转换余地;可眼下,苏逸舟在不知是圈套的情况下前往天和殿,落人口实后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这就是林思安,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在此堵我。 “夫人看样子是明白了?可惜啊,眼下一切太迟了,今日注定北燕密使不会两手空空归去。” “贱人!!” 终于,这口怒气让我的情绪彻底脱缰,一巴掌狠呼在林思安脸上。 我自认这一巴掌不留余力,可林思安不过一声冷哼,露出了不痛不痒的表情。 “夫人骂得好,我就是个下贱无耻的人,也多亏夫人这巴掌打醒,不让我真还意识不到自己的不足;若继续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听之任之,那往后倒霉的人就是我林思安了。” 我怒斥上:“从头至尾你都没想过帮我!你只想让我做你的替死鬼,保全你的荣华富贵!” “莫怨我心狠手辣,怪只怪,座上天子心只能容下一人,而你偏偏不知情识趣地跑回来跟我争!” “你只要在大历一日,我便不得一日安生,只有彻底让你在皇上面前消失,他才会真真正正的把心思放在我一个人身上。” 她步步作威地向我逼近,浑身散发出的阴诡恶毒之气,如地狱脱逃出的恶鬼欲吃人般骇人。 “李淳元,这些东西你装清高不稀罕,可不代表别人不想要。如今北燕的摄政王,你表兄宋衍,虽比之皇上又或是慕容曜次了些,可何尝对你的人生不是另一种出路?我没你那么好命,若没了皇上的恩宠,那就真一无所有。” “她未来的出路,可不是你随随便便能为她规划的。” 林思安正步步将我逼入死境间,背后猛炸起声提醒。 这声音! 倏地,我懵,林思安更是当场呆若木鸡。 “我们大历民间有句老谚语,叫‘什么茶壶配什么盖’;若非把不搭调的东西凑一堆,粗俗含糊不说,更显得这人过日子过得糊涂。” 一身便装的容舒玄步履生风地走上前,大手覆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拉离林思安身边,并立在一处。 “皇,皇上您?!皇上万安,臣,臣妾刚失仪!” 风水轮流转,六神无主上头的林思安立马规规矩矩地跪在容舒玄跟前,把那副弱不禁风的娇屈做得到位十足。 此时容舒玄微微探下身,手中折扇勾着林思安的下巴,把她垂头示谦的头抬了起来。 “机会难得,元妃你得瞧把戏了,看看孤和梓潼,是不是你能取而代之的登对?” “登,登对。皇上和夫人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是臣妾不自量力,妄图以萤火之光与夫人的皓月之光争辉!” 强势在前,生生折服出林思安个泪眼朦胧,酸楚凄凄。 容舒玄笑道:“安安啊安安,孤或许对你期望过高,你终究活得太不懂事。” 这话间,像是设下了个极大的伏笔,让林思安失了方寸。 “您一定要听臣妾解释!刚才我和夫人说的,不过是嫉妒的气话!!臣妾今日去灵光寺进香回宫途中,无意间撞见苏相的步撵,一时好奇,才会来这玉清台一探究!” 为求自保间,林思安自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张口就把苏逸舟拉下水。 “这都是苏相一手搞得鬼!皇上您还不知道吧,当年 苏相在北燕落难时,对他施以援手,念念不忘的恩人就是李淳元!顾相此时假传圣旨,就是为报答李淳元当年的知遇之恩,臣妾知道此事对皇上多有隐瞒,但现下臣妾说的,句句属实,请皇上圣裁明断!” 狗急跳墙,林思安当下境况不是种深刻的写实?可惜这事容舒玄早已了如指掌,于她想开脱罪责,无疑是作茧自缚。 巧得及时,我不过一口闷气吞吐间,注意到场上多出神不知鬼不觉冒出的苏逸舟和霍子陵两位文武大员,替容舒玄撑足了天子气场。 而苏逸舟的反应,不言而喻,是种久求清明忽得正果的惊懵状。 容舒玄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领,早就把苏逸舟情绪点滴变化收入眼底,进而先起了个话。 “这到真真怪了,元妃你告发苏相假传圣旨欲纵他国人质,可孤之所以能撞破这档事儿,还亏得苏相从旁提点。孰是孰非间,正好你和苏相也在场,不妨当场对质让孤细细辨个真伪,免得成了冤假错案。” 对质? 话好听,然此时林思安拿什么底气和苏逸舟对质?有些过失犯得太离谱,不是闹闹脾气,掉掉眼泪就能敷衍了事的。 而此时回过神的苏逸舟,躬身上前,率先把话接起:“元妃娘娘,微臣若不将计就计做足了这出戏,怎么能顺藤摸瓜到你这儿?” 林思安玉面阵白阵青,慌张了好一阵,才见她提起一口底气还击到苏逸舟。 “什么顺藤摸瓜,你简直是满口污蔑,本宫我,我完全不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苏逸舟不急不躁地回到:“娘娘这招‘借刀杀人’固然高明,但处理间还是留下了一个极致命的破绽,进而落下了把柄。” “什,什么破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七章 赝品之哀 反转来得太快,我在这惊涛骇浪间也是晕得稀里糊涂。 “那道圣旨中究竟有何破绽?” 我倒不惧当下如何冷场,满心想把这事每个环节摸清楚。 “那道旨意上,笔迹不仅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且玉玺落印也是真的,即便是宫中有资历的宣旨官拿在手,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有什么猫腻。可百密一疏,谁也没想到,元妃娘娘在圣旨末文那一笔画蛇添足的断句点,成为她整个计划功败垂成的关键。” “荒唐!” 林思安声色高扬几度,面上浮动的阴晴不定,俨然对苏逸舟如神般地细心产生了怀疑。 “仅凭一个断句点,苏相就言辞凿凿地在皇上跟前给本宫扣上假传圣意的罪名,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苏逸舟从容对答:“圣驾在前,是非公道自有明断;而微臣既然敢说是娘娘您做的手脚,自然有确凿的证据在。” 人前从容不乱的苏逸舟儒雅一笑,将其中玄机揭开。 “元妃娘娘虽深得圣宠,但毕竟是内宫女眷,自然不知皇上在处理朝政事务上的一些习惯。众所周知,顾氏党羽把持朝政已久,不时有违背圣心的旨意传出,祸乱国本;为以示区别,皇上与微臣和霍将军这等亲信臣子早有约定:若圣旨上有朱砂落断句点,这代表是皇上的属意,而无,则代表顾相个人意思。” 顿了顿,苏逸舟唇挑清笑。 “然而那道传入荣华苑中欺诈李夫人的圣旨上,谕旨末尾却用普通的墨汁落了断句点,这很显然说明,这道圣旨既非出自皇上,也非顾相之手。” “够缜密的。” 眼下,我顾不得林思安如何个被霜打蔫了失魂样,自己倒是猛抽凉气。 细节决定成败! 我道:“本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惜,找了个比孙猴子火眼金睛还厉害百倍的苏相传旨。” 容舒玄尔尔一笑,点了点我额头:“你该庆幸今日是苏相来荣华苑宣旨,不然换了他人,怕是你难逃此劫。” 我跟驱赶什么讨厌的蚊虫般,撩开他不规矩的手,心里也是时怒时惊。 我该庆幸被截留下?是去是留皆是苦,这日子逼得你连口气都喘不过。 “安安,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昭然若揭下,容舒玄这一声不咸不淡地探问,俨然让一出勾心斗角戏演变成了出苦情戏。 早乱了分寸的林思安,如卸了满身刺头的刺猬般爬了过来,死抱住容舒玄的脚哭得凄楚:“臣妾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铸下如此大错,恳请皇上念在往昔情分上,饶恕臣妾这一次吧!” “情分?” 扬着情绪不明的淡笑,容舒玄缓缓地蹲下身盯瞧了她片刻,竟伸手拢住林思安的脸颊为他细细擦去泪痕。 “其实自从樾棠回到孤身边后,你一直是孤心中久而未决的犹豫;今日出了这档子事,你跟孤提情分,孤忽然间把这个心给定下来了。” “不,不,皇上!!” 林思安此时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鸭子,在落刀前挣起脖子求个活路,可惜容舒玄严色一悬,手指倏地堵住她颤颤发抖的嘴。 “嘘你知道的,孤素来讨厌聒噪。” 手指如鉴赏上好的玉石般,反复在林思安娇艳的唇间摩挲,面上的捉摸不定越发深沉。 “孤宠你疼你,你知道的,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樾棠;孤是个男人,她不在孤身边的日子太难熬,总需要人来安慰,所以你才会暂时代替樾棠。” “臣妾这两年在您身边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妾无颜多求,只希望能继续侍奉在皇上身边,哪怕只是她的一个替身,臣妾亦是无怨无悔!” 反圈握住容舒玄的手,林思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地作践自己求个转圜。 “嗯,这两年你的确很乖,也很听话,把樾棠这个角色扮演得细致入微。可惜啊,你始终是孤慰藉相思的一个替代品,跟真人比起来还是有太大的天壤之别。试想,一件古玩有真品有赝品,聪明的人会选择哪一个呢?!” 林思安竭力反驳到:“可她的心早已不在皇上身上!臣妾是巴心巴肝对您好的,也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手一抽,容舒玄反掐住林思安细嫩的脖子,面色阴骘。 “你敢背着孤算计樾棠,就是对孤最大的背叛,你再也不是那个对孤千依百顺,善解人意的安安。至于她心里现在装着谁,孤不在乎,能和孤今生共白头,享尽天下尊荣的人只有她一人。” “你要下狠手,可你别拉我下水。” 芒刺在背感未消,我当即表明立场,可惜已经晚了。 “夫人,救救我!” 如孱弱的鸟掐捏在容舒玄手心里,林思安泪汩汩而坠, 不停地伸着手向我求援。 “安娘错了,不该自不量力和夫人争!夫人大人不记人过,你替我向皇上求求情好不好?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只要你肯开金口,皇上定会放我一马!要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我硬起心肠到:“你怕记性急坏掉了吧,我如今不过拽在他手心里的人质,哪有资格跟他叫价。” “你不妨试试,说不定孤会心软。” 容舒玄不合时宜地插来嘴,那满脸邪气的坏笑,弄得我难堪至极。 “你不会心软的。” 本不该由我点破的局势,骑虎难下间,只能借着我的口显露出来。 “虽是林思安炮制的闹剧,但戏已经开锣,总要有人上台挑起那个大梁。若我没猜错,眼下在玉清台中的北燕密使,还等着你开金口交人呢。毕竟,北燕云州八郡的交换条件太过诱人,同时能用‘偷梁换柱’算计我表兄宋衍一把,你何乐而不为呢。” 话刚挑明,这死寂的空间中响起刺耳掌声。 容舒玄目光灼灼,唇含蜜笑地看着我,手不停地为我鼓着。 “不愧是孤中意的女人,竟与孤灵犀相通到如此玄妙地步。孤从不做亏本买卖,锦绣江山要,美人在怀更亦不会放手。” “偷,偷梁换柱?” 我当时以为林思安脑子急傻了,这么浅显的话都听不明白;不想刚一口叹气,她整个人甩掉那些畏畏缩缩,当场爆发开。 “你,你想用我去换北燕的云州八郡?!容舒玄,你,你没有心!!” 容舒玄不以为意地一笑,说到:“孤当然没有心。心早放在她手心里,对你而言,自然是一具没有感情可言的空壳子。” “不,你不能送我去北燕!” 急怒后又是大悲回涌,林思安强拽着容舒玄的衣袖,声竭力嘶地亮出最后的杀手锏。 “皇上,臣妾肚子可有你的骨肉,你不怜惜臣妾,难道连孩子也不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 狠毒丈夫 要断个真假,当下在场人怕是没有我更具权威;我立马前了一步,切住林思安的脉。 静心问脉间,我颜间也是经过一番复杂的变化,最后把那口惊压在喉咙,道得平淡。 “她没有说谎,确有喜脉。” 事出突然间,惊愕在场上三男子面上依次染开,而容舒玄的反应最为突兀,脸沉的比那锅底还要黑上三分。 我立马打趣道:“恭喜你林思安,你这一手自救很奏效,你男人很明显心软了。” “赶驴上磨?!” 此时林思安化险为夷的表情还在孕育中,不想对面的容舒玄传来这么一句,直接再次把气氛打入冰窖中。 “既然牵涉到皇家血脉,自然要格外慎重。霍卿,速去城中请三名大夫来替元妃诊脉,孤要个确凿的说法。” “你怀疑我说假?” 容舒玄这手多此一举,弄得我心情很是不顺畅。 “孤说得很明白,慎重。” 我一时倒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索性也亮出了脾气。 “爱信不信,横竖你说了算,想怎么折腾随你高兴。”我支起身,顺道跟霍子陵说到:“将军既然要进城办差,请也顺道捎带我一程回荣华苑,感激不尽。” 可未等到霍子陵应答,容舒玄一把将我截住。 “嗳,难得出来一遭,梓潼不想把好戏看完?” “不想,也没这个兴致。” 我板着脸用力挣了挣,可惜手此时被容舒玄拽得牢牢死死的。 “你没兴致,可孤大大的有;且耐下心把戏看完,孤保证你绝对有意外收获。” 我忽上了气恼:“疯子!放开!!” “疯子?!好,趁这个兴致高,孤今天好生给你疯一回。” 语气间没有丝毫让步,容舒玄威仪大盛地发话到。 “把元妃带到云来殿。” 话毕,容舒玄就径直拽拉着我,朝身后重重亭台深处走去。 一个时辰后。 在容舒玄亲自监督下,我如被点了穴般,不言不语地僵坐椅子上,直到容舒玄身边的亲信来报才有所缓解。 “会诊结果如何?” 容舒玄如佛般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前,不着来人一眼地,继续执笔作画。 “回皇上话,经过三名大夫共同诊脉,一致认定元妃娘娘已有两个月身孕。” 听到这结果,我发僵的脸上倏地染开讥嘲,并不由自主地朝容舒玄那头递去;而不偏不倚,间容舒玄也抬起了头,和我对视在一处。 面对我的鄙夷,容舒玄倒显得不痛不痒:“别老用这种眼光看着孤,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说着,容舒玄放下绘笔,立马冷下脸来。 “裕兴,孤早立有规矩,无论孤在哪宫哪院歇过,事后内务府都要送一碗避子汤给承恩的女眷服用;可眼下,元妃却冒出了个两个月的身孕来,你这个兼差办职的内务府副总管如何说?” “奴,奴才该死!!” 倏地,这名叫裕兴的奴才吓得魂不附体,抖跪在地。 “孤要说法,趁你的脑袋还在肩上,想清楚自己的过失再开口!” 几个背手拂去额间冷汗,我还以为这奴才要硬抗下过失,不想片刻功夫,他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皇上,这,这实在怪不得奴才啊,难道您忘了两个月前在皎月宫中醉宿的事儿?皇上交代的事儿奴才半点不敢马虎,只是那晚的事儿,奴才是事后好几天后才得到风声,还特意询问过皇上您的意思,您当时说既然未记录在内务府就夜行卷上,就不必送汤了。” “混账东西,你这是再指责孤的不是?!” 一重手拍在书案上,我瞧着容舒玄那见急的样子,怕是此时若有把刀在手,定将这奴才劈成两半。 我倏地笑出声。 片刻,我带笑调侃上:“噢,原来是有人酒后乱性,到现在又想不认账推责给做奴才的。有趣得紧啊。” “你少冷嘲热讽。若当日不是在你那受了冷落,元妃会钻了这个空档,得孤雨露?!这是你做妻子的失职!” “妻子?” 我和他抬杠不是一两天的事儿,逮住把柄间,挑刺的功夫已经臻入化境。 “可当不起您的抬爱。这大历的万万臣民谁不知道,当今你嘉康帝的帝后乃是左相千金,我李淳元不过是个下堂糟糠。” “你是觉得好不容易踩到孤的痛脚,就肆无忌惮起来?” 我睨眼带讽地回应到:“你跟谁好,宠幸谁,与我何干?!我早已是不属于大历,这一点,你我争论不休再多也没改;别在那自作多情,孔雀开屏,只会让我对你更加恶心!” 早在这 恶气弥漫的云翔阁呆不住,我起身迈开步子。 我道:“让人喘口气吧,容舒玄,天天应对你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想怎么处置林思安,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儿,用不着看我什么脸色。” “可孤偏偏不要你置身事外,再厌烦也得熬住!” 一脸偏执,当即截住我的去路不说,还把我人牢牢箍在身侧。 “裕兴,叫你准备东西可准备妥当?” “回皇上,已,已经准备妥当!” 那头扛着不知几时人头落地的裕兴,微微昂起头,满脸恭顺地回应上。 “跟着来。” 撂下句冷得掉冰渣的属意,容舒玄就强逮着我前往后殿,管我如何扭闹也无济于事。 刚踏入后殿门槛,对面炸起阵哭声,眨眼功夫,哭成泪人的林思安已经匍匐在容舒玄脚跟下。 “皇上可信臣妾了?!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就饶恕臣妾这一次吧,臣妾再也不敢胡作妄为,定安安分分伺候皇上!” “孤历来痛恨谁要挟!” 可此时,容舒玄不见半点怜意在面,反一脚挣开林思安的纠缠。 “孩子,以后孤和樾棠有的是,你不配拥有孤的骨血。” 我当即懵在原地,还来及反应什么,容舒玄已经趁势起令。 “把药端上来。” 不过一个寒噤提神的功夫,裕兴和另一名内侍急急躬身上前,手中多了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堕胎药! 那药汁中散发着浓浓的红花药味,我一闻便知,顿时三道惊魂去了两魂。 “你!!” 把我朝怀里一紧收,容舒玄对林思安下话更见狠绝:“既然要去讨好别的男人,孩子就万万留不得,免得日后让孤成为天下人耻笑的笑柄。灌!” 容舒玄一声令下,裕兴和另一名内侍就左右开弓,一人紧缚林思安,一人强行把堕胎药灌入她口中。 我闭上眼,抖如糠筛地控在容舒玄身边,不忍看着这令人心惊胆战的场面;可林思安凄厉无比哭声,求声,连绵不断地在耳边回荡着,回荡着。 许久后又许久,在对方逐渐弱去的呼救声中我再次睁开了眼,而眼前去了半条命的林思安蜷缩在地,下身鲜血淋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零九章 心思难安 我自认无愧,可每每陷入这样的探究中,不寒而栗感紧揪着我无法挣脱。 心有魔障,不得通达。 “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凉了一杯茶的时间,不见神思清明,却意外遇见个探访者。 “胜男?!” 许久不见,她的造访让我着实雀跃不已。 我拉住人问到:“什么时候回上京的?” “昨日到的。你过得还好吗?” 我苦苦而笑:“你知道的,好字根本与我沾不上边的。你坐着,我去给你泡壶好茶来。” 霍胜男推辞到:“不用费心张罗了,我来荣华苑是给子陵送点东西,顺道来看看你过得如何,坐坐就走。” “莫推搪我。看来我这茶得慢慢的煮,慢慢的调,才留得住你这位贵客。等着,绝对是好茶,值得你一等。” 生怕霍胜男拍屁股走人,我等她点头应允后,这才火急火燎地去偏阁取茶叶。 端着一堆精致的茶具回到花厅,我径直装着百花茶的瓷盒,把茶凑到霍胜男鼻息边。 “这是我和梅夏季在苑中收的花朵,晒干阴封成的百花茶,闻着可香吧?你可算有口福了,我也是头一回用这茶,咱们边闲话家常边品品这茶口感如何。” 她淡淡叙上:“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并不见好。” 我面上喜出望外的笑顿时僵了僵,却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 “是过得不怎么如意,但毕竟是我自己的日子,再苦也得挺住熬住。” 霍胜男眉眼微低,轻声一叹:“淳元,世上哪有那么称心如意,坚持固然可敬可佩,可到头终究是苦多乐少,难尽人意。” 我答:“是啊,日子真可以把一个人所有棱角磨得干干净净,不管你起初表现地多么慷慨激昂,义正言辞,最后还是不得不屈从于现实,落了无声。谁叫我们是弱者,且还是女流之辈,拗不过这个强权当道的俗世。” 说着,我便低下头,默默无语地擦拭起手边茶具。 “元妃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些,当时那状况,想必你吓得不轻吧?” 我摇摇头,照心中所想而答:“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也不想被人当做物件抛来抛去;可回头细想,我更怕自己还能为自己做主到几时?林思安的遭遇,发人深省。” “觉得愧疚于元妃?” 探问间,霍胜男也搭帮来手,将银骨炭一块一块地填入炉底。 “有一点吧。” 停顿了下手中忙活,我整理了下思绪,又说到:“林思安的起起落落,我确实起了不可忽量的作用,若说对她全无一点愧疚,那都是敷衍旁人的违心话。” 倏地,脑子又鬼魅浮现起那日云翔阁中,林思安下身满身是血的画面,突来的不适感让我把唇咬紧了许多。 “人无大善,亦无极恶,若用过于简单的角度去定论人性上的复杂,无疑是太过肤浅。” 说着,霍胜男轻轻拐了我一下,笑得灿烂。 “既已成事实,该恨的,该原谅的,你想再多也左右不了他人的心思;不如把自己心态放轻松,让别人继续去执着吧。” “你这话听着真舒服。” 松下额间久悬的眉头,我舒缓一吁:“是啊,想太多,也改变不了铁打的定局;换做是我,也不喜欢别人三句不留口的怜悯。赢得理所当然,输得心服口服,人对应什么处境就该有什么态度,别丢了自己本心的潇洒。” 在等一杯香茗的时间里,我和霍胜男畅谈无界,话题间的无拘无束令心情十分放松。 正热络间,一个火红团子急速从门庭处窜来,当着霍胜男的面扑了我个满怀娇。 乐中添乐,我捧着这调皮的脸蛋,在他额头上香了一口:“懒虫睡醒啦?” 大概是极喜欢我这样的问候方式,晋儿一反常态地不惧生,当着霍胜男的面笑得咯咯咯乐,还一个劲用脑袋顶我的腹。 “殿下!殿下!” 此时上气接下气赶到花厅的梅,见孩子窝在我怀里撒娇,也顿时松了口急气。 “瞧你把你姨母累的,调皮鬼。” 佯装生气地点点晋儿的鼻尖,稍稍控制住他的闹腾,我又朝梅招呼了一声。 “过来歇歇,我泡了百花茶,正好一道品品鲜。” 梅一见霍胜男也在场,见礼间面上倏地多了些恭敬:“郡主来了?好些时候不见您露面,怪叫人惦记的,问郡主安。” 霍胜男随和回到:“你丫头越发机灵了。别拘着,快坐。你刚不在啊,你义姐快把肚中的苦水吐成海了,差点没被她的苦水溺死。” “你可是挺乐意听我诉苦的,怎么就成了我的不是。” 我边调乐着气氛边分着 茶水,刚留了一杯百花茶给自己,晋儿这孩子就忍不住猴急想尝第一口鲜,伸手来抓。 我怕烫着他,故一口一口吹凉后喂于这个捣蛋,倒没注意霍胜男此时是个什么反应。 “儿肖母,殿下的眉眼真和你像极了。” 吹了口凉,我喂给晋儿同时,回应到霍胜男:“那是自然。这个捣蛋可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不像我像谁?” 霍胜男伸手抚了抚晋儿的头:“殿下哪里捣蛋了,我瞧着他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就是黏人了些才遭你嫌弃。” “我倒不希望他安安静静的,晋儿有心疾在身,不能开口说话。” 说到晋儿的病,我大大方方地告知到霍胜男。 “晋儿今日算给足你这个当姨的脸面了。要是换了往日遇上生人,早就哭闹个天翻地覆,还能让你安安生生坐这喝茶聊天?简直异想天开。” “看来我和殿下很是投缘,居然给了我这么个天大的脸面。” 纯纯一笑,霍胜男放下手中玉盏,郑重其事地问到我。 “我听子陵提起过,说之前殿下一直被幽禁在掖庭中,殿下这病莫非因此而起?” 听到这话,我脸色顿时黯淡了许多:“容舒玄对我的好,在许多人眼里看来是我不知好歹,可谁又知道,容舒玄背地干得都不是人该干的龌蹉事儿。若再晚一步,晋儿怕是真要折在容舒玄手里。” 霍胜男忙劝上我:“你别上气。为人父母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皇上亦是有皇上的苦衷,若不心疼殿下,皇上也不会冒着被顾相察觉的风险把孩子交给你抚养。” 我有些置气的说到:“对不起,我体谅不来你家主子的用心良苦,错便是错,无论什么原因。” 霍胜男略尴尬一笑,婉转地说到:“再忍忍吧,或许用不了多久,你们母子就会有好日子来临。” 什么意思? 蓦地,我心里一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局势深浅 “他终于耐不住这口气,准备拿顾家开刀了?” 我搂着晋儿,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她的反应,而品茶不语的霍胜男,此时眉眼间确有些神色浮动。 猜测间的模棱两可,让我跟见心急。 “你倒是跟我交个底啊,没见我心悬着吗?!” 霍胜男不徐不疾地放下茶杯,掏出雪巾净了净嘴,端着严肃的眼神打量我一会儿,嘴里才冒出了些动静。 “我不是怕你胡思乱想吗?朝堂上的事情,淳元,我觉得还是交给皇上去处理应对;你即使知道了什么,除了平添烦恼外,横竖左右不了大局面。” “你错了。” 我当即面色一沉,给上忠告。 “人置身事中,对事态的观察角度也是不尽相同,容舒玄觉得稳操胜券,在旁人眼里不见得没有风险。想当年我李家做头欲扳倒顾党,赢面不少,可结果如何?天下如棋,对弈者观之未必面面俱到,而一个细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全盘崩解。” 紧张间,我一把圈住霍胜男的手,追问的急。 “你告诉我,容舒玄的赢面在哪里,此次扳倒顾党有几分成事的把握?!” “这——” 作难如浪涌,霍胜男几番平息克制后,终是摇摇头。 “皇上的睿明圣智岂是我等愚类懂的?万事皆有风险,然身为臣子,只知晓无条件服从皇上的决议便可。” 把为难收敛了些,霍胜男反覆住我的手,摊出了些她知晓的。 “如今六部中户部,兵部,刑部,工部,已经被皇上下旨撤裁领头官员,空缺由寒门官员取而代之;单凭这一点,我想你能预见有什么后果。” 倏地,我脑顶一阵闷雷炸起。 六部乃国之肱骨,顾党之所以在朝堂上横行无忌多年,确是因把持六部核心,进而限制了天子的皇权;而如今容舒玄明目张胆地动了六部中的四部领头官员,无疑是在向顾家礼正面宣战! 心惊胆战间不断囫吞着津液,口中麻麻涩涩的,调整半响后才吐露出一句。 “顾家礼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难道因为容舒玄一句话,说撤裁就撤裁?” “你别一股脑地问。毕竟事出突然,你问我原因,我也是一时瞧不明白个中玄机。” 轻微的抬头纹和晃动的目光,将霍胜男的心窍堵塞表现得淋漓尽致。 “短短一个月内,掌管户部,兵部,刑部,工部的四位尚书大人相续上书告退,虽原因各有不同,但有一点,都是以不能再胜任当下职务为由,退位让贤。” “这像话吗?” 我顿时惊声打断,心中好多话如潮涌起。 “户部,兵部,刑部,工部的四位尚书大人,可是在其位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精,即便四部中出了天大的漏洞,以他们四人老道精明,都能把这无底洞填平。如今一句不能胜任,传出去,怕是街边三岁孩都觉得是笑话!” “然这笑话是真的。” 对于我的激动,霍胜男报以一句中肯的回复。 而我这混沌的脑袋,在无数杂乱思绪碰撞下,进冒出了个骇人猜想。 “容舒玄不会是把住了四位尚书大人什么致命要害,逼得他们不得不低头臣服?!” 她表现淡然:“谁知道呢?你的疑问,我没法给你答案,我也很想知道其中缘由。” 我克制住起伏的心绪,尽量把问话放得平和:“那顾党有什么应对之策,坐以待毙?!” 她答:“真金易得,人才难觅。要顾相一时间找出人选顶替空缺,无疑比登天还难。他如今能暂时手中的礼部和吏部,已经实属万幸了;不过,皇上这刀既然架起了,就没想过落轻,礼部吏部的清洗看来是迟早的事情。” 于这一点,稍作思量,我心中倒是有个谱。 “你说在点子上了。我这几年在北燕也暗中调查过六部的人事任命,几个主缺虽被顾家礼的心腹占据,但内部其他大大的官员多是寒门出身。要知道,真正维系六部运转的正是这些埋头苦干而不得出头的寒门士子,相反那些显贵出身而占据要职的门阀子弟,插科打诨安逸度日多年;要他们坐上主位顶事,无疑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在利用寒门士子被打压多年的怨气,为自个造势?!” 霍胜男这反问虽上了轨,确还没理解透彻,我道:“不是造势,而是大势所趋。” 而这话间,我落在霍胜男身上的目光,更见透亮清明。 “四年前,大历朝堂上这股寒门士子的怨气就早已存在,但碍于兵权架空而落了下风;如今容舒玄卷土重来,以我观之,他此次夺权的赢面很大。” “何以见得?!” 我道:“还不明 白?南境近十万的启元军的崛起可不是什么摆设,容舒玄如今有你们霍家撑腰,在与顾家礼夺权中可谓是信心倍增。顾家礼这只老狐狸,输就输在太心高气傲,四年前不仅没及时将寒门士子的怨气化解,专注打压制衡寒门士子间反让启元军在南陲茁壮成长,可谓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霍胜男摇摇头,不敢苟同:“你别太乐观,启元军中毕竟还有顾相的势力插足,要说尽数掌控十万大军,那也太言过其实了。” “胜男,若届时容舒玄和顾家礼翻脸,以令弟的本事,还收拾不了启元军中那帮蝇营狗苟之辈?!容舒玄此番能否成功夺权,关键还在你和霍将军对启元军的掌控调度;容舒玄这个节骨眼上让你返回上京,不会只是让你闲置着,当个什么享福郡主。” 霍胜男先是一愣,等惊色消褪后,浮起一丝打趣的笑:“你这么个女中诸葛,困在荣华苑中浑浑噩噩度日,倒真也屈才了。” 我不敢大意,提醒到:“那我这女诸葛再给你个提醒,上京皇城中被顾家礼掌控的五千禁军卫如何牵制,才是当下最该考虑的棘手问题。” “这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说着,霍胜男恢复一脸严肃,行动间有了去意。 “朝堂上的事,我还是秉承着有个度的原则,你这玲珑心思就莫追着我刨根问底,我很难做的。难不成你又想看着我挨皇上板子?耽搁了许久,我也该走了。” “我送送你。” 没反对她的去意,我抱着晋儿也迅速起了身,准备亲自送霍胜男出荣华苑;可不想她一把按在我肩头,阻止到。 “留步吧淳元,外面还飘着雨,殿下沾雨受凉我就罪过大了。” 朝晋儿做了个鬼脸,摆手道别间,霍胜男口中又飘出句:“靖德帝最近在乌横吃了两场败仗,虽急功近利了些,可损失不大,你莫太担心。” 话毕,霍胜男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花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一章 椒房闹鬼 最近气温骤降,因担心乳娘的老寒腿,我卯着胆子向容舒玄提到想去掖庭探望。 起初是有些刁难在口,但三番五次间终归是敌不过我的坚持,遂松了口。 在偏西殿与乳娘叙了半个时辰,把该交代的、该添置的交代安心后,我趁着夜色掩护返回乾坤殿, 半途,警觉的我察觉到动静,先一步躲进了墙根处的花丛中;隔着花枝错落的缝隙,我便见两宫人立在三尺开外的碎石子路上,神色紧张间不住地左顾右盼着周遭动静。 一人鬼祟地从怀里摸出个物件,递给另一人:“你要的东西我弄来了,十两。” “怎么变十两?!事先不是说好的,五两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这会突然改口,分明是坐地起价!” 漫天要价者也是理直气壮的很:“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把这玩意弄进宫的,你别跟我多啰嗦,一句话,要还是不要?!这大宝寺灵符可是货真价实的开光宝物,你若付不起银子,大把人等着给银子求呢,我根本不愁销。” 大宝寺灵符?! 宫中私相授受是常事,不过今夜撞见的这一出倒是新奇的很,我且耐下心听听他们存的什么鬼心思。 果不其然,那买主慌了口:“我的爷爷,消气消气!咱们也是老交情,彼此什么处境你也是心知肚明的,何苦跟我闹着脾气。” 对人不买账:“一码归一码,若出不起这保命钱,就活该你进阎王殿。” 买主急道:“行,行,行,十两就十两,都依你祖宗!钱财乃身外物,哪里比得上性命重要。” “你子总算开窍了,赶紧给钱。” 两人又是阵交头接耳,看情况,似乎是一人得了钱财,一人得了心安,彼此互为圆满。 卖主此时道:“你放心揣着。有了它,我保证那恶鬼近不了你的身。” 买主似乎不怎么放心,又提心吊胆地追问:“钱花了就花了,可你千万别那假货坑蒙我啊祖宗,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儿!椒房殿那边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皇后被吓得发疯不说,半个月连续死了四个宫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椒房殿闹鬼?! 忽从他们口中捕捉到重要信息,我心惊不已。 买主不耐:“以前在椒房殿吃香喝辣时,怎么不见你怨这怨那的?行了,我不和你在这瞎扯,你还是赶紧回椒房殿值夜去,我也得回我的上芷宫当差。” 大概是怕被旁人撞破鬼祟,两人未做久谈,便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我从墙根花丛中走出,端着满心窝子事继续往乾坤殿走,没想到半道上撞上霍子陵。 而这一撞,忽然把我心中多时的犹豫给定住了。 我抓住霍子陵的胳膊,便调了个头:“你来的正好,陪我去椒房殿走一遭。” “椒房殿?!可夫人,皇上那边还等你——” “先别管他,椒房殿那头的事情要紧,我不去探个究竟不放心。” 打断霍子陵间,我见他迟疑盛盛的样子,把力气使足了许多。 “他怪罪下来我顶着。” 话毕,我强拽着他赶往椒房殿。 能在乱军之中取人首级的大将军,带着我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飞檐走壁,简直是菜一碟。 三两下功夫,我和霍子陵成功避开了椒房殿周围巡防的禁军卫,潜伏在皇后的正寝凤飞殿附近假山上。 时辰虽至深夜,但面对眼前黑灯瞎火,风平浪静的凤飞殿,心中直觉告诉我今夜这里必定有事发生。 而不惧恼人的秋蚊子,我专注地注意着殿宇四周的一举一动。 “夫人,我们在这守株待兔的目的是?” “抓鬼。” 生怕看漏了一眼,我脱口而出地应答上霍子陵。 “抓鬼?!” 耳边炸起霍子陵的惊疑反问,我猛回头堵住他略显啰嗦的嘴,他一惊一乍表情我倒是在意料之中。 “声点!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藏在这?” 等霍子陵懂了我的眼色和担心,我松开手,声地回答到他的作疑。 “刚从掖庭返回乾坤殿路上,我无意间得知到椒房殿闹鬼的事情,心中一时间好奇的紧,遂让你跟我来探探情况。” 霍子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必他心中和我一样不信这鬼神乱力的愚说;然安静不过片刻,霍子陵消了一头疑惑,又窜起另一头担忧。 “万一这‘鬼’不露面,夫人岂不是要在这耗一夜?” 我边注视着凤飞殿的动静,边心中有谱地说到:“我也不傻,闲得来在此喂一夜的蚊子。将军没听说过吗,鬼出一更半,不过个把时辰我还是有这个耐心的,且赌一赌能不能好运‘撞鬼’。” 当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霍子陵索性把气一沉,舍命陪君子地与我在此等撞大运。 索性我这直觉准的,没白让咱们的大将军干耗光阴当我护花使者一回。 约一炷半香时间后,下方凤飞殿廊道上,忽然出现了个白影;左窜一下,右藏一下,没多少工夫就飘到了顾莹寝殿的窗棂边。 枯燥无趣的等待瞬间被染上惊奇,我得意上面间,和霍子陵默契地对了一眼,继续沉着性子看对方搞什么名堂。 然对方从出现开始,就没让我们失望过。 片刻功夫,白影忽然迅速往外退,然此时凤飞殿中传出骚动,紧接着平头散发的顾莹就尖着嗓子追喊出来。 “青山你回来,别丢下我一个人!!” 三魂像是被对方生生勾了去,身着单薄寝衣的顾莹被一帮奴才七手八脚地拦住,任她如何锥心刺骨地唤,如何歇斯底里地哭,也留不住那抹渐行渐远的白影。 留心观察许久的霍子陵,忽提醒上我:“那团白影根本不是鬼,而是人假扮的。瞧他的身形移动,此人轻功十分了得。” 好不容易撞了个大运,岂能看着鸭子从嘴边开溜,我立马急道:“你还愣着干嘛,快追啊!” “可夫人你——” 情虽足,可不合时宜的扭捏:“先别管我,要真让对人跑了,今夜你我俩蹲半天就真前功尽弃。” 霍子陵仍顾忌重重:“但末将实在不放心您一个人——” “别磨叽了!等你拿住人再回来接我,快去啊!” 气急地推了把霍子陵,他稍作迟疑,便灵敏如豹地翻下假山,迅速朝对人逃窜的方向紧追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二章 摄魂问玄 东躲西藏好一阵,我在霍子陵的保护下,来到了泰安殿附近的石林中。 “人呢?你不说已经擒住了人。” 急问间,止不住挠挠脖子上蚊子留下的包。 毕竟是谨慎人,霍子陵再次确定四下的环境,等认定当下安全后回应到我。 “我办事你放心。夫人请随末将来。” 说着,霍子陵就引着我朝石林深处走去。 石林里颇暗,亏得霍子陵天生方向感强,若不是得他引路,我在这七绕八拐的石林中定得绕晕路。 不消多时,我俩走进一方四面石柱环闭的空间,借着霍子陵手中照路的火折子,便见捣鼓椒房殿的那白衣人,堵了嘴,五花大绑地蹲缩在一角,动弹不得半分。 我当即精神高振,问到霍子陵:“他可交代了什么没?” “未曾。末将擒住这装神弄鬼的贼子,来不及盘问一二,就折回椒房殿接夫人出来。他如今乃砧板上的肉,夫人若想知道什么,不妨亲自审问一番;只要末将在,他断不敢造次逞凶。” 说着,霍子陵蹲下身,准备摘去封住对人嘴的棉布;而我在旁观察了他片刻,突然注意这人喉头不断上下窜动,似乎想吞咽什么。 面对异状,我快速把脑筋一转,洞悉住对方心思间,立马心惊出手阻止到霍子陵。 “摘不得!” 悬在半空的手一颤,霍子陵惊色满脸地回看上我:“为何?” 我没急于回应霍子陵的问话,径直上前把住对人脸仔细检查了番,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 右脸颊种了线。 撑起身,我反冷下脸子瞅住这男子,话中带锐:“是个血性汉子。不过落在我手里,你想一死了之,可没那么容易。” 趁话未尽间,我在附件转悠了一通,寻了个大衬手的石头,递给了此时还蒙在鼓里的霍子陵。 “交给将军个考技术的活儿。用我这石头砸他的右脸颊,力道可要使足噢,必须把他右边的牙齿全数打下来。” 别看霍子陵平时呆呆木木,江湖上的一套套阴险对他而言简直是驾熟就轻,不过个拧眉的时间,他便领会到我举动间的用意。 “夫人怀疑这人嘴里藏了牙毒?” “不是怀疑,是确定。” 不带一丝犹疑,我把这话给说死。 懂我心思后的霍子陵,气势间如换了个人似的,左手把人给直直提了起来,虎步来回踱间,右手上下掂抛着这挺沉手的石头。 踩中某个合宜位置,霍子陵威目一眯,手中预备多时的石头就冷不丁的砸在那人右脸颊上。 霍子陵这一下可不是绣花拳,立马把人打趴在地上,呜呜呜叫不出声地满地痛打滚;而霍子陵此时没有半分手软,上前拽住对人的发髻把头给提起来,顺势摘了他口中堵住声息的棉布。 “哇”一声惨呼,几颗白亮亮的大牙混着枫红的鲜血,从这人口中吐了出来。 借了霍子陵手中的火折子,我掏出自己的秀帕,从地上那滩血污中捡出一颗形状怪异的牙齿,借助火光仔细地分辨了番。 “原来是天狼蛛的毒液。见血封喉的东西,阁下对自己可是真够狠的。” “要杀便杀,别那么多废话!” 大概是没了牙齿,对人和我较劲的话像是漏了风般,大舌头的滑稽。 “我偏要和你多废话,你的命早已不是由你自个说了算,对付你这种拔去毒牙的硬骨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休想!” 猛地朝我啐了口秽血,不想霍子陵先一步挡在我前头,挡在对人的不敬之举,自己却落了个满脸脏。 “将军你!” 我一时惊转愧疚,正欲上前探查他是否安好,不想霍子陵一口推辞到我。 “没事夫人。末将见过的人血,洗个澡都不为过。” 大手一抹,霍子陵面色更见严。 “当下想要撬开这人的嘴,怕是要费些功夫;夫人,不如让末将带回去,严加拷问番再做定论。” “不用这般麻烦,我说了法子让他开口。” 说着,我把自己平日不离身的檀木匣子取了出来,从里面挑了一块粉红色的香块,用金钗串着香在火折子上引燃。 顿时,空气中一股异香弥漫开,而我立马把自己鼻息堵住,并将燃着的香凑到对人口鼻附近。 而此时霍子陵靠得较近,被这香一薰,神情跟着对人开始出现恍惚上头。 我见状立马拽了他一把,立马把他从这迷魂阵中拉出来:“这香可不是让你闻的,定好自己的心神,站远些。” 提醒霍子陵间,掩住口鼻的我也不敢在这香味中久呆;快速将金钗倒插在地,我立马跟避瘟神般退 后好几大步后,才敢放松地呼吸。 而对人中了香,如软泥般跌坐在地,面目表情已显出了痴痴呆呆状,淌着一嘴子血哈喇子,不知神魂被招去了何方。 缓过神的霍子陵瞧见对方状态,也是心惊不已:“好厉害的香!” 我道:“当然厉害了。这可是我药神门的‘摄魂香’,管你是什么意志如山坚,心智比海清的人物,中了此香,就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夫人身上怎留有这东西?” 霍子陵当下的诧异,我理解,毕竟我是困在荣华苑中的人质,想和外界互通有无简直比登天还难;若换了我是他,也会怀疑是自己平时太疏忽大意,还是对人本事太过通神。 只是现下我没心情跟他细说,简而言之道:“有什么好大惊怪的,如何检验一个医者是否出色合格,就在于他驾驭万物精华的能力。我想要制药,荣华苑中不缺我需要的材料。” 转而,趁着当下摄魂香的药效正强,我立马盘问到对人。 “我问你,谁指使你在椒房殿假扮洛青山,装神弄鬼惊吓皇后的?” “主子。” 须臾静待,对人口中飘出这么句应答,可他回答却不尽人意。 我再问到:“那你主子是谁?” “主子就是主子。” 对人口中幽幽冒出这么一句,无疑是平湖起惊澜。 容舒玄?! 我和霍子陵僵在原地,可彼此心中都清楚这里面藏着的,怕是远远比表面骇人百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 骨牌之局 当下节骨眼上,霍子陵是如何看待此事,我无心探究;满心满怀的,只着眼于容舒玄费心编排这一出背后的用意。 我问:“你主子可是对皇后存了什么不满,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付她,扰得椒房殿不得安宁?”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如实间,对方一句让人凉透心的应答,让整个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不甘心间,我刨根问底到:“假扮已故之人招摇撞骗,已是极损阴德之事,还连续在禁宫内闹出四五条人命,难道你奉命行事间,丝毫没有揣度过你家主子的用意?” 对人木木呆呆地答到:“暗鳞子,只知服从命令。” 暗鳞子,一个充满玄机的新鲜词从对方口中冒出。 是什么来头?! 疑惑不解间,我不由自主地盯上霍子陵,而瞧他此时的反应,似乎对这等势力的存在也是一无所知。 我揣着满心疑问,继续追问到:“暗鳞子是什么?” “暗鳞,为天子巩固皇权,肃清内忧外患的存在。” 死士! 下意识间,我脑子里蹦出这么字眼来,惊得浑身汗毛紧立。 要知道,暗鳞子这等死士与宫中暗卫,是有本质上区别的。 在大历,暗卫编制归属于禁军卫,主要职责是贴身保护天子安全,且人数极少;而像对方这种暗鳞子死士却不同,他们在大历是没有任何痕迹存在,通常是在极端时期由天子亲手培植的暗部势力,意在于清除打压朝堂明面上不能解决的矛盾。 暗鳞,亦表天子至高无上的皇威不可逆拂,一旦显露必见腥风血雨。 “像你这样的暗鳞子,现下有多少人潜藏在京畿之内?” 多时沉默寡言的霍子陵,此时趁着我陷入深思之际,开口询问到对方。 “不下百人。” 霍子陵举一反三:“你意思是,京畿中百号死士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其他暗鳞子潜伏在大历各地?” “是。” “等等!” 大约是霍子陵口中“潜伏”二字突给了我灵光,我立马单刀直入地打断他的问话。 “最近四部领头尚书接连遭撤裁,也是你们暗鳞子的杰作?” “是。四部领首尚书的家眷,尽数被我们的人拿捏住,以此为要挟,四位大人不敢——唔!!” 零星细枝末节还卡在对人喉咙里,忽然一道寒光从霍子陵手中奔出,只听见对方一声闷哼,眨眼功夫霍子陵的佩刀便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心膛要害。 有摄魂香的药效麻痹,对方似乎没感觉到什么痛苦,倒地一命呜呼。 “霍子陵,你!!” 这一声怒不尽,恼不休的责喝,俨然是刺痛了我的心。 我自知与霍子陵虽立场不同,但素来敬重他的为人,此时他在我背后下了这“杀人灭口”的冷绊子,我真真是觉得心寒。 而霍子陵对这冷不丁的一手,完全没有半点愧疚在面。 “他不该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我气不打一处来:“霍子陵,你何时把容舒玄那套冷心冷肺学得有模有样?你当着我的面杀他,无非是怕我知晓容舒玄的阴谋诡计,进而坏了你们的大事。可惜,你们太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本是个将死之人,即便我不出手,他也见不得明天的太阳。” 走上前,从对人胸口取回自己的佩刀收回刀鞘,霍子陵口中幽幽冒出一句:“皇上本意并不想夫人涉入其中太深,有时闭口不言,未尝不是种保护。” 背叛感让我气头正盛,故反唇相讥到:“保护我?防着我才是真的吧!” 霍子陵立于一角,眼中眸子清澈如星,镇定异常;然于我而言,他此时的从容镇定,蓦地让我感到阵阵寒心。 平了口凉气,我极力地把自己的心态放正:“你对容舒玄的忠心,可谓是日月可鉴;但你再怎么想维护他金玉其表的虚伪,也改变不了我对他的厌恶。霍子陵,你我虽有知己之缘,却无知己之信,你说这算不算一种可悲?” “可皇上是真心对夫人好。” 半响,他的话如石缝中爆出来一般,黯哑而生涩。 “他对我是好是坏,与你何干?霍子陵,不得不说你闲事儿管得太宽,还吃力不讨好!” 霍子陵是个百年难得的将才,可惜,情商于他是个致命的硬伤,应了老祖宗们的智慧:人无完人。 我再道,意在提醒:“你是你,他是他,别把你对他的敬畏遵从,一厢情愿地强加在我身上,那只会让人觉得你太荒唐可笑。今日这暗鳞子的事儿,说穿了,即使我把容舒玄的计划得知地一清二楚,我也不会对旁人多言半句。” “我——” “听我把说完!” 我抬起手,立马阻止到霍子陵的欲言又止。 “我如今在大历是个什么样见不得光的身份,你心里一清二楚,试问天下间,有谁比我盼着顾党不得善终来的殷切?人人都说我可以置身事外,争着想要保护我,可你们从来没想到过,若没有我这四年来费尽心力打通整盘死棋,何来你和容舒玄今日收之时的自信在怀?” 此时被我说教地一愣一愣的霍子陵,俨然是对我之前的话多有抱疑;豁然想起那日与霍胜男谈及的感触,我发现自己对霍子陵,仍没有拿出十分的决绝来。 再长的携手共进,也有桥归桥,路归路的一天。 压了口急气,我把话放明:“你还记得,平日我和晋儿在苑中玩‘推骨牌’的游戏?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砖次第排开,不管你如何曲绕它的路径,设计得如何繁琐复杂,只要彼此相邻二者间有足够触发连锁反应的空间,那这游戏,你只要在起头轻轻一推,便可自行连动到尾。而铲除顾党这个局,和推骨牌亦是一个道理!” 话既已入了骨,何惧多一分难堪。 “不管是你,苏逸舟,又或是林思安,甚至于那些不足道的人物,都是这推骨牌局中连锁关键。我费尽心力把你们一个个雕琢成形,放进这局中,甚至是用自己作为关窍活络局势,其目的都是为了放倒藏着游戏最后的顾党。而你的主子,尊贵如天的君主,不过是整个局坐享其成,推波助澜的渔翁罢了。” 腮帮肉一咬,我给霍子陵打响个警告。 “你心里立个数,若顾家礼此番真被扳倒,那下个倒霉的就该是容舒玄,我说到做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 血雨宫闱 我抱着晋儿缩在容舒玄寝榻一角,听着殿外隐隐约约的混乱声,心亦如那烛台灯火摇曳不止。 顾家礼在大历,也是个叱咤风云多年的人物,我原以为这场干戈至少要等个一年半载,可架空老贼实权不过半个月,他就急不可耐地反了。 这次宫变,可不是如四年前那般打打闹闹,走走过场,而是真刀实枪见血的。 我心正七上八下间,容舒玄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而我一见他,一股怒气冲面而上,立马破口大骂他。 “眼下是什么局面,你让晋儿一个孩子杵在乾坤殿作甚?赶紧让人把孩子送回荣华苑,要抗要背,我一人奉陪到底!” “你怕什么。” 容舒玄坐在榻边,探来手欲抚摸我怀中的晋儿;可孩子一见他,吓得直朝我怀里猛扎,嘤嘤呜呜地憋着情绪,欲哭不哭。 我立马护紧了晋儿,朝一侧躲。 “怎么不怕,稚子无辜,他毕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妇人之见。” 悬在空中的宽抚落了空,容舒玄一脸严谨地收回手,口中话淡若清风。 “他乃容家男儿,且是未来的储君,哪是这般胆经不住事的?没听见外面打杀得凶吗,万一真败了,别说是你我性命不保,就是晋儿也是在劫难逃,躲在哪儿都是一样。” 我心中火冒三丈:“别说的跟生离死别般,你想下去跟阎王爷讨个交情,我们母子还没这个傻劲陪你共赴黄泉!” 一口急哽咽,我跟容舒玄摊了心底牌。 “你是何等精明的人,会坐以待毙地等着顾老贼把你赶下龙椅?外面声势越大,你胜算越大。诱敌深入,松其防备,乃是兵家常用之计。” “孤就喜欢你这股聪明劲儿,总在关键时刻,比旁人看得更透彻。” 丝丝邪气盛盛的笑,从容舒玄的眉眼嘴边蔓延开,带着几分轻佻探手勾住我的下巴,把头凑了过来。 “放心,孤素来对你重信诺,大历的皇后之位既然许给你,怎么会让你空欢喜一场呢?” 我拂开他的好脸子,道:“现在大局未定,你跟谈这些有的没的虚名头,是不是太言之尚早了些?” “孤素来信奉,想得到的东西,就要靠自己去争取。所以啊樾棠,有心思窝在这儿提心吊胆,不如趁这个闲空档跟孤一道去前殿和皇后捣鼓一二,说不定这事就更十拿九稳。” 我倔强地挣脱容舒玄的染指,惊怒如风云变幻,在面上更迭不息。 “顾莹已经被你折磨的疯疯癫癫的,你还想从她身上榨取什么?” “樾棠,听你这口气,莫非是在心疼仇人的女儿?孤好生意外。” 我蓦地一阵背寒:“你少在我面前撺掇!顾莹是不是如他父亲般,该落得如此下场,你我心中清楚!我倒想问你,你一直找人假扮洛青山惊吓顾莹,存的是什么居心?” “当然是有助于成事的居心。” 说着,容舒玄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朝外拉。 “若错过了今晚的机会,孤怕你以后想再见莹儿也难。你不是一直也心心念念着大仇得报一刻,可不要漏了任何一丝精彩,孤可是花了好大心思筹备了这一出好戏。” “你——” 念及怀中幼子,我倒是迟迟拿不定主意了。 容舒玄缓声到:“放一百二颗心,有孤在,今夜谁也动不了你们母子分毫。” 三步并做两步,跟随着容舒玄,我们母子头一回正大光明地露脸在乾坤殿正殿内。 而殿中,除了两名暗卫御前护驾外,就只剩缩在偏角梁柱下的皇后。 那瘦骨嶙峋的女子,紧捂着双耳,在不安气氛中瑟瑟发抖着,显出了内心的极度惶恐;我蓦地心里一酸,抱着晋儿心翼翼地靠上前。 “顾莹。” 轻声唤了句,对方置若罔闻,继续沉溺在自己的疯癫世界里。 “顾莹!” 我鼓足勇气蹲下身,唤她之际,手在她颤抖不止的肩头拍了拍。 倏地,顾莹整个人精神状态如被扎破的气囊,癫狂地朝我处的方向胡抓了一通,跌坐在生硬的地砖上。 幸好我避的及时,顾莹这通才疯没伤到我怀中的晋儿,可也在我颈脖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痛得我“嘶”一声唤,脾气也起来了不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闹疯,你父亲的人都快把宫门打穿了!!” 怒气上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捏住顾莹畏畏缩缩的脑袋,强行对视在一处。 “醒醒吧你,洛青山死了不叫天塌,现下才算!” 她略凹陷的双眼中,装满了空洞和迷惘,配合着顾莹这张血色全无的脸,算得上半人半鬼了。 大概我这叫嚣起了些作用,顾莹痴痴地望了我许久,空洞双眼中蓦地涌出泪水无限。 “他——他又要杀谁?!这手还要沾染血腥才肯罢休。” “莹儿,此时此刻你该醒醒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欲望有多深,杀戮就有多深;你父亲若得不想要的满足,是不会停下手中屠刀的。” 我还没憋出一二句宽慰,背后靠来的容舒玄,冷不丁插进话。 “你自来懂你父亲的脾气,若胆敢阻碍他的路,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远的不谈,先有洛青山暴尸荒野,死无全尸,后有洛家十三口满门被灭,如今你父亲手中的屠刀已经对准了孤,当下禁宫内随时都可能被血洗一通;你身为大历的皇后,不该做点什么吗?” 他这阴阳怪气的话传进我耳里,忽的捣鼓得我头皮阵阵发麻。 显而易见的蛊惑!! 我忙喝止上:“别再说了,顾莹她现下的状况根本承受不住这些!” “你啊你,还是太心软。都什么节骨眼上了?!” 说着,容舒玄大手落在我肩头,有些大力地拿捏住我。 他道:“莹儿,即便不为了大历,你也该为惨死的洛青山和洛家满门想想,自己到底该不该大义灭亲。” “别逼我——别逼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再次陷入情绪失控状态,顾莹拉尖嗓门在天子殿中,肆意大嚎大叫起来。 而此时,外面的打杀动静突然增大,不过个惊愕上面的时间,殿外传来声极嚣张叫喊。 “容家儿,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能在乾坤殿中稳得住,难得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五章 立场之峙 面对顾家礼的来势汹汹,容舒玄仅有两名暗卫在侧护驾,气势相较下,势单力薄。 四年不见这老贼,除了双鬓略被岁月斑白了去,嚣张跋扈依旧;皮笑肉不笑地环视了一周乾坤殿中的动静,嘴里倏地蹦出声不屑。 “老夫还以为你子练出了三头六臂,倒头来还是只中看不中用纸老虎,摆设而已。” “是吗?” 明显的下风口间,容舒玄有从容不迫在面,不徐不疾地落座在九龙宝座上,俯瞰着殿中央造次的乱党之辈。 “左相如此兴师动众,深夜造访孤的乾坤殿,不会是对孤这把龙椅也产生了兴趣?” “你既然问了,老夫也不用再费心装什么清高君子。坐于至尊之位,拥有无上权力,换了谁都会心动。” 嘴裂着冷笑,眼中那股贪婪越发明亮,像极了只伺机而动的狼。 “该拱手让贤了子。” 说着,顾家礼从袖中掏出一明黄绸卷,顺势丢在龙椅下方的玉阶上。 “眼下整个皇城都被老夫掌控在手中,你这只瓮中鳖根本没得选;识相的,赶紧用玺加印,外面还有好多将士等着您宣旨禅位呢。若等急了,彼此都难堪。” 虽不知是不是大话,可着实把藏在龙椅背后的我吓得心猛颤。 “呈上来。” 紧张气氛,幽幽冒出容舒玄一句不急不躁;一名暗卫将拟旨快速呈上,而容舒玄一目十行地过了遍内容,不大不地笑出口。 “立祁皇叔之孙容佑为新帝?顾相,那孩子连走路都不稳,您此时迫不及待地把他推上帝位,他能替你把这龙椅坐稳?!想要孤这把交椅,明取便是,何必弄出这么多曲折来。” 说着,便不屑一顾地把这道伪旨丢回去。 “子,不用你指手画脚老夫该如何做。天下人看中的是顺理成章,再费事也得顺着他们的心意,才能堵住天下幽幽众口。” 顾家礼话刚落,乾坤殿中忽然响起容舒玄放肆不羁的笑声,刺人耳,惴人心。 稍许,他笑止道:“孤以为顾相是多么横行霸道的人,原来也惧天下人眼中的名不正言不顺,怕在后世青史中留下一笔骂名。” 而面对容舒玄的嘲笑,此时的顾家礼并没有显出多少在意。 眼纹深邃的眼角微微上扬,顾家礼摆出副高姿态:“过了今晚,这大历再也没有你立足的地方,索性让你尽情放肆两句也无妨。拥立容佑登基不过是缓兵之计,你也是深谐帝王术的人,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门道都看不破?” 止不住的得意,在顾家礼脸上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辉,信步一二,他无所顾忌地亮出了自己的考虑。 “只要老夫把控住你,那招降启元军主帅霍子陵就是不费吹灰的事儿。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届时新帝登基成了铁打的事实,若霍子陵想着勤王救驾,那无疑等同于谋逆。” 容舒玄冷道:“可降与不降,顾相都不容下霍卿这个心头大患。” “不得不承认你子看人很准,霍子陵确实是个难得将才,短短四五年功夫成就了启元军,还无形中架空了老夫掌控在手的兵权,所以此时才逼得我不得不出这招险棋自保。” 中肯地承认自己的失误,顾家礼把话落得更加厉。 “记住,先发制人,永远是致胜克敌的妙招;霍子陵再烫手,可他发挥的天地始终是南陲边境,救不了你这势单力孤的落难天子。皇上,咱们往昔君臣该续的情分已经续完,如今是你自己知情识趣地退位让贤,还是等老夫亲自来请你?” 当下紧张似乎一触即发,我正绞尽脑汁地想容舒玄有何绝地反击的招,不想此时他冷不丁地把话题转移到缩在角落的顾莹身上。 “莹儿,眼下危难当前,不知当下你是占你父亲那边,还是和孤同进退?” “真是个窝囊废!死到临头,还想蛊惑莹儿替你做挡箭牌。莹儿,忘了父亲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龙玺呢,龙玺可弄到手?!” 对峙间,顾家长子顾天泽强行出头,试图把心绪混乱的顾莹拉回自己家族的一边。 “放心,父亲和哥哥已经给你想好了退路;届时容舒玄禅位,容佑登基,容佑会认你做养母,那你就不是废后而是大历的太后,依旧享受最尊贵的荣耀!莹儿,我们始终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大哥和父亲不会害你的!” 顾天泽向前一步欲亲顾莹,不想她如惊弓之鸟般往后翻爬,慌乱之间,一块拳头的龙头翠玉滚出了怀中。 龙玺! 在我脑子刚窜出这字眼时,顾天泽已经将我的惊愕化作实言,惊呼出口。 可不等顾天泽出手,顾莹已经先一步把龙玺收揽回怀中,紧护着不放。 “这不是你们的东西!!不对,也不是我的,为什么会在我 身上?!” 强势僵持之下,在顾莹憔悴的容颜上滋生出无数惶恐,仿佛只要稍稍踏错一步,等待她的便是万劫不复。 我蓦地,对这个满口疯言疯语的女子,心生几分悲悯。 “原来是你偷了孤的龙玺。莹儿,连你也要背叛孤,你太令孤失望了。” 紧张不见几分,可容舒玄话间那冷绝,却是无比打击对人几近崩溃的心。 “不是我偷的,玄哥哥,不是我!!” 说着,战战兢兢揣着龙玺的顾莹爬起身,欲上前将龙玺归还给容舒玄;可此时,顾天泽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了顾莹的去路。 “你疯了不成,快把龙玺交给哥哥!!” “这不是我们顾家的东西,我不能交给你们,别逼我!!” 当即,泪满溢的顾莹扬起怀中龙玺欲砸,试图逼退顾天泽的苦苦相逼。 “莹儿。” 正在僵持不下间,顾家礼屏退了长子顾天泽,沉着脸走上前。 “你不是一直向往自由无拘的生活吗?好,为父答应你,只要你肯把龙玺交给我,为父便给你想要的自由。” 说着,顾家礼摊开空空的手,向顾莹索要来。 而默默流着泪的顾莹,此时呆呆木木地回头望了望座上容舒玄,他亦是给了她个回应。 “你心怎么想,就怎么选。” 须臾不过弹指间,顾莹的状态从之前的浑浑噩噩,到回光返照般的清明在面,这气场的变化,俨然是在告知我她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而当下直觉不停在向我发出警示,她不对,完全不对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六章 大义灭亲 “莹儿,若为父有了龙玺,以后这大历的天下便是我们顾家的天下;届时你想怎么恣意妄为的活,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俨然当下,这场豪赌攻心落在了顾莹的一念之间,警觉高悬不散间,我只感事态正朝着一个不可预估的方向急速发展着。 片刻过后,顾莹带着踟蹰的脚步动了。 “莹儿,孰轻孰重,你得想清楚。” 顾莹背离的方向,是龙椅正襟危坐的容舒玄;而短短目光交接,顾莹只留下一个略恍惚的顾盼,脚步仍不停地走到了顾家礼身旁,哆哆嗦嗦地把怀中龙玺递了上去。 胜负已定。 反转如惊雷轰顶,若不是怀中晋儿给了我迟疑的理由,怕是当时我会义无反顾地冲出龙椅背后,阻止顾莹交出龙玺。 原来直觉也会出错的。 “我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乖女,你终究没让为父失望。” 说着,顾家礼从顾莹手中拿过龙玺,细细把看在手,那抑制不住的激动如花层层绽瓣般在脸上荡漾开。 片刻过后,顾家礼口中爆发出稳操胜券的狂笑。 “如何,容家儿你可看清楚?我顾家才是这大历天下真真正正的主宰至尊!” 老贼得偿多年夙愿,桀骜放肆间,以长子顾天泽为首的一干乱臣贼子俯首在地,高呼顾家礼乃天命所归,扰得这天子殿中正气浑浊。 然容舒玄依旧高坐在龙椅之上,如佛观大千世界,冷眼俯看着殿中央那帮乌合之众。 是仍留有后招,还是过于无奈,我早就失去了明辨局势的能力。 而正处于这混沌不堪,晦涩不明的关口,忽然顾家礼极尽猖狂的得意声中,惊爆出一声痛呼! 我倏地收定心神望过去,只见顾莹手中一把短匕首直没入顾家礼腰腹中,鲜红如枫的血沿着她的手腕口不断地往下坠!! 猛地我冲出龙椅,几步作急间忽然又定住脚步,扭头回看到座上稳住的容舒玄。 即便穷尽毕生智慧,我也描绘不出那一眼下的毛骨悚然感! 容舒玄在笑,在按捺不住的笑,仿佛是运筹帷幄终成正果的得意,与乾坤殿中所有人的惊惶格格不入。 “妹你疯了不成?!弑父乃忤逆不孝的大罪,松手,快松手!!” 当下混乱中,顾家长子顾天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试图阻止这措不及防的惊变。 反观当下顾莹状态,她麻木多时的面容间忽升华凝结出股解脱,完全不在意长兄如何苦口婆心,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半响,才见她哑着嗓子说到。 “我投身顾家,奈何父不慈,兄不怜,争名夺利间视我如货物。而国难当前,父亲所作所为始终欠天下太多公道,我既已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那就由我亲手了结这荒唐的一切,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 “你,你——逆女!!” 大力一掌重击在顾莹肩头,她如风中柳絮般踉跄往后跌退间,怒不可遏的顾家礼从长子腰间抽出佩刀,分毫不顾念骨肉亲情地朝顾莹狠劈过去。 凌厉的刀锋,从顾莹鬓角的头皮直下入颈脖,切开人体最脆弱的大动脉;汩汩而出的鲜血如泉涌,瞬间浸红了她素白的衣领。 顾莹微张着朱唇,瞪圆了杏眼,面肌微微抽动,整个人如深秋霜冻后的枯叶被风刮落,两三步不稳便一头栽到在地。 “妹?!父亲你!!” “住口!成大事者不拘节,你妹妹被这狗皇帝蛊惑已深,竟干出弑父灭亲的忤逆事,死不足惜!!” 忍痛将腹间匕首拔出,顾家礼捂着鲜血不止的伤口发令到顾天泽。 顾家礼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狗皇帝速速擒住!!难道还等着我们苦心筹谋的大计付之东流?!动手!” “是!” 顾天泽咬牙一应,做出副虎狼之势,欲亲自动手逼容舒玄下位;可人刚走不出不到两步,顾天泽背后忽然寒光乍起,一把长剑就从背心后贯穿他的心脏。 闷哼中鲜血如柱地从他口中冒出,血沫飞溅,顾天泽半惊半惧地扭过头,看着背后下冷刀之人,对人那古井无澜的表情顿时让我脚一软,软跌在龙椅旁。 “你,是你!!” 渐渐急促的气息下,让顾天泽的不甘变得断断续续。 对人只道:“乱臣贼子,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 “泽儿!!” 面对长子身首异处,顾家礼虽心惊难掩,但似乎预感到什么危险存在,不进反退地向后撤了几步怒骂到容舒玄。 “你耍的一手好反间计,居然在老夫的人里藏了细作!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把这细作乱刀砍死!” 顾家礼威势犹在,可奇怪的 是,在场之人无一响应他的号令。 此时久坐龙椅的容舒玄支起身,带着几分反败为胜的悦色,从容不迫地走到混乱中心。 “此时此刻,顾相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万人之上,可呼风唤雨的权相?他们是你的人嚒,您得看仔细了。” 说着,容舒玄一个眼色递去,那背后对顾天泽下阴手的男子面皮当众一揭,立马变成了个样。 而对人那张脸,我太熟悉不了。 霍胜男。 此时霍胜男长剑一抽,顾天泽跟剔了骨头肉团般软了下去,抽搐一二,便在身下溢出的血泊中没了声息;而霍胜男双手屏剑,立马恭敬地朝容舒玄回禀到当下情况。 “请皇上宽心,禁宫内外已被启元军控制住,冥顽不明者或仍存异心者,皆以伏法诛尽。今夜宫中伤亡损失还在清点之中,为保宫中人心不至涣散,请皇上速示下。” 容舒玄从容道:“辛苦郡主配合孤演了这出‘请君入瓮’的戏码,孤暂无什么安排。” “护君卫国是末将的本职所在,端庆不敢居功,是皇上您防微杜渐间的英明。” 容舒玄尔尔一笑,点点头,倒不急于一时的论功行赏,继续把未散的兴头转至强弩之末的顾家礼身上。 “如何顾相,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滋味可好受?这可是孤精心为你筹备多年的大礼。” “老夫真悔当初扶你上位,留你苟延残喘的机会,以至今日你反咬我一口!” 恼在面,可一怒牵动全身间,那握于人股掌之中的无奈,让老贼显得更加落魄凄凉。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一步错,步步错,没有你从头再来的机会。” 大局已定间,别说是容舒玄如何个扬眉吐气,就连晋儿在龙椅后哭着,我也无暇顾及,爬起身就朝那早无人问津的顾莹飞奔去。 “莹——莹儿?莹儿!!” 慌张地将她抱在怀里急唤了两声,揽撑着她脖子的手忽传来股粘黏感。 我忙垂下头,张开五指定睛一瞧,满手尽是触目惊心的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 爱恨幡然 她脖子间的伤口像凿开的泉眼般,血不住地流,我一颗心被剧烈拉扯着,揪着,不断试图唤住她流逝的清明。 “忍住别睡,莹儿你千万别睡!姐姐一定会救你的,一定!!” 泪伴哭腔,我极尽哀求的声音,却阻止不了生命在顾莹身上一点一滴流逝;奈何我身上没有半点可治刀伤的药,惊惶无措间,我发疯似的唤求到容舒玄。 “人命关天,快传御医,快啊!她快撑不住!!” 而当下,除了碍于容舒玄眼色的霍胜男动了动,其余人都熟视无睹地冷漠着面,摆出无比忠诚姿态等待容舒玄发话。 “谁也救不了莹儿。心早已死透之人,活着比死更可怜。” 那时我仍保有天真,想着大事已成的容舒玄不至于绝情太深,可万万没想到,我替顾莹等来的是他这么一句无情。 “猪狗不如的东西!!” 倏地,我脑中似有山洪爆发,竭心裂肺地骂到这两个作践顾莹一生的男人。 求人不得,不如求己! 我在慌张中几度寻觅后,目光立马锁定了那不远处的香炉鼎;挂着狼狈的泪,我急速飞奔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上百斤的铜鼎掀翻在地。 民间有用香灰止血的土法子,我顾不上是否奏效,也顾不得这香灰如何烫手,抓起一把便冲回顾莹身边,用香灰敷住她颈脖上的伤口。 我泣声难止:“莹儿,樾棠姐姐在这,你不是要我原谅你吗?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活下去,我原谅你,还像从前一般,好不好?!莹儿,跟姐姐说说话好不好,别睡,千万别睡,我求你了!” 我恸哭着,哭得像个孩子般极无助,心中那股鬼魅腾起的害怕前所未有,仿佛不管在乎过的人,恨过的人,终究将一一离我而去,只剩这冰冷禁宫陪我了此残生。 垂头大泣间,忽然顾莹卖力支起发抖的手贴在我脸颊上,而她凉凉的手心,蓦地给我一丝触动心魂的安慰。 “樾棠——姐——姐——” 半响懵然,顾莹发白的唇瓣中蹦出声锥心而微弱的呼唤。 我立马反覆住她发抖的手,将她搂得紧紧的。 “对不起莹儿!!是姐姐的自私害了洛青山,也害了你!!” “不——不要——自——自责,万般——皆——皆——是命,半点,半点——不——不由人。” 我从来没想过,心中的那闭塞已久的一窍心脉,会用顾莹的牺牲换取开悟。 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假想着得偿所愿时是何等的大快人心,是何等的畅快惬意;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我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得到解脱,连支持自己一路挺过来的仇恨也没了,心反而越发空洞。 大仇得报又如何? 我的家人亦不会活过来,而我失去的似乎更多了。 当下,我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可以不再计较,满心满怀地只想把顾莹的命从阎王手里夺回来。 拂去不争气了泪,怕她放弃,我急向顾莹夸下海口:“你这点伤根本难不倒姐姐的,等我们回荣华苑,我那有好多能治好你刀伤的药,你一定能好起来的!来,我背你走,带你离开!!” 顾莹虚着眼噙着泪,惨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吃力地摇摇头。 “回——回——不去了。青山——青山——在——在等——等我,我——我——好——好想——想念——他。” 顾莹费力地从胸前拉出一个骨盒吊坠,摊在手心,颤颤巍巍地递在我眼前。 懵劲儿无端冲脑,傻了我的眼,僵了我的嘴,但不代表我心也跟着糊涂。 这被顾莹贴身收藏的骨盒里,装的是洛青山的残骸指骨! 她艰难说到:“答——答应——我,姐姐,我——去——去后,把——把——我和——和——青山的——遗骨——一同——一同烧掉,找——找个江,把我——我们——我们的骨灰——散了。答应我——答应——我,樾——樾棠姐姐,就让——让莹儿和——和青山一同,一同——走得干——干净些。” 大限将到,顾莹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话越来越含糊不清;我生怕她留下什么遗憾,流着泪,不断点头应答着她的请托。 “我答应你,都答应你——” 泪模糊地不仅是我的眼,也呛住了我的嗓断了音,除了在她面前哭得更加怅然无助外,我根本无力回天什么。 “不哭。” 好似拼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生命力,顾莹支起手,替我抹去迷眼的泪,让我清楚地看见她告别的笑颜;虽苍白无力了些,虽被时间添上了岁愁,可这个笑依然和初见她时那般天真无邪。 “愿——愿来生,宁为——山中——无忧雀,不——不做——金銮——折——折翼凤。 ” 话声渐,顾莹覆在我脸颊的手忽然猛一垂,面执半忧喜,眼落红尘泪,永永远远地在我怀里睡过去了。 而脑中,反复回响着她别时那句幡悟。 宁为山中无忧雀,不做金銮折翼凤。 我瘫坐在地,痴痴傻傻地抱着生气全无的顾莹默念数遍,言中渐明的深意忽然刺透了我的心,“嗬”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贱妇,有什么资格在莹儿面前哭屈?!她落得今时今日这般田地,还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顾家不需要谁的同情!败,亦要败得有尊严!” 旧仇未泯,新仇又添,心中那团火烧得我难熬,倏地收止哭声,连滚带爬地捡起顾莹曾刺伤过顾家礼的那把匕首,不顾头尾地朝他扑杀去。 “最该被千刀万剐的人就是你!” 可我手中匕首还没挨上顾家礼的衣边,就被容舒玄的人给七手八脚地拦下来。 我跟着了疯魔般,又闹又骂:“你不是也想他死,放开我容舒玄!让我杀他了,杀了他!” 顾家礼一阵狂笑,添油加醋到:“对,杀我!杀了老夫你就能替你李家满门报仇雪恨,平反昭雪,还等什么?!” “想蛊惑樾棠杀你,一死了之?顾家礼,你好不容易落在孤手中,就没有这般敷衍了事的可能。” 说着,容舒玄铁着脸上前,两三下功夫从我手中夺取了匕首。 “这多年都忍得住,还急于一时半会儿功夫?放心,你想看老贼被千刀万剐,孤随你心愿便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 权从人势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民间更通俗的叫法称为“鱼鳞剐”,通常用一张渔紧紧束在犯人身上,用特制的鱼钩勾住眼凸起的皮肉,再用极其锋利的刀切割,生生折磨犯人致死。 而犯人受刑刀数律法上是有明确限制,一般只有八至10刀,倘若行刑时对犯人割多或割少了刀数,按律刽子手也受到相应惩罚。 但也有例外,千刀万剐之名也来源于此,往往受刑千刀以上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 受千刀之刮时,通常持续一日或数日不等,且用这等刁钻刑罚相当讲究,落刀取肉不足规定数犯人不得咽气,否则行刑者同罪论处,替之受过。 若足数后犯人仍有气息尚在,那此时便会由刽子手一刀入心取其性命;倘若还不死,那表示天命佑护,犯人将赦无罪。 算算,这已是顾家礼受鱼鳞剐第三日,之前两日已经共计在他身上落下76刀。 而同台受刑的,除了顾家礼外,还有其亲族在内二十三人在内;饱受切肤之痛同时,还要面对亲人惨遭凌虐,无疑是身与心的双重折磨。 那取肉的刽子手,每落两三刀便会提心吊胆地灌老贼一口参汤保气,生怕他一时架不住痛楚一命呜呼,进而成了代为受过的替罪羊。 我身着千金雪狐裘,强拘在兴致正高的容舒玄身边,四肢在那刽子手刀刀落下的残忍间变得越发僵硬麻木。 快克制不住那股恶心做涌间,我死命地在容舒玄手心中挣扎了通,说到。 “我想回去。” “急什么?后面还有16刀等着顾老贼受呢,且最精彩的挖心掏肺还没开始。” “我怕做噩梦,行了吧?” 此时容舒玄回过头来,极认真打量着我的强硬态度,半响,他浮出了邪气十足的笑容。 “顾家礼可是灭你李家的仇人,你不会是对他生了什么怜悯心吧?” 我强压不适:“老贼固然罪有应得,但做人得留点良心底线,君子快意恩仇,可不是你这般残暴不仁的做派。” 搭上我另一只手帮忙,终于从容舒玄束缚中挣脱,我凝着不散的戒备警告到他。 “别忘了,我李家满门的血债你有份,跟仇人相处在一块儿,我永远都不会自在。” 话毕,我转头就朝城楼下走,有多快就避多快;那种和恶魔作伴的忐忑,逼得我如走危丝,窒息难当。 “有老虎追着你咬?” 刚急急下了城头,我还没找准个方向逃之夭夭,背后忽的大手窜来,再次把我紧缚于他身边。 我受够间,恼道:“你要纠缠我到几时?容舒玄,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公不离婆,秤不离砣,自然我们要纠缠一辈子的。你看现下的禁宫,是不是明亮多了,也自由多了;孤今日难得空闲,陪你好好将整个禁宫游历一遍,把你对家的陌生感通通抹去。” “家?” 多么锥心,多么可笑的字眼。 我反唇相讥:“大历早就没有我的家存在,这深深禁宫,不过是个比荣华苑大点的牢笼罢了!” “你这脾气,说来就来,比夏日暴雨还无常。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眼下瞧你的生气样,孤怕是再有心也藏不住。” 说着,手背在我脸颊上不规矩地滑动,直至故作深情的挑起我的下巴。 “从今日起,椒房殿的新女主人就是你了。旨意孤早已拟好,回头就让人上你那儿宣旨去,你简单拾缀拾缀就搬过去吧;至于册封大典,孤已经命钦天司择测吉日,礼部筹备,用不了多久大历人人尽知你李淳元是孤的皇后。” 椒房主人? 荒诞至极的话灌入脑子,引得我连退避三舍。 “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乃北燕靖德帝亲立皇贵妃,与你大历无半点瓜葛。你此时虽重掌大权,可不代表连祖宗家法都约束不得你;大历世代崇文重礼,你要立我个有夫之妇为新后,就不怕礼部那些老家伙急跳脚跟你叫板?” 容舒玄当即反应,如日敛云间,悦色大减,周身气息不自觉间戾气重了几分。 “你当孤还是往昔那个唯唯诺诺,听之任之的傀儡?孤想立谁为后,就立谁为后,若说吃了熊心豹子胆想阻拦,孤就要他人头落地。” 我冷笑骤起:“是啊,如今底气足了,什么祖宗家法都不放在眼里。” “男儿若没有十足的底气,怎么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孤说过,吾不是言而无信之徒,从前对你和晋儿的诸多亏欠,孤会加倍对你们母子补偿回来。” 说着,他勾着我下巴的手指豁然变了个姿势,有点霸道地箍住我的双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孤在尽所能弥补对你们母子的亏欠间,你也别太没心没肺,老惦记着个早不相干的男人。聪明 人,通常会选择遗忘过去,不会蠢到时时旧事重提。” 费劲地别开他不雅的钳制,我应道:“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同我耗?好,我奉陪到底,看谁能耗过谁!” 我原以为会激怒他,可不过轻微的跃跃欲试在面,他的不悦感就潮退般消失无踪。 “孩子都这么大了,性子还这般倔,可谁叫孤就偏偏稀罕你呢?孤得忍住你的坏脾气。” “没人叫你忍,你也不是忍人的性子。” 与他交谈嫌累更嫌肉麻,我立马收止这些无意义的话题,转身打道回府。 人还没把城墙下一条青石路走尽,转弯处忽然窜出个宫女,情急地张望了四周一通,一见我立马跟见了救星奔过来。 “夫人,夫人,你可让奴婢好找!殿下在东辰殿哭闹的凶,大伙都急坏了,梅姑娘她也是没辙,您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站住。” 我正欲答应,不想背后冒出的容舒玄冷不丁截住话,唤止住对人。 这宫女一见圣驾在此,也是吓得魂不附体,当即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 “奴婢不知皇上在此,冲撞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容舒玄虎步生威地走上前,横竖没个正经眼色瞧了她一眼,冷开口到:“你刚才称皇后娘娘为什么,夫人?哪门子的夫人?!” 下意识间明白自己话中失误,这宫女吓得磕头如捣蒜:“奴婢口不择言!!皇上饶命!!” “连自家主子是个什么身份都搞不清楚,要你这蠢奴才有何用?来人。” 容舒玄变脸一呼,几名附近巡逻的禁卫军就急忙赶至,严阵以待。 “把这口无遮拦贱婢拖下去,杖毙。” 顿时,对人被杖毙旨意惊得魂不附体,哀声连天地求饶着。 我亦是急在心,帮腔到:“横竖不过一个称呼,她也罪不至死!” “坏习惯骄纵久了,就容易出事端,孤况且从不姑息养奸。这事孤替你管了,求情也没用。” 话毕,容舒玄就不容分说地拉住我往东辰殿走,任身后那宫女如何哭,如何求,也无济于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 薄凉几分 在侧相伴的他,容光焕发的脸上洋溢的,尽是大权在握的恣意和专横,而于我而言,这排场甚是无感,甚至是排斥。 刚踏入东辰殿门槛,晋儿的哭闹声从内殿里飘出,跪伏满地的宫人越发显得诚惶诚恐。 我还盘算着如何摆脱容舒玄的纠缠,他此时倒是主动放手,先一步入了内殿。 “怎么听见只猫猫哭哑了嗓子,晋儿跟父皇说说,谁哭得如此伤心啊?” 大步流星上前从梅身边抱起晋儿,容舒玄一改人前威严,摇身一变成温柔和蔼的慈父。 “乖,这不你瞧,父皇和母后不是都在这儿?晋儿再哭闹下去,外人可要笑话你胆黏人的。” 左右撇去晋儿两行泪,温和抚拍着晋儿起伏的背脊间,容舒玄竟不嫌脏的,用袖口为孩子把去塞满鼻腔的鼻水。 我僵在原地,也是看得呕心。 可哭闹的晋儿并不太买容舒玄的帐,反而如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在他怀里拼命地乱挣乱动着,扑腾着手朝我求抱。 “来母亲这儿,晋儿乖,不哭。” 迅速上前从容舒玄怀里接过孩子,我又是亲又是哄地安抚了会儿,晋儿竟然神奇地在我怀中消停下哭闹。 见状,容舒玄也是一脸苦恼地摇摇头:“这段日子孩子真是被你宠坏了,现如今一刻都离不开你。” 我细细为晋儿整理上衣衫:“我也一刻离开晋儿。我是他亲母,孩子,黏我很正常。” “孤也是他亲父,怎么不见晋儿他亲近孤?” 扯到孩子的问题上,我倒没给这位不可一世的天子多留脸面。 “什么叫养孩子?顾名思义得付出无数心力。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天下间哪里有这般好事?再者,孩子是世间心性最单纯敏感的人,你这满身杀戮戾气的天子,他不抗拒害怕你才显得奇怪。” “男孩子不同于女娃,不该太娇惯着养。” 面上微微显出不悦,容舒玄左右不好发作间,转了个孩子的话题与我谈到。 “晋儿毕竟是储君人选,如今已经到读书断理的适龄年纪,该正儿八经地为他择为太傅,为他启蒙开智了。” 我略惊:“晋儿虽现在病情有所好转,可现下仍不能开口说话,你叫他如何读书识字?且以我观之,晋儿的性格根本不适合什么太子储君,不过把你自己的意愿加强在一个孩子身上,会束缚他的天性懂不懂?这事还是缓缓再说。” “一刻都不会缓。” 本以为自己表述地够委婉,够诚心,可不想听进容舒玄耳里,换了地却是他一句执拗否定。 “孤心意已决,年祭时便会宣布立晋儿为太子的旨意;别说晋儿此时不肯开口说话,就真是个傻子,孤也要把他推上这至尊之巅上。” “你真是专横无理!!” 我被容舒玄气得心塞,可碍于孩子在怀不好发作,遂还是忍了下来。 “对啊,如今整个大历天下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败都没有敢说你个不字。随便!” “既立太子,可不能随随便便。” 靠近一步,容舒玄抚了抚我怀中晋儿的发顶,笃定不悔。 “所谓‘一半父母一半师’,孩子将来的成败,引导之师人选断然不可有半点马虎。回头孤会拟几个太子太傅的人选送来,你也替晋儿参详参详。” “免了,你自己慢慢捣腾吧。” 只觉和他多说一句都嫌累,我抱着晋儿坐到一边椅子上,当容舒玄不存在般跟孩子逗乐起来。 这故意冷落的光景下,容舒玄倒是自得其乐,径直落座一旁,让宫人上了杯好茶静听我给孩子讲故事。 一个精彩处,晋儿乐呵一笑暖得满堂欢,不想裕兴火急火燎地从殿外闯进来。 扑通人前一跪,裕兴什么都没说,可却生生搅了这里的好气氛。 容舒玄凝眉不悦地问到:“刚晋了内务府总管,威风了不少间你倒是哪里都敢闯啊。” “皇上息怒,若不是出了棘手事,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擅闯东辰殿!” 咚咚咚跪叩三大响,杜裕兴这着急让人瞧不明来意。 “何事慌张?” “启禀皇上,就在半个时辰前,景阳公主和玉妃在凌华殿中双双自缢,殁了!” 惊闻瞬时撺掇起我的心浪翻滚,手不自觉地把椅子把扣紧。 景阳公主乃先帝胞妹,容舒玄的亲姑姑,被指婚于顾家礼长兄顾家义为妻,膝下育有两子一女;而玉妃顾馨,年芳二一,正是景阳公主与顾家义之女。 此时母女俩双双在凌华殿中自缢,想来与顾家这场覆灭难脱干系。 “姑姑还是这般死脑筋。” 喃喃自语间,容舒玄带着几分没落 看向我,仿佛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安慰似的。 可我却没这份好闲心。 “人活着,最怕没有任何盼头。景阳公主早年丧夫,含辛茹苦养大的两个儿子,此时都因参与顾家造反而被处死,打击自然不言而喻;而玉妃亦是知晓母族覆灭,日后必定在宫中日子举步维艰,故也跟着景阳公主灭了苟且偷生的念头。” 容舒玄道:“原想着,让她们母女在同住在一起,彼此慰藉间能化解心中对孤的怨气,不想到头来落了个这般结局,真真是白费了孤一片苦心。” 哼哼而笑几声,容舒玄顿时抹去烦愁,恢复成那个决断圣明的天子貌。 “传孤的口谕,作礼部牵头,内务府、宗人府协理,安排景阳公主和玉妃身后事,母女二人同葬皇陵,一切丧随按照公主、皇妃待遇置办。” “遵旨。” 领了个明白,杜裕兴恭敬在面的三叩首,便快速退出了内殿范围。 而因这意外,我心里忽然生出了一根刺头,以至于再接下来很长时间内,我和容舒玄都是处于疑眼相对,欲言又止的状态。 终于,容舒玄让我占了上风:“别光眼神暗示,你想什么就正大光明的说。” 我冷笑一过,没多绕弯子:“景阳公主母女身后都能身葬皇陵,牌入太庙,受子孙万世香火供奉。那莹儿呢?” “莹儿不行,她乃废后。” 他的无情对我不意外,也不震惊,相反亦是我期许的答案。 “那好,莹儿的身后事我来处理,你应该没意见吧?明日我要去趟宝光寺,取回莹儿的骨灰,你早做安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 心空如死 似乎对顾莹的死存有愧疚,我出宫的请求不仅容舒玄痛快的允了,而且在监护的人选上也格外慎重,请了端庆郡主亲自陪同。 从宝光寺取回寄存的顾莹骨灰,并请寺中百名僧侣诵往生咒超度,浩浩荡荡不下两百人的队伍落在漓江边,引得不少民众百姓围观。 当盒中混着梅花的最后一把骨灰散在风中,融进这奔流不息的漓江中,听着身旁僧侣们吟诵不息的经文,我心里那面蒙灰的镜子像被擦干净了般,泪再次无声崩落。 莹儿,你和洛青山一路走好。 愿这漓江水能带你们游历尽大历的山山水水,散去今生所有苦痛,早登极乐。 那个阴霾漫天,清寒刺骨的清晨,滔滔江水,连绵山丘,的我融成了一景,勾勒出一幅墨画,主题叫放生。 也不知在漓江边痴痴看了多久,其间哭了泪了多少回,等有了些自我神魂时,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霍胜男递来块素净的手绢,给了我恰如其分的安慰。 “谢谢。” 接过手绢,别过头快速地处理掉面上狼狈,恢复了几分精神。 我强颜欢笑道:“让你天不亮的陪我折腾,想必此时早就肚腹空空了吧。回头返转,我请你吃顿好的,再畅快地喝上几盅。” 凛冽江风中的霍胜男温和一笑,替我理了理被吹乱的鬓发:“这还青天白日的,你就迫不及待地想买醉。” 我心中一番感悟:“人生难得几回醉,能快意几分,就洒脱几分吧;莫要等到酒不醉人,心不知乐时,方知苦短快乐一去不返。” “好,你做东,我陪你醉一场。” 畅快一笑,霍胜男目光不由地望向身后护卫中的禁卫军,笑意慢慢显出了几分无奈。 “只可惜排场大了些,注定你我不能尽意。” “管他们的呢,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我才不会因这些不相干的人而扫了兴致。” 返回上京后,我在妙音街包了家酒楼,不仅铺张了一大桌好酒好菜招待霍胜男,还顺道在歌坊中请了个唱曲儿的娘子在旁助兴,欲吃喝享乐个不醉不归。 海吃胡喝一通,酒兴上头的我似乎觉得娘子弹地不尽兴,索性夺过她的玉琵琶,我弹她唱。 或许是什么心境衍生什么曲,调本欢快明媚的琵琶到了我手中,竟弹出了几分哀怨;而这娘子静心聆听一阵我兴来之曲,灵犀相通间,为我即兴唱了几句词: 易爱,易恨,易难聚; 嗔痴爱恨过如云。 匆匆数载人世游, 悲欢终得付水流。 只道是, 来易来去难去, 谁勘爱恨千古愁。 这曲,这词,如烙铁般触及到我的灵魂,一时挑弦用力过大,断了锦瑟思弦,让这幽怨凄哀的曲子戛然而止。 而我错愕低头,瞧着划破的指尖上冒出朱红的血珠,蓦地,我豆大的眼泪就掉落下来。 霍胜男道:“娘子你且先退下修补琴弦,有需要,我们再唤你来。” 凑上前,把我怀中断弦的琵琶物归原主,并了清了场。 她规劝上我:“来时不是说好的,不想那些糟心事,只求痛痛快快地醉一场;你倒好,自己弹的曲让人唱出个触景伤情来,还有脸子闹情绪。” “我也觉得自己越发扛不住事了。” 深吸了口气,我瓮着声音,把心里的惧怕摊在霍胜男面前。 “从前在北燕,我无时无刻想要爬上那凤后宝座,圆其一生憾梦;可如今回了大历,换了个人替我报了家仇不说,容舒玄还要我做椒房殿的女主人,更要我儿子继承他的衣钵,天下间最荣耀的两件事落在我们母子头上,按理讲我该高兴啊,你说是不是胜男?!可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看着我汩汩无声坠落的眼泪,本欲不愿涉足其中的霍胜男终是有了动容,细细地为我抹去那渗入嘴角的苦泪。 霍胜男默了半许,道:“不是那个心底人给的,再好,还是什么都不对。” 被理解是种难得,我当即失声痛哭,不掩心中真实地向霍胜男倾述到。 “胜男,我真的好想慕容曜,日日夜夜不休地想,想得快要发疯了!可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走?!” “再想也要深藏在心里,莫要皇上知晓你的心思!皇上虽对你能千依百顺,可身为一个男人,却容不得你心里牵挂着另一个男人的安好,你是明白人,这可是大忌!” 强行将我从失控状态中拉出来,霍胜男一脸严肃地提醒到我。 “如果命运真逼到你没得选,淳元,你就得慢慢学会认命。” “可我不想认命!” 心至癫狂处,我也顾不上那么多。 “我是个活生生 的人,会喜,会忧,会闹,会哭的人,不是供容舒玄息怒无常间亵玩取乐的物件!认命,这辈子我只尝试过一回,就是我与容舒玄四年前在冷宫中缘尽的那一次;要真再来一回,那必定是生死相见,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那殿下呢,可想过殿下的感受?你死了倒图个干净,然皇上心中不过是少了个圆满而已,可他毕竟是天子,将来还会有无数嫔妃为他生儿育女。宫闱从来不缺勾心斗角,若没有你这个母亲在身边为殿下遮风挡雨,他就只能在看别人眼色中,孤苦伶仃的成长。你忍心再弃殿下不顾一回吗?” 倏地,我整个一僵,完全懵在了霍胜男面前。 在大历这片伤心地,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弃之不顾,唯独晋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实难割舍下。 母子连心,人之本性! 抚了抚我的脸颊,霍胜男叹了口气。 “君心难测,如今皇上大权在握,日渐专横,你活得压抑,我们这些跟随的臣子何尝不是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顾党覆灭短短不到半个月,朝野上下被皇上铁血手腕席卷一通,身首异处的,暗杀的,罢免流放的,人数不下千人;而皇上已决意在六部之外专设‘天目司’,让原来见不得光的暗鳞子转入人前视线,监视探出朝廷官员平日一举一动,其用意不言而喻。” 容舒玄动作果然够快够狠,设天目司意在集权设防,防止官员私相勾结成党,再现顾党把持朝政之乱。 我急问到:“容舒玄身边心腹不多,如今设天目司,不知由何人代其掌管?” 霍胜男摇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位大人身份十分神秘,我猜测应该是从暗鳞子几个掌事头领中选出的人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 由衷叹服 霍胜男靠了过来,从我手中拿过了酒壶,灌了满口畅,忽然拉出声老长的叹息。 “旧的矛盾去了,新的矛盾会来,必然的。” 我伏在栏杆上,把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瞧个遍,瞧个透,转而扭头对上眉添几多愁的霍胜男。 我娓娓话道:“好似上京中的百姓,不管是今时容舒玄独揽大权,还是往昔顾家礼权倾朝野,他们的日子还是照旧过,分毫不在意在位当权者是谁。到头来寒了谁的心,还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 我痴痴而笑,略带几分嘲讽味。 “一旦入了帝王业的道,曾经再清高,再圣贤的人,也会变得专横善猜,满手血腥。” “可天下不可一日无主。” 霍胜男中肯而谈,态度间相当平和。 她道:“武人正心,不惧荣华如浮云,进得亦坦然出得。子陵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个做长姐有自信他不会恋权慕虚,而我们霍家更是清楚自己的本分在哪里,不会僭越半分雷池。” “自古以来,臣有忠而君无信的例子不胜枚举。老生常谈的话题,我嚼着也累,只希望你们早早能返回南陲,远离这权力中心。” 站起身,带着微醉意旋身而转,大口地呼吸着这千金难买的自由空气。 通畅了心,我有些放肆地抱怨上天道不公。 “我这短短一年时间,亲眼见证了大历和北燕两场朝局巨变,我爱着的人败了,而我恨着的人胜了。胜男,你说有时候老天爷,是不是太会捉弄人意了?” “你以为皇上这一局胜的容易?无怪乎你觉得皇上这胜局来得轻而易举,有些事你未接触到,未了解到,不知其可怕在何处。” 我大笑后,忽冷见厉:“他有什么可怕我没见识过?借刀杀洛青山在先,教唆暗鳞子恫吓顾莹在后,等时机酝酿成熟,最后在乾坤殿中挑唆顾莹与顾家礼反目成仇,亲手弑父,一环扣一环的计谋让人防不胜防!你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其实那失窃的龙玺,是容舒玄故意栽赃给莹儿的,好让她顺理成章地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罪人!” “光一个顾莹能成事?淳元,这不过是戏到一定阶段后的一个插曲罢了。” 霍胜男声色骤然高了几度,猛送了口酒,把开口前的胆壮足。 “事发前,顾家礼已经传信南境心腹,调遣两万人马秘密回京,里应外合五千禁卫军密谋逼宫;若不是皇上风声截得快,处置得及时,那此时该送上刑台千刀万剐的人就不是顾家礼,而是我们了。” 这一出凶险我的确不知情,此时霍胜男谈起,我自然好奇了些。 “你们是如何处置应对的?” 她回到:“老贼此举,无疑是参考了你表兄宋衍那套声东击西,早已南夷有约定在先,用滋扰不攻的办法,将我启元军主力兵力牵制在南境。而被逼无奈间,皇上亦是铤而走险,命子陵率驻扎襄城中一万启元军前往拦截叛军;索性不负圣托,短短三日内阻截叛军继续向上京挺进,并斩杀叛将马天和于飞天峡中。” 两军打打杀杀的场面我一时脑补不出,可这招铤而走险背后的风险,我却是反应得明明白白。 “急调襄城内一万驻军,那襄城的防御不是形同虚设?!容舒玄就不怕南夷察觉,举兵来犯,进而打开大历门户长驱直入?” 谈到这一险,霍胜男持重的脸上亦是有了波动,口吻间也是心有余悸。 “这就是兵家常讲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南夷和顾家礼都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反其道动用主关要的驻军,瞒着对方耍了一出空城计;同时,还有一位助皇上成事的最大功臣,你可能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他是谁。” “谁?” 我当下的错愕反应,无疑让卖弄关子的霍胜男得了满意。 “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北燕靖德帝,慕容曜。若非他的人马在边境吸引住南夷军的主力,想来襄城中耍弄的空城计,也没那么容易瞒天过海。” 畅饮了口酒,渐渐平息住情绪的霍胜男,做了个简单的收尾。 “等制住顾家礼秘密调遣的两万叛军,我们的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襄城,而子陵和向副将则接管叛军继续向上京挺近,制造出让顾家礼以为一切顺利的假象。然后面的事,想来不用我多说什么,你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我恍然大悟间,不由叹服:“高,实在是高!容舒玄此番精心筹谋,不得不说,的确打了个漂亮而惊艳的翻身仗!来胜男,喝酒!!” 是夸不是夸,是愁不是愁,摸不清当下混乱情绪为何间,我只能用酒灌醉自己忘了烦愁。 也不知其间与霍胜男喝了多少,等我醒转来时,人已经睡在一张陌生的榻上。 惊厥而起,头疼欲裂感又生生把我 给逼了回去;调试自己状态间,似乎动静过大,惊动守护多时的旁人来探。 “酒醒了?” 霍胜男手执着本书卷坐在我旁边,打量了我状态一二,又招下人送来一盆清水。 “你喝得酩酊大醉,想着就这样把你送回宫必讨来皇上一顿责骂,权衡之下所以先把你安置在我府中,等你酒醒后再送你回去。赶紧洗把脸吧,清醒清醒。” 说着,霍胜男便把脸帕递了到我手中;我三下五除二地胡抹了通,那冰冰凉凉,顿时驱散了不少醉后不适感。 得了些清醒,我问到:“现在什么时辰了?!” “再过两刻宫门就要落禁了,不过来得及送你。” 我苦笑不由窜起,有些惆怅上面:“我倒想一直赖在你的郡主府,不走了。” “说什么胡话呢,若把你留我府上,我拿谁跟皇上交差?别磨叽了,赶紧拾缀拾缀自个,我送你回宫。” “瞧你急得,哪有什么待客之道。” 嘟囔了两句,我佯装上气状下了榻,暂借了霍胜男的梳妆台打整自己。 霍胜男走了过来,拿起胭脂替我润脸色间,忽然问到我。 “淳元,我前儿个听子陵说,你身上有一种药神门的秘香;使用此香后,能洞悉对方真实心思。是真的吗?” “你说的是摄魂香?你要它来作甚。” 我转过头,面上略微泛起了些惊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 山月不知 “舍不得予我?” 我眉心微蹙:“我是这么家气的人?” 接过她递来的香粉盒,我调转过身来,坐得端端正正。 我说到:“你同我讨摄魂香,是不是想试探我兄长的心意?!胜男,感情这东西最忌讳猜忌;兄长对你心思如何,还需要这摄魂香来探究?” “谁说我要试宋玄冥。你多心了。” 下意识的,霍胜男冷下热情来,多了几分刻意为之的淡漠。 我规劝上:“我多心也好,谨慎也罢,可也怕你此举会适得其反,把局面闹得更僵。” 她嘴上不松:“天下值得我关心的人多如牛毛,他如今对我是个什么心思,我全然不在意,也没资格在意。如今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早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陌路人。” “口是心非。” “我再郑重声明一次,与宋玄冥无关,再提他我跟你急!” 我瞧了她片刻执拗,终是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了装药香的匣子,取了一枚摄魂香交到霍胜男手中。 “你要用在谁身上,想探究谁的心思,我再也不多嘴惹你恼。但我要提醒你一句,用这东西对付敌人尚可,可若用作他途可得万分谨慎,不可让对人在香中呆超过一刻,否则会毁坏人体脑元,导致永久性神智错乱。” “此香如此霸道?!” 我倒不是吓唬霍胜男,很认真地正言道:“这是自然,药神门中的五禁药之一,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如何用它,你得闲自个慢慢斟酌,我也不再叨扰了。” 说着,生了去意的我,起身朝外走。 刚出霍胜男的闺房,大概是同她细说摄魂香的保存法间过于投入,一不留神脚下踩空,整个人滚冬瓜似的摔下台阶。 脸擦破了不说,刚想爬起身,却发现左腿疼得动弹不得。 “要不要紧,伤哪里了?!” 霍胜男冲上前搀扶住我,见我疼得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是慌得手足无措。 我压着疼劲儿说到:“好像把左脚给崴了,这会儿疼得站不起来,等我缓缓疼!” “你个马大哈,差点没把我魂吓飞!等着别乱动,我去取药酒来给你擦擦。” “不用了。胜男,回来!” 我边吸气唤痛,边阻止到霍胜男,可她哪里肯听我半句劝,立马风风火火地折回闺房取药酒。 这下可好,若等把我的崴伤折腾好,估计是难赶在皇宫落禁前返回了。 “疼得厉害?” 正担心会不会给霍胜男招惹麻烦,背后忽然冷不丁地探来只手,轻轻地把住我的脚踝。 我吓得背脊一颤地扭过头,却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霍子陵蹲在我身旁,微低垂着头,神色严肃地替我检查着脚上伤。 过了会,他自顾地说到:“没脱臼,也没错骨的迹象,应该只是崴伤了;敷揉些活血化瘀的药酒,静养几天就没事了,不过瞧你这痛劲凶的,想来脚会肿的无法下地走路。” 我痛不减面,苦笑道:“你在我面前倒成了半个大夫,稀奇。” “在军中摔打惯了,免不了伤筋动骨的时候,留心些了军医的治疗手法,久而久之也无师自通。阿姐去取跌打酒了?” 我点点头间,那股担心中忽衍生出股机智,立马着急地朝霍子陵交代到。 “我自己的伤自己看着办。快,背我一段,我得赶着落禁前返回皇宫,不然你姐肯定在容舒玄那交不了差。” “可你的脚——” 我急得满脸红:“现在还顾得上什么脚不脚的,容舒玄那喜怒无常你不是没见识过,我可不想再当害人精。快啊!!” 说着,我一拳擂在他的肩上,而霍子陵稍作迟疑后,便乖乖地转过身把宽厚的背脊亮在我眼前。 丝毫没在意什么男女有别,我二话不说地上了他的背。 走在出郡主府的廊道上,沿道夜灯如星,景致萧瑟。 早习惯了霍子陵的沉默寡言,加之担心容舒玄因延归而刁难,自查自纠破绽的我,忽然主动攀谈上霍子陵。 “糟了,刚顾着和你姐说事儿,出门忘了抹点香粉。霍子陵,现下我身上的酒味重不重?!” 话刚落,背着我的人蓦地一颤,笔直行进的步调出现了偏颇。 这是什么意思?我一时不解,口吻不觉急了起来。 “问你话呢!” “不——不重,挺好的。” 半响,霍子陵嘴里才生涩地挤出这几个字。 可听进我耳里,自然是没得到我想要的心安。 “我也是个蠢,怎么蠢到跟你讨意见?连女人手都没拉过的男儿,问了也是白问。” 这句过后,我俩间的气氛更 显压抑;我正琢磨着话说得是不是太过界了些,某个不经意间,我忽注意他通红的双耳。 他这耳根红可不是冻出来的,顺着耳廓向下看,他的脖子更是红得离奇。 还真是害羞上劲儿了。 “喂,腼腆少年。” 闹趣心涌出,我忍不住趁机打趣他一番。 “你也到了适婚年纪,可有中意的人?” 而霍子陵当时的反应,如被石头砸中脑顶,顿时定住脚步僵在原地。 也不知他正面是个什么表情,定了许久后,却默默地把头垂了下去,像个揣了心事的姑娘般扭捏。 我见状,笑到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姐没少跟我唠叨你的婚事,瞧你此时这心不在焉的样子,怕是还未在这男女之事上开窍,像个孩子般懵懂。看来胜男有得为你愁啰。” “我有喜欢的人。” 我原以为这调侃会无疾而终,可不想霍子陵再次迈动脚步间,嘴里蹦出这么句回应。 这木头他有心仪的人,何等新奇的事! “是哪家闺秀?可以啊,霍将军,想不到你还藏了这一手。” 原来我挺讨厌媒婆这行当里的人,话多,人啰嗦,可此时换做自己扮演一回,立马理解到媒婆们巧舌生花的嘴不把男女难启齿的话挑明,怎么把缘分凑到一堆呢。 分辨了下,我话更见起劲:“多半又是藏着偷偷喜欢人家吧,喜欢就说啊,不说人家姑娘怎么知道你的心思。提刀杀敌你都眼不眨一下,给姑娘表个白又不要命,有这么难吗?” 良久,他回到:“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她根本不喜欢我的。” “你连试都不试一下,怎么就知道对方不喜欢你?难不成,你心仪的姑娘是个有夫之妇?!” “夫人问过界了。” 忽然,霍子陵定住脚步,声调刻板无比地打断我的追问。 落了尴尬间,我的吐吐舌头,表示自己不会再鸡婆多言,可心里盘算仍不停。 正在开动脑筋揣测可能的人选时,忽然这静谧中响起声不和谐的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 怨偶两熬 悦色骤敛,我冷笑而起:“能干什么?脚崴了找个出力的,难不成是偷情?” “偷情”二字从我口中蹦出,倏地,容舒玄的脸色又暗了三分,瞪得我和霍子陵眼珠子都快飞眶! 微微克制了下情绪,他训斥上:“玩笑可不是张口就来的,你即将贵为大历皇后,言行举止都要懂得分寸。” 声势大,发作,容舒玄健步上前,一把将我从霍子陵背上夺下,抱在怀里。 “要找出力的,孤乐意之至;但霍卿是未娶之身,若梓潼和他接触过密,传出去不但招人闲言碎语,也坏了霍卿清誉。” 我哼哼一笑:“清者自清,何需跟外人多解释?倒是你,堂堂大历天子深夜屈尊造访郡主府,不知是来给我长脸面的,还是不放心我什么,想抓我把柄?” “自然是担心你。” 缓了脸的不悦,容舒玄迁就着我说到。 “宫门都快落禁了,也不知归家,你不体恤孤的担心,也得为在东辰殿盼母早归的晋儿想想。什么味道?!” 凑近我嗅了嗅,容舒玄眉倒悬得高:“老重的酒味,看来今日你在外疯得不行。” 我没心情和他打情骂俏:“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您那些暗中跟随的暗鳞子,不是时时刻刻向你汇报着我宫外的一举一动,如若不知,你此时也不会站在郡主府内兴师问罪。” “你还真是会不分场合的拆台,半点脸面都不给孤留。” 挂着满脸皮笑肉不笑,容舒玄低头瞧了瞧我脸上的擦伤,神色见厉了。 “好好的人送出去,回来时却挂彩带伤,也不知到那些护卫是干什么吃的。” 霍子陵忙答:“是微臣大意疏忽,致皇后娘娘凤体受损,请皇上降罪。” 果不其然,有人在容舒玄的天子威慑下,沉不住气了;双手撑拱,抬过谦卑垂下的头顶,霍子陵整个人就跪在容舒玄跟前请罪。 “这和霍卿有何干系?梓潼的出行安全,孤可是明明白白地交托给令姐端庆郡主,即便孤要治罪,也是该治端庆的罪,而不是霍卿你。” 担心什么,应验什么,我还真被容舒玄一肚子醋劲害成了个害人精! 我急插话争辩道:“你别鸡蛋里挑骨头,是我——” “不是的。” 没等我解释出个所以然来,霍子陵斩钉截铁地打断我。 “是臣莽撞之失,害皇后娘娘受惊滚落阶梯受伤,微臣愿一力承担罪责。” 容舒玄笑与话,极有文章:“一个是,一个不是。孤可被你们俩弄糊涂了。” 人前装作一副苦恼样儿,把这芝麻绿豆点大的事儿继续扩大。 “一边梓潼说此事与你们姐弟无关,一边霍卿又把所有过失揽在自个身上,你们这不搭调地一唱一和间,好似真藏着什么不想让孤知道的事情般。” “霍子陵,好好跪着,莫添乱!” 我见势不妙,立马截住蠢蠢欲动的霍子陵。 “事情根本不复杂,就是我出门前自己不留神,脚踩空滚下阶梯,霍将军好心帮衬我一把,仅此而已!” “就这样?” 勾着唇角,容舒玄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极度地不信任。 “不这样,难道你还想怎样?我没功夫陪你在这天马行空地编戏本子,你爱信不信!” 动了真火,我在容舒玄怀里挣扎不断。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总成了吧!” “又和孤耍起性子来了不是?脚有伤,就更该安安分分地呆着。” 那股略阴骘的笑,如白雪遇暖阳,从我转移到霍子陵身上时,已变得盛气凌人。 “既然皇后让你跪着,那霍卿就在这跪着;一个时辰为限,惩大诫间,好好在此处反省反省,你自己究竟对孤的皇后犯了什么大不敬处。” “你!!” 我是让霍子陵罚跪的意思吗? 他分明是钻我话里的空子,假手于我,挫霍子陵的锐气! 可他却不以为意地笑笑:“我们拌嘴闹情绪,还是不要太显露在外人面前,回宫后孤有大把时间陪梓潼理论。就不多叨扰郡主府中的清净,摆驾回宫。” 禧月阁。 刚屏退一众宫人,容舒玄抱着我大步走到软榻边,不轻不重地把我撂下间,整个人如狼般凶恶地翻架在我上方,控制住我挣扎的双腕。 “孤今日才知,你往昔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连霍子陵这等不食烟火辈都肯为你挺身而出,不简单啊你。” “龌蹉肮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厉声反骂间,不断地挣扎着,可惜力气于他而言,完全是只玩弄于鼓掌的金丝雀。 他回敬到:“孤龌蹉肮脏 ?不对吧,是你太会算计人心了!你真以为孤不知你心里打什么如意算盘?你频频示好霍家姐弟,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动摇其心,助你逃脱孤的手心,回衢州同慕容曜双宿双飞?孤告诉,不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孤在意的,就如这皇权至高无上,谁也别想染指半分!” “染指不得半分?你怕是忘了我这过去四年,可是日日夜夜同慕容曜床共枕在一处,恩爱有加间,还有孩子!” “不许提他!!” 激怒上头,容舒玄抬手就狠掴我一巴掌,打得我一口牙血流。 从七荤八素的痛中挣出,我亦是一副豁出去的决然。 “我偏要说!我爱的是慕容曜,想的是慕容曜,念的是慕容曜,人和心都是他的!你算什么东西,想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得记清楚了,容舒玄,是我李淳元瞧不上你这孬种!” “住口!住口!住口!!” 终于撕破他的虚伪,露出了本性间的丑陋狰狞,容舒玄掐住我的咽喉,死命地折服着我屈从于他。 可即便命悬一线,我亦是未露出半分畏惧的胆怯。 我死命激到他:“对,千万别——手下——手下留情,杀——杀了我!!” 气息渐弱间,憋红的脸上忽然显出股畅快的笑,然这笑忽然如冷针刺中失控的容舒玄,顿时整个人慌张撤手,倒退惊坐在一旁。 大股生息急速窜入鼻喉,立即乱了我的肺气,我整个人如诈尸般挺起,大口血就从嘴里喷涌出。 当时只觉猛烈地阵天旋地转袭过,眼一黑,我人便昏死在软榻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 福祸双至 自从那晚与容舒玄再度交恶,我的身体状况如大山崩塌,一日不如一日;精神状态也是时好时坏,成日与病榻作伴不说,睡眠作息也是越发不规律。 严重时,可以一整宿接一整宿地不合眼。 当然,我这身病痛并不是那晚容舒玄勃然大怒下惊吓所致,而是这几个月来未间断服用无子露,阴损致体虚。 一个人呆着间,回想起年前腊月十七那日,满庭梅香入骨时,封后旨意忽传进了东辰殿的情景。 当着众人的面,不仅把封后旨意丢进炭盆烧了个精光,还当着礼部典官的面砸了百宝凰珠冠,绞了九瑞金凤腾云袍,痛斥数落礼部背典忘宗,不安礼法的阿谀行径。 然意通心,心连气,气连五脏,拒不受封间气急引发隐疾,我两口闷血吐在汉白玉地砖上,如红梅落雪般触目惊心。 也不知当时场上如何个作乱法,我整个人随着脑中嗡嗡作响的杂音,只觉眼前一发黑,便昏厥在梅的怀里。 事后几天,我才得知自己虽搅黄了容舒玄精心安排的封后大典,可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无法再更改;即便我有再多抗拒,再多情绪,也改变不了我大历新后众人皆知的局面。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他人口中讳莫如深的“昭圣明德皇后”。 从怀里掏出装着无子露的瓷瓶,我痴痴地看了许久,想了许久,这种自损八百的负隅顽抗还能支撑我熬到几时? 我自己配制的药,我自然清楚它的弊端所在,若再继续服用无子露,不出半年我必定会因阴元亏损,发狂而死。 可眼下靠着无子露拖着,容舒玄才不敢越雷池一步,若为了保命而停了药,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无数怎么办盘旋在脑里,可始终寻不着一个清明解脱。 正沉浸在这苦痛中无法挣脱时,眼前忽然窜了团白影,不等我反应间已经扑了我个满怀。 晋儿像个猫似的黏在我怀里撒娇,他软软的身子,暂时松了我心中的憋闷。 “淘气鬼。” 宠溺地抬手刮了刮他的鼻梁,我蓦地发现这孩子穿得极单薄,立马搂紧了些晋儿,并用自己厚实的狐大氅包裹住他的身子。 留心了下此刻夜色,就着自己出来的时辰大概的推算了下,现下少说已经是一更天了,按照晋儿往昔的作息习惯,我不免有些惊讶。 “这么晚,你一个人偷偷跑出临修阁?梅姨人呢。” “睡着啦” 撒娇气地在我胸口顶了顶,晋儿如洞中探出脑袋的狐狸般,脆生生,甜滋滋地答了我声。 “你这个调皮鬼,要是你梅姨醒来——孩子,你刚!!” 平淡无奇中忽显峰回路转,我倏地意识到什么,激动难抑地捧住晋儿的脸蛋。 “你,你刚才在跟娘亲说话?对不对?!” 可当下这孩子似乎专挑我急,接下来好长时间里,只知呵呵乐乐。 “晋儿,回答娘亲好不好,你刚说什么来着,娘亲没听清楚,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生怕是个梦亦或是幻听,我诚惶诚恐地追问到他。 “不说” 那笑脸像灌着蜜糖,晋儿咧着嘴,奶声奶气地应了我句调皮。 瞬间,他的应答让我热泪盈眶,若世上真有什么仙音仙乐存在,我肯定,我此时已经听到了! “娘亲,你为什么哭了?” 毕竟孩子,不懂什么叫喜极必泪的道理,猫着声音问到我缘由间,先前调皮劲儿不见踪影。 我抬手胡乱抹去泪,顺带给了晋儿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半笑半噎着安抚上他:“娘亲高兴,高兴呢,我的晋儿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扣着脑袋,晋儿一脸吃不透的苦恼,同我讲到:“人人都会说话啊,一点都不奇怪呀,晋儿只跟喜欢的人悄悄说话,像娘亲啦,姨姨啦。娘亲不哭,晋儿讲故事给你听。” “好,好,娘亲正想听故事呢,晋儿给娘亲说一个精彩的。” 说着,我慌忙调整到自己过激的情绪,认真地投入到一个聆听者的角色中。 他的故事像个大杂烩,没头没脑地把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窜在一起,虽不知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可晋儿从头到尾地绘声绘色地同我讲述着,也极乐在其中。 看着这个眉飞色舞,口齿伶俐的孩子,直至他困倦再次上头,呼呼在我怀间睡去时,我那由心而生的欣慰笑未曾散去一星半点。 做母亲的,谁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如今见晋儿恢复孩子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开朗,机敏天真,忽觉老天也不算太薄待我。 夜此时已入二更天,我抱着睡熟的晋儿返回临修阁,心想着明日梅亲耳听晋儿唤 她一声“姨姨”,必定是同我这般喜不胜收的光景。 可人刚至临修阁,几个宫人如无头苍蝇般徘徊在阁门外,一见我,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跪满地。 我心中虽有些怪异,但此时大多心思仍挂在孩子身上,遂撇下他们当下的恭敬谦卑,准备入阁安置晋儿休息。 “皇后娘娘进不得!” 此时我脚还没跨过门槛,一内侍就挪着五体投地的跪身,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眉心一皱,话见恼了些:“是我病糊涂了,还是你太放肆?临修阁乃我的住处,我为何进不得?!” 可偏偏这内侍的话只说一半,我横竖等不到个合理解释间,就着这怪异排场分析了通,脑子中忽炸出个惊悚念头来。 “容舒玄在里面?” 然不等我得到回应,临修阁内突然传出阵极大动静,而当下我耳朵不聋,立马分辨出对人的声音是谁。 梅!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急速蔓延开,我顾不上一地宫人内侍如何阻扰,放下晋儿便火速冲进临修阁中。 穿过阁中满地的狼藉,在一靠窗的角落,我见到了遍体鳞伤,衣不蔽体的梅;而此时容舒玄赤着上身,垂头丧气地坐在我的金榻边,大手把着额头反复摩挲,一副惆怅万千悔不当初的样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 生恨死乐 “樾棠!” 见不长眼的宫人领着晋儿紧随,我还未吭声,便被神色见急的容舒玄截住。 “你听孤解释,孤和朱梅她——” “等着!” 不等他诡辩出个所以然,我咬牙切齿地打断他,同时一个向上扬起的狠眼色,扎退了容舒玄纠缠在我胳膊上的手。 快速地抱着晋儿走出临修阁,我把孩子安置在偏厅的贵妃榻上,并交待上那帮阴魂不散的宫人。 “你们几个在此,好好照顾好我儿子。丑话先说在前头,无论接下来主阁中闹出何等动静,都不许离开偏厅半步,否则我要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话毕,再无所顾忌的我,扭头如阵疾风般朝主阁杀去。 去时路上,顺带从摆架上取了只趁手的白釉梅甁,掩藏在袖下。 再次踏入临修阁主阁,容舒玄倒是反常的听话,一步未移地立在原地等我归来;当时那光景下,我也不知自己狂躁到什么程度,只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以宝剑出鞘必见血的气势杀了过去。 未等他开口的机会,我藏在袖下的梅甁就冷不丁朝他脑门砸去,哐当一声响后,只见吃痛的容舒玄捂着额头踉跄大退两步,殷红的鲜血沿着五指缝流了出来。 我急怒而骂:“知道世上最无用的话是什么吗?是给了人无法弥补的伤害后,那些冠冕堂皇的抱歉!” 他的血,让我整个人的情绪都沸腾起来,我不顾瓷片如何锋利割手,拽起片就朝容舒玄狠划去。 “拿命赎罪!!” 一顿架势猛如虎,对人一击败成狗!我手中的瓷片还在他咽喉一尺开外,他老虎钳般的手猛地箍住我的手腕,反向一折,我人被他反制在腋下,动弹不得半分。 他亦来火气:“孤纵有百般不是,你下手非得做得如此绝?!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你居然要杀孤,我们可是夫妻!!” 忍着手腕间被折捏的痛楚,我嘴上狠不见松。 “休要再辱我!我恨你,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你疯魔入脑了吧!” “我疯魔又如何!!杀你,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功德!” “你还要孤对你如何卑躬屈膝?孤一直在尽心尽力弥补对你的亏欠,可你怎么回应孤的?你够让我寒心到几时?!” 勃然大怒间,容舒玄夺了我手心里拽着的瓷片砸个稀烂,毫无半点怜香惜玉地把我放倒在地。 他龙威大作:“别说孤今夜酒后失德,毁了朱梅清白,就是要她此时跪下来舔孤的脚指头,她也必须照办!你如何鄙夷孤,痛恨孤又怎样,丝毫改变不了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的现实!孤是大历的天子,这万里山河的主宰,孤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没人敢拂逆孤半句,哪怕你是孤的皇后也不例外!!” “天不收你我收你!” 什么狗屁公道,早在他的专横下被扭曲,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亦是豁出去了。 “你防得住我一次,两次,甚至百次千次,可是来日方长,千万别让我逮住一星半点机会,否则我定叫你知道什么叫老虎胡须拔不得!” “孤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辈子还真没有孤驾驭不住的人在;倒是你,与其在这空口逞能要强,不如花点时间好好想想,如何认清现实为妙。来人!” 说着,容舒玄冷面一显,唤来了在外驻步多时的侍卫。 “皇后常随朱氏女不安本分,魅主背恩,乱我后宫,现赐白绫三尺,就地处死!” “你敢!!” 惊变之下,我急窜到梅身边护住她。 “你看孤敢不敢!!孤的谕旨,你们没听清楚吗?动手。” 容舒玄御命耳提面命,进阁奉旨的侍卫不得不从,我跟个疯妇似的驱赶着靠近的侍卫,情况越发见急。 狠一口咬退欲控制我的侍卫,我抱着梅退至死角间,立马从颈脖中摘下一个粉色琉璃坠子捏在手中。 满眼泪的我,放声大笑道:“都放马过来呀!反正今日我和梅没想苟活,索性多拉几个当垫背,黄泉路上大家也热闹!” 要知道,此刻我手中拽着的,可不是以前唬唬人装装样子的东西,而是货真价实能瞬间夺人性命的毒粉! 而两个以为我故弄玄虚的侍卫冲上前,欲制服我间,我立马向来人撒出些许粉末。 只听见对人凄厉冲天的惨叫阵,两人眼一翻腿一抽,倒在地上没了生息,七孔中缓缓渗出乌黑的毒血。 我瞧着这一幕,心中不觉丝毫惧怕,反而笑得更见猖狂。 “还有谁想试试这五毒逍遥散?容舒玄啊容舒玄,我说过你活得太自负,可惜我的生死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哈哈哈哈哈” “樾棠,这东西太危险,放下!有话好好说!” 被我反制一手,容舒玄那骤起的慌张神色,可我看在眼里无比畅快。 我讥嘲到:“你怕了,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生当同衾,死亦同穴吗?好啊,跟我一同下地府去,到我阿爹阿娘的冤魂跟前赎罪,我就原谅你。” “你冷静听我说!” 前了一步,可容舒玄惜命的警惕,也仅限于这一步。 “孤刚不过是被你气急,做了些莽撞决定!孤以容家列祖列宗清誉向你起誓,绝不再为难朱梅半分;若你觉得孤亏欠了她,孤答应你,一定给她一个名分。樾棠,算孤求你了,别拿自己的性命做儿戏!” “你求我?我没听错吧,容舒玄,自负孤傲的大历天子在哀求我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笑话啊,天大的笑话啊!!” 狂笑间,泪簌簌而落,却不尽是得意。 “可惜晚了。” 我癫笑戛然而止,抚摸着怀侧梅惊魂未定的脸,顿时凄楚懊悔之泪遍染容颜。 “梅,你也不稀罕他给的什么名分吧?是姐姐害了你,也害苦了你,姐姐亦不会说什么无用抱歉,既然你我姐妹心如死灰,不如结伴黄泉路,早早脱离这苦海无边!” “你不要做傻事!” 容舒玄如何凄声相求,我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痴痴地看着掌心中装着五毒逍遥散的琉璃瓶,蓦地露出丝丝解脱的欣慰。 “别怕梅,这逍遥散虽毒,可毒发极快,我们走得不会太痛苦的。再信我一次。” 泪迷离眼须臾,忽然怀中窜起阵动静,手中的琉璃瓶便被梅生生夺了去。 “梅!!” “阿姐,好好活着。” 须臾,梅的话如雷贯耳,使我懵然无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 狠诞无畏 而我们写在生死簿上的三更,似乎未到时候。 那夜,我和梅,都活了下来。 梅和容舒玄的抵死相拼,由于暗卫的出手,化作虚惊一场。 然幸与不幸总并存,冲突间梅中了暗卫一剑,虽未伤及要害,可命几乎去了大半,仅靠我日夜不缀地施救,吊着她一口咽不下的气。 我自然明白医病先医心的道理,可面对万念俱灰的梅,我如今无半分把握在手。 当下唯独的出路,是给她的死心下一剂狠药,如我当初落难之时,即便只剩满心仇恨,终归有一个支撑自己活下的理由。 “大胆的去恨,去怨,即便自己身在阿鼻痛苦地狱中,也切莫有半分妥协;忍着,耐着,熬着,直至把伤害你的人一同拉入地狱为止。” 从她空洞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动容,我决心大作,胜往昔百倍。 “别要他笑得太得意,活得太恣意,谁给我们痛苦,我们就千倍万倍地还赠于他。梅,熬到容舒玄遭报应的一天,就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话间,我注意到一直捧着汤药在旁的晋儿,他粉粉脸间悬着不合年纪的紧张,我豁然明白,先前这些话无疑给孩子心中留下了阴影。 但此时,我没有丝毫退路。 “晋儿,跪下。” 犹豫半响,晋儿还是顺从地跪在榻边,我一改往昔和颜悦色,严声训诫到他。 我道:“孩子,以前是姨母拼尽全力护你周全,如今姨母危在旦夕,你身为晚辈,且是这大历的太子,不能再像过去般任性不懂事,要肩负起保护亲人的责任。可听懂娘亲的话?” “听懂了。” 奶气的回答中仍有哭调,可稚嫩的脸上,显出异于同龄人的坚韧。 “给姨母磕头。” “使不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榻上梅亦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吃力地拦住晋儿磕头行礼。 我拦住:“我说你受得起,便受得起。” 说着,我亦是陪着孩子同跪在旁。 “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梅捂着心口,气喘得阵长阵短,泪花子不住掉,不住涌。 可这乱局,分毫未动摇我已定的决心。 “你听阿姐把话说完。我与容舒玄早已势同水火,将来厄难也绝不仅限于那夜惊变;你我金兰结义一场,阿姐懂你生死相随的忠心,但人各有命,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故当下我有重托于你。” 我带着晋儿一道重重落叩,起身之际,握住梅颤颤发抖的手。 “如今在这禁宫中,晋儿除了我外,最亲近最依赖的人就是你这个姨母;所以,阿姐也郑重地恳求你,若他日我有个三长两短,那晋儿他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阿姐,我不行,我一个人护不住殿下!况且殿下还,更是离不开你!” “没有谁离不开谁,只有尽心与否!” 我一口厉腔打断梅,泪隐忍于眶。 “害生于恩懂不懂?如今摆在我眼前的,只剩一条走到黑的路可选;以我如今的处境,我回报不了你什么。我很后悔当初不该心软,你本该自由无拘,可偏偏被我你卷入这痛苦之地饱受折磨。梅,趁阿姐尚有抉择权时,别再让我的良心背上太多包袱。” “不,不阿姐!恩与害,不过是因果循环,天道使然的结果,梅从来没有半分怨怪。即便前路等着阿姐的,是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亦是不悔跟了您左右。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我当时未深究过生生死死,会给身边的孩子幼心灵带来何等冲击;我与梅僵持间,忽然晋儿就放开嗓子,哭闹起。 “娘亲,姨姨,晋儿以后一定乖乖的,一定听话!你们别不要我,不要丢下晋儿一个人,我怕,晋儿害怕!” 倏地,我和梅不约而同一怔,眶中落泪更见急。 梅因孩子有了动容,而我却将恸哭不止的晋儿紧搂在怀间,生了自私。 “我只要你一句话,答不答应阿姐?” 顿时,我把头再次重重地俯下去,慌得对人手足无措;而我知道,重情之人必受其缚。 “我答应,答应阿姐便是!阿姐你身子不见好,地上寒,起来,快起来!!” “谢谢你,梅。如此,我便可安心放手一搏了。” 搂着晋儿,瑟瑟发抖地支起身,我亦是心酸地抚慰到怀中哭噎不止的孩子。 “儿,莫怪娘亲狠心,我和你父亲早已缘尽疏离,不管早晚,我俩间终有个了断。” 不停地亲吻着他的发顶,不停地抹着脸颊泪水,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尽责的好母亲,但这诀别话,我不想留到难开口时再开口。 我只想在尘埃落定前,给梅留了一条生路,也 给晋儿留了份可依可盼的温暖在旁。 “奴才杜裕兴,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阁内死寂许久,忽然传来声格格不入的问安。 我慌忙地收拾了下自己的狼狈,扭头睨看着背后躬身请安的杜裕兴,声色见厉:“谁让你进来的,当我临修阁是戏园子不成,不问自来?滚出去!” “皇后娘娘,奴才是遵了皇上旨意,带一位故人来临修阁觐见皇后娘娘的,还请娘娘稍息盛怒,且随奴才移步花厅一叙。” “故人?” 我月眉一挑,疑色乍隐乍现。 半响琢磨不透,我再次续上话:“在这深宫之中,我还有什么故人可念,仇人倒是一抓一大把。回去转告容舒玄,不见,你也可以滚了!” 杜裕兴抹油的眼珠一转,捧着满脸笑意,倒不见半点被数落的尴尬。 “皇后娘娘还是见一面为妙。皇上交代了,娘娘届时若见了这位大人,一定会高兴的。” 大人,哪位大人?! 不得不说,杜裕兴这手关子耍的极好,我猜不透玄机间,也是萌生了好奇。 权衡片刻,我松口道:“我倒要看看容舒玄请了哪路神佛金仙,替他上门来当说客。你去花厅回个话,说我换身衣服就到。” “奴才遵旨。” 有些看不透的得意在面,杜裕兴再次向我一拜,便快速地退出了我的视线。 而我若有所思的立在原地,一口气横竖消解不下。 对方会是谁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 忽来天伦 然踏入花厅,瞧着对人缓缓从日光中显露出的脸,他笑了笑,口中仅唤了两个字,我高悬在面的自信瞬间被毁成粉齑,周身力气被抽干,软坐在地上。 点,我的乳名,他唤得宠溺而沧桑。 很长时间内,有股急气做涌在我喉咙间,即便我如何努力张着口,也喊不出尘封在心深处的那个名字;只如个傻子般呆坐在原地,盯着对人默默流泪多时,无助而彷徨。 “点,这些年让你吃尽了苦头。” 当阿爹的手抚上我的泪脸,那略带风霜粗糙的质感,让我悬于一线的情绪全面崩溃。 “嗬”的一声抑扬顿挫,我仿佛又找回到了儿时委屈时,被人呵护在手心的疼爱感,撕心竭力窝在父亲的怀里恸哭着,发泄着心中的憋屈。 是啊,不管岁月如何流逝,容颜如何老去,儿孙如何满堂,我依旧是李书云可恣意撒娇抱屈的掌上明珠。 “阿爹你好狠的心,为什么当初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拳一拳地擂着父亲的胸口,到最后扣住他的心膛,感觉到他的心跳顺着手传递给我,我才敢相信我父亲尚在人世的事实。 父亲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抱着我,等我情绪平复;而见证了奇迹的发生,我当下立马收止住哭噎,期待着更多奇迹到来。 “阿爹既然活着,那母亲呢,弟弟呢,她们是不是也尚在人世?!” “点。” 大手摩挲着我半张昂起的泪脸,父亲的表情沉郁而凝重,未见半分我所期盼的动容。 “李家如今,只剩你我父女俩。” 本知道是奢望,可我面对死而复生的父亲,还是满心期待奇迹出现啊!旧伤口被再次揭开,我眼中泪泛滥得更见汹涌,唇齿不住地发抖发颤。 我不断劝说自己,该知足了,该知足了,至少如今我还有父亲健在,可以依靠。 缓和了失控的情绪,垂头抹泪之际,蓦地瞧见放在父亲身侧的纸风车,立马勾起了我儿时记忆。 “时候每次母亲带我和弟弟去庙里祈福,总会买风车回家,挂在家门口;母亲说,风车能传递思念,驱除晦气,让远游在的亲人早早平安归家。” “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面对往事如烟,父亲微眯的眼角显出无数细纹,让他饱经沧桑的脸更显憔悴。 但那惆怅,转瞬即逝。 “进宫前路过集市,见风车好看,本来想送给我那素未谋面的外孙的;可不想为父还是疏漏了,竟勾起你对你母亲的思念。” 我喜哭交叠:“父亲想见晋儿?他此时在临修阁,我这就让人去把他带来,给阿爹您磕头。” “不用了。” 本以为父亲会高兴,不料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的提议。 “殿下如今是大历的太子,按礼制,见面该是为父向他行臣子礼才是。” 父亲这么一说,我心中立马生出股别扭:“晋儿是您的亲外孙,给你磕头奉茶是天经地义的孝道;至于什么太子,什么君臣有别,我们母子从来没把这虚荣放在心中过。” “非礼勿言,你如今贵为皇后,掌管后宫,更应该懂谨言慎行。” 父亲的古板,让我有种背道而驰的陌生感,只是眼下我们父女重逢实属不易,我不想因这些教条而生了隔阂,故还是把到嘴的话咽回肚子里。 “我们不说这些生分话。父亲快请上座。” 心翼翼地把父亲扶上上座,让人奉了茶水,我鸟依人地偎依父亲跟前,嘴如开了闸般追问到。 “父亲您是怎么幸免于难的?我当初蒙难大历,被外祖父的人救出冷宫时,曾亲眼目睹过刑场上悬首示众的李家众人,明明你——” 父亲不徐不疾地呷了口热茶,神情严肃间,亦是愧疚万分地叹了口气。 “你可还记得章明远这个人吗?” “章明远?!” 父亲提到的这个人,名字有些熟悉,可我一时间想不起他与我李家有何渊源,摇摇头间,又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父亲求教起来。 他老道:“明远是我的学生,因是个孤儿,且家境贫寒,我往昔不少私下接济于他,故明远这孩子对我格外敬重。你忘了,他曾经还在我们家寄宿过一阵子;当时你母亲说,明远和为父年轻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格外照顾他。为了这事儿,你还跟你母亲闹过脾气呢。” “我想起来了,呆子哥哥!” 得父亲提点,记忆回现,我立马对上人。 “就是他了。” 父亲笑了笑,可下个须臾,又转入沉郁中。 “也因为明远酷似为父的缘故,所以当初弹劾顾党失败,性命垂危时,皇上允了明远这孩子桃代 李僵的请求,代替我锒铛入狱受刑,为父这才能躲过一劫。” 我点点头,心中亦是酸涩:“世上有几人能向明远哥哥这般深明大义,知恩图报的?我们李家,这辈子都还不了明远哥哥这大恩情。” “是啊,明远这孩子可惜了。所以为父想收明远为义子,等皇上平冤招抚的恩典下来后,把他的遗骨同族人一道迁葬回我李家祖坟内,并立牌位供奉。” “这是应该的。” 赞同父亲的决意间,我又问到他这些年的境况。 “既然父亲避过大劫,为何这几年都不和女儿联系,你又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女儿曾一度以为——” “本来皇上早想安排你我父女相见,是为父一再坚持,故再拖延到今时今日。我知道你这几年为替李家沉冤得雪,费劲心力周旋于北燕靖德帝身边,心中熬得甚是苦楚,为父何尝不是痛定思痛,潜藏在暗替皇上培植势力,丰满羽翼,等待一举剪除顾党的时机到来?索性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与为父的苦心筹谋没白费。” 瞧着父亲面上那扬眉吐气的辉光,我脑路一回,把住了一个极重要的讯息。 “难道容舒玄背后的爪牙暗鳞子,如今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天目司’,是父亲和他一手精心杰作?!” “你怎可直呼皇上名讳?!” 敛着眉心纠正我言词中的大不敬,父亲亦是直言不讳地对我说到。 “你猜得不错,暗鳞子是为父一手替皇上培植起来的,我如今乃天目司首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 父女离心 人确没有一常不变,很多时候,改变亦是种成长;然父亲的变化,仅出谈吐间,已隐隐透露出强加的迹象。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再问,我寡言在父亲跟前,愁绪满腹,神情飘忽。 “你对为父出任天目司首座一事,似乎不怎么高兴?” “没有。” 我懵懵一笑,赶紧化去当下尴尬。 “如今顾党倾覆,我夙愿已了大半,对大历朝堂动向俨然不如当初那般上心。” “说谎了不是。” 一言中的我的掩饰间,笑带慈柔的父亲,抚着我的脑顶眷顾再三。 “知子莫若父。你有个习惯,一说谎或是有心事,就喜欢扣弄自己的指指甲。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 被父亲当面说破,我面色一怔,右手立马消停动作,缩在袖垄中团成拳。 父亲沉稳在面:“我们乃父女,是这世间最亲密无间的亲人,有什么事不能坦诚以待的?坦白说,为父今日进宫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弄清我女儿当下的真实心意。” 我犹豫再三,道:“女儿是怕话够坦诚,却不尽人意,进而惹父亲不高兴;但父亲诚心问了女儿当下为何作难,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接下来的话,恕女儿僭越了。” 躬身一敬叩,抬起头间我抿了抿略干燥的唇,甩开多时扭捏说到。 “我李家世代乃帝王言之咽喉,视之明目,以文道正君王心志,规约德行,受天下万千有识士子尊敬推崇;然如今父亲替天家培植暗部,欲以强权震慑朝野内外,制衡人心归服,似乎于李家‘文心致远’的祖训背道而驰。” “先人遗训固然可遵可敬,但若不适应瞬息万变的时局,它亦不过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迂腐。” 说着,父亲严着面色走下座,蹒跚三五步后又回头看向我。 “你可知四年前弹劾顾党时,为何为父和众学士会输的一败涂地?” 我答道:“是当朝天子懦弱无能,致使奸臣当道,忠士被欺,国无宁日。” “妇人之见!” 父亲勃然见怒地驳斥到我,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顾党多年跋扈,致朝堂内外奸邪成风,乃因先帝时期遗留诟病,而并非当今圣上昏庸无能之辈。当年圣上临危受命,承下处于风中烛火危势中的大历江山,若不时时隐忍,大历早成为虎狼口中食,哪有今日国泰民安的盛世局面。你个妇道人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便不知其难!” 我沉吸口气,回:“父亲,我自来不否认容舒玄是个有志君主;然以他刚愎自用,阴诡多疑的性格,女儿断定他绝对成为不了一代明君!” “所以你身为大历的皇后,就该肩负起匡扶明君,造福社稷的重任。” 父亲怒色如火,抬手对立直指我的不是。 “人无完人,历朝历代哪位贤明君主身边,少得了贤惠出众,明理得体的后宫女子时时扶持着,规劝着?对,如今圣上性格是专横了些,自负了些,可有你在啊。为父看得出,圣上对你用情至深,只要你肯不计前嫌,时时循循善诱,规正其言行德行,圣上定了成为令大历走上繁荣昌盛的一代圣君!” 整个人感觉有什么忽然垮了,塌了般,我呆呆地坐在雪狐裘垫上,一言不发。 此时,父亲走了过来,蹲下身双手合握我的右手,语重心长地开解到我。 “一夜夫妻百日恩!如今顾党已倾巢覆灭,我李家冤情也得昭雪,光明坦途就在眼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点,听父亲一句劝,是时候该放下心中那些微不足道的执着了。” “放下?微不足道?!” 这四年来,规劝我放下仇恨释怀的人不在少数,而如今面对父亲的劝解,我只感彻底地寒了心。 将手缓缓抽离间,我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坚定如旧。 “父亲,此刻女儿才全然明白,您所谓的忠诚不过是股‘奴性’,一股早渗入骨子里的奴性,它让你忘了谁让我们李家满门身首异处,骨肉分离,为圆家国大梦让你可以不计前嫌,甚至是颠倒黑白地去死忠于容舒玄!可惜女儿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妇道人家,只知道你敬重如天的圣上,是杀我满门屠我至亲的仇人!” “孽障!!” 倏地,父亲勃然大怒,一巴掌不留情地呼在我脸上。 “这种大逆不道,背德纲常的话你也说的出口?难道真如外界传言那般,你真对北燕靖德帝动了真心?!” 从到大,即便是我闯了天大的祸事,父亲也不曾重责于我;然今日,为了一个灭了我李家满门的仇人,他竟然动手打我。 捂住生痛的脸颊,吞咽着牙血中的腥甜,我面带不悔笑的从雪狐裘垫间昂起头。 “靖德帝是女儿的夫君,我的心在他 身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我,我打死你这个恬不知耻,败坏家门的孽障!!” 父亲再次高扬起手掌间,无所畏惧的我,主动伸着脖子任由他处置。 “与其被父亲活活打死,也好过被仇人折磨凌辱千万倍!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女儿早就想下去同母亲,弟弟他们一家团聚!” 或许是因对家人多有愧疚,父亲如焰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高扬的手无力地垂回落下,仅剩满眼的怒其不争。 “若你还想为父认你这个不孝女,我劝你,早早把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断干净!我李书云的女儿,今生只能是大历嘉康帝的皇后,而不是什么他国皇妃!” 我拽着父亲送给晋儿的纸风车,摇摇晃晃地从软垫上直起身来,痴痴地把玩了许久,喃喃自嘲这荒诞。 “是啊,父亲您为了大历的千秋伟业,鞠躬尽瘁间,连我李家满门都能一并舍弃,不认我这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蓦地我笑脸一僵,怒如火烧,当着父亲的面将手中纸风车扯个稀烂。 “母亲温婉贤惠,乐善好施,平生未做过一件愧对天地良心的事,凭什么要为你和容舒玄的失败而买单?还有弟弟乐胤,被问斩刑台时,只有十三岁!!我这四年夜夜浅梦,曾无数次梦到过亲人尸首被悬于刑台示众的惨状;父亲您可以忘,女儿我一刻都不敢忘却我李家经历了什么!!” 撑着快要爆裂的心,我摇摇晃晃地朝回走,路过父亲身边时,我最后一次宣明自己的立场。 “我不会像母亲他们那般傻,明知是个万劫不复的火坑,亦是奋不顾身地往里跳;若父亲仍怨怪女儿,那就当我从来没再活过一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 决裂盛盛 这场迟来四年零七个月之久的葬礼,不仅有我这个容舒玄御笔亲封的昭圣明德皇后坐镇,鞍前马后,出席当场的还有我亲子,当朝太子储君,我亲父,如今权倾朝野的国相,掌控暗部的首座大人。 堪比国丧的排场,可谓是空前绝后,而关于我李家再度荣起的议论,更是当下上京内炙手可热的话题。 朝中吊唁的大官员纷至沓来,络绎不绝。面对不时示好巴结的官员显贵,我守在我李家长女的本位上,从头至尾未露一个笑脸,未多言一字。 再风光又如何?如今翻新如初的李家宅院,纵有奴仆百千,纵有宾客如云,也只是一个残缺破碎的家。 或许是在大风大浪中摸爬滚打惯了,要我一时间消停下来,还真心不适应。 于是,在请我李家冤灵归神位之际,我当着父亲和众宾客的面,把自己雕刻的牌位亲手放在祠堂供桌上。 而那牌位上刻撰的名字,是我。 要知道,人活有名,人死留牌,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把自己的牌位供奉在李家祠堂内,其与父亲决裂的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但当时那状况下,即便是如今身为百官之首的父亲,也不过是沉着面默在一旁,无人敢拦我放肆之举。 谁叫我是大历的皇后呢? 令众人望而生畏间,我不得不承认,权力这东西有时的确让人醉心,它会让你享受到踩在云端,傲视众生的极致感。 然这出好戏,绝不仅限于此。 入夜时分,宾客散尽之时,容舒玄终于踏夜而来,欲奉上清香三柱,寥表他身为国君的愧疚之情。 撞破间,我脚下生风地奔了过去,当场夺了容舒玄手中的敬香。 “人人畏你,怕你,但不见得我亦如此。带着你的人,滚出去我李家祠堂,我灵前族人冤魂不需要你惺惺作态的忏悔。滚!” “樾棠,放肆!” 父亲急上前把我拉离了些,忙跪身向容舒玄请罪。 “老臣教女无方,口出悖言冲撞了皇上威仪,还请皇上恕罪!” “放肆的人是你吧,李书云!” 混账劲儿上头,我亦是表现的得理不饶人。 “你和他既然执意尊我为后,索性我也不辜负你们君臣的期盼一回,好生运用这‘皇后’头衔。李相爷,君后同堂而论,你身为臣子难道不知避嫌;到底是我太放肆,还是你太目中无人?!” 我这忽来的气势,无疑是大杀四方,震慑当场,父亲僵着一脸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半响,从惊变中缓过神的容舒玄,率先开口。 “相父,樾棠此时养心虽鲁莽冲动了些,但她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在。抛开尊卑不论,我们夫妻的嫌隙本该我们自己化解,还请相父暂且退避,让孤与皇后单独谈谈。” “可——老臣遵旨。” 父亲面上虽担忧,但于容舒玄的决定,他亦不敢有过多微词;躬身行臣子礼,父亲便快速地领人退出了祠堂范围,独留我们二人在此。 容舒玄道:“孤没想到,你的心竟狠绝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肯留有余地。” 开场白由他而起,带着几分挑衅意味,我亦是快速入戏,火力全开。 “我们父女如今关系疏离,不也是拜你所赐?比之你的阴诡手腕,我自叹不如,能把我父亲洗脑入髓至此,天下仅你一人。” “孤不想和你吵。今夜来,除了接你和晋儿回宫外,孤只想为自己所犯的过失,在众英魂诚心做个忏悔。” 我立马讥嘲到:“又是苦肉计?容舒玄,你能不能在我面前换点新花样,看得让人作恶不说,也腻味!” 他未急着争辩什么,沉着庄重无比的脸色,走到灵位前的蒲团前,屈膝而跪。 然见状,我顿时急了眼:“你给我起来!不许跪,不许你侮辱我李家英灵,你不配!起来!!” 此时,无论我如何打骂,如何拉扯容舒玄,他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蒲团。 “把香给孤,孤有好多话想当面跟岳母大人告解一番,你莫让她等急了。” 一提到我苦命的母亲,我更是急红了眼,就着手中燃着的香,戳在容舒玄的心膛上。 “你说啊,你倒是当着我母亲的面说啊,说你怎么折磨她的女儿生不如死,说你那些令人发指,人神共愤的肮脏事,说啊!我让你说个够!” 三炷燃香,烫穿他胸口的龙袍不说,一股焦糊味顿时在我俩间弥散开,可我仍不见松手,一直狠命地执着香朝他心口钻。 可容舒玄此时像铁打的般,不见眉头皱一下间,一把将我拽跪在身边,朝着我母亲的灵牌抬指起誓。 “岳母大人,诸位李氏英魂在上,婿容舒玄在此郑重起誓,若今生 再负吾妻樾棠半分,我容舒玄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马后炮。滚!” “孤说到做到!” 我极力推开他,可他死命拉紧我。 “孤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到死也不会!” “那你就去死吧,越早越好!” 我空着的左手,反手一巴掌就煽在他不躲不闪的脸颊上,可容舒玄就像黏上的水蛭,反一把把我箍在怀里。 “孤知道你是嘴硬心软,是和孤闹一时气话,孤会等,会等你回心转意原谅我的一天!” “放手,放开我!” 我拼尽力气地挣扎着,扭打着他,可却丝毫摆脱不了他对我设下的桎梏。 “你别以为收了我炼制的那些毒药,从此就高枕无忧!我告诉你,毒没了可以再炼,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对你而言就是最致命的存在。容舒玄,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别到时候怎么死在我手上的都搞不清楚!” “好,孤等着,即便死在你手里孤也心甘情愿!” 忽然,死抱着我的容舒玄,在我看不到的肩那头,有了几分不和谐的动静。 容舒玄哭了? 这样的念头窜进我脑子,荒唐不说,简直可笑至极! 然,接下来他的话,更是冲击人心。 “孤太孤独了,真的,现今一刻都离不开你,樾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 结草衔环 按大历祖制,皇嗣受过习文礼后,不得不再于生母同住一殿;一则是为培养皇嗣日后独立性,二则是为免除外戚干政的隐患。 然东辰殿本乃旧时太子教化地,且中宫椒房殿空置多时,我强行定居太子殿的行为自然遭来礼部多番弹劾;轻者说我溺祸储君,不协母仪,重者指责我有牝鸡司晨,干预朝政的嫌疑。 终于,容舒玄架不住礼部那帮老家伙的叨叨,暗中用孩子对我使了些威逼手段,强行将我驱居入了椒房殿。 当然,除了不能同晋儿住在一处外,我随时想见孩子的自由还是在的,故并没有计较过深。而作为晋儿启蒙之师的太子太傅,我未曾料到,会是我一手栽培出的大历右相,苏逸舟。 这日近申时,我带着自己做的桃花饼,到东辰殿探望两日未见的晋儿。 远远的,见晋儿在苏逸舟的指导下,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上写字;我悄悄屏退随从,找了个不起的角落坐下,静静观察孩子在学习中的一举一动。 大约半刻的功夫,指点着晋儿练字的苏逸舟忽然抬起头来,望见同样看得专注的我。 一股惊慌由心而生,乱了面上从容,苏逸舟慌忙规整了官服,疾步朝我奔来请安。 “微臣失仪,未察娘娘凤驾至此,有失远迎间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被打断间也是有些脑筋迟钝,一时间不知如何同苏逸舟寒暄,正巧晋儿得知我来,欢悦地像只麻雀窜下椅子,五步并做三步,一头扎进我怀里撒娇。 “娘亲,晋儿好想好想你嘞!” 摸摸他软软滑滑的脸蛋,我笑道:“娘亲也好想好想晋儿,这不是来看你了嚒。可曾跟苏太傅调皮捣蛋?” “晋儿可乖啦,有按娘亲教的,好好写字好好读书,太傅之前教我的功课,晋儿都会背啦!” 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晋儿立马眉飞色舞地在我面前炫耀起来;我认真听完后,佯装怀疑地问到他。 “晋儿真的这么厉害?” “真的咧,娘亲不信,您问太傅!太傅,您快跟我娘亲说说,晋儿读书用不用功捏!” 此时被我们母子晾了会儿的苏逸舟,人前腼腆一笑,跟我夸赞晋儿。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聪敏好学,且天资极高,微臣这几日教授于殿下的功课,几乎能在熟读后牢记于心。此乃大历之福。” 还不等我发话,晋儿就迫不及待地抢词:“看吧,晋儿可没跟娘亲撒谎,连太傅都夸晋儿功课学得好哩!” “傲娇,苏太傅夸你一句,尾巴就翘上天了?” 点了点他的鼻尖,我还是适当地规正他的得意忘形。 “晋儿学得好呢,是该表扬,但还没到可以骄傲的地步噢。要知道,娘亲时候比你厉害多了,那时你外祖父所教的功课娘亲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即便是这样,娘亲也不敢沾沾自喜,因为啊我们学字识文不是光为了死记硬背,而是要领悟功课里的圣贤之道,修心养涵,懂吗?” “晋儿记住了,不读死书。” “真聪明。” 孩子的举一反三,令我十分开心,捧着他的脸蛋香了一口,我把准备好的桃花饼亮出来。 “晋儿不是喜欢吃娘亲做得桃花饼吗,娘亲做了好多,给你这馋猫解馋。” 听着有点心吃,晋儿顿时乐得手舞足蹈,而跟着笑了片刻,恍然注意到苏逸舟这太子太傅还没应允。 我客气地征询到:“没关系吧,苏相?!” “当然。今日太子殿下的功课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微臣也准备收拾收拾出宫,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共聚天伦了。” 本话题该在此落幕,但忽想到晋儿日后还要受他照拂,我故挽留了句。 我道:“现下时辰尚早,且我这点心也做得多,苏相若不介意的话,喝杯好茶吃些点心再出宫也不迟。” “太傅,太傅,留下来吧,我娘亲做的桃花饼可香,可好吃了!您不尝尝,绝对要后悔一辈子哩!” 晋儿这孩子也是个机灵鬼,见我有挽留之意,也跟着在旁拉拽着苏逸舟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劝留。 面上犹豫如雪融,苏逸舟抚着晋儿的发顶,朝我躬身一敬:“如此,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好啰,有点心吃了!娘亲,晋儿去找姨母泡茶来!” 这孩子来劲了,脑筋倒是转得极快,蹦跶着跟只兔子似的朝外奔。 “跑慢些,晋儿,别磕着了!” 见急地叮嘱了声跑得没影的晋儿,我无奈深深地扭过头间,却见苏逸舟盯着我,眉头不展的愁。 我尴尬一笑,圆到:“这孩子只要一得劲了,就疯得没分寸。苏相您也别拘站着,随意些。” 说着,我 便径直朝书案走去,准备瞧瞧晋儿最近在读什么功课。 可人未走几步,背后忽然冷不丁冒出声:“微臣已经辞去辅相一职,再也不是什么相爷了。” 脚步蓦地僵住了片刻,我还是沉住气走到书案旁,拿起一本书翻在手中;等把若无其事之态修整规矩,我才回应到苏逸舟的话。 “噢,那就太可惜了。苏太傅这样的国之栋梁埋没在此,容舒玄真是没眼光。” 他答:“此事并非皇上属意,是微臣自己主动请辞的。” 震惊之下,我再装的从容自若,也不免心中动摇。 苏逸舟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听苏太傅这语气,似乎有怨气在心?” 可当下,苏逸舟只是摇摇头,不见多少在意。 “读书人寒窗数载,志在青云,位居庙堂的宏图之愿无可厚非;但真正钻透这世俗沉浮的,皆知富贵如浮云,抉择去留间更喜逍遥无拘。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生性本多疑,即便昔日乃麾下有功之臣,也难保他日沦为阶下之囚;如今顾党已除,皇上欲大展拳脚振兴国运间,微臣自是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苏逸舟的话字字入心,我静静听完后深吸口气,说到:“你的确内秀,懂得如何揣度殿上帝王心思,以退为进求自保。” “自保不假,但细想当下局势,不失为种让贤。毕竟师兄他,比微臣更有资格坐镇庙堂高位,效忠于圣上。” “也是,人得有审时度势的眼光。再不济,你也是当朝太子太傅,说不定哪日我儿荣登大宝,说不定就是你东山再起之时。” 沉浮于这俗世,有几人清高?我这话带有讥嘲,却也不失中肯。 可当时,苏逸舟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逸舟的确心存余志,且从三年前踏入大历起从未改变过;我既知恩公身份,今生定当结草衔环,鼎力相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 将心比心 苏逸舟当下的推心置腹,作为回应,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的确让人心寒;然我一直坚信人的处境不同,看待问题的眼光也就不同,对待苏逸舟态度间的冷漠,不失为一种谨慎。 信手翻过几页晋儿的功课,我的目光从书卷中落到了对人身上,缓和式地疏解到这不冷不热的气氛。 “恍恍四年岁月,如弹指一瞬,你今年也有双十年纪了吧?” 似乎无益于主心骨话题的话题,让苏逸舟面色微微一怔,又如浮光掠影般平静了下来。 “下个月十七,微臣便满二十岁。” “真快啊。” 我将书放回案几上,对着窗外云光交融稍稍出神了片刻,莫名感怀到自己。 “若说世上有什么绝对的公平,那便是时间,岁月不会对任何人宽容。不知不觉,我也到了花信之年,女人宝贵青春的末尾;你瞧,如今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觉得我还存有多少精力折腾?再过两三年,人老珠黄时,我就真的成了窝在深闺无人问津的老太婆了。” 自嘲的笑了笑,话虽多了几分夸张,但眼下气氛丝毫不影响我深入主题。 “然苏太傅你却和我截然相反。随着时间推移,你的人生路只会越走越宽阔,阅历越来越渊博,不管过程如何曲折,终究会到达一个让我望尘莫及的境界。若要作比境遇,你如朝荣之树,我如夕枯之花,根本没有交集的道理;我想以苏太傅的聪慧,不难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从头至尾,都不曾信任逸舟这个人?” 我淡笑敛止,面若静水:“曾经信,但如今危局下,我更怕自己输不起。” 靠近苏逸舟些,我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半张容颜。 “在你未得知我真实身份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是个戴着面具,无从摸清根底的神秘人。这股神秘感,于你能克制住心中的歪念背心,创造出你平步青云间的惊喜;于我,亦有控制棋子的安全感。故,你我在神秘间,架构了四年之久的信任。” 说到此处,我缓缓落下手再次露出真容,口中话锋突转。 “但如今你已经知晓我真实身份,这给予我安全感的神秘,也随之荡然无存。你年不过二十岁,已经位及过人臣之巅,且你这四年大历成长岁月我并非一一见证,你心性是否如你我初见那般未改,我现下全然没有半分把握;而我,无论家世、背景、人脉、心性,在许多人眼里过于赤裸,所以比起贸贸然的轻信旁人,我自认不如偏安一隅来得保险。” 话到此,该说的该做的,我已经表述得很清晰;无语当下间,我想我和苏逸舟就差这迟迟未送至的茶水,当面谢他对我晋儿的细心照拂后,从此两清。 然半响沉寂后,苏逸舟的反应,却是不按常理出牌。 拱手入顶,躬身成矩在我面前:“可逸舟不管人前再风光无限,也只是恩公一纸卖身契拽在手心的仆人。” 我眼角蓦地猛抽,面上尬色无端窜起。 苏逸舟到底在跟我述哪门子衷肠?理由牵强不说,再者当年我买下苏逸舟的契约,早就丢失在北燕宫变中,如何成得了当下讨价还价的筹码? 这种怪异的感觉,如同苏逸舟自己打开荷包钱袋,任我收刮抢劫一般,可笑至极。 我急了些语气:“苏太傅,玩笑适可而止。” “人生短短数十载,起伏变数万千,玩笑一场亦何妨?” 收止恭敬抬起头,苏逸舟那早已不见当初少年青涩的面容,写满了热血男儿的坚持。 “当初我一个落难书生,不也是被鞭笞玩笑于街头,看遍世态炎凉,受尽欺凌羞辱;本以为今生无望间,不也是因皇后娘娘一个玩笑的念头,无意间成就了今日人前显贵的苏逸舟?有志之人,不惧人生中有多少玩笑愚弄,而在于身处玩笑间心有几分认真。” “你是认真的?!” 在动摇间,我保持着几分清醒,警惕地询问上苏逸舟。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不是真心相助恩公,逸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 “你想怎么个证明法?” 脱口而问间,不得不说,我此时心好奇得无比。 “当下恩公幽禁深宫,极缺与外界互通有无的耳目,逸舟之所以主动请任太子太傅一职,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方便进出宫闱,为恩公灵通外界消息。眼下有一人苦于门路不通,已徘徊于逸舟舍下数日,正等待恩公赐见的机会。” 我惊问道:“是谁?” “宋玄冥。” 阔别七个月之久,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故人的名字,一股软弱从脚底直上,蔓延全身,我整个人处于摇摇欲坠的崩溃边缘。 自乱了片刻,我忽然想起那日荣华苑的前车之鉴,倏然间 跟打了鸡血似的紧张起来。 “真只有玄冥一人,没有其他人?” “恩公是想问,此番北燕靖德帝是否一同潜入上京?!恩公大可放心,来我府上讨门路的,只有宋玄冥一人。” 一口气短短几个须臾间,经历了极惊忽转极喜的过程;我垂头立在原地,时笑,时呆,时慌,心中早已是五味陈杂。 留有充分的时间给我缓冲,苏逸舟此时一边整理到书案上的手稿,一边与我攀谈到:“眼下宋玄冥安置在我府上,只要他滞留京畿一日,逸舟定当竭力护他周全;就这一两日,我会安排宋玄冥进宫与恩公见面。而恩公在此期间可以慢慢抉择,慢慢观察,逸舟此人是否是可委以重任,助您早日脱离苦海的助力。” “好,我信你。” 别人摆成十分的诚意在先,若我无半分表示,那显得太没胆量和气度。 再赌一回又何妨? 机会,是靠自己把握的。 “对了,玄冥在找上你帮忙之前,可曾向其他人打探过门路?” 手抱着一摞书,苏逸舟有几分不透的疑色悬在眉眼间,问道:“比如呢?” 我自知是个敏感话题,牵扯他人隐私,但权衡利弊之下,我还是向苏逸舟坦言到:“比如,端庆郡主。” 沉思片刻,苏逸舟似乎猜到什么,回到我:“宋兄并未向逸舟关于端庆郡主的一星半点,看恩公担忧的神情,似乎想借我的口向宋兄转达些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 进退之量 为了避开宫中眼线,苏逸舟还特地借了我儿在容舒玄面前作了出秀,以“性难致宁,负祖殷期”为由,将晋儿罚入太庙面壁半个时辰。 而我自然配合闹出一副心疼幼子的戏码,自动请罪与晋儿同入太庙罚跪受过。 然,恰恰是这半个时辰的功夫,我得了见上玄冥的机会。 当瞧着脸添风霜的玄冥,我亦酸楚难当:“劳烦兄长为我舍命奔波,淳元惭愧至极。” “主子这是哪门子见外话?属下受皇上重托,即是尽忠也是本分,倒是让主子受苦良多。” 时间紧迫,我快速整理好情绪,直奔主题而去。 “兄长此番再度入险地,是否阿曜那边有什么筹备要您转告于我?兄长但说无妨,我定竭力配合。” 玄冥暂未答,只是面色微微转沉,猛地跪在我跟前俯首重叩一记。 “兄长这是做什么?” 我慌神出手搀扶于他,可玄冥却倔强万分地跪在地,不肯起身。 见急间,我慌出些忐忑:“莫非阿曜遇到什么难处?!兄长你倒是说话啊!” “不是。只是刚听了主子的问话,属下只自有愧,无颜面对主子您。” 这话传入耳里,倏地平了我的躁心,立马心领神会到愧疚为何。 “兄长来之前是不是觉得,妹我如今已是大历皇后,过着养尊处优的奢靡生活,进而生了虚荣念权之心,极可能让您无功而返一遭?” “属下的确有此念,惭愧!” 玄冥战战兢兢地答了声,再度向我重叩首谢罪。 我拦住:“兄长何需愧疚?所谓三人成虎,何况是面对天下幽幽之口,换做是我,也会生了质疑心。快起来,兄长一直这么跪着,我们怎么叙话?” 终是重大局的稳妥人,玄冥听了我句规劝,撤了这尴尬万分的跪姿。 而这个话题开了头,我不免有些酸涩在心:“连兄长都疑我,想必阿曜的耳根也硬不到哪儿去,心有动摇了吧。” “主子莫疑皇上痴心!无论当下外界流言传得如何不堪,皇上本人自始至终都是相信主子的。不然此时,他亦不会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命属下潜入上京与主子会面,商议脱困大计。” 脱困大计?! 这话于我而言,心中极喜又怕。 “他有何计策,兄长细说与我听听。” “眼下皇上正集结兵力于北燕大历边境,全力夺回被伪帝献让出云州八郡;而当下经过两轮交火,皇上与荣贞世子、成王爷等已经成功收复云州八郡中的两郡,且势如破竹。按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大历皇定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调用南境骁勇善战的启元军全力反扑;而此时皇上考虑的,暗中向南夷散布大历南境空虚的消息,若能引得南夷方面替我方分担压力,不仅能使当下内乱北燕得以喘息,更能为主子制造脱困生机。” 相比大半年前慕容曜的孤身犯险,这计谋无疑是成熟许多;但鉴于万事皆有风险,动心的我,保留了几分谨慎。 “成王叔的意思呢,也是支持阿曜的这主意?” “这——” 一口作难悬在嘴边,我立马听出了不对劲。 “兄长,此事牵涉到北燕兴亡,我要实话。” 玄冥道:“其实,包括成王爷在内的诸多大员,都不赞成继续攻打剩余六郡。如今云州八郡中最富庶的天城、耒阳两郡已经尽数收复麾下,为我方日渐空虚的军需提供了大量补给;然主子知道的,这场消耗战皇上不仅要对抗内贼,还要提防外敌,若把刚挽回的优势消耗在与大历的对垒上,势必对大局有害无利。而皇上他似乎因为——” “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心中那股喜悦,忽然不如当初般强烈,我进而替上玄冥分析到接下来的形势走向。 “北燕云州和大历渝州分处湛江两头,长期拉锯纷争不断,百年来两地易主不下十次;若阿曜此时能一举收复云州,自然攻克一马平川的渝州不在话下。而他眼下急于收复云州八郡,其真实目的是直指大历渝州,若得了渝州,阿曜自认就有跟容舒玄要人的资本。兄长,我可分析得对?” 玄冥哑口在面,但面对我鞭辟入里的分析,也是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一个欠缺天时的筹谋,不会有好结果。阿曜终究是心急了些。” 希望从火焰转熄至火星,我正滋生出放弃的念头,沉默中的玄冥忽然开口到。 “其实天时未尝不可人为创造,只是难度不下于登天。毕竟眼下启元军的主心骨,仍是霍家那位大将军。” 从玄冥口中提到霍家,我心猛得被扎了一下,连忙否决到。 “你们大错特错。不要以为现在容舒玄将霍家姐弟闲置在京,就觉得万事有可乘之机 。我太了解容舒玄这个人,在他眼中,江山社稷高于一切;一旦阿曜过激的挑衅危及到他容家江山,即便是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亦会和对方携手合作,一致对外。” 说着,我忽想起前日让苏逸舟给玄冥带的话,也是莫缘由地生出了口闷。 “胜男身为霍家人,自有她的立场和难处,你我在道义上已亏欠她良多,所以这件事上,我万不愿再把她给卷进来。个人的劫,个人渡。” 一股怅然若失由心而生,玄冥氐惆而道:“是我把她的心伤透,无耻的是,我还存着在利用她的心思。” 我惊道:“兄长莫非已经和胜男碰过面了?” “没有。” 答得极快,可那股失落也越见汹涌。 “就一次,远远在郡主府门前见她落马归来,本想上前跟她说点什么,但发现已无话可说。” “我看得出,你心中有她,她心中亦是有你的。兄长别轻易放弃。” “可那又怎样?心存再多不舍,那也只是个不实的梦。” 话落,我们相对一处,无言多时。 劝这东西,即便旁人万般美好憧憬,也终归苍白于现实。 良久,玄冥换了个慎重,问到我:“主子,皇上还等着你一句话,属下来了,自然要替他问个明白。皇上让我转告,只要你点个头,他愿意为了豁出去一搏。” “兄长,你觉得我这个头能点吗?莽撞冲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主子,这个办法虽当下不成熟,但你可以圆其可能。” 我眉头一敛,紧张上面:“我?” “对。既然容舒玄是成事最大的阻碍,那就得想办法除掉他,挑起大历无主之乱,进而制造生机;而为今能成就这种可能的人,天下间只有主子您一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 毁心之信 第一,面对权势如日中天的容舒玄,想除掉他的机会,不是说来就来。 第二,是否将个人恩怨上升到家国层面,我必须充分衡量其中利弊得失。 第三,也是我犹豫最深的,一旦容舒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当下身为大历太子储君的晋儿,会遭受多大的冲击和压力? 上述,仅仅不过是大历方面急需解决的三个最为棘手的问题。然对于北燕方面,若让容舒玄掌控的大历过得顺风顺水,势必不会从当下北燕内乱中抽身,那慕容曜就永远得不到喘息的机会。 林林总总,明的暗的诸多顾忌困扰着,让我这几日一直举棋不定,左右摇摆。 然人处于被动间,总是祸不单行。 这日午膳,前一刻乳娘几句乐话还没把我的闷心开解通,下一刻,风邪忽跟邪祟附体般迅猛,她老还来不及向我求助一二,人“咚”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至此,我椒房殿的安宁,因乳娘的中风之症彻底大乱。 一天一宿,尽管我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乳娘身边,试图穷我毕生所学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亲人,可终究命缘已尽,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乳娘在我怀里熬到油尽灯枯。 而乳娘的身后事前前后后折腾近一个月,悲心伤情间,我抱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自我安慰,试图走出失去亲人的阴霾。 然不想,一件陈年往事冷不丁给我一记重创。 “娘亲” 不知思绪游离到何处,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将我的神魂倏地召回身体中。 我打起些精神,一把搂住扑来撒娇的晋儿,柔声问到:“今日怎这般早散课,晋儿逃学闹皮啦?” “才没有哩,太傅应允的!” 说着,生怕我不信他不乖似的,顺势朝我忽略多时的苏逸舟指去。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对人仪态恭谦的请安,我歉意深深地点头回礼。 “刚一时走神厉害,未注意苏太傅人至。快请上座。”说着,我也拿出点主人家的诚意,张罗到:“来人,看茶。” “多谢皇后娘娘恩赐。但眼下有一事还需娘娘亲自定夺,怕是不宜过于张扬。” 骤地,我脸色一怔。 静待了稍许时间,等我殿中侍奉的宫人送来茶水糕点后,我吩咐到。 “交代下去,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许擅闯‘重华轩’半步。” 立了门禁,等重华轩恢复足够清净,我这才把搁置多时的疑问拿上台面。 “苏太傅,是不是宫外我兄长那边有新动向,需要互通有无?” 我原以为自己拿捏住话题主心骨,不想晋儿一个贸然插嘴,倒是全然颠覆了我的推测。 “娘亲,有你的信!” “信?什么信?!” 我错愕在面间,有些迷糊地反问到晋儿。 “曲婆婆的信!晋儿看过,不懂,但信上有娘亲的名字,儿臣认得哩!” 乳娘的信? 悬疑如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脸上疑惑更胜先前。 要知道,乳娘是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怎么会留什么书信给我?而晋儿这孩子素来诚实,既然说这封信中提及到我,且出自乳娘手中,那势必信的内容与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稍稍平息疑惑,我立马反问到苏逸舟:“信可在苏太傅处收着?讲得什么内容,快给我看看。” “皇后娘娘请过目。” 说着,苏逸舟从袖里掏出张泛黄的信笺递于我,并补充到信的来历。 “这封信,藏在曲婆婆给太子殿下绣的平安袋中,太子殿下今日不心打翻茶水间察觉它的存在;微臣斗胆先睹为快,觉得信间提及内容兹事体大,故这才先到椒房殿征询皇后娘娘的意见。” 话未尽,苏逸舟俊秀的脸上忽腾起股担忧,口吻凝重地叙了一句。 “是封求助信,亲笔著信之人应该是皇后娘娘的已故亲母,李夫人。” 母亲的信?! 这冲击感,如经过桑田之变,寻得沧海遗珠般震撼人心,我抱着既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展开了这张被时光掩藏多时的信笺。 信上笔迹,与苏逸舟猜测完全吻合,确是母亲的亲笔手书。 然信上的内容在我默读来,没有纯纯动人的安慰,没有恋恋不舍的动心,只随字里行间一路深入,还原了一个极骇人的辛秘! 母亲这封亲笔求援书,是写给我远在大历的外祖父宋远高的,内容大致是李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母亲不求苟活于世间,希望外祖父能动用宋家在北燕的威望,救我和弟弟乐胤于危难。 而信中母亲明明白白地表述到,这已经是第五次向外祖父书信求助; 而此时这封未投递出的书信截留在乳娘手中,无疑说明有人在从中作梗,阻止母亲传递求助消息于北燕外祖父! 初到北燕避难时,外祖父曾向我提过对我李家施救过晚的原因:是因为父亲来信阻止外祖父施压大历,称能自行化解李家危机,进而错过了最佳时机。 而父亲与外祖父互通的书,我也曾在外祖父处亲眼见过,笔迹的确是出于父亲之手;但当时鉴于顾家对李家的迫害,我坚定不移地以为是顾家礼从中作梗,找人模仿父亲笔迹,阻止外祖父施援。 可再见截留在乳娘手中的书信,我赫然才明白到,把我李家满门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不只是顾家礼一人,还有我一向敬重如天的父亲李书云。 血亲啊! 一时间急怒攻心,牵动我未愈的旧疾发作,烫喉的鲜血脱口而出,染红了我手中泛黄的信笺。 “皇后娘娘!” 昏昏沉沉,摇摇欲坠间,一股大力架住我的胳膊肘,我整个人向像丧家犬般把脑袋垂了下去,秉着满口腥甜,粗气直喘。 苏逸舟急中有智,立马处理到当场乱:“殿下在此照看好皇后娘娘,切莫声张知道吗?微臣立马去找太医院的人来为皇后娘娘瞧诊!” “不用,死不了!” 不等苏逸舟迈动脚步,我一把狠,生生把他给拦截下来。 手慢慢抹过染血的唇,我缓缓的抬起,那被怒气洗涤过的容颜完全妖魔化。 “苏逸舟,帮我!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定要搅毁这大历天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 重拾斗志 他道,帝王言有制衡天下局势的大权威,而能让帝王口中搅动风云的金科玉律句句因你而生,这才是女子宠冠六宫该有的合格。 所以,要如愿搅得大历内外鸡犬不宁,首先是身为皇后的我,得放下对容舒玄的深深成见,从他手中获得绝对的话语权。 鉴于这首要的第一步必须稳扎稳打,铁了心的我,不仅停了一直服用的无子露,而且开始关心起生疏已久的后宫动向。 比如,今日上我请安的两个黄毛丫头。 自从顾党倒台,我入主大历后宫以来,容舒玄身边多少大妃嫔,新人旧欢在我这儿吃了闭门羹,也不见我多上心过。 如今在意起来我才恍然明白,后宫日子得斗着算着过,才格外有滋味。 “早知道就不来了,人家高架子都快赶超宫墙了,即便见了也是热脸贴冷屁股。倒不如把心思多放在皇上身上实在。” 我压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挡住面,借着满园芳菲,暂时收敛住我这皇后凤仪,静心听听对人俩的碎料子。 “听说椒房殿这位,脾气不好惹,连皇上都要时时让着她三分。玉婕妤,我有一事总瞧不明白,你说这李淳元身为中宫皇后,不仅拴着皇上的心,膝下幼子又是咱们大历的东宫太子,且父亲如今也是位列百官之首;靠山如此之硬,万千荣宠集于一身,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玉婕妤? 此人来路听着生不说,大概往昔在北燕时那些树敌里,如玉荣惠之流,名字封号里总嵌了个“玉”字,我心里不由自主地生了股厌烦。 暗地里冷嗤一记,继续耐着性子听下去。 “徐婉仪,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听我父亲说,李淳元因为当年李家冤案,可是一直记恨着皇上,就连她的生父李相爷,父女俩也是闹得水火不容,视如仇敌。” 徐婉仪哈一声长长的质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不会吧,毕竟是一门子血亲,闹得再僵,李相爷也不至于怂恿皇上废了自己女儿的后位吧?玉婕妤我劝你,还是早早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免得自找麻烦。椒房殿那位,我们可得罪不住。”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可不想如你这般窝窝囊囊地看别人眼色过活。” 顺势,玉婕妤掐了我花圃中一朵开得正好的菡萏,一瓣一瓣拔玩在手中。 “不妨实话告诉你,此次我被送入宫,背后就是有李相爷的意思在。毕竟他的亲生女儿跟自己彻底闹翻脸,位居权位间又怕后宫女人枕边风吹动了皇上的疑心,所以需要人替他时时盯着皇上的动向。” 徐婉仪清朗而笑,颇有豁然之意:“怪不得你有恃无恐,连中宫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想必你再用点手段,讨了皇上欢心,宫中平步青云的日子指日可待。” “那是自然。” 傲娇无比地应了对人一声,又止不住炫耀心。 “要做就做人上人。我已经疏通好杜总管那边,今儿皇上必定到我的清湘院来,我就不信邪,比不过一个二嫁之身的老女人。” 不巧的是,此时杜裕兴正候在我跟边,一听玉婕妤炫耀出与他私下那点勾得,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俯首帖耳在地。 “玉婕妤好手段,你可别忘了提携妹妹一把!咱们可是同入宫门的姐妹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得互相帮衬着。” “行了,有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走吧,这地方怨酸得很,待久了晦气。” 说着,两位俏佳人有说有笑的,结伴离开了我椒房殿的花圃苑子。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暗角,我有力地折了枝了桃花,把玩一二后,垂头瞧着地上战战兢兢跪得周正的杜裕兴。 “杜总管,不知你从刚才那位玉婕妤那儿,捞了多少好处,这般费劲心思地替她张罗?” “这,这是个误会,皇后娘娘,奴才不过是看玉婕妤乖巧懂事,且她父亲往昔对奴才有些恩惠在,故做了个顺水人情。” 他跪在地上,不止一次抹额头汗,可见这谎言多拙劣。 我不咸不淡地说到:“你那些巧言令色,留着去哄你家主上;我是什么脾气,你或多或少清楚起来,不要等我变法子让你开口答话,其结果,只有你自找难堪的。” “一千两。”微微抬起头,认清处境的杜裕兴牙一咬,再道:“黄金。” 听了这个报价,我倒不屑一顾地冷哼了声。 “区区一千两黄金,就可以驱使咱们内务府总管,也太廉价了吧。这样杜总管,我出两千两黄金,你替我办件事儿。” “奴才不敢,皇后娘娘尽管吩咐奴才便是,奴才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一听我跟他谈钱,杜裕兴更是紧张得要死,边点头哈腰边表明忠心。 我倒是态度强硬: “放心,我给你的黄金不烫手,且要你办得事情也简单。我要你给清湘院的玉婕妤传句话,就说皇上改召她今夜乾坤殿侍寝,其余的,不需要你多操心。” “是,是,是,奴才一定办好皇后娘娘的差事,绝不出半点纰漏。” 我尔尔一笑走上前,弯下腰间,顺手把刚才摘下的桃花枝插在他头上。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回头会有人把黄金送到杜总管住处,一个籽儿都不会少。” 话毕,我大步流星地走出林子,去准备我该准备的事情。 将近亥时,夜凉如水,新月高悬。 绕过一人多高的九瑞腾龙镶金玉屏,一幅隐透着香艳的画面,展露在我眼前。 一件薄薄的白纱衣在肩头松散披着,柳身蛇骨的玉婕妤画了上京当下最时兴的桃花妆,跪膝盘坐书案侧,一边为仍在批奏折的容舒玄捶肩揉腿,一边娇滴滴软绵绵地讨好着。 “皇上的字真好看,落笔见锋,成形见润;回头能不能赐臣妾一副题字,臣妾好挂在清湘院中日日欣赏。” 说着,那泛着樱色光泽的柔唇,就轻轻落在容舒玄的左耳廓上,玉婕妤的纤纤玉手,不规矩地在他胸膛上游走着。 大概是被扰了专注,容舒玄一时喜怒难辨地搁下狼毫笔,扭头凑近了些玉婕妤,抬手捻住她略尖的下巴。 “这么喜欢主动?行,孤给你机会,自己爬上金榻,先把孤的被窝捂热了。” “臣妾遵旨。” 三分羞赧,三分妩媚,三分雀跃,混着一分隐隐的激动,让此时玉婕妤这“爬上龙床”的戏码演得相当带劲。 “好像我来得不是时候?” 正见脱得清洁溜溜的玉婕妤,猫似的巴望着容舒玄上榻共赴巫山,一袭盛装的我赫然前了一步,踏入雷池范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五章 醋杀宫妃 瞧这不是,容舒玄一见盛装来袭的我,整个人看都丢了三魂。 我清笑淡淡,佯装几分歉意说到:“不想打扰也已经打扰了,我说完就走,免得耽误二位的良辰美景。后天是我母亲生祭,我想带晋儿一同回李家住两日,也好为亡母尽孝。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回门,你没有意见吧?” “孝义当先,应当的。允了。” 懵懵地点点头,恍如我得他一个应允,用了迷魂香勾住他心魂,任我予取予求。 “如此便好。那我就先行告辞了,两位继续。” 大方得体一笑,我转身就朝来时路折回,不带半分眷恋。 而一切似乎都在我掌控之中,不过一两步功夫,疾如风的容舒玄忽截住我的去路,霸道不失柔情地握住我的手。 “岳母生祭是大事,明日孤把手头政务处理完,就到李家祖宅陪伴你们母子,亲自为你母亲守灵尽孝。可好?” “好啊。” 我的爽快回答,让容舒玄顿感受宠若惊。 在我看来,他此时有这等反应一点不稀奇。 毕竟我这一年来,无时无刻与他唱反调,这偶尔态度间的顺从,势必让他感觉新鲜意外。 我道:“能得天子圣驾亲临,并亲自为我母亲守灵,是给我和父亲长脸的好事,求之不得呢。” 说着,我费劲地抬起他握住不放的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了个眼色。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让龙榻上那位美人等急了。” 试图挣脱他的控制,可容舒玄反倒握得更紧,更黏。 “美人在前,何需他觅?对她,孤本就没什么兴趣;若你觉得说话不自在,孤立马让人打发了她便是。” “皇——皇上!!” 不远处龙榻上,蓦地响起声幽怨无比的呼唤,可不过得容舒玄一个不悦余光警示,立马规规矩矩地收止住动静。 我柔柔一笑,正儿八经地把那玉婕妤瞧了番,摇摇头:“还是别吧。再怎么不济,她也是肱骨大臣之女;若就这么打发回去,传出去,我的清净日子又得搅糊了。” “有孤给你撑腰,谁敢说你半句不是?你可是孤的正妻,她们若想真在这后宫安稳过日子,就该拿出妾室对正室该有的尊敬来。” 话间,容舒玄宠溺笑如山泉迸发,顺势点了我额头一下。 “皇后的权力早就在你手中握着,孤就怕你一直闹扭,不肯吃这个醋。” 我来了,自然不想空手而归,索性起兴探探容舒玄对我的容忍底线在哪儿。 “你真确定要我吃这个醋,不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孤是天子,更是一言九鼎,不会对你食言而肥。” 我眨巴着晶晶亮的眼睛,端详了容舒玄稍许,忽然上颜的梨涡间,透出几分认真。 指着榻上处境尴尬的玉婕妤,我道:“我不喜欢这个女人。” “那你要孤如何处置她?” 容舒玄笑如耀阳,躬身垂头与我视线平行在一线,分毫不减他对我示好之意。 我故作为难的咬住食指,列了几个选项:“唔,将她降位分禁足?或是直接剥夺所有位分,打入掖庭为奴为婢?又或者,干脆永诀这眼不见为净的后患,直接给了结掉?你觉得哪个好。” 当下,我不急容舒玄如何选择,可有人对这场无妄之灾要急得火烧眉毛。 在龙榻上再也呆不住的玉婕妤,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一脸晦丧地冲过来,噗通人前一跪,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十足。 “皇上,臣妾并未犯任何宫规戒律,为何要任由皇后娘娘如此作践臣妾?” 说到自己的委屈处,玉婕妤手背一抹含在眼眶中豆大的泪珠,带着几分顶撞味质问上我。 “皇后娘娘,臣妾扪心自问没得罪你半分吧?!我身为后宫嫔妃,服侍皇上左右乃是本分;您贵为后宫之主,统管六宫,为君分忧间,难道就不想宫中众姐妹替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吗?宫中上下,谁人不知皇上宠爱皇后娘娘您,若您不满臣妾您的恩宠,臣妾以后大不了远远避着便是,何至于如此作践!” 耐心地听完她头头是道的指责,我跟个没事人似的耸耸肩,转了个身正对上凄楚在面的玉婕妤,并箍着她的下巴高高扬起。 “话大多都在理。身为皇后,无论得宠与否,都该有一国之母的风范,本着对各宫各院女眷宽大为怀,雨露均沾的原则,共修情谊,以达和睦相处之境。但你刚才的话中,有一句说错了,我并不是在吃你和皇上的飞醋,而是你真得罪我了。” 随着我口中话锋一转,我面色不见起初的随和。 “可忘了今早你和那徐婉仪来我椒房殿请安时,在我前殿花圃中的对话?老女人,二 嫁之身,还有非议我李家清誉的话,我想玉婕妤此时应该还有印象吧。试问,这该是你个嫔妃对皇后该有的尊敬?!” 顿时,玉婕妤脸色惊慌得如酱猪肝,七手八脚地作乱地攀附着我告饶。 “贱妾一时口不择言,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凤仪,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开一面,贱妾再也不敢逾越本分了!” 可我冷袖一抽,并不买账对人:“我继任皇后虽半年不到,但期间你可曾听说过,我因吃味争宠而刁难过任何一宫一院的嫔妃,甚至是宫人?没有吧,玉婕妤。你们有向上好争之心,无可厚非,而我向来的处事原则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今你触碰到我的容忍底线,害我在后宫众人眼中中威望尽失,那就怪不得我对你翻脸无情。” 话末,我瞧着容舒玄悬着笑乐在一旁,顺势把决定处置权推给了他。 “您别光顾着笑,如何,觉得我这‘醋’吃得可合情合理?你是这后宫的天,我这个皇后做到如此窝囊份上,你也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似乎相当满意我今夜的反应,容舒玄春风得意地靠过来,大手揽住我的腰身,不带丝毫犹豫地宣布到对玉婕妤的处置。 “羞辱皇后你的体面,就等同羞辱孤的颜面,这等祸乱宫闱的女人万万留不得。但毕竟是重臣之女,就给她留些体面;赏鸩酒一杯,赐死,尸首准许还家安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 孤心如坟 这个家,曾经是幸福温暖,如今成了沦落成煎熬人心的地狱。 跟天边那烧得红火的晚霞般,空气里浮动着丝丝燥热,压得人心闷闷的。 厌烦那群阴魂不散的禁军卫,我牵着晋儿,一脚宽一脚窄走在青石子铺成的路上,快速朝那片笼罩着暮色的深林走去。 晋儿不时在我耳边嘟囔道:母后,你走太快了,晋儿跟不上!可他的提醒总敲不醒我的迷糊,思绪总像被什么给糊上了,浑浑噩噩的。 不知道是怎么钻进桃林的,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闭着眼睛把这里的一切细数清,心中依旧未太在意,抱着沉甸甸的思绪前进着。 终于,一声吃痛的“哎呀”在桃林某处响起,我捂着那被桃枝划破的脸,晋儿一旁哼哼唧唧地说了声:挂彩了吧,母后。我这才怅然若失地从自己纷繁的思绪走出来。 三心二意的惩罚。 放下手中篮子,我蹲下身子间,晋儿凑了上来,肉肉的手抚着我的脸,仔细地瞧了半天后,学着平日里我安抚他的样子,在伤口上为我呼呼着。 “都刮破了皮,红红的,母后你也有淘气的时候。” 儿子慢条斯理地在身旁为我止着痛,听着不经意间儿子的唠叨,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十岁,只能无力的偎依在儿子身边喘息。 我头一侧,轻轻靠上晋儿那软绵绵的肚子上,真觉得自己此刻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贪婪地从晋儿身上汲取温暖,四周忽然安静了许多,晋儿有些紧张:“母后,外祖母墓碑上有只黑色鸟儿,一直盯着我!” 我顺着他的害怕望去,原来是只乌鸦。 “不怕,长眠在此的都是亲人,想来此时知道晋儿来祭拜外祖母,特意让这只乌鸦来迎接我们。” 说着,我捡起块石子,朝立在我母亲墓碑上的乌鸦砸去。 “呱”一声扑腾,那只乌鸦飞入桃林深处,转眼没了踪影。 我深吸了口气,道:“走,我们去给外祖母问安。” 晋儿点点头,紧紧偎依在我身边,生怕落后一步。 插好了香烛,摆好了祭品,我一改以往的悦言和色,认认真真地叫晋儿在坟头前跪下,给母亲磕头。 晋儿也不敢顽皮,规规矩矩地跪在墓碑前给母亲磕上三个响头,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道:“外祖母,晋儿好想念你哩。” 倏地,我心一酸,也跪下身子朝母亲坟头深深一叩首,嘴里轻念道:“娘,不孝女樾棠来看您了。” 此时,夕阳已经半身落进山头之中,桃林之中开始变得昏暗难辨,静得有些出奇。 偎依在那纸钱化成的火光中,黄澄澄地火光映亮了我和晋儿的脸,而我们母子变得十分寡言,只是机械而重复地将手中的纸钱递进火堆中。 跳跃着火光,焚烧着心中的孤寂和苦闷,我极用心在和天上的母亲交流着;化成灰烬的纸钱随着热力一点点在上空盘旋纷飞,似乎真的能将秦我一怀心事传递给天上母亲。 可晋儿就不同了,毕竟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虽然有我陪伴在身旁,但临近傍晚之时在坟前烧纸钱,孩子心中那些妖魔鬼怪又开始鬼祟起来。 晋儿粉着一张因热力染红的脸,警觉打量着四周,时不时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飞过,“嘎嘎嘎嘎”叫唤个不停,跟平日里我唬他的鬼怪异志录中的场景一般,晋儿不觉朝我靠近了些,怯怯地问到我。 “母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晋儿害怕。” 专注间,我扭头略略地看看惊慌的儿子,将手边多余的纸钱递给了他,缓着声宽慰着。 “不怕的,娘亲不是说过,这里有外祖母和许多叔伯婶姨在,他们都是亲人。要是你还是害怕的话,就多给外祖母烧些纸钱,她会护着你的。” “嗯!” 应答间晋儿将四周看个遍,大约真是怕了,认认真真地在火堆前化起了纸钱,绷紧了通红的脸,吧嗒吧嗒地抿动着嘴,不知道他自个在叨唠些什么,总之行为可爱得很。 纸钱化尽,燎亮的火光渐渐变成点点猩红,寸寸光芒中在黑暗中缩短,我静静地跪在那,将自己锁在繁乱的思绪中。 见我许久不吭声,晋儿开始对四周的暗色感到害怕,拉着我的衣角求助上。 “母后回去吧,天好暗,我害怕。” 我怅然若失看了晋儿一眼,淡淡一笑将他搂在怀里,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又转过脸对上母亲那低低的坟头出神起来。 在这里,我也是个孩子,也需要一点安慰,那润湿已久的眼眶盈满了心中难言的酸楚;顺了顺晋儿乌亮的发顶,那温柔抚慰仿佛是在对他说:就一会儿,娘亲想再和外祖母撒撒娇。 此时,一团上下起伏的白光在远 处浮动起来,闯进了晋儿惊慌失措的眼中。 那团光越来越亮,越靠越近,晋儿恫吓得他在我瑟瑟发抖起来。恐惧积聚片刻,晋儿霎时扎深脑袋在我怀里,嘴里战战兢兢地嚎着。 “母后!母后!!光,鬼火!”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晋儿在怀里“哇哇”嚎啕大哭出声。 我聚神回头一瞧,大概是在这暗色中呆太久,突如其来的光太过刺眼,顿时觉得眼前一花,看不清这团光里包裹着什么。忐忑间,我只能抱着吓破胆的晋儿,一边规避过于强烈的光,一面安慰着他别害怕。 “太子殿下勿惊,是老臣。” 熟悉的声音传来,加之逐渐适应这靠得过近的光线,我慢慢看清背后藏着的人。 是父亲,背后还有梅跟着。 梅似乎懂得孩子在惧怕什么,径直上前间,劝慰到哭噎不止的晋儿:“殿下不怕,我是梅姨!没有鬼怪的。” “梅姨我想回去,这里好黑,怕人。” 晋儿认清了来人,娇气更胜先前,一个满扑扎进梅怀里,紧搂不放。 梅抱着他宽慰了两句,又对我说到:“阿姐,看殿下吓得不轻,要不我先带他回相府?” 借着灯火光,我恍惚地瞧着不动声色的父亲,心中忽预见了有些事将发生,便点头应允了梅的主意。 梅和晋儿先行离去后,这暗色笼罩的桃林祖坟中,只剩我们父女相顾无言。 会在什么契机下打破沉默呢?我静等着,等着父亲再伤我一回。 “为何要对玉婕妤赶尽杀绝?” 果不其然,良久静默后,父亲的话刀出鞘,直扎我心窝子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 反目成仇 面对父亲的质问,久跪于母亲墓前的我,双手蓦地扣紧了发麻的膝盖。 许久死寂后,我淡淡如水地回到:“您老当下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父亲,还是臣子?” 看不见的背后有了些许动静,加之桃林中暗色掩合,父亲被我触怒的表情无法洞悉。 但他口吻间怒意,却怎么也掩藏不住:“当着你母亲,李家列祖列宗,我当然是以父亲身份质问于你!” “噢,原来父亲还把我当女儿看待。” 蔑笑油然而生,挑起了我的乖张。 “您老处处为他人着想,不惜算计自己亲生女儿,这样大公无私的父亲,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 “老夫是对事不对人。且不论玉婕妤乃为父多年挚友膝下爱女,你身为六宫之主,成日苦浸于昔日旧怨,不思进取间,难道为父为你选一二可心人协理后宫事务也有错?” 我倏地面色一凝,父亲个中词相当扎心。 “不思进取?在父亲眼里,难道为虎作伥,奴颜媚骨被你操控在手中才叫有所进取?!父亲如今当着母亲面说这话,未免太叫人寒心了吧!” “你,你放肆!” “你才放肆,李书云。” 猛地从地上支起身,我极力克制着那股钻脑的眩晕感,迎战上怒火高涨的父亲。 “你我如今还能算父女吗?当年你既然暗中截留母亲的求助信,亲手将一门妻儿老小推入死境,心何止比我狠百倍?当着母亲的坟前,我不怕说句让她伤心的话,你我父女情份早已缘尽,我即便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李书云,李相爷,是你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在后。” 迎着他高扬而做抖的掌心,我步步逼近。 “可是想打我?我人在此一步不让,您老尽管动手便是。” 挑衅一二不见动静,我蔑视着他的犹犹豫豫。 “你老不是一向挺重尊卑,懂礼数的吗?自古以来,君王帝后本是一体,你身为臣子,现在这态度是对皇后该有的尊重和敬畏?!按祖宗家法,你见了我,不仅不得直视我尊容,还得正正经经地给我行三跪九叩的臣子礼。莫非相爷忘了,我此番出宫回门祭母,礼部可是依照皇后的仪度安排的?!” 我为什么要这般大张旗鼓的回门祭母?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父亲明白,我们间所有的话语权,决定权不在于他,而是牢牢掌控在我手中的! 而当下,父亲似乎已经意识到尊卑悬殊,高扬的手无力的垂下间,人也换上了副顺眼的臣子卑微,缓缓屈膝跪在我跟前。 得意吗?有,但只是强争话语权间的一时痛快,可心中更多涌起的是股荒凉,无休止的。 试想我们父女的相处之道,居然要靠对付外人的权术制衡来维系,何其悲哀! “老臣无德,僭越本分冲撞了皇后娘娘威仪,愧对先人淳淳教诲,辜负圣上重信,请皇后娘娘降罪责罚。” 好一招以退为进! 父亲这是在赌我会心软?然我在摆出大历皇后架子时,就没想过打虚幌子。 何况,此时我李家这么多枉死的冤魂,正瞪大了眼睛看我如何讨还公道。 我不徐不疾道:“责罚嚒?不急于一时。而当下,我还准备了不少话要同李相爷推心置腹番,想来相爷听后必定受用匪浅。” “老臣愿闻皇后娘娘训诫。” 说着,跪着的父亲朝我躬身一拜。 我揪着心,道:“您是生我养我的恩父,自然对我的心性脾气了如指掌。谁推我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将对方一同拉入地狱这一点,想必李相爷从顾党覆灭一事上,深有体会。而即便我再不愿,但如今入了这个火坑,沾染了这是是非非,我自然要把皇后这个角色扮得绘声绘色,才不辜负您老对我的抬爱。李相爷,你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玉婕妤的事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端,更多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人在其位,谋其事,只要老臣还在大历朝堂一日,就万不会让皇后娘娘您恣意妄为。” 不意外的回答,但无疑给了我狠下心的冲劲。 “看来李相爷的意思,是明摆着跟我对着干?” “老臣只知忠君之道,协天子安邦定国,让大历百姓永享太平若有人肆意挑起祸端,我身为臣子绝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您是我的亲女。” 此时,我蔑笑忽起,起手鼓掌不断。 “好一个忠君爱国,耿直无私的李书云可惜,你有我这么个女儿,怕是一世英名要晚节不保了。” 笑与掌声戛然而止,我显露出妖魔化的一面。 “我偏偏要做这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父亲声色俱厉地应到:“子不教,父之过,为父会尽全力阻止你胡来。”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与父亲虽本出同源,但鉴于有些根深蒂固的偏见,进而让他老眼界显得局限。 “世人多可笑,总认为女子不如郎,但翻看过往史书,往往许多国家的覆灭,直接或间接的,跟一个不起眼的女子有关。对,我自认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超越父亲您,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本领在身但有一点,我却比你们任何人有自信,那就是你们遵从如神明般天子,他的喜怒哀乐牢牢掌控在我手里,成就我为所欲为的保障。” 看着父亲渐渐陷入死灰的表情,我不急于把他逼得太死,趁各自留有审度的时间,我寻来一根枯桃枝,朝那已熄灭的纸钱灰堆中掏了掏。 空气鱼贯而入间,堆积成小丘的纸钱灰堆忽炸起熊熊烈火,耀得四下通透。 “瞧,很多事就像这本熄灭的纸钱堆,看上去无死灰复燃的迹象,但只要稍稍拨弄一二,就会燃起燎原之火。如今这出大戏唱得意犹未尽,就这么杀止住,也太对不起捧场的看客们?” 父亲忽急了,跪叩道:“娘娘心中有什么怨,什么恨,尽管冲着老臣来,但大历正处于休养生息,百废待兴的阶段,皇上心志间万不能有半点闪失!请看在大历万民福祉的份上,三思而后行!” 然,父亲的情急,换来地不过是我冷冷一笑。 若当初父亲对李家的仁慈,有对容舒玄忠心的十分之一,我李家亦是不会沦落到今日家破人亡的地步。 这口怨气,我无论如何也消解不了。 “我数年筹谋三千思都熬过了,也不差这区区三思。你不是一直期望容舒玄成为个有道明君?不巧,我偏偏要亲手毁了你的希望,蛊惑他做个昏庸无道,万民唾骂的暴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 见招拆招 忠告已到位,我想多说无益,手下见真招才是实在的。 “说到如何责罚,既然相爷悔意诚诚,且又在宫外冲撞于本宫,无需小题大做间,那就略施薄惩,罚相爷在我母亲陵墓前反省半个时辰,好好想想你究竟亏欠我李家什么。” “樾棠!” 满心堵的我正欲抽身离去,不想父亲一把拽住我的衣袖。 脚步一定,我倏地侧过脸,一眼寒光刺得他老瞬间收回了手间攀缠。 “本宫刚罚了相爷,转眼不到,您就这么快忘了为何受罚?难不成还想罪加一等?!” “樾皇后娘娘息怒。” 迫于威仪,父亲生硬地改口唤到我。 “老臣自知厚颜,但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造下的罪孽,臣愿性命相谢以平皇后娘娘心怒!望娘娘念在李家世代忠良的份上,收回执念,老臣定当永感大恩!” 话毕,跪在地上的父亲重叩三记,以表其言不悔。 然他老不知这样无意义的行为,只会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增加我对他的反感。 “相爷想用性命做挟?可惜,本宫也是极顾及体面的人,背不起这不孝的罪名而相反,我盼着相爷长命百岁,好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多有机会尽孝膝下。” “这是玩火n!” “还不是你这个好父亲逼得!” 极怒如山洪爆发,以势不可挡之势朝颤颤巍巍的父亲席卷而去,四周静林回音大作。 “知道女儿当下最痛恨您什么吗?你满腹的愚忠,渗进骨子里的奴性!我也是个医者,解得奇毒,治得怪症,却唯独医不好我父亲扭曲的迂腐!” 那股极怒末尾,把我情绪推上了个至高点,我不悔其誓地点醒到父亲。 “现在我才明白,要彻底摧毁一个极端,就得狠下心树立另一个极端,旗鼓相当间,看谁占高下!” 话毕,我整个人被火烧似的难受,头也不回地往桃林外走。 而终有些心中脆弱抹不去,不偏不倚在此时爆发开来,摧得我两眼迷泪,在暗夜中飞舞。 回到相府时,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留了几分神魂在身刚踏入我下榻的蓬莱仙居,就见容舒玄盘腿坐在地上,操着一堆木匠工具,饶有兴致地为晋儿雕刻着尊木马。 可瞧晋儿此时的反应,不怎么乐见他父皇的讨好,反而有些拘谨地呆立一旁,一声不吭。 “晋儿,到母亲这儿来。” 见孩子作难的难受,我遂打起些精神,上前给晋儿解围。 “娘亲” 当着容舒玄的面,脆生生,甜滋滋地唤到我,立马跟个脱缰的小野马似的扑进我怀里,一个劲地怨说盼了我老久。 “晋儿,你如今乃东宫太子,待人接物怎么还如此随意?即便是在宫外,你也得尊称你母亲为母后。” 容舒玄煞风景地插了句教训,虽知他是无心之说,但这话让晋儿听来,无疑束缚天性的紧张。 我搂着这个惊鹿般的小娃娃,摇了摇,诓了诓,暗示他不必在意他父皇的话,随即将话题接了过来。 “知道晋儿为何不亲你吗?就是因为你的条条框框太多,进而让孩子望而生畏。娘亲,母后,对我而言都是一个意思若要我选,我反而更中意娘亲这个称呼。孩子年纪还揣着这么多战战兢兢的敬畏干嘛?我是她亲母,又不是外人,不需要那么多不诚心的敬畏。” 停下手中刻刀,容舒玄笑得有些委屈:“你看孤在这儿忙活了大半天,讨不到孩子半个笑脸不说,还反被你酸训了一顿,孤可着实憋屈着。” 我嘲讽道:“想临时抱佛脚,天下没白得的便宜。孩子有孩子的脾气,亲谁远谁,他心中自有一套衡量标准,可不是你一时兴起,雕个怪模怪样的木马能哄住的。” “行了,行了,你也别一个劲地在孩子面前弯酸孤的不是。还是照旧,你做慈母,孤做严父,大家一松一紧管教孩子。” 想来是觉得做了无用功,容舒玄拍拍手上的木屑,撂下一地狼藉麻溜起身朝我们母子走来。 他道:“听说你去了李家祖坟,想必还来不及用晚膳吧?正好,来时孤带了两个御厨到相府,想来也准备的差不多,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前往偏厅品一品厨子手艺如何。” 我答:“你倒是挺用心的。好啊,正好我肚子也闹空城计。” 一见我应了,容舒玄那乐意顿时翻出百倍欢,单手把晋儿抱在怀里间,另一只手蓦地牵住我的左手。 晋儿委屈巴巴地僵在他怀里,朝我递来求助信号,我倒是异常镇定地朝晋儿笑笑,示意忍耐,并配合着容舒玄当下的极好兴致,“一团和气”地朝偏厅进发。 开膳间,大约是容舒玄从我这儿得了好脸色,高兴间竟让人上了两壶御酒,并邀上我一同吃酒我也没多扭捏,索性一并应了他的要求。 下了两杯,没什么感觉的我,忽被靠过来的容舒玄一长臂搂住肩,气氛间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一小勺子蟹黄豆腐还悬在口边,有人就耐不住猴急地凑过来,想吃我豆腐。 我镇定如常间,抬起的左手立马挡住容舒玄贴来的脸颊:“虽是身在宫外,可膳桌上该有的规矩坏不得,再者孩子也在,别给他树立不好的榜样。” 他不以为意地说到:“父母恩爱,孩子瞧着不是也心里欢喜吗?” 流里流气在我手心上蹭了蹭,可我持重的脸色却不见半分缓和,顺势朝远离我的方向拨开他的头。 “是不是突然觉得我好说话,你病犯间,就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此时,容舒玄感觉到我有动真怒的迹象,立马规矩了许多执着九耳翠玉壶,一面向我斟酒赔不是,一面巧舌如簧地同我拉家常。 “樾棠,来相府好一阵子,怎么不见相父人?” 目光不斜地流连在满桌丰盛佳肴上,我让服侍用膳的宫人夹来几个心仪的菜品,不徐不疾地同他说到。 “你们一个天子,一个国相,都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说来也巧,我这调侃刚落不久,多时不见踪影的父亲就一脸凝重走进偏厅照了面,臣子请安,君王寒暄片刻,父亲在容舒玄的盛情邀请下落了座。 不过看着阵容架势,我预感到这顿饭接下来不会吃得太寡淡,定有好戏上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 我非愚辈 桌上多了父亲作陪,落了个轻松的我,识相地挪了个地儿,坐到了晋儿身边。 他们君臣同桌同饮几杯后,容舒玄无意间提起为我母亲守灵尽孝的事儿,父亲一时间推辞不下天子隆隆圣意,对座上人又是跪又是拜,情绪波动间少不得他老泪纵横,感激涕零,场面几度尴尬不断。 不过,场面上父亲虽对容舒玄感恩戴德,但我瞧得出,他老对这个亲女眉眼中总存着几分怨怪想来此时父亲心中定认为,是我在暗中教唆天子,做出这等不符礼制的事情来。 在我看来,与父亲间的误会不是一星半点的,多一个少一个黑锅也无所谓,索性装着若无其事样,继续照顾晋儿吃饭。 膳桌上两人酒又过了一巡,父亲忽然挺郑重地向容舒玄请示上。 “皇上,膳后可否允老臣点时间,想私下同皇上商讨些事。” 话出同时,父亲的余光不自觉地飘向我。 很明显,这话里的隐藏意思,是对我有了提防心。 我稳居在旁,不动声色地继续挑碗中鱼肉的小刺,而此时座上容舒玄似乎察觉到我们父女间的气氛不融,犹疑一二,拿出了和事佬的派头。 “可要紧?” 父亲面色微怔,转而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基于近段时间一些动向,老臣想先行征询下皇上的意向。” 让人满了酒,容舒玄笑意盎然:“既然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在座的也没有外人,相父何须如此拘泥?且当是闲话家常,畅所欲言。” “这” 即便容舒玄此时开了这个口,父亲这顾虑也不见得打消多少我一抹淡笑勾在嘴角,作起了有眼力价人的声势。 “晋儿,母后陪你出去玩一会儿?” 可孩子哪里懂得桌上那么多玄机,抱着自己的小金碗,不肯下桌:“母后,晋儿还没吃饱呢,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说着,晋儿捣着小勺子狼吞虎咽了两口,委屈巴巴的小样子,生怕在场谁夺了他饭碗似的。 我憋着笑,佯装拜托样地扯了扯晋儿袖子,此时被容舒玄撞见,倒是乐开了怀:“算了,你也别强扭孩子。晋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你总不能因为顾着避嫌,让孩子吃不饱饭吧?呆着,看着孩子吃得香,孤也有食欲。” 打趣了我们母子一句,容舒玄径直满饮杯中酒,话突然落了严肃。 “在座的都是孤至亲至信之人,孤不喜自家人防来防去的孤也不怕相父多心,若相父此时不想说,那以后也莫要再提。” “皇上,老臣只是觉着” 只见父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省罪人欲动礼间,容舒玄大手就将父亲按止在座椅上。 “相父,这是宫外且是家宴,没那么多动膝盖骨的规矩。按民间例俗,孤来了妻家便是登门女婿,礼从妻家若真一切要按规矩办,孤可是得给相父这岳父大人磕头奉茶的。试问,相父真要同孤讲规矩?!” “不,不,不,老臣万万不敢!” 爆豆急似的回了句忐忑,父亲把那忠直的头垂了下去。 容舒玄执起酒壶,道:“相父还是如此拘谨。来,孤给相父斟杯酒,权当是给您老壮胆。” 半威半摄间,容舒玄亲自给父亲满上酒,双手奉于跟前而父亲战战兢兢地接过,作难片刻,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骨节分明的五指,似有节奏敲击在桌边,容舒玄抿着满嘴狡黠的笑望了我一眼,转而把灼灼目光落回父亲身上。 “相父想同孤商议何事?” 被暗中收服了倔性的父亲,立马回到:“老臣是想问一问皇上属意,镇南将军霍子陵还要滞留京中多久?” 蓦地我耳廓一动,警觉大动,把当下每一个风声收紧在心。 容舒玄眉心一敛,几分圆滑地谈到此事:“霍卿常年军旅风餐露宿,劳苦功高,如今在京掌管宫中禁军卫,享享清福也是理当的。相父觉得有何不妥?” 父亲道:“老臣斗胆妄言,若有大不敬之处,望皇上多多谅解。皇上若怕霍将军拥兵自重,进而将其归约在京,此法的确乃防微杜渐之效。但当下我大历与北燕在云州郡上纷争不止,且郡中已失两主郡,故老臣以为,若继续放任现状不加以重慑,云州局势会继续恶化不说,恐还会殃及本属我大历国境的渝州安宁。” “相父的言下之意,是希望孤及时调用南陲启元军,对北燕加以制衡?” “皇上圣明。” 父亲恭敬一答,多时愁容有了舒展之色然相对于容舒玄方面,在我看来,他这“圣明之貌”中似乎还潜藏不少的深意。 “樾棠,你怎么看待此事?” 忽然,容舒玄扭头征询上我的意见。 我拿着手绢,不露声色地替晋儿擦着小嘴:“我一个檐下妇人,哪里懂得什么调兵遣将,你怕是问错了人。” “你呀,最会人前装糊涂。孤的意思是,在用人方面,你觉得当下孤是否该放霍子陵出京,重掌启元军?” 明面上有敷衍,决断间,自然要慎重考究对方心思我停下手中的忙活,收止住闲散,郑重其事地问到容舒玄。 “你当真想听我的意见?” 容舒玄笑如朗月:“当然,在理不在理,都是一家子的关门话,无伤大雅。” 我呶着小嘴,有意无意地瞄了眼紧张在面的父亲,用半调子玩笑口吻问到:“云州现今频频告急,大历对敌自该加以震慑,但真得霍大将军亲领启元军,才解得了云州危机?” 父亲急反驳到我:“皇后娘娘在怀疑什么?霍将军乃大历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将,军功赫赫,若由他亲自挂帅平定云州之乱,定能马到功成。” 我应道:“父亲大人不必动火,我从未怀疑过霍将军治军打仗的能力。女儿只是出于好奇作了点质疑,难道大历除了霍子陵外,便再无他将可用?还是本身这启元军历来只听从霍子陵一人命令,换作他手,无人可将其调动支配?” 什么叫蛇打七寸,一击中的,瞧着死灰之色渐占据父亲的脸,我悬在嘴角的甜笑,庄重而神秘。 自古君王最忌讳什么,自然是做麾下臣子的专权独断,旁置君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 忠言逆耳 当下在霍子陵的去留上,父亲已然认为我为泄愤故意抬杠,排挤朝廷忠臣然不知,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抬杠,不如称之为顺应。 至于顺应什么,自然是顺应座上人的帝王心。 在帝王眼中,做臣子的永远是被自己运控的,而不是用来求的。 这一点上,我似乎当下比父亲看得更深,更通透。 把刺儿剔除的鱼肉放入晋儿碗里,我从容有度地说到:“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今日没了你,明日没了他,可年年岁岁日落月升依旧,日子照过。而放眼大历上下,渴望一跃龙门的良才志士多如牛毛,他们比霍将军缺的是什么?绝不是欠缺才能,而是机遇稀缺。” “谬论至极!” 父亲当即叫板对桌,未曾给我留丝毫颜面。 “当下云州形势岌岌可危,既已有合宜的人选,为何弃优择劣,大冒风险?皇后娘娘,江山社稷,国本安宁,可不是随口闹着玩的儿戏。” 此时,终于饭饱食足的晋儿溜下座椅,拉着我的手让我带他出去玩儿我起身安抚了他两句,再次把父亲的话接了过来。 “父亲真认为,霍子陵是合宜的人选?打胜仗不难,如何犒赏一个位高权重的臣子才叫难。养过老虎的人都知道,你能填饱它的肚子,它就温顺的像只小猫若有一天你不能再满足它的胃口,即便你是养育它多年的主人,它也会反过来咬你一口,甚至是把你当食物般吃掉。” 装着大老虎样,和扭缠得紧的晋儿玩闹一通,抬头间,笑盈盈的我意味深长的朝容舒玄抛去个眨眼。 我侃侃而谈:“所以聪明的养虎人,身边都不会单单豢养一只宠物,而是许多只至少有个别吃不饱生了反心的,要咬主人时,总有其他养得乖顺的会替他挡着,防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问着答案,却没半分耐心等容舒玄亲口给我回应我抱起沉手的晋儿,蹦跶的像个孩子似的朝偏厅外走。 “走喽,母后带你去院子里数星星去。” 子时三刻,漫天繁星,夜静如水。 备了些提神的参茶,我换好孝服前往李家祠堂,好瞧瞧容舒玄是怎么个替我母亲尽孝法。 人刚至李家祠堂外,透过雕花窗棂,便见容舒玄纹丝不动地跪在我李家列位先祖灵牌前祭台上长明灯火闪烁如星,摇曳于穿堂而过的风中,斑驳光影在容舒玄脸上刻画出庄严肃穆,给人一种虔诚的错觉。 对啊,错觉。 冷笑乍起乍收,再次规整好心情的我,迈步继续朝祠堂正入口走去。 不想,半道上被父亲截住了去路,强行将我拉入了一个无人角落。 “霍子陵不是你该动的人!” 我们父女的开场白够惊心动魄的,我强行挣脱父亲的钳制,边揉着发疼的手腕,边沉着冷静地应付上父亲的责难。 “谁说我要动霍子陵?” 可父亲不信:“为父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费尽心机阻止为父保举霍子陵出征云州,不就是怕北燕靖德帝届时对阵失利,复国无望吗?你为他国步步筹谋,机关算尽间,竟不惜祸乱母国不要忘了,你如今可是大历的皇后!” “我可半刻都不敢忘!” 怒克持于一点,为我从容增色几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父亲不觉得自己言词极可笑?我没忘的是,云州郡这二十余载一直归属于北燕,什么时候被大历堂而皇之占为己有?说好听点是弱肉强食,说难听点就是不要脸,偏偏还要人前装出副道貌岸然!” 我此时才明白,父亲人太过方方正正,以至于他有何的一举一动,都被我悉数洞悉在心。 没给他老有发飙的机会,我截住他高扬的手,我没多客气的警告上他。 “父亲动不动就打人的习惯,怎么,本宫在李家祖坟时治得还是不够彻底?”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我冷嘲到:“没魔就没佛!人活得太死心眼,其下场,不过是他人刀俎下的鱼肉。” 重重地推了一把父亲,他蹒跚不稳地退后几步,满脸尽是无可奈何的怒。 我瞧着他的无可奈何,不禁自嘲在心:谁能想到阴毒狠辣的天目司,其首座大人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僵持片刻,我反挑起话:“父亲真以为自己是在帮霍子陵?” 父亲怒道:“至少老夫觉得他是个人才,没害他之心,更不想埋没他的将才!” 我道:“从父亲的死板角度来看,认为我是在害霍子陵,而你是在帮霍子陵然从我的立场出发,女儿不仅没有害霍子陵之意,反而是在阻止父亲陷霍子陵于不忠之地。” “诡辩!” 毫不意外的反应,我没急于吭声,只是等父亲急出了好奇后才开口言明。 我说到:“自古无数忠臣良将死于功高震主四个字,岂是单凭我一张嘴诡辩得通的?李相爷,你还是太不了解你侍奉多年的君主心,不过是个空有一腔忠胆,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莽夫罢了。” 等我声势压制住父亲的激动,我稍缓了调,把局中的险要和盘托出。 “女儿之前在偏厅打的比方,不仅是说给容舒玄听的,更是提醒父亲你。对,此番若真让霍子陵前往云州坐镇,解其乱局必定十拿九稳但父亲可曾从长远想过,为了平定小小的云州纷乱而让大历失去了位忠猛之将,值不值?作为武官,霍子陵现手握兵权,位居万户侯,和父亲文武双治平起平坐间,已是做臣子的荣耀之巅届时云州凯旋归来,你觉得以座上天子多疑善猜的性子,等着霍子陵是功勋嘉奖,还是杯毒酒?!” 停顿片刻,我趁父亲犹疑大作间,把话落得更深入了些:“天子,无疑是天下间最大的利益掌控者,若当他手中再无可封赏之物,留给臣子的,只有死路一条可选。如若不然,天子只能交出座上龙椅,顾家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可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霍子陵不是个醉心于权势的人,而皇上素来惜才,定能知晓霍将军对国对君的一片丹心。” 父亲语气间少了先前的咄咄逼人,可深究起来,仍然让感到冥顽固执的悲哀。 我轻笑一声,道:“君非一日之君,臣非一日之臣,往昔再多信任与情义,也会慢慢在才猜忌中消磨殆尽。帝王心术,久浸成魔,何况你们侍奉的天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一章 痴情总伤 祭母归来,宫中依旧花红柳绿,秩序井然,蓦地感觉这风平浪静下,多了几分不一样。 不一样在,如今后宫中芸芸众人眼中,对我的存在多了重视和敬畏,甚至于是害怕。 “阿姐来,我给你上个软垫,靠着看书舒服些。” 正细细地研究一本孤本药典,小梅的手朝我扭着的左拐子塞来个软垫,顿时全身僵直感舒缓许多。 我抬头,笑得甜甜蜜蜜:“谢谢。” “哪有用得着谢,阿姐话重了。” 小梅朱唇微抿,梨涡在颊,很是腼腆。 自从那晚不好事后,很少再见小梅笑,一时间心怜这好光景,我放下手中专注,把她拉在身侧同坐下。 “你啊就是头累不倒的牛,日日东辰殿,椒房殿两头跑,我这心愧疚间,谢你千遍万遍也觉得不为过。以后来椒房殿,安安心心把自己当个主子,别什么事儿都揽着自己操心,我就怕你好脾气把椒房殿的宫奴养刁钻了。” 小梅回道:“阿姐身边没个可信人,我不放心间自然得多担待些,这样过得挺充实的,我也不至于闲来胡思乱想。” “总之开开心心就好。” 走着心听,我自然知道有些伤口不宜触碰,遂打止住深究,转而问到小梅。 “这两日我一门心思扑在研药上,里里外外少有问过,可有什么叫你难做的地方?同阿姐说说,我正闲得骨头软,想找几个刁钻的练练手。” 腼腆一笑,她应得谨慎:“都挺好的,没什么难做的地方。阿姐拿玉婕妤立威那档子事儿,如今可谓是传遍各宫各院,人尽皆知人人自危不暇间,哪里还有半分胆子寻衅挑事?” 我笑着小梅给我的“高帽子”,也不意外这说法:“杀鸡给猴看的戏,改改宫中人看人的路数,也总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和颜慈目,好欺负的。” 小梅替我换了杯茶间,向我提到个料子。 “阿姐的雷霆手段的确够震慑人心的。就拿那与玉婕妤交好的徐婉仪来说,一听玉婕妤出事,这几日抬头朝您的椒房殿跑,早中晚三趟从不间断,且一跪就是半个时辰,想必也是听到些什么不好的流言,吓怕了。” 我不徐不疾地下了口清茶,甜润的口感,顿时在我脸上洋溢起股冷色。 “没吓破胆算她定力好的。一个婉仪,我真要对她如何,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由她自生自灭去吧,我量她不敢在我面前作妖。” 小梅面色腾起些担忧:“可徐婉仪这日日来,日日跪,阿姐若一直避而不见,也终归不是个法子。再怎么不济,毕竟也是四品婉仪娘娘,怕是晾久了会生出嚼阿姐气量狭隘的舌根子。” 我倒不以为意:“管她的,那丫头爱怎么折腾自己是她自己的事情,我横竖没动她半根汗毛,即便是个碎嘴料子,到了旁人嘴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们的心思,可不能过多放在这等墙头草小角色身上。” 我继续品着香茗,容小梅自己深思熟虑了会儿,大概是找不出什么错处,她自己也放弃了争辩。 问了些琐碎,小梅忽然一股后知后觉上面,忙向我禀报到。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大事给忘干净了。陪阿姐回门祭母的那日,听下面的人说,端惠公主曾造访过阿姐的椒房殿。” “容玉意?” 这个事儿忽从小梅口中传入我耳朵里,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片刻审度,我面色浮起了些在意:“终于来了个还算有分量的。小梅,可打听到对人的来意?” 小梅摇摇头:“倒也没说。听说那日傍晚公主在阿姐椒房殿落脚不到半盏茶时间,见阿姐不在宫中,便打道回府去,一字未提来意。” “她那傲娇性子我清楚着,可不是什么善茬。没见着就没见着呗,反正见了也扯些陈年旧怨,没多大意思。” 小梅不放心,提醒上:“既然阿姐预见这端惠公主不是什么善茬,还是避着些为妙,毕竟当下她还住在宫中,指不定哪日兴头一起,又来找阿姐的麻烦。” 我惊眼一瞪,挺意外地问到:“她放在自由无拘的公主府不住,跑回宫找什么存在感?” “好像是跟驸马闹了不愉快,端惠公主一气之下搬回宫来住听天香殿那边人说,今早驸马还专程进宫向公主请罪,不想公主非但不领情,反而当着众宫奴的面把驸马爷痛数落了顿,并轰出了天香殿。” 带着不可思议表情向我诉说此事间,小梅也打趣到驸马一二。 “我来阿姐椒房殿时路过天香殿外,远远地瞧见驸马爷还孤零零地候在殿外。外面春雨绵绵,不见消停迹象,驸马爷倒是好耐心,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半步不肯挪动,等着气头上的公主回心转意细雨伤身,倒叫不少人看着心疼。” “想不到百里宇傲倒是个痴情种。” 一股新奇油然而生,我快速询问到小梅。 “人可还在天香殿外苦候?” 小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到我:“应该还在吧。驸马爷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想必见不到公主,也不甘心这般空手而归。” 顿时,我喜上心头,从书榻上撑起身就拉着小梅朝阁外走。 “走,陪阿姐混个脸熟去。” 被我拉拽着的小梅,满面迷迷糊糊:“去哪儿啊?” “天香殿啊。” 我欢快语气点破这浅显玄机,小梅如惊梦初醒间,立马张罗到我出行事宜。 “阿姐稍等片刻,外面下着雨呢,我去取把油伞来。” “多备一把。” 这细心合我意间,我立马叮嘱到小梅多备一把油伞备着而她只是怔怔看了我一眼,当即心领神会到我什么意思。 天香殿。 立在宫廊一角,瞧着已彻底被细雨湿透的百里宇傲,仍巍然不动地立在紧闭的殿门前,我来时满怀的欢喜,不似起初那般浓烈。 多情总被无情伤,奈何痴情无人顾。 望了望这漫天阴霾,这纷纷细雨如糖霜般遍撒在天地间,过往的凉风吹出几分寒意,叫人好生望而却步。 可犹豫多时,我的脚步还是动了。 “皇后娘娘此时怕是去不得。” 一个单纯的好意还见摇摆,我身后忽冒出个沉稳男子声,生生阻下了我迈动的脚步。 惊然一回头,我便见苏逸舟从容有度地走上前,朝我躬身施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二章 乾坤一机 我立知这幕相逢天香殿绝非偶然,收起惊讶间,饶有兴致地问到苏逸舟。 “苏太傅也是来凑热闹的?” 苏逸舟眸光深邃地看着雨中人,神态清寡间,不见半点看客味。 “微臣是来替皇上做说客的。” 我顿时感到有些惊奇:“苏太傅言下之意,似乎和驸马爷私下颇有交情?” 此时,似乎觉察到我话中的质疑,苏逸舟挺慎重地向我解释到。 “皇后娘娘莫误会,微臣与驸马爷确有私交,但也是基于同窗之谊。” 说着,苏逸舟带着些动容的目光,领着我,一同望向雨中苦侯的百里宇傲。 “微臣与驸马乃同届进科,我为魁元,他为探花郎,志趣相投间故私下有些来往。” 得知这番缘故,我人前落了些窘态:“书门情谊的确难能可贵,我倒是在苏太傅面前落了小家子气。失礼了。” 他淡笑而答:“不知者无罪。况且皇后娘娘这话生分不说,也是在折煞微臣。” 我与苏逸舟都是心如明镜之人,有些话点得太通透,反而伤了该有的和气与默契。 打止住猜疑,我再次问到:“苏太傅既然前来做说客,想来必知晓他们夫妻间的矛盾所在,就不知何缘故闹得如此僵?” “全因一个婢女的缘故。” 拟了个宅门恩怨的话题,苏逸舟像个说书人似的,向我道出了他们夫妻失和的个中细节。 “端惠公主与百里兄完婚三年,感情疏离,且膝下无出。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百里兄之母翎姚夫人一直盼孙心切,几番劝说百里兄纳妾无果下,便擅作主张地挑了名身世清白的闺秀送入公主府,以盼早日为百里家开枝散叶。” 流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男女的因缘本没如此多圆满,何况是因权力绑在一块儿的御婚。 正心中领悟滋味间,又听苏逸舟说到下文。 他言:“此女进公主府半年有余,百里兄不过偶尔让她在身边伺候个笔墨,日子也算过的相安无事。可听闻就在几日前,此女在公主府中为百里兄抄书时,因百里兄夸赞了句对人秀外慧中被端惠公主撞见,两人生了些口角间,大发醋劲的公主不仅把此女责打一通还赶出了公主府,并且用花瓶砸伤了百里兄的左脚。” “翎姚夫人得知此事后也是怒不可遏,亲自上门同公主理论而公主不堪婆母人前指责,一气之下搬回宫中,故才有了今日的闹剧僵局。” 故事听到这儿,我不免尔尔一笑。 若问世间最难维系的关系是什么,大抵比不过婆媳间关系的复杂。 而此时再看百里宇傲倒也是真真可怜,一边是生养抚育自己多年的亲母,一边是结发共白头一世的发妻,左右难偏袒间,他自己却成了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不免庆幸着,自己今生不必为这等难将就的关系而苦恼。 一时感怀在心,我评述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先皇当年眼光倒不错,给容玉意指了个好夫婿。” “可惜总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逸舟的话我自然听得明白,而容玉意当下心归属何方我更是心知肚明,然毕竟我们都是个旁观者,感怀叹为间,我倒更在意苏逸舟先前的提醒。 我问:“刚不过是想给驸马送把伞,并没存过多用意,苏太傅为何说我去不得?” “因为,百里宇傲是颗可助皇后娘娘成事的好棋,微臣想替您保住他。” “好棋?!” 我惊然反问苏逸舟,俨然是未看明白这当中的关窍。 “好在哪里。” “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在寻找让大历陷入乱局的突破口?微臣当下以为,或许身为驸马的百里宇傲身上,承载着娘娘殷期的这种可能。” 可面对苏逸舟这等说法,我更见糊涂:“我没明白苏太傅的意思。” 苏逸舟清朗如月的一笑,不徐不疾地吐露出四个字来:“云州局势。” 就着这四个字,我明白了一些,但也更闹糊涂了一些:云州局势固然能左右大历安稳,但我还是不认为一个区区的驸马爷,有能耐让云州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瞧着苏逸舟的反应,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 而此时苏逸舟似乎明白我在作疑什么,转换了个对话方式问到我:“容臣小小的卖个关子,以皇后娘娘看人的眼光来审度此时的驸马爷,您觉得他在端惠公主面前欠缺什么?” 我略略思考了番,回答到:“应该是欠缺底气,一个能令男人在女人面前挺起腰板的底气。” “皇后娘娘看人对事切脉很准。那微臣再冒昧一问,若要让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挣足底气,树立威信,最切实有效的法子又是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说:“男儿志在天下,自然是建功立业。” 说到此处,我自己忽然就被自己的说词打通了脑中阻塞,进而惊问到苏逸舟。 “你不会是想,让百里宇傲前往云州平乱?可他乃文臣之后,哪里会懂得调兵遣将。” “谁生来便是事事皆能?人有无限可能,是靠这里,而不是蛮力。” 说着,苏逸舟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笑得灿烂。 “再者,如驸马这等文臣之后入军,也不见得一定要舞刀弄n,上阵杀敌有时坐镇军营运筹帷幄,亦是一种将才卓着的体现。而恰恰,以微臣对驸马爷的了解,他确有这样的才能。” 我疑问到:“可我期待的结果是云州败局,然百里宇傲真有这等治军贤才在腹,那我们助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样不是很好吗,娘娘既然想保住霍子陵,而驸马爷才能完全能统驭云州局势,一举三得间,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三得?” 他话里明明只有两个指向,何来三得之说?然在我作疑不解间,苏逸舟吐露出番挺深奥的话。 “皇后娘娘试想,届时驸马爷奉命督阵云州,对阵北燕,公主她为了心中那个念念不忘的他,而驸马爷为了自己心仪爱慕的公主她,势必有番爱恨纠葛,利益抉择而这三者利益传递间,皇后娘娘觉得,最终会是哪一个他受益良多?” 他? 我脑子飞速运转,须臾间灵光乍现,忽明白苏逸舟这话里的所指。 慕容曜! 脑子蓦地窜出这个名字,茅塞顿开的我,已全然知晓苏逸舟在盘算些什么。 很多时候,局势的成败不在双方实力悬殊,而在人心所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 软语煽风 翌日,巳时。 正摘抄着医典中某处精要,忽然阁内响起动静,扰了我的专注。 龙涎香袭来,我不用抬头看也知来者何人,佯装着不知情状继续抄我的书。 “注解精辟。” 稍许,耳边炸起声不吝啬的夸赞,我顺势一抬头,便撞见容舒玄品头论足间的笑意盎然。 “连孤这等对医术一窍不通之人,在看了你这浅显易懂的摘抄注解后,也能领悟些皮毛若让太医院院首瞧见,估计他得退位让贤,告老还乡了。” 我淡淡一笑,边写边说到:“学无止境,岂能是能以偏概全的?我这笨法子,不过是方便自己遇到同样的难题,再去抠破脑袋想第二次毕竟灵感这东西不是时时有,我只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谦虚的。皇后昔日才女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你啊是入一门精一门,要强才是真。” 我素来不喜旁人打断我做事间的专注,又不好挑明间,我于是换了个法子治他的聒噪。 “用早膳没?我晨间自己做了些瑰糖汤圆,若饿了,我让人给你煮一碗来填着肚子。” “你关心孤?” 像是捡了金子般开心,容舒玄低下头朝我凑来,眉眼间尽是甜得发腻的笑。 我抬手将他挡住视线的脑袋拨开,正色到:“我是烦你扰我清净。” “口是心非。” 手指闹趣而宠溺地在我鼻尖上点了下,龙颜大悦的容舒玄乖乖地退到一旁软榻上,主动要求到:“给孤备一碗来。” 人倒是安生了,可也是闲不住的性子,一碗汤圆上桌的时间里,杜裕兴来来回回在我椒房殿和乾坤殿间跑不下六七趟,就为了替对政事勤勉不缀的容舒玄传递奏折而已。 瞧着苦中作乐,乐此不疲折腾的杜裕兴,我严重怀疑,是不是他们主仆二人刻意做得一出人前秀。 忙完自己手中的事儿,我无声无息地落座到容舒玄对面,饶有兴致地翻看起他批阅过的折子细读两三册后,我心中渐渐有了中肯的评价。 有理有据,干净利落。 正品得津津有味间,一只大手探来,收走了我品读中的奏折同时,递来一册还未落御批的新折子。 “这事儿孤看着头疼,你帮孤先把把脉,如何处置?” 弄不清对人是讨好还是试探,我暂时未接:“你怕是太高看我了吧。对已经定调的事儿,我还勉强能评头论足附和一番,若真要让我抓过筋过脉处,那只能瞎出主意乱蒙。免了吧。” 他道:“嗳,瞎蒙乱猜又何妨?这折子里所奏之事本有几分荒唐在,过于认真,反而找不到合宜处理法子。” 下了口汤圆,容舒玄见我还有为难,立马换了个法子编我下水。 “这样,换个更简单的法子,抓阄上面提及人选有三人,梓潼看中意谁,为孤随便选一个。”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奏折,快速地过了遍奏折内容和所提人选,脸上显露出的严谨更见保守。 “如果我没认错,百里宇傲四字是出自你的笔迹吧?!能得你御笔垂青成为后补,想必是你心中定调人选,何苦来为难我?” 反质问间,我佯装着愠怒,把奏折丢了回去。 “你的眼睛果然毒。这百里宇傲的确是孤临时起意加上去的,没想到被你一眼识破,挺意外的。” 我冷笑到:“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想试探我便明着来,不用拐弯抹角的。” “天大的冤枉,孤真心没试探你的意思。只是奇怪宇傲那小子不知犯了哪门子意气用事,昨日跑来孤跟前想求个历练机会,正好碰上云州选帅出征的事儿,故鬼使神差地把他的名字给加了上去。” 戏开场了。 我收了收不悦,人前装起糊涂来:“这百里宇傲什么来头,竟让你这天子如此上心关照?你别说,此人的名字,我倒真觉得挺熟悉的。” “不仅熟悉,我们跟他现下还是姻亲。他乃文昌侯百里文谦的三公子,玉意的驸马夫婿忘了,小时候我们还时不时地玩在一块的,狗尾巴的绰号,孤还记得是你给宇傲起的。” “原来是他啊。” 圈套要如何下得精妙,全考究在那圆谎九分真一分假的功夫上,我立马摆出长舌妇姿态来。 “听说你妹妹最近和夫家闹得挺僵的,我还寻思着挑个合宜时机,跟你讨点n呢。别怪我损你妹妹,她那性格,总喜欢把人当软蛋般捏在手里,估计此次搬回宫住,少不了来我椒房殿闹腾。” 说到此处,我有意无意地给容舒玄递了个眼色,讨上护身符。 我道:“你倒是给个话呗,总不能让我时时躲着你妹妹,看她眼色过活。” 不知是是碗中汤下得过急,还是我这话够泼辣,容舒玄呛咳了两声,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劝慰到我。 “玉意那性子从小被父皇宠坏,加之孤就她这一个皇妹,自然很多事上都让着她。他们夫妻俩的闹腾本就够孤头疼的,你再添乱,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樾棠,你毕竟是皇后,犯不着跟个小丫头片子较真,能让着就让着些。” 我冷哼一声,没多跟容舒玄客气:“凭什么要我委屈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可别把我当什么普渡慈航她要真心和我过不去,我保证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行了,行了,你莫同孤置气,孤想办法把玉意打发出宫行了吧?” 两头为难地叹了口气,容舒玄不省心仍高悬在面。 “说起来,还是玉意这丫头太不懂事儿,连宇傲这般好的脾气都被她给逼急了,进而生出了逃避念头来。” 我立马反驳到:“他逃避现实?不见得如此吧。” 容舒玄狐疑大作:“你何以见得?” “亏你还是个男人,连这点浅显的小门道都看不清。一个男人总在自己女人面前抬不起头,为何?是没有挺起腰板当家做主的资本。试想容玉意一个天之骄女,还有你这天子兄长背后做靠山,她会把驸马放在眼里吗?” 酝酿片刻气氛,我食指结环地敲到案板。 “百里宇傲不是在逃避现实,相反是在积极寻找能解决他们夫妻地位失衡的治本法子因为他自己已经意识到,要让你妹妹从心底里瞧得起他,他就得有所建树,而不是做个空有虚名,混吃等死的驸马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 算心算机 对付帝王心,你无需刻意,只需在他心中播下一颗不经意的种子,它就极可能成长为左右天下局势的念头。 “你这么说来,孤倒是小瞧了宇傲。” 未搭理容舒玄的自顾自,等他重新审视过那本奏折,他有些不放心地征询到我。 “宇傲有上进心固然是好事,他可毕竟是文臣之后,恐怕在行军打仗上还欠缺火候了些。” 我道:“文臣又如何?也不见得非要百里宇傲本人上阵杀敌,浴血奋战才算得上有所建树有时坐镇军营,运筹帷幄大局走向,亦是一种将才卓越的体现。” 苏逸舟曾点拨于我的话,如今我不差半分地转述了容舒玄,而瞧着他龙颜上的豁然振奋,我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比之苏逸舟对座上帝王心的掌控,我太急功近利。 稍许,容舒玄说到:“宇傲的确是个上佳人选,但孤还是有些担心,他驾驭不住启元军帅位一职。” “谁说百里宇傲一定要做主帅?” 对我这回答,容舒玄颇感意外:“那你觉得谁合适?” 我正色道:“除了霍子陵,谁都不合适。启元军的主帅,现下只能是霍子陵。” 我这话一出,容舒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樾棠,好不容易关进笼子的老虎,孤怎么可能轻易再放出去?” 我尔尔一笑,道:“我知道啊,可你也别我的话听茬了。眼下,霍子陵乃启元军主心骨是不争的事实,你此时若要易帅,等同于摧毁启元军将士的信仰,于对阵云州百害无一利。但换一个角度想,你若不把关在笼子里的老虎额头王字抹去,那启元众将士是否认为是信仰不倒,继续卖命沙场?” 手托腮,容舒玄皱着眉头细想了片刻,脸上忽得腾起股明了。 “无人挂帅启元军?” “有何不可。” 我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回首笑靥如花。 “启元军中不缺猛将智人,若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正视自己的能力,不是也无形削弱了霍子陵在启元军中的存在感?别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更何况让百里宇傲做个临阵督军,霍子陵那帮死忠部下会说个不情愿?若云州之战败了,那丢的,可仍是霍子陵这位徒有虚名主帅的脸面。” “妙思!你真不愧是孤的女诸葛!” 多时难题一解,容舒玄兴奋不已地冲来欲抱我,被我一个灵巧闪身给避开了。 我一脸嫌弃道:“比起你这真诸葛,我不过是个周瑜陪衬料。少跟我借事献殷勤。” 呛了对人话头,我便脚生清风地离开凤栖阁,前往晋儿的东辰殿。 一炷香后。 正仔细指导晋儿习字的苏逸舟,忽见我朝他打了个噤声手势,人立马稳住声息,悄悄走到我身边。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虚礼客套就免了,我找你有点事。” 眼神递上专注练字中的晋儿,示意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苏逸舟朝阁外一处偏角走去。 确定四下无人,苏逸舟正色询问到我。 “娘娘请示下。” 我没吭声,只是袖下的手,快速地把一块令牌塞到苏逸舟手中。 带着紧张感,苏逸舟翻看手中平平无奇的令牌后,面上不解更胜先前。 “娘娘,这是?!” 我小声道:“药神门的掌教信物,神木令。” 苏逸舟楞了楞,道:“这娘娘何意?恕逸舟愚钝。” 我应到:“我要太傅您替我走一趟,到上京城东一家叫杏林堂的医馆中,帮我取回一味药材。” 苏逸舟疑眉更深:“宫里不是有太医院,各类药材应有尽有,娘娘何必大费周章地跑宫外求?” 我摇摇头:“太医院内是汇集了天下许多珍稀药材,可惜,我眼下需要的不是救人的药材,而是害人用的毒药。” 或许是我人前反应过于阴毒,苏逸舟面上豁然僵硬了许多。 “娘娘真下了这狠心?” 我眉眼斜扬,冷如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畏首畏尾只会坏事。” 说着,我朝苏逸舟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你见到杏林堂的管事人,亮明身份后,尽管放心大胆地把我要的东西告知对方,他们会尽心寻来我要的东西。我的这味药材,叫” 窃窃私语片刻,我见苏逸舟明了在心,再次慎重提醒到他。 “记住,务必要在下个月十五前找到,否则我之前心血将前功尽弃。” “逸舟记住了,定不负娘娘重托。” 恭敬而严肃地朝我一拜,苏逸舟立马将神木令收好,又询问到我。 “先前微臣来东辰殿时,遇见送奏折去椒房殿的杜总管,说皇上在你凤栖阁处理朝务如此良机下,想来娘娘一定把微臣交代的话,转给了皇上听了吧?” 猜测先于风声,我挺佩服苏逸舟细致入微的洞察力。 “意思一字不差地说给他听了,也亏得你提点,不然这个局不会布得如此自然。” “娘娘谬赞了。想来不出三日,云州选才挂帅出征云州的事将见分晓,微臣在此,先贺喜娘娘心愿顺遂一半。” 苏逸舟这关子几天前便给我卖下,不过经我细细琢磨,未尝一点门道都摸不到。 “苏太傅是想告诉我,这个局,现下还差一个关键人物入套吧。” 他点点头:“娘娘睿智,您能顺利拿下皇上摇摆的决意,想来端惠公主那边说动起来,更是易如反掌。” 细思这事的难易,我不禁有些苦恼。 “捣鼓容玉意不难,只不过想到那面红耳赤的争执场面,说实话我想想头皮都发麻。” 苏逸舟朗笑在面:“这不是娘娘所期望的吗?端惠公主越是刁蛮任性,对我们成事就越有帮助要是公主不跟娘娘冲突闹腾,那才有的愁。” “那你说是我主动出击,还是等她自动上钩?” 手托下颚,苏逸舟垂头深虑片刻,答上话。 “对人主动找茬娘娘,微臣个人认为更佳。而且,说破此事的时机,最好在百里宇傲在云州有所建树时这样成事几率更稳,而且皇上看来也不会过多起疑。” 明白了苏逸舟的意思,我唇间苦笑更见涩:“看来我这一两个月日子,耳根子要不清净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口气对人撒得再恶,娘娘也得咬牙忍着,无法。” 我点点头,心情倏地乱糟糟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 月湖冲突 今日晋儿功课上得了太傅夸赞,我高兴间,特意带他去岁月湖抓蜻蜓。 盯住一只停在嫩荷尖上的蜻蜓,岸边的我屏息伸手朝它红灿灿的翅膀探去,眼见毫厘距离便得手,忽然背后猛力一推,我人就跌进了湖中。 反应不及间呛了两口水,索性离岸水不深,我手一抹迷住眼的水,立马瞧清站在岸上得意满容的容玉意。 “母后,母后!!坏心眼女人!!” 晋儿见状,抡起小肉拳就冲上前欲替我报仇,不料她一爪子按住孩子的头,不由分说地抽了一大嘴巴子。 脚步不稳一退,晋儿跌坐在地,进而放声大哭起来。 “来人哩,把这个坏女人抓起来!她要害我的母后,抓她!!” “乱嚎什么?没规没距的小东西!” 容玉意挑了事架子还不见孩子哭得吵,蹲下身就捏住晋儿的脸。 “哭,哭,哭,就知道哭!皇兄怎么让你这个软货做了太子,再哭,本宫就让人请家法来!” 湿漉漉的我冲上岸时,脾气早冲坏了理智,硬是一脚没客气踹在容玉意肩上,当场踹个人仰马翻。 “你敢再动我儿子一根汗毛试试?” 被婢女七手脚扶起,容玉意对我的狠眼神更见来劲,两只藕白的纤手跟怨鬼出笼般朝我疯抓来,可吃过一回暗亏的我,会任由她胡来? 猛一退一蹲,我抓一把沙土就朝扑来的容玉意撒去。 “眼睛,我的眼睛!” “瞎不了,你嚎个鬼!” 我中气十足地一吼,一帮子奴才认清我是谁,当场跪满地,个个劝不是,帮也不是。 “你个水性杨花的毒妇,存心想弄瞎我?!李淳元,本宫跟你没完!” 即便被我修理了顿,容玉意还是激动万分地乱抓乱扑着,嘴上那些恶毒话更是不见消停。 我气一急,正见不远处晋儿带来用于抓鱼的木桶,上前拎起那半桶水,就从容玉意头上倒下浇了个透。 她那颤惨叫直冲天际,响破云霄! “别当人人都好脾气,任你揉圆搓扁!容玉意,你还当我是以前那个好说话的孱头?你可惹错人了!” 借着满头水冲刷,容玉意揉干净眼中沙,瞪着满眼通红就朝我撒泼来。 “我偏偏就要惹你,整死你!李淳元,你勾引曜哥哥在先,害我和他今生情难相守不说,如今他落难你落井下石,竟然恬不知耻地跑回大历迷惑我皇兄!你还要不要脸?!” 我一个气陡:“我就是不要脸,怎么了?我李淳元什么本事都没,就是捣鼓男人的手腕高超你给我竖好耳朵听清楚,慕容曜就是喜欢我,喜欢缠着我,把我缠烦了也不要你这个刁蛮货!” 瞬时,容玉意泪噙满眶:“我就知道当初在北燕和亲时,是你背地搞鬼!我一直想不通谁泄露了嘴,原来是你把我和百里宇傲的婚约透露给他的,诋毁我在曜哥哥心中的清白!” 我冷笑翻飞,多久的事儿,亏她蠢猪脑袋还反应得过来。 “就你清白如无暇玉,他人肮脏似茅坑砖,抢别人男人抢得理直气壮啊!容玉意,你少在我面前闹矫情,这一厢情愿的事儿过头了,就是自取其辱的蠢!你扪心自问,慕容曜从头至尾可对你动过一丝心?” 她怒斥道:“有,就有!!若不是你当年从中作梗,我早成了曜哥哥的妃子,怎么会被逼无奈下嫁给百里宇傲那孱货!我就不甘心!” “那你就去撞墙啊,看谁心疼你这泼妇!” 低头看着晋儿脸上那五指印,我还真对这女人提不起心软来。 “少拿什么三贞九烈来寒碜我,在我眼里,你容玉意也不过是个睡着枕边人,怀春着其他夫君的无耻妇,干净不到哪里去!” “我不是!本宫,我我至少比你干净!” 一见容玉意失态的反应,我便知这场争斗变得索然无味。 要是被“好女不嫁二夫”的道德bn,我早就溺死在世人的唾弃中。 她见我不语,忙辩解上:“虽成婚三年多,可我从没让百里宇傲碰过半分!” “好个守身如玉的烈女,怪不得你婆母要急着为驸马纳妾,原来家里供了个碰不得的玉观音。” 我讥嘲番,把话落得更重更深。 “公主殿下,你这做人的标准真是表里不一许你心里想别的男人,不许你夫君碰其他女人,不觉得自己这差别对待恶心人吗?你心里既然放不下慕容曜,去衢州找他述衷肠啊,干嘛还要死皮赖脸地耗着文昌侯的三公子,弄得全京上下都以为百里家欠你什么似的。” “你,你,你!!!” 哆嗦间,那一双丹凤眼中泪水急得直打转,好不委屈。 我冷嘲道:“你什么你?指指点点别人前,先把自己身上弄干净些。还有,容舒玄,你可以滚出来了!” 我对气味敏感,空气中那股独特的龙涎香,暴露了他的作壁上观。 “有没有伤着哪儿?” 走上前,容舒玄关怀的手还没碰上我,就被我无情地撇开。 我愤然一拂:“少来!我说过,你这皇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何容舒玄?应验了吧。” 当场被我呛了个尴尬,容舒玄脸一沉,扭头把容玉意教训上。 “意儿,你心里纵然有千万委屈,不甘,也不该对孤的皇后无礼。” 转了个目光,见晋儿脸上未消的五指印,也是更来怒:“太子脸上的掌印,也是你打的?” “是,都是,千千万万罪过都是皇妹我的不是!皇兄你清醒点吧,这女人根本就是个祸水!” 像是抓住了翻盘的救命稻草,容玉意带着泪容冲上前,就死死拽住容舒玄谏言到。 “她爱慕虚荣不说,全身上下还脏得要命,有染的男人无数,根本没资格做我大历的皇后!” “住口!” 一巴掌落得狠,容舒玄当即黑脸。 “孤看来这几年还是太纵容着你了,你不要公主矜持,下作话成章,难道连孤这皇兄的脸面也不顾了?” “双簧唱够了吧!” 我敞开嗓门一喝,把容舒玄的当场发飙给截住。 “你们兄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整个皇宫,乃至大历天下,都是你们容家的地儿,犯不着明着暗着羞辱于我!这皇后或太子位,容舒玄你听好了,要废便废,我们母子如今只图个耳根清净其他恩恩怨怨,恕不奉陪!” 话毕,我抱起晋儿,如山林蔓延的山火,怒气冲冲地消失在人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 夜市机缘 一年一度的赛诗会到来,各地文人墨客齐聚一堂,斗文比学,为上京内的繁华平添了几分鲜活的热闹。 入夜时分,我、晋儿、小梅三人换了寻常服饰,在霍胜男的“作陪”下,进入了上京皇城内的夜市。 一大口糖酸李,晋儿油亮亮的小嘴嚼得“吧唧吧唧”脆响,霍胜男猛吞酸水,皱着眉头问。 “乖乖,牙酸不酸嘞?” “不酸,好吃哩!” 心满意足间,晋儿把大半串糖酸李大方递上。 “霍姨尝尝,可好吃啦,晋儿在宫中从未吃过这般稀奇做法的李子。” 霍胜男猛摇手托辞,不敢苟同:“你吃,你吃,姨姨牙口不好,经不住酸。” “娘亲,你要不要尝尝?” 我从游离状态回过神,愣了须臾,笑盈盈地接过那串糖酸李,抚了抚他乌亮的发顶。 “可不能太贪馋,糖吃多了,坏牙长虫的。” “晋儿只吃一小口,一小口!” 生怕我夺了他的吃食似的,狠咬了一口小手中拽着的麦芽糖,那甜劲儿,比之他天真笑还要浓上三分。 “小馋猫,没人和你抢。上京夜市里好吃好玩的东西多得数不清,霍姨保管你吃到小肚子圆鼓鼓。” 孩子天性,一听有好吃好玩的,自然是兴头更高,手舞足蹈没个消停。 “你啊少捣鼓孩子,万一玩得不尽兴赖着不走,我看你怎么收场。” 霍胜男两双一摊:“我不觉得啊,这孩子玩得挺高兴的。倒是你啊,自咱俩照面起,就绷着一张扫兴脸。难得出宫游玩一趟,少愁些有的没的,高兴点淳元。” 笑如秋霜染过,我随即打量了眼背后紧跟的人马,表情更见冷淡了些。 “放不开手脚的游玩,也不见得有多大意思。” 霍胜男心领神会间,热络地挽上我的胳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你和孩子身份在那,要太多寻常人的自由是不可能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还不知多少人跟着遭殃呢。” “好似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不识大体的孩子。” “我倒希望你孩子气些,你啊平时就是太识大体,整个人拘得太紧。” 轻轻拐了我一下,霍胜男那洒脱貌中多了几分郑重。 “说来,我还得替霍家上下谢你。” 我疑:“谢我什么?” “谢你费心替我们霍家周旋啊。” 我默声未答,而霍胜男长吁了口气,挺轻描淡写地谈到自己的感悟。 “旁人多非议你这位皇后蛊惑圣心,排挤忠良,可实际上呢,利害关系远远不止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我乐笑上唇:“谁跟你捣鼓的这些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来不是把心思放在揣测人心上的。” “林茂,林师傅啊,他批看人批得老准。” 原来是他! 林茂,霍子陵身边的参军,曾经背地里捣鼓过我是非的老头。 我道:“林茂那老鬼头,恐怕对当下局势批下的话,远远不止你现在说的这些吧?” 霍胜男侧头一笑,如皓月出云般明朗。 “真是瞒不过你这个女诸葛。林师傅说,君在危难时,做臣子的为国分忧无可厚非,然今时不同往日,皇上重掌大权行天子威,自然对锋芒过露的臣子不待见要想长长久久立于庙堂之上,那势必得懂得收敛过耀锋芒,削弱存在感。” 听了霍胜男这番话,我心里顿时一阵豁朗,甜笑不经浮上唇角。 人生知己难求。 “你笑什么?难道林师傅分析地不对?!” 我打趣到:“人心难测,你就这般笃定我会向着霍子陵?” “自然。若你真有心害子陵,当初在北燕时,你也不会冒着开罪宋家的风险,在刀口下救下子陵性命。” 我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友非敌,但难保将来。” 变数人生,谁知将来事?愁绪一晃而过,我收止了扫兴的话。 “不过霍子陵身边有林茂这等明心人指点着,是好事人不可以太实心眼,遇事得多想多看,切忌一成不变。” 霍胜男点头认同间,见我一脸黯然,忙调侃到。 “那你呢,宫里住了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子,你处处忍让着,倒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横行无忌的李淳元。” 我脸一黑:“胜男,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想到这女人就头疼。” “看来端惠公主平时没少闹腾你啊,瞧你苦恼的。” 我眉头一凝,反复吞咽着那口不下的气,好长时间才吐露出一句。 “欠教训的丫头,终有她后悔的时候,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个刚见苗头的话题,忽被玉水桥旁欢笑声给阻断去。 晋儿撒野地窜上前,探了个先头,乐欢欢扎在人堆中招呼到我们。 “娘亲,姨姨,这儿在演皮影讲故事,可有趣哩!” 我走上前插了个空位,没注意说戏人口里说着些什么,径直先询问上晋儿。 “小捣蛋,说什么故事呢,瞧把你乐得合不拢小嘴。” “龙王嫁女,可有意思了!” 倏地,我脑子里嘭的一声炸开,随即耳际边炸开一个久悬未揭的谜底。 “你们猜,海藻精怎么回答的?海藻精告诉神官大人:王在给我说故事听呢。” 短暂安静后,忽然,围了皮影摊子的众人爆发出哄堂大笑声。 而我呆呆僵在原地,不知不觉心跳得极快。 “哈哈哈哈哈,这演皮影的大叔好有趣,居然说自己是王精!娘亲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嘞?” 我忙瞥过头,把噙着的泪慌抹去:“没,娘亲刚不小心眼里进了沙子。” 刚见心绪稳住了些,那说戏人笑脸迎人地靠上我们这边,讨要上赏钱。 “夫人安康多福,喜乐无忧,劳请打赏小的点银钱吧。” 我愣了愣,郁郁地掏出自己的钱袋,朝他讨要赏钱的铜锣中放入十两银。 “多谢夫人慷慨解囊!” 我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随口问到对人:“刚那出龙王嫁女的故事,是先生一人编撰的吗?” “故事是谁编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听故事的人有共鸣,能搏对人欢心一笑便可。只可惜啊,这故事再好也只能说一次,笑一次,过了,就没有新鲜感了。” 说书人尔尔一笑间,忽抬起头直视上我,一双眼睛如星子般明亮。 那人道:“刚小的注意夫人没开口笑,此时又这般问,是不是已从他人口中听过这个笑料?” 我忽然心一紧,急央求到:“刚赶得晚,没把先生的故事听完整,不知能不能再单独开戏替我讲一回?” “夫人见谅,家中有妻儿盼我归,小的不想家人急牵挂。我瞧夫人心绪郁结,不妨去碧龙潭的姻缘树求一求,拜一拜心诚间,兴许能灵验心愿也不一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七章 他本执着 碧龙潭乃上京皇都中一处景观,为地泉积涌而成,潭面方圆两里宽,如颗玉珠镶嵌在上京都城东角。 潭中有岛,一棵黄桂树长于岛中央,百余年历经风雨仍是枝繁叶茂。 相传,碧龙潭中栖有龙神,而岛上黄桂树乃龙神龙鳞所化,因过往不少佳话因此树而成,故被城中百姓奉为“姻缘神树”。 由于赛诗会的缘故,今夜碧龙潭也是格外热闹,随处可见结伴同游的夜欢人,什么才子佳人,亲贵显族更是不在话下。 沿着潭岸绕了一大圈,没找到目标的我,忽然被身后的霍胜男叫停。 “你也是上京长大的,碧龙潭这地方没来过百次也有好几十回,横竖就是几个死板板的景点,看过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城中夜市好玩。” “我觉得很好啊,多人热闹。” 我心不在焉地答了句,焦急目光依旧在附近搜索着。 “感觉你自出了夜市,就古古怪怪的。” 调侃了我一句,霍胜男朝潭中岛望了望,再次询问到我。 “你不会是想上岛拜一拜姻缘树吧?” 我想也没多想地答到:“对啊,有何不可?” 霍胜男噗嗤一笑,道:“不是我说你,你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拜那迷信玩意儿干嘛?你又不缺姻缘。” “谁说去拜姻缘树非得求姻缘,图个安心神保佑总可以吧?” 把话圆了自然,我目光幽幽飘向远处潭中岛。 他会在那儿等我吗? 面对这个多时不解的困顿,我心中着实没底,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朝渡口走去。 虽是晚间,可渡口上拉生意的摆渡人真不少,一人一个价,一个价比一个价压得低,生怕顾客扭头走人黄了生意。 我当下愁地不是船资价高价低的问题,而是怕自己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憧憬,去了,梦落空间更见伤怀。 正当跟前一群摆渡人,因争客吵的不可开交,一个压着斗笠帽檐的男子走上前,低着声和我搭上话。 “夫人要不要坐船?坐过小的船的客官们,都能得偿所愿。” 这声音!! 迷茫之中,忽因对人的话而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我激动难掩点头答应上。 “好,就坐你的船!” “等等淳元,不是在询价吗,怎么突然就定了?这位小哥,你收多少摆渡资?” 在旁费心比价的霍胜男,见我定了主意,立马插来话。 这船夫道:“一两纹银。而且我的船至多能载两人过潭。” 说着,这小哥回身指到渡口上自己的船,那独木舟无遮无拦的,看着极寒酸。 霍胜男急道:“这不明摆敲竹杠吗?你看别的船家,最贵的也才七十文,还是带遮棚坐四、五人的大船,你这小独木舟要价也憋实心黑了些。我们不坐。” 我急了嘴:“坐,怎么不坐!船家别听她的,我就坐你的船过潭,给,一两纹银。”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明着被人敲竹杠?” 我月笑朗朗,小手在霍胜男下巴偷了个滑腻,转身便带着晋儿上了那男子的船。 “出来玩就是图个高兴,一两纹银买个合乎心情,很值。胜男对不住了,你自己找个船过潭,我和晋儿先行一步。岛上见。” “嗳,回来!!你这人真没义气的!” 我回头瞧了眼渡口上急得跺脚的霍胜男,尔尔笑渐渐淡去,目光专注地落在这摇桨行船的男子身上。 清风徐徐,水波不兴,起起落落的船桨拍打着水面,打碎铺满潭面的月光,化作点点鱼鳞之光泛耀不息。 缓慢的行船速度,摇摇晃晃中,让困意上头的晋儿迷糊在我怀间,渐渐沉入梦乡而我,忽然被解开周身枷锁般轻松,朝多时不语的对人拉话去。 “龙王嫁女的故事,果然不是你亲口讲的,一点都不好笑。” 他道:“我这辈子,就会讲这一个笑话。” 手中摇动的船桨忽然停下来,他抬了抬斗笠帽檐,露出了双泪光翻涌的棱眼。 借着漫天的月光,在看清他容颜的一刹那,我泪无声掉落下来。 “瘦了好多,也黑了。” “你没一点都没变,依旧是我梦里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嘴角微微上扬,蓦地扬起丝丝苦涩,突出的喉结也不稳地上下窜动着。 “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分隔多久了,都快记不住你那股明媚。” 流着泪,努力想着自己高兴时候的样子,可似乎越刻意,就越还原不出他想要的那股单纯味道。 “给我讲讲龙王嫁女的结尾是什么来着?” 哽咽几度,他不似从前那般欢欣,磁性声音涩涩的:“海藻精说,我在听王讲故事。” 下意识间,我面容情绪如月破重云,混着猛掉的泪笑开了颜。 “笑得很别扭吧” 哽咽做涌,我垂下头单手捂住嘴,克制那些断断续续冒出声的哭腔。 “我是不是不该来?” “嗯。” 紧咬着腮帮肉,我鼻腔嗡嗡地回应到慕容曜。 泪拂到满手湿,稍稍缓解情绪的我,才出声提醒到。 “继续划,不要停,不然岸上暗鳞子会起疑。” 慕容曜抬头张望了来时方向,几名男子此时正立在渡口处,打量着我们所在小舟上的动静而所幸的是,潭面月光反射较亮,一时间岸上人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小舟再次被慕容曜摇动起来,向着潭中岛靠去。 “云州渝州,我志在必得,只要有了谈判筹码,我就能把你从容舒玄手中要回。” 我哽咽道:“我已经被困大历一年多,如今还被容舒玄封了皇后,难道你不介意我和他有什么吗?” 话虽难以启齿,可这个心中坎儿,必须得我们去直面。 “怕我计较你的过去,还是怕我不能接纳这个孩子的存在?我只知道,把你丢了等同把自己的心也遗失了,没了你,我人生一点都不快乐。” 那一刻,慕容曜凝在皎皎月光下的笑,柔而温暖,甜而真挚,即便我们隔着一步之遥,一站一坐着,我亦能感受他把我拥抱在心上。 “我也过得极不快乐。你知道吗,这一年多我周旋在容舒玄手心里,寻死觅活的,存了好多好多委屈想同你说可惜阿曜,我们未到任性妄为的时候。云州渝州一日未拿下,我们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把心忍着,把爱藏着。” 把泪一撇,我再次劝诫上慕容曜。 “不要再来上京了,我害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八章 相思最苦 走过无数段路,而今夜到达潭中岛的两里水路,格外短暂。 “你不是比我先出发,怎么这会儿才到?” 面对在岛上翘首以盼的霍胜男,我立马紧张地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谎圆足。 “因为晋儿睡着了,故我让船家划得慢些。” 我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晋儿,正欲抱着他起身,独木舟立马不稳地摇晃起来。 “夫人,先把孩子交给我吧。” 倏地,我心一惊。 他不会? 骑虎难下间,犹豫的我还是把晋儿递给了慕容曜。 然我心中担心的,并没有发生 。慕容曜接抱过孩子,大步跨上岸,把晋儿交给候在岛岸上的霍胜男怀中。 “这小家伙睡得挺沉的,估计是夜市玩累了吧。淳元,你快上来,小心些。” “嗯。” 我应付地答了句,撑起身间,回过身的慕容曜已经搭来手我目光微微一怔,克制着心中起伏,把手交到了对人手中。 他大手一收,把我的手牢牢圈握住,旁人看似稀疏平常的一幕,可在我心中,早已成天雷地火的做涌势。 贪恋骤起,我亦是把他的手反握紧。 离合聚散,有时长如一辈子,有时短如须臾,而眼下再多刻骨铭心,再多不舍,我也得狠下心肠把这眷恋斩断。 “多谢船家。” 脚落实地,我的手毫不犹豫地抽离慕容曜手心。 “你不是要许愿?卖祈愿牌的快收摊了,赶紧的。” 催促了声,未察觉异样的霍胜男就牵着我,急朝姻缘树下走去。 在摊子上买了两个祈愿牌,抱着晋儿的霍胜男单手执笔,行书如风地写下“家宁平安”四字。 “你怎么不写愿?” 回头瞧瞧我这边,祈愿牌上仍是空空如也,霍胜男不免啰嗦了句。 “突然之间,我也不知写什么,求什么。” 似乎感知到我当下的失落迷茫,霍胜男轻拍拍我的肩,安抚到:“那就简单些,笼统些不管灵验与否,图个心安便可,你别想得太复杂。” 我点点头,也是绞尽脑汁地思索个差强人意的愿,赶紧落笔。 “老板,我买个祈愿牌。” 正在犹豫不决间,我耳际边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只见一身乔装的慕容曜走到我身边,付了银钱取了祈愿牌,便从笔架上取下羊毫笔,反复在砚台中蘸着朱砂墨。 “这不是载你过潭的船家?小哥,你也来许愿祈福?!” “嗯。” 慕容曜淡淡应了句。 “小哥,莫怪我多嘴。你渡客赚个辛苦钱也不容易,何必把讨活钱浪费在这上面?祈愿这事儿,想来对你也没什么新鲜感的。” “祈愿不图新鲜,只讲究心诚。心诚则灵。” 我心一紧,怕细谈下去会漏出破绽,立马把注意力吸引回来。 “好了胜男,唠唠叨叨不停,横竖人家的私事,轮也轮不到你我多管。你不是想看我写什么愿吗?我差不多想好了。” “夫人。” 我以为就此打止住势头,不想慕容曜忽又唤上我。 “差不多就是没想好,向神明许愿可是件虔诚事,容不得半点模棱两可。” 话毕,慕容曜下笔如有神,立马在祈愿牌上写下四字然这四个字跳入我眼中,极其扎眼刺心。 得汝辛悲。 我懵在当场,而霍胜男对慕容曜的反应倒是挺惊讶的。 “小哥,你倒是深藏不露啊,字不仅写得好看,愿也许得极有诗意。得汝辛悲,替心上人求的?” 慕容曜没回答,只是放下朱笔,拿起写好愿的祈愿牌默默走到一边。 心在旁人感知不到的地方,一阵紧一阵松地抽绞着,有股东西冲着脑,酸着眼,可我就是忍着不把它释放出。 半响默不作声,忽如下定大决心的我,提笔就朝我的祈愿牌上落笔去。 “不负不离?” 当笔尖最后一笔提钩落下,霍胜男已惊疑盛盛地念出了我写下的愿。 脑子是个好使的东西,很快,霍胜男从我这愿中瞧出了点端倪。 “得汝辛悲,不负不离?怎么你这愿和刚那小哥的愿合一起,竟成了合拍的上下句?!” “巧合。” 我把一口气压得极深,闷声不吭退后了几步,把祈愿牌合在双掌间祷告片刻,便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祈愿牌抛掷出。 红绳头在头顶半丈高的枝桠上,绕了两圈,缀在绳头尾的祈愿牌就稳稳地挂在姻缘树间。 而就在此时,又一道红影飞窜进我视线,另一枚牌子便精准地挂在了我的许愿牌旁。 枝桠下,两枚许愿牌以月为衬,山水为托,摇曳相依间,发出风铃还要悦耳的撞击声。 蓦地,我眼中泛起湿润一片。 “许愿牌挂哪儿了?” 脑中弦,因许愿归来的霍胜男赫然绷紧,我立马收止住失态,把话回得含糊。 “树上的许愿牌太多了,我也分不清哪个是我的。” 揉揉眼,我转身把霍胜男怀中熟睡的晋儿抱了过来,提议到:“不早了,回去吧。” 只是刚迈开脚步,在背后的慕容曜急走上前,带慌地询问到我。 “夫人走错方向,我的船在那头泊着。” 我怕出乱子,忙拒绝道:“不必了,我和我姐姐乘船返回。” “可” 我知道慕容曜想挽留什么,可注定分离的事,强求不得间只是徒增苦恼。 况且,岸上还有暗鳞子在监视着,我不想再让他冒风险。 “过客不留,那一两纹银船资已付,你我两清,不必觉得亏欠什么。告辞。” 船渐渐驶出潭中岛,进入波光粼粼的碧龙潭中,岸上的热闹和岛上的喧嚣交相应和,在这水中央营造出份独特而短暂的安宁。 我僵坐在霍胜男身边,从头至尾未曾回头,却清晰的感觉到,一道目光在背后痴痴地远送我离开。 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失落,彷徨,落寞,以我对他喜怒哀乐的了解,早已在脑中补出了一副缱绻难分的景象。 连想一想都会潸然落泪,何况是回首盼顾离人?我极怕克制会功亏一篑。 “好端端,怎么掉起眼泪来?” 身边不是无心人,一声怜惜的吁叹,霍胜男圈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宽慰在怀中。 “是不是又在想那个人了?” “嗯。” 我气息不稳地哼答了一声,眶中泪更见急,把霍胜男偎依地紧紧的。 “船家,劳烦划慢些。” 霍胜男叮嘱了声,船速渐渐缓了下来,拍打水面的水声也小了许多。 飘荡在月色笼罩的潭面上,我搂着晋儿,霍胜男圈着我,在这相对的安宁中寻找着平衡点。 “余生漫漫,相思最苦。” 轻叹一声,霍胜男默默拂去我脸上一行珠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四十九章 添油加醋 半个月后。 当苏逸舟悄悄将一玉匣递给我,我黯然的眸子中忽浮耀起股光芒。 “终于找到了。” 我正欲打开玉匣,苏逸舟即可阻拦上我。 “娘娘慎重!里面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笑如薄霜,纤纤玉指在匣盒来回旋动一二,机关开启的悦耳声响起,立见盒盖上露出个小孩巴掌大的水晶片。 而透过水晶片,玉匣中一金一银蠕动着的两只小虫,连背部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 一股不可思议在苏逸舟清秀的脸上翻起,我嘴角的笑意沉了些。 “这玉匣可不是普通的盒子,乃是我药神门参照川蜀唐门机巧秘技特别打造的,专用于豢养研究毒物。放心苏太傅,盒中千里知虽毒,可有这机巧保护,伤不了我半分。” 缓了面上担心,可苏逸舟仍心有余悸地同我说到这千里知。 “微臣听邓大夫说,这千里知乃苗域大荒中的一种稀有蛊虫,最喜寄居在毒物体内吸收养分,经过五次蜕化后成虫繁衍,且生命期极短一雄一雌,即便相隔千里,雌雄虫也能透过气味寻找到对方,故才称千里知。” 顿了顿,苏逸舟把顾虑摆上台面。 “邓大夫花费大力气在苗域寻得此物时,这对千里知已历四次蜕化,不日在将吐丝结茧化为成虫,毒性已大不如前,娘娘找来又有何用?” “所以必须在它们蜕化成无用的成虫前,让这对千里知反蜕化,吐出我需要的药引血晶。” 我凝着眉看着玉匣中的千里知,心中亦是没有多少把握。 “知道千里知为什么生命期极短吗?是因为它们寄居的毒物没有足够的毒性,阻止它们身体的蜕化据孤本记载,千里知只要寄居在毒性强大的环境中,其形态可以一直保持幼虫阶段,且寿命可长达两年之久。而这样的千里知,吐结的血晶越纯正。” 苏逸舟追问到:“那千里知吐结的血晶,究竟可以炼出什么毒药?” “血蛊。” 知道苏逸舟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我索性把这毒的来历解释得深入些。 “血蛊因用雌雄千里知吐结血晶所炼,故分阴阳二蛊毒。此毒不仅无色无味,银针难验,且种蛊时若为一男一女同时服用,可发挥此毒的最玄妙之处。” “娘娘试下同王上同服下阴阳二蛊,那不是等同玉石俱焚吗?” 苏逸舟惊口而出间,似乎已经预见到我要做什么,面色极为担忧。 我笑道:“我说了此毒玄妙,自然不会傻到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信步一二,等对方沉住耐心,我才未完的话续下去。 “若男子服用阴蛊,或女子服用阳蛊,毒发毙命确实是一瞬间事然把服用方法反过来,情况就不同了,中毒人与常人无异,可享百岁之寿,但前提是永远不能触碰诱导毒发的毒源。” 苏逸舟惊问到:“毒源是什么?” 我道:“血。无论是身怀阴蛊或是阳蛊者,只要沾染到对方的血,便会毒发,慢慢血枯而死。” “中毒后可解?” 我淡淡道:“无药可解。” 对立僵持半响,我瞧着惊目闪烁的苏逸舟,把话的节奏放缓了些。 “苏太傅,眼下这些事都不是你该担心的,我自有分寸。何况,阴阳血蛊失传百年,能不能研制成功还得看天意。” 把玉匣关闭,小心收藏好后,我又问到苏逸舟另一件事的属意。 “听说百里宇傲远赴云州督战,不到一个月时间便首战告捷,不仅挫败北燕军破竹气势,还收复云州要地天城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恐怕不妙。” “微臣不这么认为。这不妙,反而是娘娘成事的关键。” 恢复从容貌的苏逸舟,我反复端量间,却丝毫品不出他话后的深意。 我礼敬一请:“有劳苏太傅指点迷津。” “娘娘折煞微臣了。当前失利,仅对北燕靖德帝是暂时的,对大历却是致命的。试想,若百里宇傲人前锋芒展露越显,座上天子对他放权就越多,那我们布下的棋子入局翻盘几率就越大。娘娘宽心,既然大捷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想来时机来临时也就日间。” “什么时机?” “一道擢升百里宇傲为启元军副帅的明旨。” 惶惶间,又是两日悄然无息地过了。 苏逸舟果然料事如神,今一早,晋封百里宇傲为启元军副帅的旨意,就传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而我等待多时的出手,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实施。 打听了下最近容玉意的动向,知道她喜欢去礼乐司讨教琴技,故早早地到了清音阁堵她。 一首折腰曲弹了小半段,呈现出的意境让众宫廷乐师听得如痴如醉时,一个娇柔带厉的女子声便坏了当下气氛。 “谁让你们教她弹这首曲子的?” 容玉意恼赤如火地冲上前,二话不说,径直掀翻我琴架上的九霄琴。 “严春子大师谱给我的曲子,你没资格弹!” “谱给你的?” 我从容地理理衣裙,从蒲团上支起身来。 我道:“我同严大师同谱此曲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撒泼耍横呢。容玉意,难道没人跟你提过,折腰曲中的思女,正是严大师以我的原型塑造的。你跟我这曲主谈资格,不觉得可笑吗?” “你,你胡说!严大师从未跟我提过你,别没脸没皮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莞尔一笑,邀上座上琴师作证:“在座的乐师中,有不少严大师的弟子,我说的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说句不好听的,严大师和一个附庸风雅的人谈音律也是痛苦,若不是惧你公主之威,会把折腰曲传给你个外行?糟蹋。” “你存心挑事是吧?” 容玉意架势一起,我倒是佯装避之不及,手摆得如摇铃。 “不敢。您是金枝玉叶,有天子兄长撑腰不说,如今驸马又在云州立了赫赫战功,这腰板硬的像铁板,我哪敢招惹你啊。” “知道我不好惹,最好就把你那些幺蛾子收起来,别让我逮住收拾你的机会,李淳元!” 咬字极重地朝我示威,容玉意高昂的面上,显露出扬眉吐气的得意。 不以为意的我,笑笑间,把准备多时的冷针扎向得意过头的对人。 “权势这东西够魅力的,前脚把驸马踹出公主府,后脚见人得了势,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沾光更有趣的是,被人踩着上位的败者,还是某人曾三句不离口,时时挂在嘴上的心上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攻人攻心 我知容玉意素来重脸面,纤手摆摆,在座的乐师们心领神会间,便快速退出清音阁。 “打脸的滋味如何?” 肃清了场子,我放开胆子地询问上容玉意的当下感受。 “打脸?好笑,我,我又没做错任何事!” 清丽小脸涨得通红,对峙话语也开始结结巴巴可看在我眼里,却没有半点给容玉意钻空子的善意。 “当年你恨嫁北燕不成,把气撒在百里宇傲身上,人家也是个才高斗,学富五车的好儿郎,在你公主府怀才不遇的吃了三年软饭,求的什么知道吗?” “我,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求得什么。” 瞧着容玉意那股心虚,看得我眉开眼笑,不过显露出来过冷。 “在我面前,装什么糊涂?若百里宇傲不是为了让你正眼瞧他一眼,他会守着你这个被拒婚北燕的笑柄,忍气吞声三年?!他也是个通透人,三年都没把你挂在慕容曜身上的心思挽回,遂想到建功立业这个挺起腰板的路子,还算为时不晚。” 她急辩道:“那也是皇兄碍于我的体面,顺手抬举于他!他若在云州干不出点功绩来,最终还是丢得我的脸面!” “嗬,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声克制不住的嘲讽脱口而出,我冷眼端量上这位目高于顶的公主殿下。 “你的面子能抵得过国本社稷?若没点真本事,你皇兄敢把如此重要的事儿委给驸马!容玉意,你祸害驸马锦绣前程三年就罢了,如今还害了慕容曜。” “我怎么祸害曜哥哥了?你今天不说清楚,休想出清音阁的门!” 豆渣脑袋,除了发发她的公主脾气,容玉意也没多余招数可使。 我冷下面:“还不明白吗?若不是百里宇傲在你这受了闲气,想急于证明自己,他就不会请命督阵云州战局,千方百计地阻止你曜哥哥收复北燕失地,甚至陷慕容曜于背腹受敌的被动境地。”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别挑拨离间!” 容玉意跋扈姿态不在,如忌惮着什么吃人的妖魔鬼怪,连连小步退后,口齿也开始不伶俐起来。 “有多爱,就有多恨,这个道理你体会不比我少。不掩其实地说,慕容曜是百里宇傲与你间相守梦最大的阻碍,你觉得在两军交阵中,他会对你的曜哥哥会手下留情吗?” 容玉意气势一滑,露出了破绽:“他,他不会!” 我反驳到:“他会!且恨不得把慕容曜千刀万剐。” 走上前,我手一狠地箍住容玉意的下巴,把那些带着自私的毒怨灌输于她。 “杀了慕容曜,百里宇傲不仅能功成名就,扬眉吐气,还能彻底断了你对慕容曜的贪念,抱得美人归,他何乐而不为?” 狠推了她一把,人跟棉絮般无力跌坐在地。 “你不是挺瞧不起我负了慕容曜,攀附于你皇兄?我告诉你,纵使我有千般万般不是,可我终究没落井下石害他性命而你,口口声声说爱着慕容曜,并用你爱而不得的怨愤一步步把他逼上绝路,你不是罪魁祸首是什么?嗯?!” 惊慌地闪烁着大眼,良久,容玉意像得到一股意外的开窍,立马厉声朝我反击到。 “不,还不晚,我不会让百里宇傲得逞,我一定能阻止的了!!” 疯魔入心,痴情透骨,这就是我想从容玉意处得到的。 我佯装不屑,变本加厉地刺激到她:“木已成舟,当下局势下你还能做什么挽回?你以为跑去百里宇傲那哭闹一阵,他就会撤兵,化干戈为玉帛?!别做梦了,莫说百里宇傲不会罢手,就连你皇兄亦不会对慕容曜心软半分,欲处之而后快。” “我一定能!!” 气势如虹地一吼,容玉意朝我宣战上。 “你瞪大眼睛等着看吧,李淳元!我会用实际行动向曜哥哥证明,我才是那个可以力挽狂澜,助他复登北燕荣极之位的人,而不是你这个拖累祸水!” 我哼哼冷笑,拍拍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 “大话谁都会说,我拭目以待着你的力挽狂澜。” 话尽,我面上笑意如敛云之日收止住,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清音阁。 五日后,夜半,凤栖阁。 烛火下,我透过水晶片细细观察着玉匣中千里知,虫身那两三道淡淡的蜕痕,让我的眉头越锁越紧。 我配制的“蜉蝣蛛毒”,对阻止千里知蜕化成蛹,完全没起到半点作用。 这些日子,我前后不下试过二十多种剧毒,试图阻止千里知蜕化,可惜事与愿违,尽数失败。 一想到三日后便是十五月圆,届时千里知将结茧脱去虫身,着急间,发愁不已的我越发沮丧。 “娘娘,喝杯凉茶缓缓神吧。” 正处于困顿不出阶段,面对来人的惊扰,我自然脾气不大好。 “拿走,我不想喝。” “娘娘若不想喝茶,那奴婢帮你捶捶肩,松松身子骨?瞧娘娘倦色满容的,奴婢很是担心您。” 说着,那宫女就笑盈盈地凑上前,欲替我捶肩按腿。 “你烦不烦?!” 没等她挨上我的人,我红袖狠一拂,把她送来那杯凉茶打翻当场。 “这椒房殿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未经我的传唤,你就冒冒然然地闯进凤栖阁,你胆子真够大的!” 按以前的光景,宫人遇上我动真火,哪个不是吓得五体投地,神魂不在?可奇怪的是,当下这宫女不仅没半点惧色,盯着我看间,反而冲我怪怪一笑。 我心中立马警惕高悬。 “你笑什么?” “高兴就笑呗,难不成还哭丧着个脸不成?娘娘从来不喜低眉顺眼的人,奴婢有此反应,也是在顺应娘娘的心情呢。” 这是宫人对主子回话的口气?凭着这点异状,我即刻断定有诈,人猛起身退后了几步。 “你不是宫中人,你是谁?!” 面对我突起的警惕,对人不以为意间,反而笑得更加得意。 没急于逼我呼救,这名来历不明的宫女在书案附近的古玩架边溜达了一圈,回过头用挺沾沾自喜地反问到我。 “皇后娘娘一向机敏睿智,反应过人,那不妨大胆猜一猜我的真实身份?” 我定住心神把来人再次审度,略略开动脑筋,一个备选跃入脑中。 “你来意不善,且出入皇家宫闱重地如入无人之境如此猖狂嚣张之徒,我李淳元平生只认识一个。” 对方笑眯眯地问到:“谁啊?” 我没半点赔笑嬉闹的心思,一字一字吐露地冷:“乌尔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一章 戳心之诛 宫袖遮面捣鼓了阵,再抬头,跟前人跟变戏法似的换了张脸。 像跳手帕舞般,人皮在她玉指旋了几个来回,“啪”一声丢在我书案上,对人露出了几分俏皮笑。 “哎呀,真没意思。” 我略眯着眼瞧着乌尔娜,袖中“仙人扣”已捏在食指与拇指间,随时待命而发。 “你跑来大历皇宫做什么?别跟我说,你是专程来找我叙旧的。” 乌尔娜旋身落座,二郎腿傲气派头十足:“我是来杀你的啊,在看你毒发前,顺便和阿姐叙叙昔日旧情。” “就凭你?你当这是市井茶楼酒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然呢?” 两手一摊,乌尔娜表现得挺不以为意的。 “我乌尔娜素来自由无拘惯了,谁管得住我的去留?莫说是区区一个大历皇宫,只要是人去得了的地方,刀山火海,我亦是敢闯。” 我闷闷笑,奉上讥嘲:“那你可以去阎王殿闯闯,早晚人都要到那儿报到,不差你个插队的。” “阿姐嘴皮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小妹佩服。” 蔑蔑地把目光落在我右手间,乌尔娜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到我。 “把你的仙人扣收起来吧。吃一堑长一智,你有多少老底,小妹还不知道?再说了,我真要动手杀你,还会等到给你识破我身份的机会?!” “哼,乌尔娜小妹不远千里,大冒风险地来看望我这个做阿姐的,我总该准备一两手,才显得珍视。” 对峙了两眼,我沉下声调。 “乌尔娜,你是自己识趣走人,还是让我叫人来请你?” “不劳阿姐费心,小妹稍作休息,自会离开。” 我冷笑道:“这般识时务?你刚不是叫嚣着,要杀我?!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这注意变得可不快,早在三天,我就打消了杀你的念头。” 我惊:“你竟潜伏在皇宫中三日?” 乌尔娜眉眼弯弯,傲气凌人:“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若我不主动露出破绽,阿姐怕是十天半个月内,也不知道小妹藏在你眼皮子底下。” 一股冷幽幽的气息触到心,不由颤颤人前强做镇定的我。 乌尔娜擅用毒易容,若说要借个宫人的面孔潜藏在芸芸后宫,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 按止了这股后怕,我问到:“为何不杀我?你向来杀人如麻,什么时候也有了菩萨心肠?这不像你历来的行事风格。” “对我乌尔娜而言,杀人跟捏死只蚂蚁般简单,早没多少意思了若说有什么原因,小妹只是突然觉得,折磨一个人远远比杀了他来得更有趣。” 我拧住眉头,反唇相讥:“折磨我?异想天开过头就是脑子蠢,你想折磨我,怕是找错了闹趣对象。” “我就找你啊,不然我吃饱了没事干,千里迢迢跑大历来干什么。” “那可要叫你失望了。我在这儿锦衣玉食地被人供着尊着,没觉得是折磨。” 此时,乌尔娜眼角一挑,唇角作势而起,扬起股诡异阴森的笑。 “是吗?人前笑背后哭的日子,日复一日,苦熬在心里却无处诉,远比切肤之痛来得深刻百倍,不是吗阿姐?” “你!” 我压制住气急,把脸沉得更黑:“把自己伪装成宫奴,成日受人驱使,就只是为了瞧瞧我怎么熬日子的?乌尔娜,你也太无聊了些。” “再无聊,也至少比阿姐自由啊。” 像条毒蛇,咬中了人就死不松口,她一个劲地狠踩我的痛处。 “你和大历狗皇帝窜通一气,骗了我北燕云州郡不说,还送双破鞋羞辱我义兄,这口气本来我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的只是来取你性命的头天晚上,小妹察觉到你所谓的人前风光不过是表面粉饰,故了留些耐心以观后效,不想仅仅三天时间就发现许许多多有趣的事儿。” 我咬腮问到:“那你发现了什么,值得如此沾沾自喜,津津乐道。” “噢,那可就多得去了。” 娇俏一笑,乌尔娜从座椅上蹦跶起来,围着我一尺开外地儿转悠。 “比如,你与嘉康帝间貌合神离,虚情假意,比如,你与国相大人间的水火不容,至亲反目成仇,比如,你与苏逸舟暗度陈仓,捣鼓那些见不得人的门道,又比如,你与北燕公主间的恩恩怨怨” “你给我闭嘴!!” 一时间真没忍住,我袖中藏捏多时的仙人扣就急出手。 可不想乌尔娜早有防备,还不等我锁扣住她的命脉,她已经把仙人扣锁头截在两纤指间。 “阿姐这是被小妹我戳中痛处,恼羞成怒?” 我死命拽着绳索,不见松动间,口出警告。 “我有胆算计于人,就不怕多除你个祸害!” “嗳,阿姐这话着实冤枉人,小妹从头至尾可没表过态,说要坏你好事噢。” 调皮一松手,失衡的我就拽着仙人扣踉跄退后两三步,险些栽倒在地。 “这是上京,又不是燕都,何况你想算计的人又不是我义兄,我为什么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相反,小妹甚是期待阿姐把大历折腾的乌烟瘴气,能弄垮狗皇帝的天下当然最好不过了。” 我怒中带急:“我若弄垮了大历,宋衍就有机会趁虚而入,捡个大漏便宜?这白日梦倒是做得美。” “左右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乐乐一笑,乌尔娜在旁为我鼓起掌来。 “谁跟你一家人!想浑水摸鱼,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可事实如此啊,怎么算我们都不亏,不是吗阿姐?” 似有躁动症,乌尔娜一边翻弄我案几上的瓶瓶罐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到。 “回头一想,其实我该感谢阿姐让我义兄吃了这哑巴亏,让林思安那冒牌货取而代之你的位置。男人的愿望嘛,得个分浅尝辄止便可,可若那时真让你回北燕做了王妃,怕是今日倒霉的就该是我义兄了。” “林思安被宋衍封了妃?” 多时不闻林思安动向,我倒是格外意外这个消息。 “侧妃。” 咬字极重地答到,乌尔娜明媚的脸上忽显出了不悦。 “摄政王妃的位置,陶氏还一直给阿姐把占着呢。幸好你回不去了,不然以你的狠毒心思,真不知道要把我义兄祸害成什么样子。” “那我外祖父呢,宋衍把他老怎么了?” 这一问,随着话题深入自然而然上了台面,我也是有些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好。 “放心,义兄他可不是什么白眼狼,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祖父,自然是好吃好喝地孝敬着。” 倏地,我面色一僵。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这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外祖父被宋衍软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二章 借血养蛊 借外祖父被囚的消息,我找回了反击的重心。 “宋衍打着二十四孝的幌子,背地图得什么我还不清楚?不就是为了外祖父手中另一半兵符,龙符。” 我瞪着乌尔娜,把气势扬足。 “回去转告宋衍,本忘了他这一身本事是谁传授给他的,莫为点浮云过眼利,犯下忤逆不孝,遗臭万年。” 乌尔娜唇角冷笑讪讪:“不劳阿姐挂心,义兄心中自有分寸。再不济,义兄和老侯爷骨子里都流着相同的血,爷孙俩能闹僵到什么地步?不过是两个极要强的男人,互比拼耐心,等着对方先低头。我义兄有的是耐心。” “但愿如此。” 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何况这大历北燕隔着千山万水,我再有心,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乌尔娜道:“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阿姐。如今你过得越痛苦,我就越开心,可不要我开心一下子就没了。” 说着,她顺手拿起案几上养着千里知的玉匣,把玩起来。 “我看你这几日,老摆弄这玉匣中的这对玩意儿,你堂堂药神关门弟子,什么时候醉心起苗域毒物来?况且皇家重地,极避讳毒物,您现今又是一国皇后,阿姐是准备对哪个倒霉鬼下手啊?!嘉康帝?你阿爹?又或是那位刁蛮任性的公主?” “你不是很能揣测人心吗?自己慢慢猜呗,把玉匣还给我!” 我冷板着脸,伸出手索要回,却换来乌尔娜一阵嗤之以鼻。 “切,我会稀罕这玩意儿?我碧玉王鼎收集过的毒物,比你一辈子吃过的盐还多。还你!” 对人顺手一掷,倒把我吓得不轻,索性反应快接准在怀间。 “所以没你毒啊!” 那急中脱口而出的撒气话,不见把对方怎么奈何,须臾转圜间,却反把我自己给怔住了。 没她毒?! 极短时间内,这三个字眼在脑中反复不下百遍,忽然一股灵光窜脑,打通我闭塞苦恼多时的心窍。 “乌尔娜,我要你的血!” 没想过话如何说得周正圆滑,我脱口就向对人坦明心声。 “要我的血?!” 这回,换乌尔娜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仿佛我给她挖了个大坑诱她跳,谨慎得很。 “奇了怪,我凭什么要把我的血给你?” 我忙道:“你不是很无聊吗,很想看我如何把大历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我遂你心愿,但前提是你得帮我一把。” “我的血能帮你什么?” 乌尔娜仍带着警惕。 我跟见了宝藏似的,眉眼带光:“能帮我炼毒!若成功,我就能如你所愿,把大历的天捅个大窟窿。” “你不会是想” 半惊半喜,混合成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在乌尔娜白皙的脸上涌动着。 “觉得我没这个胆子?我敢说就敢做,就怕你没胆跟。我时间不多,你给句痛快,想不想在这热闹里掺一脚?” “阿姐果然从来没叫小妹失望过。跟,此事我跟定了!” 乌尔娜翘起的嘴角间,有股阴毒在蔓延,比我的期待还尤胜三分。 “要多少?” 我快马一鞭:“一小瓶足矣。” 说着,我迅速取来一只空药瓶,摆在了案几上而乌尔娜也是干脆,转身捡起先前我打翻的茶碗磕在案几角,借着一块锋利的瓷片就在左腕子上划出道血口。 暗红的血,在腕背凝成珠,一滴一滴地掉入药瓶中其间,我俩间的默契,化作我一眼淡然,她一眼傲娇的无声交流。 小半盏茶时间,空空药瓶被乌尔娜的血填满我趁着她腕上血未凝,立马取来玉匣,让她顺着机关口把血喂养给匣中的千里知。 “嗬,以血养蛊。小心点阿姐,我的血可毒着呢,当心你的宝贝给毒死了。” 我应道:“它可没那么娇气。和你一样,越毒的东西越喜欢呢。” 哼哼几声,她拿起我案几上的纱布,坐到一旁包扎伤口而我则拿着玉匣,目不斜视地盯着千里知的反应。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无声过去。 “怎么样,起效没?” 把我凤栖阁里里外外游了个遍,乌尔娜终于耐不住性子地凑上来,同我一道瞧着玉匣里的动静。 “咦,这两虫子怎么全身变得血红血红的?我记得先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一金一银,也不似现在这般满壁乱爬乱窜。会不会是我的血毒性太强,这对蛊虫一时间适应不了?” “不是,它们是兴奋!” 如在沙漠中干渴许久的旅人,遇上天降甘霖,我立马露出了激动的笑靥。 “你的血果然有用!” “那就恭喜阿姐得偿所愿了。不过,高兴阿姐还是暂且存着吧,可不要忘了您承诺我的有趣,小妹翘首以待着。” 冲着我俏皮一笑,乌尔娜就大步流星到朝窗棂处走。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急问到:“你去哪儿?” “阿姐问得真是好笑,自然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难不成你真想把我留在椒房殿当宫奴,伺候您一辈子?” 一个白眼横飞,乌尔娜把话落难听了些。 “除了我义兄,有福气被我伺候过的人,都死得渣都不剩,阿姐要不要试试自己有这个福气没?” 我抿嘴一笑,怡然自得:“你这张利嘴,有时比你人还毒,真叫人有种把你生吞活剥的冲动。” “那也得看对方有没有这个好胃,我可是毒人,吃进去可是叫人肠穿肚烂的。” 说着,乌尔娜浮起盈盈笑,朝我挥挥手。 “你是我乌尔娜今生想杀,又舍不得杀的人。阿姐,可要把自己保重好下次再见,希望你能让我没那么多犹豫,痛痛快快狠下心地杀你一回。” “我也一样。你我注定今生是死对头,如有再见之日,必是你我分出高低的时候。” 我庄重于人前,带着三分不散笑意,回敬到乌尔娜。 “今日你慷慨借血于我炼毒,我虽对你抱有成见,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理儿。走玉华门出宫去吧,这个时辰去正好错开禁军卫巡防,安全。”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我素来性子拗,听不得劝况且来得堂皇,岂能走得畏缩?我偏不走玉华门出宫,我走正阳门。” 说着,乌尔娜带着小性气翻出窗棂,片刻人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拿着玉匣,看着那空空无人的窗棂,满面浅笑显出了几分无奈。 好心点拨她条阳关大道走,可她偏偏不信邪地去试试阎王路的险。 如果我没估记错,今夜值守正阳门的统帅,应该是霍子陵这位大历的铜墙铁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三章 人力有限 翌日。 今儿一大早,我边梳头间边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去找霍子陵探个口风,不想人就主动找上门来。 简单打了个了大辫,脂粉未施的我就去了凤栖阁。 “一大早,什么风把大将军吹来我的椒房殿?” 挑开珠帘,展露头首间,我佯装一无所知地打趣到对面。 还以霍子陵仍是一如既往的木头,可当他半惊半惑地傻愣在原地,那带着别样的审度目光,倒让我自己心慌起来。 “你什么反应?我不过没平日拾缀得精致,瞧你一惊一乍的,跟见了女鬼似的。” “末将不敢。” 霍子陵猛一声快答,低下头,抱拳向我行礼。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我尔尔一笑,调侃到:“一见你这木头脸,再好的心情也乐不起来。” 找了个合适位置,我落座下来,笑心收止了些。 “霍大将军一大早来,有何见教?” 当时霍子陵那个矜持状,下唇瓣不知紧张地咬了多少回,终还是抵不过我耐心的比拼,忙单跪下膝向我求到。 “本万不该叨扰娘娘清净,但眼下臣一位挚友正危在旦夕,素问皇后娘娘医术超群,末将斗胆前来替挚友讨个活路,望娘娘贵手相助。” “变天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一大串好听话,都快把我吹捧上天了。” 本心讲,我是没想过推霍子陵,可瞧着他那冷板板的反应,少不了给些刁难话。 我道:“霍将军,太医院中杏林高手不在少数,我想不通你不去找他们讨法子,怎么独独挑上我?” 头更见低了一筹,可话里的着急可没减半分。 “就因太医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末将才冒着大不敬,来找皇后娘娘指点出路。望娘娘慈悲成全!” 说着,霍子陵另一只膝盖骨也跪下去,把这礼叩得恳切十足。 我眉宇一抬,自知救人如救火,立马松了玩闹口气。 “你那位挚友人在何处?” 霍子陵道:“人正在凤栖阁外,等着皇后娘娘垂恩施救。”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带进来,难不成等亲自去抬?” 如获恩赦,霍子陵点头如捣蒜,回谢恩典后立马奔出阁来回片刻功夫,一个满脸乌青的男子,便被两禁卫军架进了我凤栖阁。 而面对这昏厥不醒的男子,我第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这个谱。 中毒,且是剧毒。 “伤口在哪儿?” “在左上臂。” 说着,霍子陵立马解下男子左肩贴衣,露出了伤口。 伤口虽不深,但伤口中血呈暗黑色,且已有轻微溃烂发炎迹象,不仅印证了之前中毒的猜测,而且似乎毒发渐重。 我吩咐道:“把他左手抬平,离地一寸。” 立马照办间,还不给霍子陵开口的机会,我袖中仙人扣就如迸射星子般飞出手,线头上的古钱在男子手腕上缠绕两圈,便精准地扣住命脉处。 “将军,这是” 大概是第一次见如此古怪的切脉方法,其中一名禁军卫忍不住惊,露了探问声。 “安静点。” 不悦地提醒了句,我闭眼静心听脉。 那段期间,凤栖阁里外极其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能辨别出。 无名指一勾,仙人扣如缠蛇般收回我手腕间,虽对方情况已明了在心,可脸上凝重不见分毫消减。 睁开眼,面对一阁的安静和期盼的目光,我再次地开口出声显得极其有分量。 “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询问间,我一边目光清幽地盯着霍子陵的反应,一边指尖叩在实木上,时急时缓的节奏,把满堂气氛衬托得更加紧张。 稍作调试,霍子陵回应到:“昨夜在正阳门巡防时,发现一形迹可疑的女飞贼,夜闯皇宫重地清茂兄带人与之交手间,一时不慎被其所伤。” 果然不出所料,是乌尔娜的手笔。 “那人呢?” “中了我一箭,但让她跑了。” 跑了? 霍子陵这说法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想不到霍将军也有失手的时候,看来你挚友的命是白搭了。” 我无意打趣,然不过须臾功夫,霍子陵古井无澜的冷脸上炸起了惊慌。 “娘娘是在同末将置气?” 此刻身为医者的我,自有看破生生死死的大从容,低头微微一拂月眉,把话落得中肯。 “你觉得呢?趁他还有气在时,赶紧通知他的家人来见一面,早做身后事打算。” “皇后娘娘!!” 一股不符他气质的冲动涌起,我理解,但不代表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说到:“不妨实话告诉将军,你这位挚友身上的毒,我解不了。” “娘娘未试过,怎知不能解?” 一股急气如他的顽固不化,冲出了口,但碍于有求于人,霍子陵还是压制住了些情绪。 “末将失仪。但只要您肯出手相救清茂兄,末将保证,事后任凭皇后娘娘处置,绝无怨言!” 被小觑了去,我面上一阵作冷:“霍将军觉得我是小肚鸡肠,见死不救的人?做人得量力而为,更何况你挚友身上的毒,早已超出了能为范围。” 从座椅上起身,我信步一二缓解心中闷气,还是从身为医者的客观解释到此毒的棘手。 “你挚友身上的毒,可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我实话告诉将军吧,昨晚夜闯禁宫的女飞贼叫乌尔娜,在追随我表兄宋衍前,曾是我药神门死对头青门尸毗老人炼养出的毒人,成日与毒物为伍,周身遍布奇毒。” 话说到此处,我忽想起昔日燕回山剿匪的旧事,提醒到霍子陵。 “霍将军可忘了,三年前在燕回山剿灭流寇时,瀑布石滩上,你和这毒女还有过一面之缘。” “燕回山?那,那个小姑娘是毒人?!” 记忆是本书,翻翻过往,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奇发现。 “如假包换。这小姑娘可不是如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无论人或是心思,可毒着呢。” “那她夜闯禁宫,是?!” 霍子陵的机敏总是用在节骨眼上,而我对于他举一反三的反应,也没多做隐瞒。 “自然是冲着我来的。抱歉霍将军,我和乌尔娜的旧日恩怨,没想到会牵连到你的部下挚友当时我也是一时大意,原以为将军您能应付得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让这个祸害给跑了。” 小叹一口气,我走到那昏迷不醒的男子身边。 “乌尔娜身上的血,乃是聚百千毒物,日积月累而成,我无法解除。我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缓这位大人毒发时间,让他带着几分清醒与家人做个告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四章 狗仗人势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刚还艳阳高照,转眼功夫,便暴雨倾盆。 “皇上下了明谕不见,让将军领了二十责罚,再跪上半个时辰便谢恩回去。都是在皇上身边效力的,办好差早了事,将军可别怪杂家仗势欺人。来人。” 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杜裕兴从随侍端着的托盘中,取过一面掌嘴令。 “得罪了,霍大将军。” 来回翻动掌嘴令片刻,杜裕兴阴笑一敛,操起令狠煽了霍子陵一嘴巴子那响的,偌大的雨声也掩不住。 “杜裕兴他!阿姐,您真要袖手旁观吗?” 急在眼中的小梅迈了一步,可见我没分毫动容,还是止住了冲动拉住我的衣袖。 她求到:“霍将军好歹是个武人,怎么能被阉人如此折辱?传出去,霍将军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谁叫他太死心眼呢?” 偏安一隅,静观半响的我,反手扣住小梅的柔荑。 “不是阿姐心狠,是这事我管不得若我真去求情,才是火上浇油,害了霍子陵。” 小梅未曾领悟其中深意,急道:“可那人不是很在意阿姐吗?你说一句,顶旁人十句。” “你也知道他在意我,就应该明白什么叫好心办坏事。且不说后宫不得干政,若再扯上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霍子陵就不是掌掌嘴,罚罚跪那般简单,而是要掉脑袋的。” 握合紧小梅发凉的手,坚持己见的我,蓦地发出声叹息。 “霍子陵如今暂代禁军卫统领,护卫皇宫禁宫安全是他的职责本已有护卫不利之嫌,还一味强出头为周清茂争个恩典,竟出言顶撞当朝天子。他这头犟牛,太过遵循心中那套道义,不知圆通若再不汲取教训,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世道不容,好人难当,我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干净人,但若要大发善心,那就要实实在在给旁人实惠,而不是半恩半害。 拉着小梅正欲离开乾坤殿这是非地,忽然雨中一幕,让我俩止住了脚步。 “唉哟,瞧杂家这记性!” 掌嘴霍子陵近十下,杜裕兴忽然戏精附体地演起懊悔。 “错了,错了,你这不带脑子的东西怎么不提醒杂家?!皇上的口谕,哪是掌嘴霍将军二十!” 油伞下,杜裕兴跟唱大戏的戏子般脸一变,大脚一记踹翻那随侍于瓢泼大雨中,把错罚的失职当场推得一干二净。 弯下腰,礼数轻浮地朝霍子陵一赔,杜裕兴又把唱了一半的大戏拉回来。 “霍将军大人大量,杂家这跑腿跟班记错了谕旨,让您白受了掌嘴宫刑。可皇上的旨意摆在那儿,罚您那二十下杖刑万万少不得,还请多担待些。” 说着,杜裕兴端直了身,拿出了内务府总管的派头吩咐到随侍。 “还不去请杖刑来?得感谢霍将军海量,你这狗脑袋才保住。” 捧着狐狸般老奸的笑,杜裕兴人前略施薄礼,再道:“杂家先行一步,皇上跟前缺不得人伺候,杂家就不在这耽误您领罚。” 听清看清对人阴损路数,小梅来愤:“此人太过分了,分明是公报私仇!” 我拽着小梅,稳住心中不平起伏。 “的确,容舒玄身边这条狗太猖狂了些,不过到底是条狗。” 小梅怒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可偏偏还动不得!霍将军这哑巴亏吃得真是叫人看不过眼。” “谁说动不得?” 我蜜笑幽幽浮起,凌驾于局势间的目光忽变得明亮起来。 “杜裕兴虽是养在容舒玄身边的狗,可毕竟是活动范围逃不出在大历皇宫小梅,可别忘了阿姐在后宫中坐镇什么位置。我要抡棍打狗还不容易?” 小梅多时郁结,终于因我这一句,得会心一笑化解。 “阿姐可得为霍将军好生出这口恶气!” 我点点她的鼻尖:“知道啦,瞧你这妮子紧张的,杜裕兴这狗奴才飞不出我的五指山。” 大雨过后,霓虹架桥于天。 “阿姐,杜总管到了。” 正倚在云湘竹榻上,观察着玉匣中千里知的蜕化情况,小梅朗脆通报声传进耳,我抬头便见人夹着狗尾巴进了阁。 “奴才杜裕兴叩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长乐无极。” 恭敬派头人前做得十足诚心,正声高祝后,杜裕兴便头膝贴地的朝我行礼。 “噢,来了?你这遇人便奉承的架势我瞧着舒服,就跪着吧。” 我懒洋洋地腾了位置,把小梅安坐在我身边,顺势从果盘中拿起串紫玉葡萄,分而食之。 小梅抿着一嘴笑,先剥了颗送进我嘴里,细嚼慢咽着满口清甜,再赏着杜裕兴懵然无措的慌张,无疑是这炎炎夏日里最消暑的乐子。 次次来我椒房殿窜门子,杜裕兴哪回不是捞得钵满盆满,尽兴而归?如今我突一改好脸,他自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 僵持了半响,心慌的杜裕兴终于耐不住了。 厚重一叩,忠腔满调地请问上我:“奴才惶恐,不知何故让皇后娘娘心情不畅,进而苛责于裕兴?” “原因?” 前戏唱了大半天,轮我这主角登场,自然得把开场气势唱足。 “好些日子没照顾杜总管,我自认对您好处未薄分毫,可杜总管似乎忘了椒房殿往昔种种好,竟干起了吃里扒外的背主事儿。杜裕兴,你当本宫是冤大头好敷衍,不知你背地里干了什么肮脏事?!” 怒集于一点爆发,我操起手中半串葡萄,就朝他劈头盖脸砸去。 被狠砸了脸,杜裕兴更见慌得埋下身,辩解到。 “皇后娘娘后宫凤主,奴才向着您都来不及,岂敢做这背主忘恩的下作事!定是被小人混淆了视听,不可信的!” “不可信?” 我凛冽呛到,从云湘竹榻上落下脚,顺势操起那条准备多时的龙蛇鞭走上前。 “你胆子不小啊,把本宫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偷偷告知国相大人。怎么,是嫌我们父女间的矛盾还不够深,想添把柴助助火势?两面三刀的狗东西,我信你才怪!” 质问余音未尽,我雪眸利光骤凝,扬起桌上准备多时的龙蛇鞭,狠抽在杜裕兴惊抬起的脸上。 顿时,凤栖阁中炸起杀猪般的痛嚎。 可这痛嚎声对我而言,就是种nn般的存在,一鞭子哪里够爽心? 来了兴头的我挥鞭如雨下,打得杜裕兴这厮抱头鼠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 痛鞭刁奴 狠抽了杜裕兴十几鞭子,见了热的我,忽暂时停下手来。 “疼?给本宫跪规矩了!” 高喝声如有震慑,被鞭伤折腾地哆嗦的杜裕兴,立马换上副听话小狗样,端端正正地跪伏在我跟前。 “皇后娘娘饶命,奴,奴才知错了,定痛改前非,死心塌地娘娘效忠!” 我拂了拂见汗的刘海,半笑半威地蹲下身,用鞭子勾起他垂拜得心悦诚服的脑袋。 “我不过出了五分力,你就把记性给长全了?唔,可惜你这嘴里的三寸不烂之舌,让人着实放不踏实心。” 捏成麻花的鞭子,在杜裕兴脸上左挨一下,右点一下,他那吓破胆的怂样,跟羊癫疯发作似的收止不住。 “小梅,替我管管他这张无遮拦的烂嘴。”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刚受了鞭刑,痛劲儿还没缓过来又是掌嘴伺候,杜裕兴哪里会吃得消?丧着张哭脸,又是求,又磕头,哪里还有平日里内务府总管作威作福态。 杜裕兴头刚磕落在地,起身的我一脚踩在他后脑门上,不留余力地压着他。 “饶了你?我平生最憎恨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伪小人,逼得我对你痛下狠手,何止是挑拨我们父女关系那般简单!” 说着,急怒上头的我,脚踩着杜裕兴的头大力地在地上旋,摩得他痛呼难抑。 “小的万不该贪那黄白之物,在国相大人面前多了娘娘的舌根,娘娘饶了奴才贱命吧!小的保证,一定跟国相大人断了来往,为娘娘鞠躬尽瘁,誓死效忠!” 我冷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更何况本宫对你的容忍,够宽宏的!” “阿姐,掌嘴令已请到,得掌嘴这刁奴多少下以示惩戒?” 小梅翩然入场,带着三分厌恶,七分鄙夷瞧着折辱在我脚下的杜裕兴,问得铿锵有力。 “敢暗地里造谣本宫与大将军关系暧昧,这罚自然不能轻。先掌他嘴二十板再说!” “二十?皇后娘娘,奴才即便有再多不是,可也是服侍在皇上身边的人!” 刁奴果然就是刁奴,一旦危及他的性命,就把心中那些不入流的小道道摊出来,原形毕露。 我可没多客气,趁手间一鞭子狠甩在杜裕兴脸上,抽得他牙血四溅。 “敢拿容舒玄来压我?别说你是他身边的狗,就是他亲儿子,我一样敢动你!本宫今天不仅要揭你层狗皮,等完事了,我亲自陪你上乾坤殿哭屈叫冤去本宫倒要看看,容舒玄会不会为个奴才,跟我撕破脸。” “皇后娘娘恩宽似海,息怒!!”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杜裕兴哭得似死了爹妈般,不等小梅动手,就左右开弓地狠掌嘴自个。 “奴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奴才不该出言不逊顶撞皇后娘娘!奴才蚍蜉撼树,自不量力挑战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地位!奴才嘴贱,奴才罪该万死!” 杜裕兴这下手可不含糊,一下比一下煽得用力,满口血跟凿开的泉眼般,不断冒出口中。 可在我瞧来,不过是杜裕兴为求自保间的苦肉计。 这事儿要真捅到容舒玄面前,脑袋搬家不过是我三两句话的功夫,他才没那么傻自寻死路。 “停。” 我冷喝一声,杜裕兴立马停住手,乖巧得像只小猫。 我上下打量他一通,手中鞭子架住他哆嗦的下巴:“你可真悟透了其中厉害,心甘情愿地在本宫手中领罚?” “明白,奴才悟得明白,愿凭皇后娘娘责罚,无怨无悔!” 鞭子拍拍他苍白的脸,我笑道:“好,哪里欠的帐,哪里算清楚。小梅,动手,有多大力掌多大力,二十下心里可得数记好了。” “是,阿姐。” 我让开堂子,丢下手中龙蛇鞭,便坐回云湘竹榻上纳凉看戏。 别看小梅秀秀气气的,毕竟是农女出身,骨子里可是藏着大力气盯准位置,她手中掌嘴令猛一下,当场煽得杜裕兴痛嚎惊天,吐血倒地。 “还有十九下,杜总管可得撑好腰板,挺住了。” 蜷缩在地缓了半响,杜裕兴再次哆哆嗦嗦跪撑起身,死命朝我挤兑出笑脸。 “奴,奴才谢,谢皇后娘娘恩典。” 满嘴血含糊谢恩间,小梅又一记狠补上杜裕兴痛呼倒地,浪翻的痛,混着股难以克制的血涌出口,立马染红了一方净白的云汉石砖。 而血滩中,两颗大牙触目惊心地摆在人前。 “接好了杜总管,还有十下!” “好了,小梅。” 正见小梅要再出手,在旁咽下茶水的我,立马出声制止到。 “杜总管在宫中就靠一张巧嘴左右逢源,我们也不能太辣手,断了他讨活的资本。剩下的十下,给他记着,以观后效。” 小梅自来是个懂分寸的人,知我给了她替霍子陵出恶气的机会,也是见好就收,即可丢下掌嘴令退到我身边。 痛呼着气,杜裕兴肿着张乌紫的香肠嘴,连忙向我磕头谢恩。 “皇后娘娘宽宏,奴才永记于心,定洗心革面,万不敢再犯!” 急而抖的话,从他深埋下的头下冒出,生怕我反悔再罚他似的。 我道:“人心反复,本宫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就怕你存在心里的,不是感恩,而是怨恨。” “奴才以性命起誓,断不敢对皇后娘娘存有丝毫怨心,娘娘明鉴!” 我哼哼一笑,不徐不疾地从袖袋里掏出支瓷瓶:“明鉴与否,日后自有分晓。不过杜总管既然拿性命起誓,证自己忠心可昭日月,那今日,本宫就暂且把你这条贱命给收下。” 说着,我拔下瓶口璎珞,倒出一颗乌黑丹丸丢到杜裕兴跟前。 “吃了它。” 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瞧着那枚丹丸片刻,杜裕兴脸肌发抽。 “皇后娘娘,这,这是?” 我纤手托腮,朝对人笑得恣意:“给你证明忠心的良药,九淬裂骨丸。” “娘娘,奴才命薄福浅,禁不住您这般折腾的!您高抬贵手,就饶奴才一条贱命吧!” 声色凄凄,叩头如雨下,杜裕兴急得只差把心肝挖出来证明他的死忠。 “谁叫你背叛过我一回?你没得选。” 步态轻盈地走到杜裕兴跟前,再次蹲下身的我,手落在他发顶,如抚摸宠物般安慰到他。 “放心,这九淬裂骨丸服下后,不会立即毒发若你真心归服于我,做事令我满意,我往后每月都会给你派发缓解毒性的解药。杜裕兴,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信任于你的法子,若不依,不用等一个月后毒发,我现在就要你人头落地。” 话我全然已挑明,杜裕兴掂量得出轻重凤栖阁中良久死寂后,他抓起那枚九淬裂骨丸,豁出去似的吞入腹中。 我当场明媚一笑,拍拍他的狗头。 好死不如赖活,小人的生存之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 祸起云州 立于高位,云下高呼吹捧如赞美神明,然当跌落云端,那些曾经的赞美,便化做万千怨毒的唾弃。 谁能料到,仅不到半个月时间,前线大好势头急转直下,大历手中云州郡尽数失守不说,渝州半壁也沦入北燕敌手! 消息传至上京,犹如瘟疫泛滥,引得朝堂里外轩然大波。 一收得风声,我连午膳都顾不上,立马赶往东辰殿与苏逸舟商议对策。 撞上面,我单刀直入话题:“如今云州失守,渝州告急,苏太傅可收到风声?” 他执笔在案,落下句深思熟虑地批注,才笑盈盈地抬头回应到我。 “皇后娘娘这反应,似乎还在梦里般不真。此事如今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微臣不想知道也难,无需刻意打听什么。” 说着,苏逸舟搁下毫笔,文质彬彬地朝行上贺礼。 “微臣恭喜娘娘如愿以偿,大历乱起。” 高兴归高兴,但眼下我对后续处理俨然没多少头绪,急需借苏逸舟点明方向。 我急道:“现在谈喜论功,为时尚早,我现下极怕容舒玄察觉到是你我在从中作梗,进而起了防备你赶紧替我出个主意,如何把这个谎继续圆住。” “不用圆,这个谎浑然天成。” 苏逸舟笑柔柔似水,径直走到窗棂边把窗扇合上,挡住照耀在我身上过烈的日光。 “娘娘是在担心端惠公主,会借机向皇上泄露什么?大可放心,公主好不容易在您面前扬眉吐气一回,怎可甘心把功劳让给您?!依微臣之见,她不仅会咬紧牙关,只字不提,说不定已想好了自己的退路。” “退路?” 我眉头一皱,听得有些犯糊涂。 他道:“自然是想尽办法,把所有责任推给驸马。” 斟满一杯凉茶,苏逸舟谦恭地送到我手里,继续分析到这事的细枝末节。 “云州失守,渝州告急,知晓些内情的都清楚,是对阵布兵图泄露所致。而辅佐驸马对战阵前,那些曾为主帅霍子陵的心腹将员,他们个个不傻,或多或少会怀疑端惠公主云州“探夫”戏码的真实目的。” 苏逸舟又道:“而公主和驸马如今双双押解回京,以圣上的睿智,只要稍作询问,便不难猜测出端惠公主的心思届时缄口不言的驸马,再来出情深相护的戏码,皇后娘娘猜谁最后把这个黑锅全数背下?” 我倒抽口凉气,不敢苟同:“百里宇傲再维护容玉意,可这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他会糊涂到把自己亲族拉下水?这可不是单单一己之私能抗住的。” “微臣说了,圣上是睿智的。” 清朗一笑,他把个中玄机再次点出。 “我们自然明白,当下乱局乃公主私情所致,然公主乃圣上胞妹,再荒唐离谱也得顾忌天家颜面。要稳定前线溃散军心,又要保全天家尊贵脸面,即便知道其中另有隐情,圣上也会为遮丑把所有罪责推到驸马身上。当然,要让驸马心甘情愿背锅,皇上自然要有所妥协,权衡下,自是选择不为难驸马的亲族。” 豁然冲面而起,我深吸一口气。 “容玉意的退路,就是算死百里宇傲对她的痴心一片,甘愿为她挡在前,一死以谢天下,进而堵住天下幽幽众口。” 苏逸舟眸如星耀,打趣地说到:“皇后娘娘信不信,公主很可能会找上你,配合她在圣上面前演一出苦情戏?” 我立马会意到:“装出受害人的样子,让苦主和容舒玄都以为,她容玉意只是一时被旧爱利用,进而铸成大错然他夫君,他兄长鉴于此,便不自觉地认为她是一时糊涂,进而心软替她遮掩罪行。是这样吗,苏太傅?” “娘娘聪慧。但微臣也要提醒您一句,配合公主苦情戏必然,然不能表现得太过上心,否则端惠公主或皇上势必对你起疑。这个度娘娘控制间,一定要拿捏住分寸。” 我点点头,已全然明白该如何善后:驸马百里宇傲,必死无疑。 宫中风声骤急骤缓,一时探不出乾坤殿中动向的我,如坐在蜗牛背上煎熬。 黄昏时候,日薄西山,我这清净了一天的椒房殿,迎来位存在于戏言中的客人。 “皇嫂,帮帮我!” 那一嚎子哭炸起,我反应不及间,满脸泪妆的容玉意已经扑到我裙角下。 人前凄凄抽噎几嗓子,容玉意娇嫩脸顶着五指印朝我急述:“任我如何辩解,如何求都无用,皇兄铁了心要治驸马的罪!皇嫂,皇兄他素来最听你的话,若你能出面为驸马求情,定能保他一命!求求你了皇嫂,帮帮我们吧,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救驸马!” “我?” 高声作疑间,我心里蓦地腾起股厌恶。 “别演了行不行?我真想装着不知,然你这表里不一的样子,实在让人看着真心恶心。” 说着,我甩脱容玉意那套虚情假意的牵绊,赶紧退避三舍。 “李淳元,你好生冷血无情!” 被尴尬晾在空空座椅旁的容玉意,恸哭急转恼怒,愤然指责上我的不是。 然我冷冷一笑,不留余力地嘲讽到:“我冷血无情?怕是某些人心计更深,借机给我下套才是真。” 一股惊惶在容玉意眼中闪过,出人意外的是,她居然稳住了骄纵性子,把副委屈无处诉的苦状演得似模似样。 “我真不该来这儿!如今我们夫妇遭难,你没落井下石已算万幸,我还指望你能伸以援手?是我太天真!” 我冷声打断到:“你天真?委屈?真走投无路?不是吧容玉意。相反的,你现在心中应该是比谁都得意,且脚下路子比任何人都宽阔无阻着。” 舌头在腔中轮转活动了番发僵的面肌,我当面点出她的阴险。 “你让我去给驸马求情,不就是算计着,我能帮你分担罪责,好让你暗度陈仓?眼下云州渝州局势大乱,而以我和慕容曜旧情,此时前去讨情必遭你皇兄怀疑。莫当人人都是傻子好糊弄,我可不是百里宇傲,任由你揉圆搓扁,随意摆布。” “你!好样的,够心机的!” 纤纤素手一拂满脸泪痕,容玉意立改前态,换回了往昔趾高气昂。 我尔尔一笑,说道地有趣:“不是我心机如何,而是我太了解你的性子,你可以对他人报以真心,唯独对我万万不会低头示弱半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 各取所需 卖弄小聪明间,正如容玉意这般,因天生的优渥感,让她产生绝对的凌驾感和自信。 然往往这等人却不知,他们所谓的掌控,在真正的明眼人中不过是不入流的小把戏。 团扇一下接一下地煽,我目光渐渐深邃:“其实我挺为驸马感到不值的。他舍得豁出性命讨你欢心,到头换不来你一星半点感激。容玉意,我多嘴一问,你对他真一点念惜全无?” “念惜?” 对面抑扬顿挫一挑,反有嘲笑意味。 “从头至尾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我又没拿刀逼着他,我为什么要念惜他?况且我容玉意,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她话刚落,我掌声骤起。 “不得不说,你在某些方面,真和容舒玄像极,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一样的绝,一样的狠。” 容玉意丹凤眼微微上扬,亮出不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如你这般活得道貌岸然,事事委曲求全,那我人生也该累得够呛。” 大摇大摆地走到我跟前,夺了我手中驱热的团扇,扇了两下,容玉意忽然垂下扇头,直指向我。 “这忙你不想帮也得帮!如若不然,我就向皇兄告发你,说是你暗地里教唆我前往云州盗取布兵图的。” 被人指着威胁极不舒服,我反手夺回我的扇子,咪咪笑地反击到对人。 “你倒是去告发我啊,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讨不到好果子吃。” 主动把头凑到容玉意跟前,四目比拼间,我那微微笑渐渐化作威慑。 我道:“你皇兄可是日日夜夜防着我飞出他手心。眼下云州渝州出了这档子乱事,不用你多费这个口舌,他早已怀疑有我的份从中作梗。你不是自诩挺懂男女情情爱爱的事儿,那替我分析分析,一个爱你入骨,掌控欲极强的男人,您说容舒玄会如何对待我的异心?” 眼角微微抽动,容玉意眼中有火:“若换了我是皇兄那一角儿,得不到的人,我宁愿毁了他也不会便宜别人半分。” 抑不住赞许涌上面,我道:“亲兄妹就是亲兄妹,你批得不错,他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毁了也不会施舍于旁人半分。只可惜我这点小把戏,还没到让容舒玄狠心毁了我的地步他可盼着和我长长久久,白头到老呢。” “你少得意!皇兄他从来不是甘心为他人愚弄的人,迟早会对你失去耐心。” 我应和地点点头,笑意不减半分。 “不劳公主操心,眼下,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煽风点火间,我真担心接下来的话,会烧得容玉意方寸大乱,理智全无。 我说到:“你逼着我出面,淌这趟浑水,无非是出于两个原因。一,通敌可不是小罪,万一宗人府中关押的驸马反口,即便你是大历公主,轻则丢尊削封,荣华不保,重则性命不保,遗臭万年。至于这第二嘛” 故意停顿把胃口吊高,待她快到爆发点那一刻,我邀风的团扇骤止,拍上容玉意细嫩水灵的小脸。 “二,若驸马缄口不言,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届时驸马认罪伏法,你不仅仍是大历金贵无比的长公主,还了断这段不如意的先皇指婚,恢复自由身。而大历朝堂素来偏向主和不主战,渝州危机一旦延长,和谈势必会推到朝臣面前。到那时,两国和谈,你和慕容曜长相厮守的梦就不再是空谈,我说得对不对?!“ “你猜对了又如何!!我为自己的终身筹谋,有何不对?” 狠一手撇开我拍在她脸上的团扇,那架势,那面相,跟只吃人虎没差。 容玉意银牙切唇,心怒难平地说到:“我与曜哥哥今生已经错过一次,断不会重蹈覆辙第二回!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规规矩矩做我大历的皇后如若不然,不用等皇兄动手,我亦是会亲手毁了你!” 我清笑涟涟:“我一向是个规矩人啊,前提是没人主动招惹我。” 直起身,拨开挡道的容玉意,我摇曳生姿地走到屏风处,礼数周正地亮手一请。 “只要公主管得严嘴,我自然知晓如何善后此事,还您一条光明无阻的坦途。时辰不早了,想来公主也瞧不上我椒房殿的饭食,还是请回吧。” 容玉意一记白眼,翻得寒彻刺骨:“你的地方,跪下求我也不会多留半刻,只希望你牢记自己承诺过的。叨扰了皇嫂,就此别过。” “好走不送。” 冷冷擦肩,我与对人背身而驰,未作分毫多余挽留。 三日后,宗人府天牢。 疏通好典狱官,在狱衙的领路下,我和小梅走到尽头处一间牢房。 隔着寒铁打造的牢门,我粗略地观察了下天牢中的环境:牢房宽敞且通风,四下也没什么霉味内桌椅榻被,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不说,还放有冰盆驱除盛夏暑气。 想想也不觉得多怪异,毕竟是大历驸马爷关押在此,待遇自然要优越旁人许多。 等开了牢门,狱衙得了打赏离开后,我交待上:“小梅,要辛苦你在此为我把风一阵。” “嗯。阿姐只管放心去。” 点点头,我从小梅手中接过食盒,躬身钻入了牢房内。 对人背对着我,盘坐在墙角蒲团上,丝毫没在意我的到来,依旧专注地拿着小石子在牢墙上写写画画。 “狗尾巴。” 良久后,我嘴里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一声呼唤。 而对人因我这一声,背脊忽然微微起抖,高抬的手缓缓垂下之际,他亦是扭转过头来。 千百种故人再遇的场景,我唯独不料,百里宇傲在转身相迎那一刻,奉上地是纯纯无邪的笑靥。 他眼皮一眨,笑意更见随和:“樾棠姐姐,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诧异来得快,也去得快,镇定到心绪的我,把手中食盒放在了桌案上。 “想不到我们一别数年,再聚在一块儿,竟然是这等光景下。宇傲,你一定很失望吧,来看望你的人不是她。” 深吸了口气,心中准备的话忽不想提得太早太唐突,故打开食盒,把自己准备的小菜糕点摆上桌,换了个话题。 “天牢日子清苦,我特准备了些酒菜小食,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尝尝,可别嫌弃姐姐手艺拙劣。” 百里宇傲走上前,径直从盘中拿起块金花糕咬上一口,甜滋滋地笑立马满溢秀气的脸。 “姐姐好手艺,这金花糕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我总算没白等。” 猛的,我脑子跟被雷劈了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八章 反转无兆 克制住心头那股怪异作祟,我佯装镇定,把带来的青梅酒放在冰盆中镇住,转而递给他一双银筷。 “什么等不等的,盼不盼的,好吃就多吃点,我还怕你不赏脸呢。” 说着,我便把他按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将菜肴朝他跟前挪。 我催促道:“傻愣着干嘛?动筷子啊,宇傲。” “樾棠姐姐,你还是叫我狗尾巴吧,我听着亲切自在些。” 人思想有时闹扭的怪,你觉得自然时,别人不自在,你觉得不自在时,别人却显得格外自然。 我僵住一旁,好半天接不上话。 末了,见他没什么食欲的放下筷子陷入恍神,我这才开口道:“你有名有姓的,放着不用作甚。都已是成家立业的大男人,还记怀着姐姐小时候的不懂事?亲切归亲切,可毕竟不雅。” “姐姐此刻如此生分,是不是也巴望我尊你一声皇后娘娘?皇后对驸马,阿姐对狗尾巴,似乎这才叫搭调。宇傲敢问樾棠姐姐,您此番不惜犯险来天牢,是以何等身份来探望我的?” 百里宇傲侧头轻问,眸子黑而深邃。 或许对他的记忆,总是停留在儿时他唯唯诺诺的印象上,然此刻对上他的巧问如流,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然困顿间,他温和不散的笑,渐渐给了我种释怀。 “好,好,好不雅就不雅,人生在世本该随性自在些身份、地位、涵养什么的,不过装给旁人看的门面。就冲你叫我声姐姐,我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小时候没白维护你。” 言间,我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抚到。 “愁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何必苛待了自己。狗尾巴,姐姐也是从死亡边缘挣扎过来的人,天无绝人之路,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怔怔地望着我片刻,嘴角忽扬起的笑,如竹林风,静湖澜,平平淡淡中透着一丝化不开的悲凉。 “姐姐不用费心安慰我什么,我自己的处境,自己清楚着而姐姐来的目的,我亦是知晓的一清二楚,宇傲保证会让您如愿以偿。” 我嘴里像塞了个鸭梨,惊中微张着,半天也冒出个声响来而百里宇傲支起颀长的身子,将我安坐在另一张座椅上,便转身去取镇在冰盆上的青梅酒。 “摘三月青梅酿酒,此时喝最是佳味,不知姐姐是否能陪小弟小酌一二?一个的人酒,太寡淡,也壮不足胆。” “好。” 此情此景,别说是他,就是我也需要来点酒壮胆,才能把有些狠心话说得出口。 各自满上小樽,我俩无声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樽中酒。 大约是下得急,未品出这酒的香甜,仅余满腔丝丝涩辣。 带着沉重的镣铐,百里宇傲为我续上杯,缅怀味深长地回忆到过往。 他道:“真怀念麓山书院那段无忧时光。那时候,姐姐,皇上,燕帝,我,还有大师哥他们,常常吃喝闹趣在一处,快乐得不得了。我年纪比姐姐小两岁,入书院也晚一年,故老担心融不进圈子,所以那时啊,我总把还是太子的皇上跟得紧紧的,生怕有什么乐子少了我一份。” 再次满上酒,百里宇傲径直先抿尝了口,欢喜沉醉过往间,眼带迷离。 “姐姐记不记得,有回我们偷跑出书院吃酒,被李太傅逮住,你们都以为是我告的密,故不搭理我好一阵。其实我真的憋屈啊,明明是大师哥说漏了嘴,却让我背锅还不能申辩后来我越想越气不过,于是有一晚我偷偷在回宿寝的路上埋伏大师哥,并用麻袋套住他的头,狠狠把他给揍了一顿。” 我笑起震惊:“哈,我想起来了,有一阵子大师哥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老避着人不见,原来是你小子下得狠手啊!狗尾巴,你别说这事到现在,大师哥都不知道是你干的吧?” 他道:“知道,不过也是三年前他成婚时,我亲口告诉他的。为此,我特意送了份顶重的礼给大师哥赔罪,当夜还被他狠灌了通酒呢。” 我捂嘴畅笑一阵,缓过气间,忽然挺惋惜的:“真可惜当时我没在场,不然真得闹一闹大师哥他的婚宴。” 百里宇傲笑笑,道:“其实大师哥人就是抠门了些,少了他,我们小时候不知道要缺多少乐子。要不是这份珍贵的缘分使然,得姐姐穿针引线,我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接近那么好的她。” 我眼一跳,垂头独饮上口酒压惊。 风流男儿数以万计,唯独这等痴情种落了可怜。 放下酒杯,我忆到往事:“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和公主的缘分,早在娘胎时先皇已为你们定下只是奈何那丫头不识石中玉,一门心思地扑在另个对她甚不上心的男人身上,自讨苦吃不说,也辜负了你一片痴心。” 我带着紧张感地瞧了瞧百里宇傲,虽有千万克制,终还是忍不住点醒他一句。 “缘分有好便有坏,不是每一段都能铸就佳话的,而往往深陷其中的人,不知着情爱美丽的表面下,藏了多少辛酸离悲。若当初你不对公主抱有如此深的执念,或许今日你我,就不是坐在宗人府天牢中追忆过往。” 倏地,百里宇傲脸沉得像块冷冰,半响过后,他不声不响地操起酒樽,再次满饮杯中酒。 我懂得,他此时喝下的,是一杯自己冲动间酿下的苦酒。 而我们是成年人,不再年少无知,必然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起责任。 可酒樽重重落下那一刻,耷拉下头的百里宇傲,在稍许安静后忽然冒出几声奇怪的笑声。 我感觉得出,那笑声不是自嘲,而是种欣慰不已。 脑子里弦猛紧绷,我挺小人的问到:“你可是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后悔?即便此刻我身陷囹圄,也从未后悔过我所做的一切,一刻都未曾有过。” 一阵压抑已久的狂笑,在他低垂的脑袋下赫然爆发,我坐在旁盯着他情绪间的渐变,满身寒噤不曾消停过。 许久,当百里宇傲抬起头,对上我惊疑满眶的眼,他眼中喜极而泣的泪跟断了线般掉了出来。 “我爱的人又不是容玉意,樾棠姐姐虽聪慧过人,可这一点你也未曾料到吧。” 顿时,我脸跟打了霜般,惊色做涌。 我穿针引线? 他心仪之人不是容玉意,而另有他人? 小时候的玩伴好友? “狗尾巴,你,你对莹儿?!” 心中觅到答案,我整个如被冷n中,倏地从座椅间弹了起来发抖的手一不留神打翻酒樽,酒液溢洒了半张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五十九章 孽海浮生 这辛秘来得太突然,我一时间急怒难以消化间,拽住百里宇傲的衣领逼问上。 “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为什么会扯上莹儿?!” 百里宇傲眼中的伤幽幽溢上眶,像凿开了口井,直通心最深处。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啊。为什么我忍得了她进宫侍奉另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为什么我忍得了她和家臣之子私定终身,为什么我忍得了她惨死容舒玄于离间计之下?樾棠姐姐,这些为什么,总是让我在追逐她的路上慢上一步,最后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我后悔,后悔无比,为什么我总在不对的时机里出现在莹儿面前,堂堂正正地保护起她!!” 他“嗬”一声,恸哭牵动满心愤懑,立马将满桌佳肴掀翻在地愤怒难消之余,仅余无助的泪在秀气的脸上纵横驰骋。 “缘起无由,只憾今生难相守!我第一次跟姐姐去归元坊,见到学习女红中的莹儿时,就对她一见钟情。莹儿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让我神魂颠倒,魂牵梦萦。” 说着,百里宇傲从颈脖下掏出一平安符,亮在我眼前。 “记得吗,这是那年先帝在麓山书院设麒麟榜,选贤天子生时,莹儿为我们绣的平安符。我知道,这平安符是沾姐姐的光才得到的,并无男女情愫在内,可当时收到时我真的好开心,开心得像拥有了整个天地般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做此生为莹儿遮风挡雨的那个人!” 我脑中乱麻,像是冰雪被热水融开般,束缚着百里宇傲衣领的手,渐渐无力垂下。 我悔意锥心:“原来在麓山书院那会儿,你常常跟在容舒玄身边,不是为了讨好容玉意,而是借我与容舒玄关系之便,制造你和莹儿亲近的机会?!好一个狗尾巴,我竟瞧不出,你黏在莹儿身上的心思如此深!” 双手抠着头皮,百里宇傲陷入过往苦痛挣扎中。 “我只恨自己未出生时,已背负上桩荒唐的天家指婚若此生未遇见莹儿,我百里宇傲或许会认命,做个人前风光人后隐忍的驸马爷。可惜偏偏天意弄人,我只是个凡夫俗子,面对自己钟爱的女人,无法驾驭一颗日渐发狂的心!” 一阵嗡嗡的鼻抽吸,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把心中藏着的伤一一翻读给我听。 “五年前,樾棠姐姐遭逢家变时,你跌入无底地狱中,我亦是因强加在莹儿身上的一道封妃旨意,同坠阿鼻。我再自信满怀,可毕竟是臣子之后,如何有胆量和天子争?想着容舒玄依仗顾家权势,必定会善待莹儿,而莹儿能幸福快乐,我有什么好抱怨,好不甘的?” 痴痴一笑,地上的百里宇傲侧昂起头,将我瞧得把细。 “所以我妥协了,只盼能时不时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为了有更多机会见她,在莹儿封后的第二年,我顶着全上京权贵嘲笑的嘴脸,把被北燕拒婚的容玉意娶进家门,做了对人前相敬如宾,背后有名无实的夫妻。” 说到此处,我脑子快速消化了一通,立马想到一个关键人物。 趁他渐陷入低落时,我急问:“你既然知道洛青山的存在,那代表你也知晓他和莹儿间的种种?” “知道!也是洛青山的出现,让我知道自己多懦弱无能,活得多窝囊!。” 那种为爱痴狂,如为百里宇傲空乏的身子注入了神魂,进而变得情绪大躁。 “那晚,当我撞破莹儿和洛青山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场面,那滋味,比千刀万剐凌迟还要难受百倍。而莹儿为了一个家臣之子,居然不顾皇后之尊下跪求我樾棠姐姐,你体会过戳心戮骨的痛楚吗,我不甘,真不甘心!尤其是知晓皇上许诺铲除顾党后,放他们俩双宿双栖,我更咽不下这口气。” 我大惊:“你!!难不成洛青山惨死顾家礼之手,与你有关?” 他猖狂一笑,不悔道:“对,是我指使宫中眼线,向顾相告发洛青山藏匿莹儿椒房殿的事儿!” 顿时,一股脑充血上头,逼得我犯晕连退两步。 这事儿我还一直自责是自己走漏了风声,让洛青山身首异处,不想这局背后还藏着他这么个阴手! 我骤然勃怒,斥责上百里宇傲:“你明知杀了洛青山,等同断了莹儿的精神支柱,和那些把莹儿逼上死路的刽子手有何区别?!百里宇傲,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莹儿吗,你不是要成全她幸福吗?” “莹儿是我的,是我的女人!我和她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洛青山一个小小的禁卫,凭什么跟我抢?!他不配!!” “嘭”一声,我脑海炸出轰天巨响,人终于稳不住脚跟栽倒在地。 他说什么来着?夫妻之实?! 眼前一阵犯晕难受,天怒附体的我,爬起身冲上前逮住百里宇傲,就是狠一巴掌赏在他脸上。 “你对莹儿做了什么?说啊,混账东西!!” 挨了我一记,他整个人疯癫不在,痴痴惶惶地流着泪。 “我知道,我对莹儿犯了不可饶恕的罪。那日我姨婆贤太妃过寿,莹儿作为后宫之主也到场为太妃贺寿,我因郁结于她和洛青山间的纠缠,席间多喝了两杯宴席散后,我逼邀她至贤太妃太一宫偏殿,交涉间一时未把持住情绪,故” “你简直禽兽不如!” 当时我真没忍住,随手操起打翻的酒樽,一记狠甩在百里宇傲脑门,立马砸个头破血流。 他颤颤微微地支起身,不见丝毫忏悔,反而有了种解脱的爽朗。 “莹儿打小最亲近于姐姐,您替她鸣不平,出气,我亦无怨。在旁人眼中,我百里宇傲是干了件禽兽不如的事情,可在我心中,却是第一次拿出男人担当,我不悔,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甚至是命!” 说着,泪见汹涌的百里宇傲,失控地拉住我的手,述说到自己心中积压的苦痛。 “三个月后,当我得知莹儿怀有身孕时,我真豁出去了,什么文昌侯三公子,什么驸马虚名,我通通不要!我只要她们母子平平安安,永远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无论我怎么哀求,莹儿就是不信我的劝,结果孩子没了,最后连性命都赔进了去。姐姐,她一个女人,君不爱父不怜,何苦把自己大好青春虚度在这泥沼中!若三年前她跟我走了,是不是今日就不会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是不是?” 忽然,有根利刺梗住我的喉咙,痛的无法言语。 即便眼前这个男人有千般万般不是,可他的初心,确是让人无法反驳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章 虽死不悔 在很长一段死寂内,我从这荒诞故事中,自行消化出一个意料之外。 “难道将布兵图泄露给容玉意,本就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缩靠在墙角的百里宇傲,懵懵昂起头,像个看破红尘世俗的和尚,呆呆地冲我笑了笑,又点点头。 我有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自嘲:“连我也被算计在内?” 斜着头,百里宇傲靠在墙上,那被悲情所伤的血红之眼中,慢慢有了清明。 他道:“于姐姐您百利而无一害的事,称不上算计,顶多算将计就计而已。” 得利者是我不假,然这样得来的胜利,让我人前提不起底气来。 “你自诩成竹在胸,洞悉分毫,那我问你,我这出计的目的是什么?” 他眸珠微微一动,立马向我这头抛来冷幽幽的目光:“乱了容家这自以为傲的天下,让大历永无宁日我说得对吗,樾棠姐姐?” 掩不住的震惊涌动在面,我几度平复作急的心息,问到:“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淡淡地笑了笑,面上全然是无所谓的样子。 百里宇傲道:“我还知道,是姐姐您找逸舟兄来鼓动我,让我顶替霍子陵挂帅出征云州我还知道,逸舟兄之所以对姐姐您死心塌地,是因为你是他昔日恩主。总之,任何姐姐倾注在云州局势上的心思,宇傲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倏地,脑子里那股耳鸣如闷雷炸开,将我整个人僵化在原地。 于这个局,我原以为自己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可如今在这等光景下,我只觉得自己浑然不觉地入了他设下的“鬼打墙”中,目光如井底之蛙般狭隘。 算计不成反遭戏,我还自以为是地跑来天牢探他的底,真真是可笑至极! 似乎懂得我被他伤了自尊,百里宇傲反宽慰上我:“姐姐不必感到懊恼,这个局即便不是由你来主导,我亦会一条黑走到底我们目的,都是要容舒玄付出惨痛代价,您替我铺垫开端,我为你善后结局,很划得来的买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我算是彻底见识到这句老话的真谛。 我缓了闷心,问到:“我和苏逸舟那段过往渊源,自知者甚少,你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此事的?” 他摇摇头,笑到:“猜的。” 我觉得荒唐:“光靠猜,你竟敢下如此大的赌注?” “姐姐,万事无绝对,成败精髓尽数体现在一个猜字上。逸舟兄能猜我的心思,为何我不能反测他的目的?只要是带有功利心的局,不管如何精妙,都有其破绽存在。” 反被说教了通的我,我哼哼自怨间,顺手捡起颗葡萄丢向百里宇傲:“破绽是什么?我很好奇。” “眼神。” 谈及此事,百里宇傲反而淡去了笑意,起了严肃。 “我是偶然机会,从逸舟兄口中得知他过往落难北燕,被一女子所救的事那时只当做是个带着遗憾的故事,听过,也就没多在意。可自从一年前,逸舟兄整个人像换了个人似的,成日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直至半年前太子册封大典上,注意到逸舟兄看姐姐眼神,还有之后他请辞国相,甘愿做个无实权的太子太傅的举动,再结合姐姐在北燕种种经历,我便猜到令逸舟兄朝思暮想的人,就是姐姐您。” 从不甘到佩服,只是心中一个春秋变幻,我释怀地挂上浅浅笑。 “你的确很聪明,这份深沉难琢磨的聪明,甚至让人感到忌惮。” 他亦是抿笑在唇,反问上我:“樾棠姐姐讨厌我吗?” 我摇摇头,秉心而谈:“你城府深,我何尝又干净?我们都是存着自私而活的人,没资格评判别人。” 垂下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左手肉眼看着干净无垢,可心眼审之却是满手血腥,肮脏不堪。 许久,再抬起头的我问到对人:“你既然知道是我设下的局,而以你的机智,报复容舒玄的法子有千千万,为何还要执意选这条死路?” “因为莹儿最信任您,宇傲亦是如此。” 我哑然半响,硬着心肠辩到:“那是她傻,灭我亲族满门仇人的女儿,我从来没对她存过心软。” 望上对人,他依然笑着,可眼中的泪亦是泛滥成灾。 百里宇傲道:“莹儿就是那么痴,那么执着的一个傻丫头,即便旁人伤她千万,只要能原谅,她亦不会选择记恨。其实,我多么希望她如樾棠姐姐这般,心狠些,手辣些,或许她就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咬着的朱唇猛颤不止,一时间真忍不住那股钻心的悔,泪花子就从眼眶中窜出。 半响,我嗡着涩腔道:“她这辈子就被天真所害。” “樾棠姐姐。” 正在心绪剧烈起伏间,对人颤颤地唤上我。 “那时,陪,陪伴在莹儿身边的人,是您,她弥留之际,可曾留了什么话?我,我想知道。” 一股作难在心中反复煎熬,我不断抿吮着唇瓣,许久后才回应上句狠心。 “你之前说等我来,就是想听听莹儿的遗言?可惜要叫你失望了,莹儿走时,半句关于你的都未曾提及。” 多情总被无情伤,百里宇傲那落寞成灰的颓丧,已经充分地诠释了这道理。 沉寂良久,找回点自我的百里宇傲,再次低哑着嗓子询问上我。 “没关系,无爱哪有恨,她不想提我是自然的。我只想知道,她是否还有未了心愿?” 我质问到:“你如今为阶下囚,朝不保夕的,还有什么能耐替她完成遗愿?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无能为力圆她此生憾。” “她,她留了什么愿?” 忽然,激动窜脑的百里宇傲,像只巴结的小狗爬过来,紧拽着我的衣袖哀求不止。 “樾棠姐姐,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我死不足惜,可求姐姐念在儿时情分上,让我走得明白些!!” 裙下,这个叩头如捣蒜的男子,把他所有的尊严统统抛诸脑后,只求一个安心。 逝者超然于物外,解脱于生死,而生者,却长长久久地受困在过往悔恨中,不得半点宽恕。 快速抹去那行快浸入嘴角的泪,我喃喃回味到那句诀别言。 “来生,宁为山中无忧雀,不做金銮折翼凤。” 当下须臾死寂,不过暴风雨来临前的酝酿。 只听一声可分金断石的高嚎,跪在我裙下的百里宇傲如着疯魔般,死命捶打着自己快爆裂的心膛,肆意放声恸哭出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一章 一世知己 头顶湛蓝如碧的天,闻着满园的花香,浸润在微凉的晨风中,我的思绪不觉得起了游离。 “阿姐,苏太傅求见。” 不知发呆多久,呆到手中那杯热茶也凉去,蓦地感受到小梅落在我肩头的轻拍提醒。 我愣愣地转过头,人已至一尺开外的苏逸舟,老成持重地朝我一拜,压着声线向我说到。 “娘娘,百里宇傲去了。” 倏地,手中茶杯脱手碎一地,茶溅了我一裙子,而我整个人除了眼睛惊瞪闪烁外,再没有多余反应。 小梅慌手慌脚地处理上我的裙子,一个不留神踩在碎瓷上,那刺耳尖锐的摩擦声立马把我从浑浑噩噩中拉了回来。 我舌头不灵地问到:“什么时候的事,谁做的?” “今早卯时左右,人在天牢中咬舌自尽,微臣也是刚从宗人府归来,陪文昌侯认了百里兄的尸首,确凿无疑。” 说着,苏逸舟警觉地打量下四下动静,又禀告上我。 “微臣已经偷偷查验过,百里兄死前未留下任何告罪书,走得一身孑然,皇后娘娘大可放心。” “他个傻小子,想把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竟然狠得下心咬断自己的舌头。” 蓦地,僵坐在晨风中的我,眼眶湿润了大片。 我喃喃自语到:“得多痛啊。” 苏逸舟缄默片刻,声色沉重地回应到:“百里兄一生为情所困,曾祈愿着与心爱之人游历大江南北,逍遥山水可惜,终如牢壁上那副观海图描绘的长相厮守般,存于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中。” 观海图?! 赫然想起昨日天牢探监的初遇情景,百里宇傲痴痴坐在一角涂涂画画,原来是勾勒着心中最不可能实现的痴梦。 见我不答,苏逸舟也有了些走神:“也不知公主殿下对百里兄的死,是否心存有一丝愧疚?” 我恍恍惚惚应到:“原来世上最悲哀的,是永远深藏着自己不能说的秘密。” 说着,我眼中的泪,无声掉落下来。 而苏逸舟从懵然挣脱出,似乎察觉到什么,忙躬身询问上我:“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微臣惶恐。” 我无名指轻拂过脸上泪,正好在指间凝成一露,出神地瞧着它的晶莹剔透。 药苦吗?我知道,那苦比不过这心中泪。 把手指含在嘴里,吞下这苦泪,我才回答上苏逸舟。 “不知其因者,皆以为百里宇傲通敌,祸乱国本知其因者,皆以为他发妻背负骂名,畏罪自尽。可又有谁想到,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抱着一个越不过的心结,去成全不相干者的筹谋。你说,他这样的死法,不可怜吗?” 苏逸舟顿时如遭雷击:“这!百里兄他,他图什么?” “图什么?” 我恍恍痴痴一笑,把话落得凄婉。 “不过是天下欠他毕生挚爱的一个公道。” 抿抿有些干涩的唇瓣,我从石凳上支起身,脚步飘忽地走到苏逸舟跟前,把他谦恭的身躯扶正。 我道:“你是百里宇傲的同窗挚友,我乃他儿时青梅竹马,你我曾自诩把他洞悉的一清二楚,可到头却是被他反将了一军,落了尴尬。你真以为他心中牵挂之人乃容玉意?不,我们都错了,她不过百里宇傲计划中,保全亲族满门的护身符,一颗棋子而已。” 苏逸舟当下反应,如我昨日面对百里宇傲时的光景般,别无二致。 从股荒诞感中挣脱,苏逸舟半疑半惊地急问上我。 “不为了公主,他为了谁?” “顾莹。” 我脱口而道,给了苏逸舟最有效的定心丸。 我泪笑着:“我们都被他小子给骗了,而且骗得团团转若不他亲口承认,怎会知道他从头至尾倾心的,是那位已香消玉殒的前皇后。苏逸舟,若他存有半点歪心恨意,你说我们会不会在他手中死无葬身之地?” “这,我” 惊然反转间,面如土色的苏逸舟踉跄退后一步,把扶在石栏上的五指,将汉白玉抠得死死的。 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这一局,我们输得措手不及,而百里宇傲以身作棋,替莹儿送了份大礼给我,反圆了我们想要的局面。” 才学或许不分伯仲,可心计上,似乎已经立见高低,缓过那股挫败感的苏逸舟,带着几分不真感向我吐露到心声。 “微臣素认为与百里兄投契,心性相似,可如此周折看来,我比之他那份执着与果敢,今生怕是无望超越。” “苏逸舟。” 倏地,我振声打断他的话。 酝酿片刻,我道:“你要报我知遇之恩,我许你机会还,也受之无愧。但你要时时记住,百里宇傲的痴,不是给你树立义无反顾的标榜,而是警醒,莫要把不该有的非分存在心中,或刻进骨子里。” “皇后娘娘,我” “听我把话说完。” 没给苏逸舟任何争辩的机会,我自行提刀,在这团未成形的乱麻上给了一刀。 “人心不能作饼分。我可以给你平步青云的机会,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的显耀,但唯独感情,我给不起,也给不了你所要的期盼。我今生惟愿白头的人,只要北燕靖徳帝慕容曜一人,而若你觉得付出不值,那你我间的情义到此为止,从此各走各路。” 末了,我把话再次落得清晰郑重:“苏太傅,一时尴尬,总比一辈子不清不楚来得痛快。” 对峙中,不曾动容的我从苏逸舟眼中瞧见了失落,一股期望破灭的怅然。 百里宇傲他掐得很准,苏逸舟的眼神中藏的情愫,的确是我长久以来忽略的一个细节。 久负大恩必成仇,我不想等到这个局面来临时再说抱歉,那就太迟了。 许久后,规正心态的苏逸舟,带着涩涩苦笑面朝向我。 “我以为,这份心思会藏得长长久久,不想我还是太大意了,竟借着百里兄的口点破这层难以启齿。我虽有不甘心,可也输得心服口服百里兄,你真布的一手好局啊。” 我淡淡一笑,望着满园晨光中的红红翠翠,把心中那份惋惜一同留在这盛夏繁花中。 再美的花也会有凋零的一刻,过了那繁花迷人眼的醉心梦期,一切终归会回归入平凡中。 “世间男女,食色尽欲,怎会有朋友这个标签存在呢?是我太过轻浮了,僭越之处,还请您一并忘了吧。” “皇后娘娘。” 人还未踏出凉亭,背后苏逸舟骤唤止住我。 “微臣愿谨守本分,追随娘娘左右,做您解忧排难的一世知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二章 佛门度心 近两日,我心绪难宁。 偶闻高僧显弘大师云游至上京,于皇家寺院真光寺中讲逢有缘人,引得不少吃斋礼佛的王亲贵族前往拜会。 或许因心难安当下多事之秋,我遂命内礼司递上拜帖,翌日便亲等山门欲求开解。 落轿挑帘而出,我抬头见匾额上“广德殿”三个鎏金大字,忽肃然在面,佛心大敬。 余光一瞥,便见广德殿外还有另一顶轿子驻留,几个小厮正在树荫下纳凉闲说,留心了他们束腰间的家牌,我顿感讶意。 思忖片刻,我喃喃道:“没想到她也来了。” 小梅不解:“阿姐道得哪个她?” “人应该还在,等会儿你一见便知。” 留了个兴头,我牵住愣疑难解的小梅,便登阶入门。 广德殿早有人等候山门,一见我与小梅登佛阶而欲入内,谨持的小和尚连忙迎上前施礼。 “二位施主留步。” 无论年纪,见佛下僧如见慧者,我忙还礼:“小师傅有礼。” 真容对朝而观,审清我容貌的小和尚忽犯一阵晕乎,笑得迷糊,道得腼腆。 “女施主真乃天人貌,美得不可方物。” 佛家以四大皆空为念,见这小和尚口出诳语,小梅见怒斥责:“你这小和尚好生轻浮!身归佛门,不思六根清净,反出淫邪之语相戏,好生可恶!” “施主误会,小僧我,我” 小和尚正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辩解间,山门内又疾跑出一名大僧,忙上前践礼。 “了凡师弟休得胡闹!罪过,小僧问女施主佛安,敢问二位可是托内礼司拜会家师的贵客?” 我笑意从容,点点头:“正是。” 答间,恼色未消的小梅从袖中掏出玉帖,递与僧人查验稍待片刻后,这大和尚面色郑重更胜先前。 “皇后娘娘亲临,敝寺蓬荜生辉,实属我佛之佑。家师早命小僧在此恭候娘娘凤驾,不想刚一时疏忽,让师弟言语唐突了贵客,还望娘娘海涵能度。” 赔礼后,大和尚转而迁怒到了凡:“师父说你定力未深,你偏不信!如何师弟,闯出大祸来了吧?!” 了凡光溜溜的脑袋,抠了又抠,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面对他师兄的训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接话。 我笑到解围:“大师傅,无妨的。了凡师傅虽栖佛门,但年纪上轻且阅历不足,难免被红尘色相所迷。小师傅,佛家有云:万般色万般空。再美再光纤的外表,亦会随时间而消磨殆尽,切勿被表象所惑,枉费淬炼真心一世。” 说着,我抬手一个小爆栗子,轻轻敲在他圆圆亮亮的脑门上。 而他羞赧抬头张望了我一眼,眸中那股灵性清澈,似乎已经对我的劝诫有所领悟。 佛前美丽的误会已释,我转而再道:“有劳这位大师傅带路,引我面见显弘大师。” “理当。娘娘请随小僧入殿。” 话毕,大和尚礼数有加地领着我俩,朝内寺走去。 聆听寺中静心的佛音,在一番无言的拐绕下,我们三人顺利进入广德殿正殿。 “阿姐您看,是霍将军和郡主!” 不过一眼之功夫,小梅便瞧见我先设下的兴头,清丽的面上喜不胜收。 我竖指沾唇,噤声显庄重:“嘘。佛门清净地,忌扰。” 提醒小梅后,我安静地立于一旁,打量着这对尚无察觉的霍家姐弟。 只见霍胜男紧张地拿着一支佛签,极认真地聆听着显弘大师的解词因为距离隔得较远,加之殿内诵经梵音缭绕,大师解签语为何,我一时间真未听个确凿。 不过见霍胜男侧颜间那股不散的沉郁,似乎眼下,她并未在佛前求得一支如意。 在分神间,引路的大和尚已至显弘大师跟前,躬身低语一二,显弘大师便扭头投向我处。 我大方上前,合十尊礼:“显弘大师安好?” 显弘大师还上佛礼:“一别数年,劳娘娘挂怀在心,贫僧朽身尚健,安泰若水。今日一见娘娘凤颜,瑞色如虹,灵光灌顶,意气风发更胜当年山寺初遇时。” 我莞尔一笑:“大师谬赞。弟子不过一介沉沦红尘惘徒,何等贵富辉煌在您这等跃然红尘之上的高僧眼中,不过是幻象粉饰罢了。” “娘娘过谦了。虽历红尘幻海沉浮,可依贫僧观之,皇后娘娘佛慧未泯,因是后福无边之相。” “淳元!” 与显弘大师寒暄间,一个颇带雀跃的声音贸然插了进来。 霍胜男上前向大师颔首致歉,一把挽住我的胳膊肘:“你怎么也来真光寺了?半点风声不漏。若知道你要来,我就邀你一同了。” 我撞了撞她,笑得灿烂:“我以为姐姐只对舞刀弄n感兴趣,怕邀上您一同进了这山门佛寺,把你那张飞性子给憋出病来。” 霍胜男一脸不悦,反撞了我一下:“少在大师面前损我,诚心,姐姐这心膛里可是满满的。” “是。你啊,就是让不得我一回。” 假意嗔怪,我赶紧趁怠慢显弘大师前,把该尽的礼数给周正上。 “霍将军也在,好生难得。” 霍子陵不似他姐,几分拘谨在身,抱拳示礼:“皇后娘娘长乐无极。末将满身杀戮血腥,本不愿玷污这佛门清净,只是长姐她一再央求” 后话到了一半,某个眼神犀利而至,倒把霍子陵话给生生逼了回去。 我笑笑,佯装不知他们姐弟间的暗示,忙和显弘大师续上话。 “大师不必拘泥于凡俗身份。佛门行方便之门,倘若郡主心疑未尽,劳大师倾智相解,弟子愿意多候。” “谢皇后娘娘大度。然霍郡主所求,虽有佛缘在身,但天机浩瀚,贫僧也难尽解其中因果。” 听闻此话,我面起微澜:“听大师之意,郡主此愿是凶非吉?!” “凶由因而生,吉为果来报,旦夕祸福,因人而异,岂非贫僧能一一道尽?郡主只需谨记,慈悲在心,无有地狱。” 显弘大师佛歇训示,和蔼一笑,又问上我的来意。 “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前来真光寺,是想听贫僧讲禅论法,还是祝香礼佛?” 看着还在一旁愣愣不解的霍胜男,本欲听大师讲禅的我,忽突发奇想。 “难得偶遇金兰于佛门,她既问祸福,我亦随缘求签问吉吧。” 此时,显弘大师颇吃惊地看着我,慈祥的佛颜上,一方肃穆地感觉弥漫开来。 我轻唤了一声:“大师可有难?” “佛渡有缘人。既然娘娘有心问吉凶,老僧定竭力相解。” 我安心道:“弟子亦是信得过大师。” 转而,我跪到了佛祖金身前,拿起签筒诚心地摇起来。显弘大师端站一旁,双手合十,一遍遍低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不消多时,签筒中一支佛签,“啪”地声清脆落在地上。 然显弘大师拾起佛签那一刻,忽然整个人都失去了佛慧从容。 失神间,他不住念道:“虚浮生,怎么会是虚浮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三章 吉凶难尽 显弘大师失魂落魄间,他座下弟子倒是眼明手快,对上号,立马从卜牖上请下签文。 因觉有异,未等大师傅递予显弘,我把这支求来的佛签截下,先睹为快。 佛签一展,只见签文这样写到: 虚浮生 凰去凰来炎满身, 焰烧幻梦虚浮生。 夙业如种依火生, 生叶繁根更衍莲。 莲生天怒不可亵, 无奈屠狗恋焚花。 因就果成终不害, 悲铸慈心憾余生。 心中亦有三分解,惊感自己求了支下凶签,不想余光下行至佛签末尾,却见赫然着撰着: 上上吉!! 我倏地面起惊澜,慌声求助到旁边神魂未回的显弘大师:“大师,这支签何解?!” “娘娘恕罪,这签老衲解不了!” 惊然回神际,显弘顺势夺走我手中佛签,忙双手合十,拢签跪在佛祖金身前忏悔。 “不破我佛显真训要,浅窥三千因果而妄愚度世人,竟乱我真门大道循环!罪过,罪过!” 德高望重的显弘大师,在世人眼中乃集睿智、沉静、庄重于一体的真佛化身可如今面对手中小小佛签他却一反常态,委实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我缓了口急气,依然坚持:“大师,佛祖亦有割肉喂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心您乃得道高僧,难道因忌惮因果循环,便放弃我佛普渡慈航的大宏愿?恳请大师渡我愚昧,解我命里吉凶。” 佛前三叩,显弘在弟子的搀扶下,颤颤微微地立起身。 “吉凶已定,无为是果,再深究也是枉然。” 恍恍一语,显弘大师手中佛珠经过10颗捻拨,似乎从苦海轮回中超脱,神色间亦有了平静。 “非贫僧不渡,然今大业果已成,只待各中甘苦降世于业因人。娘娘可知,您刚所求的这支虚浮生,乃非普通运签,而是真光寺中封存两百余年的一支禁签。” “禁签?” 不等我问出口,早已按捺不住的霍胜男出声,疑急询上显弘。 “大师不是说此签被封存两百多年,怎么今日会被皇后娘娘求得。这大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郡主有所不知。真光寺的签,每日是从浮屠阁中上万签文中随机抽取十一支每日卯时,浮屠阁中机关启动循环,佛手垂甘霖露十一滴,若露灭天缘明灯火,此灯对应的佛签便会被选出浮屠阁,作为有缘香客求取之用。” 显弘低头,看着掌心中那支佛签,亦是惆怅万千。 “然对应虚浮生的天缘明灯,二百多年来,一直供奉在阁中伽蓝佛手上,长明不灭,从未列入浮屠阁随机选签之列中。却不想今日,无故出现在这签筒中被皇后娘娘求中,实乃” 心无畏鬼神,然天地玄机奥妙,我亦是有谨慎。 我问道:“先前见这佛签警语虽言辞凶险,却被列入上上吉照,大师这是何故?” 显弘一叹,眉头深锁:“虚浮生,不仅是支上上签,更是万中无一的贵命之签。此签自真光寺建寺以来便存在,这三百年人世变幻,仅有一人求中它。” 我惊问到:“何人求得此签?” 显弘道:“前朝大周开国圣贤,武御天德,智睿双馨的德惠皇后。” 说着,显弘大师执起手中佛签,在佛案长明灯上一沾,虚浮生的签文顿时然成团熊熊烈火。 然我浑噩未消间,那团火焰燃尽天机,落地成灰。 再奉佛敬,显弘拜别道:“娘娘,贫僧非你命里引渡人,无能释疑且道强缘亦无缘,你我命缘,还是就此作罢。” “显弘大师!” 愣了半响的我,忽激动一唤欲阻留去人,不想他回头佛慈一笑,把我的手生生僵在半道上。 他道:“一明般若生,一愚般若绝,心有明灯照,无惧前路黑。皇后娘娘多保重,愿他日相逢有期。” 缘尽,显弘大师携弟子乘殿中梵音而去,远离背影间不留丝毫眷恋。 佛音未改心已愁。 正神魂不定间,霍胜男翩然上前,一把圈揽住我的肩:“佛家总云不可说。既然是未知事,何需把明日苦今日愁?放宽心些。” 我抬起头,满眼掩不住的迷惘:“求个心安,未求仁得仁间,反求个心乱。或许我就不该来真光寺。” 拍拍我的肩,霍胜男笑如皎月明:“世上不该的事情千千万,奈何只有脚下只有一条人生路可走,想再多亦是无解。走吧淳元,既佛门讨无路,自觅归去船。” 点点头,搁下一袋香油钱,我便随霍胜男一道出了广德殿。 去意已决,然故人缱绻之情难舍,说说谈谈间遂绕了些远路,不知不觉来到真光寺千佛塔附近。 正询问着霍胜男些渝州当下局势,不想前路忽窜出一路人,横竖不让地挡住了我和霍胜男的同游路。 霍子陵倒是反应快,忙抱拳施礼道:“末将参见端惠公主,公主金安。” 我和霍胜男对目一分,转头便见挡在前头的容玉意,一张傲颜带着几分讥嘲,冷冷地反观着我们俩。 摆了摆手,免了霍子陵的问安,她倒把话头引到我身上:“我说寺外怎么布了如此多眼线,原来是皇嫂凤驾亲临真光寺。哟,皇嫂排场不小啊,身边作陪的这不是端庆郡主吗?” “公主金安。” 霍胜男从简福身致礼,笑盛如花:“作陪不过偶遇使然,倒不想今日端庆一时兴起求佛问吉,先遇上皇后娘娘不说,此时又巧逢公主您,看来真光寺真是个有灵的地儿。” 容玉意嘴角弯弯,不屑更胜先前:“的确是个灵气之地,只不过灵验间,不知是遇得是缘是孽?一会见了显弘大师,我定得问上一问,免得沾了不必要的晦气。” 我尔尔一笑,未接话,只是低头翻玩起指甲,等待这碍眼之人自动消失。 然我还是小看了容玉意的脾气,黏住了,就非得分个高低不可:“皇嫂冷笑什么?” 我道:“我这性子素来冷,且又在佛前求了个不如意,自然阴阳怪气了些。公主不是要访显弘大师指点迷津?那得行动快点,迟了,怕是大师又得云游四方去,解不了你一身晦气。” 不得不说,真光寺真是块佛门宝地儿,话刚落,廊道另一头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个小师傅。 小师傅一挥汗,急道:“家师让小僧转告公主殿下,今日结缘已满,不再见客,望公主殿下多多见谅,勿在寺内空等。” 容玉意立马见怒:“混账东西,居然跟本公主摆起高架子!” 我背身咬指轻笑,顺势朝霍胜男打个眼色,示意速速离去。 “你站住!” 脚还未抬起,背后就响起来势汹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四章 人心之凉 一句站住,诳驾傲慢,我顿觉全身怒孔大开。 眸悬寒光,侧头顾盼,我冷道:“你这话,听着倒像在使唤某个奴才,可我奇了怪,没瞧出在场谁有奴才貌?” 容玉意银牙紧咬,花眉频蹙,一张如月似花的小脸儿,硬是被恼怒折磨得满面绯红。 索性佛门之下,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隐忍,换了副差强人意的嘴脸同我攀谈。 容玉意道:“我如今寡弱一人,百般不受待见,心中委实苦愁。皇嫂心慈怀厚,不知能否赏小妹几分薄面,陪我上千佛塔为驸郎寄一枚往生牌?” 我蓦地一怔,转眼又见她笑得阴诡,并上前笼络到我的手腕。 “驸郎也是狠心人,走前父母妻妾一概未见,偏偏留了糟心话给皇嫂一人小妹再恨再怨,毕竟也是驸郎的未亡人,相请不如偶遇间,还请皇嫂成全几句交心话。” 倏地,我脸一黑。 容玉意当着霍家姐弟的面阳奉阴违,大卖悲怆,无非就是想借势逼我就范,好顺道讨个口风。 我自知尚欠百里宇傲一桩情,本欲佑及他亲门族眷,此时容玉意不知深浅地找我晦气,我亦铁了心在她身上讨几分利息。 我道:“也好,大家不妨当面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有什么误会。千佛塔是吧?请吧,公主。” “你真去?!” 人刚作势起步,跟旁霍胜男忧心忡忡地拉住我。 我从容在面:“我能不去?毕竟驸马生前最后一面见的人是我,她以驸马未亡人自诩,在情在理间,是得给她个交代。” 看看日头,我估摸着要耗些时辰,故劝说到霍胜男:“放心,我应付得来。你们姐弟也不见得是清闲人,不如同霍将军先下山去吧,改日我们姐妹再叙。” 她急道:“无妨事!你说你的,我等我的,恰恰我今日闲的发慌。” 我嗔怪一笑,无法,只得由着霍胜男倔着去。 千佛塔下,山风徐徐,佛辉盛盛暂时收敛了满怀戾性躁心,我向着百里宇傲的寄名牌,合十虔诚一拜,以祝他亡魂早登极乐。 宁静于佛音洗涤身心间,不想因容玉意的侃侃而谈,心中顿起魔障。 她道:“百里宇傲,你我虽有夫妻之缘,却无好合百年之分。别怪我狠心,所有一切都是你自愿的,生死无悔间,我保你百里一门不受诛连之祸,也算是仁至义尽。” 我立冷嘲道:“他根本不需要你什么忏悔,况且人已去,何必惺惺作态,扰人身后宁静?” 面对我的发难,容玉意不怒反笑:“没听说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和他,谁也没勉强谁。” 伫立风中,我脑后青丝如絮飞扬迎向着佛塔折射出的圣洁光芒,我整个人如云头显圣之仙,淡然而恬静。 沉寂半响,我幽幽道:“也对,对于不相干之人,操控间全凭自愿,生死与人无尤。” “你少冷嘲热讽的,我心眼坏,你也不见得多圣洁无暇。我只问你,他死前在天牢中,真半句关于你我的话,都未曾向他人提及过?” 我睨着紧张悬面的容玉意,片刻,唇里蹦出一句冷:“你可忘了驸马是怎么死的?咬舌自尽。他是个明白人,自然懂祸从口出的道理,死也要把这祸根给绝了。我信他守口如瓶,至于你,爱怎么瞎想怎么想。” “那就好。” 得了个心满意足,容玉意娇俏的脸上更见容光焕发。 理了理吹乱的鬓发,她朝着百里宇傲的寄名牌自道:“你苦缠于我小半辈子,我也厌弃于你小半辈子,咱们互相折磨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解脱。百里宇傲,下辈子你可别再犯傻,老贪图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事,到头来害人又害己。安心去吧,最好连梦里都别来扰我清净。” 字字绝,字字讽,我回味一二,如嚼。 “逝者为大!你这话,够招人抽的。” 她眼带轻蔑地扫我一眼白,未见丝毫动容:“女子年华可是宝贵的,我可不想把大好青春浪费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人若不对别人狠,那就只落得认命的份,可偏偏我容玉意不是这么懦弱的性子。” 想不到容玉意这刁蛮丫头,也能说出如此精辟的见解来,我不禁为她鼓掌。 “希望您不是枉为他人做嫁衣,沦为摆布的棋子。” 她凤眼上挑,流露出不悦:“你想同我暗示什么?” 我耸耸肩,道:“没,只是纯粹一句提醒,大意失荆州。” “若说真有什么人要防,最该防的人也是你这狐媚子。不过眼下局势看来,你没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 我朗朗一笑,佯装糊涂地问上她:“你真对再嫁慕容曜的事儿,心中已十拿九稳?” 容玉意眼中笃定:“谋事在人,倒是你,少搅局!”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心里暗自给她接了个下句: 成事在天。 正想着容玉意极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忽然一道过于明亮的光芒射来,眯眼规避间,千佛塔背后骤飞扑出两道黑影。 来者不善!! 心底鬼魅窜出这样的警示,而凌空朝我劈来的钢刀,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 千钧一发之际,我下意识地狠拽住容玉意往跟前一挡,人紧跟着就急向后退一大步。 果不其然,那飞劈向我的杀手忽见容玉意,手中钢刀立即急转向撤手。 好一个投鼠忌器!我不过情急一试,便试出个明了来。 为圆此生夙愿,她容玉意竟不顾当下身处佛门清净地,对我痛下杀手! 然我明白得当中关窍,躲得了一时夺命刀,却还是一劫难逃。 右面夹击而来的杀手,见帮手一击未成,手中立马撒出一把白灰朝我袭来而我抬手避之不及间,这随风扬洒的白灰迷住眼,即刻燎起火烧之痛。 石灰粉! 剧痛之下,眼前骤黑,失去方向感的我忽如折翼之蝶,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 失明滋生恐惧,节节在心中攀升,如暗夜中遭遇狼群围剿,只能坐以待毙地等待宣判生死。 而正在不知危险将从哪个方向来,忽然身侧一只强而有力大手地将我从地上拽起,转而将我护在背后。 “这里由我和长姐来应付,小梅姑娘,你照顾好皇后娘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五章 刀口之逢 眼虽不见光明,可四下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情况似乎越见不妙。 忍住眼中火烧火燎,我急问到小梅:“对方多少人?” “不下十人!阿姐仔细脚下。” 惊柔一答,搀扶着我前行逃窜的小梅,动作间更见慌乱。 “你活脱脱就是个灾星!” 手正在摸空探路,身后忽疾风涌过,来者顺势狠推了我一把。 小梅稳住我,不等还口一二,容玉意斥责再次如浪覆来:“下手真够狠毒的,拉我替你挡刀!现没功夫同你计较,若你仇家不要你贱命,我亦不会善罢甘休!” 做贼喊抓贼? 鼓胀的心未曾计较出个所以然,背后倏地又炸起打杀声,心中恫吓如跗骨之蛆,立马消止住争一时长短的蠢心。 我紧攀附着小梅,问:“这是去哪儿?” 小梅急道:“阿姐,我也没主意!要不跟着公主的人,先找地方藏匿,等待救援从长计议可好?” “不可!” 盲从于当下间,见小梅起意跟随容玉意,我立马阻止上。 “就是她要我的命,若跟着她逃,岂不是自寻死路?” “公主找来的杀手对付阿姐?!” 骤止住前行的脚步,小梅声音更见方寸大乱:“逃也不是,留也添乱,这可如何是好?!!” 我强作镇定:“我们现还没离开千佛塔范围?” “没!” 摸清了自己的处境,我当机立断到:“千佛塔四周佛垒众多,七绕拐犹如迷宫,我们暂且藏匿在那一来免遭容玉意再下毒手,二来当下暗敌尽数出手,就近躲藏不仅便于霍家姐弟随时掌控我们的动向,且亦不会致拖累他们除恶杀敌。” “好,都听阿姐您的!” 得了我的主意,小梅便立即搀扶着我,朝千佛塔佛垒中逃窜去。 根据小梅的描述,我们找了一个既能藏身,又能洞悉塔下局势的点落脚我坐靠在危局边缘,一面强忍着眼中剧痛,一面提心吊胆地询问着小梅场上局势。 有刀兵声做背景乐,有小梅在旁口述,我虽看不见,但亦能脑补身后厮杀场面的惊心动魄。 害怕间,我心亦是清明:眼下对阵人数虽敌多我寡,但要短时间内决胜高低,恐非易事而且战局拖延越长,越发对我方有利。 为今只盼真光寺外驻留的禁军,早些赶到支援,方可平息祸乱。 “啊!!!” 气氛正见紧张间,督战局势的小梅,猛的惊声叫出口。 “怎么了小梅?!” 我亦是心窜至喉咙顶,顺势抬手瞎摸然还未触及小梅人,蓦地碰上一质地寒硬且锋利的东西,我反射性地惊缩回手。 剑! 下意识间,我脑子里窜出这么个要命的东西。 “局势的确不妙,但娘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这声音好熟悉!! 不等我把那层记忆拨开,小梅已经抢先揭晓谜底:“唤,唤雪姐姐?!” 如两块齿轮吻合在一起,顿时在我脑子里掀起了巨浪滔天。 对方不知什么表情,但闻一声轻笑:“纵然计划再天衣无缝,也瞒不过人耳于音的熟知,进而落了败笔。” 片刻死寂,我猜想定是对人卸去什么伪装,忽令小梅激动一呼。 只听小梅缱绻难平而道:“姐姐无故消失一年多,究竟去了哪里?你,你拿剑指着阿姐是何故?!” “朱小梅,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此时此刻难道还看不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唤雪声淡透冷,寒薄如霜,不存半分故人再逢的欣喜,转而朝我发话而来。 “娘娘没告诉她,我当初离开的原因?” 我压住心中作急的气息,冷道:“你我间恩怨,何必牵扯他人?倒是可惜小梅她,真心实意地尊你一声姐姐。” “心不冷,不绝,也做不了刀口舔血这一行当。真亦假时假亦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哼哼讥嘲,道:“你的确是个出色的杀手,假戏真做间拿捏人心恰到好处,我何止败在你手里一两回?” 缓过心头积压的那口闷气,我从容问到她:“容玉意也找上你们天欲宫,买我的命?!上回拐我的人,便是值十万两黄金,如今我贵为大历的皇后,且还要纳我的命,岂不是酬金成天价?” 静默片刻,对人道:“天欲宫的规矩,只要买主出得起价,我们亦办得了事娘娘若想问那买凶者为何人,放心,等你到了阴曹地府,我会为你烧一张讨怨录,让你不至于死后做个糊涂鬼。” 倏地,我紧咬的银牙猛颤。 不知是不是她见我露了畏色,传入我耳际的笑声莫名轻佻了些。 “娘娘宽心,昔日您对我多少有主仆照拂之情,我这一剑直入心窝子,不会让你多受半分折磨的。” 我自是心慌:“容玉意给你们天欲宫出价几何,我双倍买赎自己的命!” 她笑:“天欲宫有天欲宫的规矩,即便是一文钱的买卖,若我家主子定了,就是十万座金山也改不了。娘娘,早了早好,莫误了上路的时辰。” “唤雪姐姐!!” 也不知当下什么情况,只感觉眼前有黑影飘过,便闻小梅哭声相求到她。 “不管你有何等因由取阿姐性命,但昔日她待你我不薄,若你狠心要下着痛手,我愿以命抵命!” 唤雪冷道:“你的命不值钱。把手从剑上松开,若要执意纠缠,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连你一同送去见阎王爷。” “不放!” 哭腔中一股无畏大作,挡在我身前的小梅将我护得更紧,立马大喊大嚎起来。 “霍将军,郡主快” 还不等小梅呼救个完整,挡在我跟前的小梅忽然闷声一哼,软在了我怀里。 我亦是乱了方寸:“你个下作子!好歹三年情分,你不顾与她昔日姐妹一场,也不该乱杀无辜!小梅?小梅!!” 说着,抱着小梅急唤的我眼中涌泪,混着迷眼的石灰粉,烧得眼睛更见疼。 “放心,朱小梅死不了,我只是打晕她而已没了她在场碍事,咱们了断起来也方便。” 大股危险气息袭来,我自知在劫难逃,可想再留恋世界红红绿绿一眼,却已成了痴心妄想。 正等着唤雪那一剑入膛,忽的四周包裹的风似乎被什么急剖开,须臾死寂后,地上炸开声铁器磕地的清脆。 “雪姐姐刀下留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 防不胜防 原以为这回必死无疑,不想节骨眼上跳出个留人的,顿时惊出我一身冷汗。 来人是个女子,但碍于双眼落伤,倒没机会把对方瞧清是何方神圣。 只听阵环佩叮咚声靠近,我抱护着昏厥的小梅缩在佛垒边,紧张地大气不敢多喘一口。 这头唤雪忽斥责上:“你不好好在公子跟前服侍,跑来这儿搅什么局?” 对人道:“瞧雪姐姐怪的,好似我跟黄毛丫头般不懂轻重。” 银铃般的笑声随风而过,那女子续道:“公子有令,此番买卖作废,命雪姐姐与我一道速返千名山。” “作废?!” 别说当下唤雪反问的疑,就连旁听发落的我,亦是心七上下。 似乎峰回路转仍存不甘心,唤雪质问到对方女子:“我天欲宫扬名四海近五十载岁月,从未有过弃约毁誓的先例,公子怎会为她破一例?” 那女子口吻俏皮得很:“姐姐此时问婵儿缘故,婵儿哪里知道个中因由。再者,咱们最得公子心思的人,素来不是雪姐姐您嚒?怎么反质问起我来。” 说着,这叫婵儿的女子不知拿出什么东西,底气十足地提醒到唤雪。 “姐姐若疑我假传主谕,总不见得连这东西都作假吧?起先还觉得多余,如此看来,公子还是有远见的。” 场上对话稍许歇止,忽闻得刀兵摒弃的动静声,吓得我浑身一颤。 唤雪冷道:“此番无功而返间,还把我的寒霜剑折在你丫头手里,真真让人心情懊恼。” 对人骤然俏笑:“姐姐同我恼什么,公子素来疼你,别说是把剑了,就是龙髓凤血,只要姐姐开口,公子亦是把天地翻转过来也要寻来送您的。” “你少跟我贫。” 幽幽斥喝句,唤雪转而朝我发话来。 “娘娘果真是后福无边,这等生死节骨眼上,也能寻到老天发慈悲,逃过一难。” 我压制住做涌的急气,反呛到她:“听你这口气,似要我对你家主子感恩戴德才是?!” “娘娘不用故意激我。我来时已经讲得很清楚,这是买卖,决定权全在我家公子手中公子要你死便死,要你活便活,我只奉命行事而已,掺和不上什么个人恩怨。” 生死危机俨然已解,我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间,亦是趁机把这下风扳回来。 我道:“请回去转告你家公子,他日有缘一会,我李淳元必谢他今日不杀之恩。” 她亦有明心:“我会转告公子娘娘的心意,然只怕此刻娘娘真心非纯,谢也不诚。婵儿,速发暗号,命手下人即刻撤出真光寺。” 对人女子嘟囔到:“我不过替公子带句话来,怎么还要我替姐姐善后?” “少一口一个抱怨的,出了什么纰漏,你我二人在公子面前都难担待。去!” 唤雪一语交代,随后间有些动静传来。 然我正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不想此时又有脚步靠近,还不等我做出防御姿态,左眼眶间忽被油油黏黏之物粘附上。 我惊朝后缩:“你干什么?” 唤雪道:“娘娘这双眼睛还要不要?若再不处理,恐怕余生只能与黑暗作伴,做个瞎子皇后了。” 猛一颤,再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心中顿时有谱。 她用油替我处理眼中的石灰粉。 心中虽极别捏,无奈我这双眼睛还想看东西,故悬着一口气任她继续摆弄。 我道:“先前直呼要我性命,这会又起了菩萨心替我治眼睛,你这人真活得矛盾。” 唤雪淡淡答:“娘娘觉着矛盾,可在我眼中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是立场不同所致。既然我家公子要你活,那你就得好好的,少了根头发都是我们的不是。” “我倒是重新认识你一回。先前见你一骨子冷血,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可此时见你公子长、公子短的尊着,倒觉得你的心却是为某个人热着,没那么无情。” 忽然,她流转在我眼眶上的擦拭一停,也不知起了什么膈应,顺势拽起我的手,将油瓶手绢塞在我手里。 片刻,她冷道:“所以,你千万别指望着我对你存在什么感激,大家对立相处着,更自在些。” 我拽着油绢子,瞎眼左顾右盼阵,面上顿起阵阵自嘲:“也是,恩情这东西太束缚人心,不要也罢。” “说得极是。既然要断,就要断个干净,别留什么后顾之忧到日后。” 话间,突感到她朝我探来手,我正担心她有什么不轨行迹,不想只是挽起我鬓间一束散乱的青丝,将它别在了我耳廓后。 她道:“既然我家公子能为你开了一先例,那索性,我也为你破一次规矩,就当是偿还你当初错付的恩情。娘娘不是想知道买凶者为何人吗?我可以告诉你。” 我倏地头皮发麻,惊问到:“这一切难道不是容玉意捣鼓出来的?” 她哼哼而笑,语带讥嘲:“您要这样想也未尝不可,反正天下冤大头一箩筐,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我立马闹起了糊涂:“又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不想暂别一年多,娘娘还是不见多少长进,可忘了自己曾栽在至亲至信人手中的血教训?!也不怪娘娘此时如此糊涂,若易地而处,我也未见得防得住。” 我心中激动如澎湃之浪,稳不住情绪间,一把扣抓住唤雪的衣袖:“到底是谁害我!!” “娘娘如今身在大历,还有什么人称得上真正至亲者?答案有且仅唯一,绝不难猜的。” 当时,只感觉脑子狠被赏了一棍子,合着满目黑,立马搅出个天旋地转。 一口作急的气瞬间将情绪完全撑满,我脱口还击间的那股激动,极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 我叫骂道:“你以为我会信这混账话?!天欲宫真真了不得啊,为了买卖牟利,什么下三滥的挑唆手段都使得出来!我可是他亲生女,他国相李书云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说人听谁信,谁信?!” 唤雪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我的拉扯,口中话看似轻描淡写,可在我听来,却是锥心刺骨的疼。 “父女又如何?要知道,越是深信不疑的人,背后下起冷刀子来,那越是防不胜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心怒如火 禅房。 “感觉如何?不急,你慢慢睁眼试试。” 霍胜男用油仔细为我洗了四次眼,一颗心似悬在针尖上,不住询问着我。 眨巴着眼,克制着那股难受劲睁开眼,视野中先是几个模糊人影晃动,反复好一阵,才见些适应。 我银牙一松,安抚到对人的提心吊胆:“能瞧见些东西,就是不太清楚,眼眶四周跟撒了盐似得难受的。” “别碰!” 见我欲抬手揉眼,霍胜男连忙止住我。 “痒痛是因为石灰粉灼了眼,一出泪自然难受,越揉越搓越严重!一两日罪难免的,挨过这猫儿抓心痒便无事了阿弥陀佛,亏得没伤了眼珠。” 我“嗯”的应了一声,只是双眼间的难受越熬着憋着,掉下来的眼泪就越见汹涌。 试想当初扁鹊为关羽刮骨疗毒,借下棋分心,我亦是效仿此法,把心思分了出去。 我问到:“小梅伤得重不重?” 霍胜男拿着素绢,一面替我擦泪,一面同我攀谈到:“小梅没事,只是被人打晕过去,受了点轻伤,现人就安排在隔壁禅房照看着放心,人一醒,立马会有人来通报的。” 得了个心安,我点头间又问到:“容玉意呢?” “公主也无事,不过她那头现在倒闹腾得凶,老嚷着要拉你去找皇上s。” 细细地为我擦掉一行泪,霍胜男笑得成竹在胸。 “你放心,我已悄悄让几个禁卫堵着她,借保护为由,不让她吵你安静。明日事明日想,这会儿你只管安心把眼睛养好。” 我嘴角微微上扬,略显无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和她间的新仇旧怨也不差这一笔,也罢,由着她闹吧。” 说着,我攀着霍胜男双臂一阵摸索,问得心怯。 “当时对方人不少,都是真刀真n的,你和霍将军没受伤吧?” “哪能?小瞧了我们姐弟不是。” 一把箍住我乱折腾的手,霍胜男灿笑显了几分得意,忽又猛收敛住。 “倒是你得小心些。这帮杀手虽出自草莽江湖,但从行事作风上看,绝非泛泛之辈。莫怪我多嘴胡猜,放眼大历上下,我自认为没几个有胆的,敢公然挑衅你皇后威仪的。” 心猛被一揪,倒也不敢明言,只能打起敷衍。 “我也是云里雾里不真。” 我原以为能瞒过霍胜男的法眼,不想她进而一叹,自顾地把这事儿给剖析起来。 “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心里对此事有谱,只是不愿意摊开讲罢了。那帮杀手最初很明显是冲着你来,可奇怪的是,杀你的主意不仅变得快,而且还反救了你一遭。是不是?” 我哑笑连连:“你这分析,倒像是在疑我自编自演一出苦肉戏。” 霍胜男道:“我没这个意思。你别多心,我现只想强调的是,你或多或少知晓这帮杀手的来历。” “何以见得?” 发问间,霍胜男清尔一笑,从旁侧案几上取来一只瓷瓶。 “这东西我想不是你的吧?这油瓶,是我们赶到千佛塔救援时,在你身边发现的且我注意到,有人已经事先用油替你洗过一次眼,除去了你双眼上大部分石灰粉。当时仅你和小梅两人,然小梅她人已被人打晕,且你也无暇自保,试想谁会好心帮你一把呢?除了那帮杀手的领头,我再也想不出别的人来。” 我僵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对人真诚,我亦是不愿多瞒,遂开口道:“对方领头我确实认识,但逃过此劫纯属侥幸。” 霍胜男疑:“何为侥幸?” 我深吸了口气,对那时命悬一线仍心有余悸:“其实我本该命丧她手,但不想那旧识之主临时改意放我一马,故她也做了个顺水人情,为我洗眼复明。至于我和那杀手领头有何渊源,不过陈年旧事,亦恩亦仇,我不想多提。” 霍胜男素来知晓我的脾气,也没强扭着要个刨根问底,转而提醒到我。 “你我交心在此不过是内门子话,但淳元,刺杀皇后可不是件小事,且已惊动了圣上,怕是追查起来没这般敷衍。” 我惊问到:“容舒玄已知晓?” “一个是大历的皇后,一个大历的长公主,差点在这真光寺中丢了性命,谁能瞒得住?一万个脑袋都扛不住。已有人回宫禀明皇上,想来皇上御驾正在赶来真光寺的路上。” 容舒玄来与不来,我甚不关心,但忽借此事牵动心中另一团火,我顿时在这禅房静院中坐不住了。 “我得走!” 说着,我便火急火燎地窜起,直朝禅房外奔。 霍胜男急拦住我:“你这是去哪儿?!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节外生枝了,外面还有老大一帮人,悬着脑袋等你施恩救活呢!” 我不肯让步:“进了佛门便是菩萨?谁顾得了谁!此事若想了结,那也不是在真光寺借你郡主府的轿撵,陪我走一遭!” 霍胜男更见作难:“你这话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究竟你想上哪儿去?!” 我一肚子火更见旺,狠道:“相国府,我娘家!” 相国府,李宅。 马车刚一落停,我跟全身着了火似的,一股脑冲下车。 霍胜男在后急唤着我:“嗳,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等等我!” “你别跟!纵有千般不是,只得他日登门谢罪。” 说着,我见府中迎门小厮凑了上前,忙问到他。 “相爷此时可在府中?” 小厮见我顿起惊慌,点头如捣蒜:“在,在的!皇后娘娘金” 没等人俯首帖耳请安,我立马扣住他打颤的肩头,厉声交待到:“把门仔细给我看好,谁来了也不让进!” 说着,我狠力一推那小厮,见他拦住了霍胜男去路,我头也不回地踏进相府门槛。 途经之处,如山火蔓延般猖狂,个个府中奴才见我便跪,垂头便呼相府中的管家问讯而至,跪迎我间,胆子倒是要比其他下人大些。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府中混账东西懒散惯了,着实不带眼,未曾远迎娘娘凤驾!” 我稍驻步道:“迎不迎,尊不尊,不过是做给他人看的面子功夫,心里有我这个主子才是正经!立刻去禀了你家相爷,我在李家祠堂恭候他老人家大驾。” 交代完心头话,我冷眉一挑,怒目一扫,便径直拂袖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 祠堂争锋 祠堂中,明灯不息,光辉异常。 我立于正堂,目光游走着供桌上比比相邻的神牌,赫然碰撞上母亲的名字,眼中顿泛起难抑的酸涩。 这地方既阴森,又叫人温暖无比。 痴醉间,背后忽然传来极不爽心的嘈杂,等听清了靠来的脚步声,来人相我请安上。 “老臣李书云,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祠堂内余音未消,我噙泪侧头,便见父亲欲垂身向我施大礼。 这等光景下,我倏地喝止住:“不必!” 父亲微微一怔,似乎察觉到我情绪间的波动,忙作揖相询到:“娘娘这是?” “不必的意思,就是我担不起相爷如此大礼。” 回头再望列祖列宗神牌,我心绪如潮般,越见汹涌。 我哽咽道:“我既然进了李家祠堂,磕了头认了祖先,就还当自己是李书云的女儿天在上,地在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父亲跪女儿,您不怕我遭天打雷劈嚒?” 父亲老眼一眯,面上显出了几分不自在:“娘娘今日是怎么了?” “怎么了?!” 凛着一双山核桃般肿的眼,包着翻涌的泪僵在原地,我心口中那股气上上下下匀了好几十遍,才沙哑地道出句完整。 “女儿刚死里逃生,便急匆匆从真光寺赶来相府给父亲报平安,免得您老多担心记挂着。可还算孝顺?” 骤然,父亲面色如打了霜惨白眼神中虽有丝丝闪烁,可嘴里却依然执拗得紧。 父亲佯装不解道:“这话老臣听不懂。您可是在寺里受了什么惊吓,以致于神智错乱,进而胡言乱语起来?” 我咬着唇,见父亲人前薄凉之态,苦苦哼笑了几声,两眼包泪倏地滚落下来。 等泪浸得满嘴苦涩,我终是克制不住心中那滚滚如浪的情绪。 “父亲不懂,女儿亦是更不懂了。世人皆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恩人,今世来依,必定疼爱如掌中珠现如今看来,不过是编出来哄骗世人的桥段,什么恩人,倒不如说是世仇来得妥帖!” “你发什么疯?!” 一时间不耐讥讽嗤嘲,父亲亦是作难在面。 父亲颐指气使地道:“你口口声声叫我父亲,可心里哪有半点做女儿的孝道可存?!悖逆长辈已是不敬孝德,出言诳驾不驯更是有违人伦,你有什么脸面同为父谈家国孝义,就不怕污了神台上的列祖列宗的耳根清净?!放肆也得有个度!” 此时满眼泪更见急,可心中那股怨,那股恨却把自己的脑子沉淀得更加清明。 “是啊,父亲巴不得女儿无德无慧,做个被玩弄于权术下的痴傻人可怎么办,女儿就是个离经叛道,不谐于世的祸水,如今来了,也不怕列为祖宗英魂笑话,且任性放肆一回!” 说着,我手背狠拂一把苦泪,指着身后的李家先烈牌位发难于父亲。 “父亲自诩清白,那您敢不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今日女儿在真光寺内所受的遭遇,与您半点干系全无?若有半点背真不实,大历必遭兵灾天谴,破宗国亡之祸,父亲敢不敢以此为毒誓,已证清白?!” 人最看重什么,便最忌惮什么,我以大历国运兴亡做赌,自认把得住父亲的心思间,亦是豁的出去。 我冷笑再三,掏出把bs悬于颈脖间,把对人逼得更紧:“父亲若敢立此毒誓,女儿保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自刎谢罪,以偿满身不孝!” “孽障!!你,你被魑魅魍魉夺了心,在此疯言乱语!” 痛斥我的不是间,一身朽躯抖如糠筛,然气势间早已落出了心虚破绽。 也不知是畅快还是绝望,我泪笑声更见猖狂。 “都说知子莫若父,反之亦是。父亲为了大历,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昔日舍得我李家满门忠良,妻儿兄妹,今日为保君心清明,何尝舍不得一个不称心的女儿?可伶我李家上上下下,不过是父亲沽名钓誉的一盘棋子罢了,可悲!可怜!!” “住口!此乃我李家烈门神台,岂容你个小小媚主无德的女子诋毁!” 媚主无德? 心口如被利刀狠捅,我喘息再三,笑得越发绝望。 我恍恍而道:“父亲是该可气可恼,谁能料到,能尽解天下难的天欲宫,也会有失信于人的一天。真金白银糟蹋了不可惜,如今枉费了父亲的苦心筹谋,还指不定还要背负一世骂名。” “老夫敢做敢当,何惧天下人唾骂?!” 心中憋稳住的怒气一泄,终于,我在父亲口中听到了句久违的实话,锥心刺骨。 一派正义化身的姿态,父亲直指上我的不是处:“老夫自认一生无愧于天,无愧地,更无愧于大历,偏偏生得你这祸水灾星,蛊惑君心,动摇社稷我若不将你及早除去,他日你必生翻天祸乱,到那时才是悔之不及!” 言词痛陈我罪孽之处,稍作休顿,又再起狂澜。 父亲严斥道:“眼下云州失守,渝州告急,你以为找了驸马做替死鬼,就能掩藏住你在背后拨弄的爪牙?可恨的是,王上如今对你痴恋太深,竟不信老夫半分劝解!斩草要除根,春风吹又生,即便你是我李书云的亲生女,一旦危及江山社稷,国本安宁,我定不能容你!” 泪生,泪止,不过随心而发,如今亲口讨得父亲心思,我亦是心如死灰,眼空泪绝。 我缓缓放下架在脖子间的bs,垂头痴看,寒光湛湛间彰显着它的锋利无比。 当即,我笑了笑,忽将手中bs仍在了父亲脚下。 转过身,一两步飘摇步履,我跪在了李家神台前。 怔看片刻,我无悲无喜地说到:“看过世间悲喜无常,却不知更有寒心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一刻不敢轻贱了去然如今父亲誓与我决裂,欲取女儿性命,女儿自知父母恩难偿间,也只能效仿那莲花太子,削骨还父,剔骨还母,以报二老对女儿的养育之恩。” 说着,我朝母亲神牌重叩三响,端直了背闭上了眼。 “女儿熬到今时今日,早已身心俱疲,劳父亲送我去与母亲团聚迟了,便再无机会!” “你!!” 背后颤问,如惊蛰时分炸起的一声春雷,划开了满祠堂的死寂。 怜惜?不忍?还是动了恻隐之情? 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咸的,混在死灰般的心中,早已翻不出什么滋味来。 我沉声道:“你若不杀我,我便要大历为我的痛苦付出代价!” 半响,身后忽响起铁器声,转瞬,我幡悟而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六十九章 执念惑人 心意已决间,背后幽然起声。 “大国,小家,阿爹是大历的臣子,大是大非前必然有舍家保国的觉悟小点,别怪为父狠心,亏欠你和你母亲他们的,来生阿爹倾尽相还。” 我咬着唇,压着气,巍然不动地跪在蒲团上然紧闭的双眼中,早已泪划千行。 正等着父亲背心送来一刀,忽然身后急促脚步声传来,不过是一个睁合眼的功夫,祠堂内炸开利器入木的嗡响。 “女子误国,王上!” 倏地,耳际响起父亲掏心掏肺的劝诫。 容舒玄高声喝斥到:“相父,她是你女儿!” “臣没有这等祸国殃民的女儿!老臣只知此女不除,日后必成动摇我大历国本的祸患。王上,江山社稷为重,切莫被儿女私情所困!!” 背后,两个男人当下的争执不休,将我从一片混沌中拉回了清明现实。 这两人,都曾是我奉敬如天的男人,如今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救我心中大股乖张腾起,憋得我想发泄,想杀人! 我自己的命,为什么要拿捏在别人手心里? 趁容舒玄搭手来护之际,我下意识披上了虚伪,投入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容舒玄也是慌了神,紧搂着我安抚到:“别怕,今日有孤在,谁也别想动你分毫!” “糊涂至极!!” 父亲急喝难抑怒,从面到颈,被恼急染得通红。 “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万万不可再留!皇上难道要真为了她,把多年苦心隐忍换来的大好江山,付之一炬?!这是养虎为患!” “那又如何!!” 面对父亲的以死相谏,容舒玄毅然不动护我初衷。 “我容家天下,要以一个女人的生死来保全,孤这天子做得委实窝囊!这不是五年前,孤也断不会再重蹈覆辙。相父可以不认她这个女儿,但您需谨记一点,樾棠是孤的皇后,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与她为敌就是与孤为敌!” 父亲痛心疾首间,五体投地的跪伏在容舒玄面前,高声疾呼。 “王上执意维护这个祸水,那您置大历天下于何地,置万千黎民福祉于何地?!” “孤也是人,有喜怒哀乐的人,不是为了你们心中夙愿而活的神!” 此时的容舒玄,脱掉他的高高在上天子威仪,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放下了神坛。 他道:“孤六岁加封太子,十七岁临危受命,接下了这风雨飘摇中的祖宗家业恍恍数十载,孤不敢自诩圣明超越开国太祖,但兢兢业业间却是无愧于列祖列宗。帝王业,途遥路险,孤不愿做个坐拥天下而无人共享尊荣的孤寂人!” “可心软,是阻碍帝王成就无上伟业最致命的弱点!” 面对父亲的斥责,容舒玄不怒反笑。 稍许,他说到:“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再精明无双的人,也逃不过一物降一物的法则。谁会料到相父您的女儿,注定乃孤此生克星,遇上她只有认栽。” 素手拭泪,我一把狠推开容舒玄的怀抱,人前笑得几分猖狂。 我痴痴而道:“男人执拗起来,原来比女人还要无理取闹。我是你的克星?错,我是灾星,人到哪儿,祸害到哪儿。” 容舒玄一把将我拽在身边,阻碍我逃离:“那就放马来祸害孤,慕容曜输得起这江山美人局,孤亦玩得起!” 我冷笑在唇:“小心玩火n。” 他亦固执:“我偏要试试。” 说着,他将我从蒲团上拉起,以帝后威仪直面上父亲的苦谏。 “相父终日为国忧心,操劳至深,也该想几天儿孙清福了。东临皇家行宫正是好风光时,不如相父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好好去行宫休息休息,静养身心无诏,不得返回上京。” “王上,老臣” 不等父亲辨出个一二来,容舒玄冷声打断到他的话:“相父是想辜负孤的美意,抗旨不遵?” 父亲一时语塞,未作他言间,幽怨的目光蓦地落在我身上。 我趁势道:“父亲是该享受下清闲日子了,在此,我替父亲谢过王上美意。” “这又是你故意设的局?” 许久缄默,父亲还是卯着胆子问上我。 我眨了眨红肿的眼,冷漠不语间,脸上笑意蓦地深了几分。 人的脑子,总是在危险关头最好用。 我之所以敢把性命做赌,是早在真光寺中估算清这番冒险中的胜算,算准了容舒玄会来相国府,也算准了他对我余情未了的偏帮。 容舒玄顺着此问看上我,然我的反应却是平平无奇,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李家祠堂。 放眼天顶晴空万里,碧蓝如玉,我眸中渐渐泛起了湿润。 人世无常,谁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向自己下此阴毒要想活得安安稳稳,长长久久,就只能自己疼惜自己。 夜深,凤栖阁。 敷过消肿的药,我屏退了阁中一干宫人,独自在这偌大的宫殿中寻找着心中平衡点。 披着单薄的纱衣,光脚踩着冰凉的云纹石,走到窗棂边的我,对着悬在枝头上那轮眉月,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月不圆,悲欢凝。 正在心入怅然深处间,忽然背后一个霸道的拥抱将我圈揽住我微愣在原地,身体不由地瑟抖着,然却忘了如何去拒绝对方的柔情。 他将下巴落在我肩头,耳鬓厮磨好一阵,才哑哑地出声到:“你还要固执到几时?” 容舒玄的酸情话,如在静湖中投下枚小石子,动静虽不大,可心中泛起的涟漪可不小。 身处尴尬间,我亦稳住起伏的心绪,道:“若你肯放手,很多事对他人而言,就算不上固执。” “你妄想,孤不会成全你和慕容曜的!” 半响,耳际传来这么句回答,执着中带着几分病态。 或许是习惯那种针尖对麦芒的相处方式,我亦是逆反的紧。 “既然如此,白日你就不该在相国府中护着我。容舒玄,我父亲虽愚忠,但他的顾虑是对的,我就是要乱你的大历江山。” 手臂一收,怀抱间的桎梏略显逼人:“孤从来不是怕事,更是心野贪图之人,江山我要,美人我更要。” 我哼哼一笑,反唇相讥:“通常自负过头的人,都输得很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孤不信这世上有我驾驭不住的事。” 说着,他的手就覆在我的颈脖上,转而柔情似水地对我说到。 “樾棠,晋儿太孤单,再给他生个弟妹作伴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 牵丝戏阵(一) 小篇:容舒玄视角 用互探的视角,方知这场角逐,竟越显高处不胜寒。 这夜深时分,她独自立于殿中,单衣襦裙,形只单影。 孤亦独懂孤独,豁然在心间,孤的敏感捕捉到存于这方天地中的怪异。 凤栖阁来过无数回,白日辉煌,夜里寂冷。每每来到此处,遇上这位才貌双绝的皇后,如进入到了温柔乡般迷惑,可这繁华富丽中总带着几分虚伪。 然今日阁中仅她一人,这凤栖阁忽显得特别空旷,空出了别样风情。 皇后的美是种冷漠于表,固守真我的标榜,孤虽贵为天子,可每每面对她时,都有种在亵渎神圣的感觉。 此时孤豁然明白,世上最难得到的,是一颗时时刻刻挂在旁人身上的心。 某些情愫在心底被轻唤醒了,不甘中蠢蠢欲动大作。在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前,孤情不自禁地背抱住她,冲破了那冰似的隔阂。 “人越长大越容易妥协,可你还要固执到几时?” 被一声提醒,她五感顿时复苏,只听樾棠极重地倒吸口凉气,回过头,在孤眼皮下勾起唇笑,巧言而答:“若你肯放手,很多事对他人而言,就算不上固执。” 那时,孤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柔情满溢,耳鬓厮磨间,见她苍白的脸没了平日的玲珑剔透,浮现出女子该有的柔弱,忽看得他心驰神漾。 孤抵着她的柔肩垂下目光,忽见她赤着足立于地上,足似如无暇白玉,小巧堪握,与暗色地砖交衬间更显楚楚之姿。 这样动人心魄的美,连沾上尘都是种轻薄,孤屈下身,用大手垫住她的脚底板握在手心。 转而,孤疼惜道:“夜凉如霜,湿气重。” 忽在她跟前矮了半截,樾棠吓地忙后退,右脚微撤间被他握得更紧一凉一炽热两种交触感泛滥开,她被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短暂,似乎她适应了这样的气氛,进而定心巧言对答:“以至盛夏,暑气亦难消,不碍事。何况您的关怀,我消受不起。” 孤仍微微笑,也不在意她话中的几分冰冷,只迷醉起手掌与她小足的契合感。 稍许,孤轻叹一声,宽下身上的龙袍垫到樾棠足下,一边她踏在其上,一边轻声劝道:“听话,夜间湿气最是重,浸入骨容易生病。”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若说惊吓,今天无疑是第二次了。 樾棠此时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足踩天子龙袍,这样的事简直是荒唐至极!! 细思极恐间,她冷汗不觉溢上额头,可是孤却霸道地把她的足按在了龙袍上。 她抵触上:“容舒玄,你要荒唐到几时?” 然孤半蹲在她跟前,回味了番她的嗔怪,抬起头来,脸上蓦地带着轻松的笑,仿佛做了件天大的事般成就满满。 “再荒唐也不过就是件衣服而已。” 几近荒诞的表情,把那份不在意演绎得淋漓尽致,可顿时又让樾棠警戒高亮。 她压制着心颤说到:“龙袍乃皇权象征。你现下这举动,是在示意我可以随意践踏你天家的脸面?” 孤反笑而答:“即便这脸面穿在孤身上,你不是一样跟孤红眼绿眉闹性子。怎么,为夫关心你这个做妻子的,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一时语塞,想必是在质疑孤这深沉天子,居然能有这种低三下四的时候。 贵胄天子,说到底也是普通人啊。 她此时心忽软了几分,眼神掠过孤,扫过我的鼻,我的眉,我的发,忽感震惊间目光滞留在某处,进而继续保持默不作声。 “看什么呢?这般凝重。”忽发现她的不自然,孤好奇了。 半响,她情绪难明地回应到:“你有白发了。” 可话刚出口,她便一脸后悔了。 闻言变色,孤忽眸色沉郁,所思甚深,抿着唇不语。 半眯眼看向樾棠,孤恍感悟到,她当下年方双十二,虽已到了惜短青春的年纪,然她的绝色容貌却未被岁月添上痕迹,依旧惊艳如初。 而孤与她同岁,虽说仍处于壮年鼎盛之期,可风流仪态渐渐因琐碎国事染上沧桑如今听她提到早生华发,心头骤沉,对这个问题竟介意起来。 “你嫌弃孤老了?” 孤抬着头,那不甚确定的表情带着别扭,看得樾棠忍不住心中荒诞,暗暗发笑的样子,孤有点失落在心:平日只有孤笑着看别人如何忐忑,此刻终也尝到这奚落的滋味了。 孤忽不自信地问到她:“孤真看起来很苍老,很憔悴?” 樾棠哼哼一二,答:“天下无不老不朽之物存在。放心吧,你就是老成一团朽皮囊,宫中还是有无数女人巴望着你赐下恩泽,永得眷顾。” 孤盯着她微露愉色,心莫名惊慌间,唇线略勾,显出丝丝无奈从蹲着的姿势站起身,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个人能让自己无措至此,忍之不甘,怒之不舍。 深邃的眸锁着樾棠,此时月光满阁,她单薄的衣衫被窗棂隐吹的风掀起迤逦,肩下风光隐约可见心中微微一荡,眸色骤聚精光,灼灼如炬。 孤的异样,忽让樾棠李警觉一退,并提醒到:“夜已深了,您若无事,还是早早请回吧。” 目光似染了火般,粘在她周身上下打量一圈,孤的理智告诉自己要挪开在意,然奈何不受控制般,自己竟半点挣脱不开。 到底是中了什么魔了?! 孤自诩平生阅美无数,且已过年少冲动的年纪,自制力非凡,可为何此刻心猿意马,心火难熄。 此时被孤盯得死死的,樾棠动作也不敢太大,只是脚下轻挪然她却大意了,忘记自己脚下踩的是龙袍而不是平地,微慌之下人被绊住,一个趔趄不稳,人就往后栽去。 惊呼脱口间,腰身已被孤眼疾手快地揽住,顺势一搂,佳人已入怀。 惊后余悸,樾棠瞪大眼看着孤,我亦半含着笑,眸色更见深沉,小小的一簇火在烧似的,相比较她的狼狈,孤更显从容自得。 “松开!” “你确定孤能松手?” 樾棠想挣脱这尴尬,却因身体失去了平衡,只能抓着孤的内袍袖悬在半空,上下不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 牵丝戏阵(二) 处于下风的感觉,让樾棠顿生恼意,想要强支撑起身,孤却在此时放低了手,如把玩什么稀世珍宝般宠溺。 她自救间泼上孤冷水:“你也学起了妥协,得不到心,进而退而求其次要人?” “莫要费力激怒孤。要孤成全你和慕容曜,痴心妄想。” 半响,孤给了这么句回答,执着中带着几分病态。 孤一个猛探下身,人落在地上,然却没有半点惊险。 摁住她的肩膀放在龙袍上,她慌忙抬起上半身想逃离,孤含笑洞悉,单膝跪在地,半俯身,一个迅猛间已将她困在胸膛之间。 她单手抵住我的胸膛,加重狠话,意图坏了气氛。 “既然如此,白日你就不该在相国府中护着我。容舒玄,我父亲虽愚忠,但他的顾虑是对的,我就是要乱你的大历江山。” 手臂一收,怀抱间的桎梏略显逼人:“孤从来不是怕事,更是心野贪图之人,江山我要,美人我更要。” 樾棠变本加厉相讥上:“通常自负过头的人,都输得很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孤不信这世上有我驾驭不住的事。” 话间,孤将手覆在她颈脖上,转而吐露出番柔情似水。 “樾棠,晋儿太孤单,再给他生个弟妹吧。” 她慌了神,挣扎:“强占他人之妻,会遭天谴的!你是万民表率的天子,难道不知道羞耻避嫌吗?” “避嫌?” 孤闻声放笑,沙哑声音又沉了几分:“俗世繁冗,与其加身作茧自缚,不如放纵随性。你既嫁得他,我亦再娶得你。” 刻意忽视她的过去,模糊两人之间的隔阂,委屈求全的性子从不是孤的行事风格,何故为她屡屡破例?然看开始表现出不安,孤自若的笑也渐渐淡去。 “在想什么?” 被我猛地一问,她紧张高作:“你猜不透的东西,放开!” 幽香从樾棠身上散发出,撩过孤的鼻,钻入心,心跳地有些乱了。 孤道:“猜不透的人,相处起来才有意思。如果你一定要想,就分出点心思来想想孤吧。” 瞬间,家国,权力,廉耻,礼仪,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意义全失,所有俗世规约不及怀中一个她孤诚实地遵从心中的想,伸出手,紧箍住她的腰,忘情地投入这局迷心乱阵中。 被孤一把抓住,樾棠心急如焚,想张口呼救,却被我堵的严严实实。 她紧咬银牙不肯妥协,挣扎抵抗间薄汗沁身,孤亦是发了狠,把她压制得更见死。 慌神中她抬起手,欲朝孤甩上一巴掌清醒,然谁料这记警醒半途而疾,反被孤单手扣住手腕,下风之势越发明显。 结束一个纠缠,孤微微扬起头,笑略显得意。 “孤不介意你心里有谁。孤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宠你到这无法自拔的程度,连被你伤了孤的天子自尊,都可以一并忽略。樾棠,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何不能为孤留一席转圜?” 一边说着情话松懈其防备,一边单手解开腰结,一见肩头那方迤逦,孤连脑子都炽热地无法思考。 “除了这副不洁身躯,我已一无所有,你喜欢尽管拿去!” 一时间樾棠心头发酸,断线泪珠划过脸庞:“阿曜” 屈辱难抑间,闭眼忍耐的她,忽唤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倏地,孤表情骤然狰狞,恼心中更见强势,孤耐不住嫉妒加大手中力道,禁锢住她的挣扎不休,厉声叱道: “不许喊他!看着孤,看着孤,孤才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稍许持强,注意到她的不适,孤缓下动作,看着泪流满面的她蓦地心中一痛,拇指轻轻柔柔地拭去她眼角饱缀着泪,放于唇边浅尝些许。 苦苦涩涩。 捧着她的双颊,孤用种央求口吻讨好上:“不要哭,孤心疼!你要什么?孤都给你,真的,孤不再是身不由己的傀儡皇帝,你要什么孤都能给你,只要你对我是真心的” 柔声劝慰着,他喘息着把她揉进怀中,耳鬓斯磨,环住她腰的手半点不放松。 怀下惊弓之鸟的樾棠,颤颤抖抖地说到:“那你放过我吧,我不愿意!!” “樾棠,你就依了孤吧,大历才是你的天地。孤真离不开你了” 含糊地嘟囔着,孤将她搂在怀中,继续用软语说服她着。 “皇上,皇上!” 急跑声窜入耳中,杜裕兴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停在屏风处,忽而半途而止,人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反应全失。 孤怒道:“命嫌长了?!!” 凤栖阁中高喝骤起,杜裕兴这煞风景像是在一团烈火中浇上水,顿时引来孤一个狠恶的回首。 杜裕兴连吓得腿软,扑通跪地而告:“皇,皇上,渝州传来十万火急军情,霍将霍将军正候在殿外求见” 口舌再没有平时灵活,杜裕兴战战兢兢地站在殿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孤眉头一皱:“椒房殿外?霍子陵即便身为禁军统领,有出入禁宫权,但未免自持功高,太放肆了些!” 按耐住满身火,孤将樾棠挡遮在内,见她仍默哭不止,我轻叹息了一声,隐忍了半晌,抓过一旁地上的衣物,慢慢为她披上。 带着些歉意,孤柔声道:“还是操之过急,原谅孤的唐突鲁莽,我们来日方长。” 说着,一记轻吻落于她的脸颊间。 杜裕兴早已石化当场,眼睁睁地看着孤把龙袍拿起,披在樾棠的身上,还时不时低声下气地劝慰到那姿态,那神态,完全不见威慑四海,富有天下的帝王傲。 那有怎样呢?孤愿意。 扶着她从地上坐起,抚了抚她的脸,又为她拉拢披在肩上的龙袍。 “夜深且凉,好生让人伺候着,去内殿歇息着。” 不舍地看着她,直到抹去樾棠面上最后一道泪痕,孤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杜裕兴忙凑上来,瞧着孤赤着上身,不免有些担心。 “皇上,夜凉,且您就这样出去” “整个皇宫都是孤的地方,有什么雅不雅的。回乾坤殿更衣,并命霍子陵速来见孤。” 孤离阁而去间,问道,“孤记得让霍子陵安居在将军府,不用多过问军务,怎么消息传到他哪里?” 杜裕兴急回到:“刚听霍将军说,好像是受了国相爷相托的” “倒养刁了这帮臣子,个个不安分。” 远去间又忍不住回头,空荡的宫殿恢复了平静,孤仿佛做了一场美梦,无端又被扰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二章 兵行险着 五日后,避暑皇院鹿湘台。 浸在冰凉凉的泉水池中,我闭眼憋着气,一个猛扎,潜入水中那个无声无扰的世界中。 本以为要同先前般,待自己忍不住那呼吸困难,那憋闷时,方窜出水面不想憋住的气息尚消耗一半,忽的这静谧的水世界传来响动声,紧接着一个大力覆上我的左肩,生生把我从水底拽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涌来,水还迷着我的双眼,耳边却砸起了哭劝声:“阿姐,求您了,莫做傻事!” 心猛一记颤,我左手抹去遮蔽眼的水,立见跟前哭得眼红红的小梅,不住地瑟抖。 她攀拿在我肩头的手大力了些,声色凄楚:“你教小梅要懂得隐忍,可为何阿姐自己先自暴自弃?要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梅撑不住局面不说,您让年幼的太子殿下如何自处?!” 对人劝虽苦心,可我当场反应淡淡的,直到吸入的空气通达我的五脏六腑,平息了那紊乱的心率后,方有了些反应。 “傻丫头,谁说我要寻死的。” 池中泉水过凉,一时间禁不住鼻腔的痒痒勾弄,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梅见状更急,将我强行扶出了浴池,替我擦身换衣间,又忍不住叮咛上:“阿姐精通医理,自然明白山泉水质阴寒,不可久浸,万一引寒气入体怎么办?!您瞧您这体温凉的,寒渗渗的,再这么下去定弄出大病来。” 我匀了口气,把住小梅不停忙活的手,带了些严肃:“小梅,对于女人而言,大病在身总比晚节不保来得强如今的我身处危境中,已经别无他法。” 小梅愣在我跟前,张着嘴痴痴地望着我,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进而衍生了尴尬。 或许是亲身经历过那些苦痛不堪,她自然懂得我此时的无奈。 我暗暗埋怨了句自己的缺心眼,抬手拢住她的脸庞,把气氛缓和到:“放心,阿姐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要知道,有所牺牲才有所回报,人处绝境间不狠心逼一逼自己,怎么能验证有没有绝地反击的可能呢?” 小梅顿时泪坠两行,呜咽道:“真没其他办法可行,非要自残其身才能自保?” 我摇摇头,道:“阿姐并非自残,而是为了配合一个契机。” 见小梅一脸愣懵,我带笑抚着这傻丫头的脸,把自己真实的打算告知于她。 “阿姐之前说过,定让容舒玄败在我手中。还记得日前阿姐跟你提过的古籍秘药阴阳血蛊吗?我已经将此等神药练成,而现在阿姐这些看似自残的行为,不过是为配合用药时机而做的准备。” 小梅听闻我要使用阴阳血蛊,整个人如遭雷击,惊色丛生:“阿姐,此药不过是留存典籍中的记载,是否有传闻中的神奇根本无从得知!阿姐此时以身试药,无疑视同性命如儿戏!” “可事到如今,阿姐没有选择。” 不散的笑中,透着固执的坚毅,我把自己的心意一五一十地传递给小梅。 我淡然说到:“要想赢,就得狠,哪怕是对自己。要知道,人没有那么多好运气可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自己尚有运气在身之时,放手一搏。若我再不有所行动,那晚的事儿还会重蹈覆辙,且终有一天会噩梦成真。” “那让我来!我命贱福浅,阿姐是天下的凤主,不值得您以身犯险!” “别说了!” 面对小梅的请命,我当即否定到她的主意。 “人各有命,定数已成。欲成此事,就不能半点假手他人你亦知,容舒玄此人生性多疑,想突破他的防备下手,天下间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存在。”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小梅的优柔寡断,把事情利弊说得更透彻。 我告诫道:“天下这场动荡既然因我李淳元而起,那自由我来平息。如今容舒玄在鹿湘台会见北燕伪帝亲信,欲联合宋衍之势打压南境慕容曜若我再畏首畏尾无所行动,那这两国天下,何止是单单你我受难?岂道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义在前人人责无旁贷!” 规劝之人反被规劝,到此时,小梅整个人已经陷入泣不成声状态我感激她的关怀间,更明白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面对什么样的人生。 我豁然明白,落在我肩上的担子沉重,以前总仪仗着小聪明让他人替我抗挡着,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得拿出敢作敢当,而不是口上说说。 “好了,泪子掉多了便是软弱,被人瞧见定觉得你好欺负。人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间等待意外的转机,这才是真正的乐观。” 仔细地为她拭去眼泪,我忽想起一事,忙询问上她。 “小梅,阿姐现仍有一事不明。据我所知,那夜并非霍子陵统军值守内宫,而你是透过什么渠道,把消息传递给他的?” 小梅道:“是苏太傅帮的大忙,才使消息顺利传递给霍将军。” 收起了满面的愁容惨淡,小梅细细地为我道来个中未解的原委。 “那夜我从阿姐椒房殿返回太子的东辰殿,半道上就撞见醉意上头的狗皇帝。大概是那些不好记忆,忽让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正巧返回东辰殿时遇上要出宫的苏太傅,不放心间,我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苏太傅太傅也是当机立断,火速出宫去将军府,找霍将军搬救兵。” 我微微炸起惊色:“仅凭一个预兆,苏逸舟便做了如此鲁莽的决定?” 小梅回道:“事急从权,也亏得苏太傅一时鲁莽,不然也解不了阿姐危机。” 我咬着唇沉默了良久,待心中故事拼出个完整,忽的发出阵感叹。 “救了一个孤立无援的李淳元,却害了个忠臣良将霍子陵苏逸舟这方鲁莽,输了太多。” “阿姐这话是何缘故?我听不明白。” 看着眼前面带迷茫的小梅,我那笑忽显得惨淡,也不似先前自信。 我喃喃道:“有些事,连我自己都瞧不明白,人心岂是肉眼能一一窥尽的?” 正在陷入困顿中,忽然华林池外响起了宫人的通报。 “启禀皇后娘娘,摄政王妃在外求见,请娘娘示下。” 陶玉华?! 这个名字窜进脑海,气氛中忽浮显出微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三章 探风寻助 高居飞霞殿主位,偏客位上,宋衍结发妻陶玉华端坐于此,本尴尬的会面,话题因一堆北燕特产,渐渐落了枯燥。 等小梅把我一头湿发擦得七七干,我见陶玉华依旧兴致勃勃地说谈着先前话题,终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嫂嫂。” 不咸不淡的一声,让陶玉华一脸蜜笑忽定在面上,稍许,她把那份端庄贤惠摆得更加出众。 亦是个玲珑人,她忙致歉上:“我是不是太聒噪?十分抱歉,嫂子我就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说起这些家长里短就没个度。” 撩了撩半干的头发,我沉了沉笑,开诚布公地谈起我想说的:“嫂嫂来,怕是没多少心思同我家长里短,又何苦强撑圆滑呢?” “这,不是的,皇后娘娘怕是” 没等她结巴出个所以然,我干脆地打断她。 “嫂嫂为谁来,为什么目的来,小妹心中大概有个谱与其挖苦心思刺探,不如坦坦荡荡地说开。” 呷了口茶润润嗓子,我再次开口。 “你我处境今非昔比,然我还叫你一声嫂嫂,那说明,我还念着昔日宋家的照拂之恩。” 陶玉华顿时一脸笑僵,大约是放不下人前脸面,依旧强拗着。 “看娘娘误会的,我来,不过就是因为” “误会?!嫂嫂,女人素来直觉敏感,有些事听多了,想多了,就容易着了魔症。” 我截住她的敷衍解释,把心中那张底牌毫无保留地亮了出来。 “若现今谁会威胁你北燕摄政王妃的地位,您放心,该提防的那些莺莺燕燕名单中,绝对没有我。” 我垂下的眼皮一抬,把话进一步明了:“表兄的一厢情愿,对不起,小妹阻止不了,无可奈何间亦是困扰至极虽不能帮嫂嫂什么,但有一点言出必行:绝不招惹表兄半分,从前是,现在也是。” 眼前,陶玉华那端庄如雪消融,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与克制在面上形成一股极怪异的矛盾。 此情此景下,说不上多赏心悦目,倒让人生了几分唏嘘感。 她道:“哼,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让人心心念念的。” 终于在陶玉华口中听到句真情实感,我感怀不易间,冷静应对上:“为人做嫁衣的感觉的确不好受,与其攻于心计,嫂嫂倒不如多多补补自信人若没了这东西,那意志也会随之崩塌。” 话毕间,对人忽响起一阵极揪心的自嘲笑,整个宽敞的飞霞殿,都回荡着这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的夫君,心自始至终都挂在自己身上?!可惜老天爷没给我陶玉华安排一个良人,即使我再贤惠,再温柔,再知书达礼,也没半分能耐约束住我夫君想往外飞的心。” 痴痴而笑了好一阵,陶玉华抬头再质问上我。 “人在心不在也就罢了,如今他竟欲借围剿之事做筹码,以成心中憾梦。李淳元,若是你杵在我这个位置,你会怎么做?不争不闹?或是被羞辱到体无完肤,然后还要装着大度,将我的摄政王妃之位拱手相让?!” 我笑:“论起来,不过是他痴,你傻,还是般配的。” 陶玉华咬咬唇,生动地诠释了敢怒不敢言的纠结。 半响,她自嘲到:“是啊,我真是傻得无可救药,傻到找你这宿敌求助,挽救我岌岌可危的人生。” 我亦重申道:“嫂嫂,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不是你的宿敌,也没这个闲功夫掺和你同表兄的纠葛。” “是不是,这个节骨眼还有探究的必要?李淳元,我夫君此番兴师动众来大历,可是为了你而来!届时这事放到两国和谈台面上,纵使没有十拿九稳,那也是两难堪的事儿。而如今大历南陲失势,权衡利弊间,你能保证大历皇不为了江山社稷而弃你?” 然面拳拳质问,我只是回敬上尔尔笑。 她顺势愠怒在面:“笑什么?难不成你是在向我炫耀着,即便大历皇为江山而弃你不顾,你依然能找到靠山,后路颇多?!” 笑意一敛,我反问上:“嫂嫂是在嘲讽我水性杨花?” “人都是自私的,眼见富贵荣华散做云烟,还顾得上什么名节不名节的?” 似乎是因为先前的不甘,陶玉华阴鸷一笑,又补了段挺难听的。 “这样的事情,你不是很驾熟就轻嚒?!想当初你为大历太子妃,因家变投奔慕容曜怀抱,如今他落魄失势,你为保住自己的荣华,反投从前负你至深的男人怀抱。既然你敢为,还怕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你这样的人我太了解,人狠不说,活得太现实,什么情啊爱的,都不足以动摇你对权势富贵的追求。” “谢谢嫂嫂提醒,我亦知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是自己。” 不认同也不否定她的话,我反而觉得这样谈话方式,格外舒心。 我道:“正如嫂嫂所言,我的确在乎现下拥有的一切,我们都从权恋势的人,故装什么清高,那似乎太作然嫂嫂此时非要分个什么高低,我只能说,您和我确有不同,因为我李纯元从不是个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陶玉华微微一惊,倒是有几分头脑,忙问:“意思间,你早有打算?” 我笑答:“当然,不然我来鹿湘台作甚?同宋衍儿女情长?!笑话。” 小小地卖了手关子,我把话落得玄机满满。 “别人给我出难题,我为何不可对别人出难题?要搅动时局,利好尽归自用,就且看谁道行高深了。” 陶玉华面上惊色遍布,盯瞧着我半响,目光中透散着半信半疑。 我深吸一口气,道:“总之嫂嫂记住一点,我和你的目的,从来没有冲突,且宋衍也不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 陶玉华道:“那林思安,你当初把她送给衍郎,是何居心?!” “这嫂嫂就问错人了。我只知道,一个女人能换取云州郡,关键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划算的买卖。” “你,你们欺人太甚!!” 面对这昔日哑巴亏,陶玉华真真没控制住自己人前保持多时优雅庄重,言词激愤难平。 我披着一头散发,从容走到陶玉华身边,把那杯搁置多时的香茗端起,奉在她面前。 我道:“你以为我不觉得恶心吗?用一个肖似我的人,去慰藉一个对自己存有不轨的人,想想都会做噩梦!” “你!了不起,你的确有心高气傲的资本!” 意想中的过激,不过被陶玉华用不悦带过她接过我奉上的香茗,并无品尝的意思,倒是吐了一肚子憋着的苦水。 “自打那贱人进了摄政王府后,衍郎对她很是宠爱,就连来此番出行大历,他亦将此女带在身边,呵护备至试想要是当初大历皇真把你交给衍郎,如今的北燕怕是要被你搅得天翻地覆。” 菲薄的背后,总存在不难察觉的真相,我当即点破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嫂嫂还想遮掩什么?难道林思安此番能随行前往大历,不是您一手促成的吗?” 陶玉华忽面上一怔,面对我的笑靥如花,眉眼渐渐聚集起了戾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 各入其角 夜将来,天地间最后光明悬于天际,忽然变得美不胜收。 “阿姐,看得出那陶氏对林思安积怨颇深,那为何要准她同行大历,进而抢了自己人前风头呢?您不是总说,善妒的女人都很可怕吗,可她的做法着实令人费解” 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漫不经心挑选首饰的我,忽被背后梳头的小梅这么一问,莫名笑得畅意。 我打趣上:“难道人的可怕,反应出来一定是坏人貌?真是个傻丫头。” 停了手中的忙活,小梅倒是上了几分认真。 “阿姐别笑!我是真看不懂那陶氏。你说她刚在您面前扯了半天,要做老好人,肚子里一堆掖着的心思,要做大恶人,可又总畏首畏尾地没个主意。您说这女人,究竟在顾忌什么?” “顾忌什么?你呀,跟我这么久也没见长进多少,心思还是那么单纯。陶玉华不过想学聪明人,来一回借刀杀人,可惜啊,在我这种老奸巨猾的人面前,就显得演技拙劣了。” 背后一阵沉默,不过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我还是把小梅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幸得一直注意她的反应,所以在那她那一声突兀的开窍声间,没把我吓掉魂。 她一惊一乍地问到我:“难不成陶氏想把林思安遣回大历来?” “啊,不然你以为呢?” 侧过身,我笑意盎然地拍拍她的头,为她剖析到这事。 “她自然盼着,人打哪里来,自然送回哪里去,这样才显得稳妥。” “可如今坐镇凤仪殿的人,是您啊阿姐,陶氏不怕打错如意算盘算,徒劳一场?” 我摇摇头,并不认同小梅当下的说法。 “我这嫂嫂资质虽平庸了些,但也不笨。你没听她说么,现在我表兄宋衍很是宠林思安,把她当个宝似的捧着但别忘了,男人也很能吃味的若届时故人再逢,林思安和容舒玄有什么眉来眼去的互动,谁最扎心?” “噢,我懂了!!” 小梅一声后知后觉的叹谓,立马把我未完的意思续了下去。 “一旦林思安表露出对大历皇丝毫旧情眷恋,都可能成为小侯爷发难的由头!而陶氏即便一句不言,也能不费吹灰地削弱林思安的恩宠。果然是借刀杀人,坐收渔利的好计!” 我点点头,补上:“所以啊,今晚这场夜宴,有好戏看嘞。” 小梅又问:“阿姐,那陶氏刚到底向你求了什么愿?” “求了什么?” 酝酿气氛间,我挑好一支凤簪递给背后的小梅,娓娓而道。 “不过是要我配合,在宋衍面前,演一出我和容舒玄伉俪情深的戏码罢了。” 小梅脱口而道:“反激小侯爷?”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你丫头,这回反应倒是挺到位的。” 镜中倒映的小梅腼腆一笑,不过接下来的话语,带了几分唏嘘。 她道:“这一招够狠的。阿姐若配合,小侯爷满腔满心痴情必受打击然届时林思安不知检点,稍弄出点岔子,必遭迁怒。这陶氏看着温婉大方,贤淑无害,想不到心思竟然这般深!” 我笑意隐去,中肯评述道:“无怪陶玉华兵行险着,若再过两年,得宠的林思安为宋衍诞下一男半女,那她摄政王妃的位置就真岌岌可危了。一个不得丈夫心的女人,要想保住自己眼前的一切,那就得硬起心肠来和他人算。” 小梅点点头,认同我的分析间,又问上我当下的主意。 “那阿姐的主意呢,这忙是帮还是不帮?” 我淡淡一笑,拿起黛石轻轻勾勒起眉。 “帮亦有帮的理,不帮也有不帮的理由。” 点了个我满意的眉型,我转头问上小梅。 我问:“小梅,若此时要你选,这忙帮还是不帮?” 桃木梳在我发间停了许久,她摆脱不了这难题的纠缠,索性搪塞起来。 “阿姐明知道我心性笨拙,还让我替你拿这么难的主意。林思安,那陶氏,都不是什么好鸟子,若真问我意思,我觉得阿姐最好两头不沾,让她们两女人自个斗去。” 一个闹趣的小爆栗子敲在小梅额间,我笑得酣畅。 “好,我们不掺和。” 酉时三刻,云和殿。 此番夜宴定在酉时时分,我故意推迟了三刻钟到场当我在众星捧月的眼光中步入云和殿,别样的关注,未辜负我这一身精致行头和妆容,也更添自信能驾驭今夜的风起云涌。 “你可让孤盼得苦。” 座上容舒玄一见我到场,还畅饮在唇间的酒觚当即放下,如阵疾风似的奔到我跟前,霸道牵住我的右手,并当众炫耀上恩爱。 “这么重要的场合,你还要孤派人三催四请的,要是传出去,宫中上下定要指责你这个皇后的不是,太失礼。” 浮起些许不悦,我冷道:“失礼?横竖要被人说道不是,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啊你这脾气。” 一股秒怂,在他笑容中诠释得淋漓尽致,容舒玄抄起酒觚朝宋衍方向赔上不是。 “兄,你这妹妹的脾气,这么多年孤还是无法驾驭,一磕上就自动举白旗,兄可别介意内子的失仪。” 宋衍跟个愣葱似的立在席间,略痴迷地看着我我倒是不以为意地反观他,又打量容舒玄,若不是容舒玄几声咳嗽提醒,我怕是这云和殿都快被这尴尬的照面气氛给淹没尽了。 稍稍收敛失态,宋衍回应上:“陛下先不是说了,这是家宴,一家人相聚一堂,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说着,宋衍硬挤出个笑脸,涩涩地问到我。 “淳元表妹,北燕一别近两年,可过得好?” 他的问候中既带关切也埋怨,在这种场合下,我答起来自然要谨慎着。 眸间一垂一抬,我变幻出个自若:“好不好,只要活在世上一天,日子不是照样过?表哥放心,吃喝拉撒,一样缺不了。” 对场上几个陪坐暖场的,如何尴尬在我的说词中,我甚不在意我淡然在殿前绕了圈,在容舒玄的东道主席间取了杯葡萄佳酿,浅尝了一小口,又把未尽的话拉起。 “看表哥这气色倒不错,容光焕发,意气风发的,倒不像传言中为国鞠躬尽瘁憔悴了去。” 宋衍对我的抬杠一时不语,容舒玄自然眼力价到位,忙打起圆场缓和气氛。 “诸位贵客见笑了。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孤这位皇后就喜欢闹趣,老跟小孩儿似的调皮得紧,孤也不少为她头疼着。” 说着,容舒玄一指刮在我鼻梁上。 附庸潮在殿内此起彼伏,力图冲淡我带来的不悦感而我镇定如前,徐徐不急地饮着觚中美酒。 等殿中腾出我说话的余地,刚好酒尝尽,趁着这个好兴致,我昂头反问到容舒玄。 “皇上认为臣妾见识短,不妨说点让我长见识的,开开眼界。” 明媚一笑间,我忽急转冷面,把矛头抛向北燕来者。 “衍表哥不容易啊,终于让您逮住机会,向大历捞好处了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 自寻难堪 夜宴间触光交错,丝竹弥漫,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好一派和乐融融。 然心不在焉的我,目光在殿上游走几圈,嘴角笑意不由地深沉了几分。 各怀鬼胎。 我原以为这等场合还需我这混世魔王翻翻出风浪来,不想在侃侃而谈的众意见声中,忽出现了个格外大胆的。 “王上,王爷,南宇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吐不快。” 眼皮子一抬,顺势望了过去,我立马扬起不屑。 对人算得上老交道,司徒南宇亦时不时余光挂在我身上,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我倒装作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样子,身旁同坐的容舒玄倒是把话接下:“噢?司徒大人不知有何高见?!” 司徒南宇起身致礼,眉眼间换上副从容不迫,便在殿上高谈阔论起来。 他言之凿凿道:“废帝慕容曜荒淫无度,骄奢误国,险致北燕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如今废帝虽被驱逐,但仍勾结成王此等乱臣贼子盘踞于衢州一带,挑动干戈,欲东山复起再做他图。依南宇之见,两国联手围剿废帝余孽,虽算得上明策,但非上上之策。” 浅饮过樽中酒,容舒玄不露声色地问上:“那依司徒大人之见,如何才算得上最上上之策?” “自然是兵不刃血,不伤己一兵一卒。” 表情未变,但容舒玄口吻中多了股玩笑味。 “竟有这等克敌制胜妙计?孤洗耳恭听司徒大人高谋。” 我身边人动了何等心思,自然了如指掌,只是看司徒南宇那副沾沾自喜的样子,还未察觉到自己不过是在演一出小丑跳梁。 秉着一副出尽风头的自傲,司徒南宇讲到:“王上,其实法子很简单,就看您是爱江山多些,还是爱美人多些。南宇在此僭越一言,其实迎刃而解的方法,就在贵国皇后娘娘身上。” “孤的梓潼?司徒大人这话,孤听着倒是多犯糊涂了。她一个内宫妇道人家,不过是与女红弄妆为伴,根本不懂什么行兵布阵,她能有什么能耐解当下燃眉之急?” “王上可是忘了,皇后娘娘曾是废帝亲封的贵妃?废帝当年执掌北燕时极宠爱娘娘,若此时以娘娘做饵招降,王上您说这兵不刃血的法子有几分把握?” 此等言语一出,殿上骤然陷入鸦雀无声境地。 “混账,你酒喝高了?!还不给王上和娘娘赔礼致歉。” 半响,端坐席间的宋衍开口训斥上。 司徒南宇邪趣一笑,忙配合到:“下官酒后失言,请贵国王上和皇后娘娘莫怪罪。” 容舒玄抚了抚眉,嘴角淡淡笑泛起:“今日酒确实过了些,孤不免有些上头,有些话自然不必太认真。” 和稀泥? 我心中暗暗冷笑,本以为此事因尴尬而止,不想宋衍却把话给接了过去。 他有条不紊地说到:“王上,南宇此话虽有不敬,但细细一想,却有几分可行。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除掉废帝慕容曜,免去两国动荡之忧,若真刀真n拼,损失在所难免然南境现有南夷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可能给外邦趁虚而入的机会,反而得不偿失。” 容舒玄眉宇微微上挑,眼中精光潋滟:“那衍兄的意思是?” 宋衍和煦一笑,目光幽幽地落在我身上:“北燕大历本是同气连枝,且衍与王上因淳元表妹有姻亲在身,本就该互帮互助。表妹离开燕都已久,家中祖父甚为挂念,以致忧思成疾,每况日下衍有个不情之请,若王上肯应允,让淳元表妹回北燕省亲,在祖父膝下尽孝一二,衍尽地主之谊照拂间,也可借此逼得废帝慕容曜就范,以消王上日夜夙忧。” 我眼皮一垂,凉笑顿染遍唇角。 宋衍啊宋衍,你终心猿意马,定不下性子。 自顾揣度间,忽略了容舒玄是个心境变化,等我再次留意上,他带着股忽冷忽热劲问上我。 “樾棠,衍兄作邀,不知你作何感想?” 容舒玄扔来的山芋虽烫,但不代表我没本事拿下。 又略略回味刚容舒玄的问话,其间“作邀”二字一时心血来潮,我竟对上“作妖”这词,不禁抿嘴偷笑一二。 场上不知多少人注意到我这反应,作疑间,更添几分猜不透的神秘。 等待许久未果,容舒玄再问:“别光顾着乐嘴,可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樾棠,不妨趁此机会同在座的贵客分享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收止了些放肆,我一记白眼回敬上容舒玄,他面上倒是肆无忌惮的宠溺。 好戏既有重锣敲,我开口道:“很多事,自个偷偷想是个乐子,可公布于众,未必是讨人喜的好事。您确定要我同诸位分享分享?” 似乎盼着我的兴风作浪,容舒玄一副恣意在面。 “今儿个本为接风家宴,畅所欲言亦可。您说是吧,衍兄?” 宋衍一副持重沉稳,浅酌小樽酒,亦为我壮开了场子。 “王上说得极是,衍亦好奇表妹此时所乐为故。” 有这两位身份贵胄的君候为我敲锣打鼓,我有何理由扭捏? 金线红袖微微一拂,我倚着金龙宝座,摆出了副故事人的姿态。 “我笑啊,是忽想起以前遇见的一件趣事,其寓意,很是贴合当下二位的谈话。” 容舒玄问:“什么趣事?” 我道:“这事说的是啊,一个乡巴佬攒了好几年银子,欲进城买双新鞋子结果在进城的半道上。忽然捡到一只鞋子。” 操起酒樽,我下了小口葡萄酒润了润嗓子,继续把故事续下去。 “这只鞋子做工倒是十分讲究,鞋面穿珠镶玉,花纹图案皆用上好的金丝银线描绣,只可惜啊这只鞋脚拇指处破了个洞不说,脚码偏大且还沾了狗屎,做工再讲究对于这乡巴佬也不实用。然乡下人哪里见过好东西,即便这只鞋子已破秽至此,他依旧如获珍宝般把它收藏起来。” “就这样?孤实在猜不出你这话背后的玄机。” 容舒玄在旁为我添上酒间,投来的反应异常不解。 我蜜笑略盛,道:“心急个什么,好戏压轴没听过?重头戏自然在后头。这乡巴佬进城买鞋的计划未变,刚欲继续赶路,不料却碰上旧主折回寻鞋。两人为了只破鞋的归属理论了许久,旧主一听乡巴佬要进城买鞋,立马心起盘算:反正这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索性半卖半送,还可趁机敲这乡巴佬一笔竹杠。” 戏渐入精彩,酿足气氛,我讲到。 “当然,乡巴佬也不蠢,旧主变法兜售间他亦是起了戒心:这鞋贵重是贵重,可毕竟是双不合脚的破鞋,要用买新鞋的银钱来换,这不明摆着坑自己嚒?于是,两人越争越恼,最后竟为了双破鞋大大出手结果两人斗殴不慎间,双双坠了河,鞋被河水冲走,银子也沉了河底难寻回。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 玩火极危 大殿上这气氛,堪比寒冬腊月。 场上众人,或尴尬不语,或左顾右盼,或佯装不解,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半张笑脸。 慢条斯理地品着樽中美酒,那浓厚的酒味在我双颊催开了淡淡梨涡,和着微微绯红面色,格外喜气,格格不入的那种。 稍待,我恣意的目光从宋衍身上游走到容舒玄面上,更是把心中那股爽快放大百倍。 谁笑谁王,不是这个理吗? “皇后娘娘。” 原以为这尴尬会以不欢而散收场,不想此时倒有个人冒出来吃螃蟹,打破当下僵局。 眼帘随声挂了对人一眼,心未见多少波澜起伏。 陶玉华,我这位人前雍容端庄的表嫂,似乎安坐不住了。 落落大方向我致上礼,她道:“贱妾听闻皇后娘娘年少时,乃大历远近闻名的才女,眼下娘娘不过信手拈来个典故,便令满堂文武黯然不语,可见娘娘慧睿不输男儿半分。” “让嫂嫂见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我不过区区一介女流,岂敢在精英齐聚的两国文武面前卖弄?不过是一时之间好口热闹,不想蹭出个风头来。” 放下酒樽,咪咪笑的我,换上副从容自若。 我反问到陶玉华:“莫非嫂嫂也觉得刚我的故事讲得太过深奥?又或是如某些人,心懂色不传,等着隔岸观火?” 当下,殿上一张张尬脸,把多时温婉而笑的陶玉华推向了风头浪尖,倒显得她格外自若镇定。 你观我,我审她,我俩眼神间默默交锋了一阵子,陶玉华面上忽然漾起了看不懂的谦笑。 她应道:“在座的都是学富五车的国之栋梁,他们懂不起的道理,我一个深闺内妇又如何懂得起?说句实心话,贱妾能听懂娘娘故事里的些许皮毛,已是万幸。” “皮毛?嫂嫂既有高见,樾棠愿洗耳恭听。” “倒也不是什么高见。只是刚才皇后娘娘口述故事时,字眼里总有什么破啊、旧啊的字眼不时出现,贱妾便斗胆猜测,娘娘故事里寓意,是不是指人都是念旧情的?毕竟那两男子对那只鞋,一个抱着欣赏眼光,另一个非喜新厌旧,为此争夺间才大打出手,倒不是全无半点可取之处。” 不得不说,经陶玉华这口一加工,我脸上彰显多时的得意在逐渐消失,而她脸上反镀上了一层让人刮目相看的光彩。 而一度冷场的大殿,因这样的言词,热议附庸再次风生水起。 在风头上,她笑靥如花地问上我:“不知贱妾的谬解,有一丝半点说到了皇后娘娘心坎上?” 明摆着挑衅,我尔尔一笑,回得亦是刺头满满:“嫂嫂无需自谦。我原以为这故事自己理解的够透彻,不想经嫂嫂金口一解,倒另辟蹊径,道出了我瞧不真的地方。” “是娘娘不嫌贱妾班门弄斧。” 话如人般圆滑,我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不想陶玉华竟是有备而来。 礼数周正地走到我面前,陶玉华将奉在双手间的锦盒当众打开。 她道:“贱妾随行上京前,祖父他人家托我给皇后娘娘捎来贺礼,并言娘娘既然与大历皇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实属喜是一桩,故将这套步摇首饰献上,全当替故姑母为娘娘添置上份嫁妆,以寥表心意。” “王妃这话见外了,宋老侯爷的心意,孤与樾棠岂有嫌弃之理?” 我闷声不响间,容舒玄倒是一反常态的亲切,代我收了陶玉华送来的步摇。 他观之,赞许到:“这套步摇,做工精巧细致,点缀浓淡相宜,且华贵中不失庄重,即便是放眼大历皇家内供珍宝司,也难找出几套与之媲美的。樾棠,外祖父他老人家真真疼你,连孤这外孙女婿都自愧不如。” 也不知为何,他当下的话听着极其刺耳,我不觉地就给上他脸色,并把话接了过来。 “外祖父疼我与否,岂能用这些俗金俗玉一概而括?我非良心狗肺之辈,谁真对我好,假对我好,还是分得清的。” 不管这套步摇出自谁手,于目前的状况,我只能点头笑纳。 而陶玉华的用意,我亦是心知肚明:借他人之手,提醒我莫生了不该有的非分,进而占了别人的位置。 有来有回,我自然容不得陶玉华狐狸尾巴翘上了天。 我转而道:“知孝知恩,人之根本。我自知嫁女如泼水,无收回之理,但外祖父他老人家毕竟昔日对我有照拂之恩如今我远在他乡,不能在他老人家膝下奉孝,还望堂兄嫂嫂念及孝悌,让他老人家能颐养天年。” 说着,我目光不觉飘向宋衍方向。 陶玉华亦捕捉到我神色间的变化,忙圆上:“孝道乃儿孙本分,祖父他老人家甚好,娘娘大可宽心。” “如此便好。” 我嘴里冷冷地挤出这四个字,似表态,似提醒。 此时,陶玉华躬身一福,话说得婉转:“皇后娘娘仁孝昭彰,忠洁不二,德行上至大国,下至小家,实乃万民之福。” 如此大一顶nsn的帽子,还当着两国文武的面大肆赞扬,我若吝啬她心中所求,也对不起她这张裹了蜜的巧嘴。 沉了口气,我忽朝宋衍方向抛去了问话。 我道:“表兄,小妹失礼在此问句家常。听说你准备封林氏为侧王妃,可有此事?” 显然,此话一出,场上顿时有两人的脸被无端冻住。 而在这段等待回答的期间,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场上那个最跋扈的人,可又有谁知,此时最暗暗得意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 宋衍僵着脸,将一樽美酒悄然送进肚中,然后用种试探的目光对上我。 片刻,他淡若地回到我:“名不正则言不顺。兄确有此意。” “可小妹看来,兄这纳妃的事儿,不怎么名正言顺。” 既然我决意为陶玉华出这个头,即便有千不愿,也得把这场好戏唱完。 说着,我头一偏,把话题引到了容舒玄身上:“若我没有记错,当日王上把林思安送往北燕时,并未褫夺她的妃号吧?!不过是一个桃代李僵的玩笑,现下表兄要纳她为侧妃,不知王上怎么看待此事?” 话毕,我未看清容舒玄什么反应前,脑子里似有什么忽然炸开。 玩火极危,一瞬间的自我提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七章 见招拆招 世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三件俗:恨人有笑人无,小人得志,还有便是家有如花美眷偏关不住,红杏出墙。 料子虽俗,可每每被人谈论起来,那滋味比陈年佳酿佐上山珍还要鲜上三分。 俨然当下我的口无遮拦,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随时会落在这两位大人物头上,谁敢犯这个忌讳点破? 个个佯装不知,在场装聋作哑。 而宋衍属于这好戏的后半段,不过要如何演变成一场精彩绝伦的压轴,自然少不了容舒玄这个前半段主角的引导。 抿着一方意味深长的笑,静坐在容舒玄一尺开外的地方,他此时的反应如泰山般沉稳,示于我不露喜怒的侧颜。 他从果盘中捻起颗葡萄那般恣意,不露声色地细细去了果皮,须臾,便将那颗晶莹多汁的葡萄递到我嘴边。 微微一笑,容舒玄带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从容,把目光抛向宋衍所在的席间。 “衍兄也觉是个玩笑?” 此话一出,满殿的气氛更加寒凛,更见压抑。 不得不说,他的当机立断扰乱了我的计划,惶恐起他接下有什么诛心言论。 “很甜,尝尝。” 趁我不备,容舒玄冷不丁将葡萄推入我口中,笑得灿烂宠溺而我因着猝不及防的恩爱僵在原地,除了满脑的慌,什么滋味都品不出来。 吮了吮指上的甜汁,容舒玄自顾自地圆起冷场。 “起初樾棠因于废帝慕容曜的牵扯,身份尴尬,孤为保其周全,故不得不出此下策,偷梁换柱,确有对兄有不敬之处。然如今北燕已改朝换代,另换能者执掌,樾棠那昔日“贵妃”名衔自然在北燕无立足之地如今她为我大历皇后,执掌六宫,母仪天下,眼下两国结盟在即,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怎会因一个小小的林思安生了嫌隙?” 举起樽,伺候在旁的宫人忙满上酒,容舒玄诚挚满满地邀上宋衍。 “再者,孤亦看得出兄极疼爱樾棠,不忍她受丁点委屈。就不知兄是否真介怀孤这转圜之计?” 此时心已是七上下的乱,正悔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宋衍忽冷不丁冒出个应答来。 “介意。” 瞬间,宋衍这回答像个铁榔头,狠敲在我后脑勺。 一阵眩晕后,晃入我眼的,是宋衍冷板的脸上显出不明深意的笑。 他道:“表妹作为我姑母世上唯一的骨血,不仅被兄祖父视为掌上明珠,更为衍疼惜珍爱。兄介意的,是怕无依无靠的表妹在大历受人欺辱,加之祖父念及安好,故衍才执意要将表妹接回北燕。” “兄言过了些。且不说孤是她的依撑,即便孤日后有什么不是,然樾棠仍有其父李相国为其做主,怎会是兄说的无依无靠呢?” 一句圆滑,容舒玄便把宋衍的刺给还回去了。 他道:“至于林思安,当初一则是为梓潼消灾挡祸,二来,也是孤考虑最慎重的一点,若兄能保下此女,可便借她替樾棠尽孝金刀侯身边,以慰藉他老牵挂之思。毕竟樾棠这些年在北燕漂泊,多得益于老侯爷照拂,孤身为小辈且外婿,自然也想替内子尽上一份孝心。” 宋衍笑渐冷,淡饮了口酒:“这份心意于祖父老人家,怕不过寥寥安慰,徒增思念罢了。” “寥胜于无。人有份牵挂,终归是好的。” 说着,容舒玄起酒,礼数极谦,给了宋衍人前的尊荣。 “无论如何,兄与孤初衷都是为了樾棠好,不知当下这个误会,是否能一笔勾销呢?” 宋衍嘴角淡淡一撅,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圈,道:“但愿王上珍惜住表妹,今生稀罕着她的人,多着呢。” “谢兄肺腑劝诫,孤自当竭尽所能,护樾棠周全。” 说着,两人三两眼交流,便将这和解酒一饮而尽。 而此时僵坐在旁的我,一胸口说不出的恶心和闷。 豺狼与虎,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添了这口化不开的恶气,我正想抽身这是非圈,不想刚落下酒樽的容舒玄,还有后话在酝酿。 “衍兄,既然说起了这姻缘事,孤倒是忽生了个妙思,想同兄一同参详参详。” “王上但说无妨。” 借此,容舒玄忽扭过头,捧着一脸宠溺的笑并强牵住我的手,几分炫耀地说到心中所想。 “兄瞧,梓潼虽出身大历,但因其母关系,也算得上半个北燕人。而如今令妹贵为我国皇后,且两国处于关系精进时期,不知是否考虑过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 宋衍一声反问间,不止他,连我在内诸多明心人,都预感这提议背后的所指。 而容舒玄在疑色期待间从容笑过,说到:“听闻贵国新帝登基后仍中宫无主,而孤身边亦有独妹待居深闺,未得良配。孤想,大历北燕谈诚在即,再多纸上盟约是否比得上一桩龙凤良缘来得牢靠?” “王上言下之意,是想将贵国端惠公主许配于我国主?” 此话一出,顿时满殿骚动不断。 而容舒玄似乎是个老练的商人,面对这有价值的买卖,显出了异常的成竹在胸。 “正有此意。” 宋衍冷静于非议不断之巅,慎重一二后,道:“兄冒昧一句。听闻贵国端惠公主早已嫁为人妇,怎可一女配二夫?” 容舒玄笑答:“舍妹现并为许配他人,仍待嫁闺中。” 等待宋衍答复间,只见一个近臣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的脸上亦是随着对人的话时起时伏。 我细细一品,大约能猜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容玉意是怎么没了驸马爷,变成了个二嫁女。 但再深入一想,这事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要知道,容玉意那丫头自始至终是奔着慕容曜去的,如今被容舒玄推上这买卖台面,不用脑子想,也知这事儿有得折腾了。 不过未等到宋衍给出个丁卯,忽然大殿外奔来名北燕护卫,不知在宋衍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人跟垫子上长了针似的,坐不住了。 “兄忽私事急需处理,请容兄暂且告退片刻。失礼了,王上!” 话毕,宋衍人跟阵旋风般,领着几个护卫急匆匆地出了大殿。 此时好奇在大殿之上无声蔓延,而比容舒玄的反应,他似乎比我冷静持重的多。 然不消片刻,杜裕兴这狗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侧,谨慎万分地禀告到。 “启禀皇上,北燕摄政王宠妾林氏,在霜华小筑遇刺。” 林思安遇刺?! 杜裕兴的话我一字不落地听清,惊讶间,更多是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腾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八章 指点迷津 一夜过,悬在鹿湘台上空的紧压感,似乎未随天明而逝,反而露出了愈演愈烈地征兆。 起了大早,我独自去苑子里集露,顺道排解排解一夜未通的烦绪。 然以为能得几分静心,随处可见的森严戒备,个个宫中护卫面上愁云惨淡与彻夜未眠的疲惫,渐渐勾起了我多管闲事的心。 简单地打听了下昨夜事儿的来龙去脉,推敲间好奇渐盛的我,竟无聊地跑到事发点转悠。 当然,结果可想而知,蛛丝马迹什么的没发现半点,质疑目光倒是惹来不少。 不过索性的是,我这大历虚名皇后的光环还是镇得住场面的,即便出入这等戒严重地,也犹如出入无人之境般。 “你怎么到这来了?” 捻着朵开得正好的蔷薇,沉浸在个似疑非疑的思绪点中,背后肩头上忽然一阵轻拍并传来询问。 心因惊吓忽窜得老高,转过身间见是霍胜男,我立马又找回了安定。 我嗔怪上:“差点没被你吓点魂嘞!” “皇后娘娘,臣女僭越相劝,这里确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说着,一脸担忧的霍胜男把我拉到个眼线少的偏僻角,再三确定安全后,压着声便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 “现下正愁抓不到元凶,你一大清早跑来,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做贼心虚,悄悄来案发现场湮灭什么罪证的!” 我被逗笑不止:“有这么玄乎吗?我不过是路过凑个热闹的路人甲,不至于被抓来问罪吧。” “人言可畏!嘴是长别人身上的,懂不懂什么叫避嫌?!你可别忘了,你和那林氏过去,可是有不小瓜葛的!” “那又怎样?我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被人翻出来还少,避到哪儿都清净不了的。” 耸耸肩,嗅了嗅蔷薇花的香味,我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须臾眼神来回,我发现霍胜男急不下呢! 她怒其不争道:“引火烧身,能避则避。总之一条,你别添乱,我正焦头烂额呢!” 此时注意到她不好的面色,我心疼间收起了些玩闹心,问到:“容舒玄他为难你?” “御命!” 一股岔气在她口中四溢着无奈,她忙推搪着我向原路返回。 “皇上已下了密旨,两日内必须拿出个说法来!你要是真心疼我,行行好,莫再给我添乱子便是阿弥陀佛了!!” 我忙止住她的打发,道:“两天?这一夜都过去了,也没剩多少时间给你,能查出些什么?” “姑奶奶,你就别啰里巴嗦地问东问西,赶紧走人!我心里焦着呢!” 于这事,我心中本就起好奇,加之被她这么一嫌,我趟浑水的心越发好强起来。 我忙道:“或许这事,我能助你破案,想不想听?” “你?!” 突然这一说,霍胜男止住了手脚的驱赶,面上挂上了不可置信的疑色。 半响,她忽冒失地窜出句:“难不成林氏遇刺的事儿,真和你有关联?” 这话逗得我点头哈腰地笑,被她埋汰怨怪了几句后,我才稍稍收敛住失礼之态。 正了正嗓子,我一本正经地说到:“你自己都说,林思安与我乃旧嫌,如今她出了事儿,多多少少都与我脱不了干系的。” “你究竟知道什么,赶紧给我支个招,晕着呢!” 不知为何,霍胜男越急,我人前反应便越从容。 想了想也该是用早膳的时辰,又见她一脸劳碌的疲惫,我于是灵机一转,把她的胃口给吊住。 “我这人素来不喜饿着肚子谈事,那样脑子不灵光。喏,我的宁安阁可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等我回去,姐姐要赏光吗?” “你啊你,真把人急死才甘心!” 霍胜男气得直跺脚,而我莞尔一笑,挽住了她的胳膊肘。 “走啦,这哪里是说是论非的地方,你才是那个没眼力价的。” 宁安阁。 看着霍胜男以风卷云残的速度扫完一碗荷叶粥,“啪”一声搁下碗筷,嘴胡乱抹了抹,便在我对面变成了座端坐的佛像,两眼放光地瞅着我。 我倒是没理会她太多,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 “说啊,等着你话呢。” 片刻后,这阁中忽冒出这么句冷不丁,那感觉,跟嚼饭嚼着砂子般不舒服。 刚好这光景被送汤来的小梅瞧见,给我和霍胜男各自添了碗汤后,扯了扯霍胜男的衣袖,挺婉约地朝对面指了指。 对面挂着副字画,上面写着:食不言,寝不语。 顿时,霍胜男一脸嫌弃浮起。 “用个饭都有这么多文绉绉的规矩,古板。” 也没急着答她什么,细细下了碗中最后一小口粥,用了几口汤,淡盐水净了口,这才把冷置多时的场子给拉回来。 我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饭桌上话多的人,易噎着。” “行了,行了!说教类的话先放一边,谈完正事再听你唠叨也不迟。” “活脱脱一个女张飞。” 唏嘘了一口气,我摇摇头表示甚是无奈。 她亦有理:“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心里搁不得不清不楚的事儿,你赶紧的,知道啥说啥。” “也不算知道,不过是个猜测。” 话题既然正式摆上台面,我亦有我的分析思路。 我接着道:“不过我分析之前,还有几个细节需要跟你求证。” “什么细节?你说。” 她爽快,我亦是开门见山:“宋衍赶到霜华小筑后,想必你人也在,我想问当时除了上述这些人,还有什么人在场?” 就着我的话,霍胜男稍稍回忆了片刻,答道:“当时赶到场的,有摄政王妃,北燕使臣司徒大人,还有三名北燕随行护卫。” “司徒南宇也去了?” 霍胜男提到此人,我莫名地多了分谨慎。 霍胜男道:“我带人赶到案发地点时,司徒大人已经在场护着那受伤的林氏,也是他派人去传讯摄政王的。怎么,有何不妥?” “当然是大大的不妥。一个本该在殿宴上周旋场面的臣子,却意外地出现在自己主子宠妾的身边,有意思。” 深想着复杂关系间,我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了许多。 而霍胜男却越发犯迷糊了:“你这话不会吧,难不成他们俩间有什么猫腻?” 林思安和司徒南宇间有什么样的过往,我自然最清楚不过,但现下是否跟霍胜男坦白,还待事态如何发展。 我问到:“他们俩什么关系,暂且不是讨论的范畴。姐姐我再问一句,林思安当时什么反应,可有提谁害她?” “你这不是白问吗?要是林思安有说,我至于带着弟兄们满鹿湘台彻夜寻凶,弄得焦头烂额吗?” “真一句都没说?连一个怀疑意向都没提过?” 霍胜男微微讶地看着我,不明所以地摇摇头:“真没有。我瞧她那样,想必也是吓得不轻,只一个劲地抱着摄政王哭说有人要害她。” 霍胜男这无意话飘进心头,不知为何,我心中激起千层浪。 良久后,悟透个中玄机的我,不由感叹到:“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栽过大跟头的林思安,痛定思痛的日子长进不小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七十九章 作壁上观 “越来越让我摸不着北!林思安人如何如何,与昨晚遇刺的事儿有什么关联?难不成这事儿是她自编自导的?!” 霍胜男噼里啪啦爆豆似的吐了一肚子苦水,忽因自己末尾话的那句怔了怔,然看向我,我亦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不会瞎说在点子上了吧?” 我眼睛眨巴了两下,道:“你说呢?!” “这这!!自己买凶杀自己,她图个什么?” 陷入苦恼的霍胜男细细推敲了前后,立马又推翻到这猜测:“我瞧过她的伤,刺客那一刀可是货真价实的,偏颇半分都是要命。” “不做得逼真些,谁会信以为真?” 霍胜男摇摇头:“这不过是你的猜测!我还是不信林思安对自己下得这般狠手。” 我伸手拧了拧她迷糊的小脸,叹服到她的一根筋:“别的人我不敢打包票,可林思安,我掐得十拿九稳。一个在男人手里连续栽过两次跟头的女人,要想给自己后半生找个稳妥的靠山,对自己狠点不算什么稀奇事。” 揉了揉小脸,半开窍的霍胜男忙问上:“你的意思是说,昨夜霜华小筑遇刺的事儿,实际上是妻妾争风吃醋衍生的闹剧?” “孺子尚可教也。” 对于她精辟的总结,我赞许地抚了抚她的脑顶。 我道:“事因虽俗套了些,然确实可为这场风波的根因。你想想,林思安原为大历的宫妃,一夜之间荣华尽失,还被容舒玄当做玩物般送给宋衍人要脸树要皮,人的尊严底线绝不容践踏,何况是个被男人再三玩弄的女人。” “是有些道理噢。” 自顾自地品了半响,霍胜男感悟至深地喟叹上。 不过堵着的窍开了,问题也变得更加多起来。 霍胜男问道:“回想当时情形,林思安瞧那王妃陶氏的神情,确有几分面和心不和。但按我们的猜测,若这事儿真是林思安自编自导嫁祸给陶氏,可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并没有指认栽赃于陶氏啊?这似乎说不通啊。” “所以我说,林思安这段日子长进不少。” 话题终于回到我的眼界上,不得不说,点评起来我整个人有些眉飞色舞。 我道:“女人要完全夺得一个男人的宠爱与信任,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甜言蜜语,娇嗔造作真正聪明,有心机的女人,有时一个眼神,一个表情,甚至是一个叹息一滴眼泪,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我还是不太明白。” 点了点她钝钝的脑门,我笑得出奇开怀:“你啊性格本大大咧咧,不善心计,理解起来当然费力。” “我这不是虚心向你请教嘛!” 一副委屈十足的憋闷样,我无法,只能给她换个好理解的说法。 “你就这样理解:男人是喜欢乱嚼舌根的长舌妇呢,还是小鸟依人不啰嗦的女人?不用多言,你我即便是女人,亦会选后者。言多必失,女人若在男人面前太招摇于口舌,争得太明显,对男人而言是件极伤面子的事。” 信步一二,对着天光灿烂的窗外微微出了下神,我继续说到。 “我这嫂嫂陶氏出身北燕名门,骨子多多少少带着门阀子弟的傲气,而林思安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是没落之族,且委身于我表兄时已非完璧,陶氏自然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然如今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人与她同伺一夫,还颇得我表兄欢心,陶氏肯定怀恨在心,毫厘不让。可陶氏却不知,她越是表现的强势,她就越将自己的夫君推向另一个女人。” “说起来,这还不是男人们三妻四妾惹的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为了个随时可能变心的男人,斗来斗去,伤己伤人,不明智也蠢。” 听到霍胜男这感叹,我转过身,亦是笑得俏皮。 “你我在这不平有什么用?自古天下大流,女子出嫁从夫,你我感概太多,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得,得,得,怪我入戏太深,咱们还是言归正传。” 横甩了我一脸不悦,霍胜男继续说到。 “不过话说回来,陶氏与林思安私下即便有不和之处,但也不能证明遇刺的事儿是林思安故意设计陶氏的。顶多如你先前所言,不过是个猜想罢了,拿不上台面说服人心的。” “这可不是猜想噢,实打实。” 见我言辞凿凿,霍胜男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何以见得此事实打实?” 我字字玑珠地回到:“关键就在,我表兄身边那位近臣司徒南宇,他参和进来了。” “他?不明白。” 我笑了笑,道:“你现在当然不明白。若你知道这司徒南宇和林思安曾是对露水夫妻,那这事的戏本子构架就不难理解了。” “什么,露水夫妻?他们俩?!” 不出意料,霍胜男那快惊掉下巴的反应,着实令人满意。 “嘘,你小声点!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到处张扬的事儿。” “我的佛祖爷爷,你这轻轻一抖,便抖出个地动山摇来!你表兄他岂不是?!” “你想说自以为捡了个宝,其实蒙在鼓里,头上绿得发光是吧?” 按止住激动不已的霍胜男,我将整个戏本子的来龙去脉,细细给她整理一遍。 “一个是想平步青云的臣子,一个是想坐拥荣华的宠妾,因一段露水情结缘,如今更是侍奉同一个金主。你说他们在面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诱惑前,是互相利用,还是互相拆短呢?” “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打通关窍地一拍巴掌,霍胜男将后续补上。 “那司徒南宇想步步高升,必定少不得有人在你表兄身边吹枕边耳,而如今陶氏处处刁难林思安,欲让她无容身之地,司徒南宇必定会想方设法,为林思安除掉陶氏这个障碍。乖乖,这浑水深的!!” 我捂嘴笑了几声,打趣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也不是什么乡野丫头,京中权贵妻妾中勾心斗角的事儿,你还听得少了嚒?!” “我哪是在担心这个?经你这筛子心思指点迷津,我现是在担心如何向王上复命!” “我的傻姐姐,你家王上对于遇刺此事,怕是比你我还洞悉的深!还看不明白嚒,他不过是给宋衍点人前薄面,进而拿你出来折腾折腾,走走过场罢了。” “我的姑奶奶,你定是有主意!快教教我,现下我真弄得焦头烂额!!” 像个大只的章鱼黏来,左右推阻间,还真拿她没撤。 “行了,行了,教你!你什么都不用做,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做做样子便可。” “哈?能行吗?!你这不等同于,犯事儿的刺客自己会主动投案般荒谬!” 揉了揉霍胜男那愁眉苦脸,我笑说到:“没错啊。你别觉得荒唐,我敢保证不出两日,犯事之人必定会主动上门投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章 安宁不安 午膳时分,原以为冷冷清清的,不想来了两位稀罕客。 两日不见晋儿,他的小奶音甚是挂念。 在席间,小嘴巴拉巴拉不停地炫耀着自己近来功课上的长进,那感觉像嘴里塞了块糖似的甜,我入迷地当起了个倾听客,时不时给上这孩子期许的夸赞。 气氛正好间,我这宁安阁偏又来了个扫兴的。 见晋儿从结结巴巴渐渐陷入沉默,最后落了无声,容舒玄一直紧拧的眉头中,挤出了不悦:“刚还背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没声了?就你这样,学了这点皮毛就敢在人前卖弄?!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原以为容舒玄有分寸,不想严苛话开了头,就完全收不住。 他进而道:“学业上急功近利,求知不求解,此乃大忌!太子,你身上承载着大历未来,可看看你现在,表现着实让父皇失望得很!!” “有点分寸行不行!” 见垂头不语的晋儿,小小身体不住地颤抖,我立马开口打断这势头不妙的训斥,把孩子快速揽抱在怀中。 我安抚到:“没事的晋儿,你父皇喝了酒便脾气坏得不得了。乖,我们不理会他便是。” “你啊你!!” 那股不悦在容舒玄面上跃跃欲试,不过似乎因苏逸舟在场,脾气终还是克制住了些。 “慈母多败儿!你老是这样护着他,晋儿几时才能挑起这社稷重任?” “父母爱其子,天经地义,我何过之有?再者,把这社稷重任加诸于晋儿身上,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容舒玄双眉一横,话更见厉:“他是大历的太子,旁人比不得!” 我冷冷回敬上:“太子就是天神下凡,与生俱来事事皆通?容舒玄,不要忘了你曾承诺过我,晋儿如何成长由我决定若你还是个一诺千金的天子,那请你遵守约定,我仍坚持孩子的成长需循循渐进,而不是一蹴而就!” “苗不正需早规!孩子好的不教,倒是你这一骨子任性,言传身教地似模似样!” “今日好生聒噪!哪里来的王念经,没完没了。” 双手捂住晋儿的小耳朵,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有意无意地嘲讽着对人的啰嗦。 “你!” “皇上息怒。” 正见苗头不对,在旁静坐多时的苏逸舟,忽大胆地插入话进言。 “皇上忧心太子玩心太重,日后难成大器,实属情理之中的事。但以微臣对太子心性的了解,太子现一是年纪尚幼,二则性格过于内向,若采用太循规蹈矩的方式教导,必致太子日后处事性格太过中规中矩,不知变通,恐将难以肩担皇上的殷期之盼。” 半响僵持,在容舒玄本僵硬的面色间得到舒缓的迹象,苏逸舟话更见卑躬。 “因材施教,乃是为师之本。更何况太子乃大历未来国本之源,事关社稷,微臣身为太子之师断不会放任。” “希望如此。” 狠狠一甩袖,容舒玄人前把脸拉得老长。 “苏卿既为太傅,自明白孤对太子的期许。孤期盼的是,太子能在卿处学得经世治国的大才,而不是为吃喝享乐,附庸风雅的糟粕。” “还让不让安心用膳的?要行你的天子威,到别处去,我这可不是时兴奉承那一套!” 看着满桌佳肴多时无人问津,我的脾气亦是不没给容舒玄丝毫面子地顶回去。 “孤真是呼,开膳。” 似乎是找茬累了,话茬到了他嘴边自动便咽回去我暗自冷冷一笑,换了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张罗起我和晋儿早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来。 午膳用到小半,我和晋儿正暗暗吃闹得欢,不想这宁安阁又闯进了位不速之客。 听着杜裕兴那略挑尖的禀报声,我再好的心情,也爽利不起来。 不仅自嘲:我这宁安阁,名字起得真是糟心透了。 “屁股许久没挨板子,忘了疼不成?没规矩的东西。” 正用着饭食的容舒玄,眼不斜地镇了杜裕兴一句,伏在地上的对人骨头跟化了般。 “何事?说。” “是!” 杜裕兴强打精神地一应,紧张地禀报到来意。 “禀皇上,昨夜林氏遇刺的事儿,有眉目了。” 此话刚落,容舒玄忽抬起眼皮朝我扫来,也不知是不是事先吃了定心丸之类的神药,面对他的试探我居然从容至极。 不慌不忙给晋儿喂了口饭食,我饶有兴致地n话:“郡主办事还真利索干净,这么快就把犯事者缉拿归案了。” “这” 杜裕兴犹豫了片刻,待察觉容舒玄反应甚无异常,才敢回了我的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倒也不是郡主办事利索,而是那犯事者主动投案,指认幕后元凶。” “指认元凶?指认何人啊,杜总管。” 答案心中早已了如指掌,然面对容舒玄的镇定自若,我那懵然不解演绎地入木三分。 外人将己看不穿,是对弈乱局间的本事。 “就,就是,北燕摄政王妃,陶夫人。” “我嫂嫂?” 自顾自地演了圈猜不透,我反把问题推给身边那位机敏睿智的大历皇。 “奇了,一个是我表兄的原配夫人,一个是我表兄的宠妾,闹了这么大个动静,原以为是大历招呼不周,不想竟他们自己内门子事啊?!容舒玄,你打算如何处置,难不成还真要拿了我嫂嫂?” 也不知到这膳是不是变了味,容舒玄留了小半碗饭食未动,传了茶净了口,折腾了老半天规矩才把我的话从冷场子里捡回来。 他淡淡道:“各家自扫门前雪,你觉得孤此时会傻到去打你表兄的脸?” “你会。” 我笑眯眯朝他眨了眨眼,并放出了个兴头来。 “宋衍这般骄傲的人,在你面前逞了多时威风,我就不信你不踩他一脚,灭一灭他的威风?” 所有人一时间陷入莫可名状的紧张,都为我的胆大妄为而捏了把冷汗,然稍后,容舒玄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 “够调皮的你。” 从他踏进宁安阁至今,未曾展露出个好脸色,而今却因我一个挑唆而展露了欢颜。 容舒玄问到:“陶夫人那边情况如何?” 杜裕兴紧张回到:“驻守护卫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不过陶夫人闹得不可开交,一直喊冤僵持间,已惊动了摄政王。” “那言下之意,孤不去也不行,毕竟为东道主。” 指骨在桌边一敲,容舒玄人从坐席间起了身,带着去意询问上我的意思。 “你呢,还按兵不动?” 稍稍整理了下情绪,我笑答上:“去肯定是要去的,但去早了不一定有好戏看,我还等着搬救兵的人来呢。” 不知是不是我太过能算,话刚落不久,宁安阁外就响起呼天抢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一章 陶氏之灾 安置好晋儿,算了算也耗了对方不少时间和耐心,我转而起意朝偏厅走去。 人前脚刚踏入偏厅门槛,一道急影忽朝我奔来,还未等我反应,对人已经伏在地死死地抱着我的右脚。 “皇后娘娘仁心,务必救救我家夫人!” “放肆!” 对人失仪引起侍卫警戒,冲上前欲拿人,却被我扬手给阻拦住。 “无妨,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且退下。” 清退了场子,我微微垂下头,手不觉地揉揉眉心处。 我道:“据我观之,你也是陶玉华身边有身份的老奴,难道你家主母没教过你,场合间如今区分高低尊卑?我可不想一直被你拽拖着,听你在这替你家夫人诉苦。” “望娘娘宽恕,老奴情急失仪!!” 听懂了我的话,这老奴跟被烙铁烫了爪的猫儿,立马松手跪退在一旁缩着,为我让了道。 我泰然地坐上该坐的位置,用一小盏香茗的时间考验对人耐心后,方把话给接起来。 “你家夫人闹出的事儿,我亦有耳闻,而嬷嬷不怕冒杀头风险前来我处讨救兵,想来亦是我嫂嫂身边的心腹红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气氛在急速沉淀,然于时间衡量,不过是我放下茶盏的功夫。 “眼下这事儿,不单单只是表兄内门妻妾争风吃醋那般简单,更牵扯到大历北燕未来关系既预见风险颇多,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一同搅这趟浑水?” “再难再险毕竟一门亲!眼下除了皇后娘娘您,没人能救我家夫人,娘娘此时断不可置身事外!” 她的话,无疑引得我闷笑不止。 人生苦恼事之一便是着一门亲戚关系,你落难时不见半点援手,她有难时反倒理直气壮。 也无怪乎,但凡还有一点希望,谁在那落难人眼里都是救命稻草。 当下好戏正开锣在即,我亦没心思同这老奴拐外抹角,索性把话摊开。 “帮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要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老侯爷!” 须臾赌心,这老奴抢答着亮出了底牌。 她急急道:“夫人让老奴转告娘娘,若她有什么差池,老侯爷的处境只会更加堪忧,说娘娘能掂量出轻重的!” 我摇摇头,不满意:“仅这一点,远远不够。” 为了不让对方存了侥幸,我把这否定深入解释了一番。 “我外祖父是何等人物?虽屈于一时形势所逼,但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有眼看得清,宋家现确掌控在宋衍手中,然要做到随心所欲的地步,还差了许多火候。退一万步说,即便宋衍起了什么大不孝之心要动我外祖父,宗门中那些德高望重的叔伯们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不是吗?” 这老奴面色一白,急急跪行到我跟前,再拉住我的衣裙求到:“可老侯爷被软禁期间,夫人可是尽心尽力照拂,难道仅凭这一点,不足以撼动娘娘回心转意,施以援手?” “那是她做宗门孙媳的本分。” 我不留情地撇开这老奴的纠缠,把话说得更现实些。 “若不是念着陶氏对我外祖父有些孝心,你觉得我有耐心在这听你废话?这个成败节骨眼上了,你家夫人还不老实交底,难不成要掖着自己的老底进棺材?” 顿时,这老奴如遭雷劈般,懵坐在地上。 而我敢这般大胆说,自然有其道理。 要知道,陶玉华既然敢向我讨援手,手中自然捏着让我动心的底牌而这张底牌,陶玉华似乎还抱着幻想,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轻易用。 睨着眼瞧了片刻这老奴的作难,我径直起了身,做出了欲离开的架势。 “机会已经给了你们主仆,若不想说,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话毕,我便迈动了脚步。 “娘娘慢行,老奴说!” 仅一步,这老奴跟着了疯魔似的拽住我,豁出去似的说上她们手中最后的底牌。 “夫人说,林氏有问题!” 忽的,我顿了顿,进而扭头问上这老奴:“林思安?!说清楚点。” “夫人匆忙间,也未向老奴交待清楚,只说林氏与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勾结,欲对宋家图谋不轨!只因夫人手上没有确凿证据,故此番前来向娘娘求援时,才不敢轻易张扬。” “她怕是清楚得很,不过是吊着我的胃口,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耍心眼的套话,几分真几分假,我还不至于傻傻分不清。 不过陶玉华这一手算是算对了,我确实动心,也起了好奇。 “看来今日我不替陶玉华解了难,怕难套出我要的所以然。还愣着干嘛,走吧,想必你家夫人也等得够急的。” 碧华无羡。 刚一入正阁,屏风后忽炸起阵瓷器碎裂的刺耳声,紧接着前方传来男子怒不可遏的斥责。 “做出这等丑事,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细细一辩,确是宋衍的声音。 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我,脚步不觉加快了许多。 绕过屏风,只见仪态不整的陶玉华软在地上,埋头哭噎不止而那瘫垂在一旁的右手鲜血遍染,更显触目惊心。 我心微微一震,不免捣鼓在怀:似乎错过不少惊心动魄的好戏。 正想踏入前排戏圈,不想一只手悄悄探来,将我拉到一边角落。 “水浑呢。” 压着声线,霍胜男在我耳边提醒上。 我眼皮一跳,亦轻声问到霍胜男:“那男人是谁?” “指认陶氏罪行的家奴,局势正僵着呢。” 自家家奴指认自家主母,事情越发变得有趣起来。 我正在自顾自琢磨着这事儿间的蹊跷,霍胜男悄咪咪地凑上来,嘴挂蜜似的说到:“活神仙,你可真料事如神,果真犯事人自己跳出来认罪。” 我微微扬了扬嘴角,小声道:“还看不懂吗,这人定是被人捏了软当,才敢冒死做出这等背主事来。” “你是说” “嘘。” 我立马噤声提醒霍胜男慎言,并阻止到她过意刻意的目光朝司徒南宇方向飘。 “不关己的事儿,看戏便好,省得涉入深了自找麻烦。” 霍胜男懵然中一阵激灵,忙拍拍自己的小嘴,安静候在我身边。 冷场多时,容舒玄忽站出来做上和事老:“兄莫上火。事情未清楚前,万事谨慎些为妙。” 说着,容舒玄吩咐到身边的杜裕兴:“去把御医传来,先替王妃治伤。” “不用!” 不等杜裕兴领命,宋衍厉声拒绝到容舒玄的好意。 “这等蛇蝎毒妇,无德无耻,丢尽我北燕颜面,倒不如本王一剑了结她来得干净!!” 说着,场子上有起了好大阵骚动,而陶玉华的哭声越见凄楚无助。 然场上冷眼旁观的,暗自得意的,怕引火烧身的,等等,等等,加剧着这场闹剧更入微妙之境。 “月仙虽赠双飞翼,奈何连理系他枝。无奈过去种种恩爱,不过是人前粉饰罢了,寒人心啊。” 乱间,我冷不丁地高声插上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二章 妙种心疑 力鼎众人目光,我从容走到陶玉华跟前,蹲下身,把她被瓷片割伤的右手握住。 “还不明白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早不在你身上半分。无论你再怎么作践自己,到头来,不过是自取其辱一场空。” 说着,我掏出锦帕,细细为她包扎上伤口。 “樾棠,话得分场合,轻重。” 气氛尴尬异常间,容舒玄介入,并替我向宋衍致上歉意。 “她的脾气兄亦是了解,倔多担待间,还望兄莫往心里去。” “说得你很理解我似的。” 落下结扣,处理完陶玉华伤的我直起身,把自己的位置占牢。 “和事佬,眼下再荒唐,毕竟也是我表兄的家务事,你和你的人还要凑热闹到几时?您若真心想帮忙,还请速速带人离去,别在这儿瞎搅浑水充好人。” “你这刀子嘴啊” 面上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舒玄人前微微一叹后,转而向宋衍方颔首致礼:“话丑理端,既然是兄的家务事,想来孤也没必要介入过深。如此,孤便先行一步,若兄有为难处,尽管差人来告。” 宋衍还答:“多谢王上美意。家门不幸,倒是惹王上笑话一场,衍就不远送。” 好一阵你谦我让,待容舒玄带着霍胜男等人离去,碧华无羡终于腾出些清净。 正不知如何破冰尴尬,忽的,宋衍手中长剑“哐当”一丢,把话给陶玉华下得绝。 “本王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说动表妹她为你说情,但无用!” 被对人一刺,多时不言不语的陶玉华,忽然吭声争辩上:“妾身已经申辩过无数遍,我系冤枉,王爷若执意偏袒林氏,妾身亦无话可说!” 宋衍勃怒骤起,然见我在陶玉华身边,还是压制了些火气:“你当然无话可说!肮脏勾当还嫌做得不够多?!我都替你臊得慌!” “确不是妾身属意!!” 像拼尽了所有力气,奋力一争的陶玉华,再次崩溃恫哭。 “本王亦懒得听你诡辩。来人!” 极端的争执,换来不过是极端的解决方法。 等宋衍的随护到,他发话到:“即刻将这贱妇和本王亲笔休书一道,遣送回燕都,交由宗门族老议处!” “休,休书?!” 陶玉华声线如捅破的纸窗,抑扬顿挫间,一口急气未匀过来,昏厥当场。 无怪乎陶玉华有这么大反应,休书在外人看,多半与不洁不德有关,对一个已嫁女人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终身难在人前抬头。 “慢着。” 眼见尘埃落定,我忽出声阻拦到宋衍的决意。 我道:“为了个微不足道的侧室如夫人,表兄不问是非半句间,竟狠得下心断了与她多年结发夫妻情。试问您这一举动,是太过多情,还是太过无情,小妹看得十分糊涂。” “是她咎由自取!” 宋衍话间颇带撒气味,为我细说陶玉华的恶迹斑斑。 “且不说这毒妇善妒,三翻四次构害安娘,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年兄膝下凡有侍妾有孕,皆遭此毒妇毒手,致我宗门子嗣凋敝!如此蛇蝎夫人,兄不杀她泄恨,已是对她格外仁慈了!!” 我眉头一拧,倒是没急着接话,目光不由地垂看向地上昏厥不醒的陶玉华。 宋衍此时的怒心之愤,虽称不上实打实可信,然陶玉华能稳坐宋氏宗门孙媳多年,若说手上没沾染半分血腥乌糟,那也太过牵强。 空穴不来风,然这风自何来,又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齐齐被揭露出,令人不得不谨慎。 观察了良久,我反问到宋衍:“表兄口中陶氏的恶迹斑斑,可是出自此人的告发?”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本该从宋衍口中得到的回答,不想被司徒南宇接下。 秉着一副深明大义的君子貌,他插话上:“这贼子名叫孙继昌,乃陶氏娘家旧仆,自陶氏嫁入宋家后,借助其势力为虎作伥多年。而此番王爷携眷来大历途中,陶氏因妒忌,三番五次唆使此人暗害于如夫人然昨夜行刺败露后,陶氏为防东窗事发,进而派人灭口。当然孙继昌也不傻,为求保命间故才倒戈一耙,告发出陶氏种种恶行。” 说着,司徒南宇拿着一叠墨纸,殷勤地朝我跟前献来。 “这便是孙继昌的供罪书。陶氏过去种种不耻勾当,尽数罗列在内,皇后娘娘若有疑心,不妨细细过审。” 我倒没急着接这供罪书,瞧瞧罗列些什么罪名,只是睨着眼瞧着司徒南宇,对他的过分殷勤考究起来。 “想必这份供罪书,是司徒大人不易换来的辛劳?” “微臣不敢居功,不过为王爷略尽本分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辛劳。” 话回得圆滑,可司徒南宇那股沾沾自喜,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脑筋稍稍一转,我蜜笑浅浅地勾勒在面上。 “供罪书里面收集了陶氏什么罪行,我并不好奇,反而眼下本宫极好奇的是,司徒大人对我表兄这位新宠如夫人,似乎格外关怀备至啊,三番两次挺身而出,解林氏于危难之中。就不知是何缘故?” 此话一出,场上气氛顿时变样! 司徒南宇那笑脸,从得意到僵滞,从僵滞到作难,从作难到忌惮,整个复杂繁琐的反应,在人前演示地极其淋漓尽致。 而当然,当下这一切变化源于另一个人。 似乎觉着这股疑掀得不够劲,我佯装着玩笑口气,把刚未完的“闲聊”进行到底。 “表兄或许不知,我与您那位如夫人林氏,称得上旧故。若我没记错,这林氏祖籍清州,本是官宦闺秀,先年因家中变故牵连被贬为奴。” 人前微微叹息了这位美人的坎坷,下一刻,我冷不丁给司徒南宇一记狠击。 “哦对了,清州不是一直乃司徒家的管辖属地吗?难不成因为这层渊源,司徒大人这才对林氏格外上心?!” 什么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股意味深长,此时正在他们臣主间无声传递着。 只见半天哑然的司徒南宇,偷偷摸了摸额间冷汗,忙捧着干笑解释到:“巧合,的确巧合得很。” 此时宋衍听出了什么门道,我若猜不真切,但瞧着他那时不时泛着绿气的刻板脸,还有什么比这爽利心情的呢? 要知疑惑这东西很玄妙,一旦种在心间就会生根发芽,难以拔除。 良久,宋衍开口:“表妹你就不要再参合添乱,此事兄有分寸。” 我淡淡一笑,亦回得玄机满满:“就是在市井街边有人滋事打架,路人也不免劝一二,何况你我本是血亲。衍表哥,许多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然若耳根子边聒噪声多了,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不是吗?告辞。” 把笑赫然一收,在一众不定眼色中徜徉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三章 端倪初露 一夜沉淀,似乎鹿湘台找回了往昔宁静。 早膳间,霍胜男派人传来消息,称陶玉华将启程返回燕都这匆忙间,慌得我连温饱都不顾上,即刻领着小梅赶去碧华无羡见陶玉华最后一面。 踏入陶玉华住处,进进出出的下人无声烘托出片愁云惨淡,而陶玉华僵坐在倚栏边,一言不发,形容憔悴。 示意小梅暂且规避,我深吸了口气,迈步上前。 “嫂嫂。” 轻唤声,陶玉华面色无波无澜,良久后,人才木木地回过头望上我。 你来我往审视了一通,她干裂的唇间蹦出句沙哑。 “算算,你也该来了。” 我自知她话里的深意,只是当下尴尬未消,我实在拿不出勇气开门见山。 转而,我道:“手上的伤可见好?” “皮肉伤,无碍。” 她淡淡地应了句,抬起左手,上下翻动着凝观在眼前。 “身体上的创伤再深再重,日子久了,终归会痊愈,然心上的伤却只能一直烂着,痛着。” 在倚栏处找了个空,我落座下来,把带来的金疮药放在了她跟前。 我真心规劝道:“佛尚且争一炷香,何况是人呢?嫂嫂只需想着,此时还未到山穷水尽,满盘皆输的地步。” 此时,陶玉华哼哼唧唧苦笑了几声,面色更显凄楚。 “依你之见,什么才叫满盘皆输?我苦心维系了这么多年,却不想有朝一日会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真真可笑至极。” “再不济,你仍是宋氏宗门的嫡孙媳,我表兄的原配发妻。” 仿佛是压抑到极致,陶玉华先前克制的自嘲,忽变得放肆起来。 “是啊,至少我仍还是北燕的摄政王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名分依旧死死地拽在我手心里,林氏那贱人休想染指半分!” 我素来信奉,人之心亦有神魔,然看陶玉华的反应,俨然是入一条没有回头路的魔道而我个泥菩萨,自身难保间,对他人不过是几句可有可无地关怀罢了。 平定住起伏的心绪,我问到:“除了让嫂嫂回燕都外,表兄没多为难你吧?” “怎么,听你这话意思间,是想在我临行之前,再羞辱我一番?!” 陶玉华蓦地翻起的白眼,那敌意,那恶毒,让人跟领子里塞了冰块似的不寒而栗。 调试了心中的不适,我从容答到:“要真是来看你笑话,我也不会拐外抹角这么大一圈。” “哼!” 冷嗖嗖地一记不屑,她僵硬的面色间浮现出几分傲气。 “我陶玉华还输得。回燕都是我自己主意,与旁人无关。” “是啊,以退为进,方可避其锋芒。” 我婉转而叹,点评得极中肯。 她道:“夹着尾巴说话,不似你素来张扬的性格。你来此,不就是为了弄清楚林氏在宋家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那就不知嫂嫂是否能据实相告内情?” 话入正题,坦率间,我亦不想白忙活一场。 她回应上:“知道为什么我如此针对林氏?除了那狐媚子长着和你肖似的脸外,更重要的一点,我发现她心思并不是在王爷身边当个如夫人那般简单。” 她这话里有不少对我的敌意,然孰轻孰重,我自然掂量的清。 抛开了些不重要的成见,我问到:“您是不是发现林思安在府中什么不轨举动?” “若我说林氏那贱人这一年来,背地经常和一群来历不明的人互通有无,这算不算可疑?” 陶玉华嘴角一翘,表情极尽卖弄。 我自然不会白目地老追问为什么,疑点适当地换个角度来辩证,不失为智者的谈话方式。 我道:“林思安的根底,我或多或少还是清楚的。她家道没落后便沦为奴籍,即便当初在大历为妃,也没什么根基可言,何况被容舒玄以玩物之名送给表兄做如夫人,若真有什么背后势力,起初她会任由人鱼肉?” 也不怕她多疑心什么,我直接抛出个可能。 “会不会是司徒家的势力,插足进你和林思安的明争暗斗?” “不是他。这狗腿子,估计是林氏那贱人后来勾搭上的,不然此次我也不会遭背后算计,在他身上吃了回哑巴亏!” 一提到司徒南宇,陶玉华亦是咬牙切齿。 我不解:“嫂嫂是不是太武断了些?从何判断不是司徒家的人。” “口音。” 我杏眼骤然,聚出光亮。 她道:“就和我当时一般,你绝对想不到,对方的腔调竟是上京口音吧。” 这秘闻如天降惊雷,蓦地,我双手猛地一颤。 这这怎么会?!! 忽然之间,我感觉自己置身于一团迷雾中许久,且被耍得团团转。 “除了这点,嫂嫂还查到什么?!” 大约是紧张,我一把紧拽到陶玉华,大有逼问架势。 而她笑盈盈地挣开我的拉扯,用种旁观客的口气和我说到:“别紧张,我亦没打算隐瞒你什么,因为我还指望着娘娘您,替我狠狠地扳倒林氏这块绊脚石。” 规整了下自己的仪态,她继续把未尽的话叙上。 “我感觉林思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而这东西与祖父他老人家有莫大关联。” “何以见得?” 陶玉华道:“因为在宋家期间,林氏不止一次偷偷出入祖父的旧时书房,居所事后我也做过查证,祖父的书房和居所里的摆设物件,确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这不是在找东西是什么?” 就着这古怪,我暂时陷入了沉思。 祖父手里有什么东西,让林思安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冒着性命之险? 难道?!! 一股激灵窜脑,那心中结出的答案,惊得我方寸大乱。 我忙追问上陶玉华:“这事儿嫂嫂可曾跟表兄提过?” “我也不傻,没有确凿证据前去向王爷告发林氏,不等于自讨没趣?” 我忖度了片刻,告诫上陶玉华:“那便最好不过了!劝嫂嫂以后也别去生这个口舌是非,招大祸的。” 我这么句警告,陶玉华眼下倒是成了犯迷糊那个。 她反问到我:“你是不是猜到了些什么?!” 见她好奇渐盛的样子,我立即扼杀住:“好奇害死猫。嫂嫂既然选择修身养性,那还是本本分分过日子为好知道的多,不代表咸鱼翻身的机会就越大。” “你!!” 欲发作,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忙转换成种炫耀口吻。 “哼,林氏的鬼心眼,我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有你没你,查证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我冷冷道:“那嫂嫂尽管试试,看看触怒一个对你以抱绝情的男人,届时会不会心慈手软。” 同一个错,若重蹈覆辙,那就是自寻死路,与人无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四章 豺狼觊觎 眼下鹿湘台有点脸面的,哪一个不是心思满怀? 本欲做个上观客,可陶玉华临走前的那一席话,无疑让我镇不住好奇心。 女人算计男人,无非是得失,而相反,女人间过招,得失是更讲究心机无双,高低强弱。 我知林思安重利,然她如今依附于宋衍却对宋家起了二心,思前想后难悟间,我越发好奇背后谁有这通天手腕,令似菟丝子般的林思安甘愿舍弃当下荣宠安稳,以身犯险。 这不见庐山真面目的谜团,推敲尚可,然要有番作为,太缺乏实质性证据。 两日后。 上夜小金钟刚响过两次,辗转反侧的我正烦愁难以入睡,小梅忽火急火燎地进了我的寝殿。 小梅禀道,安插在霜华小筑的眼线来信,说二更天刚过,林思安乔装成鹿湘台宫人,从后窗溜出苑子去了北面石林。 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睡意全无,一个麻溜翻下了榻。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为防打草惊蛇,我依葫芦画瓢,也改头换面了番,单n匹马火速赶去北面石林一探究竟。 是否危险当时丝毫顾及不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北面石林地界颇大,且为避开周围巡夜的禁军卫,我出来时未带任何灯烛之类的照明物,只能靠着平时对这石林的记忆,睁眼瞎似的在其间摸黑前行。 兜兜转转大概一刻左右,心急如焚的我正愁找不到北,不想一个绕拐,忽然前方暗色中透来一丝光亮,犹如沙漠中干渴已久的旅者觅得泉水,大喜的我不顾三七二十一,迅速朝光亮传来方向摸去。 “刚才明明有人。怎么,连我也不肯透露半分,跟贼似的防着?” 接近间,对面传来的男子声忽让我警觉倍增,并放慢了动静。 “别疑神疑鬼的行不行?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若闹出动静惊动了四周巡逻的禁军卫,你我就吃不了兜着走!” 林思安!! 对人虽压着声,可丝毫不影响我的判断其身份。 找到我要找的人,心中一阵喜涌后又忽来阵清明:这男人的声音,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男子道:“我不也是紧张你,怕你心里没了我,飞醋吃得酸。” 疑惑一丢丢,可当这男子再次开口,我心中对他的身份立马有了谱。 我生平中认识几个这般油腔滑调,爱趋炎附势的?除了司徒南宇那厮,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能对号入座。 摸清了对方二人的身份底细,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惊:这对断了孽的老相好,什么时候又搅合在一起了? 不等我把这疑惑独自消化,只听林思安道:“有脾气发醋劲儿,那好,本事的你去把王爷给了结了,我便可与你双宿双栖。” 司徒南宇一口为难腔:“好端端的,跟我赌什么气话嘛?是,我是怂蛋子,可谁叫如今咱们的荣华富贵拽在王爷手里。所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识时务为俊杰,咱们可不能搞窝里反那一套,得好生筹谋将来。” “跟着你有什么将来?就你这出息,注定一辈子点头哈腰的奴才命。” 虽看不清林思安什么表情,但从语气间已经能足够断定,她对这个男人也是发自心里的鄙夷。 “别说得那般决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原以为司徒南宇会上气,不想他不仅不恼,反而有种沾沾自喜。 他忙夸耀上到:“现或许我司徒南宇是他宋衍身边的奴才,但将来未必见得是。等你为我生了儿子,过个十年载的,咱们儿子袭了宋衍的权,那北燕的天下不就是我们的了吗?噢不对,反正慕容轩也是宋衍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等那王把我们儿子养大,掌了权,大可废了那废物自己称帝。这样一来,你是北燕的皇太后,我这生父亦是摇身一变,成了太上皇,届时谁敢轻视你我?哈哈哈哈。” 林思安当即泼上冷水:“你本事没多大,春秋大梦倒是做的有滋有味。儿子?你儿子死了好几年了,坟头草怕是都一尺高了。” “诶,人得向前看,美梦成真的天下比比皆是。眼下关键还是你这肚子得争气,奴奴我这也是替你着急,想帮忙呢。” 大话虽天真,但同时也让人感到愤懑。 宋家百年来功勋卓着,将才济济,怎么到了宋衍手里,成了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败类气象。 真真是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 我气未消间,听林思安道:“你没帮倒忙添乱,我已经是拜神烧高香了,劝你还是老实安分点,不然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又一阵窸窸窣窣的捣鼓,似乎是两人在拉拉扯扯,随后便听见司徒南宇软着腔说到:“我怎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前儿个才帮你把陶氏拉下马,转眼就忘了官人我的好?!” “得了吧。不过是得了一时人前体会,我可不敢得意忘形。要知道,陶氏虽在王爷面前吃了冷遇,但归根结底,她还是宋家的当家主母我与她不同,看人脸色过活,只要稍有差池,便再无翻身之地!” “慌什么。万事不是有我在吗?” “我能不慌吗?” 林思安一个不大不小的冷嘲,人影开始有了晃动,似乎在寻找思绪缓冲的空间。 片刻,待人影定住,我听她讲道:“我可没你这般目光短浅,以为生下一儿半女便高枕无忧了。当下局势还看不明白?我要想在宋家长长久久安稳,那势必手里得拽着些有实权的东西。” 司徒南宇道:“你就这般在意那对龙虎兵符?” 兵符?! 脑中一阵激灵窜过,结合着陶玉华临行前的话,我立马会意到其中玄机。 原来林思安对外祖父手中的龙虎兵符,起了歹心。 然说起这对龙虎兵符,我心中自然有底:其中的虎符,我早前已经托盛玉童转交慕容曜,而剩下的龙符,若无意外,应该仍在宋家而林思安作为宋衍枕边人,既对兵符起了不轨心,自是会费尽心思打探其下落。 从这一点我判断,如今这剩下的一枚龙符,九成九没在宋衍手中,故林思安才会三番两次地潜入外祖父旧居,寻找兵符线索。 故此,我心中是又喜又虑:喜得是宋衍无兵符在手,阿曜重夺天下的胜算又添一筹虑得是,如此多豺狼虎豹打着龙符的主意,势弱的外祖父处境堪忧。 心中焦虑渐盛间,又听林思安谈起对兵符的看法:“能不在意吗?你我日后的荣华富贵,比之什么子女牢靠多了。总之一句话,你多同王爷身边亲近打探打探,而我则多吹吹枕边风,势必要把兵符弄到手。” 弄清了这一点,当下他们的谈话已经对我无关紧要而躲在偏角的我,一时陷入兵符的魔怔,竟未察觉到危险在朝我靠近。 “我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忽的背后响起这么一句,不待我反应,脖子间就被什么东西狠勒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五章 一怒为谁 对人杀意昭昭,我慌乱来自求生本能,奋力挣扎在司徒南宇辣手间。 他得意劲在耳后飙升:“真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就要这般无声无息的香消玉殒莫怪我手辣,怪就怪你太碍事,挡了奴奴的锦绣前程。” 说着,手中力道便下得更狠,勒得我脚蹬手舞,闷泪猛掉。 然多少次死里逃生的经验,如本能般在脑子中聚出股清明,我憋足了仅余的力气,抬起脚就朝他右脚背上踩去。 骤的,背后一声痛呼炸起,趁对人手间力气懈怠,我立马如脱缰的马朝前死命的奔,欲逃出其控制。 不想生机一瞬而过,吃了暗亏的司徒南宇立马探出手,狠揪住我后脑勺的发髻。 逃窜间重心不稳,加之司徒南宇补上的这一手狠,当即我人就痛叫着仰摔在地。 他如猛虎扑食般骑在我身上,扣住我乱挥乱抓的双手,扬起手便狠刮了我一耳巴子。 “贱人,想往哪里逃?!” 说着,压制着我的司徒南宇,一双大手就朝我脖子狠掐来,面上涌动的怒气把人衬得格外狰狞魔性。 “救,救命” 被人死掐着咽喉要害,我如孱头猫儿般在其毒手下呼救着,挣扎着然那股覆顶的窒息感,如溃堤肆虐的洪流般,让我的求救声越来越微弱。 正处于生死混沌边缘,耳边似乎炸起股痛呼,还不等迟钝的脑子反应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大股新鲜空气顺着我的一口急吸涌入心肺,与那股憋闷碰撞在一块儿,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救命!” 不知在浑浑噩噩中沉浮了多久,一股未知的惊恐如浪打来,把我从噩梦中冲醒过来。 弹坐起身的我,捂着火烧般的喉咙,粗气一口接一口,满头皆是冷汗。 “没事了,镇定些!孤在,没人敢再伤害你半分,不用怕的樾棠。” 神智混乱间,一个有力的怀抱将瑟瑟发抖的我拥住,我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对人胸口衣襟,寒颤亦是如浪起伏。 然须臾喘息,对面忽炸起尖锐质问。 “为什么您始终就是不肯听臣妾一句劝?王上,她是祸害,臣妾才是真心实意助你的那个人!!” 极耳熟的女子声在我脑海里喧囔开,错愕的我稍稍定惊气,快速瞧了瞧四下,却发下自己在一处陌生的阁殿中。 而扬起头间,当撞见容舒玄的脸,我如撞鬼似的将他推开。 容舒玄坐在原地,满面空空无奈几经消化,忽演变成了股恼意,狠狠地抛向那女子。 “你是什么东西,孤心里早有定论!若还想活着走出鹿湘台,就先把嘴管严实,反省清楚自己的错失!” 顺声撞见满面泪水的林思安,我下意识明白了原委,转头哑着嗓子问上容舒玄。 “司徒南宇人呢?” 他道:“放心,他的狗命孤还留着,就等你醒转后发落。” 说着,容舒玄端起那碗搁置多时的药,递到我跟前。 “少说些话,孤自有主张。来,先把这碗化瘀压惊的药喝了。” 面对他盛盛关怀,我亦知是托了容舒玄的福才得以化险为夷,此时即便我对他有再多成见,亦懂得进退分寸。 沉了口气,我不语的接过他手中汤药,一小口一小口拧着眉吞下肚。 “王上,王上饶命!” 一碗药的时间,那个先前欲置我于死地的浪荡子,一改得意貌,如条丧家犬般跪爬到容舒玄脚边,嚎得声色俱凄。 “小臣一时鬼迷心窍,受了他人挑唆,才做出这等下作糊涂事来!要打要罚,南宇绝无半分怨言,只求王上看在眼下北燕大历结盟在即的份上,饶小臣一条贱命不死若能得保小命,南宇日后定衔草结环,誓死效忠于王上您!!” 跪于容舒玄跟前的司徒南宇,求饶的响头如敲鼓般,一声比一声响然这示诚看在容舒玄,不过是他嘴边一丝讥嘲那般寡淡。 微微俯下身,容舒玄如逗阿猫阿狗似的,摸了摸他的脑顶:“司徒大人觉得,孤身边还缺你这样奴颜媚骨的狗吗?” 定住响头,司徒南宇懵懵地抬起头,见容舒玄嘴角染开的冷笑,面上的惶恐亦更加浓烈。 还不等对人开口,司徒南宇已选择了一条明哲保身的路:“都是她,都是她蛊惑小臣,使计谋害皇后娘娘!王上,您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小臣再可恶,再可恨,可也是北燕的使臣!古语有云:两国交战,亦不杀来使!若真为个女人,要了小臣性命,那王上等同示威我北燕交恶!” 这一字一句,我亦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人虽无半点男儿担当,然其话中后半段,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毕竟他乃宋衍亲信,若有个闪失,大历这东道主自然不好交代。 然再看容舒玄此时的表情,他依旧秉着一场不变的笑,只是眼中那股精锐,重了几分。 更确切的说,是股阴邪戾气。 半响无语后,容舒玄朝林思安发话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思娘,现在你可看清楚自己和樾棠间的差距,岂是你以为中的一星半点?” 说着,容舒玄人从榻边撑起身,右脚微微高抬间,踩在了司徒南宇左手背上。 哼哼唧唧的闷痛呼,如爆豆般不时从司徒南宇口中泄漏出,大约是清楚当下处境,司徒南宇亦是咬紧牙关忍,免得再惹恼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 容舒玄表态上:“放宽心,明日鹿湘台的日出,司徒大人亦看得见只不过得留下点东西,不然不好向孤的皇后交代。” “王,王上” 预感到什么不妙,司徒南宇刚开口再求,不想被容舒玄垂头一狼眼杀,生生地吓退了口。 他扭头忽对我说上:“他敢伤你的脸,就是伤孤的脸面。听说民间百姓家中豢养的狗,若敢反咬主人,必定打断其狗腿此时这狗奴手不安分,伤了你,樾棠你说怎么处置才解气?” 当时被这么一问,怔怔的我还不知如何应答,不料须臾间,忽脸色大变的容舒玄忽拔了候在身侧护卫的佩刀,狠一刀划在脚下司徒南宇右手腕间。 一股鲜血溅出两尺远,脚下人痛嚎骤时飙起,然不过容舒玄一个不悦的拧眉,心领神会的护卫便急速上前,用棉巾堵住了司徒南宇的嘴。 “挑断他手筋,你可觉得解气些?” 此时他朝着我,献上了捧殷勤的笑靥,那股病态钻入心,让榻上看呆了的我背脊猛起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六章 当局者迷 见过血腥场面不在少数,然他这打着我名义泄愤的举动,委实让人心情不畅。。 我别过头,规避刺眼血光说到:“适可而止,容舒玄。有些殷勤献过头了,反而适得其反遭人厌。” 他提起沾着血的金刀,秉在眼前细品了稍许,满口阴阳怪气:“适可而止?这个度孤可拿捏不准,万一讨不到你高兴,岂不是白将人得罪?!” 我顿时有点火上头,卯顶上:“要我高兴?好啊,去把宋衍和北燕那帮乱臣贼子一同叫来,当面羞辱,这才叫排面!容舒玄,你是何等精打细算的人,这样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你万不敢做过分。” “恰恰相反,孤敢。” 不怒不恼,他将手中金刀恣意地丢还给护卫,带着几分讨巧凑到我面前。 “你表兄不是傻子,身边亲信臣子无缘无故废了手回去,他难道不起疑?与其明日照面费尽唇舌在宋衍面前圆谎,不如据实已告实情来得更妥帖。你那表兄对你可谓是上心直至,如果他知道今夜发生的事,你说他手腕间会不会比孤更狠,更绝?!报信的人想必已经到宋衍住处,若你要继续开这热闹场子,孤这就派人去请。” “你!无聊!!” 一肚子窝火话憋在心,面对他的有恃无恐,我一时间竟陷入无语境地。 “嗓子都伤成这样,还跟孤一味逞强。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气着自己。脾气犟。” 他一而再挑衅,我亦耐不住这股憋:“你少来风凉话,显得自己多威风似的!别忘了,我表兄手心捧着的宝贝人,如今还被你扣在这里即便你不请他来助阵,他亦会自动上门凑这个热闹!” “那怕是这司徒南宇死得更快。” 我正关窍不解,容舒玄睨着眼朝林思安方向打上暗示。 嘭!脑子里有什么炸开,我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这对旧时相好,如今又臭味相投地搅和在一起,若让宋衍知道这档子底细,还有命活吗?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我撩开他时不规矩的手,道:“你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捣鼓,成与不成,终还得靠她。舍得吗?” 他一脸无所谓,笑得流里流气,凑在我耳边小声道:“撕破脸的事,何必枉费力气去弥补?横竖孤不亏,就怕你吃亏太多,反怨怪孤的不是。” “你什么意思?少阴阳怪气的,说清楚。” 稍稍撤离开的他,一脸酸醋笑:“不是孤阴阳怪气,是这醋劲大发间,让孤见了这狗奴便莫名来气。你在北燕时,他不是把误当做思娘,占了老些手脚便宜?这口恶气你忍得,孤可忍不得。” 话中玄机藏惊雷,一时间,轰得我跟木头似的僵在人前。 容舒玄的可怕之处,是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他却能做到见缝插针,了如指掌! 大约是明白我此时的惶惶,容舒玄只是一笑置之,起身便天子威盛盛地发话到待命多时的护卫。 “此人冒犯我大历皇后在先,对摄政王爱妾存有不轨之心在后,绝不可姑息。传孤旨意,将此狗奴送鹿湘台阉房,处理掉身上不干净的地方,再交还摄政王发落。” 话落,我同林思安似有心灵感应,一个懵,一个慌,惊愕满面难消。 而看着被堵了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司徒南宇被护卫五花大绑地架走,大快人心的场面变得五味陈杂。 互相间的算计,不想到头来,成了别人一时泄妒的笑话。 然不等我和林思安品清个中滋味,容舒玄又兴致勃勃地挑起话题来。 “眼下处理掉一个,也该说说你的事儿了,思娘。” 说着,容舒玄不徐不疾地接过一盏香茗,耐心十足品了小半盏后,才问到对面人:“这期间,可想清楚自己的过失?” “我有什么过失?呵呵呵呵,我没错,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大约是在这诡异气氛中压抑太旧,林思安似着魔般,不住地冷笑起来。 而容舒玄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是胸有成竹的道人,且看眼前妖魔如何猖狂。 “玄郎,你说我占了她的荣宠,不知尊卑进退,好,我忍,我让!你说我们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不能留,好,我陪你在她面前演一出苦肉戏,帮你挽留住她的心!你要大历江山稳固,要我委身宋衍骗取宋家手中兵符,好,我如你心愿去取悦另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与他虚以为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玄郎!到头来,我得不到半句好不说,反满腹苦心成了你眼中过失。我何错之有?我不认,更不甘心!!” 凉心泪无声垂下来,眼前对峙而立的瘦弱女子,以张狂姿态,痛心疾首地斥责着容舒玄的薄情寡义而我在旁静听,如打通任督二脉,豁然释疑。 原来,觊觎着宋家手中兵符的人,竟还有容舒玄这大历天子!然此时奇怪的是,我得知这背地算计后,心中竟被另一种情绪所遮盖。 此时正襟危坐的容舒玄如听戏般,遇不妙之处,敲击的指节忽一定,冷淡回应林思安。 “你的过失在于,心中仍存有不肯为人驯服的意气在。孤说过,孤喜欢听话的人。” “那她呢?为什么她就可以是个例外?!即便她此时把大历弄得乌烟瘴气,内外不宁,你依旧对她千依百顺,甚至变本加厉的宠。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吃了迷心丹般捧着她,护着她?!” 对人叫嚣极具针对,而此时的我,忽万分好奇着容舒玄如何作答。 为何?因为这点上,我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半响酝酿,他淡淡而答:“因为,她是孤明媒正娶的妻,她有资格分享孤一切。正如你般,为孤豁得出去一切事,孤对她亦是如此。” “可她不爱你!” 一句震慑之喝,未唤起对人想要的及时醒悟,却换来声不大不小的嗤笑。 容舒玄单手托腮,风流举态十分惹眼:“可孤爱她,这还不够吗?” “那我呢,玄郎?我在你心里难道真那般微不足道,不配分得你的怜爱,哪怕分毫也不行?!” 此时,我忽变成了一个多余,立足于他们的纠葛不清中。 可见到此时患得患失的林思安,我突感她并不似之前那般鄙陋粗俗,贪婪无度,究其根因,她也是个有执念的人,一个受困于情的可怜人。 然当局者迷。 林思安此时并未醒悟到,这个男人从头至尾都未曾对她留有一丝真心而可笑的是,她穷其所有期盼着的东西,正是我早不屑一顾,摒弃在心外的。 而容舒玄此时予林思安的回应,亦是未叫人失望过。 他道:“对孤而言,你是衣裳,她是心脏。好看的衣裳,会惹人在意一时,然终有腻味脱换的时候然心脏这东西,就是一个人的命,它生你生,它死你死,时时刻刻休戚相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七章 时过境迁 送走了个伤心欲绝的林思安,眼下我与容舒玄独处在一处,基于前事种种,倒是有不少话题可供后续。 我一时没急着问什么,他却主动凑上来找存在感:“今晚这一出,孤不敢说在你心里挣了个十分,至少也能得个分差强人意吧?” 说着,他将切成片的梨奉上,我上下扫了遍讨好面的容舒玄,还是赏脸的往嘴里递了一片。 细嚼慢咽了小半,嗓子有点润感,我道:“怕是要叫你失望了。若你真抱着挣好表现的心思,当时你藏在石林中,也不会白白看着司徒南宇将我折磨好一阵。” 我虽吃了哑巴亏,然还是有眼力价在的。 刚刚在殿上的那帮护卫,明明就是暗鳞子。 暗鳞子在这鹿湘台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地保护这位尊贵无比的大历天子先前明摆着,司徒南宇和林思安是被暗鳞子所擒,那亦证明有他们在的地方,必有容舒玄涉足。 “太聪明的女人,就不可爱了。” 被我点中心思,容舒玄悻悻一笑,倒是跟我讲起了大道理。 “女人,还是多安心于内院之中,不要什么热闹都一头热的往上凑。若不是孤留心到你这两日的不安分,暗中监视,又怎能及时解你危难?这教训,你得的不冤。” 我哼哼唧唧几声,脸子吊得冷:“险中自有玄机藏,若不闯这一遭,我怎知您这位高高在上,自视甚高的大历嘉康帝,竟打起了我外祖父手中的兵符?还是借我的由头,给宋衍布下美人计,好高的手腕。” “孤就知道一说起这事,你定不高兴。” 勾着指节,欲刮我鼻梁,然一直警觉在身我,竟出其不意地避开了他这一手宠溺。 他意未尽地垂下手,郑重其事地说道个中缘由:“身为帝王,谁不想开疆辟土,光耀祖宗伟业千秋?不怪我算得狠,现大历局势处于下风,若要搬回颓势,自然要未雨绸缪着,给自己多一条退路选。” 我道:“既然你要留退路,先前就不该对林思安说那番狠绝话。我此时倒有些不解,你这手算计中,林思安的确是枚意料之外的好棋可偏偏你要为了一时意气,将她变成棋盘上的死棋,值得吗?” “看来,你还是高估了有些人的价值,这就是为何你一向算不过孤的原因所在。” 他那得意一笑,笑得我浑身不舒服,然转而冷静一想,这有什么好争高低的? 我不如他狠,他绝,算计起来自然在他眼中手段显得拙劣了些。 “怎么,这便生气了?” 我如实而答:“有什么可生气的?只是觉得和你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待在一起,总浑身不自在罢了,本能警惕。” 他微微挑挑眉,一笑置之,自解尴尬到:“思娘在燕都已有半载之余,亦没查出丝毫关于兵符的下落,那说明,她没办好这事儿的能力,孤自然不会寄予太高厚望。而眼下,拉拢你表兄宋衍才是当务之急,若她还继续抱着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思,必坏孤大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你很清楚。” “佩服,佩服至极。” 分析到此,我不由地为他每一分,每一厘机关算尽而鼓掌。 “能榨干手中每一颗棋子价值,容舒玄,这是不是说明一个帝王已达谋权登峰造极之境,所向披靡?” “孤怎么听着像是讽刺?!” 看惯了他平日里各种不悦表情,我心里亦是清楚,这点底线,他还是输得起的。 心态一沉,我倒没有争锋相对意味地说到:“讽刺什么的谈不上,只是因林思安,忽有了点小感悟罢了。你不觉得,她身上有我过去那股傻劲?只得这份傻劲彻底碎了,才会知道自己曾经蠢在哪里,笨在哪里。” 哼哼一笑,我抬起对上容舒玄的面,浮起股释然。 “你要追求帝王业的最高极致,那是你个人的志向,无人可挡然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早已是刻进心骨的认知。世间亦没有那么多傻子,会在得了血的教训后,还原地不前地去等一个如梦的圆满。” “这么说来,眼下孤为你做的一切,还远远不够挽回你的心。” 他那自嘲的笑,是苦,是涩,是悔,是诚,如今对我而言早已失去意义,好比一个失去味觉的人,再好的美味,亦尝不出其酸甜苦辣。 “你爱自个琢磨,那便慢慢琢磨,不扰你清净。” 话到无言时,我亦起了去意,径直挪到榻边,探脚穿鞋。 而此时容舒玄靠了过来,默默蹲下身握住我的足,将那双金线凤纹绣鞋替我穿上。 我也沉住气坐着,一言不发地等他自动消停。 “以前听我母妃提起,她得宠时,父皇也曾这般为她穿鞋因为有了这一段记忆,故她失宠后,她仍觉得父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保江山社稷故才冷落于她。所以啊,母妃她就一直抱着这段记忆,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自己闭上眼那一刻,依旧未见到那个曾为她俯身穿鞋的良人出现。” 他抚了抚我的脚背,抬起头望上我。 “还记得当年你我大婚后第二日,你执意要为我穿鞋更衣,我当时为了这事还恼了你,说这非吉兆。当年未解之谜就在于此,我怕步了母妃后尘,成了下一个被辜负的人。” “可结果如何呢,是你负了我,不是我负了你。” 曾经在心中抗拒的过去,此时重聚再忆,忽然变得不再那般耿耿于怀。 “女与男,终究悬殊差异在情感上。女子肯为男子俯身穿鞋,那是放下所有自尊和高傲,向男子倾述爱慕之心而男子肯为女子俯身穿鞋,或有前者的爱慕怜惜在内,然对于出身权力交织的天家男子,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带有目的性的。” 我弯下身,把另一只未被容舒玄穿上的鞋夺过来,自行穿好,站了起来。 “身为男儿,不要把自己的错失,归结到一些子虚乌有的事上你所有的不得已,都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此时越辩解越让人觉得可笑,也更显无担当。” 本想把话止于此走人,不想他一个执拗,将我的手拉拽住。 他道:“樾棠,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此时,我微微怔了怔,亦相信他话里有几分真心。 毕竟,他放下那个唯我独尊的“孤”称,已实属不易。 只可惜,时过境迁,我抛弃的旧情,便不再会眷恋半分。 “错过已演变成不可弥补的过错,再谈情分亦是枉然。怪只怪,当初你不够深爱,我不够清醒,注定相缘一场皆是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八章 怒面相对 拖着满身疲倦回到飞霞殿,本想今夜就此安宁,不料我这唯一清净地也给人堵了。 对看着宋衍那满眼担忧之色,我倏地拧紧了眉头,把话下得不待见了些。 “表哥夜闯我飞霞殿,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些?!” “我来此,是想同你好好谈谈。” “好好?” 他这低三下四的语气中,我分毫听不出半个“好”来,反觉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将倦色一敛,我驳上:“你我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想当初在安阳,该说的,该点醒的,我已悉数言尽,表哥可曾听进去过一言半语?请回吧表哥,莫说孤男寡女同处不妥,就你我现今身份而言,传出去,明日这鹿湘台又得起轩然大波。” “那慕容曜呢?你不想知道,我想如何对付他?!” 不得不说,宋衍这扭转局势的要害拿捏得极准,我再厌烦他这个人,然考虑到阿曜,也不得不软心妥协。 冷哼哼地笑了笑,我转而朝护送我回飞霞殿的暗鳞子吩咐上:“要想保住项上人头,就乖乖给我候在此,我同摄政王在那水榭凉亭交谈片刻便回。” 言过好歹,我转身便朝那不远的水榭凉亭走去,宋衍亦快步跟在我身后。 此时,漫天夜云似乎被风吹散了许多,西边一轮半月在云头上若隐若现,朦胧异常。 深吸了口气,池塘上弥漫的荷香润入心肺,顿时满身疲惫得以纾解。 正当清明在脑中回涌,不想余光一瞥,对人冒失的举动惊得我如狡兔,忙闪避开三尺远距离。 “宋衍,克制住你无礼举止!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你不避嫌,我还愁后患无穷!” 宋衍执着披风僵在原地,水榭中涌动不息的风,渐渐化开他面上的尴尬。 将披风收拢,挂在左臂腕间,他声晦暗地问到:“脖子上的伤打紧吗?” “不劳表哥挂心,我能同你在这劳神费力,说明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面对我的辣呛,宋衍不见尴尬,反有恼意隐隐上涌:“那混账东西,现正被我的人押解在飞霞殿外,表妹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他这一出讨好,当即惹得我张狂嗤。 稍收止,我道:“我算什么东西,值得堂堂北燕摄政王卑躬屈膝向我赔不是?再说了,如今大门阀的清州司徒家,可是唯你宋衍马首是瞻您可要想清楚,眼下你大业未稳,就急着卸磨杀驴,不怕那些追随你逐梦大业的人心寒?宋衍,不是我瞧不起你,万事打着为他人好而背地营私的人,都是懦夫小人!” 他依旧淡然如初:“我说了,只要你一句,他便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碍眼,决不食言。” “那林思安呢?” 既然决心惹事,我便不惧把事闹大,弄复杂。 我再问:“我今夜差点丢了性命,归根结底,都是她在背后为司徒南宇出谋划策你若真心赔罪,不妨把你这爱妾一并押来审审,这才显得真诚。” “淳元,安安我已经重罚过了,如今禁足在清霜小筑中若你觉得碍眼,我会尽快将她打发回燕都,绝不再给你添半点乱子。” “您这就算是罚过了?” 不住耻笑间,扯动我嗓子间的勒伤,一时间痛得我花眉紧蹙。 待缓过那股难受劲儿,我没好气地回敬上:“打死一只蚊子,都比你这罚来得响亮。无怪乎,你宋衍素来护短记仇,何况她还是你的心头肉,我还指望在她林思安身上讨还什么公道?是我太不自量力。” “安安固有不是,然她亦是怕你对她不利,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等糊涂事” “够了!” 越扯越荒唐的话题,我当即恼喝止住。 “怕被人害的人,结果却差点害了人,你跟我扯这些她的不得已,有什么意义?不劳表兄左右为难,回去转告林思安,叫她安安分分过日子,才是正道。只是有一点需谨记,往后你和她间的任何事,别动不动便是我李淳元的不是,这黑锅我背不起,也抗不动。” “你还不明白,我在意安安,是因为” 见他越说越离谱,恼气上头的我不等宋衍诉衷肠完,冲上前便在他小腿间狠踹一脚。 当即,他整个人就吃痛地跪了下去。 我斥道:“你脑子进水,听不懂人话?宋衍,我还能耐着脾气听你在这废话,全然是因为慕容曜的缘故,不是你那些见不得人的非分之想!” “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痛未消,他秉着满面不甘质问上我,瞧在我眼里,极其面目可憎。 我冷冷应上:“他有什么好,我为何要同你个不相干的人讲明白?你只需知道,我满腹心思,都只在他一人身上其他的,就请别再白费心思,想再多亦是无用!” “所以慕容曜必须死!” 此时宋衍强压着痛劲儿,在我面前撑了起来,凝着一眼狠毒,一瘸一拐地向我逼近。 “若我北燕此次能与大历顺利结盟出兵,再配合南夷边陲施压,你看看龟缩在衢州的慕容曜还有没有机会翻身?!三路大军压境,定将衢州夷为平地,叫慕容曜那孬种死无葬身之地!” “你!!” 正欲中宋衍的激将法,脑中防住的清明,将我拉回理智中。 我反击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想调动北燕兵马,挑起内乱继续恶化,可别忘了,你如今并没有可以号令群雄的兵符在手。而你人前那套虚幌子,骗的过别人一时,难道我还不知你底细?!你手中虎符早已丢失,龙符亦是被外祖父藏匿,不肯交托于你这等祸害家门,辱没先祖的败家子宋衍,其实你现下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风顺水,只是一具空壳子而已。” “你,你怎知晓虎符丢失的事?莫非” 不等宋衍惊出个所以然来,我径直把谜底揭晓。 “没有什么意外,就是。你手中那虎符,是我给掉包的,且我已让荣贞世子将虎符转交给慕容曜,为的是从你们手中夺回北燕天下。” “你!!” 被我反激怒的宋衍,高扬起大掌欲打,然那犹犹豫豫在心头作祟,始终都落不下手。 “我什么?觉得可恶,还是可恨?!” 趁势足逼近了几分,我笑得畅意十足。 “宋衍,我这人素来记仇,谁把我推进痛苦深渊,我便要他做垫背。你想联手大历为祸?告诉你,容舒玄的心只要还被我玩弄于鼓掌间,你想坐稳北燕的野心就休想得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八十九章 狠绝醒脑 待过死寂,不羁笑出。 看着宋衍这副带着病态的狂,我表面镇定,心中惊惧更迭。 惧着,自己竟一时看不透这疯子。 倏地,他冲了过来,紧箍住我的双肩:“你既然选择为慕容曜作践自己,委屈求全在容舒玄身边,那为何不考虑考虑我?若论人选,我比他适合百倍!” “纵你有百千优势在身,我也不会选你的。” 面对他这偏激,我心中忽惧怕遁去无踪,反异常镇定地直面上宋衍的失态。 掰扯开宋衍的纠缠,我不留情地回应上:“很不解?不奇怪,你这种人早把礼义廉耻抛诸脑后,拎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就因为我是宋家人?” 总算他还有点清醒在,没白费口舌。 我应上:“难道这还不够吗?宋家于我,曾是避难湾,是可东山再起的依靠,我虽心机不纯地加以利用,但一刻不敢忘宋家于我有恩。外祖父不允,其苦心是不想你败在我手里,我亦知不能复一家而毁一家,故你我这辈子永远都没有那种可能,即便此时我再落魄,再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把你作为后路之选。” 稍许,他晦涩面色间忽涌起了激动,跃跃欲试地朝我发问来。 “我,我可以理解成,其实你对我并非无情的吗?” 品观着他的痴心不悔,无奈如潮,在膛中更迭不息。 自知之明确是个好东西,然人往往将它忽视掉。 “如果你不姓宋,我连和你搭句话的机会,都难得施舍于你。眼缘这东西,有时太左右人的主观判断,一厌起,终生恶而我和你所谓的情,不过是父母辈血脉里留下来的羁绊,纠缠到今时今日,我连这点微薄关联都想否定。” “你是在提醒我,即便我穷尽心思讨好,在你眼中依旧是自作多情?哈哈哈哈哈,我宋衍在你眼中,终是个笑话般的存在!” 给不了的,不如痛快断个干净,留着非分于人于己都祸害。 “我话尽于此,能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宋衍,谨记你宋家掌家的责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若一意孤行,迟早宋家先辈血汗挣下的家业,会断送在你手里。” “我宋衍不会输!” 陌路背后,仍有执迷人的不甘。 “终有一日,我定叫这天下万事万物臣服于我宋衍脚下,包括你在内!” 背后似有深渊,阴暗而恐怕,我深深一口气沉淀住内心起伏,头不回朝飞霞殿走去。 翌日。 一个懒觉,尚不足以恢复昨夜消耗的心神,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上门寻衅。 “起来!” 被容玉意提着领子揪起来,迷劲儿未散间,她便朝我火力全开。 “又是你这毒妇在从中作梗,是不是,是不是?!回答我!” 抓扯间,她无名指的指甲划伤我颈子,痛感瞬间将睡气转化成火气,我抽起右脚,狠一记踹在了对人腹间。 惨叫声震耳欲聋,当即容玉意滚落榻下,摔个人仰马翻。 我火气不减地吼道:“谁许她进我内寝的?你们这帮狗东西,还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吗?” 顿时,屏风处进退两难的宫人跪了一地,生怕成了我盛怒下的出头鸟,哆嗦不语。 “出血了!” 闻声赶到的小梅一见我脖子上的伤,立马掏出绢子替我止血,又慌神地吩咐到那帮六神无主的宫人。 “还愣着干什么,没见娘娘受伤了?速取药膏来!” “用不着!都给我滚出去!” 倔拗的抬起手,我按捂住脖子的伤,喘着时缓时急的气,直至内寝落了清净。 待能驾驭住先前失控的火气,我瞧着榻边捂腹缓痛的容玉意,把冷了半天话拾起来。 “我又招你惹你什么?!容玉意,别欺人太甚!” 此时吃了教训的容玉意,嘴上依旧张狂得很:“我欺人太甚?李淳元,你把人给狠算计了通还倒打一耙,够会演的!” 我火复来:“我演什么?今天你不把话说明,休想走出飞霞殿!” “还在装!难道与北燕伪帝联姻的事,不是你一手捣鼓出来的?真是好心计啊,我在前方奋力为曜哥哥拼活路,你便在背后下冷刀子戳我心窝子!” “像你这种无脑蠢货,能安然活到今天,也是个奇迹!” 火烧了嘴上德,我亦以暴制暴反击上。 “你不是做梦都想嫁去北燕,圆你的皇后梦吗?眼中便是大好机会!反正慕容曜,慕容轩,兄弟俩不过是名中一字之差,糊弄着过日子也不是未尝不可!” “你,你这毒妇,我非撕烂你的臭嘴!!” 气急败坏上头,容玉意忍痛扑上前欲同我扭打,不想小梅一个眼疾手快,将人抱拦在一手之隔的地方,张牙舞爪。 几口郁气吞吐,我讥嘲上:“怪就怪你容玉意太笨,如今连谁卖了你都理不清,还有脸上门闹?自取其辱!” “你就是心理扭曲,自己过得不如意,便见不得别人好!若不是你在皇兄耳边煽动,他会狠心将我送去北燕与伪帝和亲?!就是一头撞死,我也不会答应嫁给慕容轩,更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看我笑话!” “那你赶紧的,要死要活滚远点,别碍了我的眼,扰了我的清净!” 赤着双脚窜下榻,怒火高涨的我走上前,抓住容玉意的发髻,便把她从小梅怀中拎到自己跟前。 我狠道:“用你的猪脑好好想想,我死磕周旋在鹿湘台,就为了算计你这蠢货下嫁于慕容轩,好促成现今大历联手伪帝势力对付阿曜?蠢货,谁才是你背后下冷刀子的人,难道非要我指名道姓说出来才甘心?别老活在自己的天真梦中,比起大历的江山稳固,你的幸福在容舒玄心里根本不值一提!” 话毕,我狠一拽,把人给撂倒在地,让她自己去理理个中利害关系。 “不,我是他唯一的胞妹,皇兄素来疼我,不会这般狠心对我的!是你在挑拨离间!一定是!!” 对付天真,狠绝最有效:“知道到猪的下场吗?好吃好喝养着它,不过是等养肥了,好宰了吃肉换钱。容玉意,容舒玄可不是白疼你的,他这个人从来吃不得亏,何况现下是危及大历安定,用你的幸福换个长治久安,很值。” 人都是如此,不落于砧板上任人宰割时,不会知其处境之危容玉意执迷中几度沉浮终得大梦醒,忽抓住我的衣袖,泣不成声。 “帮帮我,我死也不嫁给慕容轩!帮帮我皇嫂,求求您,我现下真走投无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章 不疯不活 她那几嗓子下去,架势间又跪又求的,可不代表当下我心软了。 “嗬,你求我?且不论我是否有能耐帮你,你我素来水火不容,如今我没落井下石给你下绊子,已是格外留余地了。” 把她仍拽的衣袖一抽,我往后退了一步,忙表了置身事外的态。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酿成今日之局,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怨怪不得他人冷眼旁观。” “可眼下除了你,谁还有本事能说动皇兄收回成命?!我,我说到底也是为曜哥哥,皇嫂你万不能在此时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一把迷眼泪擦得狼狈,容玉意猛窜到我跟前,阴魂不散地求着。 “皇嫂若能解我当下危机,以后,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把菩萨供着,敬着,念你一辈子好!” 我推辞上:“道谢好意了。你肯屈尊降贵拜我,我还无福消受说白了,我如今亦是尊泥菩萨,无能渡你的难。” “你,你太狠了吧,李淳元!!我都这般低三下四的求你,还要我怎样?难不成你真想看我当着两国使臣的面,一头撞个血溅大殿,你才甘心?!” “嗬。” 冷冷不屑还以讥嘲,我不留情面地驳斥她:“狼来了的故事,想必你不陌生吧?容玉意,要死要活的把戏用多了,就腻味了况且你正是大好年华,要你舍下这花花世界,满身荣华富贵成就个忠贞,你愿意吗?我赌你不敢横这口气。” 人居高风间,心头忽涌上些旧事,我自然不会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扬起手,捏住容玉意的下巴观审了片刻,我怭怭而笑:“如果我是你,当初就不会蠢到把先皇给你的护身符给扔了。百里宇傲再不济,再不入你的眼,可他终还是可保你在上京内做个放肆无忌的无忧公主。” “你,你什么意思?” 忽从我嘴里提到旧人,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整个人进而不住在我手心里颤抖起来。 我蹲下身,秉着盈盈笑,为她擦起脸上泪:“都说人犯蠢时,脑子进了多少水,日后就得流多少泪。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告诉你,你这一辈从头至尾在他人眼里,只是笑话,一个被人彻头彻尾利用着的棋子。” 抚了抚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我面上笑如潮汐般退去:“你真以为宇傲那小子稀罕你,为全你心中美梦,甘愿以性命相护?不是的,恰恰相反,他是在利用你的孤芳自赏,布下一个让大历天下大乱的局。” 如遭雷劈,容玉意惶白了脸:“不,我不信!他就是个窝囊废,他没这个胆子!!” 我道:“正因为你对他有如此偏见,所以你才会输得一塌糊涂。” 说着,我忽感这样的话不大妥帖,忙又否定上。 “不对,你糊涂透顶,看不透时局是真,然输赢这等见高低的事儿,却从来与你无半分干系。你高高在上的云端生活,缺的不是旁人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我既然认了这黑脸,也不怕身上添个罪孽,听好了容玉意,宇傲从头至尾都没爱过你,那个令他甘愿以性命相搏爱着的人,是大历前任皇后,顾莹。” “顾莹?和他?!他你,你们!!” 这真相如覆顶之灾,顿时恫吓得容玉意仓惶推开我,鼠窜般连避三舍远。 “他和你竟沆瀣一气,窜通好一起算计于我?我,我定要将此事告知皇兄,好叫他瞧清楚的恶毒嘴脸!!” “尽管去。” 还不等她爬起身,我兴致盎然地怂恿上,却依旧盘踞在制高点上。 “你皇兄心里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何需你去苦费唇舌?要知道,他乃大历天子,于已种下的祸根不是一味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如何亡羊补牢,不致事态继续恶化。因果相连,故今时今日才有你和亲伪帝的局面出现此时任你说不破嘴,这已是板上定钉的事儿,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我一席话虽算不上什么精辟,然于走投无路的容玉意,却是定在心口的死钉,彻底卸了她的心气。 呆呆地在地上坐了老半天,她昂起被泪洗得空洞的眼,有气无力地问到我:“你,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害?” 我哼哼而笑一阵,心境间亦起了些波澜。 “与其说害,倒不如说人与人间的利用来得贴切。你何尝不是利用着别人,一步步朝自己想达到的目的爬?心计比拼间,不过是旁人技高一筹,反让自己成了他人的垫脚石。要怪,就怪这世道太无情,谁也不想成为别人脚下的垫脚石。” “哈哈哈哈哈!!!” 原以为,我与她的对话将终结于此,不想容玉意忽扬起阵抑扬顿挫的怪笑,又将气氛陷入僵局中。 待释尽心中不甘后,她朝我反击上:“李淳元,我说过,若我今生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如意!!” 我从容应答上:“那你想怎么样?” “你不就是想借我之力,让曜哥哥东山再起,进而让他一辈子记着你对他的好吗?我此时想通了,只要我肯嫁给慕容轩,北燕叛党便必会与大历结盟出兵,合力围剿曜哥哥在衢州残势。你苦熬至今,不肯妥协于我皇兄,不就是等着他有朝一日得势,救你出苦海?你想都别想了!你让我不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下半生安稳!!” 倏地,我垂下头,止不住地发笑起来。 “你笑什么?莫非是被我戳中盘算,心虚了?!” 稍许,我克制了些,道:“我笑啊,是笑自己还是太高看你了,不该对你抱有期许。” 说着,我面上笑渐渐隐去,换上冷漠:“若已身陷地狱,何惧恶鬼滋扰?不要忘了,我是从冷宫废墟中爬出来的恶鬼,论道行,不知比你精深多少倍。什么苦,什么屈辱我没忍受过?从我踏入这大历皇宫起,我就清楚自己再没有回头路,我还等着和你皇兄,一起耗尽最后一口气,看鹿死谁手呢。” “你,你疯了,那短命鬼,皇兄都疯了!!” “人不疯魔不活!我曾受的屈辱,受的煎熬,远比你锥心刺骨万倍!借你吉言,我会继续在这囚笼之地中煎熬着,熬到那些我憎恨至极的人一个个死绝在我面前!” 狂肆间,我朝容玉意伸出手。 “要不要,我教教你如何做个灭心灭性的狠毒人?包你受用无穷。” 蓦地,对人一声惊恐尖嚎,仪态尽失地冲出了我的寝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一章 卑微的执 鹿湘台内的乌烟瘴气,连日来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加之晋儿忽着了夜凉,一个人返宫我甚是不放心故借晋儿的病向容舒玄请了个准,暂时从这乱局中退出来,任他们去折腾。 辰时,宣德门。 抱着仍低热不退的晋儿,我心中正盘计着几个方子给他退烧,不想凤撵的窗帘骤然掀开,透进来的明光顿时刺得我抬手规避。 “阿姐,林思安。” 正闭眼调试的我,耳边忽传来小梅的提醒,这话似醍醐灌顶般神效,我忙带着眼不适张望去。 玉带桥上红衣似火的女子,此时伫立风中,神色痴痴望着宫门后的红墙绿瓦。 “停撵。” 一时间心绪涌动,我鬼使神差地叫停了正欲入宫门的凤撵。 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小梅忙劝到:“她如今就是个刺头,阿姐何必去招惹不快呢?” 略略地想了想,我还是坚持着:“无妨,毕竟这是皇家重地,量她胆再大也不敢在此造次。小梅,你且先替我照顾着晋儿,我去去便回。” 待将晋儿交托妥当,我人下了凤撵,并交代禁军卫不许跟着,便独自上了玉带桥。 靠近间,对人似乎已察觉到我的存在,然并无戒备之心,依旧出神地瞧着宣德门里外的一切。 也不知为何,我一时竟起了耐心,与她并立在一处端看着当下堂皇恢弘。 良久,当心中正有感怀腾起,身边久立之人先开口道:“殊不知,四年前我也是如你这般,乘着鸾凤玉撵从这宣德门入宫的。” 我侧头过,瞧着静静述说过往的女子,忽觉得她被时光磨去了棱角,不似我认识的那个浑身带刺,毫厘必争的林思安,鬼使神差间,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怜惜。 话说出口,方觉悔:“浮生如梦,荣华如烟,你还执着着这深深宫墙的过往,不肯放下?” 林思安轻轻笑起,应道:“如何放下?进去过的人,都放不下。” 淡笑渐染梨涡,她似痴迷地,为我描摹到心中的好:“里面有世人想象不到的琼楼玉宇,有食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有无数宫人服侍着你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而更让人沉醉的是,这金碧辉煌中,藏着世人梦寐以求的无限尊贵。” 低吟一笑,林思安转而望上我,面上渐渐落了凄凄:“这里的一切,曾经与我息息相关,可如今我却只能站在宫门前,以一个门外客的身份窥探其内是否荣华依旧,很讽刺对吧?” 于她的问题,我未急做回答,只是再次用心去审视这片荣华深深,忽感可叹。 世间浮华,迷人眼,几人看透? 酿足了底气,我不带半分炫耀地回应上林思安:“可你却不知,里面的人无时无刻想逃出来,而外面人却削尖了脑袋想进去,你我两种相逆的心境处在一起,的确很讽刺。” 各自讽刺在心,我们二人在沉默里又相处了许久,林思安忽一记嗤笑出口,打破了这方艰难维系的安宁。 “同为女子,我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难超越你半分。这一回,我真输得心服口服。” 我道:“人就是这样,若有他人作为标榜,相较下便容易患得患失,更容易迷失自我。” “可是忘了,当初不是你要我做另一个李淳元吗?虽称不上十全十美,但我自认,我在不断接近于你,肖似于你,甚至觉得某些方面早远胜于你。” “是啊,你把我模仿的很像,像倒以假乱真。可惜你还忽略了一点,半聪明的人在失去后忽略较真,可一旦有失而复得的机会,他却变得斤斤计较,就如同你。” 顿时,林思安面色一沉,话语间有了戾气:“你是在向我炫耀,自己在玄郎心中的地位牢不可破?” 我无奈笑了笑,未在意她敌意间,几分荒诞在心:“炫耀谈不上,我只是意外着,你居然对容舒玄动了真情。” 被风乱了鬓丝,我抬手将它规整在耳后,继续话到:“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才会不断地拿他人与自己比较。我从不是一个栽了跟头就爬不起身的人,更不会缺心眼的与过往死磕到底,容舒玄早已不是我在意的人,我为何同你炫耀他的种种?你我虽相貌极相似,但毕竟是两个人,所追求的东西自然不同。” 半响,林思安响起声闷笑,回敬上我:“我也没想到,你对靖德帝动了真心。” 我亦不落下风:“至少我的真心,当下给了值得托付的人。” “真真是个笑话!回想四年前,你我在会阳行宫一别,我曾窃喜自己以青出于蓝,从你手中夺得一片新天地然曲曲绕绕,不管我如何付出,却还是落了个为人做嫁衣的凄惨下场。我这一生,从头至尾都是一个笑话,所余人生也只能在愚弄中度过。” 两行泪姗姗而落,林思安迷茫在眼。 “更可恨的是,我如今唯一的退路,在他眼里我依旧是个求而不得,慰藉相思的替代品我不想装下去,可却由不得我选择,还得继续演下去。” 有些话已显得多余,然自私间,我亦想给自己留点心安理得。 我道:“若想走出我的阴影,那就得学着放低n,或许这样,你脚下还有宽途可行。” 她笑中带执迷:“你不该劝一个走火入魔的人回头。把你模仿的上瘾,那就再也做不回原来的自己再者,原来那个林思安,卑微到让自己感到羞耻,我不愿意。” 转而,她抬手抹去那些不争气的眼泪,怅然而笑。 “如今你表兄是我最后的出路,我不能再放弃。也不算太坏,至少今生你掌控在玄郎手中,你表兄亦会吊着那份不甘,对我好的。日后若能为他诞下一男半女,我这下半生就有了寄托。” 一口郁气卡在喉咙,上不得下不去,怪诞间我亦不知如何再与林思安叙下去。 稍许,她忽说到:“这些年在您身上借了不少光,如今你我分别在即,我亦同当年般,再送娘娘一个大礼。” 我眼角一挑,极力压制着作涌的心,强装镇定地听她把话说完。 她道:“此次王爷来大历,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之前打探到靖德帝欲用渝州做为交换条件,将娘娘您赎回,故捷足先登,抢占先机。我想以娘娘的聪明睿智,知道该如何运用这个机会为自己解围吧。” 忖度一二,忽一个激灵上脑,我点出她藏在话背后的小九九。 “你想借我的手对付容舒玄?!” 她神色怭怭一笑,坦然回答上:“有何不可?我存有私心不假,然此事于娘娘,本身乃百利无一害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二章 龙潭来客 林思安的话如酵母,在合意的心境和局势下,不安持续发酵。 二十三日后。 “什么?!” 小梅在我耳边嘀咕了句,我顿时跟油锅里溅了水般,整个都炸了。 北燕派使团入上京和谈。 于前时鹿湘台情况不同之处,这次来的,乃名正言顺的北燕使团,靖德帝慕容曜的人!! 而更令我愤慨的是,北燕使团五日前便抵达上京,然我椒房殿此时才收到风声,个中原因不言而喻。 容舒玄在防我,故才将消息死死封锁住。 “小梅,苏逸舟可有说,他,他来了?!” 风声被瞒不是重点,眼下我最担心的,是阿曜那头犟牛会冒着性命之危,再闯这龙潭虎穴。 “苏太傅叫阿姐宽心,此番北燕遣派使团来上京和谈,并未见皇上本尊人。” “叫我如何放得下心!他就不该做这糊涂决定,遣人来大历求什么和,求了也是白求!” 急得跺脚的我,撒了通混话,心中不安越发高涨。 我絮絮叨叨地计较到:“不行,眼下这事我极不放心,他万一混在使团中来了上京,便是进了天罗地,我必须亲自弄清楚!” 说着,我提着裙子急冲冲朝凤栖阁外走,任小梅如何劝如何拦,也阻止不了我大闹乾坤殿的决心。 风风火火杀至乾坤殿前,人正欲一脚踏进去,杜裕兴这狗奴才一溜烟窜到我跟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谁想心中那团急火早烧光了我的理智,他这一挡,我硬是没多留脸面的,一巴掌呼得他趔趄再三退。 “不长眼的东西,敢挡我的道?让开!!” 杜裕兴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副欲哭无泪状,道:“求皇后娘娘给奴才条活路吧!王上再三吩咐不让人进殿打扰,若您此时硬闯进而惹怒圣心,奴才第一个就人头不保。” 我没多客气:“你要继续耗磨,浪费我时间,我保证你马上人头搬家!” 不光是嘴上架势那般认真,我趁守殿侍卫不注意,拔了他腰间佩刀架在杜裕兴脖子上。 “到底让不让?!” 一见刀卡脖子,吓得魂飞魄散的杜裕兴,立马拉开嗓门朝殿内哭嚎上。 “王上赎罪,奴才好说歹说,皇后娘娘非要硬闯乾坤殿,实在是拦不住啊!我的亲娘,奴才咋命这般苦贱!!” 他一嗓子殿门哭,倒把我脑子给嚎出了个清醒。 这狗奴才,哪里是吓破了胆,分别是在使苦肉计,以退为进给自己找活路。 片刻,殿中走出一暗卫,孔武有力在我跟前站端,手执金刀朝我行礼。 “奉王上口谕,迎皇后娘娘凤驾入乾坤殿一叙,娘娘请。” 撒泼闹凶虽是下下策,然仍管用,我人前冷哼一声,立马丢下手中佩刀,大步流星地跨过乾坤殿门槛。 入了正殿,见四下空空无人,我心中纳闷更胜来时。 刚想询问领路暗卫,不想容舒玄恣意从容地从偏殿中走出来,一见我人,脚步更见生风。 “这么快就到了?孤还想着亲自去椒房殿请你呢。” 我虎怒立上面:“少跟我装蒜!若我不亲自来探,这事怕被你瞒个十天半月也没准。人呢?” “什么人,孤嚒?” 他勾唇一笑,倒是继续跟我演起糊涂来。 我顿时火冒三丈高:“我问的自然是北燕使臣!不说是吧,我自己去偏殿找,总会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正欲闯殿,不想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纠缠住。 “急什么?刚跟你闹着玩而已。反正客人来也来了,迟早你们也会碰面,倒不如让孤多尽尽地主之谊,让慕容曜的人好好喝杯待客茶,这才显待客真诚。” 说着,他凝着眸光闪闪的眼将我打量好一阵,忽亮起无名指,勾起我的下巴。 “怎么,怕此时偏殿里坐在喝茶的人,是慕容曜?瞧你一张小脸,都紧张的没点血色。” “以你的小肚鸡肠,能同他安稳坐一张桌间喝茶,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巴掌拂开他的轻佻之举,我定住心神,把立场站稳。 “既然你料到我会来闹场搅局,那说明事前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眼下角儿已就位,好戏即将登场,你还在等什么?是怕自己届时掌控不住局面,还是怕自己会输?!” “输?!” 一个字,被容舒玄的嗤笑声拉得抑扬顿挫,自负的炫耀味十足。 “这等弱者败笔,从来都不存在于孤的人生辞海中。一条咸鱼即便翻了身,还是条咸鱼,劝梓潼别抱太大希望,免得待会失望伤了心,孤可是会心疼的。” “不劳您多操心,我亦是输得起的人,没你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 “但愿如此。” 说着,我们俩短暂眼神交锋,他轻尔笑带过,便领着我朝偏殿走去。 绕过屏风,坐在案几旁的来客似乎也察觉到动静,顺势朝我们这边一望,电光火石间,不想当场将我和他僵在原地。 这一幕品在容舒玄眼中多时,他反不急不躁地在我们中间搭起话桥来,打破这方凝固的气氛。 “二位虽为旧时,然他乡再逢,想必也有了些生分。是否需要孤为二位彼此引荐番?” 面对容舒玄话语间的阴阳怪气,座上盛玉童倒是反应极快,立马朝我抛来一个关切的笑靥。 “这一见,其他觉得倒是还好,就是人消瘦得厉害。如此看来,你故国的伙食也不怎么对你这刁钻丫头的胃口。” 我微微一怔,转而相逢喜泪蒙上眼,对上:“我就是生的刁钻古怪。不应心应景的人处一块儿,即便天天龙肝凤髓,也觉味同嚼蜡。你一来便没句讨喜话,嗳,盛玉童,我看着真有那般憔悴?” 他手中折扇一合,笑语轻盈:“美着呢,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美人李淳元,分毫不损你在我心中的风姿。” 容舒玄蓦的脸黑,捻酸吃味插上话:“没想到二位关系如此亲近,好到让孤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我反呛到:“龌龊的人,才会老想龌龊的事不过你会这么想,也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你那长在脑顶的眼中,哪有什么单纯可言。” “当着外人的面,一定要让孤里子面子挂不住?荣贞世子,噢不对,现应该称尊阁下一声殿下,毕竟您是靖德帝谕旨亲封的皇太弟,身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皇太弟?!” 从容舒玄口中道出这个事,不掩其实,我当下十分震惊。 要知道,皇太弟身份在天家人眼中,是仅次于东宫太子地位的存在,同样具有皇位继承权纵观历朝历代,皇太弟这样身份的人存在,要么是有强权在手,要么是当朝天子膝下无出。 而以上情况,似乎都与慕容曜当下境况不符,随之深究,竟不觉着了魔道。 阿曜人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三章 锋芒之斗 关心则乱,触犯了这个对局禁忌间,我似乎也低估了稳坐人前的盛玉童。 觉察到我的异样,他平静如常地话到:“如今王上手握重筹,自然谁见了都稀罕。前有权臣宋衍示好,欲结秦晋之好已传得神州遍知如今鄙人身负皇命重托前来大历和谈,若要压过他当日风头,自是要有分量的身份才压得住阵脚。” 自如一笑,盛玉童反将话头抛向了容舒玄:“我国国主十分看中此次和谈结果,就不知王上此时,把我这个赶鸭子上架的皇太弟放在哪里?” 听到此,顿时间我心中大石头落地了。 所谓一环扣一环,解了当下最关键的疑惑,后续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盛玉童如今这“皇太弟”身份,乃是保慕容曜万全也不至遭人轻视去的折中法。 而且两军交战,尚不杀来使,我猜盛玉童现下之所以还能稳坐人前,多半赌着这句老话还奏效。 半响静峙,容舒玄唇钩浅笑,话中锋不落:“殿下能来我大历做客,自然欢迎之至,不胜荣幸不过孤还是稍稍有些失望,若此时在座而谈的是曜兄本人,那便是再完美不过了。” “王上何须心急?我此番前来上京,说到底不过就是块敲门砖,探探是否在这浑水中站得稳脚若届时真谈得拢,那王上与我国国主何愁他日无缘一聚?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殿下果然是人中之龙。进,能阵前杀敌,退,能文韬治乱曜兄有你这样的左膀右臂,不愁来日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品着为凉去的香茗,盛玉童磊落一笑,把对人送来的高帽子给谢绝回。 “若说什么人中之龙,王上倒是看走眼了一回,我本是受不住陈规约束的人,若不是眼下国难当头,且与王上身边这位美人渊源匪浅,我也不会自找无趣的来做这出头鸟。” 说着,盛玉童放下手中茶盏,郑重其事地把正题放在台面上。 “我等此番来意,王上早已心知肚明,便不再做多余重申。在下已耐心等候王上答复五日,如今该到的也到了,是不是说明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 也不知为何,忽一股抵御不住的冷朝我袭来,硬是将我人冻在座上,大气不敢乱喘半分。 心越见乱间,忽一只大手覆来,我来不及抽离躲避,便被对人牢牢掌控在手间。 他那满眼眸光闪闪,忽逼得我想逃,却无处可逃而容舒玄并不太在意我排斥的反应,拇指来回摩挲着我的手背,将这方酿在眉眼的笑转投给座下等待回应之人。 他应道:“区区一个渝州,想换孤的皇后,慕容曜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何况,孤已经应允了摄政王和亲,亦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那看来这一回,王上真要血亏在宋衍手中,输得一败涂地。” “输?” 这等字眼从盛玉童口中说出,无疑是刺伤容舒玄颜面的挑衅,不觉间他脸色下得难看了些。 他即刻反驳上:“孤即便捞不到半点好处,也不至于像曜兄那般,把自己祖宗基业给搭进去至于一败涂地嘛,怕是届时兵临渝州瀚阳城下,自有人会笑不出口。” “是吗?” 手中描金扇一展,盛玉童从容笑更显风流儿郎态。 “怕是王上期盼的这一天,终不会来。” “殿下这口气,太狂傲了些吧。” 盛玉童不觉出格地应到:“非我故弄玄虚,王上怕是不知当下你和宋衍的合谋,反而将事情弄巧成拙。” 眸光微微一闪,容舒玄人前依旧不动声色。 “此话何解?殿下指教,孤洗耳恭听。” “指教不敢。” 描金扇在盛玉童无名指与中指一转,揭开了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话题。 “王上有所不知,伪帝之所以现能与我国主势力抗衡至今,不仅是因为有宋衍背后扶持,更离不开北燕大门阀之中的司徒家、岳家、金家的支持而这一年多来,这三大家为争夺中宫后位话语权,可谓是积怨颇深,势成水火。可如今王上冷不丁插上一脚,欲让贵国端惠公主占据中宫主位,您觉得此时他们三大家还会以宋衍马首是瞻,惟命是从吗?” 容舒玄忖度片刻,亦有话说:“即便如殿下所说,当下我们弄巧成拙,使得摄政王在北燕处境艰难但别忘了,他们宋家手中,可还拽着能调动北燕天下兵马的龙虎兵符。仅凭这一点,他们随时随地都有翻盘扭转局势的机会。” “所以说,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王上的精打细算,似乎还未到了如指掌的地步。” “什么意思?” 就当下局面,我从来未见过容舒玄这般风头渐衰,懊恼憋屈的模样,不觉窃喜间,暗自感叹真乃一物降一物。 “我想说的是,王上现下太高估宋衍此人了。若有他手中真有龙虎兵符在,只需振臂一呼,北燕境内岂有我等容身之地?” 尔雅笑随手中折扇一手,盛玉童稳占上风。 “不妨同王上亮个小小的底,那对龙虎兵符中的虎符,已是我国国主囊中之物。若王上不信,可以向你这位皇后求证一二真假。” 虽知盛玉童这话有拉我下水之嫌,然打虎先立威,不得不承认,盛玉童这一手打耳巴子给得极妙,极到位。 睨看着容舒玄铁青的脸,我亦觉得痛快:“不错,那虎符是我给慕容曜的。我费尽心思弄到手的东西,我自然有处置权噢对了,你先前为兵符也折腾出不少事端来,如今知晓去处,是不是顶失望我没将虎符交于你手?” “倒没想到你为他,竟然舍得下如此血本。” 硬生生在人前咽下口恶气,他面上腾起股张狂。 “即便慕容曜此时手握虎符,也不见得稳操胜券。要知道,想控制住北燕当下乱局,令一半的龙符才是关键。” 这一回,不等盛玉童开口,我便把话给接下来:“龙符的确是制胜关键,但很可惜的是,这关键亦没在宋衍手中。如此比较起来,宋衍不过是只纸老虎,被识破虚势是早晚的事情。” “如此自信稳胜不败?可孤只知道,若真是一体的,胳膊肘定不会往外拐,何况是一脉血亲樾棠你怕是忘了,你外祖父和宋衍终究都是姓宋,而不是姓慕容。” 此时,那恣意的笑虽不复存在,然我心清明异常。 我道:“那我只能说,你根本不了解我外祖父亲情,从来不是动摇他立场的理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四章 谈和无望 于我的观点,容舒玄观之审之后,不过奉以轻描淡写的笑。 “如此说来,什么世间亲情,人伦孝悌,不过是不敌利益争夺间的败笔,寡淡人心而已。” 我当即正言:“不是所有事,非得用利益二字来衡量容舒玄,世间存有风骨信仰的人不在少数,不是人人都如你般重利轻黑白的。” 他道:“时间可以效验一切真伪,孤拭目以待着。” 说着,容舒玄将那面上恣意一敛,把曲绕了多少的话落在了实处。 “敢冒风险下重注,得来的胜利才更有愉悦感,过程如何曲折,不过是让这盘对弈更显精彩刺激。孤还是那句老话,既已落下先手,便无悔棋的可能殿下不妨派人支会慕容曜一声,她李淳元今生只能是我大历的皇后,圆不了他仍怀揣不放的痴心妄想。” “王上如此固执己见,算不算一意孤行?” 人前未显露丝毫退让,盛玉童犀利点出局势中的要害。 “王上若执意与伪帝联手,不日边陲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输赢难测间,致两国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这可是王上所乐见的局面?” 留有充分思考空间,待见得容舒玄面色微有动容,盛玉童此时再把利害点得更清晰明朗。 “兵戎相见,双方必有损伤。而南夷虎视眈眈中原腹地已久,此时若两国不懂化干戈为玉帛,继续互相掐斗,那无疑是自曝要害让南夷有机可乘。 盛玉童再道:“据我所知,大历西疆多州去年因遭受大旱天灾,几乎是颗粒无收而王上为安抚灾民,稳固民心,曾多次命西疆各州开仓放粮,减免赋税,国库早已是入不敷出。如今旧患未除,王上一意孤行间又欲新添战祸,雪上加霜的重负,依我鄙见,大举步维艰的大历似乎折腾不起。” “殿下此番倒是把功课做得十足,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面对座上人冷嘲暗讽,盛玉童依旧安之若素,有条不紊。 “既知来者用心良苦,王上为何还不及时悬崖勒马?要知道,渝州境内未受大旱天灾波及,各县各郡官仓中屯粮不下三十万担若王上可首允我国国主请求,归还渝州自不在话下,且这三十万担屯粮,亦可解当下大历国库燃眉之急王上乃睿智大慧之主,亦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道理,眼下互惠互利,兵不刃血的双赢局面明摆在眼前,何苦要舍近求远,大冒风险呢?” 忠言凿凿,一时间,气氛忽陷入了僵持中。 我膛下心,跳动时缓时急,忐忑着接下来的局势会走向何等境地。 “殿下肺腑,的确字字入心,正中人要害。” 从一方深沉凝重中抬起头,容舒玄那浮起的笑意,忽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固殿下来时做足了说客准备,然你还是疏漏一点,孤从来不是个甘心被他人牵着鼻子走的脾气,甚至于极反感他人拿着孤的软肋做要挟。” 盛玉童不甚无奈而笑,应上:“要挟?王上怕是忘了,我们才是低头示弱的一方。” “不见得吧。殿下此番来上京,示弱是假,示威才是真。您刚才提到的种种利害关系,纳入考虑范畴尚可,然绝不是逼孤就范的理由。” “那王上言下之意,就是没得谈了?” 容舒玄冷冷一笑,把话回得玄机满满:“至少现下是谈不拢。不过殿下尚有时间斟酌,不妨再考虑考虑,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底牌亮亮底,说不定孤会动心。” “若得寸进尺,便成了欺人太甚。王上心中期许的东西,鄙人做不了主,也断不会让做得了主的人恣意妄为,任王上漫天要价。” “那看来今日孤与殿下的交谈,也只能到此为止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容舒玄口中那显而易见的逐客令,让我整个人呆坐在旁,心窍被那回涌的郁气堵得怅然万分。 我就是只黏在蛛上的小虫,早无挣脱还自由的可能,还期许什么?不过是徒增烦恼。 “王上。” 正见不欢而散间,盛玉童忽折腰践礼:“此番得见贵国皇后一面实属不易,不知王上能许鄙人与娘娘单独短叙片刻,好尽多时牵挂之情?” “不行。” 没有丝毫犹豫,容舒玄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盛玉童的请求。 扫了眼神魂游离的我,容舒玄那股霸道更显猖獗:“已无商量余地,再多旧情缅怀,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殿下珍惜于她,推己及人,孤亦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看重着,自然不希望过往旧事再纠缠于她。若觉失礼怠慢礼,还请殿下多多担待。” “王上既介怀,鄙人亦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举,进而伤了彼此和气。” 说着,盛玉童恭敬施礼,待全了人前礼数,他扬目朝我发来嘱咐。 “你要多多照顾好自己,其他的,我们会尽心周旋。勿挂,皆好。” 话毕,盛玉童从容自若地跟着引路的暗卫,出了这偏殿。 静坐在榻上,回味着盛玉童临走前的嘱咐,我心中亦喜亦酸。 不料正沉溺其中时,一只大手冷不丁探来,箍着我的下巴与其妒火中烧的怒眼强凑在一块儿。 “你很失望孤没能遂了你的愿?” 我怔了怔,转而在其控制下,苦笑出声:“我的心思放在哪儿,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舍得,孤比他更豁得出去!” 暴怒如溪涨,他捏着我下巴尖的力道,不觉重了许多。 然我如个木偶般,甚无多少反应,麻木地回应上:“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平心而论,我更乐见原来那个不择手段,不达不目的不罢休的容舒玄可而今的你,人前故作强势,实则畏首畏尾,反而像个小丑般不伦不类。” “太不知好歹!” 他狠狠那一撂,飘摇如叶的我人重心不稳,当即摔趴在榻上。 “孤虽管不住你的心,可却能控住你的人!就是死,你的尸首也是葬在我大历皇陵中,于孤同棺而眠,千秋不分!” 挣扎于心口那进进出出的郁气间,我缓缓从榻上撑起身,笑得声颤音抖。 “你真可怜。” 挑衅太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盛怒冲昏头的容舒玄蓦地脸色一变,大嘴巴子呼来,煽得我眼冒金星! 而须臾,我情绪亦如溃堤之水,不惧间大喊大喝起来。 “可怜虫!可怜虫!!你注定就是天下人眼中一个笑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五章 莽撞何用 夜凉如水,心寒如冰。 站在窗棂前,望着天边低垂的皎月,我神色空空的眼眶中莫名溢满泪水。 心中苦痛煎熬,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然这困境如个魔咒般种在我身上,似乎永无解除之法。 “你的脸怎么了?” 正沉浮于苦痛中,忽然耳边炸起句关切深深的探问,错愕不过转眼,人已经疾奔至我跟前。 一身夜行衣的盛玉童,探出手便把住我的脸颊,左脸上未消退的五指映入他眼,惊得他眉头挤凑到一块儿。 “是他下的重手吧?人前大丈夫,背地小人狠,拿女人出气算什么男人!看来我还是对他太客气了些!” “千万别生事!” 挣脱他的把看,我慌忙将窗户关住,并在四下细查了遍凤栖阁中的动静,确定安全后,才急冲冲地将他拉到暗角。 我压着声线喝斥上:“你不要命了?这是大历皇宫,不是任你来去自如的市井茶楼!趁禁军卫还未察觉,赶紧离开这里!!” “我偏不!什么虎穴龙潭,天下还没有小爷脚踩不住的地儿。” 我急得半死,不想他脱开我的拉扯,先声夺人上。 “不用你赶,我会走,前提是把你一起弄出去。” “这可能吗?!” 原以为我够天真的,不想他急起来,比我还异想天开。 我恼他不知其险恶,苦劝道:“皇宫里三层外三层皆有重兵守卫,你能混进来已是老天保佑,还想把我一起弄出这铁桶般的牢笼?不是我打击你自信,什么时候你也同阿曜那般莽撞冲动,真当自己有三头六臂,九命在身吗?” 盛玉童急道:“白日容舒玄的态度,你我瞧得真切,要想把你正大光明的接回衢州,简直比登天还难!既然眼下明的行不通,那我们也顾不上什么道义,和他来阴的,看谁狠得过谁!” “你现在处境都是半个泥菩萨,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出大历国境,已是万幸中的万幸若再多我一个累赘,无疑等同自寻死路!” 一口气训了他老长段话,我包着泪气时急时缓好一阵,才镇住心中那股失控的情绪。 我拽着他的手腕,极尽哀求地劝到:“来上京和谈本就是个错误。现今天下有点见地的,谁不知你盛玉童乃慕容曜的左膀右臂,容舒玄即便此时身处劣势,但他还没蠢到不懂先发制人的道理。我敢打包票,容舒玄让你进了上京这险地,就绝不会让你堂而皇之的离开因为他清楚,阿曜少了你,自己便多了一分翻盘的机会!” “这些早在来之前,我们便一一细想清楚利弊,可计较再多,顾虑再多,于p困境有何意义?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和成王叔极力阻拦,今时今日站在这儿和你啰嗦这些的人,便是阿曜那个傻小子!” 他急气微微一沉,还是稳住了捉急:“你知道他的脾气,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亦是不会放弃你的!淳元,眼下处境虽险,然不代表全无生机我率使团来和时,手下百名死士已经乔装成商贩走卒,混入上京城中,就等你当下一个决定。” “你们真!!” 下策中的下策,无奈中的无奈,我断然下不了这狠决定。 眼一闭,泪滚落,我黯然回应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你在顾虑什么,还是眷恋不舍什么?!” 面对盛玉童的质问,我一点不意外我很明白,人这一生,谁没有点顾忌与眷恋,不是如想象中那般洒脱自如的。 “你自然体会不到,为母则刚的滋味!我之所以能撑到今时今日,不是我多眷恋这荣华,是因为我还清楚,我是晋儿的母亲!他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因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曾活在无疼无爱的阴影中,且险些断送了性命如今你要我跟你逃,我断然做不到这份心狠,弃他而不顾。” 想加以克制不至狼狈,然泪水汩汩,早乱了我面上从容。 “还有小梅,我的义妹,她背井离乡,不远千里陪我煎熬在这牢笼般的大历皇宫中多少日夜,她面对无尽折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为护我名节不辱,牺牲自己的清白之躯!盛玉童,换做是你,你能这般自私地抛下他们,去过那一世不得心安的生活吗?我留在这里,再苦再累,至少心安理得!” 怅然地抬起手背,将满眶欲落之泪拂去,我抓住盛玉童的手,再次恳求上。 “我不能辜负真心待我好的人,你也是。听我一句劝,趁容舒玄防备不深前,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上京,越快越好!” 犹豫不决间,凤栖阁外忽然传来动静,我忙竖耳一辨,来人声音顿时让我慌了神。 “是霍子陵的声音!定是今夜行踪败露,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走啊,盛玉童!!” 说着,我顾不上他有多少不情愿,发狠地拽着朝后殿躲去。 “这已是你第二次让我束手无策,无功而返,阿曜这回真会记恨我一辈子!!” 我推开靠荷塘的窗棂,打止住他的婆婆妈妈:“他记恨你一辈子,总比你把小命丢在此强百倍!沿着荷塘向北走会有条小径,连通着上和宫的梅林,知道这地方的人极少,且把守薄弱!” 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盛玉童也懂审时度势,一个矫健翻出窗,回头向我交代上。 “今夜我会速离上京返回衢州,之后宋玄冥会找机会再与你接头那帮死士仍会继续潜伏在上京城内待命,就等你拿定主意。淳元,你一定好生斟酌,保重!” 说着,人便快速消失在浓浓夜色中,没了踪影。 而不过等我处理好泪面的时间,霍子陵及其两名部下,便赶至后殿。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带人简单地行过见礼,他便单刀直入地说明上来意。 “今夜禁宫中溜进了贼人,且在皇后娘娘椒房殿附近不见了踪影皇上已下了明令,要将贼人捉拿归案,末将王命在身间惊扰娘娘凤驾,还请恕罪。你们俩,仔细搜!” 霍子陵一声令下,他那俩部下便在我后殿中搜查各角落起来,而我其间一声不吭地立在窗边,试图为盛玉童争取更多遁逃时间。 然不想,匆忙间,我还是忽略个致命的破绽。 注意到我身后敞着夜风的窗棂,霍子陵立马蹙着眉头,朝我所在处走来。 见势不妙,我即刻阻断其去路,小声警告上:“你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六章 险中求胜 临阵交锋不过片刻,此时又有人迫不及待地上门捣乱。 “你们俩挺亲密的,在说些什么?要不要孤来帮你们拿拿主意?!” 对人声如魔音附脑,我还来不及反应,容舒玄人已至我跟前,强行将我逮到自己身边。 慌乱间,我余光扫过后殿入口,屏风隐透着黑压压一片,好不热闹。 三两口气下肚,我强打起精神应对上:“阵仗不小啊,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你今夜要废了我这皇后呢。” 容舒玄睨着眼,将我和霍子陵轮流审过,不咸不淡地回到:“这倒是你的真心话,可孤会如你的愿?宽一百二十颗心,这椒房殿的女主人平安着,过个百十年也不会变。” 说着,他浮出警惕的眼在后殿四下游走了遍,一无所获间,也开始学着打马虎眼套人口风。 “以前这个时辰你早歇下了,今日怎突然一反常态,还独自一人呆在这后殿中?” 他探我口风间的话,我忖度一二,倒是自行悟懂了个玄机。 容舒玄根据我的就寝习惯,以为我当时定和盛玉童在内寝私会,故带了门口那帮子人欲抓个现行可偏偏不巧的是,因白日的事我郁结在心,故夜不能寐,反让霍子陵捷足先登。 这阴差阳错间,我真特感激老天爷:若刚才先至后殿的人是容舒玄,怕是现下的场面不会像这般风平浪静。 琢磨透这点先机,我开始反套路上对人拳拳质问:“换做是你,积了一肚子火,肿着一张脸,能当什么都没发生的蒙头睡大觉吗?” 此话一出,如在对人心中扎了刺儿般,那股趾高气昂顿时蔫儿了不少。 容舒玄假意在人前清了清嗓子,捏着股阴阳怪气调问上候在旁的霍子陵:“霍卿早至一步,可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 这回子,倒是轮到我紧张高悬。 能不能蒙混过关,就看霍子陵接下的话如何回答只是他那呆木愚直的性子,我十分拿不准这个人会不会泄露嘴。 “末将搜寻至后殿时,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在,并没有发现贼人的踪迹。” “真的?” 秉着一副不可置信的口气,容舒玄细致地将他人从头到脚审视了番,不见半点异样起伏间,他随即把话头引到霍子陵那俩部下身上。 “你们呢,真没其他可疑发现?” 两人立单膝跪地,垂头敬答上:“禀王上,卑职已仔细查验过里外,确无可疑之处。” “嚯,那倒是成了孤疑神疑鬼。” 人前自嘲一笑,在场诸人皆不敢应话稍许死寂后,他莫名其妙地哼哼而笑,又朝霍子陵抛出了一记矛头。 “可刚孤人至时,明明见你和皇后在交谈什么,霍卿那时的神情反应可不似此时般沉得住气。” 怕容舒玄刨根问底间走漏出破绽,我立马把话给顶了回去:“听你的意思间,如今只要是个男人同我搭句话,都是种罪过了?” “孤是这个意思吗?” “哼,难道没这个意思吗?” 我还击极快,分毫没给他人前留脸面的意思,反而想越撕破脸越好,好叫容舒玄这疯狗知难而退。 我鄙夷而斥:“尚且不知今夜出了何等事,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来我椒房殿问罪,既要拿我的短,抓我的不是,我配合间,难道还不许我问上一问因由?处决十恶不赦的犯人还要定个罪名,广告天下,你口口声声说我乃大历皇后,可你看看现下,我此时哪里还有半点皇后的尊严在?个个不请自来,在我椒房殿中如出入无人之境,我算什么,活脱脱就是摆设供人笑料罢了!” “好端端的,上什么火气?孤也是一时情急,未周全你的感受” “少来打人嘴给个枣这一套,我这人不禁逗!” 对人服软之态已明朗,然我既已登台唱了这混角儿,自然要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拂开容舒玄示以关怀的手,我讥嘲上:“你这帝王喜怒无常,高兴了,如现在般赏个好脸子,满嘴油话把人捧得比天上月亮还高可不高兴了呢,什么掐脖子,煽耳巴简直是家常便饭,若还有争执还口,拳打脚踢更不在话下。我倒觉得,什么皇后威仪不容冒犯都是狗屁,倒不如说养了条取悦你无常喜怒的狗来贴切!” “注意你当下的言词!” 瞧着他这将怒之势,我反笑得无比畅怀:“瞧瞧,一不顺意,就跟人蹬鼻子上脸不是?是不是手又控制不住了,想发难了?!好啊,我右脸上还好着,干脆您再赏一巴掌,左右凑一对儿印,您看着也赏心悦目!” 当下,对人发难之势被这当头冷水泼下去,倒成了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玩意儿我笑着,笑着,不觉间打翻了心中那苦药罐子,苦得我的满眼泪光翻动。 “都退下。” 看这情形,容舒玄似乎打算清场后向我示弱,可把人逼得这个份上,我能让他如愿?! 见霍子陵欲退离,我当即喝止住:“不许走!刚当着这么多人面,伤我脸面,如今你自个占不住理悔了,想保全你天子颜面间,竟想草草收场?容舒玄,天下没这般便宜的事!” 咬牙磨砺片刻,他还是迁就地问上我意思:“你想让孤如何全你颜面?你说,孤保证无一不应。” 立威要立足,当时面肌一抽,扯动了我左脸颊间的肿伤,我立马想到个狠毒的报复法子。 我言词不让分毫地回应上:“你一巴掌打得我众人前颜面无存,要真心赔罪,自然得让我打回来才是。” 他微微一怔,回道:“也只有你,敢行这等藐视皇威,抄家灭族的忤逆事。” “若不这样极端,以后我这个皇后,如何在这后宫中树立威信?天子颜面自然尊贵无比,若舍不起,就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打。” 良久,这快陷入死寂的后殿,忽然窜起令人心躁动不安的因素。 面对他的反常,我心起慌乱间,仍强做嘴上镇定:“你以为我真不敢?” “孤只知道这意气决定,随时随地都可能反悔。可瞧你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估计这一巴掌,也只是口上猖狂而已。” 虽知是对人的激将法,然当时,我还真心甘情愿地中他下得套,一巴掌不留情地朝他脸上呼去。 而那耳光嘹亮声一刻,我怂了,他笑了,而愣在旁的霍子陵,忽意识到什么伤体面的大禁忌,忙埋头不敢视地跪了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七章 喜乐武门 半月前凤栖阁风波,我已忘记那一巴掌后的细枝末节,不愿再去回想它是如pn息的。 反正,盛玉童平安逃离上京,返回衢州,已经是达到我最大的目的而我因此事牵连,被容舒玄禁足椒房殿半月之久。 至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是后来禁足期间,霍胜男来看望我时才得以知晓。 原来事发后,返回驿馆的盛玉童和几个随侍便改头换面,乔装成贩茶的走商,于第二日一早便混出了上京城而驿馆中,一直被容舒玄监视的,不过是盛玉童小伎俩下安排的一个替身。 等发现不对劲,盛玉童已经足足离开上京两日有余。 当初欲想将盛玉童软禁在上京,得知中了对方“偷梁换柱”的把戏,容舒玄虽震怒不已,然继续再把那假“皇太弟”滞留于上京内,无意义不说且招惹口舌是非故这位假皇太弟请辞间,容舒玄也只能忍气吞声,许他们启程返回。 而这月初,乃容玉意出嫁北燕的大日子,所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她出嫁自然要到场为其送祝容舒玄再气恼我坏他大事也得顾全大局,故在容玉意出嫁前三日,解了我的禁足。 把皇后该做的那套冠冕堂皇完成,此时我和晋儿立在宣武门城楼上,看着下方火红一片,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那股热闹反而将我的心陷入了番冷淡无感中。 不为了那点人前体面,她会接受我的祝福?我们都心如明镜,皆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彼此间最恰当的相处之法。 “母亲,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端惠姑姑了?” 趴在城墙上感受热闹多时的晋儿,忽然扭过头,眉飞色舞地问到我这个问题。 风中的我微微一怔,反应不太自然:“应该是吧。” 然晋儿听闻我的话,立马手舞足蹈起来,乐的喜笑欢颜。 我挺不解地问上他:“端惠姑姑远嫁,以后怕是极少有机会再回来,难道你不挂念她吗?” “才不嘞!” 孩子的反应,从来就是本心的写照,他立马毫不避讳地向述说上自己的真情实感。 “姑姑脾气老坏,且常常惹母亲生气,晋儿打心底不喜欢她,又怎会挂念她呢?母亲,姑姑嫁人才好,以后在皇宫就没人找你的麻烦啦。” 听到这番话,我不觉喜,反而心中甚是焦虑:“谁跟你嚼得这些碎料子?让我知道,非拔了他的舌头不可” “事实嘛。” 他见我不似意想中高兴,转而乐劲儿一散,小嘴嘟得老高。 “母亲,孩儿年纪虽可还分得出好坏。您不知,姑姑老喜欢背地跟父皇说您的坏话,平时也对晋儿处处刁难,我真不喜欢她!” 孩子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我虽担心他现下环境是否有利于他的成长,然这番话间,我竟一时无言以对。 喜便喜,恶便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归正的。 “可殿下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你的亲人苏太傅他可没教过您不敬长辈,不尊伦常噢。” 正犯愁间,霍胜男笑语轻盈地走过,弯下身,便在他亮亮的小鼻梁上轻刮上一记。 “若殿下及时不加以改正,便不是个好储君,好孩子,岂不辜负了你父皇母后的期望,苏太傅平日里的敦敦教导?” 晋儿眨巴着眼思索了片刻,还是疑惑不释地问上霍胜男:“霍姨,那你讨厌端惠姑姑吗?” “讨厌啊。” 她爽朗一答,怜爱地抚上他的发顶。 “可姨姨从来不把这些喜恶宣于口,尊重他人,不恶语伤人才是君子所为。若无愧事凭人问,终有清明供揣摩殿下如今年纪还但以你的聪慧睿智,以后定会懂的。” “噢。”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孩子转而释尽小脸上疑惑,换上明朗之色。 “反正往后再见我讨厌的人,管他如何凶巴巴,晋儿定有礼貌地对待,不招惹他。是这样吧,霍姨?” “殿下真聪明!来,霍姨送你个小奖励。” 说着,霍胜男喜滋滋从怀间掏出个水晶片,塞在晋儿手中,并教他如何使用。 “放在眼前看,是不是远处的人都变得格外大,格外清楚?” “嗯嗯,好神奇!谢谢姨姨!” 毕竟是个孩子,一遇到新奇事物,就兴奋得不得了我嘱咐了几句担心,待晋儿稍安分后,才同霍胜男续上话。 “瞧你把他宠得,估计得了这新奇玩意儿,得好几天才能消停住兴奋。” 霍胜男瞧看着沉醉其中,乐此不疲的晋儿,不以为意地回到:“孩子嘛,天性好动好玩,总不能一味约束再说殿下多聪慧的孩子,若真变成了个墨守成规的刻板人,多可惜。” “我看啊,姐姐你还是早觅佳婿,最好能生个女儿。” “为什么?” 我这一打趣,令霍胜男狐疑满面。 我暗暗偷乐片刻,道:“自然是把你闺女许给我儿子做媳妇。你这性格定传给你闺女,和晋儿必是互补绝配,天作之合。” “又没个正经谱!调侃我很有意思?!” 嗔怪间,霍胜男娇羞满脸,叫人见了喜在心头。 我乐高不怕话大:“反正我喜欢你这爽朗性子,管它有谱没谱,先把事定下再说。” “得了吧,殿下可是咱们大历的太子,他的婚事,可不是我们一句玩笑话能敲定的?” “有我啊。有我这个准婆婆在,这事字已有一撇了,亏待不了你家闺女的放心,我耐心十足,等得起你给我儿子送好儿媳。” “那你就慢慢等吧,准婆婆。别说闺女了,就连闺女他爹我都没着落,你想催婚,也不是这般变法子奚落的。走了!” 见人掉头欲走,我急了:“嗳,嗳,嗳,好端端的生什么气?玩笑间真假都分不清,你说你这人如何不让人操心。” 忙把人拉转回来,我又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上。 “我发誓,以后绝不拿这档子说笑。” 她佯装不耐地扫了我一眼,道:“权且就信你一回,以观后效。” 说着,我俩相视一笑,齐齐朝宣武门下那方热闹望去。 也不知为何,越看,我们俩间那份乐趣,就越发显得寡淡,心头着实不是个滋味。 正想如何打破这莫名僵局,霍胜男倒是先开了口,感怀上:“端惠公主这一嫁,看来在渝州这场大硬仗,也避无可避。” 倏地,这话直击我心底深处,忧思如潮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八章 祸起无防 风中浸良久,我恬淡地话到心中感悟。 “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不损分毫,偏偏有些人要以偏激为轴,走最艰最险的路。你们英明神武的天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易意气用事的短浅辈。” “当心祸从口出!” 打住我的口无遮拦间,霍胜男神色紧张将四下观察了个遍,见无异状,才敢压着声调同我继续搭话。 “我明白,你心里有自己的坚持和立场,理解同情间,并不代表我们会一味纵容。朝堂事,尤其是北燕和大历,听姐姐一句劝,有些事你越发掺和的深,越会适得其反,致事态恶化。” “如何置身事外?你教教我。” 劝不解心惑,反勾起心中时时压制的魔。 “我只知,若不有所行动,那就会一直成为有心人利用的由头。这个乱世不适合单纯的人生存,不争不算,只会被踩得头破血流。” 霍胜男道:“打我你相识起,这样的话题便一直争执不下,我说服不了你,你亦改变不了我两个处于不同立场的人,如今还能并肩一处畅怀人生,已是极不易淳元,我只希望你在这节骨眼上,还是本本分分的做个看客,别再去搅动这滩浑水,因为谁都难。” 嗤笑不觉出口,须臾审夺,我还问上霍胜男。 “怕我再生事端?好比如当下这个当口?!” 一阵不自然在霍胜男面上翻涌,调试再三,她倒是直言不讳。 “对,刚不见你人,我就担心你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若无度一味试探王上的底线,你终有一日会翻船在自负中。” 笑着,然无奈居多,不过我还是奉上一席交底话。 “放心吧,今天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观礼客,其他多余的事我不会做,也不会蠢到自毁出路。” “自毁出路?你什么意思?!” 想了想,眼下已是板上定钉的事,瞒着霍胜男亦无多大意义,还不如大方给她解个惑,至少能换得个真挚相待。 我道:“从局势讲,眼下容玉意赴燕都与伪帝联姻,我求之不得。一桩临时起意的联姻,插足到北燕门阀势力割据中,你觉得是增强宋衍当下势力,还是削弱?” “这” 看霍胜男的反应,无疑换个角度点醒,更易看清楚当下局势利弊。 “明白了吧?容舒玄执意走这步险棋,本来还有六成胜算,如今恐怕一半都玄。” 她道:“怪不得相爷近来频频来书,要子陵极力劝阻这桩和亲,原来是这个原因。” 听闻这细枝末节,我并不感意外:“我父亲他素来深谋远虑,岂看不透这一层弊?只可惜,他还是小瞧了容舒玄对你们霍家的忌惮,枉费苦心罢了。” 霍家当下在大历的尴尬处境,霍胜男自然一清二楚,然抛开这些计较,她问得倒是十分中肯。 她几分不解地向我求教上:“王上虽生性多疑,然绝不是个不智之君,既已知晓失大于得,王上为何还执意将端惠公主送去北燕和亲?” “你别忘了,容舒玄身为天子的同时,也是个重脸面的男人这男人要真较劲不服输起来,就是你大历一竿子臣子性命相逼,也拉不转他的倔脑袋。” 回首相视间,见霍胜男仍有不解疑色,我进而把话讲得深入了些。 “容舒玄向来自负,在他眼中,慕容曜无论是心计,智谋,治国,桩桩件件都不如他。可奇怪的,他越将对人与自己比较下去,就越感自己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久而久之,心魔成疾,就会产生时时压制对人风头的病态,进而陷入不可自拔。” “妒忌能蒙蔽人双眼。” 霍胜男喃喃恍惚,在我听来,虽觉得愚昧,然不可置否,这是我如今克敌制胜的法宝。 我应到:“走得越近,看得越清。容舒玄总喜欢追求些求而不得的东西,越是得不到的,他越不甘心,也就越容易痴迷。” “所以说,这才是你当下荣宠不衰的根因?你越是对王上表现的不上心,他便越在乎你。”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我的心确不在他身上,而他自愿沉沦其中,也怪不得别人加以利用。” 正当话题陷入困境间,忽然百米开外,一声冲天巨响在耳际边炸开! 紧接着,轰天巨响一声,两声,三声,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在安华街上奏响,先前的热闹非凡,瞬间变成眼下一锅沸粥。 炸裂声的间歇,此时已被街头四下逃窜的百姓呼救声所弥补,被炸伤的,被冲倒的,被踩踏的,目及之处,遍地都是这样的混乱景象! 惊变袭来,回过神的我第一反应就是冲到城墙边将晋儿护在怀里,以免被这不知何时再起的危险波及。 “有人作乱犯上!你们俩个,速保护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撤回禁宫!” 毕竟是将门虎女,临危间从容自来,迅速将我们母子的退路安排妥当,便拔了对人佩刀准备下城楼迎敌护驾。 “别去,胜男!下面还不知埋了多少暗硝,你此时未着护甲,危险!” 慌乱中仍有清明在,我立马伸手阻拦住霍胜男。 “不行,王上和公主此时还在危境中,保其周全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说着,她一把大力撇开我的劝住,飞快地奔下城楼,任我在后如何唤,如何喊,都无济于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从事发后到安全返回凤栖阁,一直紧紧缠绕在我心头不消。 最重要的是,我担心我这上观客,又不由自主地卷入这场飞来横祸中。 “微臣苏逸舟,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正焦头烂额间,苏逸舟不期而至。 一见他我如见了解惑星般喜,立马寻问上:“这个时候太傅怎么来了?” “王上担心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安危,无暇分身间,特命微臣来探。” “他和容玉意人呢,现下在何处?” 苏逸舟答:“公主在混乱中受了些轻伤,王上和太医署的人,正在天香殿中处理。” 九节悬气松了半节,我问话的语气越发见急。 “祸首可抓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倏地,苏逸舟面上微微一怔,转而反问上我。 “这,这不是出自娘娘的手笔?!” “当然不是!” 调扬高一驳,然须臾后,我和苏逸舟大眼瞪小眼地僵在一处,被莫可名状的诡异气氛给缠得死死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两百九十九章 嫌疑理序 事发突然,且处处透着蹊跷,我定定心神,把当下我俩间的误会捋上一捋。 “敢问苏太傅,近来我兄长宋玄冥可有来找过你?” “没有。过去但凡有消息传递,我们都是通过暗桩桥接,并未直接碰面。且有书信密条,阅过一律焚毁,这也是防止风声走漏的保险之法。” 回望上我的担忧不下,苏逸舟思忖片刻,举一反三地自悟上。 “娘娘现下意思间,是怀疑宋玄冥人眼下潜伏在上京城中,这祸乱与他有关?” “不,我了解兄长性格,他从来不是个擅自行动的冲动性格况且是这么大事,若他们想救我脱困,必须得里应外合,方有成事的可能。” “他们?娘娘口中的他们,指的是” 敏锐捕捉到我话里的关键,我亦没有半分隐瞒的意思,将事情原委向苏逸舟和盘托出。 我道:“盛玉童在逃离上京前,曾亲口告诉我,上京内留有百名死士,供我日后出逃接应之用。而今日容玉意大婚忽出这等变故,我自然第一时间怀疑是这帮死士所为,然当下经求证于你,俨然已排除了这种可能。” “既然是盛世子手下死士,那会不会是他在暗中号令,弄出了今日这一出险戏?毕竟于靖德帝而言,他们自然不愿大历与伪帝方结成联盟,导致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我忖度片刻,亦不敢专断。 我谨慎道:“是有这个可能在。我们暂且保留意见,待你与我兄长互通有无后,真假自有分晓。然我现下更担心的是,万一经求证后,证明我们的手是干净,那这事就更不简单了。” 事看多面,才能洞悉全局,谨慎起见,苏逸舟反倒向我提问来。 “纵观全局,方能应变万千。我们不妨一一做个假设,娘娘觉得当下,哪些人身上有嫌疑?” “若说嫌疑,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容玉意。” 谈及此女,我还是中肯地点评上。 “容玉意作为这场和亲的主角之一,不愿远嫁北燕,委身于伪帝慕容轩,乃不争的事实人处危境,自救当先,故这头号嫌疑,自然是落在她头上。” 不过当下我的话只到一半。 而苏逸舟素来心细,见我惑色不散,犹豫难决,他径直把下半段续了个全。 “娘娘此时觉得古怪的,是因为端惠公主虽为首嫌,然她若要搞出这等大事端来,却是一众嫌疑者中能力最弱的那一个。” 我点头应上:“不错。小打小闹,容玉意尚有可能,但要瞒过如此多禁卫巡防,布下这可弑君谋逆的暗中局,她太欠缺这个资本。” “臣倒以为,端惠公主于此事,基本已经可以排除嫌疑了。” “何以见得?” 苏逸舟道:“娘娘可是忘了前些日子,您向微臣提及公主曾求援的事?一个人,若能向自己曾视为死敌的对手服软,那说明她已经到穷途末路,认命的份上了。” 一语开茅塞,我心中疑虑淡了层间,苏逸舟又把未完的话题继续下去。 “排除端惠公子,娘娘此时心中可还有其他怀疑对象?” “有。” 我应得虽爽快,然心中矛盾却是胜前者百倍。 “顺位排除,第二个我能想到的,自然是那位暂时闲置在外的国相大人,我父亲李书云。” “师兄一向忠君爱国,忧心大历国运,的确难逃嫌疑。” “此时看来,如今父亲的嫌疑,还大着呢。” 基于苏逸舟的感怀,我心中莫名起了慌。 我道:“先前在宣武门城楼上,我听端庆郡主说,父亲暗中曾不止一次书函霍子陵,求他出面谏言容舒玄,阻止和亲。今日有这一出意外,别说你我,怕是容舒玄也把怀疑落在他老人家头上。要事情真是这样,那他老人家的手太毒辣了些,阻了和亲不说,火石无情间连带置我于死地,还可能祸及晋儿丧命。” 道出这点玄机,我不免暗自神伤在人前。 可旁听在侧的苏逸舟确始终儒笑不减,似有宽慰之意,然深究下去,他神色间更似藏有深一层玄机。 细细想过,我再疑问上他:“难道我的分析有什么疏漏处?” 他答:“其实娘娘已经点到了关键证据,只是在推测时因前车之鉴,井绳之惧,故结论出了偏差。微臣此时更倾向于,师兄他与此事无关。” “为什么?” “因为在师兄心中,王上的安危永远是他的第一顾虑。” 苏逸舟不急,待我自行领悟番有所得后,才把未尽的话续了下去。 “娘娘自己也说,火石无情。师兄为人素来谨慎,若真是他布下的局,师兄定深知这火石硫硝b时的利害,绝非人力可掌控的再者,送亲礼程早由礼部拟定,王上会亲自送端惠公主出城已是上京人尽皆知的事,如此一来,师兄他岂会愚蠢到搭上王上的安危做赌,去阻止和亲呢?这对重视国本社稷的师兄而言,太得不偿失。” 一时间,我整个人懵在原地。 此事既不是容玉意,也不是父亲所为,而我们的人行这极端事的可能也甚微,那还会有谁想搅和这场和亲呢? 越想越迷,犹如雾里看花不真。 “看来娘娘此时已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不如由微臣代述一二可能,供您参详。” 我问:“此时苏太傅心中人选,有谁?” “第一首选,王上。” 容舒玄?! 诧异不期而至,遍染我失色花容。我惊的是,一个我诸多怀疑者中最不可能为的人,却成为了苏逸舟口中的最大嫌疑。 “这推敲不通。你我都清楚,容舒玄为促成此事,不惜放弃慕容曜渝州做和的优渥条件若真如你猜测这般,他制造今日混乱,赌上自己天子安危不说,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吗?目的前后矛盾。” 苏逸舟解上:“并不矛盾。相反王上若真是背后始作俑者,他的目的,就是让这场结盟更加牢固。” 半惑半明间虽有领悟,然关窍处我仍未打通,故还是沉住气听苏逸舟的后解。 “娘娘之所以置身事外,不搅和大历与伪帝的和亲,是因为明白此事必会引起北燕门阀间猜忌离心,进而使伪帝方露出败迹。而王上走这一步险棋,微臣猜测,是在向宋衍等人表决心,力证即便有多方势力阻挠,也定不毁结盟对敌的初衷。” “高,实在是高!!以容舒玄不服输的性格,他下得出这手兵行险着的险棋。” 苏逸舟仍保留稳重起见,提醒上我:“是不是王上暗中一步稳定军心棋,娘娘还得看后续如何发展。不过微臣担心,还有一股极邪势力,同样嫌疑极大。” “你说的是?” 他道:“天欲宫,向来唯钱事从的江湖势力。娘娘难道忘了,您不是不止一次在他们手里吃暗亏吗?”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一股深深忌惮在我脑中敲响警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章 信与不信 天欲宫? 不可置否,这个名字如根刺扎在心头,令人寝食难安。 忌惮渐深间,忽冒出个突发奇想,我忙问上苏逸舟:“既然天欲宫重利,若我出得起足够的价钱,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脱困有望?” 听到我这一时臆想,苏逸舟面间猛涌怔色,转而为我道出个中利害。 “天欲宫重利不假,然他们在江湖上奉行的,从来是刀出见血,不背先客的宗旨。” “什么叫不背先客?” 虽从苏逸舟的作难间察觉到自己的天真,可我还是不想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转而向他讨教到天欲宫买卖规矩中的玄机。 “不背先客,是说一旦天欲宫敲定了桩买卖,无论以后有多少金银相诱,都不会接任何有损前买主利益的买卖。” 顿了顿,苏逸舟人前一二犹豫,还是向我道明不现实处:“皇后娘娘莫非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被困大历的?王上用十万黄金作筹要娘娘您的人,而天欲宫也接了这买卖,他天欲宫自然不会背弃已定契约,让娘娘自赎坏了规矩。” 我愣了愣,忽又想起一桩旧事,忙不甘地反驳上:“那为何先前,我父亲能和天欲宫达成交易,派人取我性命?如此一来,这不也等同触犯了容舒玄这先客的利益?!” “这不一样。” 苏逸舟答间,一股爱莫能助的哀,无声侵入了眸光中。 “王上当初那十万两黄金,买的是娘娘的自由,而师兄他,买的您的性命,两者并不冲突。” 听闻至此,一股荒诞在心中如火蔓延开,烧得我理智大乱,人前情绪失控。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让唤雪那丫头一剑了结我!被天欲宫这怪规矩束缚着,我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了个谁也碰不得的怪物!” “娘娘冷静!” 苏逸舟见情形不妙,忙跪下身苦口相劝。 “神佛不渡,亦要自渡!未到山穷水尽一刻,皇后娘娘万不可轻言放弃,更不能自乱阵脚。” “母亲你怎么了,晋儿害怕” 正被疯魔噬魂,渐失理智间,怀边一个瑟瑟酸酸的奶音灌入耳中同时,我左手两指被他软软的小手紧扣住,小心翼翼求摇着。 蓦地,我被从头到脚窜过的寒噤惊醒,忙把被吓住的孩子搂在怀间宽慰。 “是娘亲不好,让我儿担惊受怕了。” 说着,我把还溢在双眼间的软弱抹去,忙朝苏逸舟还谢去。 “快起身,苏太傅!我一时失态,倒让你和晋儿这孩子操心,羞愧得无地自容。” 苏逸舟道:“人坚不坠,必有坦途,娘娘眼下还需咬牙挺住,静待脱困时机。” 我点点头,一时倒说不话来,把怀中撒娇的晋儿圈抱得更紧了些。 正是幅舔犊情深,不想屏风外一个声音传来,打破这片好光景。 “启禀皇后娘娘,王上派人来传话,请娘娘过天香殿一叙。” 字字句句听的清楚间,相较苏逸舟的满面顾虑,我那小小神色变化,不过似静湖面上偶泛起的涟漪般轻描淡写。 片刻忖度,我道:“横竖比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心中甚是无底去来得强就劳烦苏太傅在此,暂且替我照顾好晋儿。” “微臣遵命。娘娘遇事小心冷静,切不可急进。” 我颔首致谢:“谢苏太傅好意提醒。” 淡淡一笑,我将晋儿交托到苏逸舟手边,便从容如风地走出了凤栖阁。 天香殿。 人刚至门前,里面那阵阵悲切哭声,立马将我脑子里每根神经绷紧,眉心与太阳穴间,不觉涌出隐隐痛。 看来里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等我到场开戏,有的头疼了。 深吸了口气,我还是大步向前地迈了进去。 “定是她要害我!皇兄,她什么心思,个个都看得清楚,只有您还深迷不疑!她就是个祸水,巴不得搅得大历天翻地覆!” “看来公主真没什么打紧的,此时还有力气在人背后说三道四,我倒是白担心一场。” 不等那作难之人开口,登堂入室的我,自行壮胆给自己解围上。 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我不嫌事大地找了个话刺,还礼给对面:“眼下吉时已误,公主嫁还是不嫁?外面好多人现伸长了脖子等消息呢。” “樾棠,少说一句。” 见事态有朝极端发展的迹象,容舒玄终于开金口制止住而他却似乎忘了,即便我不惹事,他那皇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况且,当下她容玉意装着满肚子苦水,怎肯错过这一吐为快的机会呢? 稍许,对人作势复来:“皇兄你自己看看,我就说她没安好心,这事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甩了好大一口黑锅在我头上,转而容玉意在容舒玄身边哭哭啼啼起来,尽心底演起了苦主戏。 然我呢,稳坐,跟个无事人般摆弄着手指甲打发时间。 “好了,皇兄既然答应你会彻查此事,定会给你个满意交代。” 这话刚落不久,我跟前忽然光线一暗微微侧扬起头,便见眼中阴晴不定的容舒玄,盯着我看得十分把戏。 我随即五指一握,放回身侧边,问到:“你不会也蠢到,怀疑这事是我在暗中捣鬼吧?” “怀疑不假,但孤还是想亲耳听你一席辩解你若肯给一分真诚,孤便护你十分周全,绝无戏言。” 我抽笑二三:“若我说是,你打算怎么护我周全?” 也不知为何,这股逆反的谈话方式,让我格外兴致盎然。 虽知这是种高空走悬锁的冒进。 “您听皇兄,她自己亲口承认了!好个蛇蝎毒妇,做了这等阴毒之事,还敢公然在人前招摇卖弄!皇兄,她明摆着是在挑衅您的天子威严,藐视咱们大历的国法家规!” 我抿唇哼笑几声,恣意十足地把对人话接下:“我这一角儿真难做,说不是呢,你信,她不信说是呢,你不信,她信。你们两兄妹凑在一起,还真难伺候,我都不知道该将就谁的意。” 他眉峰一敛,严肃地说到:“樾棠,这不是闹着玩的事!” “那谁叫我是这大历的皇后呢?当下处境,我不闹着玩也得闹,若不把她这口恶气给顺了,你皇妹怕是踏出这天香殿半步都难!你确定在外使面前丢得起脸面?” “真不是你?” 反话自然有反话的作用,看当下容舒玄的反应,便知这效果比顺着来起作用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谁为疑凶 容舒玄如此问,我心里亦是微微一震。 按苏逸舟之前的分析,当下容舒玄的反应,难道是在容玉意面前演着“做贼的喊抓贼”的戏码? 互相审视良久,心中猜疑摇摆不定着。 我真辨不出。 “果然,你心不似你嘴上那般狠。” 倏地,他轻松笑起,脸上烦忧消散大半。 顾不得他喜为何,我借机反将他一军:“名角儿就是名角儿,佩服,我竟看不透你这背后真假。”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难道真不知?容舒玄,别说我拆你的戏台子,当下这出事端不是你自编自导出好戏吗?怎么此时反过来质问我的不是。” “你在怀疑孤?” 那飙起的高调,大有冲破天香殿梁顶的趋势。 我此时也忽拿捏不定,秉着几分疑心讲到:“我不该怀疑到你头上吗?制造这场混乱,再配一出不畏强权的戏码,存有摇摆不定心思的宋衍定被你收服得妥妥帖帖。” 被我一语道破,容舒玄面上惊色腾起,然待我细细品审后,却发现这惊更像是后知后觉。 我顿时也慌了阵脚:“不是你?” “皇兄,你,你们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僵视在一处间,容玉意的插话,让我们俩破天荒地有了心灵默契,不约而同地回头瞧上那在后一惊一乍的容玉意。 来时功课做得足,气氛急转直下间,我立马清明回脑,阻止到容舒玄的肆意猜测。 “也不她。你这妹子是个什么料,我想你这个当皇兄的比我更清楚。” “不是你,不是玉意,更不是孤,这场无妄之灾从何而来?!” 他缓缓调转过头,面上无端多了霜寒色,伴着眼中腾起的戾光大作。 “那只能说明,这上京城内还留有那个人的余孽同党。” 一瞬,我被对人举一反三给震慑住。 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冷面上不觉挑起抹冷笑:“看来孤的揣测,说进了梓潼的心坎里,对吧?” 我强打起气势,应对上:“若你这般偏激武断,那目光也太短浅了些。于和亲伪帝的事,朝堂上不乏反对声,难道你不怕是你手下哪个激进的臣子干出的好事?” “你指相父?” 可他蔑蔑而笑,把这混淆视听的提醒一口否决掉了。 “相父的性格,孤似乎比你这个做女儿的更了解。若他老敢拿孤的性命做赌,行这大逆不道之事,那当初便不会有你李家灭门之祸。” “哼,你未免太过自负些吧!” 口上酸着,然无意被提及这旧伤疤,我佯装出的镇定,在容舒玄面前早已是个千疮百孔的摆设。 他道:“孤无意揭你心中旧伤,只是就事论事,相父绝无这个嫌疑。” 我不让分毫辨上:“那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现下怀疑的,也只是一个可能性极低的臆断。别一时昏了头,寻错了方向,进而给那真凶再有下手的机会。” 此时,容舒玄探起身,目光灼灼地审瞧着我那神色,那表情,仿佛真能透过皮囊看穿人心似的,引得人惶惶难安。 半响后,他似得尽我心想般,冷调问上:“你刚才的话是想暗示孤,其实你与慕容曜仍藕断丝连,和他的人还有暗中来往?!” “你是不是举一反三,反过头了?” 一再触及我的底线,我亦是耐不住心中无明业火。 我愤然还击上:“我的活动范围就那巴掌大些,身边可信的人除了我义妹,哪一个不是你精心安插的?若你不嫌此时事大,好啊,尽管把这上京里外翻个底儿朝天,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蛛丝马迹,藕断丝连。” “会的。每一个危及你我的可能,孤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这话,似气话又似认真,我一时间也品不出个所以然,故还是沉住气,欲借他的手给支了个招。 “能弄出这翻天祸乱的人,天下间不只是慕容曜你若真想查个水落石出,倒不妨一道查查天欲宫,是否也插足到这趟浑水中。” “天欲宫?!你怀疑是天欲宫的人干的好事?” 这一说,容舒玄虽依旧惊愕不散,然那股偏激却不似先前般浓烈。 我继续言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一向是天欲宫的行事风格吗?你可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天欲宫有没有这个金刚钻,你心中有底再说了,他们既然有能耐给你拐个皇后,搅黄你大历一桩天家和亲又算得了什么?” 经我这一撩拨,容舒玄背着手,神色不安地在我跟前来回踱步片刻,他突然眉头一拧,定在某处,一股豁然交杂着忌惮涌上冷面,神色极为凝重。 “难怪了” “难怪什么?” 他这一自言自语,立马引起我的好奇而此时我敢断定,容舒玄定是察觉了什么蛛丝马迹,进而把一干怀疑转移到了天欲宫身上。 他此时道:“看来你这回,真给我点了个及时醒。不过此事,孤觉得你还是少沾染为妙,天欲宫近年来虽在江湖上势力猖狂,然孤亦不是好开罪的主。” 既然是探究无果的事,我自然不会傻到咬着不放,打破砂锅问到底要知道,言多必失,况且现下容舒玄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更不能再冒进。 用个天欲宫做挡箭牌,转移他的注意力,对我而言绝对划算。 考虑到此,我转而问到:“那我们还是回到老问题上,那她呢,公主今天这个喜门槛究竟是迈还是不迈?” 我这一挑,听得云里雾里的容玉意亦是慌了:“皇兄,去往燕都的路途遥远,我如今带着伤,如何嫁?!李淳元,你别在那儿挑拨离间,故意生事!” 我无关痛痒地耸耸肩,忙应对人要求的,抬手把自己的嘴管上。 倒不是我怕事,然已显而易见的事,再多口舌之争,还不是一样的定调,我又何必浪费精力呢? 片刻,容舒玄道:“嫁,为何不嫁?正如你皇嫂所言,这么大个阵仗摆在那儿,若临时打了退堂鼓,岂不是招人笑柄?” “可,可我带着伤,皇兄您忍心?!” 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打不中要害的话,想来容玉意此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别说是受了点轻伤,就是今日你成了具尸首,也要送去燕都埋在慕容氏的皇陵中。牢牢谨记,你已是慕容轩明媒正娶的妻,北燕尊贵无比的皇后!” 容玉意顿时手忙脚乱地滚下软榻,一把死拽着他衣角哭嚷上:“不,我不嫁!!皇兄我后悔了,我死也不嫁!!” “这可由不得你。” 正当闹得不可开交间,杜裕兴忽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天香殿中。 “启禀,启禀王上,贤安夫人在殿外叩求多时,恳请王上赐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烈胆贤安(一) 天香殿眼下局势,似乎因这位“贤安夫人”到来,忽然败露出不可控的迹象。 预感不妙,是因为知晓来人底细,脾气。 贤安夫人,大历太祖皇帝胞弟昌王次女,六岁时被太祖皇帝钦封为“贤安郡主”,指婚于当时清流名家百里,配长子百里文谦成就佳话两人完婚后育有一子,因家中排行老三且与天家沾亲带故,所以上京同辈纨绔子弟总喜欢称此子为“御三郎”,亲近间亦显身份尊贵。 而这位御三郎,便是三个月前在天牢中畏罪自尽的百里宇傲。 贤安夫人疼爱独子百里宇傲乃上京人尽皆知的事,若她因丧子之痛,对天家存有怨恨也是情理中的事情然当下我觉着奇怪的是,百里宇傲死后这三个月间,贤安夫人不见丝毫动静,反在这个关键当口冒出来添乱,令人着实感到匪夷所思。 思前想后,虽多有疑惑不解,但我总感觉眼下事和这位忽登门造访的贤安夫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容舒玄与我一般,自是察觉到什么不妥,忙严声质问上脚下哭咽不止的容玉意:“姑母是你请来的帮手?” 抖着手来回撇去泪痕,容玉意抽咽一二,亦是副豁出去的模样:“是又如何?我毕竟还是百里家的儿媳,驸马身故不过三月,尸骨未寒间便逼着他的未亡人改投他人怀别说亡魂不宁,如今百里家百年清誉遭辱,婆母再敬畏皇兄天子威,亦得人前讨回个公道!” “你以为搬出贤安夫人作阻,便能搅黄今日局面?玉意,孤一旦拿定主意的事,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扭转不得。” 冷冷奉上一记嗤嘲,容舒玄立马吩咐到候命多时的杜裕兴:“一介女流逞能一时,竟难住了一帮人。传孤口谕,若贤安夫人执意生事,不想要她的郡主体面,那孤只能请人抬她出宫。” “可是” 杜裕兴一句哆嗦,不想却招来容舒玄龙颜震怒:“可是什么?难道这点小事还要孤替你们亲力亲为?孤真怀疑,这些年身边养着的不是得力心腹,而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 “王上息怒!不是奴才推三阻四,有意不尊圣谕,乃是贤安夫人拿着太祖皇帝的金牌,当下无人敢动她老分毫。藐视先圣乃大不敬重罪,求皇上体恤奴才们的难处!” “太祖皇帝的金牌?!” 冷得起霜的面,忽被一股狰狞给撕破,大怒而起的容舒玄狠一脚地踹在杜裕兴肩上。 “就凭区区一块先祖金牌,就想力挽狂澜,坏孤筹谋大事?门都没有!” 他这股人前癫狂貌,旁人畏惧不已,然不代表我看不透他的真实心境。 还别说,贤安夫人手中这块太祖皇帝的金牌,还真给他出了不小的难题。 “发泄完没?” 稍许,见他动静轻缓了些,我这才出声打破僵局。 腮帮间一股憋气左右来回轮转,容舒玄冷嗖嗖地瞧我片刻,还是默不作声的把气咽下肚子。 见对人有诚意听我一言,我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笑了笑,再说到:“事已至此,贤安夫人这一面,你不见也得见,难不成你真想背上个背宗忘祖的骂名?需知,不是谁都有破釜沉舟,迎难而上的狠决心,当下处境你难,贤安夫人亦更难我倒觉得,知其来意方可见招拆招,总比当下死磕到底强上百倍。” 冷眸观着,那一点点精锐之光渐渐凝聚在清明汇聚的眼中,转而,他淡淡一笑,把那份赞誉无声融入了他对杜裕兴下的口谕中。 “亏得皇后明事理,知轻重,你还不去将贤安夫人宣进殿来?” “是,是,奴才遵命!!” 说着,杜裕兴就骨碌地爬起身,急奔出天香殿宣旨。 而我和容舒玄,眼神间就着忐忑不消的容玉意,莫名地多了种默契。 大约,我们都太想把当下迷局解透,吃稳。 “老身容氏,有负天恩浩荡,特来向王上请罪!” 贤安夫人刚在天香殿中站稳脚,还不待我等瞧个把戏,人已经头脚并发地伏跪在地,做足了负荆请罪的姿态。 “姑母这是何意,罪从何来?孤瞧着犯糊涂。” 俯跪之人道:“王上明了也好,糊涂也罢,老身自知一身罪孽深重,不敢累及家门,故亲自入宫向王上请罪来。” 说着,跪人昂起头,一股大义风骨傲然于眼前。 “今日宣武门之祸,皆因我一人私心而起,老身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姑母您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等罪责,可不是您老想一力承担便可承担下的!” 贤安夫人面上从容不减半分,铿锵有力地应上:“纵使知自不量力,老身亦想搏一搏自己的斤两,不然也不会带着太祖皇帝御赐的金牌傍身壮胆。” 僵持片刻,容舒玄敛眉而道:“从小听先皇夸赞姑母胆识过人,为当世许多男人所不及,然孤今日领教一二姑母昔日风采,倒觉得先皇言过其实,反落了冒进莽撞的下成。” 贤安夫人道:“人一生功过无数,岂能一一如人意尽善尽美?何况老身已是风烛残年,且余生孤苦无依,若偶得一二痴眷,自然做事间变得不顾不理。” “听姑母言下之意,是想在伏法认罪前,对孤有所求了。不知姑母当下所求为何?孤愿听姑母一席不得已。” “自然是为老身那苦命的儿,求一个血脉不绝。” 话至此,我和容舒玄皆错愕上面,稍稍思忖,不约而同地转望上躲在背后的容玉意。 晓内情之人皆知,容玉意和百里宇傲并无夫妻之实,而贤安夫人口中言辞凿凿的“血脉”之说,自然容玉意脱不了干系。 半响,容舒玄在尴尬中开了个口子:“姑母是说,玉意怀了已故驸马的骨肉?!” 贤安夫人冷冷一笑,回得字正腔圆:“一个水性杨花的败德妇,她也配?!只是她曾遣人来求,说自己已怀了三郎那孩子的骨肉,想借此化解她和亲之危老身虽久浸在丧子之痛中,但还不至于老糊涂,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小丫头片子,再怎么工于心计,毕竟也体会不到那份为娘的艰辛。” 听完这些话,我未得半点豁朗,反闹起了糊涂。 疑心作祟得紧,我一时不顾是否合宜,贸然n二人谈话中:“老夫人既已识破计谋,那为何还要帮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烈胆贤安(二) 谜底将揭,不想容玉意疯癫状地冲上前,一把抱住贤安夫人,声泪俱下地求上。 “婆母救我!我有今日之难,亦是迫不得已!那日我托丫鬟来告,所言非假!!只是,只是迫于皇兄连番逼迫,无奈之下才将腹中孩儿打掉。” 此话一出,天香殿中闷云骤聚,雷光涌动而观之在场人表情,似乎只有容玉意一人不察这惊雷在耳,风雨将来的大恶境。 从前总说容玉意猪脑袋,看看当下这光景,我还真太抬起她了:脑子里连猪脑都不配装,完全是堆豆渣。 甚无意外,容舒玄当场被其言词激怒,不留情的巴掌地煽在容玉意脸上,震耳欲聋。 “连这等脏水,你都敢理直气壮地泼在孤身上,放肆无端间,还有不敢的?孤这些年,倒是白疼了你一场!” 未想一巴掌下去,没把人给震慑住,反把容玉意压制多时的脾气给逼出来。 “你从头至尾,根本就不是真心疼惜我这个妹妹,只是把我当成巩固江山社稷的工具罢了!嫌我恶毒前,看看自己有多干净!!” “混账,你反了不成?!” 亮起大掌欲打,我急忙拦住他的怒冲昏头,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大约是觉得眼前人是个铁石心肠,容玉意转而又哭求上贤安夫人:“婆母,只要你肯救我脱苦海,我,我愿意一辈子不嫁,替宇傲他守节!我对天发誓” “啪”一声响,又一个措不及防的耳巴子,将容玉意人前信誓旦旦打断。 “这一巴掌,是老身代我儿打的,也算替他昔日所受屈辱讨回点利息。” 不由地苦笑出声,贤安夫人悬在半空中的手,发狠地克制着那股骨子透散的寒,将手团成拳待收止住人前怒火时,人已经是泪流满面,憔悴至极。 “老身在这,替我儿谢过你的改嫁之恩,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妻,是他一辈子的哀,一生难抹掉的污点,也是我这个做母亲今生最大的过错!” “不是的,不是的!婆母您听我,害你儿子不得善终的人,是她,不是我!这都是她一手布的局!” 恶毒滋生出恶毒,容玉意忽将矛头指向我,然我却没有半分人前诡辩的心思。 稳住一口气,我回应上:“她说的没错,百里宇傲的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贤安夫人如一片枯叶,萧瑟人前多时,淡淡如水说到:“娘娘是想跟老身说,三郎那孩子终究到死还是忘不掉顾莹那丫头,为了替她伸冤报仇,故心甘情愿做了您麾下的一名局势推手?” 一山还有一山高。 有些人肉眼中的愚蠢,不过是掩人耳目,锋芒不露的大智如愚。 “婆,婆母,你,你也知道?” 大概是没想到一手反扑下,竟得到的是这等玩笑光景,容玉意心防崩溃间,疯魔忌色不觉浮上娇容。 “知子莫若母。只恨老身察觉得太晚,太迟,救不了我那痴儿一命。” “皇兄,你听到了吧,她亲口承认了,她亲口承认了!!” 像只檐上两边滚的冬瓜,已着疯魔的容玉意,但凡有拿捏住半点对人破绽,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反咬上。 然她却不知,这样的行径更招人厌恶。 “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即便有个意外转折,然于局势能改变什么?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即使他不去撞你皇嫂的刀,他也会另寻帮手。” 说着,他目光中倒是失望之极,我一时间也分不清容舒玄是因我而起,还是因容玉意。 “老身既来了,就没想过再活着走出去,索性一次弄个明白,免得到了地府还是如我儿那般做了个糊涂鬼。” 把到唇角的苦泪咽了咽,贤安夫人扬头朝我这方发话来。 “长久以来,老身心中一直藏着个疑惑,不敢轻易示人。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以不奢求恩宽罪释,还望娘娘怜我母子凄苦,真心答疑,老身定永感娘娘厚德。” 我抿抿唇,似乎已猜到贤安夫人想问什么,道:“老夫人请问。” “顾莹当年小产失掉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心中先前虽有准备,然这等可令人掉脑袋的宫闱禁忌被宣于口,我还是有措不及防的惊慌在面。 当然,这份惊慌大多源自我身边那位面色铁青的天子威。 沉默良久,我顶着大压力走上前,在贤安夫人跟前蹲下正当所有人竖起了耳朵等我将谜底公诸于众,我只是默不作声的将右手探入她衣袖下,在她汗湿的手心中写下字。 待三笔完成,我抬头望上贤安夫人,笃定地拉出一弧清笑,她似乎得了什么心安又转生懊悔不已,汩汩绵泪从眼眶中溃堤而出。 “老身多谢娘娘成全。” 喃喃间,她便俯身朝我拜叩来,口中还绵绵不绝地絮叨着:“痴孽,痴孽!” 正处于愁肠百结间,多时不语的容舒玄寒着声,硬生把话题给掰回来:“姑母既从皇后那儿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那是不是该说说眼下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让您老出手干预,甚至不惜陪上自己的尊荣和性命?!” 耐心等待许久后,这垂头丧气的老妪才有了生息:“老身来时已向王上道明,之所以闯出这滔天恶罪,是为了我儿的一丝血脉。” 言间,贤安夫人缓缓坐起身,把咫尺开外的容玉意狠狠扫了眼,又继续述到未尽话。 “老身一直盼孙心切,两年前,我曾托管事物色,从伢子手中买下过一个叫月娘的丫头,送入公主府服侍我儿。这丫头人机灵,加之模样间有几分肖似前皇后顾莹,故很快得到我儿的垂青。只是好景不长,二个月后,不知何处走漏的风声,被端惠公主身边的嬷嬷知晓于是趁着我儿一次外游机会,便悄悄把月娘转卖打发了。” “老身虽介怀,但想着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丫头而已,没这个福分承得百里家的香火,渐渐也释怀了。然就在五日前,正当老身缠病榻中时,一个陌生人闯入府中,告知老身月娘不仅还活着,还为我苦命的儿生下了个儿子故此,老身自不能坐以待毙,誓要替三郎寻回这世上唯一血脉,以保我儿不至后继无人。” 贤安夫人话至此,峰回已显,路转将至,下面的故事绝不亚于先前诸事的精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烈胆贤安(三) 满面阴沉黑得快挤出水来,然碍于局势未解清,故容舒玄不得不把火气给压制住。 他阴阳怪调地问:“姑母不怕被人落了套,算计了去?” “算计?” 感慨岁月间,贤安夫人那犹存往昔风采的面容上,忽浮起了一股大悲色。 她自顾而道:“老身能安然活到这把岁数,太明白这二字中的深刻。人世匆匆数载,为求风光于人前,谁又何曾与算计二字脱得了干系?王上,可怕得不是如何被算计,而是人生失去了盼头,无人可算计于你。” 像一座活火山,随时会因对人只言片语情绪失控为防这等不便,我连忙朝前迈了小步,把当下话语权夺了过来。 “老夫人,对人可是用月娘母子下落作诱?” 对人答:“不错。对方承诺,若老身能替他们办好这桩事,便将月娘母子送归我身边团聚。” “那老夫人是否如愿以偿?” 贤安夫人心安一笑,回到:“自然,老身死而无憾。” 面对这等深信不疑,我不敢苟同:“宗家血脉之继,自古以来慎之又慎,老夫人如何断定那孩子就是宇傲的,而不是冒名顶替的?” “一个母亲的直觉。” 不疑未见半分,她反而人前笑得欣慰无比。 “当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老身就如同像见三郎小时候般亲切,不由自主地被那孩子所吸引。娘娘也是为人母的人,自然体会得到老身所描绘的,这份血浓于水的感受即便退一万步说,是假的又如何?能在死前得这么个安慰,老身赔尽毕生所有,亦不亏。” 话虽带着偏激,然我却理解老夫人的心情,正如她先前所言,人不能活得没有盼头有盼头,日子活着才有意思,有动力。 暂且抛下那孩子存疑身份的争执,我转而再问到:“老夫人可知对方是什么来头,何为要搅合公主和亲?” “不知道。” 一句淡然不知,旁听在侧之人跃跃欲试,我连忙施手阻拦他的暴脾气登堂。 再三忖度,再三观察,眼下贤安夫人这句不知道,似乎是真不知道。 而接下来的话,她印证了我的猜想:“还不明白吗?看似对方有求于老身,实则老身才是别无选择的那个。对方从头至尾未向我亮明身份,只要求老身做个搭线桥,让他们的人混入礼部采办司中。老身那点利用价值,想来是因我家老爷与礼部侍郎王大人多年交情深厚,由老身出面安排的话,这事不难办间,也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老夫人怕是也未曾料到,这神不知鬼不觉间,对方悄悄在宣武门践礼场设下如此大的埋伏,进而引发今日这场混乱。” 被我当众点中心事,贤安夫人不过尔尔一笑,更得坦然:“是啊,老身的确未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严重地步。夹带私火,乱欲弑君,光这一条便是重罪,足以株灭九族。” 说着,贤安夫人端正跪姿,将那块太祖皇帝赐予的金牌高高奉在脑顶,言字铿锵恳切。 “老身自知罪无可赦间,还请王上念及百里家世代忠良,及沐王府昔日辅助情分上,赐老身一死,切莫株连无辜!” 正罪心一出,顿时满殿再陷僵局。 此事牵涉到天家颜面,若敷衍了事,自然难以向群臣百姓有所交代而据我观察多时,容舒玄表面虽盛怒不已,然贤安夫人陈罪间他却频频显露出隐忍之态,如此看来,他对这位堂姑母亦是有几分情义和敬重在的。 把住这个关键,我替容舒玄开了个难口:“老夫人才与爱孙骨肉团聚,未享受片刻天伦,就急于揽下所有罪责,以死谢罪天下。晚辈僭越一问老夫人,你这等草率行径,对月娘母子是否太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 语点心澜,自来悲苦色,贤安夫人缓缓扬起的目光中,亦有不舍。 我缓了口气,接下来的话,我不仅是对贤安夫人的一种忠告,也是想旁敲侧击地给容舒玄一个三思而后行的退路。 我坚持到:“您试想一下,即便那孩子日后能够认祖归宗,可没了老夫人的庇护,她们母子往后在百里家的处境可想而知。宇傲小半辈子,为了个痴字亲手断送自己的一生,难道老夫人还要他的后人,为了一个恨字,再次卷入这场是是非非,在痛苦中成长?若是这样,那您还不如不相认,至少那孩子活得自在,也快乐些。” “所以,老身没打算让她们那孩子认祖归宗,再卷入这无尽争斗中。” 此时,贤安夫人面上腾起的豁朗,是种老辈历经沧桑后沉淀出的睿智,当下无人可比拟超越。 “来之前,老身已将自己平生积蓄和陪嫁尽数赠予她们母子,送她们二人离开了上京。于祖母的责任,老身半分不会推脱,尽自己所能筹谋她们母子后半生而老身更清楚的是,我姓容,既得先祖福荫庇护,自不敢背祖忘宗,放任我之过继续动摇祖宗基业!” “先祖高德在下,佑我大历千秋不衰,容氏不孝子孙清鸾,在此谢罪!” 不待我等反应,刚烈大作的贤安夫人急窜起身,一头撞在了大殿梁柱上,血溅当场! “姑母,姑母!!” 惊变下,容舒玄先我一步冲上前,将满头鲜血的贤安夫人抱在怀间,神色间高傲早已不见踪影,反被惊惶无措代替尽。 “您老为何如此执拗?您了解玄儿的心思,只要能服软一二,孤定既往不咎!” 见贤安夫人额头不止的血,容舒玄神色越发慌乱。 “来人,杜裕兴,传太医!!快,传太医!!” “王上。” 天香殿正见乱起,不想怀中尚有余息的贤安夫人,立马唤止住。 “姑母知知道,您是个是个念旧的人,记着昔日老身于王上,王上的喂饭之恩,可老身无颜,无颜糟蹋旧忆,亦是真心真心怜惜王上凄苦。” “姑母别再说话了!太医,太医人呢?!您会长命百岁的,姑母,您不是一直盼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会的,孤答应你,一定会的!” “怕,怕是等不到了。” 贤安夫人欣慰地笑着,手颤颤巍巍地抬起,容舒玄立马心领神会地紧握住。 她道:“王上是天子,要时时刻刻谨记着,心软是,是大忌!!” 弥留之际,人在容舒玄怀里微微昂头,望向缩在一角,早神魂已失的容玉意,她老那本涣散的眼中忽聚上一股狠。 “你将到的苦,就,就是你,你下半生,最,最好的惩罚” 蓦地,握在容舒玄掌间的枯手,垂落在地,怀中人再也不见半点生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无垢公子 久处风头,总需安宁喘息。 白日太多变故让人消化不了,以致于晚膳食不下咽草草的动了两筷子,愁肠百结的我就撇开众人,独自前往北苑散心。 夕阳余晖中,我立于宝和殿宫墙脚下,听着风过树叶沙沙作响声,满目皆是凋敝敛蕊夕颜花,一时间景和心哀,我竟陷入痴状,不知时年如何变化。 夕颜花,朝开夕凋,自来被宫闱视为不详。 韶华易逝,荣枯一夕,不正是这深深宫闱中女子的真实写照吗? 郁结迷心间,忽静谧中浮动起缕缕琴音,不仅将我从苦愁中暂时拉了出,竖耳静听,这隐约妙音让人不觉迈开脚寻去。 越靠近音源发出之地,曲中的灵动越发清晰。我不禁好奇起来,在这深宫之中,谁有这等闲情逸致在此抚琴? 然转眼思忖,我的心便被这琴音再次夺取。 如何形容这琴声清心悦耳呢?我当下感悟不一。 只觉时而如那山谷间潺潺而动的溪水,时而如山间活蹦乱跳的小鹿,时而如拂上盛开春花的清风,时而又如滋养万物生灵的甘霖,沁人心脾,静人神思。 打着“天音仙乐”的名家曲子我平生听过不少,不过像如此干净的音色,还是头一遭耳闻。 心扉大动间,我不免好奇这抚琴之人是何方圣神,竟能弹奏出如此一曲动人天籁怀揣着这样的好奇,不知不觉中,我人已走进了一方陌生的院落中。 远远地,瞧见一位素衣白衫的男子坐在紫藤花架上,入魔般痴迷地抚着案上琴弦。 余晖过于耀眼,让我一时看不清那男子的真容,待再品琴律,心潮难止的我不由地靠近了一些。 透过香炉中冉冉升起的轻烟,我凝着黑瞳,渐渐看清那男子尊容: 墨色染开的浓眉,如一笔遒劲凝练的书法拉至眉梢薄唇如染上杜鹃花的火红,随着嘴角抿出的弧线,将雅致地浅笑置于唇角,无尽蜜意,汇入双颊两侧的酒窝中,如满含春色的桃花般,柔情四溢,魅色顿生鼻骨如升龙在天,直入天灵,显出器宇轩昂的气势,不沾半点红尘污浊。 随着琴音起伏折转,悱恻至性,男子表情时柔情,时刚毅,时俊逸,颜态间变化万千更令人叹愕不已的是,座上抚琴的男子此时竟白绫覆眼,以心走律! 曲尽精华,心中肃然起敬,我竟一时忘形合起素手,鼓掌示妙。 而唐突间,白衣男子倏然注意到这番变化,指间琴音顿时嘎然而止。 曲止神回,我知唐突无礼,忙慌神致歉上:“公子弹奏曲音,当真乃世间少有天籁!小女子一时入神叨扰公子雅兴,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包容。” 对人因蒙着双眼,一时间我也猜测不出他是否起了反感,心中甚是不安略尴尬地立在原地,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片刻后,对人鼻翼微微动了动,淡淡开口道:“敢问姑娘身上所用的香,可是仪来醉?” 倒不想对人嗅觉如此灵敏,我心中微感异样间,还是如实告知上:“公子真是心细如尘之人,我用的正是仪来醉,不知有何不妥?” “并无任何不妥。只是不想在下闲来一曲琴音,竟引来了一只凤凰,诚然意外。” 一股警觉醍醐灌顶,我顿时对这白衣男子起了戒心,忙否认上他的猜测。 “若世间真有神奇,公子琴音的确能招龙引凤,然我不过是一介路过耳闻客而已至于什么凤凰,公子眼下怕是自入魔怔了。” 面对我的诡辩,他从容不乱地答上:“仪来醉乃南临贡品,与龙涎这等极珍物一般,从来只供给贵国帝王皇后使用。这乃大历皇宫,能配使用仪来醉的人,不是当世凤凰又是什么,皇后娘娘?” “你到底是谁?” 他非一般的精明让我感到忌惮,不由退后间,强做镇定地反质问上对方。 “禁宫内院从来不留容外臣男子,你敢如此无忌,绝非泛泛之辈。阁下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下一定得回答皇后娘娘?” 他盘坐蒲团间,自若地拿起那盏香茗,品其甘甜一二。 待把气氛酝酿地够紧张后,他才再次开口:“娘娘身份是在下自行猜测出的,且当下你我不过偶然相遇,似乎在下没义务详尽告知皇后娘娘在下来历身份。” 我眉头一蹙,细细地回味了他的话一番,忽反应极意外。 “阁下意思间,也要我来猜一猜您的身份?然似乎要让您失望了,我现下于阁下,毫无头绪可言。” 不疑则不惑,当下曲终,人散必然,我亦没有再多逗留的道理。 转头欲离开,不想刚迈出小步,身后人忽唤止住我的去意。 “娘娘既因在下琴音而来,也算知音,我不妨给娘娘些提示,让您猜猜在下的身份。在下此番前来,是向贵国主讨一笔未清旧债的,且与娘娘有莫大关联。” 旧债,与我有关? 快速忖度一二,我忽一个激灵窜头,猛调转头质问上对人。 “莫非是天欲宫?嗬,有趣,不知阁下是天欲宫中哪号人物?!” 警备骤高一度,而对人此时双袖两侧展,从蒲团上从容直起身来,朝我奉上极简见礼。 “在下一介江湖草莽,今日在这桐华院中偶遇皇后娘娘,实乃殊荣。不才天欲宫宫主无垢,这厢有礼了。” “原来阁下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黑白通吃,人称可解万事忧的解忧郎,无垢公子。” 惊心终得其庐山真面,心中一股旧怨无端而起,我立马讥嘲上对人。 “我还以为宫主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今日一见,原来不过是个瞎子,倒叫人莫名有几分失望。” 面对我的当面挑短,对人非但不恼,反而更显从容自若:“眼瞎乃先天疾病所致,而心瞎乃后天愚昧所致身处乱世中,若心不明时局,在下觉得还不如做个眼瞎心不瞎的人。” “天欲宫中人,果然个个狂傲自负,本宫我受益匪浅!” 自知落了下风,我堵心间,又反问上这位无垢公子。 “宫主刚说旧债未了,不知当下容舒玄还欠您多少金银未还?” “不多,就区区六万两黄金。” 说着,无垢公子微微躬下身,边单手挑弄着琴弦,边向我道出个中原委。 “当日贵国王上亲自带四万两黄金定向上千名山,结下十万两黄金重酬,要我天欲宫助王上寻回皇后娘娘您天欲宫上下不敢半分怠慢间,按约照办,终使王上如愿抱得美人归。而剩下的六万两酬金,王上承诺一年内两清,可如今期限已过,无垢自然要上门要个说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脑筋稍稍一转,把白日发生的事情串在一起,倒让我此时惊心难平。 “宫主言下之意,今日和亲之乱,是宫主对容舒玄的一个警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善者不来 修竹五指,沿着琴身上九弦从头滑抚至琴尾,而他的回答,在这一气呵成的利落中冒出口。 “跑江湖做买卖的,为求盈利,上得险山,下得深海,自然不在话下若论起险,世上最险莫过于人心。算计得失间,察言观色,过人胆魄,绝对不少不了娘娘说眼下事端,乃我天欲宫对大历不诚的一种施威警告,在下倒觉得是扞卫利益下的迫不得已。” 我道:“所以宫主迫不得已间,就算计上了贤安夫人?人不欺老幼,宫主这一招狠反击,似乎有失君子风范。” “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何来欺人之说?” 旋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他洒脱不羁的蜜笑悬于嘴角处。 “当年身怀六甲的月娘被伢子倒卖,若不是我天欲宫出手相助,她们母子怕是早就在这世上销声匿迹了。因果循环,天欲宫为老夫人保住爱子血脉香火,求其回报一二,也是很划算公平的。” 我齿冷骤起,不觉讽上:“贤安夫人为了此事,连性命都搭上了,你们天欲宫当然划算啰。” “她一命,换月娘母子两命自由平安,一世无忧,在下不认贤安夫人有什么吃亏的地方。” 我微微一怔,虽心中仍有不平气,然此时却再不能用贤安夫人反驳对人什么。 正如贤安夫人死前所说,这是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选。 整理心绪一二,我平心静气地再问上对方:“宫主有把握从容舒玄手中,讨回那六万两黄金?据我所知,大历国库因战事和灾荒吃紧,你此时再出手讨要旧债,对容舒玄而言无疑是心口剜肉。” 无垢公子道:“这不是在下该担心的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蓦地,我人前噗嗤一笑,倒不怕对人笑话我的失礼。 “宫主在别人的地盘上讨债,不怕栽个大跟头吗?有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天欲宫如今在上京内捅出这么大个篓子,宫主还敢堂而皇之地进了大历皇宫,欲赖着不走,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 他道:“赖着不走倒是不至于,不过在下还是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切之情。等在下亲自要到贵国国主答复,一切自见分晓。” “天欲宫果然标新立异,有趣的紧。” 夸赞间,我旧时被苏逸舟打消主意又浮现在心中,思量一二,我权当玩笑问上对方。 “敢问宫主,若届时容舒玄毁约,我又愿意垫付那六万两黄金,不知天欲宫是否肯接下这桩买卖?” 对人笑意不减,亦借势反问上我:“皇后娘娘想自赎?” “有何不可?以我对你们天欲宫规矩的了解,既然容舒玄自毁前约,那再接下我的买卖自然算不得违背信诺。横竖赚得都是真金白银,在不违背门规前提下,天欲宫选谁做买卖不是做?噢,不对,至少我比容舒玄有一点要强,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绝不会在钱上亏欠天欲宫一分一厘。” “看来在下此番上京之行,意外收获颇丰。” 顿时我喜上眉梢,忙问到:“宫主言下之意,愿意接我这桩买卖?” “不。” 我笑立僵,而他笑得人前出众:“区区十万两黄金,就把皇后娘娘的价值衡量尽,那也太显得在下目光短浅了。你如今可是奇货可居。” “若宫主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谈不拢。相反,在下忽然临时起意,这桩买卖不仅和皇后娘娘做不成,同时天欲宫和贵国国主的旧约,也就此作罢。” 对人的不按常理出牌,忽让我方寸大乱,也再次忌惮大作。 “宫主不要买卖,那要什么?” 他道:“自然是把皇后娘娘本尊,收入囊中,待价而沽。” “笑话!你们天欲宫也太目中无人了些吧。” 面对我一时虚起嘲弄,无垢公子冷静异常:“是不是笑话,日后自有分晓。我天欲宫要的人,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这等痴心妄想,还是等宫主平安走出大历皇宫后,再慢慢筹谋吧。” 我正气岔不平间,忽院子内奔来一个小姑娘,暂时把当下窘境缓和住。 来人年纪估摸着岁,模样间倒是个极标致的小美人,且观察期间这小姑娘无忧甜笑一直未断过,十分惹人怜爱。 她捧着大束刚采摘来的蔷薇,奉到无垢公子面前,他亦耐心十足地审品了番,最后从中挑出了一枝。 “这枝开得最好看。” 他不是瞎子吗,怎么分得出小姑娘手中蔷薇的好坏?! 没得我计较出个所以然来,对人将那挑出的蔷薇递给小姑娘,并抚着她的脸颊柔声说到:“多欢乖,把花去送给皇后娘娘。” 小姑娘点点头,二话不说奔到我面前,将无垢公子挑出的那枝蔷薇递来。 或许是这小姑娘笑容实在是太甜,太亲和,我竟一时忘了她是不善客的人,把她递来的蔷薇收在手中。 “谢谢。” 凑在鼻息边,嗅了嗅这清甜的花香,心情顿时舒展不少的我,也和这个献花的小姑娘拉起亲切话来。 “你叫多欢?多欢自不愁,好名字。” 正想如无垢公子那般,抚一抚她的可爱脸颊,不想小姑娘立马警觉地退避到无垢公子身后。 “多欢怕生了些,皇后娘娘勿怪。” “多欢小姑娘是真心可爱,可惜了。” 圈握住落了空的手,我在人前又恢复了成那个戒备在心的李淳元。 我道:“宫主一个人也就罢了,如今还带着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身边,怕是更难全身而退。” “这等事就不劳皇后娘娘多费心,在下敢入这龙潭虎穴,自然有脱身之法。” “但愿宫主不是人前虚晃。” 不咸不淡地应了句,转身正准备离开,不想忽脑子中忽窜起件旧事,好奇不下间,我又调转过头来问上对人。 “我还有一惑未解,恳请赐教。敢问宫主是否与北燕先皇后澹台静慧相识?” 他笑容微微一敛,答得极清淡:“过往不忆,娘娘再追问陈年旧事已无多大意义,何况逝者已矣。” 他这么一答,我倒更生疑:“可我怎么感觉,宫主与北燕先皇后间的关系,似乎不仅仅是买卖主那般简单呢?” “无可奉告。” 说来也奇怪,本该上气的人是我,不想此时对面的无垢公子忽然蔑笑一挑,面上多了几分不善。 还以为戳中对人软当,然须臾,他便中气十足地宣开声:“小小桐华院,埋伏了如此多弓箭手,这就是王上的待客之道?” 措不及防间,我朝四下环视一周,墙头屋檐上竟神不知鬼不觉多出了许多弓箭手,拉满弓正对靶心位的无垢公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莫测之能 过河拆桥,事后翻脸无情的事见太多,何况于容舒玄这等喜怒无常之人而言,信诺什么的,根本无法约束其善变。 心中喜亦有,忧亦有,正当相持不下间,背后传来熟悉的人声。 “宫主乃远道而来的贵客,若不准备些大阵仗,反而显得孤刻意怠慢。” 闻声回头,只见容舒玄大步流星,得意在面地踏入院门不过在撞见我间,面色微微有了不自然。 “你怎么也来了?” “路过。” 见容舒玄瞧我的眼神,疑惑不减反增,我竟出奇耐心地再解释上为何在此。 “宫主以一曲人间少有天籁,把我引至此本想讨教一二琴技,不想无意撞破了你的好事,对不住了。” 他先前得意尽消,反面上显出股阴鸷,忙把我拉至身侧:“怕是再动听悦耳的天籁,今日过后,也将成为世间绝唱。” 一时间,我瞳目放大数倍。 看来容舒玄真对他起了杀心。 危势骤起间,无垢公子反镇定异常,依旧同我谈笑风生到:“一曲拙音,不想得皇后娘娘赏识,无垢不甚欣喜。知音之情,无垢无以为报,这本高山流水曲琴谱便赠予皇后娘娘,还望娘娘不嫌礼轻。” 当下不是谈论风雅的时机,然对人有几分真诚,我亦无装腔作势之理。 我道:“高山流水曲,传闻乃战国时期琴痴伯牙所谱,若流传至今,定是无上珍宝。先前听的出,宫主琴技已达出神入化臻境,但若要说所弹奏之曲为绝唱弥音高山流水曲,恕我才疏学浅,难辨真伪,不敢收下如此珍贵琴谱以做评点。况且无功不受禄,还请宫主收回诚意。” “这本琴谱,是我门下人从一唐墓中寻获,今日在下也是第一次弹奏,也拿不定是否乃真的高山流水曲琴谱既真假未辨,那这琴谱也谈不上如何珍贵,做为在下与娘娘相缘偶遇一场的赠礼,再合适不过。” 说着,无垢公子温文尔雅一笑,将琴谱规整地放在琴案上,朝我颔首致礼。 “希望下次再遇,皇后娘娘能有所领悟,告知在下这本琴谱的玄妙之处,以得臻进。” “宫主真好雅兴,眼下还有闲心同梓潼谈论琴谱。可惜宫主今日,怕是走不出这桐华院门,何来他日再逢?!” 容舒玄一口咄咄逼人的架势,硬是把气氛弄得剑拔弩张。 心慌不假,然当下一个狂,一个傲,两个格格不入的人摩擦在一起,会领导出什么样的局面。 我一个旁观者,自是翘首以待着。 无垢轻蔑一笑,道:“素问大历崇文,乃礼仪之邦,不想王上竟是个不解风雅之人,真真让在下失望至极。” 容舒玄脸微微一沉,亦回敬上:“对于宫主这等不速之客,孤从来不讲究什么礼仪风雅。宫主如今在我大历王都频频滋事,不仅使得我天家颜面尽失,还间接害死孤的姑母贤安夫人,这笔账,孤无论如何都要同你天欲宫算清楚。” “那王上的意思,您亏欠我天欲宫的六万两黄金,不打算兑现了?” 容舒玄道:“若宫主安安分分,此事尚有商量余地然天欲宫欺人太甚,你既不仁在先,那就别怪孤无义在后。” “好!如此,天欲宫与王上先前约定就此作废。无垢打扰了。” 说着,候在无垢公子背后的多欢,将琴案上的墨玉九玄琴麻利收入琴盒中,背在显瘦的背脊上,探出小手笑盈盈地圈握住无垢公子的左手。 无垢亦温润一笑,轻声道:“回山。” 话毕,两人便从容自若朝桐华院外走去。 他这等无视行为无疑是火上浇油,被挑衅中的容舒玄强拉着我退至一隅,那落箭射杀的手势立马不留情地挥下。 不寒而栗间,我本能闭上眼,不敢再看将来的惨景。 冷嗖嗖的箭雨声在耳边连绵不绝,似乎不将对人射成马蜂窝誓不罢休而奇怪的是,意想中本该惨叫连天,哀嚎不休的光景,竟成了股诡异万分的安宁,惊得我又忍不住将紧闭的双眼眯开一线,颤瞧着当下究竟。 这一眼,不简单。 我从不信这世间有什么神人存在,然摆在眼前的,俨然是一幕摧毁根深蒂固观念的神迹!! 只见空中无数箭矢,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粘黏住,悬定在无垢公子和多欢四周一尺开外随着数量增多,无形之力定住的箭矢在眼前形成一个刺球,将两人包裹其中。 骇人异变在前,不只是我,连容舒玄这等见惯腥风血雨的人物,亦是一副忌惮至深的仓惶貌,虽还有几分镇定在,然从他被冷汗汗湿的手心感觉得到,他在忌惮着对人。 “多欢,玩够了,就把这些碍眼的箭矢还给他们。” 此时刺球中冒出句气定神闲的嘱咐,还不等我们做出什么应对之法,刺球上的箭矢忽然齐齐掉转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四周埋伏的弓箭手反杀去。 一瞬,四下哀嚎痛叫连天起伏,空气中弥漫起重重的血腥味而我和容舒玄僵立在一隅,虽安然无恙,然从头到尾被对人这股反制的恫吓威慑洗礼着。 不过小半盏茶时间,哀嚎声止,包围在桐华院中的弓箭手被对人反杀殆尽! 而再次显现在我眼前的无垢公子和多欢,依旧从容如前,且毫发无损!! 此时,眼覆白绫的无垢公子牵着多欢,朝前小小迈动一步,而容舒玄顿时如临大敌般拽着我朝墙根退去,似只斗败的猫儿,再无半点张牙舞爪之势。 对人似乎察觉到容舒玄的异动,唇间悠然浮起一抹淡笑:“王上还要强留我们做客吗?” 像被恶鬼噬咬着心骨,容舒玄撕心竭力地呼喊着:“来人,来人护驾!把这俩妖人给孤乱刀砍诛!!” 可这等失态之举落入对人眼中,像极个输不起的孩童,幼稚而可笑。 “不劳陛下的人远送,我们自会离开。” 外面,已隐约听见大队禁军卫正火速赶赴桐华院而来,不为所动的无垢公子,含笑谦谦地赠下别言。 “请王上牢记,如今前约已废,那日后我天欲宫自然有收回皇后娘娘的权力在。时日已不多,望王上好自珍惜当下相聚时光,告辞。” 话毕,对人莫名朝我盛盛一笑,转眼两人凭空消失在眼前,不见了踪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奇货可居 天边暮鸦两三飞过,聒噪叫声划不破院中死寂,反增几分奚落。 “末将护驾来迟!!” 对人前脚在眼前消失无影,后脚,霍子陵带着大批护卫进了桐华院环顾四下死伤无数的弓箭手,惊心动颜间,立马吩咐到身边副将。 “速带人清点伤亡,并传令各处宫门关闭进出口,严加排查可疑人物!” 安排好当下乱局处置法,霍子陵单膝跪于容舒玄跟前,再次请命上。 “造次者尚未抓捕归案,危险犹存,末将请王上和皇后娘娘即刻返回乾坤殿,好保万全。” “孤受这等奇耻大辱,你这禁军卫统领怎么当的差!!” 大约是刚才那股冲脑惊劲儿散过,颜面尽毁的容舒玄一时间羞愤难当,竟当众狠一大嘴巴子赏在霍子陵脸上,拿他做起出气筒。 而霍子陵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未争一词辩解,反把头埋得更谦卑。 然这一巴掌,倒是把多时我惊出躯壳的魂给唤了回来。 我长吁了口气,把这不妙势头当即打止住:“他们事先本不知情,前来救驾何错之有?倒是你,本想给天欲宫一个下马威,不想弄巧成拙,反被对方羞辱一通。尽挑软柿子捏,容舒玄,你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辈。” “孤当众失了颜面,你很开心?!” 瞧他面上那股跃跃欲试的火气,我冷笑一二,却不想再同他逞口舌之快。 我厉声提醒上:“你耳朵吓聋不成了?刚天欲宫威胁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过是丢了点可有可无的臭面子,可我呢,稀里糊涂被你们拉下水不说,头上如今还悬着把剑,指不定哪天就成了替罪羊!” “他敢!若他敢动你分毫,孤定发兵铲平他千名山老巢,叫他天欲宫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人火气是小了不少,可脑子,似乎不见得有多清醒。 我讥讽上:“他们区区两人,一个瞎子,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便能堂而皇之地在你的地盘上来去自如他日若我真被请上千名山做客,在人家的地盘上,面对天欲宫中的高手如云,你拿什么和别人要人?人不自量斤两,等同自打脸面!” “你!!” “我什么我?” 见他一副争不过的羞恼样,我亦是无明业火三丈高。 “别忘了,当下南陲危机还压在你头上,你有什么能力分心去对付天欲宫?容舒玄,我求求你高抬贵手,别再给我添乱子,你的自作聪明把我祸害得够惨了。”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确定把对人气势给震慑住,我这才转而求教上霍子陵。 “霍将军你见多识广,我请教,人突然凭空消失在眼前,没了踪影,这是哪门子邪门功夫?” “神行百步?!” 霍子陵口中惊愕冒出这么一句,我虽一时不解其意,然知当下问对了人。 我追问上:“似乎霍将军当下心中有点眉目,不知什么是神行百步?!” “末将不过也是猜测。神行百步,顾名思义,能缩地成寸,如风神行,来去如出入无人之境,万军莫挡。此功法曾听授艺恩师提起过,是一门早已失传百年的玄门轻功,而要练就这门玄功,习法者必是天赋异禀,有常人不及之异能在身方可练成。” 天赋异禀? 回想当时情景,那些无端被定在空中的箭,心有余悸间亦有豁然。 无垢公子身边的那小丫头! 回头再望上阴沉着脸的容舒玄,我无奈而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也不用同我板着脸,我们谁也没料到,无垢公子身边那个小姑娘,才是此局扭转乾坤的利害人物。” 说着,一抹忧色不禁涌上面,我自顾自地感叹上。 “如此看来,天欲宫真是个藏龙卧虎,深不可测的险地,你我就不该去招惹他无垢公子这等人物。” 容舒玄愤愤而道:“充其量,不过是个江湖草莽,有何能耐与一国势力相匹敌。” 总有人吧,放不下面子口上猖狂,然实则心底早已是讳莫如深。 重重地咽了口,我再次提醒上:“对方明摆着和你来阴的,又岂会和你正面冲突?若天欲宫有这个实力与你正面较量,那这天下谁说了算,还真成了未知之数。” 话到此,倦怠间去意已决,我掉头便不声不响地朝桐华院外走。 容舒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错失,忙追了上来:“你不用太在意,孤会想办法尽力补救。天欲宫一向重利,只要我们手里还有真金白银,再多给些好处,他自然会见好就收的。” “人要脸,树要皮,你也把事想得太简单了吧。” 没带好脸色的回了句,就着这话中的“不简单”再回味了遍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忽感觉事情越发不单纯起来。 反复谨慎思量后,我说到心中疑虑:“你不觉得,我们似乎中了天欲宫的圈套?” “圈套?” 惊色蹙眉,他略沉住气说到:“天欲宫重利是不争的事实,如此折腾,不为孤尚未兑现的六万两黄金又为了什么?” “我。” 顺着这层涌起的怪异感觉,我脱口而答。 像齿轮间的小齿吻合在一起,运作间进而把整件事盘活,我终于拨开迷雾见得庐山真面目。 我佩服至深地说到:“天欲宫此行目的,从头到尾都是冲我而来!他们找贤安夫人下手,制造今日和亲混乱,表面上是为追讨六万两黄金旧债,实则他们算准了贤安夫人畏罪自尽后,她的死必定会激怒于你,进而达到要你亲口毁约的目的这样一来,天欲宫便能名正言顺地向我下手,也保全了他们江湖上信誉名声!” “他天欲宫拿你做何用?要挟孤,慕容曜,又或是宋衍,看谁价高者得?” 他不合时宜的醋劲,刚见酸,我俩不约而同地一愣,皆被这话中某些关键触动。 不等我开口,容舒玄已自悟上,忌惮大作:“好一个坐地起价,好一招审时度势!如今北燕和大历的局势走向,皆于你息息相关,若拿捏住你的安危,何愁天下不有!他天欲宫,看来胃口不小啊!!” “是啊,再多金银,哪比的上这万里河山诱人?原来他那句奇货可居,是把自己当做了吕不韦,在筹谋如何撺掇天下霸权。” 当下,我为秦异人,被人视作价值无量间,不觉为喜,反感无限悲哀。17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渝州战火 现今诸事,如系在连环扣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一桩奇事,容玉意临阵逃婚。 北燕伪帝迎亲队伍从上京出发后,因遭连日大雨,故滞留在旌阳境内暂作休整。 听说在第五日入定时分,容玉意与贴身服侍的丫鬟窜通,上演了出桃代李僵的把戏混出幽山行宫,人到现下也下落不明。 当下容玉意逃婚之事,已经是上京城内人人皆知的事。面对漫天流言,身为大历天子的容舒玄自然是里子面子挂不住盛怒之下,诏令大历各地严加搜索,掘地三尺也要给北燕一个交代。 容玉意自来无半点顾全大局之心,逃婚并不是太过意外的事然只是未料到,北燕伪帝方却以此为由,正式发兵挑动战事。 可荒唐的是,这场战事以渝州为主战场,矛头指直坐镇衢州的慕容曜。 此乃第二桩奇事。 渝州这场硬仗避无可避,我早已心知肚明,然眼下由宋衍挑起,无疑是开了个逆风盘。 容玉意逃婚,等同公然拒绝北燕伪帝封予的皇后之位。明面上看似利好的局面,然恰恰相反,没了大历插足伪帝中宫人选,门阀间僵化多时的矛盾不解自消而此时谁呼应声援宋衍开战渝州声最高,谁家便握有更强硬的中宫人选话语权。 如此一来,本一盘散沙的局面,莫名被凝聚在一起,此为第三桩奇事。 如今渝州战事已僵持近半个月,连南陲虎狼南夷也盯上了渝州这块肥肉,打着增援义师的旗号不断在渝州附近滋扰生事,欲分得一杯羹。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渝州归属最有争夺话语权的正主方大历,却一直保持按兵不动,隔岸观火的态度,任由三方人马在其地盘上斗得你死活我。 此乃第四桩奇事。 其实容舒玄对于渝州局势的态度,并不难猜测,不过是等着三方斗得筋疲力尽,自己好趁机坐收渔利罢了。 近来频频有渝州战报传来,三方各有输赢优劣,然每一桩每一件背后都少不了百姓血泪在内无人庇护,身处战火中的百姓,只能沦落至为刀俎鱼肉的凄惨境地。 而正在这局势瞬息万变,输赢难料的当口,一个意外客悄然无息地闯入了众人视野。 在渝州之北,一支打着大周先朝后裔的神秘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南陲九部十六族,并吞并伊丹、纳奇等周边藩国,自立国号号“后周”,同样虎视眈眈着渝州沃土,欲在这群雄逐鹿中争得一席之位。 天下战祸乱起,似刻意,也似必然。 第十七日落禁时,我这风雨不侵的椒房殿,意外地迎来一位久违谋面的故人。 “娘娘万福金安。” 本以为椒房殿中不过是多了个使唤奴才,不想对人在我面前揭开假面亮明真容那一刻,我整个人淡定不了。 “兄长?” 我急匆匆奔下湘妃竹榻,把着他的肩臂前后端量了好几遍,仍不敢笃定自己是见了真人。 “你这背脊是怎么一回事?!” 不解他何故成了这副佝偻身形,不过须臾,人便在我面前恢复了昔日挺拔貌:“也是掩人耳目的把戏,娘娘放心。” 说着,玄冥谨慎地端量了下凤栖阁中的动静,又恢复了先前的佝偻姿态。 他再道:“从今日起,属下会以王顺的身份留在椒房殿,护娘娘周全。” 顿时,我人前一怔,喜色全无。 身边有个得力可信的人,自然是好事,可我这椒房殿中耳目甚多,若一不小露出什么破绽,那极可能为玄冥招来杀身之祸。 我推辞到:“椒房殿里外皆有容舒玄安插的眼线,此时无缘无故多了个人,迟早会被发现的。兄长不能在椒房殿久留!” “娘娘不必担心,真正的王顺已经被处置妥当,属下此时顶上正合适。” 我不放心说到:“仍不稳妥。端庆郡主时常在禁宫中走动,她与你极熟知,即便一时半会看不出端倪,然接触多了,自然也会察觉到破绽。我虽困在宫中,然当下一切尚好无虞兄长关爱之情,淳元心领,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维持原来的联络方法,万不可冒进。” 玄冥道:“此番风险多大,属下早深思熟虑过,亦不会为了一时儿女情长,坏了娘娘苦心筹谋已久的大计。属下当下坚持,也并非一人莽撞,乃是受了世子重托而来。” “盛玉童?!” 就当下形势,我稍稍一理,面上不由地显出了担心。 “可是渝州那头出了什么乱子,连他也镇不住了?!” 玄冥沉声答:“渝州怕是保不住了。” “什,什么?渝州真保不住了?!” 脑中一道惊雷闪过,顿时勾起阵阵寒颤,抖得我整个人如暴风雨中摧残折磨的花苗。 他道:“本来还可周旋一二,然就在前日,容舒玄假借救援之名,骗得当地郡守开启城门,致使暗伏在城外多时的南蛮兵攻入项怀郡项怀被破后,大历来军非但不阻蛮军屠城恶行,反助南夷围剿我方驻守兵将,其间伤亡惨重。为保不至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皇上已退代守,两日间已失天化,吴垠,汉光三座城郡,现已被逼至湛江附近。” 慕容曜的兵马现已被逼至湛江,易攻难守的境地,已经注定这场恶战功败垂成若不及时撤兵渡江,恐怕隔江而处的云州亦会不保! 而渝州一失,对我个人而言,今生怕是再无望逃出容舒玄的手掌心。 败局已定,然我存有幻想的问到玄冥:“眼下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吗?” “眼下大历,宋衍,南夷,对抗三方势力同时进犯,我们应付起来已经是相当吃力若那后周兵力再来一个釜底抽薪,断了我们的后路,怕是真要折在这湛江边。” 倏地,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气力,头旋目花地软在地上。 “娘娘!!” 玄冥急上前扶住我,缓和进出急气片刻,我惶惶不安地嚷到:“退,必须退,这渝州不要也罢!!” 可一想到先前筹谋付诸东流,且搭上如此多人的性命,我一时悲情难抑,泪不住往眶外流,进而无度埋怨上。 “万般皆是命,百般算计终是空,我不认命也不行!!” “娘娘莫气馁,眼下还有翻盘机会的!” 还有机会? 一时地狱,一时天堂,往复穿梭其间,我人如踩在云头般惴惴,深怕一个不留神,再次跌入那无底深渊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杀心已决 心无半点分寸,还要冷静何用? 收住人前那股怅然若失,我几分疯癫在面:“眼下还有什么翻盘机会?杀了容舒玄倒是省事又轻松!” 而对人于我这话的反应,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异常认真问上:“娘娘既早有杀他之意,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却心软了不成?” “这,这就是兄长所谓的翻盘?” 自己的疯话,让对人起了疯劲儿,自己却胆怯了。 “难道不是?” 玄冥郑重无比地再反问上我,等待回应间,见我迟疑不消,立马反向我灌输上。 “如今局势瞬息万变,稍有差池,一个迟疑,一个犹豫,都可能带来无法弥补的后果。属下不是要硬逼着娘娘做决定,而是局势要娘娘做出选择,北燕或大历,皇上又或是大历皇,娘娘只能在他们两者中做一个选择。” 惊从心来,乱人心神。拧住眉,锁住了喉,人前沉默寡言半响,我颤声问到玄冥。 “这是盛玉童的意思,故才让你冒险来探我心意?” 他回到““世子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虽知晓属下来意,然却还是处处留有余地,不然他不会在渝州陪着皇上苦战到今时今日。” 眉心惊催出川褶,再次将我的眉头扣紧,片刻思量,我豁然惊问:“难道是成王的意思?” 面对我待有确定感的质问,玄冥如实点点头,把这分准的猜测坐实。 “成王要属下给娘娘捎一句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娘娘无狠绝自救之心,那旁人再多筹谋计划,亦是枉然。” “不是我心软!” 略略高声一喝,不免意气间,亦显得犹豫不决。 “我何尝不急,不乱?日日夜夜盘算着脱身之法,可越算的多,越是患得患失兄长,我眼下太多顾忌了,犹如一具满覆傀儡丝的木偶,最怕自己一时不智妄动,未得解脱,反害人害己!” “可当下局势需要快刀斩乱麻。” 玄冥一句斩钉截铁,我顿时怔住了。 他稍作调息,道:“皇上当下处境是内忧未平,外患不断。娘娘在大历皇身边时日不算短,很清楚他并非爱屋及乌的宽容性子,反而无时无刻不想至皇上于死地。如今大历已公然和南蛮勾结,把这刀尖对准了皇上的心口,就等时机成熟一刀致命,娘娘真愿见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出现?” 暗火在胸口中起起伏伏,然差爆发开,却还差一把火候。 我还需要一个义无反顾的理由,斩断心中犹豫的尾大不掉。 而此时的玄冥,拿捏得极准:“自古能成大事者,谁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娘娘觉得大历皇仍有可怜可悯之处,不是因为他顾惜娘娘感受,而是他未被逼上绝路而已。想当初娘娘本家在大历遭受不白之冤,举家锒铛入狱,大历皇为求自保,竟当着权臣顾家礼的面,将您亲弟乐胤公子亲手掐死,那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你,你说什么?!!” 天塌地陷之感毫无预兆袭来,我整个像一团烈火蓬燃起来,不把心骨烧干誓不罢休。 他垂下头,亦有几分自责:“娘娘勿疑,千真万确。这是当年祖父他老人家亲口对三叔所说,属下无意中偷听到的。论血缘,乐胤公子也是祖父的外孙,想来他老没有说谎的理由属下猜之所以没向娘娘言明,也是怕您当时承受不住,进而废了祖父于您的期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悲极成狂,我当即狂笑出口,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心中压抑。 “我李淳元自负聪明一世,却不想还是一个被人愚弄至深的傻子,大傻子!傻到竟对仇人生了慈悲,生了心软,你活该被愚弄,李淳元你活该!!!” “娘娘镇定些!隔墙有耳!!” 怕惊动凤栖阁外的耳目,玄冥一时情急,不顾尊卑地冲上前,将我乱嚎乱喊的嘴给堵上。 而我在他大力束缚下,不断挣扎,不断闹腾着,如那眼中不止的泪,得不到一刻歇止解脱。 “苦痛是还报给仇人的,不是留给自己折磨自己的!” 眼见怀中的我将失控,玄冥一句无心,却把我生生地定在他怀里。 对,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能再这般稀里糊涂的活着! 亥时一刻,乾坤殿。 刚至乾坤殿门前,忽隔着雕龙屏传来阵刺耳的瓷碎声,紧接着殿内响起句恫人心魂的“滚”,立马僵住这宁夜气氛间的缓和。 我眉头微蹙,正觉时机有些不佳,此时一宫人灰头土脸地溜出乾坤殿,我定了定神,立即辨出是杜裕兴那狗奴才,忙拦住去路。 “杜裕兴,又闯祸了?” 吓丢魂的杜裕兴怔了怔,见拦路人是我,忙请礼:“请皇后娘娘安好。” 全了礼数,杜裕兴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乾坤殿,似乎惊魂未定:“奴才确不知王上因何而恼!王上晚间在玉清阁中与几位大人吃酒,心情还见大好,可一席散了回到乾坤殿中,人就便得沉默寡言奴才以为是王上酒至精神不佳,故奉上一杯宁神茶,不想却惹来王上无端雷霆大怒,奴才也是闷屈着。” 我淡淡笑,并无多少同情:“他的脾气多少我还是知道的,若身边无人造次生非,定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杜裕兴,是不是你瞒着本宫什么?” “皇后娘娘明鉴!奴才哪里有胆子隐瞒,就是因为不知王上为何而恼,奴才这会儿手脚还在发软,生怕再惹圣怒。” 说着,杜裕兴哭腔越发明显,我见状也是起了心烦意乱。 “好了,无则加勉。乾坤殿这有本宫暂顶着,你先退下缓缓若他见你这副软脚虾样,定得又生火气。” “遵皇后娘娘训,奴才这就告退!” “等等。” 想起他提起容舒玄饮过酒,我忙拦下人嘱咐了句。 “顺道吩咐膳房煮碗醒酒汤来。” “是,是,还是娘娘想得周全,王上定高兴!” 领悟到些许如何讨好主子的心得,杜裕兴忙屁颠屁颠的跑去张罗。 进了灯火通明的正殿,四下无人的光景让我微微一怔暂定住脚步,细细地在正殿中每个角落里搜寻容舒玄的人影,不想思绪刚起些松懈,背后一阵疾风袭来,不等我反应,人已经被对方牢牢锁住在怀。 一股微刺鼻的酒味传来,倒是把我人前欲起的惊慌压住。 我道:“深更半夜的,你酒疯还挺足的嘛。” 颈子间一阵黏人的耳鬓厮磨,背后人带着几分酒劲向我炫耀到:“自然是因为高兴,见了你,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醒酒不醒 心中如沉了一块巨石,无论风浪再大,亦不能在我情绪间掀起任何波动起伏。 待背后之人稍稍安定,我淡然道:“既然高兴,那为何先前又无故拿杜裕兴出气呢?” “你不是一直挺鄙夷他那小人做派的吗?” 反质问上我,他眷恋颇深地将锁在我腰间的双臂收紧了些,在我耳边轻语上: “既然是个小人,孤何须对他宽和以待?时而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让他分分刻刻感到惶惶不安,进而心生畏惧,不敢造次太过。樾棠,这才是驾驭这等宵小佞臣最稳妥的办法。” “恩威并施,的确是御人的好手段。然” “然什么?” 肩头人好奇间昂起头问上,而我从容不乱地笑了笑,把未尽之言续上。 “然你还是忘了先贤敦敦教诲。亲贤臣,远小人,庙堂之势一旦被这等乌合之众主导大流,那便非社稷之福。你可忘了顾家礼的教训?他当年不是也对先皇敬畏有加,先皇在位时,他从不敢越雷池一步然当先皇驾鹤西去,无人再可约束其野心,他便摇身一变成为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佞臣。” 清幽哼出一声笑,我把心中大道理摆得更端正。 “天子圣明与否,不在当下,而在长远能保社稷千秋万代稳固,防微杜渐,这才是真正的大贤明。” “你啊,总是喜欢在人兴头上泼冷水,太不可爱了。” 耳际边幽幽炸起一声叹息,跟着腰间那紧黏不放的禁锢也松开了。 我还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有你的特立独行,专横决断,偶尔一二便可,可多了,就是招人心寒的昏庸之举。” 此时,容舒玄就着玄绸金线牡丹毯蹲坐下身,双臂一伸两腿一蹬,仰躺在毯子,大喇喇地在我面前摆出了个不雅“大”姿态,口中不时蹦出一二细碎笑声。 静默半响后,他畅意说到:“可谁叫孤这些年压抑得太久,一旦放纵起来,就把不住度了。” 我眉头顿时紧蹙,冷道:“你这是在玩火。” “玩火?火是燃了,然结果呢,被烧疼的人却不是孤。” 蓦地一股急怒乱窜在心,逼得我双拳紧握,再三克制后,我道:“你暗中勾结南夷,为祸渝州百姓,即便当下占了上风,可也失了民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的刚愎自用,已毁了你多年苦心维系的光辉形象不说,如今怕是要在史册上落下一笔不光彩。” “即便在史卷留下一笔不光彩,总比把渝州拱手送人强上千万倍。” 躺着的他哼哼而笑,然那股高兴劲儿,已大不如前。 他道:“如今渝州大半已回归孤手,而借势南夷不过是权宜之计,筹谋间,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等战事转移,而慕容曜和宋衍、南夷斗得三败俱伤时,孤再趁势反扑,别说是区区渝州,就是隔江而立的云州,亦是孤的囊中之物。” “所有人在你眼中,都成了傻子冤大头?” 面对我一时难抑的嘲讽,他先前悦色大好的龙颜完全被阴鸷所占据。 撑起半身,他昂起头,语调中颇有轻蔑之意:“谁叫孤有你这么个好皇后,值得天下群起而争呢?” “哼,你倒是泼得一手好脏水!看来他日朝堂公论渝州功过,我这个大历皇后,又能名正言顺地为你担下骂名。” 他冷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被天下人唾弃,难道孤身为丈夫的就觉得光荣?你的不是,就是孤的不是,抛下这一身尊荣不谈,也个顶天立地,为妻儿老小遮风挡雨的男儿,万不会怂到用自己的女人来挽回什么体面。” 言过静复来,我俩相峙两头多时,他惆怅自来地再说到。 “孤真对你不够上心?时时迁就,处处忍让,如今万事都是把你的心情照顾为先,可你呢,从头至尾把孤的心意拒之门外,肆意践踏,甚至时时想把孤推上风头浪尖,置于不利之境。你知道的,孤如今对你所求并不高,只希望你能静心实意地呆在孤的身边,和孤一道分享这来之不易的荣极尊贵而你身为皇后,你对孤,对大历可尽过半分皇后该有的责任?过去于你的愧疚,孤从不逃避,也在尽心弥补,但不代表你可以以此为由,一而再再而三糟践。” 我吞了口气,镇住心:“老生常谈的问题,反反复复追究有意义?说得太透,太穿,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有意思!只要有一丝一毫改变,不一样,那说明孤的苦心便不是白费。” 我眸光一沉,话中有话:“这回,的确与以前不一样。” 他微微一怔,再三端量我后,转而酒力上头的把住额头,一副倦意十足的口吻向我说到:“孤不想同你做无畏的争吵,事实会说话,我们有大把时间来和解,不急于一时若无事,你回去休息吧,孤想一个人再呆一会儿。” 正在尴尬林立中,忽然膳房将醒酒汤送至,我顺势接过汤碗。 “看样子是酒醒了,这东西也不需要了。” 说着,我端着醒酒汤走到一边,准备将汤汁倒入花盆中,不想他却急冲冲地爬起身,阻止上。 “倒了多可惜!孤这会儿头还疼着,这碗醒酒汤来得正是时候!” 说着,一把夺过我手中醒酒汤朝嘴里递去,不想这刚出锅的醒酒汤极烫嘴,沾了小口便烫得手挥脚窜的。 我再次把醒酒汤端回自个手中,捻着匙细细地搅动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并吩咐上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惯了,坐好。” 一点即透,上道的容舒玄立马规规矩矩地在毯子间盘坐下,等着我给他喂汤。 而不过散凉这碗醒酒汤的时间,一颗碧色小药丸在手背下悄悄滑入碗中,随着汤匙的搅动,渐渐消失在碗底。 抬起一匙汤汁,他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大口的将勺中醒酒汤吞下。 一勺接一勺,他如喝着甘甜清润的杨枝甘露般,不断张着口想我索要着,直至这碗醒酒汤见了底。 而我的心如被重锤狠狠擂击着,跳得越来越快。 快速搁下空碗,我强掩心慌道:“你要的人前体面我已做完,好好一个人呆着吧,我回去了。” “樾棠!” 刚欲起身逃离,不想他探出手将我拉坐下,还不等我做出防备,他人已经枕在了我双腿上。 他柔声中带着哀求:“就一会儿,孤保证不越矩半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误诱毒发 近来天气本就燥热,加之容舒玄饮过酒,周身热气被这中规中矩的龙袍束缚着,挥发不出,故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在我膝间辗转反侧好一阵,他忽解开腰间玉带,迅速宽开胸口间的龙袍纳凉我一时间戒心高涨,正防备着他有所不轨,不想只是把脑袋朝我腹部靠近了些,人便渐渐安稳下来。 经过再三确认,似乎人真在怀中睡过去,我飘忽的心这才落定下来。 进退两难间,我焦虑的目光忽落在那条容舒玄松下的玉带上,觉着有些眼熟间,故小心翼翼地勾着手将它取到跟前来。 前后翻转,玉带后那个残破的“玄”字,忽然勾起某些沉睡的旧忆,涌上心头。 这条玉带,乃当年我与容舒玄大婚时,作为定情信物为他亲手缝制的,也是我亲手为他系上的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依然把它戴在身边。 拇指摩挲着玉带周边线绒,这时光久得,就像这个用金线描绣的“玄”字般,已经被岁月磨得暗淡无光。 寡情薄意,还是用情至深,突然之间因这条玉带变得模棱两可。 正在出神之际,一阵细碎动静声打断了我的浮想联翩抬头望去,却正撞见杜裕兴在暗角处的梁柱后探着脑袋,鬼祟地打量着正殿中的动静。 蔑蔑笑不由自主浮上唇角,我抬起手指,朝对人方向勾了勾。 杜裕兴知自己行径败露,犹豫再三,还是挤兑着笑脸悄悄凑过来。 我压着声说到:“你胆子不小啊,敢暗中窥视帝王起居。” 如点中对人麻穴,对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吭声间,忙五体投地跪在我跟前不断告饶,意在求我放他一马。 他这马屁精的一套我早看腻了,不过心思一半仍挂在手中玉带上,想了想,忽突发奇想到一个打发时间的法子。 我小声吩咐道:“行了,算你走运,遇上我这尊菩萨,暂不计较你为何去而复返。赶紧的,去帮我弄些针线来。” 被我揪住小辫子,他哪敢不从,点头称是间忙连滚带爬地溜出乾坤殿,按我吩咐取女红用品来。 不过半盏茶时间,我要的东西已到手,我再次提醒到杜裕兴:“刚才的事,我就当没瞧见你若再胆敢在乾坤殿周围刺探,我保证你这脑袋伸出去,便缩不回来。” 说着,我目光垂至怀中熟睡的容舒玄,杜裕兴立马浑身冷颤大作,慌忙谢恩退出了乾坤殿。 而打发了不相干的人,我拿起这见旧的玉带,一针一线认真地缝补起来。 拆线,修角,比色,埋纹,下针,一步步精细令我专注异常,进而忘了时间如何悄然流逝。 “穗子上玉珠也碎了好几颗,要不,你一道帮我换了?” 正在压收尾阵脚,这声提醒忽搅乱的专注一慌神,手中金针失了准头,扎在我的无名指尖上。 血珠倏地滴在那个金线重绣的“玄”字上,如溅开了朵红梅,鲜艳中带着触目惊心疼自然不在话下,而不等我反应,有人比我更着急地风闻而动,拔掉我无名指间上的金针,立马将我的手指放入口中。 吮吸着伤口,容舒玄口齿间稍作停留,又拿出在唇边呼止疼痛,见仍在出血,又再一次放回口中。 如此反复四五次,我手指上的出血状态得以缓解。 “刚我是无意的。手指还疼不疼?我让人取药膏来给你擦。” “你,你刚才?” 我迅速抽回手,刚被容舒玄一时柔情给迷住了心,可此刻忽想到一事,我顿时脸色猛变,心慌大作。 “怎么了刚才?” “你,你刚把我的血吞下去了?!” 一股按不住的慌窜起,我人前问得结结巴巴。 “你的血又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吞下去又如何?” 笑眯眯地盯瞧着我,忖度一二,容舒玄脸色也浮出了几分诧异。 “怎么,莫非你在嫌弃我脏?” 那股膨胀的惊慌在心中,忽高忽低地窜着,着实让我答不上来。 他此时还并不知道,自己先前已服下“阴阳血蛊”中的阳蛊,而作为服下阴蛊的我,我的血对他就是催命的毒! 想到这一层,我的心慌更胜先前,神色不定地左顾右盼着。 “你到底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跟失了魂似的。先起来再说,夜间地上阴气重,不可久坐。” 起身的容舒玄站正欲伸手搀扶我,不想一股猛烈眩晕窜来,压不住间,整个人如倒栽葱似的跌回毯上。 他趴在我跟前,甩甩脑袋,让神情间依旧迷糊的紧:“酒力不是过了吗,怎么回事,脑袋忽然发沉的利害。” 顿时,我双眼朝他猛集中去,忐忑满眶。 只见他眉心,颈脖,手背处,已开始有淡淡的黑痕显现出,此乃蛊毒发作时的迹象而接下来,随着血行全身,蛊毒扩散,他的难受会一时比一时更重! 也不知当时是怕,还是心虚,我人不自觉地朝他背离开。 “你,你莫非在那醒酒汤中下毒?” 毒发间疼的他全身沁出了身薄汗,他瞪圆了眼望着我,满眼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深吸了口气,战战兢兢地答上:“对,那碗醒酒汤我是做了手脚。” “你,你!!” 情绪波动催发毒性发作越快,他蜷缩在毯子上,抵挡着渗入心髓的痛,虚弱地连话都说得艰难。 咬着唇瓣,我定住自己乱窜的心息,一字一字地说到:“那碗醒酒汤中,我下了蛊毒,但若没有我的血做引,你这蛊毒便会一直隐藏在体内,不仅与常人无异,且一世无虞可谁料到你刚为了帮我止痛,进而误食我的血,阴差阳错间导致提前毒发。” 事已至此,我亦不想遮掩什么,索性把话说开。 “本来我还打算先拖上个月,再与你做计较,可谁知你自己主动闯上死路来,这算不算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作孽太深,进而应了因果报应?” 他颤声道:“你,你既然对我无情,为何要为我缝补那条玉带?鸳鸯金玉绦,情系百年好,你修补它,就说明说明我们还有挽回的可能,我不信你心里你心里没有我!” “即便有一丝半点旧情眷恋,那也被你的恶行抹杀殆尽。容舒玄,莫怪我狠绝,你我走到今时今日这等局面,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我弟弟乐胤死得太冤枉,我这个做阿姐的,没法替他谅解你的所作所为。” 抹去面上那不争气的泪,像示威,如警告,我主动凑到容舒玄跟前。 我硬着心肠道:“这阴阳血蛊乃世间奇毒,一旦毒发,便无药可解。不过你暂可放心,一年半载内,这毒还要不了你的性命,但毒发的痛苦会折磨得你痛不欲生,直至血枯烂骨的那一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凤逃金宫(一) 如今局势突变,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防止惊动殿外守卫,我连忙将中毒的容舒玄扶进内殿。 费了九二虎之力把人弄上的金榻,我连忙用那条修补好的玉带,将容舒玄的双手反绑住,以防人脱逃走漏风声。 “宫中禁卫森严,你,你是逃不出去的。” 打死结间,大汗涔涔的容舒玄背对着我,使着吃奶的劲儿告诫上。 方寸本乱又添刺,心慌间下手便失了轻重,将人重重撂倒在榻上,他额头磕在榻边木缘上,响得极其刺耳。 吓得魂不附体的我即刻跳下金榻,退避三舍尖着心观察了许久,见无异样,终还是卯着胆子走上前,把人给翻转过来。 倏地,一幕触目惊心闪入眼中:他眉角出被生生磕出条血口子,鲜红的血正缓缓从伤口溢出。 “你莫要再激我,不然自讨苦吃的人是你自己!” 话虽人前强硬,然我当下行为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内心,迅速掏出绢帕,战战兢兢地将他迷住眼的血处理上。 “刀子嘴,豆豆腐心。” 口中调虽微,然于这只有我二人在的内殿,他这有气无力的话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他一字一字缓到:“以前你成天成天吵着要我的命,如今如,如愿以偿了,又在后怕什么?你这,这不是心口不一,是什么?!” 话太熬心,我骤然喝斥上:“还嫌毒发不够快?闭嘴!” “赔上半条命,能了你一个心结,不亏。再再者,我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晋儿那孩子便是我大历后继之主,容家江山不至于后继无人你,你素来疼爱他,自自然会留下来为晋儿分担社稷重责。所,所以樾棠,趁早打消逃宫的念头吧,你这辈子都逃不出去的。” 说着,他吃力的抬起手,覆住我的手背。 “当初,当初迫于形势有太多身不由己,你因乐胤的死迁怒于我,也是,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果报应,故今日下毒之事,我,我亦不会怨怪你半分,更不会追究。放心。” “可我却无法再面对你,一天一时,一刻一秒都不行!” 乐胤惨死他手,如今就是我心头一根拔不去的刺儿,何况我李家血仇,还有我这些年所受的屈辱,我实难摒弃已深前嫌,原谅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 怒涌再复,一时理智失去的我,顺手将手中沾血的绢子揉成团,塞入他仍喋喋不休的口中。 我狠声道:“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们这辈子除了仇人可做外,别无他选!你想继续熬,继续耗,我不会奉陪,晋儿那孩子更不会!” 狠绝在心,当即斩断我多时的优柔寡断,我扔下毒发中的容舒玄疾奔出内殿。 人至乾坤殿殿门前,四周守卫亦如我来时般森严定住心神,挽了挽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我顿时心中生出个主意来。 “那个,你过来。” 瞧见一小内侍在殿外值夜待命,我连忙招呼上。 “皇后娘娘金安。不知诏小的有何吩咐?” 我道:“今夜本宫会留宿在乾坤殿,你去椒房殿通传一个叫王顺的内侍来,本宫有些琐碎事要交代他去办。” “是。” 对方未起任何怀疑,谦顺地领了我懿旨,便快速赶往椒房殿传话去。 约莫一刻,我焦急盼望的人如期而至。 当着殿前侍卫做了点门面功夫,我将玄冥领进了乾坤殿中。 似乎对人比我还着急,刚显出谈话环境,玄冥就迫不及待地问上我:“娘娘急诏属下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我立马领着人,朝内殿奔去。 当玄冥见到捆缚在榻,满面玄青的容舒玄,玄冥那素来老成稳重性子也惊出了破绽。 “他,他可是中毒了?娘娘不是说还要等上一等?!” 我心中亦是波澜起伏,道:“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老天爷不许。” 一时间死寂如浪头打来,我俩皆就着个半死不活的容舒玄僵持着可不想待身边人得了些清醒,他的反应,倒是出乎我意料。 玄冥狠道:“既然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不行!” 面对玄冥忽起的杀心,我脱口而道地阻止上。 他也是急上面:“娘娘切不可心慈手软!他一死,大历必定群龙无首,那眼下渝州危机便可迎刃而解!” “不行就是不行!” 我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因由说服玄冥,拿出一副强势貌,命令口气着他必须服从我的决定。 “如何从大历皇宫中脱身,才是当务之急我心意已决,兄长无需再多言!眼下兄长速去东辰殿告知小梅,将晋儿一并带到乾坤殿会合,再行商议出逃大计。” “可是娘娘” 我厉声打断他的欲言又止:“迟则生变,兄长速去速回!” 见我依旧坚持不消,玄冥只能忍住心中所虑,领命照办。 午夜至,月朦胧。 “阿姐!” 一声压抑着兴奋的呼唤在背后响起,神思飘忽的我猛回头,便见小梅抱着晋儿急冲冲向我奔来。 警惕风声泄露,我忙惊慌地做了噤声手势,示意克制。 小枫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紧张地瞧了眼金榻上正昏迷中的容舒玄,低声道:“上路的细软我已经收拾妥当,阿姐准备何时动身出宫?” “自然是越快越好。” “唔,母亲” 大概是太专注于大人间的紧张谈话,却不察小梅怀中的晋儿何时被惊扰醒转,他揉着惺忪的双眼张望了下四周环境,奶声奶气地问上我: “这不是父皇的寝殿嚒?母亲,晋儿不想在父皇的寝宫中歇息,我要同您一同睡。” 我忙把孩子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安慰:“好,晋儿乖,母亲陪着你便是,莫要吵醒你父皇。” 只是我未曾想到,晋儿这一觉被扰醒后,竟开始来精神了。 散了睡意的迷糊劲儿,他在我肩头探着脑袋看了看榻上容舒玄,问到:“母亲,父皇嘴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着。” “晋儿怕是看错了,那,那是被子角!” 我骤时脸一变,忙侧身把孩子调转方向,挡住他的视线:“因为你父皇他睡觉有个坏毛病,总喜欢咬着被角,才能睡得踏实。” “噢,那晋儿乖乖的,不吵父皇休息。” 怀中晋儿刚见安生,心还未归位间,在旁玄冥又在旁挑起话端。 “看情形,娘娘是想把这孩子一并带出宫?请娘娘三思,此子在身边,恐怕是祸非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凤逃金宫(二) 别看晋儿年纪小小,似乎从玄冥神色中瞧出什么苗头,一副生怯害怕貌,将我抱得更紧更黏。 我反手亦把孩子抱紧,道:“孩子对做母亲的而言,从来不是什么祸,也不惧祸来。” “娘娘,属下非刻意针对谁可危机当头,意气用事只会坏事!!” 玄冥忧色涌面,直陈个中利害。 “要突围出大历皇宫,属下一人之力护娘娘与小梅两人周全,已经是万分冒险的事若再带上这个孩子,必然是个拖累!再者,他如今乃东宫太子,大历绝不会放任储君流落在外,必出尽重兵将我等围剿堵截。这孩子不能带!” “不行,殿下离不开阿姐,阿姐亦舍不下殿下的!宋大人,我不走了,你速速保护阿姐和殿下逃离皇宫!” 知我难,小梅当即做了决断,保晋儿舍自己安危。 “也不行,你必须得走!” 面对这样的成全,我无颜接受。 “若东窗事发,以他狠辣的性子,第一个身首异处的人就是你。小梅,阿姐谢你好意,若要牺牲你的安危来成全我们母子,我宁可不走!” “娘娘阿姐!” 两人齐声而呼,然我此时的决心,亦如当下锁抱着晋儿的怀抱般,牢不可动。 玄冥急在心头,再苦劝上:“宫外潜伏多时的死士已收到信号,随时准备杀出血路,接应我们逃离出大历皇宫。娘娘莫再迟疑,这孩子毕竟大历皇亲子,他再毒,也不会拿自己的亲骨肉如何的!娘娘!!若错过这个时机,白搭上百名死士性命,辜负皇上苦心是小,怕就怕时机一过,今生娘娘再难有机会逃离上京,这才是令人悔恨终身的大遗憾!” “你已接头死士?兄长怎会如此鲁莽!!” 心急上头间,我亦没留好口气的斥责上玄冥。 “如今禁宫安全由霍子陵负责,他非等闲之辈,还任由那帮死士明着来冲突,胜算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好,即便能在重兵之下杀出条血路,突围出皇宫,可我们仍在大历王都范围内你当下贸然惊动禁军卫,届时闭门抓鳖,我们又该如何杀出重围?!” “可若不拼一拼,怎知没有生机?” 他人前话虽说得振奋人心,然我知,这事已经败了十之。 “阿姐,密道!” 正当争执不下间,小梅忽激动地插进话来。 “庆祥殿中的那条密道,不是直通荣华苑吗?我们可以借它逃出宫外,而不至于与禁军卫正面冲突,也可暂时保存实力。” “对,小梅说得极是,我们借密道出宫!!” 一丝希望曙光在眼前腾起,我立马朝玄冥发话上。 “赶紧发信号让那帮死士停止闯宫,若真惊动守卫,我们便真走不了!” “可,可来不及了!” 听闻有密道相助,玄冥亦是悔不当初:“硫火箭已出,这是事先约定好的进攻信号,死士一见号令便誓死不退,力战到底!” “兄长真真!!” 懊恼话到嘴边,还是生生被我压住,须臾转圜,我再问道:“那帮死士从哪方宫门为我们突围?” “南面,文德门。” 文德门? 好在庆祥殿在北,若此时死士从文德门发起进攻,那势必禁宫内的大批禁卫军会被吸引到南面去,协助围剿而如此一来,我们借密道逃出禁宫,就更加容易。 “好,我们今夜就拼一拼!” 说着,我将怀中晋儿放下,做好割舍的准备。 我反复抚着他惊慌的小脸,涩涩道:“儿,此行太过凶险,极可能性命不保,娘亲不能让你一同冒险。你,好好呆在乾坤殿中,不可乱跑原,原谅母亲!!” 怕一时嘱咐过多生了犹豫,我硬是咬着牙背过身,快步朝内殿外冲去。 “母亲,晋儿不要你走!!” 背后揪心恸哭骤起,我脚步犹豫一缓,那孩子就冲破玄冥的阻拦一把抱住我的腿。 “我要母亲!!母亲去哪儿,晋儿就去哪儿,母亲千万别不要晋儿!我要跟你和梅姨一起,晋儿保证乖乖的,听您和姨姨的话!!” “娘娘快走,这里有属下处理!” 此时玄冥迅速按上前,一把将晋儿抱起,夹在腋下而这孩子惊怕同起间,哭着嚷着,拼命挣扎在玄冥手下。 “母亲!母亲!!唔” 怕他的喧闹惊动殿外守卫,玄冥立马又抬起另一只空手,捂住晋儿肆意乱喊的小嘴。 碍于外力阻挠,晋儿呜呜不止间的哭闹声如根根骨针钉入心骨,揪得我痛不欲生转过头再想看他一两眼,却撞见玄冥欲出手将孩子弄晕的一幕,我顿时跟护雏的母鸟般冲上前,把孩子夺到自己怀中护着。 “兄长过分了!!” 刚怒喝过,怀间晋儿趁势缠住我。 “母亲,晋儿好怕!!别扔下晋儿,别扔下晋儿!!” 此等光景下,我再多硬心肠也是提不起半分来,遂妥协上:“不怕,不怕,晋儿不哭,娘亲带你走!” “娘娘!!” 见玄冥慌张再起,惊胜先前,我立马喝拦到他的蠢蠢欲动:“别再说了,他在我在,谁也别想把我们娘儿俩分开!!” 立了态度,我即刻安排上:“你先去乾坤殿外稳住守卫,尽量想办法支开附近守卫,我们和孩子随后就到。” 动了动唇,似乎知晓劝说无用的玄冥,一脸无奈地出了内殿,按我的意思先去探路。 说着,我把怀中抽噎不止的晋儿暂时交托给小梅,从她带来的细软中拿出我的药箱,取出了两枚药丸。 深吸了口气,定住心的我快步走到金榻边,将昏厥的容舒玄扶在怀里,费了些力气撬开他的嘴,把手中的两枚药丸塞入他的口中。 “小梅,水。” 按我吩咐递来杯凉泉,小梅费解地问上我:“阿姐给他吃什么?” 我一边朝他口中灌水,一边说到:“能暂时压制他毒发的药。” 小梅大惊,欲拦间,却见两枚药丸被怀中人咽下肚。 “阿姐好糊涂,救他就等同在害您自己!” 我亦是心窍不畅,郁气满怀:“人处是非间,有谁能担保从头至尾不犯糊涂的?他再十恶不赦,也是晋儿的生父,要他死,也不能死在孩子面前。” 说着,我长吁一口闷气,把人放回枕上。 正欲起身走人,不想袖下一只烫手窜来,颤颤抖抖地圈住我的小指。 “别,别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凤逃金宫(三) 背对着他,我们俩间如今仅剩一指牵,心中没有往昔那份厌弃憎恨,反而平添感怀万千。 一口气上下来回沉沦,我静静说到:“知道为什么先前,我要为你缝补那条玉带吗?因为人人都有过去,不管是好的坏的,我们都无法潇洒自如的摒弃。” 抿了抿唇,我垂头莫名清笑一二,眼中清明渐渐拭去了刚那股迷茫。 我道:“可人终是向前活的,所以往昔旧忆不过是种缅怀,却再也成为你我人生的主心骨。你我今生缘分早尽,再纠缠不过是徒增烦恼,容舒玄,学会潇洒放手吧,执着过头便是苦。” 话毕,我被他圈握住的小指,毫不费吹灰之力抽离他的束缚,仿佛得到了种大解脱,大赦免般,浑身轻松无比。 那两颗药丸,是我与容舒玄羁绊间的最后一丝仁慈,从今往后,我们各不相欠,再无瓜葛。 “求,求你,别,别别走。” 背后的求留声,似乎从地狱深处冒出的魔唤鬼摄,然得心中了静的我,犹如得了神光庇佑般,坦坦荡荡朝着背离他的方向走去。 踏出乾坤殿大门,似乎殿内的动静分毫未惊动外面的守卫仗着皇后威仪,我以容舒玄醉酒为由,吩咐上值夜内侍不可随意进殿打扰,便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众守卫视线中。 朝庆祥殿进发途中,不时碰见急急巡过的禁军卫,行礼垂安间,我从他们的慌张神色中看得出,当下文德门的骚乱似乎不小,致使宫中人马前仆后继地赶往事发地增援。 就这样,在一路可见得高涨危势中,我们四人顺利躲过宫中巡防,潜入庆祥殿中的云香阁中。 开启密道门的机关,就藏在壁上那副“金龙腾云”中。我微微垫着脚,旋动龙口中的龙珠好几次,可背后的密道门却纹丝不动,不见开启迹象。 我仍不放弃的旋着,不住心慌上口:“不会错的,以前我来往禁宫和荣华苑时,都是借助这道机关出入的,怎么突然失灵了?” 玄冥虽有惶色,然当下却比我沉得住气多了,得我确定通道在此,他忙拔出匕首,把耳朵贴在墙上,用刀柄头不断敲击着墙面。 “有中空回音,但声色很闷,看来是被什么封住了。” “封住了?” 我惊愕顿时窜面,亦学着玄冥的模样在壁上敲敲打打阵,不免人前失了稳重。 “定是容舒玄派人悄悄把密道给封了!怎么办,现下禁宫已全面戒严,密道被封,难道我们要再沿原路折回,从文德门突围?!” 玄冥道:“绝不能再原路折回!我们已经错过了接应时机,现下去文德门,等同自投罗网!” “可这里也走不通啊,我们眼下已没有其他路可以选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一时希望一时破灭的感觉,换了谁,当下也承受不住的这挫败感。 “娘娘莫慌张,越乱,越只会自乱阵脚。你们再细细想想,除了这云香阁外,可还有其他守卫薄弱的地方,供我们突围出逃?细细想,沉住气,每个可能都不要放过!” 我和小梅立在墙边,大眼瞪小眼地无数次来回,六神无主越见猖狂。 苦思无果间,我终被着惶惶感逼急了:“已无路可逃!玄冥,趁尚有转圜余地,你还是赶紧带小梅突围去!” 说着,我把小梅人朝玄冥跟前一推,忙乱出上主意:“这样,你拿住我做人质,示威于文德门,届时宫中禁军卫定会投鼠忌器,断不敢轻举妄动届时你有那帮死士做后援,定能与小梅全身而退!” “不行!阿姐不走,小梅也不走!小梅要留下来与阿姐共进退!”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纠缠不清!” 我愤愤一句,见小梅那丫头仍犯倔着,忙夺了玄冥手中的匕首,抵在脖子间威胁到他俩。 “今夜你不走也得走!留下来,你和兄长只有死路一条的份!” 言陈利害间,我将匕首朝咽喉逼近了些。 要知道,容舒玄能对我宽容,并不代表会她和玄冥宽容毕竟毒杀国君乃抄家灭族的重罪,若真落在容舒玄手中,我这元凶有何能力保他们这二人从犯?! 想到此,我再次怒斥上:“走啊,我已无路可逃,死一个总比搭上三个来的强!” “母亲,母亲您听!!” 正当僵持不下间,忽然晋儿窜到我身边,焦急地指着那面被封出入口的墙壁说到:“墙壁在震动,里面有声音,敲得叮叮咚咚的嘞!!” 倏地,我们三人愣在当场。 这小段静谧时间里,我们皆屏住生息,静听着墙壁后的动静果不其然,墙壁后真有晋儿所说的“叮叮咚咚”声,先是微弱,随着时间推移,这股声势越来越大! “你们看!!” 正当不知墙背后发生了什么,忽然墙角出有块青砖凸出墙面,一点点朝我们这边挪动着。 “娘娘,匕首给我!” 这等怪异光景下,我哪里还有先前拿刀威胁的念头在,立马照办地把匕首递还给玄冥而他也是极胆大,走上前蹲下身,立即拿着匕首帮着对面撬松砖头。 在合力下,不消片刻功夫,这面墙壁上凿出了个缺口而我们三个大人竖着尖,清楚地听到墙背后有极重的喘息声,气氛正见不明好坏的飙升中,对面忽又传出了声响。 “可是皇后娘娘吗?!” 这声音!! 不等我反应出,晋儿倒是一口欢叫出对方来路:“太傅,是苏太傅的声音!母亲,我们都有救了耶!!” “怎么太子也在此?!” 缺口处传来苏逸舟诧异的声音,然玄冥从惊中醒转,立即打止住对人磨磨唧唧的叙话。 “苏太傅,形势危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急需要你的帮助!!” “宋兄?!” 对面一阵惊叹,紧接着,缺口中探出根铁戳。 苏逸舟道:“宋兄在便更好!你我合力,先把封住的密道撬开再说。” “好!!” 说着,两人就里外开工的,抓紧打通密道门。 我和小梅也没闲着,他们一面卖力撬,我们俩女子就在旁帮着松动墙上青砖先前是费劲了些,然随着撬落的青砖越来越多,缺口越来越大,这堵严实的墙再也拦不住我们的去路。 撬到一定火候,玄冥再次运足力气朝这残垣狠推去,伴随着“哐当”巨响,一条久违生路展现在我们眼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凤逃金宫(四) 印象中的苏逸舟,总是一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貌。 可此时立在我对面的他,满头满面沾着泥灰,混着涔涔大汗,活脱脱是只泥灰里捡出来的大花猫大约是力竭的缘故,他微弓着身子,双手依着铁戳为杖,口中急气时高时低,似老牛在喘息。 要是换了往昔见了这光景,我定笑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然偶然见过他背手抹汗间,掌心上大小不一的水泡,顿时我整个人怔在原地,心中如打翻了调味缸般,五味陈杂。 他来此援救,出于什么心态?忽然之间我不敢深究下去,可心中那些翻涌的疑惑,搅得我一时惴惴难安。 此时玄冥上前攀住对人手臂,语气又惊又喜:“真乃天无绝人之路!对了苏太傅,您怎么会在此接应我们?事先我并未告知过您” 眼下相逢非巧合能解释,只见苏逸舟人前腼腆微微笑,说道: “今日东辰殿散课出宫,在下经过文德门时,见宫门附近多了些来路不明的商贩徘徊,我忽多了个疑心回府后,文德门前的所见越想越不对劲,我便去找李昭打听消息。不想在小真酒馆寻无所获间,跑堂小二却告诉我说,午后李昭被一帮来路不明的人给接走了,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那苏太傅怎么知我们会借密道出逃,不光是一个直觉这般简单吧?” “这不难解释。皇后娘娘素来沉稳,若贸然跟随宋兄的人出文德门突围出宫,显然太过冒进,且胜算也不大。” 面对玄冥仍不散的疑惑,苏逸舟抬起头望上我,笑容间拘谨了许多。 他续道:“荣华苑的密道互通宫内外,娘娘历来是知晓的,若做权益,她十之会选这条稳妥道即便有什么纰漏算失,试想,你们从文德门正面突围固然好,若不敌重兵把守退而求其次,迟早也会想到这条退路的。想透了这一层,我心想着横竖不是白忙活,早做一手准备间,却不料这般巧合地解了娘娘的燃眉之急。” “你的未雨绸缪,不仅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也给大家多了条生路选。刚差一点,我就拿刀豁出去了。” 心绪终于得以平复下来,回想刚才一幕幕,还是真是愚蠢的出奇。 知我话中感谢,苏逸舟谦和回了一记笑,忙放下手中铁锉,进而把搁在旁的灯笼提起。 “娘娘,眼下宫中大乱,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等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面对苏逸舟的提议,我,玄冥,小梅不约而同地达成默契,抱起晋儿,我们便快速地钻入打通的密道口中。 大约半刻左右,我们一行人顺利经过密道,潜入荣华苑之中一路急急朝东苑赶去,四周出奇的安静,渐渐勾起了我心中一个疑惑。 我问上前面引路的苏逸舟:“奇怪了,荣华苑怎么不见有人把守?” 领着路的苏逸舟答上:“娘娘早已入主椒房殿,王上自然没理由留过多人照看这苑子。放心,荣华苑内现不过个老宫人留守,而我们不过暂在此处留宿,避避风头,不会引起苑中人的注意的。” 我点点头安了些心,然再一想,又有了新的疑惑。 我道:“荣华苑乃容舒玄宫外私产,一向对外保密的紧,怎么你可以来去自如?” “是王上私下交与微臣打点的。” 他在前一面照路,一面说到其中缘由。 “娘娘知晓的,近一年来,大历国库一直处于吃紧状态鉴于此等危机,半年前王上私诏微臣入宫,授意臣悄悄处置荣华苑中金银珍宝,古玩字画,好缓解国库空虚危机。眼下的荣华苑早不复娘娘当初所见辉煌,苑中财产已处置十有七八,现下不过是具空壳子罢了等最后一批古玩器皿脱手,这苑子怕是也要一并变卖。” 听了这番陈述,我亦恍悟在心:“怪不得容舒玄要将密道封死,原来他是要将荣华苑变卖救急。这么看来,他这大历国君也不算太任性妄为。” “王上自来是有轻重的人,只是” 口中犹豫二三,侧颜间忽浮起了股避讳,转而下文落了个无声而我在侧旁听着,心中亦是明白他不见下文的话中,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我是个例外,能让这谨小慎微的君主屡屡打破规约。 进了东苑林雪香海的一处偏阁,我们一行人终于有了暂时缓气休整的机会。 简单地打点了下,苏逸舟向我说到:“今夜娘娘和太子殿下就暂且屈就在此,等微臣进宫打探清楚当下形势,再来此与娘娘商议后事如何进行。” 我点头还谢,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间,玄冥有些心急的问上。 “还要等?为何不趁宫中大乱,直接突围出京?” “那也得有机会逃才是。” 苏逸舟面对玄冥质问,眉头微微一蹙,分析上当下局势的被动。 “上京内出入四门早已关闭,即便是平时若要出城,至少也得等到明早卯时,城门才会开启。何况眼下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且关系到皇后娘娘和太子走失的大事,王都中的禁军卫势必倾巢而出,严把四门出入。” 玄冥亦不放心:“可眼下我们藏匿在此也极不安全。相信很快对方便会发现我们借密道逃出宫外的事,一旦等追兵赶到,我们岂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宋兄似乎急忘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下敢说,如今上京城内,没有任何地方比这荣华苑更安全了。” 见玄冥疑色不消,苏逸舟又点拨上过经过脉处。 “宋兄好好想想,禁军卫若发现我们借密道而逃,第一反应联想到的是,我们必定与作乱死士会合,全力突围出京如此一来,他们必会全面组织人马,在四门出京要塞设下埋伏,并挨家挨户地盘查我们的下落。若此时冒进出荣华苑,势必于搜寻的禁军卫遭遇,其结果是不堪设想的然若我们反其道行之,暂时避风头藏匿于荣华苑内,不仅能折耗对方精力,同时能摸清当下局势走向,于我们是绝对有利的事情。” 对于苏逸舟头脑冷静分析,我赞同到:“不错,出其不意,方才有一线生机可言。谁能想到,我们现下就藏匿于他们眼皮底下,静观其变呢?若我们不知变通,仍以常态应对乱局,反而落了被动。” “是这个道理。” 苏逸舟见我心已定,忙向我辞别上。 “如此便说定了。微臣即刻动身进宫,探听动向,娘娘和宋兄在此稍安勿躁,静候微臣佳音。” “有劳苏太傅费心奔走,万事小心。” 施礼尽恭后,苏逸舟快速走出了偏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凤逃金宫(五) 今夜,注定无眠。 四更天左右,探听消息的苏逸舟终于如约归来。 “现下形势如何?” 心中急早熬成了锅沸粥,我亦不知从何问起,就着一股脑地笼统把疑惑抛向归来的苏逸舟。 他当下反应,其实已经做了很好的说明,只是我仍抱有期望,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丝天无绝人之路的生机。 “极不妙。” 苏逸舟极简地回了三字,径直抄起茶壶倒了杯凉泉,三下五除二地饮了个见底。 待解了奔波的口干舌燥,他道:“眼下出入王都的四门已全部安排重兵把守,且宫中出动两千精卫,兵分五路在上京城中挨家挨户清查娘娘和太子的下落,同时剿杀残余作乱死士。现在各大街区上,随处可见禁军卫的人。” “两千?阿姐,这可如何是好?!” 面上乱如涟漪起,小梅扣住我肩臂上的衣袖,隐隐能感觉到她因惶恐而不止的颤抖。 我咬住腮帮肉,将怀中不明所以的晋儿抱紧了些目光左右不定摇摆多时,终还是定住口上窜下蹦的急气,慎重与苏逸舟商议上。 “苏太傅,我素来信你统筹大局的眼光,只要还有一分希望在,我们便愿意尽十分力搏一搏。你只需实打实地告诉我们,这盘死局眼下是否还有值得一拼的奔头?” “娘娘,万不可轻言妥协!” 玄冥亦听出我话中的犹豫,出声劝止我间,我一巴掌重拍在桌边,对人反被我一口严肃地按服住。 “不是我要轻言妥协,而是当下我们为时局所迫,必须懂得审时度势!” 倏地,气氛因我俩意见相左而骤起尴尬,搅得这满阁人心惶惶不安。 稍许,苏逸舟把话插了进来:“宋兄,人要懂得量力而行,如今局势于我们的盘面,九成会输的一败涂地,皇后娘娘有妥协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九成必败? 这个结论看似打击士气,然此时听进我耳里,却意外地振奋人心。 我忙问到:“既非十分绝路,那这一分胜算在何处?” “微臣就知道娘娘会如此问。看来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深渊万丈,娘娘亦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誓要拼出个十分肯定的结果才肯甘心。” 我道:“既有孤注一掷的心,那说明此刻已到了胜负分晓的关键,若全然坐以待毙,错过了这一分生路,余生我注定就是个无翻身之力的失败者,只能在后悔中煎熬度日。苏太傅,请据实已告出路!” “娘娘真决定要拼上一拼?” 此时,苏逸舟未急于回答,只是极郑重其事向我确定上心意。 游走的目光将场上晋儿,小梅,玄冥等人一一看过,待回对上苏逸舟时,那股多时犹豫已掐灭在心底。 我万分慎重地回答上:“确定。” 苏逸舟望着我良久,一口叹息无声逸出唇齿间,他道:“这一成的希望,就在于人心。” “人心?谁的心,苏太傅莫非是指容舒玄?!” 顺着苏逸舟的回答解下去,然越推敲越矛盾,深深眉锁凝于额心不散。 “请皇后娘娘见谅,恕微臣暂时不能向你坦然个中原委。” 我疑惑胜过先前:“苏太傅这是打的什么哑谜?若不能言明生路在何方,我们如何筹谋应对当下危局?!” 他道:“娘娘,有些事若事先知晓的太清楚,一旦做起来便会畏首畏尾,反而不利于成事。娘娘既然去意已决,那就放手大胆去搏一搏个中藏有何种玄机,时机一到,娘娘自会明白的。” 此话一出,莫说是我听得稀里糊涂,就是在侧旁听的玄冥和小梅,亦是解不透苏逸舟话中玄机的闷葫芦样,苦愁得要命。 “微臣来时,还带了个人来,应该可助娘娘宋兄一臂之力。” 正当气氛为妙间,苏逸舟转身朝偏阁外唤了声:“李昭,你进来吧。” 话声刚落,偏阁外一阵疾劲的脚步传入耳中,不消多时,一貌相清秀的男子单膝跪叩在我们眼前。 “小的李昭,见过贵妃娘娘,宋大人。” “李兄弟快起来!” 一见李昭,玄冥喜释忧愁,忙将跟前跪叩行礼之人扶了起来。 玄冥上下打量了通,喜道:“见兄弟安然无恙,我便安心了许多,其他兄弟呢?现下情况如何。” 李昭道:“突围中,大半兄弟们已牺牲在文德门。宋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时见您发出的硫火箭讯号,兄弟们全力赶赴文德门支援,却迟迟不见你和娘娘踪影伤亡惨重间,我们无奈选择暂时撤退。在躲避禁军卫搜寻过程中,幸好得苏太傅相助,才能暂时甩开追兵堵截。” “这都怪我一时鲁莽,筹谋不周,害兄弟们枉送性命!” 说着,玄冥也是自责难抑,人前重重地自赏了一嘴巴子。 李昭见状,也是急拦住:“大人无需过于自责!我等本为死士,身负御命重托,来上京前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下见贵妃娘娘和大人平安脱险,也不枉兄弟们拼死一场。” “眼下我们还剩多少兄弟?” 李昭回:“还有二十四人尚可对敌死战,眼下都一并潜入这苑中,就等大人和娘娘下命。” 知悉了我方现下根底,转眼气氛一凝,各路四方的目光齐齐投向于我,等着我来做出个决断。 “横竖是一死在前,且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索性心一横,我当即拍板上。 “李昭,你给你的兄弟传句话:若此战注定功败垂成,我亦不会弃你们而苟活,必以死相谢今日各位的搭救之恩。让苑中待命兄弟休整半个时辰,我们五更时分突围出城。” “是!小的和兄弟们定誓死保护娘娘安危,不负皇上世子重托!” 领了我的懿旨,李昭迅速折返出偏阁,向那帮待命的死士传令去。 此时苏逸舟道:“那微臣也去准备下娘娘出城所有马匹车驾,五更时分在东面偏门会合。” “等等,苏太傅。” 见人欲走,我因多时惦记一桩事,暂时拦下了对人的脚步。 几番犹豫后,我问上:“容舒玄现下情况如何?” 听了这话,他亦是面上微微一怔,答道:“王上眼下身中奇毒,太医院的各路杏林高手正聚于乾坤殿,全力施救微臣在乾坤殿中探视时,王上人在清醒与昏迷间反反复复周转,似乎情况不太乐观。” 对人话落,四周似有汪洋覆来,我人当即陷入深深沉默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凤逃金宫(六) 五更天,上京城内夜黑如墨。 悄然无息地抵达荣华苑东面偏门,此时苏逸舟人已经门外恭候,三匹健壮的快马在其背后不时摇头晃脑,蹬蹄跃腿,暗暗勾勒出副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我抱着晋儿上前,在这安静得深巷中来回张望了一通,问道:“李昭他们人呢?” “他们此时正分别在巷口头尾处探风驻守,出发后,自会跟随护行。” 怕我担心,苏逸舟又讲到:“娘娘放心,他们穿着禁军卫的盔服,想来一时半会,旁人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还是你设想的周全。” 如今禁军卫在王都中大肆搜捕我们的下落,有了这障眼法,自然能免去不少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苏逸舟张望了下天色,忙上前来给我引路:“事不宜迟,娘娘还是赶紧登车出发吧。” 我点点头,在苏逸舟帮衬下,先将晋儿送入马车内,然后与小梅一前一后登上了车。 挑开帘布正欲与苏逸舟交谈,手无意把在窗边,忽一股质硬且凉手的触感窜起,我忙检查了下马车厢内的四下,所发现令我颇感意外。 “这马车厢是纯钢打造的?” “不错,正是纯钢打造的。” 说着,苏逸舟勾着指节在厢壁上敲了敲,那沉厚的回响让他面上多了几分安心。 他说到:“刀剑无眼,以防不测。眼下四门附近有不少弓箭手埋伏,万一届时起了什么冲突,有这纯钢打造的马车厢保护着,定能护娘娘等人一时安全。” 分别在即,我心中亦有愧疚:“太傅尽心尽力为我等筹划的,除了寥寥几句感谢以外,怕是今生都没机会再答谢你什么。” “娘娘若得安好,便是对微臣最好的感谢。” 眼前的他虽一身文弱,然此时落入我眼中,却感无比的温润呵心瞧着他至始至终出落坦荡的模样,我想世人口口相赞的君子如玉,大抵就是形容苏逸舟这样的人吧。 稳住心中起伏,我向他道出了一丝心中担心:“太傅真不愿同我们一起走?” 他丝毫不犹豫地答上:“微臣不走。” “可是容舒玄生性多疑,日后追究其今日之事,他定怀疑到你头上,会迁怒于你的。不如” “娘娘不必忧心。微臣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一介文人,然还有可自保其身的脑子在,王上再怀疑微臣,顶多不过是丢官弃爵罢了。再者眼下大历乱起,王上未必有心思追究微臣的过失,您且宽心。” “可是” 他坚持道:“娘娘不必多劝,微臣心意已决。娘娘对逸舟有知遇救命之恩,王上亦对臣有惜才提拔之情如今已报还娘娘深恩,微臣自然不能在辜负王上厚谊,放任大历继续混乱下去。毕竟,我乃大历臣子。” 知恩图报,苏逸舟从不是一个标榜于口的虚晃人,何况他承恩受惠于大历多年,若叫他此时背离大历,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明白人各有志的道理间,我亦不再苦劝他去留:“那淳元就此别过,望苏太傅多多珍重。” “娘娘亦是如此,多多保重,愿您能逢凶化吉,今后事事顺遂。” 此时玄冥也就坐驭座上,奉拳饯别间,苏逸舟又急急向他提醒到:“宋兄切记,无论中途发生什么变故,都不可改道而行和你们的人,一定要从西面金门处突围,方可有一线生机!” 话落车马亦催动,用无言分离为告别画上句点渐行渐远间,苏逸舟别时的提醒,在我心中忽搅起了不安。 为什么他笃定生机在西面金门呢? 然我怎么猜,怎么想,也猜想不透这其中暗藏的玄机。 前往金门途中,虽几度遭遇禁军卫拦路盘查,然所幸地是,出宫前从容舒玄那顺走的御龙金碟甚是管用,加之苏逸舟先前交代过如何应付这突发事件,我们人只消说宫中王上当下性命堪忧,需另请高明救治,这些拦路盘查的禁军卫自然不敢多造次,阻拦我们的去路。 一路有惊无险,我们终于来到了金门附近。 而心中曙光,似乎如这将尽的夜,越发有了让人躁动不安的期待。 “停车!!” 马车厢外忽扬起声喝止,顿时搅得心中紧张高悬。 我微微将布帘透开一丝口子,透过缝隙,便见在前开道的李昭手执御龙金碟,朝对方示威震慑上。 “放肆!我等奉御命,前往药王谷请药神出山为王上解毒,尔等不得阻挠间,还速速开启城门!!” “御龙金碟?” 稍许僵持,忽对面传来一声质疑,我细细一辨,大惊间不由地回头张望上身后同样在探听动静的小梅。 “是霍郡主?!” 小梅似乎反应比我快上一拍,忙道出这熟悉声音中的玄机,顿时我整个人如被雷击中般,直挺挺地僵在原地。 原来金门处把守出入的,竟是霍胜男!! 还不等我从这意外中挣脱,对面肃声下令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把这群反贼包围住!!” 话落间,四周响起不小的脚步声响,按这个动静估摸,对方人数不下百号! 宣令在前的李昭人前微微一退,强做镇定道:“见金碟如见王上,你们如此造次,难道是想违抗王命不成?” 霍胜男冷调高扬:“我等自不敢违抗王命,只可惜你故作聪明,在此假传圣谕,本郡主自然姑息不得!” “看清楚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御命金碟!!” 对人冷笑道:“本郡主知道你手中的金碟是真,然此时在你这等鼠辈宵小手里,也不过是个赃物而已。宫中早传来消息,王上金碟已失,如今出现在你手中,不等于不打自招你们就是那群为祸王都安宁的贼子是什么?!” 果然只是一时糊弄之计,一而再使用,必有被识破的时候! 此时,帘布中的缝隙中,显出了提剑走来的霍胜男剑身一抬,剑尖便直指我所在的马车而来。 “想必我们多时搜捕未果的皇后娘娘及太子殿下,就在这马车之内吧?你们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等着我们亲自去请两位尊贵下车?” “还等什么?兄弟们,动手!!” 识破间,护在马车周围的死士腰间佩刀“哗哗”出鞘,立马与前排包围杀成一团。 “弓箭手就位!” 处变不惊的霍胜男,两三快剑解决上前滋扰的数名死士,后撤间,立马下令到金门城头埋伏的弓箭手。 “且住手!!” 眼见危机将升级成厮杀,马驭上的玄冥飞身插入阵前,当着霍胜男的面将易容皮揭下,亮出真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凤逃金宫(七) 天边,已见鱼白之色。 帘步微疏,光线斜入,我迎着外面的火光望去,金门一众将士以马车为中心,肃杀成排,里三圈外三圈包围成笼,拦住我们的出路。 为首的霍胜男立在众将之中,英气勃发而又不失女子俏丽的脸,却因忽然显露真容的玄冥多了几分霜白。 “你果真也来趟这滩浑水!女人的直觉,有时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阿男” 对峙阵前,相对霍胜男的从容,玄冥的气势俨然落了下风。 “不必多言!你我既各为其主,今日金门狭路相逢,自然免不了刀兵相见。亮兵器吧,宋玄冥。” 傲拔于众男儿跟前,霍胜男手中寒剑渐渐抬起,直至对方心房要害处四周夜风不息,吹胀着她背后玄色战氅翻动如浪,肃穆得如同上古女战神下凡。 面对一触即发的局面,惊与急翻涌心间,难受的我手不由抠抓紧车壁上的纯钢。 惊惑之色倏闪过瞳,阵前被剑直指的玄冥人前忽一反常态,薄笑骤起,齿尽阴嘲: “听闻武陵霍家素来自视甚高,从不屑以多欺少,持强凌弱,可如今在金门设下如此大阵仗,宋某也算是开了眼界。失敬了,霍郡主!” 骤地,霍胜男脸色阵红阵白,随即剑锋垂下,涩腔中强挤出一板一眼的镇定:“非我仗势以多欺少,实乃奉王命难为你若真顾惜手下弟兄性命,就不该在此逞一时之能强出头。” 玄冥嗤笑阵阵,口中冷调道:“男儿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轻易折膝低头?即便当下我等寡不敌众,可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反正杀一个不亏,杀一双稳赚不赔。更别说你我单打独斗,要取你这一介女流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宋玄冥,你也太大言不惭,妄自尊大了些。欺我霍家无人,皆乃苟德玷祖之辈?!” 说着,霍胜男玉手高亮空中,重重一撤,城楼上拉弓绷箭的弓箭手,瞬时撤下了威逼势头。 “好,今日本郡主我便应了你的激将,咱们手下见真招,分个高低雌雄!” “等等!” 正见起势,玄冥人前忽高声扬起,把气氛无声推入了更紧张的高地中。 他道:“既然要刀下分个高低,那势必要拿出输赢赌注来才算得上真诚。” “你想用什么做赌?” 环视四下剑拔弩张,玄冥眸光骤聚锐利,直截了当地亮出心中底牌:“若宋某侥幸胜了霍郡主,所求不多,请郡主打开城门放我等出京去若宋某届时不敌,败于霍郡主之手,您不仅可以带走马车内的贵妃娘娘和贵国太子,且在下这条贱命也任凭郡主处置。就不知郡主有没有胆量和宋某来场生死豪赌?!” “郡主,此事非同儿戏,万不可” “住口!” 喝止住贸然插话的副将,霍胜男爽快应战上。 “就依你所言,我定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慢!若届时我们大人胜了郡主,您又矢口反悔前约,又该如何是好呢?够诚意的,先把城门打开再斗也不迟!反正你们人多势众,还埋伏有弓箭手在此,我们即使想逃,一时半刻也难脱身。” 此时,李昭上前补了个后招,当即霍胜男统帅的一干兵将反对声无数。 我太了解霍胜男的个性,然即便面对众非议,以她直来直往的性格,谁也改变不了她应下的事。 “行,就如你们所愿。开城门!!” 威声一下,众兵将倒是愣成一团,好长段时间内无人敢动。 霍胜男威目游走四下,再次高声震慑四下:“军令如山,我身为你们的统帅,这里的一切由我说了算若真出了什么纰漏,也一力由我霍胜男承担。开城门,亮诚!!” 统帅阵前发令,小兵不得不从,违令者斩!终是逃不过霍胜男的威慑豪豪,守门兵将迅速执帅令行,将紧闭的金门打开。 随着厚重的金门缓缓敞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摆在眼前,我方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生的欣喜。 然此时在马车厢内避而不出的我,这才恍然明白,先前为何苏逸舟执意要我们走金门。 想必此时上京其他三门要道出口,皆由霍子陵与其心腹大元把守,若我们从他们手中借道遁逃出京,以霍子陵这等愚忠性子,根本没有什么情面可讲,必定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死局中的唯一生门,就只能是霍胜男如今把守的金门其生机,就藏于霍胜男与我的金兰情义,还有她与玄冥爱恨纠葛中。 而苏逸舟当时不肯点破的原因,就在于他知道一旦遭遇,立场截然相反的两者间必有一损若我提前得知这个中因由,宁可冒死,也定不会选择金门出逃。 只是当下知晓这一切已经太晚,太迟!我只能困在这局促的马车厢中,眼睁睁地看着局势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此时,霍胜男回头眺望了眼背后畅通无阻的大道,转而一派从容地对上玄冥: “我已信守承诺,将金门打开宋玄冥,想出城去,就得拿出真功夫来,不然这逃生路也就成了你的黄泉路。” “宋某自当全力以赴,还请霍郡主莫要临阵放水。” 霍胜男厉声道:“少说废话,挑兵器吧!” “郡主是女流之辈,宋某之前已占得不少便宜,此番还是先由郡主先行挑趁手的兵器。” 说着,玄冥目光在她身后众将士中来回游走,片刻后,定在某一位持长枪的将士身上。 他道:“霍家枪在大历素有威名,不知当下对决,宋某可否有幸一会?” 听到此言,帘布后的我顿时浑身猛颤。 单打独斗讲究扬长避短,而此时玄冥主动挑战霍胜男擅长的霍家枪,无疑有放水之嫌。 然霍胜男得玄冥提醒,目光只是稍稍在柄长枪上停留一二,竟无动于衷地将手中剑示于人前。 “你不配与我霍家枪较量!这三尺长剑,我便足以应付你这等狂妄之徒。” 玄冥面对挑衅,人前自若一笑,便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兵将身边,毫不犹豫地借走对人手中的长枪。 “郡主既然对自己的剑术如此成竹在心,那好,宋某也反其道而行,用拙劣枪技向郡主讨教一二。” “那你无疑是自取其辱。” 眼下光景,忽因两人出人意料的选择,变得无比微妙。 一个擅枪而不用枪,一个擅剑而不用剑,各自都暴露其短,对阵这生死之局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凤逃金宫(八) 双手掂了掂这柄长枪分量,玄冥人前笑容自信。 “是不是自取其辱,比划过便知。郡主亦不擅长剑术,怎知在下的枪法敌不过你的剑术呢?” 两人相视许久,不约而同在人前笑起来,极尽放肆虽然看不见他们眼中在交流些什么,但却知他们都是心性倔强的人,又曾是对本心系彼此的眷侣。 看来这一场决斗,似乎不仅仅是表面胜负那么简单。 想到此,我的心又莫名地揪紧了许多。 “郡主请赐教!” “嘭”一声,玄冥手中的长枪朝地上一重杵,震得泥灰飞扬间,也敲响了对阵场上的紧张气氛。 而四面两方人马,不由地向后退去,腾出了他们的对阵场地。 “赐教?我的剑可是要见血夺命的!” 说着,两人脚步在相撞不让的目光中,缓缓绕动起来。 此时,霍胜男一手持寒光湛湛的宝剑,一手背于身后而玄冥也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轨迹,右手间的长枪只是稍稍转动了下,枪头上反射出的寒光也同样耀上了霍胜男的眼睛。 金门下此时虽鸦雀无声,却暗涌横流。似乎预料到他们间一旦出手,便是昏天暗地的搏斗每个人都沉住心,等待着任何一方先挑起攻势。 那地上的计时香,此时已经燃了一小截,沉沉的香灰,似乎也不堪这样的压力,无声的掉落下来。 就在此时,霍胜男手中的剑动了。 脚尖轻点地面,霍胜男如绷紧在弓弦上的箭,顿时奔脱出去攻上对面的玄冥。而面对她忽来的攻势,玄冥目光一沉,也是扭转长枪,探出枪头迎上仗剑劈来的霍胜男。 枪与剑,“嘡”的声交抵在一处,在这未见明亮的夜中擦出零星火花。 溅起的火花,如点燃了霍胜男眼中那份久酝的怒气,眼中寒意骤深,突然间手腕快速一转,宝剑就如高速旋转的陀螺般转动起来借力打出去,虎虎生风地朝玄冥杀去。 而玄冥临危不惧,只是步调间的调整,便避开了飞驰而过的利剑。 一击刺空的霍胜男,如鬼魅般的闪至玄冥背后,再次接住宝剑,须臾调整时间,反手再攻上玄冥空出的背后。 玄冥未露半点慌张,只是灵巧的使出了一招“回马枪”,便挡住了身后攻来的剑招。 手中的长枪在玄冥手中,似乎能自由伸缩一般,顷刻间从挡住霍胜男刺来的剑间,枪沿着剑刃边直上,在火花四溢中,反倒攻上霍胜男。 对玄冥反刺过来的枪头,霍胜男当即纵身一跃,踩在对人枪杆上,如飞天剑仙般朝玄冥面门上刺去玄冥顺着剑锋弯俯下身子,能清楚地看见霍胜男的剑锋,从他面上一寸出飞奔而过。 玄冥单手落地,又急借着反支撑力弹了起来脚上一个“倒挂金钩”,那长枪顺势拔地而起,如升龙般刺向空中劈砍的霍胜男。 为避开再次刺来了的长枪,霍胜男顿时逆转了手中的剑,回挡住着了这一击玄氅银袍的霍胜男,如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在空中翻腾了几周,立马抽离开了玄冥长枪的控制范围。 人稳落在两尺开外,定旋英姿的霍胜男,仗剑飒爽一挥,宝剑如有灵性般“嗡嗡”鸣响起而玄冥手中的长枪,如灵蛇探洞般,“嗖嗖”作响拽缩回了手间。 二人再次陷入了对峙中,先前种种惊险,似乎谁也没占到分毫便宜。 一众人在四周,此刻呼吸都快紧张地停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谁也不敢轻易地吱声。 而此时马车内因为情绪紧张的我,手心间也是暗自捏出一把汗来。 我虽然不懂武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何高低差异,可我对这场比试也有自己独到见解: 剑与枪这两种武器,本来就各具优势。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剑器擅长近身搏杀,而长枪擅长远程突击。 在这点上,他们两人都把自己武器的缺点保护得很好,尽量发挥自己武器的优势。 可这样耗下去,何时才能见分晓呢?看着一炷香快燃过去,我心中惴惴不安亦是一次比一次膨胀得厉害。 正不解输赢走向时,退至马车厢边的李昭,却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看样子,两人皆要出尽全力,一招定输赢了。” 惊愕无端再起,在李昭的指点下,我再次紧张瞧上对擂搏斗的两人。 果不其然,当下杀气以二人为轴,如无形旋涡般吸入他们的眼,鼻,口中,欲积攒出足以震慑对方的势气。 会是谁略胜一筹呢?不由间,我的手心又拽紧了些。 突然,对峙多时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呐喊出来,声威震天,迎头对冲而来。 枪头与剑刃,交抵在一处,迸擦出无数耀眼的火花!抗拒着巨大的抵触力,两人各持武器全力地攻上彼此,越来越多的剑枪火星,纷飞在他们两人之间。 玄冥略显青涩的脸上,尽显男儿铮铮狠厉,而霍胜男坚毅带俏的颜上,尽释女儿纯纯铿锵! 血性十足!! 交抵积聚气势多时,二者骤分,又再起,手中的剑与枪同时对准对方要害,互杀互搏间,誓要一击定乾坤。 “宋大人,切莫对霍胜男心慈手软,娘娘能否平安离开上京就全靠你了!!” 李昭一语即出,暗惊忽起的我顿时寒意袭身,颤瑟不止! 霍胜男不是别人,是南陲燕回山中生死共进退的知己,是曾经患难与共的恩人而李昭刚那一声阵前警示,分明是要玄冥痛下杀手,至霍胜男于死地!! 无端一个激灵窜头,激得我撩开布帘冲出马车,大喝上:“千万不要伤害她!” 可眼前那一幕,我却是毕生难忘! 因李昭关键时刻的一句警醒,玄冥手中的长枪终没有因我的阻止而停下,以直捣黄龙之势,将尖锐的枪头刺入霍胜男心膛中收不住力道间,枪头穿透她背脊,如柱鲜血顿时在身前背后溅开一地! 而同样执剑袭上玄冥咽喉要害的霍胜男,她手中的剑锋却忽然临阵一偏,如阵清风似的擦过玄冥的颈边,其威慑,不过是削落他颈脖后几缕头发。 “真的累了” 人前凄苦怅然一笑,霍胜男口中如开了泄洪渠般,殷红的血不断地从嘴里冒出转眼,无力感如海浪反侵袭而来,霍胜男右手无力一垂,架在玄冥肩头上的长剑顿时掉落在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凤逃金宫(九) 一瞬间,天地肃静,我不管不顾地冲下马车,眶中的泪如暗夜流星坠,仓惶地朝霍胜男奔去。 李昭预见不妙,闪身截住我去路间,四五丈开外双膝跪地的霍胜男也忽昂起头,聚着眼中最后一丝将散的清明,将我喝止在对人限制中。 “走,淳元” 话落间,有种山崩地裂感朝四下荡漾开,只见霍胜男昂起的头重重垂落下,再也不见半点生息。 心中恐慌忽然突破我的承受极限,瞬间化成凄厉哭嚎阵阵,把四周死寂划破。 “我叫胜男,顾名思义,胜得过男儿千千万” “咱们俩如此投缘,且又共患难一场,结为金兰如何” “莫怪我心狠,我有我的立场和苦衷”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陪你醉” “以后你生个女儿,把她嫁给我儿子做媳妇,我们俩就是亲家” 疯魔附体间,脑中尽是我与她昔日种种相知,相护,相欢,相怜我眼中泪渐渐模糊了霍胜男最后的模样,如这生命凋逝的无情,也带着我世界中的色彩,将整个世界变得暗淡无光。 我失去了我最好的知己金兰,心如同被活活剜去了一块,成了永不可修复的残缺。 “得罪了,贵妃娘娘!” 当下危机仍存,李昭顾不得我如何失魂落魄,当即将我横抱起送回马车内,自己取而代之玄冥先前的位置,将缰绳紧勒在手间。 只听李昭在隔帘处大喝上:“大好机会!兄弟们,我们杀出城去!” “他们杀了郡主,还挟持皇后娘娘和太子,不能让他们逃出金门!放箭,关城门!” 马车外,不知谁煽动了句,顿时死寂被刀兵厮杀所代替,呐喊着,尖叫着,如猛浪般冲击着我恍惚而脆弱的神经。 当下头顶,马车厢三面,似乎正被暴风骤雨洗礼着,叮叮咚咚作响不断,那是金门城楼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所致。而马车厢内,惊吓过度的晋儿如小猫般缩抖在我怀中,无助地噎哭着,却唤不醒被悲怆占据理智的我,木呆呆被强撑镇定的小梅护在怀中,无动于衷地空流泪。 “进去!要死,也不该死在这里!” 神情恍惚间,似乎感觉飞驰冲城的马车停顿了片刻,转而又再次奔腾起来这等错觉间,帘布外忽朝内塞进一个人,顿时一个疾呼提醒,将马车厢内的抑郁一扫而光。 “阿,阿姐,宋大人中箭了!!” 可我反应十分迟缓,许久压抑后,才懵懵地扬起头望向对面那头的人,似乎也是经历了大劫难后死里逃生,虽抱住了一时性命,可却同样如我般,失去了为人的精气神。 玄冥僵挺挺地靠在厢壁上,像具没有魂魄的躯壳,气息时有时无,一双黑眸早不复当初精睿,浊泪翻涌,神色涣散无光一支白羽箭立于他左下肋骨处,大约是衣着颜色缘故,一时片刻倒看不出他伤势如何。 “母亲,母亲,叔叔他流了好多血!” 我不察,不代表旁人看不出他的好坏。晋儿跟着我们两个大人同审视着玄冥,作为当下头脑最清醒的人,他这孩子自然最容易发现端倪破绽。 微微垂下眸子,便见玄冥身下已经凝出小片血泊。 蓦地想起当时,玄冥一枪穿透霍胜男心膛的画面,被麻木左右的我,恍恍说到:“不怕,叔叔他一点都不疼。” “可叔叔明明还在流血,胸口还插着箭呢,看着就疼呀!” “你霍姨更疼。” 我口中冒出句不着边际的话间,忽然一支流箭破帘而入,来势虽凶,但因帘布阻力,定在我左脸颊一尺开外。 “阿姐后退!” 虽有惊无险,然小梅已当场吓破了魂,忙拽着浑浑噩噩的我朝后缩避去此时晋儿的哭怕声应危而起,一时间里忧外患如浪潮更迭不息,将人心更往绝望中逼。 吵杂厮杀之中,忽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如被针冷不丁刺中:“她当时那一剑明明比我快,可为什么不杀我?!” 泪无端再起汹涌,玄冥当下的糊涂,却莫名成了我乱心中的唯一一丝清明知己昔日的一笑一颦,一喜一愁,如游鱼般闪过脑海,只需稍稍截取记忆回味,便知这其中是何酸甜苦辣。 当再次尝到流入嘴角里泪的苦涩,我喃喃回应到对人:“因为她是真的爱你。” 当即,对人颓丧骤散,反被措不及防的惊愕占据死白的面。 压抑再次覆来,我惧怕自己再次失去脑中清明,鬼使神差间,徒手将插在帘布上的箭头拽在手心。 我道:“兄长还在怀疑她的真情嚒?生死不负这样的话,于她从来都不是句口头敷衍,而是不悔一生的誓言。” 狠力一折,“啪”的声清脆在马车厢内骤然炸起,而那锋利的箭头也同时因大力,反划破了我的手心。 血出,痛来,然于我而言,却是最醒脑解苦的良药。 大错已铸,唯今独剩自怨自艾,无法释怀:“走到哪,祸到哪,活脱脱的一个灾星在世,我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人!” 豁的,对人压抑不住多时起伏,“嗬”的声高嚎,失声恸哭在人前。 可再多泪,无论当下或以后,都将成为时时深锥在心头的刺,再无剔除的可能。 多少生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李淳元,在这将过之夜中悄然消逝,去换取此时帘布后的耀眼晨光?! 马车厢外,箭雨声,刀剑声,厮杀声,火石声,混着浓浓血腥味,将上京西面金门变成了个人间修罗屠戮场时而被疾风扬起的帘布,透过二指宽缝,前一刻还见人影扑杀而来,下一刻背后已变成身后绝望的死嚎。 这反反复复的摧心间,我早已看不清,算不明了。 诸多混乱,诸多厮杀,渐渐消失在不停飞驰的马车背后,再不见半点骇人的迹象踏着他们用血浇筑成的出路,迎着东面冉冉升起的初日,我终于如愿以偿逃出了这个噩梦缭绕的上京。 撩开帘布,沐浴在晨风与阳光之中,闭眼呼吸的我泪涓涓不息,心眼可见这副皮囊下的千疮百孔。 我终自由了,也同时再次被束缚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劫后余生 幽谷溪涧上,清风阵阵,阳光暖暖,溪水潺潺,映合着四下苍翠山林,把这方山野宁静衬托得格外自然雅趣。 我坐在溪边巨大的鹅卵石上,忘乎所以地垂看着奔腾不息的溪流,情绪被释空间,那股凝在心头不散悲伤就越显得清晰。 试图将它掩埋,然稍稍触碰品尝,如碗世上极苦极涩的中药,苦得我的泪不住地往眼眶外掉。 “姑娘,你我在此相逢也是命缘,老身在此奉劝你一句,芳心易许,可所托眼前人并非良人若一意孤行,他日必为情所累,你们间必有一亡!” 记忆动用太深,忽然回想起那日襄城凤栖亭下,那位神人为霍胜男与玄冥批下的卦言,我的心此时如被股无形之力紧箍着,箍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家门之祸,丧子之痛,金牢之困,鸳鸯之难,那位神人当初批下种种的鉴语,桩桩件件在悄然无息间,用时光印证了它的真伪。 从不信命的人,被愚弄间忽感自我无比渺小,渺小到连蝼蚁,尘埃都不如三鉴如今已应验两鉴,还有一鉴尚等我去历练。 水火不容,避水而安,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莫名多了几分难消的惴惴不安。 这一次,又要搭上谁的性命,又要多人为我牺牲? 此刻,我多想再想回到当初,亲口去问问那个老婆婆,怎么样才能破除命运在我身上施加的魔咒然,这等恍然大悟,通常都在追悔莫及时。 想着被未知命运继续摆布着人生,提不起半点自信的我,迷惘泪水满眼眶所幸的是,身处悲凉迷惑间,仍有一丝暖情在身边,同样见证了这场巨变的晋儿,忽似一夜长大了般,不哭不闹地陪在我身边,等着我从痛苦中挣脱。 “不好了阿姐!!” 情绪正见有一丝起色间,背后忽被窜起声疾呼,再次把紧张气氛推来。 怔怔地回过头,只见慌慌张张的小梅踩着高低不平的鹅卵石,满脸惊慌朝我所在地奔来大约是事态过于紧急,她脚下一个不留神,人便绊摔在地上。 满溪滩坚硬的鹅卵石,旁人看着她那一摔都觉得疼,何况是她本人呢?珍惜眼前人的心让我骤慌,忙抹去迷泪跳下巨石,急急赶上前。 “可摔着哪里?” 把人扶住,我仔细地检查她全身上下,生怕掉了一块似的惊慌。 “我,我不打紧的。阿姐,您赶紧随我去看看宋大人他!” 兄长?! 忽想起这个被我遗忘多时的人,我亦是慌增三分:“他,他怎么了?!” “宋大人伤口还在出血,且一直高热不退,现不停在说胡话我和李昭他们医术都不精,折腾了老半天不见起色,还得等阿姐去瞧瞧。” “我知道了。你先照顾好晋儿他,千万别走远了。” 就着小梅所说的症状,我心中有了些眉目,起身急冲冲地朝对面茂林处走去。 进了茂林后,我人刚至马车附近,便听见有人在议说着: “昭哥,眼下背后追兵追得极紧,宋大人又成了这样要是再拖延下去,我们那么多兄弟不仅白白牺牲了不说,搞不好会再陷困境,至此行功败垂成!当舍则舍,保护贵妃娘娘返回衢州才是当务之急,昭哥,我们都听你的,赶紧拿个主意啊!” 李昭为难道:“话虽如此,可这,这不妥吧” “是不妥。你不过是盛玉童手下一名小小的参司,去留间,根本拿不了主意!” 心中一股无明业火腾起,打断他们背议的我,迅速从树后现身在人前。 李昭和那死士一见我人,顿时面如死灰,忙急急下跪向我行礼:“贵妃娘娘金安!” “安?安什么安。” 咬着腮帮,瞧着他们也是满面劫后余生的疲倦,我即便现下心中有什么不满,也知该酌情克制。 压了压急,我开门见山地说到:“既然你们还尊我声贵妃娘娘,那就说明当下我还有做主的权利。我一句话,只要你们中任何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得起弃车保帅的念头!” “可是宋大人他已经” 见那死士口中仍有坚持,我立马厉声打断他的话。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成?别说是小小的高热昏厥,就是阎王爷亲自来此索宋玄冥的命,也要先问我同不同意!” 终还是忍不住发了通恶火,见耳提面命有了效果,我忙安排他们二人。 “叫剩下的兄弟们轮流休整,顺便打些野味来给大家充饥,注意好四下动静便可。昊山林深山险,且地形复杂,即便大历追兵赶至,一时半会儿也难在这深山茂林中发现我们的行踪。我这就去给宋大人治伤,你们没我的允许,不可来打搅。” 交代好当下能想的事,见两人再无反对声,我扭头便麻利地登上了马车。 或许是马车厢内光线较暗,无形间模仿了今晨的噩梦,玄冥人如困在苦海中寻不着方向出路的孤舟,嘴里不断呓语着。 竖耳细细一辨这些胡话,来来去去,总与霍胜男有关的不觉间心一酸,眼中隐隐有痒涩之物在流动。 憋住心中情绪的起伏,我小心翼翼地敞开玄冥胸口染血的外衣,一拇指甲盖大小的箭头伤口窜入眼中,伤口四周皮肉翻飞,痂欲结不结,松脂般的伤液混着血,缓缓地从伤口中渗出。 当下正是盛夏时节,天气炎热,伤口被外衣包捂多时见了汗,引发了炎症加上之前他中箭失血,两患同发,再强壮的人也禁不住这折腾,自然导致当下人陷高热不退,浑噩之状。 从皇宫中带出的细软在马车内,我迅速翻出我的储药箱子,取出了瓶我自行调配的“金花银露”。 下药前,我又从李昭那借了个火折子,把头上的风簪取下将尖头火烤了片刻,便凑在玄冥身旁,下手将他伤口处的毒痂小小翼翼地挑去。 也不知当时他是疼,还是热,满头满脖子间有见汗流,嘴里那些胡喊乱呼更见厉害一时间,施术在旁的我,心亦是被扰得忐忑难安。 费了些力气去伤口上的毒痂,我用“金花银露”给他洗伤口数遍,然后敷上止血消肿的药膏,再用透气的棉纱给他重新包扎上伤口,见他渐渐安定下来,我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定下来。 做完我该做的事,未离开的我找了个角落蹲坐下,环抱着双膝沉入了安静中,静静地等待他醒转。 此时的我和他,似乎被什么情绪吸引着,也关联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心如炼狱 两个时辰后。 “娘娘。” 沉浮于心海中困顿不出,忽然脑海中飘来一个声音,将我飘荡多时的神魂拉回了身体中。 见玄冥虚睁着眼在唤我,我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撑起身,冲上前望切上玄冥的伤势。 当从他额头探得高热不似先前那般猛烈,虚汗也收止了不少,我当即松了一口气。 我叮嘱到:“好好静养。兄长伤口正在重新愈合,待你这高热完全退去,想来你的伤也就不打紧了。” “是娘娘把属下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胸膛一阵剧烈起伏,良久沉寂后,忽然冒出这么句不应景的话来。 我口舌中无端生涩,把不住他的情绪脉间,有些负气地说到:“要不然呢?” “娘娘就不该救我的。” 说着,他的眼缝比先前睁开了些,可一股止不住的泪也同时夺眶而出。 他失神道:“我刚梦见自己的在鬼门关前徘徊,远远地看见阿男她在奈何桥那头,要喝孟婆的忘忧汤,正想冲过去阻止她,却被一股无形巨力生生拽了回来” “别说了!” 一提起胜男,我自是按捺不住情绪,人前又了失态的先兆。 “要给胜男填命,也轮不到兄长你,我才是罪魁祸首!” 可他此时半点不见苦痛解脱,说到“我真不是有心的。当时我以为她会避开那一枪,可没想到,没想到她,就那样,就那样不避不闪地站在那儿” 说着,说着,我俩间又陷入沉默,无声间又被泪海包围住。 而我失态,他更见疯魔。 他静静回忆着今晨那一幕,复来的痛苦似无穷无尽,折磨的玄冥面肌抽搐,鼻口气息急促而喘,苦泪在狰狞的面上纵横交错。 然我亦闭目自逃,泪如断线之珠:“她的大大咧咧,从来都是装出来的,你还不知道嚒?姐姐心甘情愿地接下兄长那一枪,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只有她一死,我们才有生机可言。” 此时,鼻口中尽是泪苦苦的滋味,我抖着声音把心中压抑多时的话道出口: “姐姐素来重情重义,若要她眼睁睁看着你我身首异处,她断然狠不下这个心肠。故,故在先前,苏逸舟才说金门是我们的生机所在,其实是把最艰难,最苦痛的抉择交给了姐姐来选” 说着,情绪崩溃的我,双手捂着面失声痛哭起来。 我恨我的自私,我更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若能稍作妥协,事情就不会走到今时今日的局面。 “不,三妹,都是我的贪心和犹豫不决,伤了她,更害了她。” 对人那懊悔入骨的腔调,字字如细针扎入我心,痛得我如在水中溺息,在火中炙烤,反复交叠,无休无止。 他道:“那疯妇说得对,兄我一朱门贱骨,附龙之鲤,妄图有朝一日随龙而起,同跃龙门得尽荣华只可惜天生福薄如浮萍,难掌大运,即便他日得以辉煌,也注定落得亲者分,爱者亡,孤苦终老的凄苦下场。如今她所预言之果皆已应验,哈哈哈哈哈我宋玄冥这一世拼尽所有,为争个出人头地,到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作孽一场。” 抖着脑袋,面色凄楚的玄冥不断地用后脑勺撞击着马车厢壁上的纯钢,那“咚咚”作响声,把他心中此刻的绝望与无助展露无疑。 “富贵如何,荣华如何,终比不得她在身边,仗剑江湖,无拘红尘来得惬意畅快。可惜为兄明白得太迟,太晚了!!她再也不会等我回心转意了,不会了” 说着,玄冥手颤颤的从腰间暗袋中掏出一支珠花金簪,凝在双目前痴看许久,又疯疯癫癫地自语上。 “相由心生,既然心生了这贪婪貌,无颜入九泉面对辜负的阿男,那就换个诚恳模样再去见她,给她赔罪吧。” 一股莫名的惊触上心头,还不等我反应,玄冥拽着那支珠花金簪,便一手狠力地朝自己的门面上划去! “兄长不要!!” 倏地,从他英气的左眉毛起,过坚挺的鼻梁至右脸颊根,划出一道大大的血痕!! 顿时,我跟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将他手中的珠花金簪夺了下来,如忌惮什么妖魔鬼怪般,将那簪子丢在了马车厢内侧一头。 “兄长,你为什么这么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婶母若在天有灵见了你这副模样,其灵如何安生得下?!” 瞧着玄冥容貌尽毁,满面鲜血的模样,我一边哭,一边手足无措地在药箱里乱翻乱找着,希望寻找着能为他止血修貌的药。 可越翻无果心越乱,越乱哭得就越发伤心。 “珠花!那是阿男的珠花,不能丢,绝不能丢!” 此时一身无力的玄冥,像软蛇般倒在马车厢的绒毯上,一面强熬着破相伤口上的剧痛,一面强睁着被血迷住的双眼,执拗地伸着手,努力去够那支在角落里的珠花金簪。 我抱拦着他,无助的哭求上:“小妹求你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就当时为了姐姐她,你也要好好的活着,才辜负她用命换来的生路。我求你,兄长,我求你了!” 可他,却对我的哭求充耳不闻,依旧倔强地朝那支珠花金簪处拼命爬去。 终于,那支金簪被他够住,如获得了什么天下至宝似的,被玄冥紧紧护在心怀间,生怕再一次被我夺走。 他颤颤道:“三妹你放心,把你送回衢州和皇上团聚,也是阿男生前所乐见的事,兄一定信守承诺,保你平安待事情了结后,我再回大历找霍子陵,赎今日满身罪孽。” “别说了,别说了!” 像是有无数耳光,在我脸上肆意挥煽着,熬不住这份折磨间我不觉垂下头,双膝一并,跪在玄冥面前。 “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害人精,害苦姐姐,也害苦了兄长您!!” 说着,我在地上散落的药瓶中乱抓了一通,又急急哭求上:“兄长,你流了好多血,我,我先给你止血好不好?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已失去了胜男姐姐她,如今你又变成这个样子,小妹真的好怕!” “不哭。” 此刻瞧不见他什么模样,他宽和的手臂将我圈在怀间,带着痛颤,孜孜不倦地抚慰上我背脊上的汹涌起伏。 关怀触心,我一时间哭得更加肆意,嘴里满满都是怨怪至深的自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钱能通神 离开了昊山后,为躲避追捕的人马,我们一行人兵分两路: 一路人马由剩下的五名死士,继续沿着通州方向前进,将追兵视线吸引开而我,小梅,玄冥,晋儿,李昭五人,则反其道而行,经曲水、相林南面的北横山脉绕过通州地界,前往渝州。 此时兄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虽在他执意坚持下赶路,然因夏季北横山脉中气候异常,湿雨多发,造成山路湿滑有时忽逢山中雨大,连路方向都辨认不出,行进艰难。 故此,我们一行人在北横山脉中兜兜转转了五日,才到达于通州边陲金阳郡。 金阳郡在居人口不足三千,虽是个不起眼的小郡,然此时乃非常时期,大历举国上下都在翻天覆地地寻我和晋儿的下落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讨得意外封赏,这小小的金阳郡郡守自然格外在意,在进出金阳郡的关口设置了不少郡兵,严加排查来往行人过商。 我们如今势单力薄,且经舟车劳顿,早已疲惫不堪,自然不敢大摇大摆地进入金阳郡中,挑战当地郡兵是否训练有素经过再三权衡,我们最终选择在郡外二十里,一座叫“摩云庵”的庵堂中暂作安顿。 摩云庵地稀人少,庵堂中现仅有四名修佛参道的女尼由于庵堂位置偏僻,摩云庵中香火凋敝,且庵中女尼一年在金阳郡中接不到几次法事超度活儿,供给紧缺间,大多是靠上山打柴换取米粮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相当清苦。 当日决定小住摩云庵时,我出手便捐了庵堂二十两黄金香油钱,这对过惯苦日子的她们而言,这笔意外收入可以抵过她们三四年的收入加之玄冥有伤在身,我们不便进出金阳郡,故时不时拜托庵中女尼代劳跑腿,在郡中药铺中采购些药材回来。 当然,我这手头银钱使得慷慨,自然这些女尼便更慈悲心肠,乐于助人她们觉得油水足,且我交办的事也轻松,故使唤起来倒也顺手。 第三日,午后。 给玄冥兄长换过药,心想着近日他伤势恢复极快,而当下时局越发紧张,必须尽快赶至渝州,我便开始琢磨起赶路的事情。 刚想了个起头,摩云庵的主持静仪师太便来了我的住处,并带来盘从山里新鲜摘来的野树莓。 知她来此是献殷勤的,我还是拿出几分客气收了她送来的鲜果,并顺手从宝匣中抽出片金叶子递给了静仪以做还谢。 一盘不值钱的野树莓,换了一片金叶子,静仪师太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左右讨好间,把我捧得比她们庵堂中供奉的菩萨还要尊贵。 象征性吃了两颗野树莓,我问到静仪来意:“这正午日头毒,不知师太冒着酷暑来找我有何事?” “贫尼自然不敢叨扰贵人休息,就是昨日无意听贵人和令妹谈起,想立个长生牌供奉的事贫尼颜厚,就想来问一问贵人意思,是一时兴起呢还是另有打算?” 我微微一怔,心头不怎么爽利:“师太修佛多年,乃不染俗事方外高人,想不到这谛听红尘俗世的本事倒是敏锐了得。” 她厚颜之说倒是尽实,知静仪贪财心不净,我不免嘴上话说得酸了些。 静仪也是个有眼力价之人,知人前讨了嫌,立马弥补上:“贵人别多心,贫尼不过是怕有怠慢照顾不周处,故才来贵人住处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毕竟贵人恩泽我摩云庵上下,且看得出贵人精通佛理,也是个诚心向佛之人金阳郡周围不乏大的佛寺庵堂,可偏偏贵人选了我摩云庵做落脚处,依贫尼看,定是菩萨的旨意。” 我笑了笑,顺手将泡制好的山菊茶倒上两盏,一盏给了静仪,一盏留给了自己。 平心静气地品了品茶的清甜,我直言不讳地说到:“是不是菩萨的旨意我不清楚,但图师太摩云庵清净人少倒是真。” “是的,是的,贵人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明明尴尬已现,可静仪为了供奉长生牌捞好处的事儿,还是厚着脸皮在旁稳坐着,不停地给我赔笑。 看穿不点穿,我放下茶盏,又问上静仪:“师太的意思,是想我把故人的长生牌,交由你摩云庵供奉?!” “要是贵人不嫌我摩云庵庙小,自然是极好的!” 见我终于把话从弯子中绕出,静仪也是喜不胜收,忙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上。 “若贵人真信得过贫尼,我保证贵人故人长生牌前明灯不灭,香火不绝三年之内,每日早中晚为亡魂念诵往生咒,祈福超度,助贵人悼念故人早登极乐。” 我道:“诵经三年倒不用,只需劳烦师太和门下弟子为我故人做场超度法事,足七七之数,立个牌位在佛祖跟前庇佑便可。不知这回需我添助多少功德银?” “一百两?” 论上价钱,静仪那双眼珠跟抹了油般,一面试探着我的反应,一面把笑搂得更见亲切。 还以为她要来个什么狮子大开口,我尔尔一笑,给了个痛快:“好,如此便说定了,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 面对静仪的突然失态,我自然心知肚明她在惊讶些什么,佯装不知地问到:“价可是师太您自己报的,怎么,此时又觉得少了?” “不少,不少!黄金好,就黄金。” 一百两白银变成一百两黄金,自然好,看着人前只差手舞足蹈的静仪,我不免感慨在心:有钱真能使鬼推磨。 “阿姐。” 此时小梅走进我的房间,见静仪也在,忙行礼招呼,又同我说上:“这是您要的东珠胆,看看成色大小合适么?” 我从陶盒中随意取了颗,略略看了一眼,又放盒子中:“凑合还行。取五颗现研磨成粉,一会我有用。” 静仪见了这陶盒中的东珠胆,双目立马变得直勾勾,忙招呼上小梅:“贵人,可否借贫尼看看盒中珠子?” 小梅微微一愣,倒也没反对,忙递给了身边巴结的静仪观瞧。 她抓起三颗东珠胆,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观了个遍,极其珍爱地问上我:“这么好的珍珠,为什么要研磨成粉啊?” “当然是用来制药的。东珠胆研磨成的珍珠粉,对修复疤痕,滋润皮肤,有奇效。” 我侃侃而谈间,闻到了股贪婪臭味,又再次问上静仪:“怎么,师太觉得有何不妥?愿听高见。” “不,不,不!贫尼就是觉得,成色这么好,这般圆润的珍珠用来入药,实在太可惜了。” 说着,静仪将手中东珠恋恋不舍地放回陶盒中,毕恭毕敬地递还给身旁的小梅。 看似平常,然其间静仪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动作,惹得我忽蔑笑冷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偷珠引嫌 送走了静仪,小梅关上门折回,见我面上仍挂着不悦色,连忙坐到我旁边询问起原因。 “怎么了,阿姐,何事惹得你闷闷不乐的?” 一股暗火上不来下不去,无解间,我只能用山菊茶压火。 大口下了半杯,缓过憋气的我道:“有人敢在我们眼皮子下使坏,这感觉,就跟眼睛里揉了沙子般不舒服。” “阿姐是说静仪师太?!” 回想前后,小梅思量一二,立马把溜之大吉的静仪给关联上。 她仍不解地问上我:“那老尼到底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惹阿姐不高兴?” “你啊,有时眼力价太粗,当了冤大头还不知。” 假意怨怪了句,我指着桌案上那装着东珠胆的陶盒说到。 “刚那静仪向你借珠一观,明明从盒子中取了三颗东珠,结果归还的时候,只将其中两颗放回了陶盒中,一颗偷偷藏进了袖中这等贼盗小人行径,见了能不上气吗?” 见我道破这等下作玄机,小梅也是恼气上面:“我刚借珠于她观瞧,一是尊她年长,二来敬她又是佛门弟子,不为利欲所动,没想到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行这下三滥手段,着实可气可恼!不行,不能白便宜那贼老尼去,我得去把珠子要回来!” “回来。” 人欲动,我一把势头按止在手中。 “既然刚我没当场点破,自然是不想撕破这层脸面,让彼此难堪。一颗东珠胆,不过十几两银子而已,闹僵了反而对我们不利,由她去吧。” “真叫人窝火!想不到这佛门清净地,也出了这样无耻无德的败类。” 一时气不畅,粉拳紧握的小梅,重重捶在桌案上,震得杯中茶水四溅。 “好啦,我的傻妹子。也怪我多嘴,说破这事反让你添堵,倒真成了比不划算的买卖。” 为赔罪,我忙起了个新茶杯,替小梅倒上一杯清火的茶水。 递给她间,我再劝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这摩云庵是人家的地盘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就是气不过嘛。” 嘟囔地抱怨了句,小梅下了口茶,把气稍稍理顺又同我攀谈上。 “自从我们暂避在这摩云庵中,所使的银钱,何时曾亏待过她们几个?这倒好,她们这群白眼狼,叼住了我们这块肥肉尝到甜头,就不想松口了,反而越发贪得无厌起来。” 我并不觉得奇怪,反安慰上小梅的见识尚浅:“见利忘义,乃人性一贪婪丑恶面。修定力多年的佛门弟子尚且渡不了这个贪字,何况是平常世人呢。” 小梅道:“阿姐,我看这摩云庵也不是什么稳妥地方,万一那帮贼尼起了不轨心,为求财把我们告发给官府,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你这顾虑,也是我当下正顾虑的。” 虽是被静仪顺走了颗东珠,然顺着这层想下去,却是后患无穷。 我说到:“看来多时没在江湖上闯荡,我也马虎大意,犯了个大禁忌。” “什么大禁忌?!” “财不外露,显之,必遭人眼红妒。” 把这道理摆上台面,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我续解释上其中利害:“你想想,我们借避在摩云庵中,期间多次向她们显露出我们的财大气粗,久而久之,静仪她们定会对我们这帮来路不明,身揣重金的人生疑。当下金阳郡中抓捕我们的风声正紧,还悬了抓赏我们的皇榜和画像,她们师徒替我们奔走间,难保她们不会把两件事关联在一起,瞧出端倪。” “她们因钱财,甘愿为我们驱使,反之,她们若知朝廷悬赏捉拿我们的事,也出卖得我们。既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收拾行装离开摩云庵。” 急上心头,小梅当即第一念头就是想到开溜,我忙把她按止在身边。 “冷静些。兄长眼下大伤未愈,若急着赶路,势必对他的伤势有害无益再者,我们若不告而别,这不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我们就是朝廷通缉的在逃要犯吗?” “可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啊。” “眼下情况不算糟糕,毕竟我们手里有银子,还能暂时蒙蔽住这群贼尼的双眼。况且,兄长脸伤最关键的三道药,还必须在今日完成,此时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面对小梅的不安,我轻咬住指节,细细思忖了片刻,坦然到当下所想。 “这样,你悄悄去支会李昭声,让他一定盯紧静仪和她那三个徒弟若有异动,先将人拿下制服再说。”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若静仪她们师徒安分守己,银子不仅可赚得开心,且我们二者也能相安无事,好聚好散若她们执意生事,非要把我们朝死路上逼,那也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黄昏时分。 刚把上路所用的伤药配制好,静仪的三弟子静睿突然来告,说她师傅有关于长生牌设立的细节需同我商议,请我到佛堂一叙。 该来的始终会来,我简单收拾了下药箱,便跟随静睿一道前往佛堂。 “贫尼有礼了,贵人坐。” 人刚至清心佛堂,静仪就急冲冲地迎上前,殷勤万分地把我引至上座。 “静睿,快看茶。” 我气定神闲地落坐在上位,任由静仪把她的殷勤献得天花乱坠而她却不知,我来时路上早从她徒弟静睿身上,闻出了丝不对劲,此时不过是配合她们师徒在人前反做戏罢了。 等上茶期间,我主动把话题拉起:“午间我已对师太说明了要求,此时您急找我来,是有什么地方拿不准的?” 她在我侧座坐了下来,满腔油调打上圆场:“立长生牌是慎重事,比如贵人那位故人是男是女,姓谁名何,生辰八字,甚至离世年月,时辰等等,等等,都是超度做法中不可缺少的,贫尼自然要询问清一一细节。” “师太真心细如尘。” 静仪忙附和上:“贵人慷慨相助我摩云庵,您交托之事,贫尼自不敢怠慢了去。” 此时,静睿奉茶返回,静仪见状面上莫名一阵暗喜,连忙把话续得更加贴心。 “来,来,来,贵人,品一品我们当地的岩茶,我们再慢慢话道长生牌的个中细节。” “多谢师太赠茶。” 接过静仪递来的岩茶,凑在鼻息间闻了闻,茶香扑鼻间多了股不搭调的咸腥味,我嘴角无端勾起了抹淡笑。 茶是好茶,可里面藏的,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佛面蛇心 朝嘴边送去,正见茶要入口,我忽然又将茶盏放了下来。 此时静仪的表情,亦随着我的临时变故,有了不小的慌张。 她忐忑不安地问到我:“怎么,贵人觉得这岩茶不合口味?” “倒也不是。” 我淡淡一答,人前显露出的笑容更加从容坦然。 这茶里藏了猫腻,我一闻便知,但为了把这场好戏演尽兴,于是我做出副吊人胃口的姿态。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凑在鼻息间嗅了嗅,我回应上:“刚师太说到立长生牌的细节,我又想了想,觉得还是立个无字牌妥当些吧。” “无字牌?这贵人,这无名无姓的,叫贫尼如何为逝者祈福超度?” 我道:“佛有悲天悯人之心,见向善者,岂因无名而不渡极乐?名字这东西,不过是来世间一遭游历的虚号,可有可无然能把逝者长长久久地记在心中,那死即是生,与生者同在的永存。” 静仪不傻,知我用佛理反讥她的短浅,人前笑容亦是僵硬了不少,面光间时明时晦。 “师太,我这人不喜欢把事情复杂化,万事求个安心便可。若刚话中有得罪之处,还请当笑话听过明白人,过耳不过心。” 话毕,我便端起那碗搁置多时的岩茶,当着静仪师徒的面饮上一口,以示赔罪之意。 如愿地饮过岩茶,当我再次将茶盏放回原位时,对人面色却浮现起一股莫名的笑意。 细细观之,是一种不符出家人心性淡薄的轻浮笑,甚是得意。 “既然贵人执意立无字牌,那就遵从您意思办便是。不过贫尼此时想,佛前供奉一个牌位是供,多一个也无妨,大家求个安心嘛,反正死人的牌位也不会张口吃饭,花销银钱的。” 顿时,我笑容一敛,不悦的问到:“师太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多一个无主牌位,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咒我一般?!” “阿弥陀佛,贫尼岂敢,岂敢。” 静仪道貌岸然地对我施上佛礼,然那股得意,随着面上的笑容越发张扬。 “屠刀非我落下,然这因果间却与贫尼有关,为求心安间,贫尼自然要替贵人立个牌,好在佛祖跟前表明我善心依旧。” “头好晕!你,你这老贼尼,竟然在茶水里做手脚!!” 做戏做全套,我自然要示弱一番,才能扒下她静仪佛口蛇心的真面目。 也不知道当时力道把握如何,我装着身子发软,扑腾着跟着茶盏一同跌栽在地上。 她得意不掩地说到:“若不在茶水里做点手脚,贫尼如何能将你这朝廷通缉的钦命要犯绳之以法?” “我呸!好个无耻老贼尼,口上说得倒是振振有词,其实不过是贪图我身上的财物罢了!” 见我点破她心中所想,静仪当即甩掉那副人前伪善貌,尽情地在我面前得意猖狂。 “反正你们这些朝廷要犯,迟早是要落入官府手中的,要再多金银也无用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赠给贫尼我,贵人这也算是在死前做了件无量功德。” 说着,静仪执着拂尘凑了过来,手捏着我的下巴狠端在眼前,满面邪笑。 “我听静心说,朝廷可是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你和那小娃娃,金贵得很。等我拿了官府的赏银,再加上你身上的那份,足够我到上京去建一座大庵堂到时候,我金袍玉钵加身,统领弟子过千,结交的尽是上京中名流王贵,我还要小小的摩云庵作甚?贵人,莫要怪贫尼心狠,实在是我佛前毕生宏愿未酬,我静仪也不想一辈子做个碌碌无为的平凡人。” 听着对人地虚妄空想,我不禁还以讥嘲:“佛门出了你这样的败类,真是对出家人的一种耻辱。” “你就随便骂吧。等蒙汗药药力真正起效时,你想骂贫尼,都没这个机会了。” 顿时,我嘴里哼哼作笑片刻,支起手将跟前碍眼的静仪老贼尼掀了脚朝天,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下人前仪态,我又恢复成先前那个庄重沉稳的李淳元。 “你,你怎么还有力气?!刚我明明看见你把茶水吞下肚了的。” 我垂看着地上大惊失色的静仪,依葫芦画瓢的,人前作起了得意:“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的确,刚我是喝下了把杯混有蒙汗药的茶水,但不代表我没能耐解了其药力。” 说着,我把刚刚那鼻烟壶在她们师徒跟前晃了晃,又趁势补上一刀戳心窝子的话。 “就凭你们这下三滥的手段,还想学别人谋财害命?别忘了,我不仅是个医者,会解毒不说,同时还是个钦命要犯。试想,能和朝廷公然作对的人,还对付不了你这等鼠辈?” 倏地,她两师徒跟见了鬼似的,不断挪着身子朝供桌下逃。 静仪威胁到我:“你别得意,静心已前往金阳官府报信,很快就有大批官兵赶至摩云庵缉拿你们这帮朝廷要犯。我看你们往哪里逃!” 说起这事,我更是来了兴致,上前一二步,蹲下身,兴致勃勃同静仪摆谈上。 “你说的是静心师太啊?真不巧,你那去报官的徒儿还没走出摩云庵外的小竹林,便被我的人给逮了回来还有你那小徒弟静尘,想去迷晕我兄长和小妹,估计现下也失手被擒了。” “我,我才不信你这鬼话连篇!我知道了,你,你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吓唬我们而已。” “看来师太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啰。” 冷调调地嘲弄了句,早就注意到佛堂外动静的我,双手一拍,静候在外多时的李昭和兄长便押解着静仪的另外两个徒儿,进了这清心佛堂。 见大势已去,一瞬间功夫,这变脸的老贼尼就哭丧着朝我扑来,在人前上演起一出情非得已。 “贵人饶命啊,贫尼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干出这等下作无德的蠢事来!贫尼愿当着佛祖的面发下毒誓,绝不向官府泄露贵人半点行踪,否则肠穿肚烂而死,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世世受轮回业火煎熬,永不超生!求贵人大人有大量,放我们师徒四人一条生路,我们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我道:“师太这告饶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变脸比翻书还快想必这毒誓对你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而已。” 说着,我一脚撩开静仪的攀附,而此时李昭凑上前来,请示上我的主意。 “这帮贼尼着实可恶,娘娘打算如何发落她们?” 稍稍地思量了片刻,我回到:“先把她们绑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飞来妙计 绕着佛堂梁柱,一根麻绳把她们师徒四人如蚂蚱似的绑在柱头下,期间哭啊求啊,服软声如海浪起伏,扰得人耳根不得清净。 听烦了,我端起供桌上本孝敬菩萨的粗面馒头,一人赏一个,堵住她们师徒四人聒噪如老鸦般的嘴。 “还是娘娘有办法治她们,一下子清净多了。” 李昭是个武人出身,脾气冲动易燥,加之她们心怀不轨在先,对待她们起来自然没多少怜香惜玉两三脚重踹伺候在身,想着挣逃的静仪她们顿时安生了不少,瞪着惊眼惶惶地望着我等,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讨来毒打。 “她们这种人,好声好气没用,就是欠收拾。叫你偷我们的东珠,叫你们起歹心,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吧!” 小梅凑上去,狠一脚赏在静仪老尼的腿根上,因嘴给馒头堵住,痛得她满脸扭曲泪花涌。 我劝上:“好了,她们师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惩罚过就行了,没必要多斤斤计较。” 自行不端必遭天谴,更何况我背后还立着佛祖金身像,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我又道:“她们既然识破我们的身份,这摩云庵自然不能再呆。大家赶紧回房收拾收拾下细软,我们尽快离开此处,以免招来更大的麻烦。” “可我们能去哪儿?金阳郡自然是进不得,而现已是傍晚时分,要再寻安全落脚处也是难除非我们进山躲避,但黑灯瞎火的,山路崎岖难行不说,还伴有野兽出没,也极不安全。” 李昭此话一出,顿时让气氛陷入了僵局。 小梅思忖片刻,提议上:“反正她们几个已经被我们控制住,要不然我们还是在摩云庵中暂住一宿,等明日天亮后再寻出路去。阿姐觉得呢?” 我苦笑在面,心中也是难以抉择:“无论是进是退,都有风险,你一时叫我拿主意,还真没底。” “三妹是担心迟则生变?” 为难之际,多时缄默不语的玄冥沙着嗓子问上我。 我点点头,把心中的不安开诚布公到:“后日就是观音诞,摩云庵虽是个小庵堂,但毕竟也是佛院,保不准郡中有虔诚信徒提前来此小住,参佛进香。万一让人撞破这等光景,我们更是有理说不清了。” 小梅道:“就逗留一晚时间,不至于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今我等身陷被动,所有不利情况,自然要多多考虑在前头。 我提醒上小梅:“你可是忘了那樵夫老焦?他可是敬佛心诚的很,早晚都要到给摩云庵听静仪讲经。” 李昭狠道:“一不做二不休,那樵夫若敢来坏事,我就连同他一并,把他和这几个贼尼给做了!” “胡言乱语些什么!莽夫性子,就知道杀杀杀别忘了,这里毕竟是佛门净地,岂容你乱造杀孽?!” 当着我的面,玄冥训斥上李昭的出言不逊,然李昭也是个直性火爆脾气人,自己觉得不对的,管他什么尊卑高低,立马把话说得丑白。 “宋大人,现在是我们心软的时候吗?你瞧瞧这所谓的佛门净地,都出了些什么败类乌合!什么清心寡欲,慈悲为怀都是装出来的欺世盗名,越干净的地方越出妖魔要我说,若论心肠德行遁入佛门侍奉佛祖,我和您任何一个都比她们强上百倍!” “等等。” 急话出真知,此时因李昭的气话,忽涌起个灵光。 我急反问上李昭:“你刚是说,要遁入佛门侍奉佛祖?” “不,不,不,小的是一时气急话,当不得真的!小的,小的还没成家立室,当和尚简直是有辱佛门,况且小的一介酒肉徒,更熬不住这素餐淡水的清苦日子” 面红耳赤急争辩间,我脑中那闪过的灵光,顿时结出了个助我们脱困的妙计。 一时间越想越妙,我不禁喜笑人前,反倒让其他人成了摸不着头脑的愣和尚。 小梅凑过来,急悄悄替李昭说上话:“阿姐,李昭说话是冲了些,顶撞你间,可也不至于罚他当和尚这么严重吧?” 见众人不明我意,又碍于静仪师徒在场,我便将错就错,顺手卖了个关子。 “是啊,我就是要罚他当和尚。不仅他,还包括你,我,兄长呢。” “这是什么意思?阿姐,你,你不会急糊涂了吧?!别开玩笑了,大家都被你弄得心慌慌的。” 有些事,当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我当即郑重其事地表态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用着急,很快大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四枚小黑丸交到李昭手里。 我交代上:“一人一枚,即刻给她们师徒四人服下,我保证她们七日内,嘴比死人还牢靠。” 交托好李昭,我又转而向玄冥说上:“兄长,李昭性子急燥了些,我怕一会儿遇上老焦来,会惹出茬子来若遇上老焦他人,就劳烦你费些心力周旋,说静仪为筹备观音诞事宜,今夜不讲经,把人给尽快打发了。” “好。” 玄冥从我自信的笑中,忽会意到些什么,便不再如他人般,迫不及待地向我打探根底是何。 小梅问:“意思间,是不是暂决定不走了?那我呢,阿姐,可有什么帮忙的地方。” 见这个小迷糊终于有点开窍,我忙将她拉到身边,嗔怪地说到:“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今夜估计我们得熬个通天亮。李昭,你就在此看好她们师徒四个,有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交代妥当,我立马拉起云里雾里的小梅朝外走。 出了佛堂,我并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和小梅一道去了静睿、静心、静念的起居禅房,各取了她们一套法衣,法器,又从静仪的禅房拿了两匹白底粗棉布和针线,这才匆匆又折回自己的房间。 “阿姐,我真被你弄糊涂了!好端端,我们拿她们的衣服干什么?!” 我一边挑分针线,一边应到:“当然是救命啊。” 把所用的线配好,发现小梅还是一副狐疑满面的样子,我索性向她摊牌:“如今大历各地,都张贴着我们的悬赏皇榜和画像,若不乔装改扮一番,怎么能瞒过官兵的耳目?我借静仪她们的衣物,就是为了借助佛门弟子身份,蒙混过眼下各地严把关卡。” 小梅人前一怔,眼珠子再转了转,立马开窍了。 “懂了,懂了!阿姐早该明说嘛,害得我提心吊胆一场!” “刚静仪师徒在场,我能明说吗?好了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的,我们这活儿可不轻松。” 话毕,我俩便默契十足静坐青灯旁,一针一线,一剪一尺地缝改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乔扮僧尼 破晓出,夜将尽。 屏住呼吸,我小心翼翼地用剪刀绞去晋儿脑顶最后一缕头发,接着,又用剃刀从头至尾地把他头上残留的发刺修整了遍半柱香时间,基本修整出个似模似样,我放下手中剃刀,连忙取了湿棉帕替他擦去黏在皮肤的头发。 “好了,转过来让母亲看看。” 落下这话间,我亦是紧张中透着期待,不知我的晋儿摇身一变后,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孩子倒是分毫不扭捏,爽快朝前地迈出一步,转过身,昂着小傲娇的头任我品观。 圆圆的脑顶,因为残留的水渍,在烛火照耀下闪着晶亮的光芒大大眼中,似有灵气般,扑闪扑闪的,两条眉毛,因没了头发,此时显得格外粗而浓。 孩子的皮肤嫩如掐得出水的菱角,肉嘟嘟的,奶气奶气的,再配上他甜甜无忧的笑和一身大小合宜的禅衣,一时间摇头晃脑,卖萌耍乖,活脱脱就是弥勒佛祖座下的极乐童子,从佛画里走了出来。 “瞧瞧,好生俊俏的小和尚耶!” 同在旁观赏的小梅,忍不住夸赞上晋儿这身装扮。 得了小梅夸赞,这孩子更见喜笑颜开,跑上前忙问上我的看法:“母亲,我像小沙弥嚒?” 看失神的我,微微一怔,也笑得畅意:“像,像得让母亲担心,生怕你被哪方佛祖爷爷看中,拐了去当座下佛童。” 说着,我不禁摸上他光溜溜的脑袋,眼稍朝下,看着满地落发,心中喜忽生出了丝感伤。 “可惜晋儿这么好的头发,这可是从娘亲肚子带出来的,从未剪过半分,不想今日” 摸摸光溜溜的脑袋,晋儿喜说到:“没事的啦,母亲,头发没了以后会长出来的。晋儿觉得这样挺好的,光光的头,不仅免去了梳头的烦恼,还挺凉快的哩。” 孩子意外的乐观,让感伤中我欣慰无比,随即,我将晋儿轻拥在怀间。 “我的晋儿真长大了好多。” 他道:“晋儿当然想快快长大啰,这样的话,我就能像伯伯他们般保护母亲啦,天天让您高高兴兴的。” “乖。” 应了声,我在孩子额头上轻轻嘬了下,把怀抱松了开。 散了心头那些凄凄哀哀,我叮嘱上:“要学着做大人,顶重要的一条便是学会自理。一会儿要赶路,赶紧去把自己的衣服什么的整理下,可不要落下东西噢。” “嗯!” 脆生生地应了声,晋儿就乖乖地跑到床边,认认真真地收捡上自己的东西。 躬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小束晋儿剪掉的头发,我细细地把看片刻,又将针线篮子拉到自己跟前。 “阿姐这是要缝制什么?” 凑到我身后,小梅帮我松到肩膀上的僵硬间,顺便问上我当下的所想。 我回应上:“孩子娘胎里带出的胎发,就这么丢了可惜,我想着不如做个平安符带在身边这样的话,若哪天孩子不在身边,有它在,也是个寄托安慰。” “阿姐别说晦气话,殿下他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直到平平安安长大。” 我点点头,亦不想让对人多担心:“随口说说而已。世上做母亲的,只要是关于孩子的,或多或少都舍不得。等你以后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能体会我这种感觉了。” “也许吧。” 这句回应间,我并看不见背后的小梅是什么表情,而等她绕到我跟前落座时,已经是一副淡然从容的盈盈笑了。 “我继续给阿姐打下手吧,这样做起来快些。” 有了共识间,我们俩便再次分工合作起来。 半个时辰后,这枚平安符已基本做好,就差些绣面而已想着来日方长,我将平安符细细收好,交代着零星琐事,便和小梅快速地卸下珠钗首饰,换上改制好的缁衣。 待盘好头发,戴上比丘尼帽,我瞧着此时同样变装完成的小梅,立马打趣上她。 “嗯,似模似样的,好娇俏惹人怜的姑子。” 羞赧一嗤,小梅反戏我:“和阿姐比我可差远了,您依旧明艳动人呢。” “我变化不大?” 夸赞是一回事,然当下我要的是乔装改扮,掩人耳目的效果,听了这话自然是不安心。 “母亲长得太美啦,就是现在扮成比丘尼,也是个惹眼的大美人哩。” 此时晋儿也凑上前,绕着我审视了圈,童言无忌地说到我扮相上的缺陷。 我顿时慌了:“不行,不行,扮做姑子可不是图什么美不美的。得再补一补。” 说着,边思忖着的我,在行囊中翻找了片刻,目光立马被盒胭脂吸引住。 心中灵机一动,我立马打开胭脂盒取了些许胭脂在掌心匀开,然后像在奏折加盖玺印般,将掌心胭脂印在了自己的左眉眼间。 “这样呢?” 一时间没镜子,我只能昂起头,询问上小梅和晋儿的看法。 顿时,两人见了我的模样,不约而同地笑开了怀。 “母亲现在的看着好怪怪呢,像只红眼公鸡拔了毛嘞,哈哈哈哈哈” 我亦知在人前漏了丑,也不在意:“怪才好,看着奇怪旁人才认出我别笑,很认真的,小梅你看合适吗?” 小梅止住笑,忙到:“阿姐是想做个胎记丑疤吧?有些不自然,不过可以补救。来阿姐,我帮你。” 言间,小梅将我安坐在圆凳上,勾着小指在我脸上左擦擦,右修修,把胭脂色揉涂均匀,最后收尾时,还用黛笔在我眼睑下方点了颗小痣。 “这下看着自然多了,不凑近仔细看,完全看不出破绽。” “什么看不出破绽?” 小梅正得意自己的杰作间,同样剃了头,换上僧服的玄冥兄长和李昭,走进了我们的房间。 “噫?” 李昭注意上我,摸着光脑壳愣愣地将我打量了好一阵,才感怀至深地说到:“贵妃娘娘弄成了这副样子?刚初略一见,还真没把您给认出来。” “亏得小梅妙手生花,我要得就是这个认不出的效果。连你都要仔细辨认番,才能看出我这妆容的端倪,看来瞒过那些官兵自不在话下。” 说着,我反把李昭端量上,也是笑得乐不拢小嘴。 “这身,唔,差强人意。李昭,要是你把你这痞气不羁再收敛下,庄重沉稳些,就更像个大和尚了。” 李昭扣扣后脑勺,委屈巴巴地说到:“娘娘就莫要再打趣小的了,就这样,小人已经觉得够憋屈。我哪里是当和尚的料,唉!” 顿时,房内笑声此起彼伏。 而此时看着同样一副僧人装扮的兄长,冷冷淡淡地立在人后,面上那道狰狞的血疤如个警醒,忽让我笑意冷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清规戒律 出发前,我又特意去了趟清心佛堂。 被绑在柱头上的静仪师徒四人,似乎上半夜折腾的太厉害,以至于我人走到了跟前,对方半点警觉全无,睡得跟死猪似的香。 我笑了笑,蹲下身,挨个把塞在她们口中的馒头给摘下此时静心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忽见来人是我,忙张着大嘴依依呀呀地唤,全身奋力地挣扎起来。 一动而牵全身,静心这动静,随即惊醒了其他三人。 “她们真便哑巴了?” 煽了煽她们扑腾挣扎间扬起的灰尘,站起身的我,回应上小梅的疑惑:“你阿姐我配的药,什么时候掺假过?忘了昨晚我给她们吃了什么吗?那药叫隐不语。吃了不仅要变哑巴,还得烂舌头的。” 听了那药有如此神效,小梅也是顿感痛快地鼓掌示好:“毒哑得好!这等道貌岸然,败坏佛门清誉之徒,就是得给她们些狠教训,才知道长记忆,守规矩。静仪老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起贼心眼!” 早已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师徒四人,似乎明白当下中了毒,一个个在柱头下伸直了脖子,像巢里嗷嗷待哺的小鸟,不停张大了嘴,流着悔泪,高低错落地在这清心佛堂中演奏着哑声曲。 她们此时在激动些什么,我自然知晓待磨掉些她们的急性,我这才开口把话言明。 “师太不着急,我给你们吃的虽是毒药,但也不会立即要你们的命。七天之内,若能得到解药服下,不仅你们的舌头不会烂掉,而且声音也能恢复如初。” 说着,我庄肃地望着佛祖金身像片刻,诚心合十一拜,大发上善心。 “放心,能解你们身上毒的解药,我就放在摩云庵的某个地方若你们真有悔过之心,痛改前非,想必那解药不难找。半个时辰内,想必自会有人来此,解你师徒四人当下困境。” 转身欲离去时,心中仍有一感悟,不吐不快,我又再次回头叮嘱上她们。 “你等在青灯古佛前参悟数载,似乎却不明,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得失从缘,心无增减须知心净则国土净,息心便是息灾。今日一别,红尘不见,是福是祸,全凭你们自己的修行领悟,望诸位师太好自为之。” 话毕,我便再无半点眷恋,与小梅一道出了清心佛堂。 李昭等人在外接应等候多时,我们启程出发间,大约是刚才在佛堂内的话太过深奥,引得李昭好奇心大作。 他边走边向我垂问上:“娘娘,刚才你和那些贼尼姑说的,什么净啊灾的,是什么意思?小的也想学个一句半言的,以备不时之需。” 听着这话,顿时我乐从心起,笑得开怀:“李昭,没想到你也有虚心好学的时候,真难得。有好学心固然好,但佛经和圣贤文章不同,佛经讲究入理宁心,洗欲少贪,而圣贤之道侧重博古通今,扩识治世若一味生搬硬套,不求甚解,反而会落了笑话。” 李昭道:“小的不懂,娘娘您懂啊。您只管说于我听,小的知其意后,把它死背下来,总有天会派上用场的。” “李叔叔好生聒噪,不要老烦着我母亲好嚒?我来告诉你吧,刚母亲教训师太她们的话,简而言之,就是告诫她们从今往后要安分守己啦这么简单的佛家道理,我个小孩子都听明白了,李叔叔却一直不明白,真够笨的嘞。” 此时晋儿插话进来,见言语间有不逊,我忙将其小嘴捂上:“没大没小的,李叔叔毕竟是长辈,不礼貌噢。” 可面对我的指正批评,晋儿却是一副不以为意,满不在乎的样子,挣脱我的钳制,探着圆圆的脑袋瓜子朝李昭搞怪吐舌。 我清清嗓子,向李昭致歉上:“童言无忌。李昭,小孩子的话别放在心上,他无心的。” 李昭见我替晋儿道歉,受宠若惊地还敬上:“不,不,不,小殿下没得说错,小人本就是一介粗人,脑子笨得很。小人也是不该装什么张飞爷绣花,明明是个粗糙性子,即使娘娘有耐心教,小人怕是也死活都学不会。” “这会儿你倒有了自知之明。舞刀弄枪,上阵杀敌,才是你的正经出路。” 玄冥不冷不淡在旁插了声,李昭顿时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我和小梅见了也是不住捂嘴偷乐。 而此时我心中,对李昭这人越发有了几分赏识在:他性子粗是粗,可粗得质朴,时不时像个开心果似的,让人觉得闷忧一散。 毕竟人无完人嘛,只要细细留心,总会发现别人身上的优点。 鉴于当下形势和计策,为了更保险起见,我当即收敛了玩闹心思:“既然眼下我等乔装成僧尼,若不通基本的佛理经文,显然是极不妥当的。他虽是一时兴起,不过倒给我提了个醒所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冒了这佛门弟子的名号,就要做得像模像样的。李昭,怕是这段期间,我不得不给你恶补一下基本佛理,你得有所心理准备哦。” “哈?我不过一个假和尚,还要弄得这般正儿八经的?!不行,不行,少些还能勉强接受,多了小人还真记不住!娘娘倒不如像先前对静仪她们那般,干脆把小人毒哑了算了。” 我此时未笑,反倒严肃了几分:“你当毒药是糖丸,想吃就吃的?不行也得行。况且天下无难事,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打住了李昭的抱怨后,我忽又想起一顶重要的细节,连忙再叮嘱上众人。 “还有一点极重要,直到我们平安达到衢州前,一日三餐只能以素食裹腹,绝不能沾半点荤腥酒肉。大家一定要守好这个佛门规矩。” 李昭哭丧着脸抱怨上道:“没酒没肉?唉,这日子更没法过了。” 摇头跺脚,唉声叹气的,李昭这模样别提有多逗人的。 玄冥哼哼两嗓子,示意李昭收敛只可惜李昭平日里粗惯了,未能及时觉察兄长的告诫,倒引得晋儿这小人精有了再一次义正言辞的机会。 他说到:“李叔叔可不能糊涂啊,一沾酒肉,别人就知道你是假和尚啦。” “小殿下,小的知道嗳!” 晋儿又急声道:“光知道没用的啦,得要记住心里嘞,李叔叔!晋儿教你个法子,跟念经似的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吃肉肉,不能吃肉肉,念叨久了就不想啦。” “” 李昭无言以对间,我们几个倒是因他们这一大一小的斗嘴,笑断气在旁。 “不是我说,你啊,还没个孩子醒事。” 多日不见笑容兄长,此时终于了些活气,拍着李昭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巧答混关 金阳郡,南。 立于浩浩荡荡的人龙队伍间,我时不时探出头看看关口处的动静。 只见一个个郡兵手持画像,将过往行人商贩挨个盘查着,对比着,来历去处,所谓何事,一一问得详尽仔细而于我们,既然敢来此借道出郡,自然是事先对好了口风,胸有成竹间才敢来闯关。 然,时不时看见有过关出城的年轻女子,被盘查郡兵毛手毛脚的,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就着这样的心情,约摸一炷香时间,我和小梅已率先到达了盘查关口下。 “哟,俩小尼姑。” 刚碰上面,那盘查的郡兵便流里流气地打量上我和小梅,笑得十分淫邪。 “敢问这位师太,她是你同门还是座下弟子啊?长得挺漂亮的嘛。” 面对来者的不善挑衅,我还是克制住火气,毕恭毕敬地施以佛礼:“问官爷佛安。她是我的师妹。” “安什么安,不巧得很,爷我正烦躁着。” 对人似乎因我的面丑,不屑地白了我一眼间,又照着先前盘查年轻女子的样子,欲朝小梅施以轻薄。 我见不妙,立马闪身挡在前面,提醒上:“官爷请自重,我们乃出家人。” “出家人又如何?这儿爷说了算,你们还想不想过关出郡的?!” 狗仗人势地摆了官架子,这郡兵又伸着脑袋,嬉皮笑脸地我身后的小梅说到:“小尼姑,年纪轻轻地就遁入空门,是有多想不开啊?你瞧爷一表人才的,且前途无量,不如考虑考虑还俗跟了爷,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官爷,大庭广众的,别这样!” 这臭流氓不仅口上猖狂,而且手脚间更是变本加厉起来正见事态朝不可预计方向发展,忽一道人影急冲冲闪上前,不由分说间,狠个耳巴子煽在这郡兵脸上。 “正事不见你多上心,反在大庭广众下做起了调戏姑子,活得不耐烦了?!” 来者中气十足一吼,这郡兵便灰溜溜地捂着脸退到了一边我定睛一瞧,来者倒是个颇有领将之风的魁梧军汉,人虽晒得黑了些,可周身那股正气倒是极为凌人。 我安抚惊心未定的小梅间,这军汉倒是挺客气地招呼上我们:“鄙人管教下属不当,惊扰了二位师太。” “无事,无事。军爷古道热肠,仗义解围,我们师姐妹感谢您都来不及呢。” “多谢二位师太谅解。” 说着,这军汉拿着手中画像,把我和小梅一一打量过,似乎觉得我俩同画像中人有极大出入,又不放心的问上我们。 “不知二位师太打哪出山庙而来,何处去?” 我施以佛礼,从容应答上:“贫尼与师妹,乃钱林郡慈航斋中女尼,因观音诞在即,需借贵宝地前往渝州上阳县中的水月庵,筹备超度法会。” “师太你们要去渝州?” 倏地,这军汉面上挑起了丝警觉。 “正是。” 镇定地应了声,我顺势把话圆下去:“听闻渝州近月来战火不断,各郡各县百姓死伤无数我佛有好生之德,不忍世人沉沦苦痛,且如今正逢观音诞,正是极乐广德门大开之时,故师傅派我师姐妹二人下山前往上阳县水月庵,援手佛门同仁筹备法会,好为战火枉死的百姓超度。” “原来如此。如今渝州大乱,师太不惜以身冒险,普度众生,实在是件无量功德。二位高人此番前往渝州,务必多加小心。” 说着,这军汉从怀里摸出二十两银子,诚挚满怀地递在我跟前。 “区区薄意,乃是鄙人对渝州百姓一点心意,劳烦师太代转水月庵,以作法会添香之用。” 心中着实有愧,然不敢说破间,我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对人心意。 我与小梅施礼还谢上:“多谢军爷慷慨惠施,军爷心意,贫尼一定将代为转达到。” “有劳二位师太。撤栏,放二位师太过关!” “头儿你等等!” 正见出路敞开在前,先前那调戏小梅的郡兵又急凑了上来。 他指着李昭他们三说到:“那三个和尚,好像也是同这俩小尼姑是一道的,您不觉得奇怪吗?” 军汉眉头微微一蹙,顺着郡兵所指望了望,问到:“有什么好奇怪的?” “和尚尼姑结伴而行,这还不够奇怪的?老一辈不是常说,庙里的和尚尼姑勾搭在一处,定不是什么好鸟。” “你!!” 听到这等污言秽语,小梅一时急气欲上前与那郡兵理论,我见状,连忙把她拦在了身边。 当下成事出关只差一步之遥,万不可自乱阵脚。 人前长唤了声“阿弥陀佛”,我立马端身立定,拨动念珠口念心经。 要知道,对于越描越黑的事情,有时缄口不言也是种以退为进的法子况且公道自在人心,这郡兵先前的所作所为众人皆看在眼里,只是一时敢怒不敢言而已。如今他又出言侮辱我这“佛门弟子”,即便我不吭声,也自有人替我鸣不平。 一时间非议如浪四起,这久排在关口前的人龙,骚动也越发明显起来。 “大官爷好呀。” 此时,骚动中忽窜起个脆生生的娃娃声,念诵心经避嫌的我睁眼一瞧,便见晋儿凑到了那军汉跟前。 而那军汉见小沙弥装扮的晋儿着实可爱,面上也消止了不少严肃:“小师傅安好。不知有何指教?” 晋儿乖巧施礼,答:“我年纪小,不敢有所指教,只是小僧心中现有一事不明白,想问问大官爷您。” “小师傅请说。” 晋儿眨巴了下眼,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师太她们同行呢?我和师兄他们也是想去渝州,给百姓诵经超度呢。” “这” 不想晋儿这一发问,倒是为难住了这七尺军汉,而周围亦是鸦雀无声。 晋儿见对人语塞,再道:“师傅常教导,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官爷你是不知道呢,先前师太她们二人在北横山脉中遭遇山贼,要不是我和师兄路经出手相救,怕是两位师太早就命丧黄泉啦。大官爷你瞧,我师兄他为了救人,还被山贼砍伤了脸也亏得那位慈惠师太懂医术,为了给我师兄治脸伤,故这才一道结伴而行,互相照应。小僧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不对?” 顿时,当下气氛变了个味儿。 若说先前还有人抱有质疑,然经晋儿这机灵鬼巧嘴一圆,场上认知完全是压倒性地朝我方偏。 半响后,这军汉摸着晋儿圆圆的光头,狐疑尽释地说到:“没什么不对,小师傅和你师兄们的助人为乐,都是在积修功德,着实令人敬佩。小师傅,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城隍惊闻 出了金阳郡,我们沿着曲阳官道一路南上,经两日日夜兼程赶路,终于顺利混入渝州地界。 此时的渝州,经过战火洗礼,早不复当初繁华;我们途经之处皆是愁云惨淡,民怨沸腾的光景,而越是深入渝州腹地,这被战火摧毁家园,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的场面遍地皆是,哀鸿遍野。 人活着,都需要信仰支撑,而饱受妻离子散,战火荼毒的渝州百姓,在面对我们的到来,自然而然地显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 在渝州的每一天,我们都会遇到无数将我们奉为救苦救难菩萨,可超度他们家人的难民。 每每我们默念往生咒,看着他们在苦痛挣扎中亲手将自己亲人的尸首化为灰烬,我们垂目下隐藏的泪,是对他们的愧疚与同情,我们怕即使把往生咒念诵上百遍,也不能如他们所愿,将难民们枉死的亲人送归极乐。 那段期间,每日每夜,我也彷徨着是否还要以这样欺世盗名的身份骗下去,也被良心上的不安折磨着;然正当快决定放弃时,一件偶然的小事,忽然让我释怀了。 有一晚,无眠的我经过晋儿的房间,发现他正帮着李昭记忆背诵《往生咒》;当我看着李昭在晋儿的纠正下,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地默背着绕口的梵文经书,那久压在心中,喘不过气来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 李昭的事让我开悟到:即便我们的身份是假,可心却是诚挚的。 心中有佛佛便在,万事万物,讲究心诚则灵。我们这帮假僧假尼诚心渡着渝州百姓的心难间,也在给自我寻求一丝安慰,也感觉到生而为人的良知底线。 毕竟,渝州战祸与我多少脱不了关系,罪孽难赎间,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助那些需要我们救助的渝州百姓。 这一日,刚在城隍庙做完布施的我们,暂做休息间,被一些难民的谈论吸引了注意力。 甲道:“听说霍子陵将军重挂帅启元军,现已带领三万精锐,全力赶赴项怀驱逐南蛮。” 乙道:“我也听到风声了,说霍将军的先头军傍晚时分便可抵达咱们天化城;一旦有启元军的保护,我想大伙们也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定能把那帮蛮夷凶徒杀个片甲不留!” 而另一人丙却在旁叹息了声,声色凄苦地说到: “启元军来了又如何?如今莫说是天化城,渝州半数以上的郡县被战火摧毁,百姓死伤惨重;你看看我如今,家中就剩我一人孤零零地熬着,他们即便来,又能让我那枉死南蛮屠刀下的妻儿老小活过来嚒?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归根结底,他们也是帮凶;若早搬兵来援半个月,我家中也不会落得这般凄凉下场” 说着,那丙男子就人前呜咽难忍,泣不成声。 甲叹了口气,劝到丙:“老弟,你啊就看开点,活着终归是好事。有些全家口子被南蛮杀光,现下在乱葬岗无人替他们收尸,那才叫一个惨呢。” 丙抽噎上:“我家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活着真没什么意思!” 说着,丙四周无端起了许多哀叹,衬得他哭声越发凄凉。 手中的馒头是吃不下了,我放回布袋后,神色凝重走了上前:“施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惦念惨遭横祸的妻儿老小,他们在极乐世界何曾不牵挂施主您的安好?好好活着,他们的在天之灵才能得以安息,望施主好生珍重。阿弥陀佛。” 乙也帮腔劝上:“师太说得极是,当初你全家遭祸,你娘子为保你周全而舍了自己;就冲着她这份舍命相保,你也该好好珍惜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此时,城隍庙中又凑来一男子丁,听闻这惨事多时,也是愤愤不平地抱怨上: “咱们这些老百姓不过就是刀俎下的鱼肉,无论好时坏时,都是被人宰割的命。想想之前朝廷对我们不闻不顾的态度,真叫人寒心到极点,还不如那前时攻占渝州的靖德帝!至少南蛮为祸时,他个别国君主拼了全力护着我们,可我们真正供养的天子呢,却一个劲儿地把我们朝死路里逼!我是彻彻底底想通透的,反正我不怕得罪官府,要迎启元军进城,我第一个就去反对阻止!” 这大逆不道话来的猛烈,甲立马变脸劝止上:“你小声点,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招杀身之祸的!” 丁仍不消止的说到:“哼,我和他一样,都是个无依无靠的苟活种,此时豁出去也无妨!” 悖言炸起间,乙也跟着甲劝上:“你不怕,我们还怕!是,北燕靖德帝是对我们天化城百姓有恩,可又如何呢?如今靖德帝的人已经被逼退过了湛江,即便再有心,也不过是隔岸观火的份。” 听到这消息,我亦是淡定不了,忙追问上那乙:“敢问施主,眼下靖德帝真被逼回了云州?” “那还有假?六日前便过了江。估摸着启元军一到,再加上北燕叛军和南夷两面夹击,很快战事就烧到湛江对面的云州。唉,生灵涂炭间,到头来还是我们这些无辜百姓惨遭殃啊。” 要知道,眼下霍子陵重掌启元军,势力不容小觑;若帮着宋衍和南夷他们在补上慕容曜一刀,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复国无望,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而霍子陵自来对容舒玄惟命是从,当下我和晋儿出逃,容舒玄更不会放过置阿曜于死地的大好机会。 想到此,顿时我心骤凉,一股懊悔油然而生:只怪当初我的一时心软,没杀了容舒玄,造成了阿曜今日进退两难之困。 正在迷茫间,甲出声质疑到乙先前的说法:“若说战事会祸及云州,我看一时间也未必能成。” “为什么?” 如闻仙音的我,脱口而问到对方。 甲道:“师太您有所不知。当下正值夏时雨季,湛江水暴涨成灾,江宽百丈且风浪极大,来往船只这个时节根本不敢贸然渡江;若说南蛮或我大历人马强行渡江攻打云州,对方只需在岸边设置火器投石,借助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定能将来犯者沉入江底喂鱼。所以我才说,战火绵延到云州,未必见得可成。” 听到这话,我顿时心中悬石落了地。 可反过来想想,如今要借湛江前往云州与慕容曜团聚的我,面对天灾相阻,恐怕此时也不过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军威如山 如今天化城中除了粮食紧缺外,还有不少百姓因伤需要救治,故在城隍庙布施同时,我们临时搭建了个药棚,无偿为百姓医伤治病。 人一专注起某件事情,就容易忘记时间的存在,稍稍能喘一口缓气间,发现此时已经是近黄昏时分。 刚喝了两口清水,此时庙门外又一百姓哭抱着他儿子前来求诊,看情况十分紧急,我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把人给收容下。 经查看,这孩子因手骨断裂多日,已血瘀肿胀成了牛蹄状,人已出现昏迷状态;若不及时将瘀血散去,重新接合错骨,恐怕这孩子一条右臂不保,还会危及性命。 救人如救火,我立即取来金针,先替这孩子行血散瘀。 正在行针关键时分,忽然大批官兵涌入城隍庙中,立马引起不小的骚动。 施针间不敢一心二用,我忙叮嘱上旁边打下手的小梅:“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并告诉李昭他们,遇事多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生事。” 小梅点点头,立马戴上斗笠纱围前去庙门前探听动静。 幸好城隍庙地头大,且当下聚集在此的难民不少,这群来意不明的官兵一时间还注意不到我的存在;大约半盏茶功夫,小梅又急匆匆地赶回到我身边。 她急说到:“是启元军,且领头的是霍将军本人!” “霍子陵?他不前往项怀驱逐南夷,跑这来做什么?!” 一时间听到霍子陵来此,我心中亦跟被针扎着似的,上蹦下窜得急。 小梅一边张望着庙门口的动静,一边急应着:“好像也是来赈济难民的,他们的人送了不少军粮和药物来,正在庙外清点堆放。” 此时,又有不少官兵进了城隍庙内殿中,小梅越发着急起来:“霍将军熟知你我,还有小殿下;要不,阿姐我们暂时避一避风头?” 我在孩子手臂瘀肿上平稳落下一针后,低声说到:“我们的人一下子都撤出城隍庙,太招人怀疑。这样,分头撤离,我和李昭暂时先留下,你悄悄带着晋儿与兄长先行返回。” “可是——” “别可是了,阿姐应付一个霍子陵,还绰绰有余。况且现下这孩子病情危急,万不能半途而废;等我替孩子重新接好骨头,我和李昭自会想办法脱身,及时和你们会合。” 知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小梅连忙按照我的嘱托,悄悄唤了晋儿从城隍庙后殿墙洞处离开了此地;而我瞧了瞧殿内了情况,把遮面的斗笠纱围戴在头上,继续佯装无事地替孩子治伤。 “将军,难民口中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应该就是那位师太了。” 远远的,便听见来人提及上我的存在,心中如镜湖中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不安的涟漪。 他是要准备上前搭话?不会这么倒霉吧。 正忧心到这一点间,对人沉稳的脚步袭来,人转眼到了我跟旁。 “听闻师太在此布施赠药,渡难救苦,霍某路过天化城,特来拜会。” 说着,端立的霍子陵双手交叠,折腰相鞠,态度间极为礼贤下士。 然此时我却似化身一座佛像雕塑,对他的毕恭毕敬,丝毫不为所动。 霍子陵随从见状,立马鸣上不平:“好生傲慢无礼的佛姑子,没看见我们将军在同你说话吗?哑巴啦?!” “修南,不得无礼!没看见师太在为这孩童接骨吗?” 责退了随从同时,霍子陵倒是知情识趣的退开了,并嘱咐到参军副将:“接骨是精细活,万不能惊扰,叫手下的兄弟注意些,没师太的允许,不得擅自打扰她施术救人。” 交代完毕,霍子陵立马领着两个随从,又匆匆调转至城隍庙外;收尾期间,我隐隐听到外面有喧哗声,对方情绪似乎十分激动。 过了好一阵,等施完阵,我提醒到孩子的父亲:“施主,孩子现下血脉已打通,等半个时辰后血瘀散了,贫尼再来为令郎重新接骨。望稍安勿躁,耐性等候。” “多谢师太相救我儿,多谢!!” 面对对人的感恩戴德,我礼数性的寒暄了一二,便悄悄地朝城隍庙口走去,看看当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刚跨出庙槛,便惊见一块飞石朝石阶下的霍子陵狠砸去,而霍子陵这木头也是好生硬气,不避不闪地,硬接下对人这一击。 石头砸中他胸前盔甲,“铛”一声清脆作响,把我神魂都震得快出了窍。 “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初我们天化遭难的时,怎么不见你们启元军率兵来援?现在当然不同了,急着在天子跟前邀功求封,想用些薄粮劣药挣咱们百姓口碑,我呸!!我们天化的百姓,不需要你们这群狗官的施舍!!” 对人倒是叫骂的好生犀利,我定住起伏惊心顺势一望,却是颇为意外:这叫骂的男子,不是午时碰见的那位愤愤不平兄?! 回想了番当时他的激烈言词,果然是个敢说敢做的血性汉子。 “敢公然袭击我家将军,还出言不逊,把这反逆拿下!” “唰唰唰”金刀出鞘的声音,霍子陵的人就准备上前擒人,而此时这闷葫芦忽然人前高喝一声,瞬时间把这将起的矛盾给压制住。 “谁让你在此乱发号施令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帅!” 少有见霍子陵大发雷霆,此刻威慑一出,四周将士参随立马跪了一地。 霍子陵怒道:“你们既然是启元军的一份子,就得时刻谨记,你们腰间的刀是用来上阵杀敌的,不是用来耀武扬威,欺压良善的!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四下皆有回应,然这回答声中,充满了不甘的压抑。 霍子陵严厉再扬:“本将许久未过问军纪,自由散漫惯了?!记住了,他们是我大历的百姓,是我们的同胞,不是敌人,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再亮声威,顿时四下心悦诚服,齐声震天。 说着,霍子陵一敛先前威严貌,当着众难民的面,单膝跪地,虔诚地垂下将首向他们保证上:“渝州浩劫,人神共愤,蛮夷不仁,祸我百姓;今日我霍某当着众天化百姓的面在此起誓,若不将南夷驱尽,雪渝州今日之耻,誓不罢还!如违此誓,有如此石下场!” 话声未落间,霍子陵拔刀愤起,一刀狠劈在身后的石狮子脑门上,立将其分成两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金铃识人 天边最后一丝夕阳被夜色吞没,天地又一次回归到夜的怀抱中安睡。 费了些波折,总算有惊无险地为那孩子重新接好了骨头上好药,定好型,我又仔细交代了他父亲些注意事项,这才松了口气。 劳碌了一天,此时忽然歇下来,疲倦如潮涨般将我包围坐在墙角处,人像原地生根了般动也不动,可隔着纱围看着渐渐有了笑容和活气的难民,我心中却感觉无比充实。 此时李昭收捡好我的药箱,递来杯解渴提神的泉水间,问到我:“既然那孩子已经无恙,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一口气将杯中水饮尽,我缓气间又张望上城隍庙外的动静,看着时不时经过的启元军兵将,我顿时心忧地把眉头蹙起。 “如今你我一僧一尼结伴归去,多多少少会招来怀疑。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分开走为妙李昭,你先行一步,等你离开了我再走,届时我们在东头的十里亭碰头。” 李昭倒也不是反对,扣扣后脑勺,不解的问:“当日我们在金阳郡,不也是这等僧尼结伴同行的光景,小殿下糊弄对方的理由,小人还清清楚楚地记着,感觉应付霍子陵他们没差的。” 我面起慎重:“今日不同往日,霍子陵可不似那军汉般,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了。别看他表面冷冰冰,木呆呆的,心思细腻着。” 李昭思忖片刻,觉得在理,道:“行,小的听娘娘的,在十里亭等您会合。娘娘务必多加小心。” 我点点,加之现下疲倦未散,只能继续如烂泥般靠在墙角,调息攒力。 闭上眼,倦怠如潮水涌来,我竟一时间抵抗不住地睡了过去。 等我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个把时辰后了。 从沉沉的梦中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惊散迷糊间,我立马辨认出这毯子乃启元军军物! 一时慌如火山爆发,我手足无措地在身上乱摸了一通,人完好无缺间,又发现我头上的斗笠纱围还在,立马慌张又偃旗息鼓了去,我愣愣地在原地定着心,许久后才见长长地松了口气。 想来这毯子是霍子陵的人替我盖上的,要是当时他们的人随意掀开我纱围一瞧我真容,我定不会安然无恙地睡到此时。 想一想,都觉得惊心无比,我即刻窜起身,准备动身离开城隍庙。 “师太醒了?” 人刚急匆匆奔出庙门,立在粥棚边的霍子陵便注意到我,忙招呼上。 遭遇太匆忙,我也顾不上礼数是否周全得体,敬还上一个佛礼,我人便继续匆匆忙忙朝城隍庙外走。 “师太留步。” 我见急,他亦更急,顺势抛下商量间的参将,快步拦住了我的去路。 难道他瞧出了什么破绽?心虚不安间,我手立佛持于正胸口前,人却立马退避三舍远。 他见我这警戒状,只是恬淡一笑,有礼貌地说到:“师太莫惊慌,霍某拦住去路,是有一事相求师太帮忙。” 帮忙? 觉得荒诞怪异间,我又怕因出声让霍子陵识破我的身份,只能纵容着尴尬扩大,继续人前装聋作哑。 他反复观瞧着我的反应,也是觉得奇怪:“师太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又或是不想搭理霍某?” 被他一再纠缠着,我也头疼的紧,索性在他面前不住嗯嗯哼哼,咳嗽一二,示意自己嗓子不方便。 这一回,他人倒是挺机灵的,恍然道:“师太是在示意在下,你嗓子不舒服,现下说不出话来吗?” 我亦不反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点头称是。 “那实在是霍某冒昧了。” 言说间,他恭敬向我施上赔罪礼,然后继续说到他的来意。 “是这样的,眼下霍某及属下人马还要连夜前往项怀,动身前,留下了些军粮和药物虽不能解天化难民长久之危,但总能应一时之急。而师太等在此布施赐药,广宣佛门慈恩,极受当下难民百姓尊重,我想着,不如就把这些物资交予师太分发一来可为百姓尽上分心力,二来也不耽误我启元军行进路程。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如何个鬼! 一听是要替他担下“总领太监”一职,我顿时人前摆手不断,示意不妥。 不想他倒是个执拗的人,又说到:“师太无需担心什么,在下会派两名得力部下留守在此,协助师太完成此事。既是济民,也是功德,望师太莫要推脱。” 我现在的情况,真真是应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不答应吧,以他的性子定会与你纠缠到底,你答应吧,无疑是自找麻烦。 不过当下我急着从霍子陵眼皮子底下脱身,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事给揽下。 点头如捣蒜间,我又支着手在他面前胡乱比划了一通,腕上金铃叮叮当当急响,示意我得离开了瞧着他忽懵然上涌的表情,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撇开人就径直朝外奔。 背后听不清他怅然若失地嘟囔了些什么,我人立即拐过街角,便消失在对人视线中。 可刚觉松了一口气间,忽然耳边传来疾马蹄声,我似有神明附体般,下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倏地,我瞧见不远处的土地公小庙,想也不想地,立马机警地躲在了背后。 片刻,快马便追至,来人身份和我预料的一般神奇: 是霍子陵。 心慌间,我不禁作疑: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他起了疑心? 在四下转悠了一圈,面对无数残垣断壁,他急跃下马背,慌张无比地说到:“我知道是你,也知道你就藏在附近你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我,我就一个人来,真的。” 听到这话,我立马倒抽了口凉气。 我现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嚒?即便有所动容,可此时心中有一万个阻止我现身的理由,也只能这样尴尬的僵耗下去。 见游说无果,他有声色凄凄地说到:“你此时定想不通,刚才我是如何察觉是你的吧?” 我骤的一愣,可好奇的耳朵却竖直了不少。 他再道:“是你手腕上的金铃。这金铃本是一对,一串长姐佩戴,而另一串长姐她作为金兰之谊,送给了你。你或许只知这金铃是你与长姐的金兰信物,却不知,这对金铃当初,是由我亲手绘图,请工匠订造的,故,我自然熟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他的沉重 忽闻腕上这串金铃还有这般来由,下意识间,我连忙将手腕给握住。 若非虚言,他往昔借胜男之名,赠我金铃是何意?! 如触动什么高深禁制般,越想下去,我内心就越发焦躁不安。要知道,有些情愫一旦超越了人的接受能力,那便是种负担。 比如男女感情。 已有苏逸舟这个先例,我不想再多霍子陵这个后者命里犯桃花,听起来风流多趣,然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真知我者,亦明白我从来不喜欢把一是一,二是二的事情复杂化。 “也对,你此时避着我,不愿意见我,是理所当然的。” 当下,我们各自心中各有困顿,谁也迈不出那一步去打破僵局,就如同避而不见,知而不语的状况,只能让无声与陌路继续猖獗着。 风过无痕,他记忆中冷呆刻板的脸上,此时忽显出了倦色与迷茫,迎头占在四下涌动的风中,萧瑟地如深秋将落的枯叶。 “我早已不敢多奢求什么,如今你视我为敌,还能有机会让你听听我的牢骚话,已经足够了。” 说着,霍子陵慢慢曲下身,席地盘坐此时苍穹之上星光璀璨,他昂着头痴痴地仰望着漫天星河,神色恍惚间,悲从中来。 他的情绪像潮水,低落后又涌起:“阿姐扔下我孤零零一个人,除了一具冰冷的尸首,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你觉不觉得,人生不管如何风光,到头来,终究是孤寂落魄收场,是吧?” 他言词间的迷茫,如重重狠拳擂在胸口,让人喘息不过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谈及故人,满心愧疚如洪水爆发,逼出软弱迷住了双眼。 若要计较这其中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我无疑是那个理亏的一方。 他喃喃道:“阿姐说得对,我的确是活得挺不自在,也挺压抑的一个人可什么样的人生,真能由人自己选择?我似乎毫无感觉。你知道吗,我幼时父母在沙场上双双殉国,祖父闻讯后将铁枪交到我手里,并告诫我,霍家今后的欣荣衰败,就落在了我肩头上了。临危受命时,那时我才三岁。” 岁月因他的无意回忆,莫名染上了苍凉。 “为不辜负祖父殷期,在接下来十余载寒暑中,我一双手磨出了老茧,身上落下数不清的大小伤疤。祖父说,练武之人要性子稳重,所以曾经爱笑的我不再轻易展露笑颜,怕被祖父责怪轻浮祖父说,我乃霍家唯一的希望,万不可玩物丧志,所以逼着我亲手打死了生辰时母亲送给我的小狗祖父说,上阵杀敌要有无畏勇气和胆色,所以每年秋猎时分,祖父都会把我一人放逐深山,斗虎杀狼,一历练便是十二年。” 回想着种种磨难成长经历,霍子陵此时不是埋怨满面,反而一股如萤火般微弱的欣慰与眷恋,在他扑闪的眸子中涌动着,辉映漫天星光。 他笑了笑,无比温和地说上:“小时候,阿姐她总是喜欢拿着奇奇怪怪的事,逗我笑,每每被祖父发现我们姐弟厮混在一起,走得太亲近,必遭来顿狠打可祖父越罚得狠,阿姐就越发叛逆,就越对我好。偷偷给我送药,给我擦伤,给我添衣,给我送食,给我开导其实她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清楚,她怕我被祖父驯化成了一个不哭不笑,没有七情六欲,只知杀敌卫国的怪物。所有人眼中,她是个事事都争着要强的霍家长女,然其实呢,不过是想我肩上的担子没那么沉,没那么重而已。” 她们姐弟的过去,听到此,我已经是泪盈满眶。 世上哪有所谓的“强人”,那些要强,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然其内心也不过如所有人一般,是团软肉而已。 “其实那晚宫变,我猜到你会借助荣华苑的密道出宫,选择荣华苑距离最近的西面金门出逃而阿姐她似乎也预料到这点,于是先我一步开口,主动向王上请命把守金门。想来,她亦是怕我左右为难,进而承担下我敢想不敢违的事。” 原来,金门出逃整件事中还存有这么番原委,此时借霍子陵的口完整地拼凑在一块,更把这根扎在心头自责的刺深了好几分。 我欠的是胜男一条命,难道此时区区一个道歉,不应该吗? 想到此,躲在土地公庙后的我,手颤抖不止,腕上金铃颤得叮叮作响,极力地酝酿着心中勇气,欲现身给个说法。 然正当我要一跃而起间,他忽开口制止上:“别出来,也别解释什么!一见到你的人,一听你的声音,无形间便是在提醒我自己是大历的臣子,必须恪守王命,立即将你拿下送回上京。” 顿时,我如被雷击中般,闷闷沉沉间,随着心中逐渐消失的勇气,又再次蹲缩了回去。 而对面的他,忽垂下头,单手遮住双目,不知是个如何的表情。 良久,这方死寂上又再现他万难挣扎的声音:“阿姐用性命换来的成全,我想替她守住,也更不愿见你再身陷痛苦中,过着人前笑,背后哭的日子。我平生就这一次,一次自私就好。” 他当下的推心置腹,止住我的冲动间,更像一种无助的乞求然让人觉得荒诞的是,明明走投无路的人是我,却要一而再再三让别人求着我,继续好好活下去。 我李淳元何德何能,让如此多人为我的痛苦让步,甚至于赔上性命? 当下泪流满面的我,挣脱不出这样的困惑,太难解的题。 此时,霍子陵缓缓撑起身,顺了顺身边等待焦躁的马儿,说到:“世间有千难万险渡不尽,虽你有菩萨心肠,怜世人疾苦,然当下你乃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间还久滞天化城做何?王上知你势必会借渝州前往云州与靖德帝团聚,已率众御驾亲征,不日将抵达渝州境内你要逃,便要逃得彻彻底底,莫要让诸多努力化成泡影。” 说着,霍子陵纵身一跃,翻上马背悬勒住缰绳一喝,便将马儿调转准了回头路。 马蹄欲起间,他再道:“今日一别,希望你我再无相逢机会。若真天不遂人愿,再见时,我定会变成昔日那个冷酷无情的霍子陵,将你亲手擒下交于王上发落。好自珍重,驾!” 话落,霍子陵策马奔腾,消失的身影如背后留下的一路尘烟,缓缓沉入这方夜的平静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江村卢家 分道扬镳后,当夜,霍子陵率启元军马不停蹄地赶往项怀,而我和李昭他们,则动身前往我们在渝州的最后一站,楚城。 楚城地处渝州南巅,与北燕云州金河郡以湛江为界,隔江相望。 百年来,因两国互为邦邻,多有贸易来往,促使楚城这颗“南巅明珠”异常繁华,光城中常驻居民便不下万数。而其中十之六七,族内多有通婚走婚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两郡只是一条小小的湛江而隔,故久而久之在楚城这地方,大历人和北燕人的区分便不是显得那般明显。 令人欣慰的是,渝州连绵数月的三方混战未曾祸及楚城,且当初阿曜占据渝州时,也并未对各郡各城百姓多有苛刻,因此楚城昔日繁华风光,在这渝州战火未消的情况下,格外幸运地保存下来。 楚城繁华固然可恋,然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一行人还是借居在城外五里的江村中如此决定,是因一来可以减少与追兵的正面交锋,二来可以随时注意江潮变化,为渡江做好第一时间准备。 只可惜此时天公不作美,连续两日不歇的大雨,让本就泛滥成灾的湛江更添天地威慑。如今因江水涨漫,江面竟比原来增宽了两倍有余,不仅将江村滩涂上开垦的沙地淹没殆尽,且继续按照这个恶劣趋势发展下去,恐怕这江村也是在这场天降灾祸下难以幸免。 为保性命,如今江村中不少渔民已暂时逃迁入了楚城中避灾,而留下的,不是心存侥幸之辈,便是孤寡老弱。 坐在桌前,听着屋檐外无休无止的雨声,我估摸着这场豪雨尚未尽兴,仍要持续数日一想到这光景,心中不免有些颓丧。 “师太,可曾打扰?” 正心神不定间,此时我们借居的屋主卢家嫂子,端着碗热粥走了进来。 这卢家嫂子是个寡妇,膝下有个六岁的儿子。听说三年前卢家因幼子患疾,急需用钱治病,故她当家的在这个时节冒着风浪出船打渔,结果不幸丧生江底。 尸首找回后,江村中的渔民们怜她们母子,遂各家各户捐了些银钱,一部分给卢家嫂子当家的及时敛了葬,一部分给她儿子治病,勉强保住了性命。 只是没了家中的顶梁柱,她们母子也只能靠着江滩那一亩两分种些谷粮,和邻舍的偶尔接济地勉强度日,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她们如今虽家徒四壁,然人却十分纯善,我对待起来自然极为客气。 接过热粥,我忙还谢上:“给施主添麻烦了。” “师太哪里话,我们这等落魄家子,米缸子穷得早见底了,还不是得您慈心才保住了我们娘俩一条活路。无以为报间,也只能给师太你们做做饭,跑跑腿的活儿,心里也踏实些。” 我道:“施主莫过于哀愁,人本无高低贵贱,只是一时命运作难罢了。天无绝人之路,施主存有希望,便有苦尽甘来时。” 卢家嫂子人前苦涩一笑,摇摇头:“我如今唯一的盼头,就是把膝下苦命儿拉扯大,能自食其力便可。其他的,民妇不敢再多做奢望。” 说着,卢家嫂子亦看着窗外的雨,眉宇间又多了几分苦愁:“瞧着雨势,分明就是天不让人活的迹象啊。” 知她忧心活路,我亦是起了怜心,放下粥碗走到床榻边,从我的细软包袱取出二十两银子,折回间放在了卢家嫂子面前。 “若施主不嫌,请收下贫尼的心意,好略解施主当下生计上的燃眉之急。” 一见我要给银子,卢家嫂子顿时慌了:“这怎么成?!师太妙手仁心,替我儿治好了旧患咳疾,如今还要赠银给我们母子谋生路,实在是受之有愧再者,只有佛门化缘,哪有我们反伸手向师太要银子的道理?民妇也是信佛之人,要是真这么做了,将来下了九泉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师太!!” 说着,卢家嫂子便把桌上的二十两银子朝我面前推,面色恐慌的很。 我抬起手,止住她的推搪,说到:“施主既说贫尼乃佛门弟子,那救苦渡难便是我们的本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施主家中遭难,贫尼赠银解危,也是在为自己积修功德,并无不妥。” “话虽如此,可,可还是不行” 见卢家嫂子犹豫不定,我立马大力了些,将银子再推到她面前:“于出家人而言,钱财本是身外之物,亦可有,亦可无若施主仍觉得心中不安,待缓了这燃眉之急后,再将今日贫尼馈赠银两捐还佛门,或是帮助其他有需要的人。如此一来,这善举便如枝叶生长开散,继续传递下去,佛祖不仅不会怪罪施主今日之行,反会为您添上一笔功德。“ “这” 我庄重沉稳地笑了笑,话道:“善行需人传,施主无需怀疑,放心收下便是。” “那多谢师太施救之恩。民妇定不敢忘却您的教诲,日后定多行善举,以偿还今日之亏欠。” 说着,人就扑通一下跪下去,一个劲儿地朝叩头谢恩,我也是慌了神地把人扶拦住。 “快起来,起来,施主这是在折煞贫尼。” 人稳住后,卢家嫂子自行调节好失控的情绪,又问到我:“眼下湛江洪灾泛滥,照这个雨势下去,这江村也难幸免,师太不打算进城躲避吗?” 她这一问,倒是问进了我心坎里,我忙反问上:“施主,这雨真停不了吗?” “咱们住在湛江边多年,这种糟天气也不是没遇见过当地一句俗话讲得好,叫龙王穷饷夏翻江,不得金银不返家。意思是,湛江中龙王为得百姓供奉故才掀起洪灾,若龙王爷对收获不满意,是不会收止风雨的。话虽玄乎了些,但说明着雨季一到,没下个天的,是断不会放晴的。” “那此时渡江的风险有多大?” 老天爷不遂人意,那我们便要继续坐以待毙下去?霍子陵那时已言明,不日容舒玄便会御驾亲临渝州,我们是耗不起的。 而卢家嫂子的回答,不出所料,是令人失望的:“这个时候湛江风浪极汹,根本没人敢出船渡江,若强行渡江,那等同把自己的性命朝阎王殿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财迷渔夫 急归急,然我亦明白万不可意气用事,更何况天灾之下,人那点存在感太过于渺小。 反复琢磨了一番,我对卢家嫂子说到:“施主,若这一两日内雨势收止,再找个经验丰富的船家出船渡江,是否可行?” “师太您为何这般着急渡江呢?即便此刻雨停了,可湛江内洪水还需一段时间才能退去贸然渡江,也是不安全的。” 见对方问起我执意渡江的原因,我亦不能明着说是逃难去,也只能继续编个谎圆下去。 “只因在云州有个极重要的法会,耽搁不得,故贫尼才着急着渡江。” 续上个由头,见卢家嫂子未起疑,我继续说到:“我知施主善意,感激不尽间,然当下却有急事在身,故希望能早一刻渡江才好。虽知有些强人所难,但此事还请施主多多费心,看能不能想办法找人助我们渡江去?” 卢家嫂子道:“阿弥陀佛,师太言重了。忙帮肯定是帮,但民妇担心这拿命搏的险活儿,当下无人敢接啊。” “施主只管去问,至于船资方面,贫尼绝不吝啬所有,对方尽管开价便是。” 见我如此坚持,卢家嫂子也不再多劝什么,把事情给承了下来:“有胆有经验的,民妇倒知道几个,不妨先去探探他们的口风,一有消息便回来告知师太您。” “有劳施主费心了。” 翌日,清晨。 下了一夜雨,此时雨势虽转小,然从卢家嫂子家院门望去,暴涨的湛江水已经直逼江村口而来。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若雨势再不见收止,我们只能放弃渡江的念头,另寻出路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更是惆怅万千,没个底。 “师太,师太!” 此时早出打探消息归来的卢家嫂子,身后还跟来个身材高瘦,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从他们交谈话间的熟络判断,此人应该也是江村中的渔民,我顿时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 客气地施上佛礼,这身披蓑衣的小伙子顿时人前一愣,又打量了我半响,忽莫缘由地发起火来。 “嫂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说出得起价的人,就是眼前这位佛姑子?我牛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你说出家人向来两袖空空的,她身上能有什么钱财。嫂子你这不是明摆着坑我吗?害我白跑一趟!” “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问也不问,张口来便是放肆胡诌!我看你心直口快是假,人掉进了钱眼里才是真!” 当面狠训了对人一通,卢家嫂子向我赔上不是。 “都是民妇心急的错,我就万不该找他这言行不端的小瘪三帮忙,让师太难堪不说,还污了您的耳根清净。” “无妨的,施主。” 对人是个什么底细,从他刚的出言不逊,我便能窥探出一二来虽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但卢家嫂子能找上他,再怎么人品不济,肯定也有可取之处。 鉴于此,我持重地说到:“这位施主,钱财对出家人而言,的确乃身外之物,然并不代表我们佛门弟子没这个资本。若施主断定贫尼不是你所谓的金主,施主大可离开便是若您觉得尚可给贫尼几分佛面,便随我进屋详谈一二,没准能谈出个合拍来。是去是留,全凭施主个人决断,贫尼亦不会阻拦半分。” 言毕,我便转身朝自己的屋走去。 “好,看在嫂子的面子上,我权且留一回,看你这姑子能给出什么价。” 未回头间,我笑得庄重,心中自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 围着一张缺角桌座下,正巧遇上小梅烹茶归来,为不嫌怠慢,也顺手给牛儿沏上一杯。 茶具都是我们自己带的,牛儿倒不觉盏中茶如何香,只捧着那只碧盈盈的茶盏上下左右反复瞧,神情是越看越复杂。 小梅似乎也瞧出了什么眉目,有些嫌弃意味地提醒上他:“施主你可得留神了,你手上的茶盏,可是极好的缅南翡翠所制,金贵得很。” “小师太,你说这喝茶的碗是翡翠做的?能值多少钱啊?!” 小梅当场哑然。 我品过茶,不徐不疾地把话接下:“值多少钱,倒没细细计算过,不过要是一时应急,随便找个当铺抵押金银,这碧翠盏怎么也得换个千把两黄金。” 一听手中小小的茶盏竟值千两黄金,这牛儿的手硬是没把稳住,抖撒出不少茶水。 小梅见状,帮着弯酸了句:“施主疼惜这碧翠盏金贵,可也得珍惜这盏中茶,一口抵得上五十两黄金了。” “哈?一口,五,五十两黄金?!” 小梅道:“当然啰,这银玉雪尖可是极品贡茶,一年产量不足二斤,专供给皇帝喝的茶叶,有市无价的东西,一口抵得上五十两黄金还嫌少了呢。” 不过是一盏招呼茶水,这牛儿此时跟捧着座金山似的,慌慌张张地把撒在手背上的茶水一点一点舔干净,珍惜得很至于是什么滋味嘛,也只有他自个清楚,我只知道当下我们这款待,很对他这财迷的胃口。 跟喝着什么琼浆玉露般,忐忐忑忑地尽了一盏,伸手再要添茶间,他巴结地问上我:“看来我真是瞧走了眼,敢问二位师太是什么金贵来历?” 我道:“我们什么来历,不是施主该关心的范畴,施主只需知道,我们是出得起价的渡客便可。” “是,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多有冒犯师太,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一张臭嘴无德。” 致歉间,这牛儿忙把凳挪近了些,向我夸口道:“刚听嫂子说,师太急着渡江去?不是我夸海口,这等光景下想渡江,除了我外,满楚城找不到第二个比我牛儿有胆的。” 我道:“施主言下之意,是我们非你不可啰?” “师太别介意啊,小的也不是时时大话挂在嘴边的人眼下湛江洪水泛滥,凶险异常,就是经验最老道的渔夫也不敢出船。说句实话,要不是小的一把年纪还打着光棍,急着想赚些娶媳妇儿的钱,这要命的凶险活儿我也不愿意接。” 对人倒说了句像样的人话,我也把话亮明着:“世人常说,富贵险中求,看施主一直未曾显露去意,想必这比买卖还有得谈。不知您想要个什么价,不妨报来听听。” “小的也不多拐弯抹角的,那样显得太不诚心。一口价,五百两。若师太肯答应,我牛儿保证平安渡你们过湛江。” “一言为定。” 丝毫未犹豫,我当即应下了牛儿的要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梦人来聚 撑着山水绘面的油伞,立于河堤至高处,望着湛江上翻滚着浑黄泥沙的汹涛,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远处壶口,并炸起如雾的水烟,将一方天地染得朦胧。 水火不容,避水而安。难道还未应的劫数,与眼前这条汹涌无比的湛江有关? 这个多时抹不去的警醒如绷紧的弦,不断地在脑海中奏着警告曲,非但让我不觅半点静,反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娘娘,娘娘!” 正身陷彷徨中时,忽背后回路上传来声声焦急的呼唤。 我暂时定住心神,回头一望,便见李昭冒着小雨朝我这方高地急奔来。 人刚至我跟前,大手胡乱一抹脸上雨水,便气喘吁吁地说到:“娘娘叫小的好找,呼!” 被他这么无意一埋怨,我亦是狐疑在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好事!” 气来不及歇上两口,李昭立马拉着我下河堤走,我人更纳闷:“好事?什么好事。你倒是说清楚啊,悬着一半迷让我挂心着。” “娘娘跟我走便是。总之是天大的好事,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李昭卖得一手好关子,我解不透当下玄机间,也只能尖着心跟他走一趟。 奇怪的是,我们下了河堤后并未返回江村,而是直接朝楚城进城方向奔去期间又追问了几次,可李昭这嘴巴严实的很,死活不肯透露半点讯息,我这心啊就像挂在秋千上晃来晃去,半天没个着落点。 进了楚城,李昭带着我在街巷里七绕八拐好大一圈,转入了一个人声僻静的巷子急匆匆地走了一段,当走到了巷中一院落小门处,他人忽让停下了脚步。 我环顾四下一圈,不解地问到:“这是什么地方,你急着带我来此,是要见谁吗?莫非是盛玉童来了楚城?!” “娘娘,您一路问个不休,小的耳朵都快被您问出老茧来了。稍安勿躁,一会自有分晓。” 说着,他伸手在那朱漆小门不轻不重地叩上三记,不消片刻,便漏出了一人宽的门缝子。 探出头来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见了我们也不说话,只是警觉地把巷子左右打量了番,这才把小门给敞开了。 李昭交代到:“姜伯,人我已带到了,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先行告辞了。” 那个被李昭唤做“姜伯”的老头眯眼一笑,点点头间,又拱手相请上我,示意请我入内可当下全然搞不清事情来龙去脉的我,犹豫间,脚步怎么也迈不进这门槛。 李昭见状,在后推了我一把,乐悠悠说到:“娘娘只管放心大胆地进去,小的保准见了人,肯定就不想走了。” “嗳,李昭你什么意思?别走啊!” 我一半脚横在门槛边,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间,李昭这小子跟兔子精附体般,撒开退就溜。 “回来,李昭,你去哪儿啊?!” 我正想起步去追,不料身后忽探来一只手,拉着我的左手狠力后拽,人便懵懵晕晕地被拽入了个怀抱中。 怀抱收紧间,我下意识地昂起头,不想撞见对人正面刹那,骤起的惊愕,再次把我打入迷糊深渊中无法翻身。 然对人反应更是直接了当,环着我腰背的手忽向上一窜,把着我的后脑勺,低下头就把我惊张着的嘴给占据住。 那感觉如沸油下饺子,炸开了锅。 被搅了个七荤八素间,他微微抬起头,暂时收敛住攻势静待我喘息一二而我瞪大了眼睛瞧了好半天,这才从迷梦中稍稍挣脱出来,唤上对人。 “阿,阿曜?!” 似乎是因我终于把人给对上号了,他月笑一展间,又再次把我拿下。 嘤嘤呜在他怀里挣扎了通,神智渐渐恢复清明的我,忙探出双手把他脑袋给架住,把快粘连在一起的我俩给生生掰开。 “你,你怎么在楚城?这,这不可能啊?!” 当下雨势不歇,湛江闹洪,根本没有船只来往楚城和金河郡,他是怎么从云州跑来的? 他道:“别说小小条湛江,就是隔着银河,我插着翅膀也要飞到你身边。淳元,我想得你好苦。” 说着,他一把将我横抱起,快步地朝深深内院走去。 都说小别胜新婚,何况我们俩这一年多生离不得见,熬得相思极苦,如今楚城再重逢,自然是天雷动地火,意乱情迷地得一发不可收拾。 鸳鸯芙蓉帐,情浓胜春晖等我俩把相思道尽,回味温存间,这才把先前搁置未解的话题提上了台面。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楚城?你们的人马不是早退回云州境内了吗?” 拨玩着我葱白的五指,慕容曜说到:“自然是等不及,来接你的。” 说着,他将手臂穿过的颈窝,将我抱住:“从收到你逃离上京的消息后,一想到前路种种危险,我便在云州坐不住。原打算从湛江渡江来楚城接应你的,可当下洪灾为患,行船艰难,故我只能舍近求远,从荀遵绕了一大圈进入渝州境内,今日清晨才抵达楚城。” “你一个人来的?” 他见我担心,忙安抚上:“还有柳飞,我们乔装成贩货的商旅,很容易就混入渝州境内。” “也是,如今大历各州各郡县的注意力,都在我和晋儿身上,自然不会对你这个北燕皇帝多留心况且当下战事吃紧,他们肯定以为你在云州坐镇,忙着对付南夷和北燕叛党,无暇分身呢。” “可偏偏,我心里更看中你的安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一点上,容舒玄怕是也始料未及。” 说着,他将我抱紧了些,轻声问到:“在他身边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 我探出手,拢住他挂满忧心忡忡的脸颊,说到:“过去的事儿,就别犯愁了,我这不是苦尽甘来,回来同你团聚了吗?瞧你感伤得像个小老头子。” 揉了揉他紧蹙的眉头,我径直翻上他的胸膛,一边抚着他的发鬓,一边问上:“你料到我人身在楚城,这不让人意外,可楚城中聚集万人,而你今晨才至,是如何第一时间得知我的下落呢?” 他昂起头,轻轻地在我唇间嘬上小口,又躺回枕头间甜甜地笑说上:“你可忘了是谁带来此与我相见的?李昭可是玉童那小子一手栽培出来的心腹,若不是他沿途留下暗号,我还真不容易找到你。” “这李昭很是有趣,有时毛毛躁躁,有时心细如尘,我还真一时间吃不准他性子呢。” 想想这期间过往事,我不禁笑溢满嘴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甜来无忌 近晌午,肚子闹起了空城计,跟慕容曜讨价还价了好一番,他才极不情愿地让我脚落了地。 规整好自己,给慕容曜梳头束发间,忽发现他后颈窝处绑着的同心结,我小心翼翼地将结头护看在手中,一时间心里亦是感慨万千。 我垂下头,在他侧耳边问上“发结上的红绳都掉色了,且结松松垮垮的,你是多久没打理了” “你不在身边多久,它就绑了多久;我想着拆了再绑,就不是那个念想了,故一直舍不得动。” “呼你啊你,真是够傻气的。” 捏着他的脸颊叹息了声,我立马在四下里搜寻个遍,很快就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寻来金线,我正准备动手拆线重结,不想慕容曜立马转过身阻止上“我们可是说好的,同心结发一辈子;要是此时拆了,那不是等同违背誓言不吉利,还是不要管它,维持现状便好。”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迷信” 一种哭笑不得感浮上心头,可是见对人还是坚持得很,我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来说服。 我诓劝上“傻子,这同心结当初是我给你系上的,此时由我替你重新编结,也不算得违背誓言。况且你想想,要真这般维持现状下去,我看用不了一个月,这结散得连我头发丝都找不到了。” “用绳绑牢些。大不了以后我不沐浴,不洗头总成了吧。” 这馊主意想想都觉得可怕,我立马打止住他的任性“我才不要和一个不洗澡,不沐浴的邋遢汉过一辈子呢你自己选,是让我给你重新结呢,还是自个邋邋遢遢的过日子” 大大亮亮的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心中经过了场极激烈的斗争,还是略有不甘心地败下阵来。 “拆吧,反正我在你面前,就是个拗不过的主。” “拗也要拗得有道理嘛。” 说着,我弯腰靠在他肩膀间,把他头掰朝向铜镜方向,笑眯眯地夸赞上。 “瞧,我夫君是个多么英俊潇洒,芝兰玉树的俊郎君,要真成了个邋邋遢遢的人,人家不取笑我嫁了个乞丐头子” 一面铜镜,照映着我们两人的笑靥,这份甜蜜感,塞得过山间精酿的野蜂蜜。 他此时也开怀异常,反打趣上我“你以前不是怕我太招摇,进而被人拐跑了吗这会儿怎么如此为我的体面着想。” 一边拆旧线,一边攀谈着“好东西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吧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个有虚荣心的女人,时不时向那些对你有不轨企图的女子炫耀炫耀,也是人生一大乐趣呢。” “你啊,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扬起手,轻拍了他脑勺一记,信心十足地反呛上“谁稀罕谁,大家心里明白,我犯不着争这个长短。你要敢生了异心,我回头就去找个更好的去” “找谁去” 刚闻见醋缸子打翻的味道,还来不及偷乐一二,他手如冷蛇探来,将我紧紧抱坐在怀里。 “你知道的,我向来小气这事,容不得玩笑。” 拼个胆大,为挣个脸面足,我亦更加放肆无忌起来“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不是我吹嘘什么,只要我有这个心,随便勾勾小指头,想巴结我的男人从明苑排到楚城门绰绰有余。要不要我给你背一二备选听听” 正当我想即兴发挥间,他探过头来,就把我口无遮拦的嘴给堵上,像报仇雪恨般,狠教训了番。 当被他收拾地快喘不过气来时,他这才撤开,嘴上极不甘地问到我“还敢不敢在外面招惹烂桃花” “不敢了,不敢了夫君大人喜怒,咱们有话好好说,心平气和的说。” 真怕他再折腾我,我立马识时务地在慕容曜面前服了个软,又忙在人前把自己的身价给打压回去。 我道“都吊死在一棵树上,还跟你生了根,开了花,结了果,我就是再夯实,如今也只能乖乖呆在你身边孤芳自赏了。” “那你意思间,只要有机会,你还是想让别人对你的好觊觎一番” 吃醋上劲儿的男人较真起来,绝不亚于女人,我心头那个苦不堪言啊,真真比吃了黄连还难受。 搂着干笑,我小心翼翼地应承上“我错了,错了行不行是我稀罕你呢,不然我干嘛费尽心思地逃出上京,来此同你团聚夫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敢拿这事显摆了。我保证。” “这话听着才有诚意。权且饶了你这一回,以观后效。” 说着,他臂腕一松,我立马跟兔子似的蹦出他怀里。 大气不敢松一口,我即刻绕回他身后,把落下的活儿给拾起“夫君大人请稍坐,小娘子我为你结发梳头。” 他微微垂头噗嗤一笑,看得出此时心情也是极大好的。 一刻间左右,我为他重新绑好同心结,束好发,并上了些头油;来来回回修整间,瞧着铜镜中的慕容曜,他的面貌又比先前出众了许多。 满意我的手艺间,我夸赞上“唔,你这模样放出去,肯定要惹得不少青春妙龄女子心 碎了。” 他月笑郎朗地说到“那是因为届时见了娘子这绝代佳人在为夫身旁,自叹不如间,理当羞愧心碎。还是娘子心灵手巧,把为夫装扮地体面。” 我唉声一叹,挑着慕容曜的下巴尖说到“瞧把你美的,得意忘形了吧我肚子现下老饿了,你这些情话虽甜人,可毕竟不管饱啊,夫君大人。” “那看来娘子是没什么力气走路了为夫愿意效劳,且乐意之至。” 话落同时,慕容曜一把将我横抱起,我俩一路打情骂俏,欢声笑语不断,至延伸向偏厅。 用午膳间,大约是好段时间没沾荤,我吃得格外香;慕容曜见我胃口极好,自己没吃上两口,反不停地照顾着我。 把挑干净刺的鲜鱼肉放在我碗里,看我一口下了大半,脸上笑意更是乐开了花“瞧你这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饿鬼转世来的。慢慢吃,小心噎着了。” 我手中筷子在桌上游走不停间,说到“你试试十天半月不沾荤腥,我保证你比我还饿死鬼呢。都怪你,弄了这么桌好菜,我肚子里压着的馋虫不勾出来才怪呢。” 他笑道“亏你想得出这法子,假扮姑子混关。我倒是小瞧娘子的能耐。” “佩服吧。我李淳元昔日上京第一才女的头衔,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哟。” 说着,我夹起一块鸭肉,就朝慕容曜欲张口还说的嘴里塞去。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惧为难 安安稳稳地用了顿午膳,见饭饱食足的我放下手中汤碗,慕容曜掏出黄绢递了过来。 有人主动献殷勤,我当下心情大好间,自然是赏脸十分。 他在旁同我攀谈上:“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想来你看了一定高兴。” “你讨人欢心的花样还挺多的嘛,又长进不少哟。礼物在哪,拿来我瞧瞧。” 说着,慕容曜人前卖了个笑关子,转身朝旁边伺候的姜伯悄悄地叮嘱了几句,人便暂时退出了偏厅范围。 削好一个梨的时间,此时折回的姜伯手中多了副画卷,在慕容曜一个眼神示意下,他老把手中画卷展开,顿时一个描绘得灵动可爱的小娃娃呈现在我眼前。 “这是” 忐忑不期而至,在慕容曜沉笑不语间,我慌忙把姜伯手中画卷接过去,细看了好一阵,不敢置信地把谜底揭开。 “这画中的孩子,是,是玉麒?” 见他无声点点头,我的心忽似被万根针扎中,酸涩难当间,眼中渐渐起了水雾。 慕容曜此时靠了过来,声色温柔地说到:“知道你惦记着孩子,我又怕见了你后被问起,描说不清孩子的模样,故让画师给玉麒绘制了副丹青画像,好叫你这个做母亲的知晓那孩子如今成长成一个什么模样。我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喜欢,喜欢得很。” 甚是开心地应着,可眼中泪却泛滥成灾,不住地往下掉。 手指颤颤地抚摸着话中玉麒的小脸,我不住地感叹道:“转眼间,他都长这么大了。他应该早会说话叫人了吧?吃饭睡觉乖不乖?平日里爱闹哭吗?” “玉麒很乖,也很聪明。现在说话利索了,懂得事儿也越来越多了,成日里跑到我的寝殿来缠问我,说父皇啊,你什么时候把母妃接回来?这不,我架不住那皮小子拷问,就跑来接你了不是。” 他本是暖暖逗趣我开心的话,可此时睹物思人,品在心头却是益发苦涩难当。 长长地一阵苦闷后,我惆怅万千地说到:“我离开时,那孩子不过才五个月大,如今分离了这么久,他怎么会记得我的样子怕是此时即便站在他面前,玉麒也认不出我是谁。” 想着这层隔阂,我的泪掉得更见急。 他放下手中削好的梨,轻轻将我的肩膀揽在怀里,安慰上:“放心,等我们回了衢州,玉麒定能一眼认出你这个久不归家的母亲。” “你少哄我开心了,怎么可能?” 我摇摇头,不住地长吁短叹着。 “怎么不可能?你能借孩子的丹青画像,知他现下的模样,反之,玉麒也能通过画像,知到他母亲长得什么样子。宽一百二颗心,为了安抚玉麒那孩子对你的思念,我特意给他画了幅你的丹青在他寝殿里挂着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多想你,日日像习功课般,要把你的画像看上好几遍呢。如此的话,他怎么会不认得你?” “真的?” 同我一道观品着画像,他郑重其事地应上:“真的,玉麒那孩子不仅认得你,还十分挂念你的安好,就盼着你早早归去与他团聚。” 我得了安心,当下心情更是归心似箭:“我真想长出翅膀即刻飞回衢州,去见到玉麒那孩子。” “我们一家团圆的好日子,不远了。” 就这样,我们俩相依在一处,看着玉麒的画像出神了好久,好久,似乎能预见我们母子久别重逢的那一刻,那一幕温馨感人。 待我情绪真正平静下来,此时慕容曜在我耳边忽说到:“淳元,我想同你商量件事儿。” 他温柔的声色中透着股严肃,我昂头望了望慕容曜,有些琢磨不透地问上:“什么事?” 反询问间,他一股无由地紧张涌上面,咬着唇犹豫了好一阵,才听他低声说到:“我,我想见一见晋儿那孩子,可以吗?” 顿时,我人前猛一怔,陷入尴尬之中。 无声在我俩间似上演着春秋变幻,但那股膨胀的惊触到我心底,我才战战兢兢地问上他:“你是认真的?” 他答道:“很认真的。” 无疑,我心中此时汹涌澎湃,情绪变幻莫测我眼下虽信任这个男人,可有些横在我和他之间的现实,却不能视而不见。 要知道,晋儿毕竟是容舒玄的亲生子,且现为大历的东宫太子,即便有些事情我不想想得太龌龊,然我不得不多心提防着。 内心挣扎许久后,我说到:“阿曜,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会用晋儿作为自己东山再起的筹码吗?” “我知道你会这样问,而这样的话题以后我们还要面对无数次,此时贸然提出来,我也是想提前给你吃颗定心丸:无论将来做什么样的抉择,我头等顾虑到,便是你是那孩子的生母。” “阿曜,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再道:“眼下不论是成王叔,还玉童,又或是跟随我东山再起的兵将,无一例外都知晓晋儿的存在而你同我返回衢州间,势必这孩子也会出现在众人眼前。在你我眼里,晋儿或许只是孩子,可在他们眼里不同,他们更在乎这孩子大历太子的身份,更看重这孩子的身份可震慑大历的屡屡进犯。” 顿了顿,慕容曜艰难地嚼碎了心中作涌的为难,继续说到。 “我身为人夫同时也是北燕的天子,身上压着复国重担,在即将面临的复杂环境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虽不能做到将晋儿视为己出,然也不会对他存有半点恶念此时说破,是因我极不愿流言蜚语,他人背后怂恿,让我们夫妻间生了猜疑嫌隙。” 而听完慕容曜这番肺腑之言,我心中的顾虑终于烟消云散。 撑起身,我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释怀一笑:“原谅我刚才的疑神疑鬼。因为你和晋儿,都是我今生极在意的人,我也希望能在你和他之间建立一座桥梁,去化解尴尬身份间的对立。我也知道,让那孩子开口认你做父是难于登天的事,可我仍还是贪心着,在全我们今生相守下,找到一个两全其美法子。” “所以,我向你提见他的意思,是想看看我和那孩子,是否有师徒缘分。或许今后以这样的身份相处着,我,你,晋儿,还有玉麒,大家都不会感到太尴尬,你说呢?” 倏地,他的话点中了我心中柔软,有了动容之意。 世间万般难事,试一试,才知道会不会有转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大小之争 躲在珠帘后,我的心上上下下,忐忑得像在敲锣打鼓。 我眼下信慕容曜是一回事,然世间诸多事,变化无常,存在这太多未知变数如今局面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极担心当下这场会面将衍变成事端。 然反观坐在正厅内的慕容曜,等待晋儿来到期间,他至始至终稳坐在太师椅上,专心致志地擦着手里的宝剑,未曾显露出一丝摇摆不定。 冷静与焦急,形成了两种鲜明的对比,不断在煎熬着我的心。 正在紧张高涨间,忽门外突然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神色警惕地打量着正厅里的动静。 来了。 似乎没见到我人,晋儿忙又缩回脑袋,紧接着门外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听不清再说些什么而慕容曜嘴角微微一钩,将手中剑亮在半空中品观间,朝入门处发上话。 “你是来寻你母亲的,还是来捉迷藏的?” 此时,外面传来阵不小的动静,片刻后,晋儿两只小手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理直气壮地说到:“自然是来寻我母亲的。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母亲藏起来,不让她见我?!” 慕容曜斜着头打量了晋儿半响,微微一笑,以一个极潇洒的动作将擦亮的剑收入剑鞘中。 指了指桌上那杯搁置多时的冰镇酸梅汤,慕容曜淡然地说到:“不急,我们待会有很多话要聊倒是你个小娃娃,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寻母,不累不口渴吗?” “谢谢啦,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款待哩?” 少有见这个孩子认真,此时倒是像只刚出山的小老虎,气势不落间生生给慕容曜摆上一道。 他井井有条说到:“李叔叔说,你是他的主子,我虽和李叔叔关系交好,但不代表和你谈得来耶。这位叔叔,请不要把我当个小孩子逗趣,没意思呢也是你自讨没趣,我只想找我母亲,仅此而已。” 话毕,晋儿就毕恭毕敬地朝慕容曜一拜,把慕容曜的示好之意断得死死的。 慕容曜也不急,沉着应付上:“既然小公子觉得我是轻视了你,此时再做他言,也如你所说那般不过是自讨没趣如此,那就当做没这回事,小公子请回吧。李昭。” “小的在。” 慕容曜刚唤了声,躲在门口暗处的李昭便埋着头匆匆走了进来。 “小公子打哪里来,你便将他送回哪里去。” 这就谈崩了? 拽紧手中念珠间,似乎被下了逐客令的晋儿更比我着急,忙闹上小性子。 “不见到我母亲人,我就不走啦!” 定在原地,慕容曜指节轻缓得当地敲击着桌边,笑说到:“奇怪了,刚我好声好气招待小公子,您不领情,这儿让李昭送你会江村,你又不愿意,是不是太胡搅蛮缠了些?” 晋儿高声反驳上:“你才蛮不讲理呢!我刚说得很清楚,我来这里是寻我母亲的,没见到人我为什么要走?” “噢,小公子要的是这个答案?” 自信朗笑挂在面上,慕容曜指节一敲,当即下定论:“那恐怕是要小公子失望了,如今你母亲不会跟你走的。” “不可能!你不要以为小孩子好欺负,天底下哪里有不要自己孩子的母亲?!母亲她可疼我了呢!” “她疼你不假,可还有一个道理,小公子您似乎因年纪小而体会不到:天底下,也没有无故抛夫弃子的妻子。” 说着,慕容曜绕着晋儿,从容踱步一圈,又弯下腰问上他:“你是淳元的儿子,我是她的夫君,而古语有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鉴于此,你觉得你母亲此时是该跟你走,还是跟我走呢?” “你胡诌嘞!我母亲是我父皇的妻,是大历朝的皇后,不是你的妻子!!” 慕容曜直起身,摇摇头:“不得不说,你和你父皇某些性格上很是相似,老是喜欢把一厢情愿强加于人,不顾他人感受。” 话到了某种程度,接下了有些事,完全就不是出人意料。 只听慕容曜这样说到:“你既然明事理,那我不妨同你说说理。当年你父皇横刀夺爱,将你母亲娶进东宫为妃,不思善待珍惜,反让你母亲亲族遭受奸人迫害,以致于满门被灭而你父皇为保江山社稷,一纸休书将你母亲打入冷宫,另作他娶。试问小公子,你父皇薄情寡义的行径,还配这个丈夫吗?” “你在说谎话,我不信!” “不信?可事实善于雄辩。小公子,你自己想想为什么自打你出生起,便被禁养在掖庭中想想你父皇和你母亲这一年多相处间,关系是否融洽又或是,再想想当下为什么你母亲要放弃大历尊贵无比的皇后之位,携你逃出上京?” 说着,慕容曜垂下手摸摸晋儿的脑袋,试图抚平他心中不散的倔强。 他心平气和地说到:“很多事情,因为你年纪小,你母亲不想你成日里活在提心吊胆中,故悄悄把所有事情一个人承担了下来但从我的角度出发,作为你母亲的丈夫,我不愿意看见她活得如此忧心劳累,所以,我只能担起这个唱黑脸的角儿,尽可能的把话向小公子挑明。你母亲疼你爱你不假,但与父皇却早已是缘尽今生,形同陌路。” 他这番话,是藏在我心底久久以来的禁忌,而此时借着慕容曜的口在孩子面前坦白,不出意料,当场骤起轩然大波。 晋儿包着满眶的泪花子,欲哭不哭,气恼至极地挣脱慕容曜的手,在他身边扭打撕扯起来。 “我是男子汉,即便我的母亲不要我父皇了,她也由我来守护,不需要你个外人多事!坏人你走开,走开,把母亲还给我!” 见场面失控,我正欲冲出珠帘后阻止,不想却被慕容曜一个眼神给喝止住。 混乱中,慕容曜的大手如一根定海神针,揪住晋儿的衣领子,就单手把这孩子给拎了起来。 瞧着他腾空扑抓乱舞的急样,慕容曜沉声道:“看看你现下的自己,多么的弱,多么不堪一击,有什么能力保护你母亲?!” 他哭慌闹着:“可我,我是大历东宫太子,大历的储君,以后大历上下所有的臣子都要听我的话我只是年纪小,没什么气力,才不弱呢,我能保护好母亲的!!” “想守护自己珍惜的,不是光靠耍耍嘴皮子便成的。你要真想保护你母亲,至少还得好好学本事个十年。” 教训了通,慕容曜便将晋儿有惊无险地放回了原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过人心性 见我在珠帘后焦躁不安,慕容曜忙蹲下身,探出手将晋儿脸上的泪给撇去。 他道:“若今日遇上的是抓你和你母亲的官兵,他们会同情你的眼泪,放你们走吗?” 说着,他不管对方乐意不乐意,抱起晋儿就将放在太师椅上。 “坐端正,我脾气可不好。” 见晋儿欲溜,慕容曜声高一度地喝止上;我尖着心静待了片刻,发现晋儿不但哭咽收止了不少,而且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太师椅上,不再乱动。 像费力地制服了匹小野马,慕容曜也是眉头一松,顺手把那碗为晋儿准备的酸梅汤递到了他面前。 慕容曜此时道:“若你能乖乖的坐在这儿把汤喝了,并听我把话说完,我保证让你见到你母亲。” “真的嚒?” 哑着嗓子,晋儿生生怯怯地问上慕容曜。 “真的。我们家乡有个灵验话,说是大人欺骗小孩,舌头会变得比吊死鬼还长;你看我现在舌头好好,说明我没说谎话。” “这话本就是谎话,世上根本有没鬼神的。” 怯意散去,晋儿又开始跟他贫嘴较起真来。 慕容曜眉头一蹙,严肃地说到:“还想不想见你母亲的?喝汤。” 一时间敌不过慕容曜的威慑,晋儿委屈巴巴地垂下小脑袋,执着汤勺一口一口地朝小嘴里送去。 瞧着他那憋屈十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他喝的不是酸梅汤,而是苦药呢。 闹腾这么久,眼下能在慕容曜面前安安静静地坐着喝两口汤,这也算一种关系上的进步吧? 看到了些希望,我先前的焦躁不安消减了不少,静观其变同时,也期待着慕容曜会出什么奇招拿下晋儿的心。 等碗中汤水下了小半,陪坐在旁的慕容曜忽钻着手栗子,在他跟前桌面敲了敲。 “心静下来没?若静下来,我们开始谈正事。” 稍稍端量了晋儿反应片刻,见他不怎么反对,慕容曜又把话题继续深入下去。 “第一件事,我必须向亲口向你确认。眼下你母亲和父皇间,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母亲。” 这孩子倒是丝毫不犹豫,脱口便给上答案。 “不后悔?” 慕容曜试探性再问,看看他是否在起小性子,然晋儿的反应,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般坚定。 “好,第二件事,你母亲眼下要同我一道回北燕衢州,而这一去,这一辈子便不会再回大历;你要跟在你母亲身边,便要做好长久滞留北燕的准备,甚至于放弃你当下大历东宫太子的身份。你可愿意?” 这问题,忽然让晋儿陷入为难中,扣扣小脑袋,他反问上慕容曜:“父皇他如今就我一个儿子,我不做太子,谁做太子?” 慕容曜道:“你父皇乃大历帝王,后宫中妃嫔无数,保不准哪天就给你多添几个皇弟?怎么,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守护你母亲,可一提到放弃你的太子之位尊荣,就番犹豫了?!” “我才不稀罕什么东宫太子呢!” “不怎么能说服人。为什么?” 晋儿答:“眼下大历就我一个皇子嘞,太子不是我做谁还来做?不过你说父皇他日后还会与其他娘娘有了小宝宝,那说明祖宗家业后继有人,我一个多余的孩子,不招人疼爱,干嘛还要赖着什么太子位不放呢?衢州去就去,我反正想好的,母亲到哪儿我到哪儿,自由自在的多好呀,也有母亲疼。” 扬明了立场,此时晋儿也是气势大振,反将了慕容曜一手。 “不过你别指望我会认你做父亲,我不喜欢你呢;母亲疼爱晋儿,晋儿也爱护母亲,即使不做东宫太子,但我仍是父皇他的儿子。请叔叔也记住,我姓容,叫容晋坤,乃当今大历朝嘉康帝的长子;这名字,我一辈子不会改的。” 晋儿这话虽带着些稚气,然听进慕容曜和我耳里,无疑是冲击颇深! 孩子说得极在理,不管我曾今如何想模糊与容舒玄的关系,可毕竟晋儿身上流淌的血,有那人的一半,永远无法否认。 慕容曜收止住惊讶,平静地说到:“其实起初,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晋儿不解问到:“我不喜欢你,也讨厌你缠着我母亲,你还觉得舒服咩?” “心里当然舒服啰。这样的话,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做个坏人,同你争夺你母亲的爱。” “跟小孩子抢东西,不要脸皮,羞羞!!” 说着,晋儿竖着食指在小脸不停地刮着,满眼鄙夷之色。 而慕容曜见状,不觉怒,反笑得开怀异常:“小公子,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小孩子看待;要知道,若我不与你争,那我儿子就成了没娘疼的娃娃了。” “哈,小娃娃?是我母亲生的小娃娃?!” “对啊,和你一样,也是你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和你虽不亲,但你和他,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说着,晋儿跟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满面错愕;然稍待片刻,他又突然变得惆怅万分,直抠着光溜溜的小脑袋,不住地唉声叹气。 瞧当下晋儿的反应,我这个为娘的都有些怀疑他当下的心智,是否符合一个五岁孩子的年龄。 慕容曜隐笑不发,问上:“怎么,是不是觉得又多了个同你抢母亲的竞争对手,感到十分头疼?” 而此时,失落无比的晋儿,眼中亦涌动泪花:“看来这一回,母亲不是单纯的生生气,是铁了心不要父皇了嘞。” 瞬间,我们这一里一外的两个大人,都被孩子这话刺中了心窝,进而陷入了沉默。 “坏人叔叔。” 正不知如何解开当下困局间,晋儿第一次主动招呼上慕容曜。 见人神情谨慎地注意上小小的他,晋儿说到:“你就是我母亲常常挂念在嘴边,那位北燕靖德帝吧?” 无声无息间,孩子为我展现出他隐藏的敏锐一面,惊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惴惴不安。 慕容曜点点头,不吝言词地夸赞到:“你真的很聪明,完完全全承袭了你母亲的所有优点。若得名师指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晋儿又问:“我听说苏太傅说北燕尚武,历代天子都是武功卓越,擅长行兵布阵的能贤,是吧?” “小公子这话意思间,想跟我学行兵布阵,治军打仗的本事?” 晋儿异常坚决地说到:“你的本事要学,但要我认你做师傅,想都别想啦!等我学了你的本事,我就能从你手中把我母亲抢回来,看你到时候还敢瞧不起我弱。” “有志气。师徒之事暂且不提,咱们就以五年为期,看小公子能从我手中学到个什么模样,如何?” :。: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噬心之危 被缠问种种旧事整整一个下午,晋儿哭嗓子没停歇过一刻,累了心神间,人便在厢房内睡下来。 替孩子盖好了被子,我蹑手蹑脚地退出厢房,掩合上门扇,转身间却见慕容曜等候在门外。 他低声问到我:“那孩子哭累了?” 我点点头,急急拉着他走了一段,确定当下说话地儿吵不到孩子安枕,这才松了一口气,依着栏杆坐了下来。 疲倦的我,有些愧疚地说到:“晋儿毕竟年纪小,有些事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唉,也是我的不是,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跟孩子说得这般透彻。” “那孩子没你想得那般娇气。” 安抚了句,他亦靠着我身边,落座了下来。 他道:“谎言固然能够隐瞒一时,可终究不能隐瞒一世,谁的人生又是平平顺顺,无波无折的?你莫太担心,想着这也是对孩子心性的一种磨炼,若能越过这个坎,我相信他未来的路会走更加顺畅。” “唉,但愿如此吧。” 对于未来之事,我不是什么天机神算的高人,心中亦是没底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除了遵从天意安排以外,我似乎别无他选。 情绪沉浮于进退两难间,一股脆弱无力袭上,我似怕风怕雨的小鸟偎依在慕容曜怀中。 “忽觉得这漫漫人生,越走越感觉艰难。” 他抚了抚我的背脊,柔声宽慰上:“我陪着你呢,不怕路艰难。” 此刻话虽暖心,然瞧着廊外依旧风雨凄凄,我心中惆怅更胜先前几分。 “我现下好担心,这不停歇的雨势,又是对你我一种天意的考验。我怕” 他堵住我的嘴,打断我那些不吉利话:“杞人忧天了。条条大道通云州,即便是借不了湛江归去,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离开渝州万事有我在,你安心等结果便可。” 一时间,语塞的我也不知如何回答。 条条大道通云州,我没听说过,只知“自古华山一条路”这谚语,虽是形容华山险峻,然于我现下状况却是跟险登华山般别无二致。 然当下怕打击慕容曜的信心,这些顾虑重重的话,我还是搁浅在未启的唇齿间。 “皇上!” 正在此时,李昭从庭院另一头廊道急急奔来,其焦急声,也嘎止住当下的安宁。 慕容曜眉头微蹙:“何事慌慌张张的?” 李昭急道:“刚小的去接小梅姑娘来明苑,发现楚城内出现了不少禁军卫的身影,且楚城官邸处无端多了戒备巡逻以当下种种迹象,小的猜想,怕是大历嘉康帝此刻已经到了楚城。” 听到容舒玄追至楚城,我顿时从慕容曜怀中挣脱起,脸色煞白如纸。 我急应和上李昭的猜想:“这消息错不了!前时在天化城遭遇霍子陵时,他便提醒过我,容舒玄不日便会御驾亲临渝州境,没想到短短四日,人就到了楚城。” “即便此时他来了又如何?这夺妻之恨,我还真想当面同他清算清算。” 此时,面对我二人的莫名慌张,慕容曜的反应倒显得不屑一顾。 急在心的我,立马阻止上他意气用事的念头继续滋生:“明摆着敌众我寡,你争一时高低有什么意义?” 言中,我人六神无主地瞎猜间,不住地说到:“不可能啊,这完全不可能啊” “不可能什么?” 我急说到:“我是说,容舒玄明明中了我的阴阳血蛊,性命危在旦夕,怎么还有可能追逼到楚城来?” 听到我对容舒玄下毒,慕容曜也是惊怔在面,片刻缓和后,他怀揣着几分忐忑给上了种可能。 “大历宫中杏林高手如云,有人替他解了毒也是有可能的。” “绝无这等可能。阴阳血蛊乃是渗入心髓的奇毒,一旦毒性发作,便无药可解!” 其实当日霍子陵告知我容舒玄御驾亲临渝州的事儿,我便存有些许怀疑,只是一心顾着逃,未曾去深究个中因由然当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摆在我眼前,我自然是那个最不肯被轻易说服的人。 见我一时中了魔怔,急在面的慕容曜拉住坐立不安的我,不住地劝说上:“我不是怀疑你的本事,反过来想想,若这什么阴阳血蛊的毒真无药可解,那多多少少对我们是有利的,不是吗?” 李昭也跟着附和上:“是啊娘娘,你也甭多想了,想多了也无济于事依小的看,我们管他是否中毒,当下如何离开楚城这险地才是当务之急。” 他们主仆俩一搭一唱地劝着我,可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就越钻牛角尖,想弄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思前想后,没觉得那阴阳血蛊有什么差池之处,我又静在人前,细细地回忆着那篇札记上关于“阴阳血蛊”配制之法的内容反复再三,再三反复间,忽一段札记内容浮上了我脑海,令我面色大变。 “难道真有人替他换血压毒?” “换血压毒?!如何换。” 面对我的一时自言自语,慕容曜的反应也是格外惊奇。 我不安地解释到:“我师父曾跟我提及过,人的血其实能相近相融的,只是有类型上的差异,不易区分好比馒头和花卷,看似不同的食物,其实都是用面粉做成的。若有人因失血过多或血液被毒物污染,若找到合适相近的血源供给,再配合特殊的方法为病者过血,是可以缓解病情的。” 说到此,我清明渐渐复来,亦觉得这事儿来得玄妙。 “找到合适相近的血源,已是不易,而关键在于给病者过血续命的法子,稍有不慎,不仅会害了病者,也会要了供血之人的性命我敢说,即便是师父他纵横杏林这多么年的老神医,也不敢轻易论证此法的虚实。” 慕容曜似乎听出了我话中的些担忧,问到:“你是担心,容舒玄为了保命,用活人的血来压制体内的毒性发作?” “也唯有此法才能顺理成章的,解释容舒玄当下为何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楚城。” 给了个六七分准的猜想结论,我无由叹息到:“都落到这般田地,他还不肯罢手,看来他这次是真铁了心。” “万事还不一定由着他的性子来。” 见慕容曜不肯妥协,我心中焦虑又再次覆来,汹涌更胜先前。 我急劝上:“阿曜,趁你的动向尚未在他的掌控之中前,还是赶紧离开楚城吧” “不可能。” 未等我把心中顾虑言尽,他已斩钉截铁地打断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谈虎变色 我历来知晓慕容曜是个倔脾气,何况关系到我,他更不会轻易妥协。 在明苑小住一夜,第二日清晨醒来时分,忽见窗外连日雨势已消停,大喜间,我跟慕容曜支会了声,立即乔装回佛姑子模样,动身前往渔村探探那牛儿的口风。 去江村牛儿家中,他一见我人亲自登门造访,跟见了财神爷似的态度格外殷勤,又是搬凳又是送水,生怕招呼间有什么怠慢。 而我满心思挂在渡江事宜上,自然对他的殷勤表现得冷淡了些。 没等他自顾自地胡扯下去,我开门见山地问到:“牛儿施主,眼下雨已停,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动身渡江?” “师太这着急的。你瞧,我不是也没闲着,雨一停,我就在修补加固我的船,总要给我点时间准备准备。” 说着,他怕惹我不高兴,又转头遥指着远处奔流不息的湛江。 “师太勿怪,我也是有理说理的人。湛江河现下什么情况,您也是明眼看得清的眼下雨势虽停了,但你瞧瞧这头顶的风云还积压不散着,指不定这雨今日还有复来之势。再多等等,多观察观察天气变化,对您,对我,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总觉有拖延之嫌,我立马把态度亮明:“可贫尼等不起。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我既然给得起这个价,自然要买个称心如意。你不会是想借机坐地起价吧?” “别别别,这话就说远了,也伤和气。是,我牛儿图师太您的功德银不假,可我也不是什么坏心眼之辈,明知此时洪峰正险,难道还硬逞能把师太你们往鬼门关送?这也太缺德了吧。” 牛儿话说得油滑,可横竖也站得住个理字,我自然不会一味固执己见。 我沉下心,道:“那贫尼便再多等上一日。若至明日清晨,未见风雨复来,我们便动身渡江若真天意不遂,风雨再作,那贫尼也只能放弃渡江的法子,另寻出路。” 牛儿亦是机灵得很,忙提醒上我:“行的,都依师太主意。不过师太啊,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若天公实在不作美,渡不了这湛江,那您之前给的五十两定金我牛儿可是半分都不退的噢。” 我哼哼一笑,被他这市侩模样弄得有些心情不畅:“贫尼还以为,五百两的生意眼见有泡汤趋势,施主定要心急,尽心张罗补救一番没想到您只盯着那一丁点蝇头小利,真真叫人有些失望。” 牛儿笑呵呵地奉承上:“您别上气嘛,那些自认清高的读书人嘴里常挂着句话,原话叫什么我记不得,只知意思是说计划如何如何在自个身上,成于不成,还得看老天爷意思我这不是也在尽心尽力地准备着,眼下成或是不成,真不是我个小小凡人说了算的。” “施主想说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句,就是这句文绉绉的理!看来师太也是个明白人,想来也不会多为难小人我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也是静下心来:“施主放心吧,贫尼给出手银子,从来没想过要收回来,它在你兜里捂得热。” 说着,我人便从凳上起身,准备启程返回明苑。 牛儿送我出门间,又与我攀谈上:“对了,师太怎么不再借宿于卢家嫂子家中呢,可是觅得了什么好住处?” 他这话问得好似无心,可我听来,未必不多个防人之意。 我慢条斯理地回到:“出家人四海为家,广结善缘,简屋漏舍亦或是金宫碧院,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个暂时遮风避雨的栖身地,谈不上什么好坏。” 牛儿乐呵呵一阵笑,嘴上不见消停:“话虽如此,可师太毕竟是有见识,有阅历的尊贵人,能屈就卢家嫂子家那两日,已是她们母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明白师太不愿张扬,找个机会我跟嫂子说说,让她不必时时惦问着师太的下落她们家到底是个寒酸落魄户,哪里跟师太您是一道的。” 这巴结过头,就从来碍人视听的刺,我当即把话回得酸了些。 “卢家施主是个善心人,待人真挚间,贫尼也从未有过轻视之意只是牛儿施主这么一说,贫尼倒觉得,我们虽结伴这一路,可却不是一路人。我修我的方外道,你图你的红尘利,不是吗?” 话毕,我尔尔一笑,轻快脚步不觉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然,我还是太小看了牛儿他的厚颜,正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有所收敛时,他反快步追了上来,继续与我卖力攀谈着。 “师太您别多心,我也是个善意,毕竟近来江村极不太平,昨日还来了不少官爷到此搜拿什么朝廷要犯,我也是怕师太留在江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故好心提醒您。” 听闻此时,我稍稍定住脚步,转而惊疑不定地问上牛儿:“施主刚说,有官兵昨日来过江村搜人?” “当然,您可是佛门高人,我怎么敢在您面前胡诌?要是让头顶神明知道,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说着,牛儿回忆着当时情形,也是显出了心有余悸地后怕。 “那帮官爷可盘查得严实了,提着寒湛湛的大刀,挨家挨户地问,挨个挨个地比对,还不停地追问村里人是否见过两个陌生女人和一个小孩儿,这哪有影的事。我们这儿一个破渔村,除了师太您肯屈尊降贵,什么时候见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过?” 我有些心虚地说到:“你不是说抓钦命要犯吗,施主怎知对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道:“嗐,能惊动官府如此大阵仗拿人的,肯定来头不小况且那些官爷的军服,口音,一看一听便知不是咱们本地人。我听人说,他们好像是从王都上京来的大官爷,招惹不起的。” 倏地,我心中崩嘎一声。 想来牛儿他们昨日见到的官兵,便是千里迢迢从上京赶来捉拿我的禁军卫,而容舒玄在楚城的事儿,也更加确凿起来。 正当我忧心局势日渐危机间,牛儿在旁无意打趣上:“要不是师太乃佛门中人,我都以为您就是那帮官爷通缉的要犯呢那画像中的通缉女子,除了没师太这个红印胎记,轮廓五官都是极相似的。还有那通缉的小孩儿,别说,我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无端慌张勾动心火,我怒难控地喝斥上牛儿:“施主当心祸从口出,这等事可不是随意玩笑的!!” “嗳,师太您好端端发什么火,我是真觉得那画像中人眼熟师太?师太!!” 也不顾上牛儿在背后如何殷切的唤,殷勤的留,我跟撞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朝大路上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局势多变 匆匆忙忙返回楚城,本被牛儿那厮搅得心神不宁的我,路上又碰见好几路正在城中盘查的禁军卫虽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关,然压在心间的那块大石头却越发沉重。 快速绕入朝花巷,此时渐渐远离人声的环境,让我把胸膛下那颗作鼓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暂时能松下一口气,然刚走出没几步,背后传来的细微动静声,惊得我猛回头探查。 可背后此时,除了来时那条深邃的小巷道和过往的风,便无多余可疑之处。 再三确认后,我亦认为自己当下是太过草木皆兵,遂松了那口吊着的悬气,快步走到了明苑小门处,敲门经姜伯接应入了苑子。 此时等候多时的慕容曜见我归来,亦是转忧为喜:“出门前明明约定好,一个时辰便归如今你晚归了半个时辰,我都快急死了!” 紧张退去,口干舌燥复来,我也没细细分辨慕容曜这怨怪中是个什么滋味,忙把桌上的清茶满上一杯,喝了个底朝天。 “慢些,慢些!” 见我一杯茶下肚似乎不过瘾,他忙接过空杯又满上杯,又在旁拿着折扇替我打凉消热。 他不住的问:“见你此时慌慌张张的,是不是路上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第二杯茶水下了小半,渴是消解了不少,然我的悬心却一直落定不下:“禁军卫的人,昨日去过江村搜查。” 慕容曜微微一惊,问上:“是走漏什么蛛丝马迹让对人察觉到了?” “倒也没有跑漏什么风声。毕竟我易了容,还借了佛门弟子的身份掩饰,想来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怀疑到这方面。” “既然如此,你也别老自己吓自己敌在明,我在暗,我们只要仔细些,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话虽如此,然想起当下禁军卫满城搜户的情形,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阿曜,眼下风声越来越紧,万一禁军卫搜查到明苑来怎么办?” 慕容曜圈住我的手,即刻安抚到:“你莫担心,这明苑是通过地下钱庄几次转手后才卖入我手中,大历禁军卫要追查这苑子主人的来龙去脉,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再者,明苑中我早已修建有暗室与密道,即便他们对苑子起疑,也不能拿我们怎样的。” 抚了抚我惊白的脸,他自信在面地再说上。 “不止是明苑,隔壁前后左右几个院舍,都是我在楚城内的私产,且有暗道想通。那些禁军卫虽眼下挨家挨户搜得紧,然不等他们搜至明苑,我们便已经收到风声而我们只需跟对方玩捉迷藏,他们搜明苑,我们就躲他院规避,再来,再避。如此一来,你我便能把禁军卫给糊弄过去,你大可放心地在此暂比风头。” 没想到慕容曜还留了这么一手,我神色间的担忧虽消退了不少,可一想到楚城仍是容舒玄只手遮天的城郡,脑中的那根弦依旧松不开。 我叹道:“办法虽妙,但我们也不能这样躲躲藏藏的,和容舒玄在此耗一辈子吧?!” “他愿意耗,我还不乐意奉陪。” 有些置气地回了句,他转而换上一副爽朗的笑靥,把之前话题间的忧忧虑虑统统抛诸脑后。 “放心,我已经命李昭给玉童传信,让他速调一艘战船届时接应我们过江。你不是也想及早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吗?我已经想好,无论风雨阴晴,明日卯时我们便动身渡江,绝不半点迟疑。” 这决定当下听着的确振奋人心,可如今我们的去留,不仅有容舒玄这只拦路虎,更有头顶喜怒无常的老天爷拿捏着我不禁忧心着,这样做,会不会欠妥太过冒进?! 倒没有反对的意思,我以辩证的态度跟慕容曜商讨到:“此时的湛江凶险异常,乃我今晨亲眼所见,即便我等愿冒这个风险,可那渔夫牛儿也未必见得肯舍命陪君子,替我们出船渡难。” “这可由不得他。” 说着,慕容曜从果盘间拿起那把明晃晃的小刀,意味深长地把玩在手中。 他道:“世上若还有比金银更好使的东西,我想,莫过于我手中的刀了。届时手中刀往那船夫脖子上一架,你说他会不会乖乖听话,载我们过江?” “你这是莽夫行为。” “但的确奏效。” 说着,他把手中把玩的小刀放回果盘中,搂着我的腰身将我环抱住。 “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若那船夫识相,我自然不会多为难他。” 事已至此,争执已无太大的意义,可我人还是沮丧在面,不时地在慕容曜怀里唉声叹气着。 “高兴点嘛,瞧着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这阵前将军都有些自乱阵脚了。淳元,听为夫的,有些事太过于担忧在前头,不仅给自己增加压力,更不利于成事。” 我憋着满肚子忧心昂头望上慕容曜,回到:“只要未离开楚城一天,我这心,横竖都安定不下来。” “不是还有我这开心果在吗?笑一笑啦,今日我还没见你舒心笑过,心里挺失落的。” “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皮?!真孩子气。” 亮出手钻头在他脑门上赏了个爆栗子,我亦勉为其难地在他面前涩涩一笑,极难看那种。 归期已定,鉴于此时心中难安,极力寻求安慰点的我,忽拿定了一个前时犹豫多时的主意。 我转侧过身,单手捂着慕容曜的侧脸,郑重其事地说到:“既然决定明日渡江,我想下午去城中法华寺进香,顺便做些功德。” “做什么功德?” 我道:“既然没皈依我佛的诚,那至少还佛佑一路我平安的愿,自然是把身上的钱财捐于佛门布善,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同你走啊。” 听到我此时的心意,慕容曜有些诧异问到:“都捐了?” 我毫不犹豫地答上:“当然是都捐了。” “那可是你这些年费劲心力积攒的老底,都捐给了佛门,不可惜?!” “我不是还有你这大靠山吗?怎么,听口气你是不准备养我了?!” 舒心笑一展,我亦同慕容曜闹趣起来。 他忙回到:“养你一辈子都心甘情愿,我只是担心你此时决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将来会后悔。” “你这不是小瞧人了吗?我可不是那种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渝州遭劫,百姓罹难,我自认撇不干净责任间,也想为百姓们尽一份微薄之力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吧,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想到走之前,多多少少能为遭难的百姓做点事儿,我这忐忑的心也安定了不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行踪显露 在法华寺的千言万谢中,再三婉谢止送的我,走出了山寺。 山门之外,我的目光随着脚下蜿蜒山道,一同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呼吸间,忽莫名多了种自由地气息在驰骋着。 伫立良久,我垂头看向脚下的108层石阶,迎着厚云中那薄薄的日光,背对法华寺内那座七层浮屠塔,双眸不染半点尘埃的我,迈开了脚步,边走边静心的默数着。 这是我送给自己离别大历的礼物。 108,在佛语之中代表着人的108种烦恼平生第一次,我感到心头释空负荷,超然于这爱恨嗔痴衍生出的108种苦痛之上。 迎着山林间徐徐而过的清风,在这漫天不散阴霾中,迎对着在山阶尽头等我归来的慕容曜,我再一次绽开灿烂笑容,脚步越来越加轻快。 释空重负的心被自由满满占据着,我像一只冲出笼子的鸟儿,无所顾忌的,飞奔扑入慕容曜怀中。 “阿曜,我好像所有忧闷烦恼都没啦!” 被他搂抱在怀里间,开心得像个小孩子的我,一口甜甜地亲在了他的侧脸颊上。 “我娘子真是个傻妮子,一下子没了几万两黄金,还乐呵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怎么,心疼了?那可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 打听他这打趣,我立马较真起来。 慕容曜忙补上甜嘴:“花钱买心安,娘子花得值。放心,等回了衢州,我的一切家底都交给娘子来打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千万别给为夫省着。” “说得你跟娶了个败家娘们似的。不过也对,男主外,女主内,你的钱不交给我保管交给谁?想想以后你伸手管我要钱使的样子,莫名让人感到期待,哈哈哈哈哈哈。” 亦不觉得什么委屈,慕容曜将我四平八稳地放下地,抬起手指勾就在我鼻梁刮上一记。 “要娶到这般如花似玉,貌若天仙,通情达理的娘子,舍不得老本怎么成?反正我想得通,横竖你人是我的,以后多替我生几个大胖小子,等他们长大了,自然把我讨老婆的钱再孝敬回来。人啊,要想得长远。” “贼精!” 他得意洋洋地朝我晃了晃脑袋,又伸出大掌,示意当下我们夫妻赶紧双双把家还去。 我也没扭捏,牵着他示好的大手,便相依相伴地朝下山路走去。 返回明苑的路上,我们俩间的话题少了沉重的家国大义,时事风雨,反多是些轻松的家长里短,奇闻趣事正说在兴头上,忽慕容曜神色一变,将先前愉悦之色变成了满满的戒备。 “怎么了?” 我询问间,也跟他朝四下树林中张望了一圈,除了鸟鸣虫叫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然慕容曜的神色,当从某个我未察觉端倪的角落收回时,又多了几分严肃。 他低声提醒到:“有人在跟踪我们。” 有人跟踪? 一听这变故,我面上喜色遁去无踪,紧张如潮涌来。 边继续前行,再次张望无果的我,提心吊胆地问到:“会是禁军卫吗?” “不像,对人气息吐纳间不似武人那般沉稳,且据我观察,他当下不过是借林中灌木做遮掩,跟踪手法极其拙劣。” “对方是一个人?” “嗯。” 低声应了声,他再次提醒上我。 “我们暂且装着不知对人存在,继续走如今这片树林的范围极大,且易躲藏,绕上一绕,我们甩掉他便是。” 话毕,我俩便收止攀谈,默契十足地朝左侧茂林中走去。 借着茂密的树木,我和慕容曜个左拐右绕下,躲到了一大丛灌木背后。 不消片刻,背后跟踪我们多时的人赶至附近,见人忽然跟丢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不停地在四下里找寻着我们的踪迹。 而对人显形在眼前,我定睛一瞧,倒是颇为震惊加意外。 跟踪我们的人,竟是江村渔夫牛儿! “怎么是他?!” 见我低声嘀咕,慕容曜亦贴着我的耳廓轻声问上:“谁?” “就是我花钱雇来,渡我们过江的渔夫。” 慕容曜眼中惊耀,低声说到:“这小子鬼鬼祟祟地跟踪你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他如今有了这等歹心,想来是从你身上看出了什么破绽,所以才一路尾随。” “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眼下只有他肯渡我们过湛江,若此时撕破脸,反而对我们有害无利。” 投鼠忌器,是当下我和慕容曜身上的短板,即使知道牛儿此人心怀不轨,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着。 慕容曜此时道:“要不,我先把他制服再说?” 我拦到:“不急。我们别把人想得太笨,也别把人想得太聪明,反正牛儿已经撞破了我们俩在一起,不如来一招反客为主,先探探他的口风。相信我,阿曜。” 稳了慕容曜一句,我人便径直从灌木从中走出,并悄悄地绕到了牛儿背后。 正当他寻地焦急间,我在其背后冷不丁地说到:“牛儿施主这是在寻贫尼?” 所谓“人吓人,吓死人”,我这冷不丁的一手下去,牛儿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跌坐在地上。 瞧着他跟见了鬼似的忌惮模样,我淡淡笑无声浮上了面:“瞧施主这惊慌样,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我,我才没做亏心事呢!脚滑了一下而已。” 说着,牛儿强撑着男子汉气概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黏上的泥间,不住地在四下里警惕地张望着。 他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刚,刚那男人呢,怎么一下子不见踪影了。” “施主怕是眼花了吧,什么男人,贫尼听着糊涂。” “你少装蒜了吧,我亲眼看见你和那男子并肩上了法华寺,刚还手拉手,有说有笑的下山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我还不信我牛儿真撞了邪!” “那可不一定噢,这荒郊野外的。” 朱红的唇间微微露出一牙月白,我笑得从容无比。 斗智斗勇间,跟胜在斗心。 牛儿此时也不甘示弱地说到:“哪有佛门弟子不守清规,与男子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的?依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姑子!” “那施主倒说说看,我是什么来历?” “哼,自然是朝廷当下重金悬赏捉拿的钦命要犯!” 毫无半点掩饰,牛儿当即拆穿了我的身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窝囊行径 点破我的身份间,惊慌倒是谈不上多少,反而此时我的对眼前这个视财如命的牛儿,颇为刮目相看。 我笑说到:“还别说,当下我真有些瞧不准你。” “露出马脚,慌了吧?” 给他一米阳光便装起绚烂来,牛儿绕着我转悠了几圈,神色间越见诡诈。 “人人都嫌我是个一事无成的赖子,可他们哪知道,我向来看人的眼光极准一个姑子身上带着如此多家当就够招人注意的,你还老着急冒着灾险过江,这不明摆着是逃难去吗?小娘子,我可是火眼金睛,你那些小聪明糊弄人的把戏可瞒不过我的法眼的。” “不错,不错,能顺藤摸瓜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但可惜啊,你在我眼中还是个蠢人。” “你什么意思?骂我蠢?!” 见我莫名奚落与他,牛儿顿时急得面红耳赤,双脚直跺。 我反嘲上:“难倒你还不够蠢吗?” 说着,我悠闲的目光在四下茂林中游走着,并意味深长地提醒上他当下未曾领悟的愚蠢。 “你眼下知晓我乃朝廷钦犯,亦该明白,我的心思未必如我这乔装改扮般温和无害。如今你我身处这深山老林中,四下人迹罕见,你不妨猜猜,我会不会因你识破的身份,而杀你灭口?” “你,你少吓唬人!你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想取我性命,没那么容易的。” 我捂嘴一笑,再抬起头时,双眸中无端多了几分狡黠。 “说你蠢还死不承认,你可是得意过头,竟忘了我还有帮手在?” “他,他在哪儿?别藏头露尾的,我牛儿天生胆大,可不是随随便便被吓退的人。“ 口上强硬,可当下他的惊慌不定,警觉万分的眼神,已经很好地出卖了他的真实内心。 一戳就破纸老虎而已。 我哀声一叹,打住他那不合时宜的叫嚣:“牛儿,你还真别激他,他武功高且脾气不好万一真把他给激怒了,把你当场给剁了喂野狼野狗什么的,死无全尸那可就惨啰!” “你,你们好歹毒的心!” 我笑笑间,脚步不禁朝他逼近,而他不由自主地避退着,气势间的高低优劣,即刻立竿见影。 “我是逃犯,心肠不歹毒,如何能在危险重重中求得自保呢?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不知情识趣,贪心不足被那黄白之物迷了心窍,进而知道你不该知道的事儿,招惹了你不该招惹的人。” 被我逼到一棵大树下,退无可退的牛儿立马喝斥上我:“我,我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好过。你落脚的那大宅院和来法华寺的事,我已经同我相好说过了,若再过一个时辰不见我人平安归去,她便立即去郡衙告发!” “哟,想不到牛儿兄弟还有这般缜密心思,居然想到给自己留条退路。” 不是我人前故意虚张声势,而是这样的场面以前见得太多太多,连刀架在脖子上我尚且能化险为夷,这等小场面应付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从容不迫。 “可惜又如何呢?反正我已身处麻烦事中,多一件少一件于我而言,没多大差别的。” 说着,我把脸凑了近了些:“你想告发我?” 牛儿背抱着树干,想退无路退的焦躁与惊恐,在他面上无情肆虐着。 “想拿住我去跟朝廷讨封赏?” 我眼中寒光一聚,他人猛来哆嗦阵阵,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句像样的话,忌惮之色又重了几分。 压死骆驼,如今就差最后一根稻草,我顿时抄起脚,狠不留情朝牛儿的小腿拐子窝踢了脚顿时,他人跟抽了骨头似的软坐在树根脚,抱头痛呼。 “我即便再走投无路,再无计可施,要弄死你个不知上进,混吃等死的小瘪三,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要不要试试,嗯?” “我,我不想死!” 喝间,牛儿爆发出的是人本能的求生欲,卯足了劲儿窜起身推开我的阻挠,拔腿就想跑而须臾间一个人影飘至,将明晃晃的剑架在他脖子间,牛儿整个人倏地刹住脚,将爪着的双手缩在胸前,像极了只丧家之犬。 慕容曜单手架着剑,绕到人跟前说到:“小哥,事情还没谈妥,你想跑哪里去?” “大爷,大爷刀下留情啊!!小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求个财,无意与你们作对。” “管你有意无意,既然跟我们对上了,那便是自寻死路!” “大爷绕命啊!!!” 比死了亲爹亲娘还叫得惨,刀下牛儿立马双膝跪地,一边自煽耳光,一边哭求上活路。 “钱我不要了,只要能保住小的一条狗命,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慕容曜眼眉一挑,把话说得冷:“可我们也不缺见风使舵,摇尾乞怜的狗使唤,没用的东西留着作甚?况且留着,也是种麻烦,还不如死人省心。” 说着,慕容曜手中的剑又牛儿的软脖子递进了几分,吓得他当场哭爹喊娘的。 冷观在旁的我,此时忽想起慕容曜之前跟我说的:比金银更好使的,便是这要人命的刀剑,如今看来,还是相当道理的。 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暗示间,示意他别演过头了。 抬起脚,蹬了蹬哭嚎得不能自已的牛儿,我嫌他聒噪的问到:“你还没死呢,就给自己嚎丧嚎上劲儿了?” 牛儿是何等精明之人,见我发话了,他立马收止住哭声,又是给我叩头求饶又是尊我为“女菩萨”的,场面好不尴尬。 我问:“你真把我们的事儿,泄露给你的相好?” 牛儿忙急辩上:“没有,没有,我刚只是为了吓唬女菩萨,才故意这么说的。” 他这话中有几分真假,我还是分得明的:“都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 “女菩萨,小的当下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牛儿忙把话续上个完整。 他道:“小的只跟她说,我最近可能会发一比横财,好叫她死心塌地的跟我好可具体是什么,小的是一字都未曾向她提及过,她也不信小的有这个能耐。故,故” 故了半响,慕容曜在旁把话圆上:“故你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就偷偷跑来找我们的麻烦,回头好跟你相好证明你自己是有这个能耐的,对不对?” “是,是,是,大爷说得极是,毕竟我也是个男子,多少要面子的,何况是女人面前。” 我问到:“你相好什么来路?” “她,她,她是” 结结巴巴地抖了半响,他架不过我俩的威慑,有些羞于启齿地说到:“她,她是城中翠红楼的姑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软硬兼施 跟听到一出极妙的戏本子般,我和慕容曜不约而同地侧头相望上,片刻后,意味深长的笑不觉挂在了脸上。 笑什么,自然笑这牛儿活得稀里糊涂,把虚情假意看得太真。 我克制了些表情上的通透,提醒到牛儿:“这姑娘可干的是迎李送张的活儿,要说你与他相好,那出得起银子的爷岂不是个个都是她的相好?” 有钱就是大爷,话糙理不糙。 “少瞧不起人!她虽为烟花女子,可她对我是不一样的!” 像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骨,此时剑锋下委曲求全的牛儿倒是有几分汉子硬气,怒声反驳上我的话。 他坚持己见地说到:“我个穷困潦倒,一事无成的渔村汉,她图我啥?!要不是出身命苦,谁愿意干着笑脸迎人背后哭的行当?你们出声大富大贵人家,体会不到咱们贫贱老百姓的悲哀与无奈。” 慕容曜此时把话接上:“倒不是我们对那姑娘非要抱着什么成员,然俗话说的好,戏子无义,窑姐无情要说她图你什么,真情实意多少暂且不论,但我估摸着也少不了图你个穷酸好糊弄。试想,要是他日能攀个大户高枝做个妾,脱离火坑,她自然是把你甩得一干二净若到了人老珠黄时,还没个着落,你自然而然是她最好的出路。你小子如此奸猾狡诈,竟然还被个烟花女子吃得死死的,看来她治人惑心本事也是不一般的。” 事有两面,好坏之间作为旁观者,万万轻慢的不得面对慕容曜这话中有话的警醒,我思忖了片刻,问上他的主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觉得那女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打算如何善后?” 抿嘴带笑未答,不过眨巴眼时间,慕容曜再次询问上牛儿:“你那翠红楼的相好叫什么来着?” “你,你们想干什么?!” 将慕容曜询问误判作不善,牛儿欲妄动间,不想他的剑倒是更快,一挥一回间,便削落了牛儿脑顶一缕头发。 “我们说话,你只有老实回答的份我对你的耐心可没那么多,再问你一遍,你那相好叫什么名字?” “秋,秋兰。” 被小小的教训了通,面对慕容曜的再次逼问,他的态度自然是乖顺多了。 我忙问上:“你打算请那秋兰姑娘过来喝喝茶,聊聊天?” “要是你不吃这个味,我倒是想去那翠红楼长长见识,品品她的茶是个什么滋味。” 见我一脸不悦涌现,他忙收止到自己的玩笑话。 “不过嘛,见惯了娘子的国色天香,那些庸脂俗粉自然难入我的眼,倒不如便宜了李昭这小子替我走一趟,喝喝这小子相好的香茶。” 让李昭去逛青楼? 我顿时扑哧一笑,说到:“你这主子真够体恤下属的,自己乐不成,反还倒贴银子给他去吃花酒。” “能尽心办好差,偶尔让属下的享乐享乐,也是应该的。况且我也不是白花银子让李昭去翠红楼的。” 说着,他点点自己的唇,动作神态间极为性感。 我没好气的白了眼他,但亦知他当下所指的意思:探探那什么秋兰的口风,顺便把人给盯住,免得节外生枝。 然刚觉得可行间,我忽又想起了一个不妥当,忙踮着脚凑到慕容曜耳根边嘀咕起来。 “可不行啊,现在李昭剃了头,冒充着和尚,怎么去花楼望风?” 他痞痞道:“这世道下,光怪陆离的事多如牛毛,花和尚逛个花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也是急糊涂了啊,我让他去翠红楼,会让他穿着袈裟僧袍,口念心经,与那姑娘大谈佛门广博?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得阔气些,银子使得慷慨些,嘴巴油滑世故些,自然没人在意他这光不光头的。再说,若届时真被问起来,只说天热剃了头又或是天生脱发,不就糊弄过去了?” 脱发? 一时间真没忍住,我当初笑开了花:“你啊你,真损!!” 他眨巴个桃花眼,小声应到:“李昭不去,难不成让柳飞这个童子身去被糟蹋?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是想替他找个正经的姑娘相好。” “你就会摆主子架子擅做主张,万一人家柳飞愿意去见见世面呢?” 他回道:“柳飞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就怕没吃上姑娘家一口茶,对方动动手指头撩拨一二,他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谈情说爱,他小子道行太真浅的要命。” “好了好了,话题越跑越歪。我们还是赶紧说正经事,眼下该如何处置这个滑头。老是一味吓唬他也不是办法,要真吓破了胆,找谁渡我们过江去?” “软硬兼施,治人也治心。” 话间,慕容曜手中剑挑着对人下巴尖,缓缓把人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慕容曜说到:“说了半天,咱们也没谈出个结果来,不如小哥上我们住处做做客,再深谈一番如何?” “我,我不去大爷您行行好,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我牛儿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向他人泄露半句您与贵人的行踪。” 双手摆得跟林中沙沙作响的树叶般,瑟瑟无助,让我们能好心放他走?他的奢望,在我们看来是种异想天开。 “牛儿,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说着,我迅速从怀间掏出一枚丹丸,趁他张口欲辩之机,猝不及防地塞入了他的口中,一抬一擂,那丹丸立马下了牛儿的肚。 他干呕了片刻无果,惊慌地问上我:“你,你刚给我吃了什么?” 我笑眯眯地回上:“自然是毒药了,不让怎么管住了你口无遮拦的嘴?!” “你,你!!!” 犹如谈虎色变,牛儿立马又是抠喉又是咳的,人前折腾得自己极狼狈。 我此时倒没那么多耐心,让他在这同我们干耗宝贵时间,一个爆栗子重重地赏在他脑顶上,把话落得狠厉无情。 “别白费力气了。若还想活命,就乖乖地随我们走一趟。” 顺势一推,牛儿人就从慕容曜剑下脱离开,然即便没了这等威胁,他此时也不敢再多造次,乖乖地随我们回明苑做客。 路上,慕容曜忍不住在我耳根子边小声问到:“你身上带那么多毒药干嘛?” “怕我谋杀你这亲夫不成?”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见他疑色不退,我说到:“我就那一两招老把戏,你还看穿?” “药假的?!” 他惊说脱口间,我怕被对人听了去,忙支手堵住了他的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忐忑七八 明苑。 收整好明日上路的行装,望望窗外渐浓的夜色,心绪不宁的我起了出门透透气的主意不想人刚至门口,却与忽然归来的慕容曜碰在了一起。 感觉被缠住间,我惊问上:“你不是同兄长他们商议明日渡江的事宜,这才多少时间,怎么就回来了?” 他笑微微地把我人给牵住,转而调头,带着我朝外面花园走去。 “玄冥和柳飞他们都是谨慎人,我交代多了,反而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挑了些重点说了说,其余的,他们自己商量着办便可,不用我多操心。” 眼下虽不是大战在即,可也是关乎生死,过多的心理压力的确不利于对阵认同地点点头,我又问: “李昭现在应该在翠红楼吧,不知道他从那个叫秋兰的女子口中探出什么消息来?” 慕容曜道:“知道你会担心,我刚让柳飞悄悄去与李昭接头,想来很快就有回信。胡思乱想太多也没用,眼下楚城还算风平浪静的,这说明那女子知道的也并不如我们担心中那么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会儿柳飞回来了,你可要第一时间告知我情况,好让我安个心。” “遵命。” 慕容曜皓月之笑流溢在俊颜上,这恭维姿态倒显出了几分吊儿郎当。 见我仍眉头不展,他猜到我当下心思:“问了李昭,估摸着你又要去操心那个船夫的事儿。” 一语道破间,我面色间格外诧异:“你还一猜一个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肚子的蛔虫呢。” “什么蛔虫,脏死了,心肝不行吗?” 我没好气的嗔怪上:“就知道跟我贫!说正事呢。” “我没贫啊,也挺上心的,只不过不怎么喜欢你这愁眉苦脸的谈话方式,想给你改一改而已。” “没个正经样!” 轻轻拐了他一下,我又忧心忡忡地把话题重拾起:“牛儿这人心思太鬼,我担心即便用下毒这唬招镇着他,他也未必能安分守己,助我们平安渡江。” 慕容曜此时微微收敛些闹趣,思量了片刻,说到:“既然你信如此不过他,为何还执意留他性命?” 我道出心中顾虑:“杀他对我们而言,易如反掌,可万一惊动了当地官府,无疑是自找麻烦还有一点你也清楚着,明日我们还得靠他带着我们渡江,此时箭在弦上,想换人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当下的意思,是再去给那牛儿下一剂心理猛药,好彻底扼杀他那些不轨的歪心思?” “想是这样想,可镇得住与否,我心里也是没底着。不管如何,出发前还是要试上一试,不让我心里老不踏实。” “那走吧。” 说着,牵着我小手的慕容曜脚步一定,立马转了向,指准了去北厢屋的路。 我见状,忙拦下他的热情:“你跟着去作甚?” “自然是护你安全。” “不妥。那小子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我怕话没谈上两句,人反给你吓破了胆你还是乖乖地留在这儿,等我的消息。” 然慕容曜会乖乖地听我的劝?天真间,我人已经被他反拉着向北厢屋走去。 他振振有词地说到:“让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我在旁,还能搭个帮手。” “你这人怎么如此犟?!” “听我把话说完。” 我越急,他表现地越有理:“你担心我会坏事,我亦担心你有什么差池,不如咱们各让一步,你在屋里谈你的事儿,我在外守着,这样总成了吧?” 我估计这话若继续计较下去,一天一夜都没完没了,索性默许了他这主意。 到了关押牛儿的北厢屋,慕容曜倒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止步于外门而我亦是备足了口舌,深吸一口气,径直推门进了屋。 此时厢房中未掌灯,黑灯瞎火的,我在昏暗中辨识了圈未见牛儿人,忙靠到屋中央桌前把灯火给点着。 烛台燃起,渐渐将四周昏暗驱散借着烛光,我再次将屋内的动静审视上,当目光游走到一隅,那光景,顿时让我错愕上面。 只见手脚被绑的牛儿蜷缩在柜角,背缚的双手不断在柜子的棱角上摩擦着,欲磨断绳索虽一时未得逞,然瞧过他腕上的绳结,此时已磨出了不小的断口。 有些恼意上头的我,立马打断他的过于专注:“都到了这个田地,你还不知安分?” 而满头大汗的牛儿一见我,亦是收止住动静,慌慌张张地狡辩上:“我不逃了,不逃了我,我只是觉得手脚绑得发麻,想活动活动,真的”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好哄骗吗?” 压着怒意地低喝了声,我转而朝门口那人影在张望了眼,回头又严肃地警告上牛儿。 “要是刚撞破这一幕的是我夫君,怕是你人此刻已经毙命在他的剑下,随鬼差一道赶黄泉路去了!” 牛儿哭腔在怀,一个劲儿地讨饶:“女菩萨饶命!女菩萨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定规规矩矩地呆着,不再起逃跑心思!”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若真心想为难你,你以为能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 自来我见不得男儿哭哭啼啼,软软弱弱的样子,加之眼下心绪不宁,我立即动上了真火。 “哭够了没?!” 一巴掌重拍在桌案上,镇得那茶具乒乒乓乓的响牛儿这人也是核桃性锤着吃,见我不满他的聒噪,立马把牙根要的紧紧地,不住地往角落里缩避。 给了段彼此调节心态的时间,镇住起伏心绪的我,从怀里摸出了一鼓鼓的钱袋子,放在了桌边。 指着钱袋子,我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到:“这里面是四百五十两白银,按先前约定,此时我一个籽儿都不少地带来了,如今我就想当面问一问你,这桩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不做不!做,做的,小人不要您的钱,我保证,一定平平安安地把你们送过湛江!” 几分冷笑浮上面,我问到:“你不是挺喜欢银子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又不要我的钱了?莫非是突然转了性,起了侠骨柔心,或是嫌我的银子烫手,不敢接?!” 他人在角落,支支吾吾地了半天没个回应,我倒是直截了当地点穿了他的心思。 “又或是觉得,我这五百两银子,与朝廷通缉悬赏的万两黄金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赌心之摄 见我来意间并未有不利于他的迹象,再加之现下谈及朝廷悬赏的巨额赏金,牛儿神情飘忽了阵,渐渐陷入痴迷贪婪的状态。 半响后,我听他激动地说到:“朝廷可是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你,一万两黄金!若把这些黄金堆放在一处,得有座小山高吧,试问谁见了不动心,不眼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祖祖辈辈先人传下来的至理名言,无论过去,现在亦或是将来,它永远都那么现实,那么的发人深省。 他又入魔地说到:“你们根本体会不到我们这种人想要改变命运不公的迫切!像我们这些底层贱民,从小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即便是穷尽一生,任劳任怨,也换不了别人一个睐眼相待因为你们这些人的眼睛,从来都是长在脑顶上的,而我们这些穷酸汉在你们眼里,别说是个人,可能连臭水沟里的虫子都不如。” “荣华富贵,命途好坏,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只知,人若自轻,必为人轻。” “是啊,谁叫我牛儿这三分天命不好,所以要靠那七分后天打拼别说七分,我十分努力都用上了,可有什么用呢?您这样高贵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机遇对我们这些下等人而言,是多么弥足珍贵!” 我哼哼一笑,应上:“这么说,为了摆脱穷困潦倒的境遇,什么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勾当,你都干得出来,毫无底线可言?”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要什么良心底线?我牛儿向来只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想活得人模人样,就得够狠够昧良心。” “穷”字的可怕,我这一生虽未有多少体会过,但亦知它是人心间一个难以摒除的鬼魅心魔既然立场不同,境遇不同,我为何要极力规整他内心深处的底线呢? 想想间,此时的我似乎也不太在意这是非论断,反而因他的生活所迫,有些理解他的背信弃义。 然理解是一码事,但不代表我会因此而让步,让事态滋生出危及到自我一方的祸根。 我道:“话虽如此,可就怕你有命贪,没命花那一万两黄金。” 此时缩在角落的牛儿并未吭声,直睁着惊恐的大眼望着我,时不时从眼神中暴露出的闪烁,已经很好的说明他此时对我的话题,感了十分兴趣。 “想知道为什么?” 当下虽无声,然我和他对峙的气氛间已掀起了狂风巨浪,催得局势节节攀升。 我身子微微一侧,单手托腮,回望上牛儿那头:“虽说你是个平民百姓,见识不广,可你仔细回想回想,大历这些年来,何时出过如此之广之重的通缉悬赏?即便是那些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匪盗之徒,官府顶天悬赏也不过百两白银,可我一介区区女流之辈,却值得上朝廷万两黄金重赏你在眼红赏金间,难道就没想过其中缘由为何?!” 牛儿懵然许久,然依旧琢磨不透其中玄机,不住地摇头:“这是朝廷的事,哪里轮得到我这等贱民多揣测。官家对外不肯宣扬,肯定有他们的顾虑,我也惹不起。” “你这话虽说得糊涂,然有一点你却说在点子上,我的确是你惹不起的人。牛儿,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好奇心是人性的一部分,既然他已经被我带到坑边,我想只要这手好奇再轻轻一推,他便乖乖地入坑受我摆布。 而当下,他这个点头得来,全不费功夫。 满意而笑间,我眉眼间不由生出了千娇百媚:“若我告诉你,大历王都中的正宫皇后娘娘眼下走失了,你倒说说看,她人值不值皇榜悬赏的一万两黄金?” “你,你说你你是?!” 对人当下反应,比我预期中想象的效果还要好,还要赏心悦目,我自然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傲态,暂且由着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也不知欣赏了他这失态模样多久,缓过神来的牛儿,结结巴巴地问上我:“若,若您说得是真,那,那为何您要放着大把荣华富贵,跑着是非之地来受苦?” “那是我的事,轮不着你来过问。” 说着,我人从圆凳上支起身,从容淡定地走到了牛儿跟前。 我道:“看你这反应,似乎是信服了我之前所言。所以我再次提醒你一遍,那一万两朝廷赏金,你绝对没命花。” “为,为什么?” 他此时的反应很合情合理,眼见快到手的金子化成水,况且是百年不遇,飞黄腾达的好机会,谁又甘心错过呢? 我笑了笑,挺同情他的说到:“因为我这个人很记仇,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百倍不好过。” 言间,我顺手从旁边花瓶中抽出一个孔雀羽,从头至尾地顺了遍,便将它支向牛儿,把他躲躲闪闪的脑袋给定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很清楚,朝廷既然肯出这个重赏捉拿我,自说明当今天子对我是有多么重视。若届时你真敢出卖了我,让我再落入朝廷手中,往后日子虽不好过些,但我毕竟还是大历的皇后,要取你这条狗命,甚至是让你抄家灭族,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结结巴巴到:“我,我没犯事,是良民,还给朝廷立了大功,皇,皇上为什么要杀我而不赏我?” “你是蠢得听不懂人话吗?杀你,是因为你冒犯了大历的皇后,这个理由足够了。”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皇后娘娘凤驾,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贪财,不贪了!!” 如一道天师符咒贴在脑门,退散了他心中非分的鬼祟间,双手双脚的牛儿蜷缩在地,不住地向我点头哈腰,哀声连天地示弱。 大约是这等求饶光景看腻了,我未多搭理什么,转身走回八仙桌边,将那钱袋子丢在了他跟前。 我冷冷道:“那一万两黄金要命,可我这五百两银子却不烫手,更不要命,不过前提是你得识相。牛儿,你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如今是想人财两得呢,还是人财两空呢?你自己选吧。” 抬起头,一张闷出油光的脸上满是悔不当初的泪水,牛儿哆哆嗦嗦地说到: “可,可若被官府知晓,我帮您渡了江,小的一样没命活啊!求求您娘娘,就放小的一马吧,小的人微言轻,谁也开罪不起的!” “迟了。” 我淡淡一回,把话落得更敞亮。 “你已知晓我真实身份,若不肯助我脱困,那现下我也没有留你的必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凤落湛江(一) 翌日清晨,无雨天阴。 楚城有禁军卫出没,并不是当下让我不安的起由,然让我忐忑难安的是,相比其他渝州各郡各县,楚城此时的戒严程度,远远比不上我一路经过的郡县。 当然,其中原因慕容曜不是未同我分析过:对于容舒玄当下只搜不防的政策,慕容曜认为他是故意而为之,一旦我们轻敌松懈防备,便会自动露出马脚另一方面,当下湛江洪灾正盛,他未在迎江门设重防,也是料定了此时我们不敢贸然过江。 我素来不喜容舒玄的自负过人,然当前紧要关头,他这自大,却误打误撞的得了人心一回。 卯时城门一开,我们八人三路先后出发:慕容曜便带着兄长先行前往江村,检查出行渡江的船只是否就备,以及当下湛江的水势情况而晋儿和李昭一道,继续扮作大小师兄弟,先我们一步混出城。 至于我和小梅两个女流之辈,自是与柳飞一道,押解着那滑头精牛儿前往江村与前两路人马汇合。 如此安排,一是我眼下对牛儿就是种威慑般的存在,二是柳飞是目前他们几个男人中,最适合保护我的人选。 为何呢? 此时回头瞧了瞧我身边这个委屈巴巴,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若我们不说破,谁会想到他乃是如今北燕靖德帝身边最得力的暗卫呢? 转过头,见小梅盯着柳飞亦是偷嘴笑个不停,我忙使了个眼色打止住,以免气氛更显别扭。 人至迎江门,刚过例行检查后正欲出城去,不想此时忽来了个意外客,挡了我们的去路。 “牛儿?” 对人精神抖擞地走上前,把垂头避闪的牛儿转视了圈,态度立马更见热络:“我还说自个瞧走了眼,幸好不放心赶上来瞧了眼人,还真是你小子!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哥哥我的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牛儿偷偷地张望了我一眼,怯怯地招呼上:“金三哥好。” “好什么好!哥哥我最近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一见你小子又无所事事的在城里瞎混,更加不好了。” 说着,这金三哥把我们几个挨个看过,面色间露出了几分疑色:“牛儿,你和这两位师太,还有这小姑娘是一道的?” 而胆虚的牛儿,哪里招架得住对人的盘问,立马把头垂得更加怯懦,一言不发地僵在人前。 正见气氛不妙间,忽然柳飞上前迈了一步,亲热地和牛儿挽在了一处。 柳飞笑甜甜地招呼上:“您就是金三哥啊,三哥好,牛儿哥常跟我提起您呢。” 柳飞声音向来中性偏轻,此时故意尖着嗓子一招呼,惊得我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看样子是演上了。 嘴甜话好谈,金三哥摸着脑袋瓜子憨厚一笑,忙问到:“小姑娘,看样子你和牛儿关系匪浅啊,你们俩” “三哥真讨厌,你瞧我们什么关系呢?我个黄花大闺女的,脸皮薄,您这不是存心臊人家脸面嘛。” 一个措手不及的娇嗔,牛儿抖了抖,我颤了颤,口里因不忍直视念起了阿弥陀佛。 这金三哥目瞪口呆了好一阵,转而哈哈哈大笑地朝柳飞赔上不是:“是三哥的不是,是三哥的不是,一时看走了眼,误会了些事儿。” 柳飞道:“三哥是不是见我与牛儿哥当街勾肩搭背的,故以为我是什么来路不白,混迹烟花地的女子?” 金三哥一听,也是急得跺脚:“妹子误会,天大的误会!” 柳飞俏皮的哼哼间,拐了拐魂头早失的牛儿,挺入木三分地学起了小女儿家的脾气口吻:“我没误会三哥什么,而是一想到牛儿他以前老是流连烟花柳巷,不知上进,心中莫名来气!” 金三哥忙劝和上:“男人没娶妻生子前,都是混账,妹子你是个好姑娘,那些烟花女子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消消气,消消气,都怪我这人嘴欠,什么有的没的都朝嘴外扔。” 说着,金三哥为了将功折罪,连忙耳提面命地教训起牛儿来:“你啊你,瞧人家多贴心贤惠的小姑娘,也是老大不小的人,该收收心做点正经事儿了!别三天两头跟掉了魂似的朝那烟花柳巷跑,银子白糟蹋不说,还浪费大好光阴!哥哥不是看着从前左邻右舍,你爹妈去的早得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这泼皮的事儿!” 硬的撑了场面,自然得软和软和气氛。 “牛儿,既然寻了好姑娘家,就该本本分分的过日子,要是以后再让我逮住你四处瞎混,我金老三第一个饶不了你。听明白了没?” 牛儿此时跟掉了魂似的,愣在当场,金三哥见状,不免火气旺了些。 “哑巴了?问你听明白没,非得我收拾你一顿才记事儿?!” 柳飞倒是眼疾手快,暗中使了个劲儿,牛儿连忙忌惮深深地点点头。 金三哥得了满意答复,此时威严一收,问上柳飞:“对了妹子,三哥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是哪儿人氏?” 柳飞巧答:“三哥叫小妹柳儿便好。我啊,不是本地楚城人氏,老家在信阳。” “云州信阳人?听说过,人杰地灵,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呢。” 得了个大概,这金三哥似乎也觉得第一次见面刨根究底不好,忙改口给牛儿这小子说上好话: “柳儿小妹,你可莫嫌他这不好那不好的,这小子也是个苦命人,从小没了爹妈管教,自然路走歪了些现在好了,等你嫁了牛儿,有了娃,好好约束着,他的懒散性子自然就收敛住了。三哥跟你说,你别看这小子瘦,可浑身都是力气,绝对是个干踏实活的好把式。” 柳飞笑说到:“我起初也是看他干活实在,力气足,觉得可以依附不过今日见了三哥你啊,才发觉还是三哥这般人物牢靠,衙门官职,不愁衣食的。” “妹子这把我酸的,都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金老三虽在郡守府衙当差,也是个苦命差,不比你们好到哪儿去。倒是你和牛儿,只要日后夫妻齐心协力,存点钱做个小生意,日子一样也是滋滋润润的。说了这么多,小妹你可不能让三哥我白费唇舌,我可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柳飞道:“婚姻大事,还得父母点头答应才是,光我个人中意是不行的。” 说着,柳飞娇羞地垂下头,神情举止间把小女家那股矫情演绎地淋漓尽致,一直静观在旁的我和小梅,也是对柳飞这串角儿发挥佩服得五体投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凤落湛江(二) 此刻,小梅悄悄凑到我耳根子边,嘀咕上。 “柳护卫他好厉害,这些小女儿家的神态举止都是跟谁学来的?他这样,我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回到:“在燕都,他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我听阿曜说,柳飞宠得这妹子不得了,估计这一套一套的是跟他那刁蛮小妹学来的路数。” 恍然大悟间,见他们这闲话家常没完没了,小梅不免起了些着急:“皇上他们还在江村等着我们前往汇合,老是被金老三拖着,怕久了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我亦明白耽误不得,见那没完没了的趋势,我不免微微蹙起了眉头:“莫急,我来想想办法,尽量表现地自然些。” 思忖片刻,一计浮上心头,我连忙持重上前,施以佛礼打断喋喋不休的攀谈:“阿弥陀佛,贫尼斗胆一问施主,何时启程前往江村探诊?若病人不打紧的话,贫尼和师妹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行告辞了。” 柳飞此时面色微变,亦明白我在提醒他结束闲话赶紧出城,忙捧着一脸抱歉,同我一道唱起了双簧。 “抱歉,抱歉,让师太久候了。” 这金老三对我们的存在,反应间也是多有奇怪:“小妹,你和这二位师太认识?” 他答:“认识的。牛儿哥说村里有人落了疾,这个时候药铺尚未开,寻找不到大夫间,我这才请了二位念慈庵的师太帮忙瞧瞧。” 说着,柳飞向那金大哥辞行到:“三哥,眼下我们还有要事办,就不再多叙家常回头等得空了,我和牛儿哥一定请您吃酒,好好弥补今日未尽之兴。” “哪里话,小妹这就太客气即便要请吃酒,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做东。病者为大,三哥我也不多耽搁你们,赶紧领二位师太去吧。” “多谢三哥。” 寒暄道别一二,我们便继续朝迎江门外走去。 刚以为终于能松一口气,忽然背后一阵急跑脚步传来,我等回头一望,却惊见金老三又追了上来。 只见他追上前,一把抓住牛儿的手,塞了些碎银子:“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听到村里人病了还帮着张罗找大夫,不至于无药可救。估计你小子也是穷的叮当响,跑跑腿的命,这几两银子好生收着,给病人添点好药治病,也别怠慢了师太她们。” 牛儿一直处于惊慌状态,被金老三这么一碰,倒是吓得碎银子落了一地。 “抖啥,你这小子是怎么了?跟吓破胆似的,究竟谁病了?!” 这等不合常理的反应,任谁见了不起疑?一下子气氛陷入冰点。 柳飞倒是个机灵人,把地上散落的碎银子一一捡回手中,搂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把银子塞握回牛儿手中。 他道:“你究竟是有多怕三哥啊,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问你话呢,干嘛装哑巴不回答话?难不成,你怕三哥训斥,就不怕丢了我的体面,回头狠狠收拾你一顿?” 说着,柳飞就在背对着金老三的方向,朝牛儿挤兑出一脸狠。 顿时间,牛儿跟打了鸡血般回了精神,忙朝金老三应上:“是六婶子她病了。三哥,不,不说了,我们得赶紧回江村给六婶子瞧病。” 话毕,我们就由牛儿领着,快步地走出了迎江门渐行渐远间,我忍不住回头一望身后,那金老三仍站在城门下,看不清什么表情地张望着我们离去。 心中觉着有些古怪间,却被变过声调的柳飞给吸引回来了:“算你小子刚才识相,要是你当时敢在那金老三面前闹出点岔子来,我定当场一刀了结了你。” 被柳飞一斥,牛儿人前的反应更见卑微,满眶的眼泪花子不停地转,懊丧着个灰头土脸,又偏偏不敢漏半点委屈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恼了柳飞这个“俏娘子”。 出城行了大约一里路左右,此时等在大路旁老槐树下的李昭和晋儿,一见我们人平安出城,立马喜出望外地迎上来。 晋儿喜滋滋扑上来,撒了个娇,有些埋怨地说到:“母亲,我和李叔叔都等你们快半个时辰了,一直不见你们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急死我们俩啦!” 我摸摸他的头,话到:“母亲不是故意的啦,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些小麻烦,故耽搁了些时间。” 一听我们遇上麻烦,李昭不放心地问上:“娘娘遇上了麻烦,可棘手?当下可万万马虎不得。” “我知道马虎不得。就是出迎江门时,碰上了个官差,而这人是牛儿的邻家兄弟,故费了些功夫才将人蒙混过去。” “官差?” 见李昭惊疑欲起,小梅此时倒是挺身而出,把话接住:“李大人放心,遭遇官差不假,然多亏咱们的柳儿姑娘应变机警,把对人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这才没叫对人发现破绽。” 话毕,小梅又瞄了女装的柳飞一眼,掩着嘴不住地偷笑。 李昭来回观察了片刻,再顺着刚才小梅回话一想,立马问到柳飞本人:“柳护卫,难不成你被那官差吃了豆腐?” 此话一出,顿时我和小梅笑得点头哈腰的,直至泪儿飙,脸儿僵,肚子也疼。 “李昭,你再张口乱说,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一直从头到尾黑着脸的柳飞,那股怒隐之相,像极个娇俏女子同你闹小性子,可爱至极。 李昭这厮倒是不输人前口舌:“信,信,信!您柳护卫多么无私伟大,肯如此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小的佩服佩服,发誓日后绝不再背地里乱嚼你舌根。” “你敢试试泄露今日之事半句?” 狠狠一斥,柳飞立马动了真格,我忙止住笑将这不和气氛给化解上。 “行了,行了,也着实委屈柳飞这个英雄汉了,以后谁也不许拿这事开玩笑。” 说着,我顺势朝江村方向张望了下,立马又说到:“赶紧的,和你们主子会合去,别再做这儿耽误时间,做些无谓地口舌之争。” 刚把矛盾搁浅下,我们几人未走出百步,又遭遇上一路熟人。 “是师太您啊!许久不见,民妇甚是挂怀呢!” 问好间,卢家嫂子又拉着儿子向我请安,我亦是客气地还礼上:“施主太客气了,贫尼一切安好,倒是让施主多多挂心了。” 免了各自的见外,卢家嫂子问到我:“看师太行色匆匆,可还是为了渡江之事着急?” 眼下亦不能说得太实心眼,小梅见我有难色,忙把话接了过来:“不是为渡江着急。牛儿施主说,他家六婶子病了,故请了我和师姐来瞧瞧病。” “六婶子病了?” 此时,正觉得话无缝间,卢家嫂子却是满面狐疑骤来。 她狠声痛斥上:“牛儿,你真不怕遭天打雷劈吗?连佛门慈心人也敢欺骗!!师太别信他的,这无赖定是想讹诈您钱财什么病中的六婶子,六婶子她老人家,早在前年秋便病逝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凤落湛江(三) 一语惊醒梦中人。 眼下,不单单是牛儿随口撒了个谎那般简单! 全然没了闲话家常心思,我强做镇定,立马把话题止于此:“倒全然不是为了看诊。施主,眼下贫尼还有要事在身,若他日有缘,再谢你今日善意提点。告辞。” 诚挚地奉上一佛礼,在我警惕的眼色指示下,大伙心有灵犀般,带着牛儿继续朝湛江边走去。 等回头不见卢家嫂子的人影儿,憋闷忐忑多时的我,在未给予任何先兆的情况下,狠一巴掌赏在牛儿脸上。 “你这瘪三,我真低估了你,敢出卖我们!!” 看李昭几个当下一脸懵的反应,想来还未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甚至带着几分息事宁人的态度劝上我。 小梅攀着我欲再施惩戒的手,急问上:“阿姐,您一个人别光顾着恼,这厮到底出卖了我们什么?我们听着着实糊涂。” 恼急在心的我,一时间没克制住,发了通闷火:“还犯糊涂?咱们大祸临头了,你们还跟做梦似的!!” “糟了!” 场上未必没有明心人,我这一急,倒是有人及时醒转过来。 只见柳飞面色一沉,如煞神般走到牛儿跟前,狠一把掐住他的咽喉:“我真还小瞧你这厮的狗胆,命都捏在我们手心里,还敢变着法子给官府通风报信?好,不要命是吧,小爷我即刻送你去见阎王!” “好汉饶命,我想活,我错,错了” 柳飞手背随着力道加大,青筋迸凸,而卡在他虎口下的牛儿,脸涨得通红,一声声求饶越见急促和微弱。 “柳飞!!” 从混乱思绪中挣脱的我,立马喝止到柳飞当下莽撞行为,可他不过是把力道减缓了些,面上根本没有饶过牛儿的意思。 他有些强硬地说道:“娘娘您清楚,刚那卢家嫂子和迎江门碰见的金老三,都是江村人,既然卢家嫂子能一眼识破的谎言,那金老三不见得笨到哪里去况且这厮编造的谎言漏洞极大,属下此刻担心,这事恐怕已经走漏了风声,并惊动了当地官府,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有大批官兵来此围堵我们!” 我稳住心绪到:“这厮固然可恶,可你眼下即便杀了他,无济于事间更添乱!” “等等,柳护卫,娘娘,小的真被你们的话弄糊涂了,到底哪里走了风声,让你们紧张到如此地步?” 李昭仍不醒的话,对现下无疑是火上浇油,太阳穴不住地抽着的柳飞,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上李昭。 “你是猪变的不成?我们打着为一个死人看病的由头,本就是个极大的破绽,难不成你以为那金老三真蠢到信,你我有起死回生,肉人白骨的神仙本事?” “什么?!她娘的,你敢来阴的!” 被骂醒的李昭,顿时爆了通口粗,冲上前就夺了柳飞手中拿捏的牛儿,不由分说便是好打一顿伺候。 “都给我住手!!” 眼见乱子越来越猖獗,我硬是尖着十分嗓音,把这混乱场面给镇住。 面红耳赤的我,急斥上:“此时弄死他,谁帮我们渡江,是你,还是你?!一出状况,就只知道喊打喊杀的,你们俩赤手空拳的,有多大能耐拼得过成千上万的禁军卫?” 一时间,这两个男子被我的气势给压制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张望着,垂下头,人前落了无声。 无解的僵局,正沉浮在当下死寂,忽然,远处传来疾疾的马蹄声,顿时把我们从各自的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 李昭惊愕回头,有些措手不及地说到:“这,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虽此时未见其人,然这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无疑说明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 立于大危势下,需当机立断,我立即发话到:“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李昭,速发信号告知我兄长他们,在江边会合!” “是!” 说着,李昭立即放出传讯烟花,而我们一行人更是马不停蹄的,全速朝湛江边进发。 匆匆上了河堤,放眼望去,此时湛江水比之前两日虽退去了部分,然江面依旧汹涌无比此时追兵紧随在后,我们五人迅速下了河堤,踩着软烂湿滑的淤泥,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江边奔去。 “阿曜!!” 艰难地在滩涂上行进了段,忽然前方开阔的视野中冒出两个小小的身影,我如同见了救星般大唤了声,根本顾不上脚下如何行路难,更加卖力地朝对人奔了过去。 大概是一时太心急,脚下不知踩中了什么,脚底忽打滑,人便当场扑摔在烂泥中,跌了个狗啃泥。 “淳元!” 此刻闻声赶至的慕容曜,忙慌手慌脚地把我扶起来,急问到:“没摔着吧?” 满身泥浆的我,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狼狈样,心急如焚地说到:“我们行踪已经败露,眼下大批官兵正赶来此围拿我们。阿曜,船呢?我们必须即刻动身过江!” 听闻追兵在后,面色大变的慕容曜也顾不上询问什么前因后果,立马搀着我,火速朝渔船停泊的位置赶去。 虽行踪曝露,但心中仍有希望不弃,心想只要顺利上了船,威胁便不再那般火烧眉毛然片刻过后,当满怀希望的我见了那两只破旧的渔船,心中莫名涌起阵失望,哇凉哇凉的。 见了这情况,佛亦有三分火,我立马劈头盖脸地骂上牛儿:“这就是你给我保证的周全?你此时倒说说看,这船一身破烂板子,能扛得住几时浪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底线,真觉得我吃斋念佛,便不忍心杀你?!” “淳元,你冷静点,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拦住我想动粗的冲动,仍有冷静头脑地慕容曜把乱局镇住。 他张望了下当下湛江水势,分析到:“现下湛江水速极快,但最危险的区域乃湛江中心处,那里的水流是最湍急,最汹涌的,这两艘破渔船确实禁不住多长时间折腾不过我们还有玉童的战船接应,眼下我们只要在江心外水流不是太急的地方周旋,待战船一到,我们便可平安脱险。” 说着,慕容曜严色骤起,对哆哆嗦嗦牛儿发下最后通牒:“若想保住你这条狗命,就要拿出将功折罪的诚意来否则,今日这湛江,便是你的丧生之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凤落湛江(四) 疾水行舟,似乎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冒险。 我们眼下一行八人,为了合理减轻当下渔船的负担,于是我,晋儿,慕容曜,牛儿,待在开道主船上,而小梅,玄冥,李昭,柳飞,则在次连渔船上。 两艘渔船用麻绳首尾拴系,由牛儿主舵开船,次船划桨助力,不仅能提高行进速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风浪的侵袭。 此时两艘渔船渐渐驶离江岸,焦急眺望着一时看不到头的湛江,心中不安如这涌动的风,越发疾劲起来。 忽然,静谧的江上炸起马匹嘶吼的声音,惊闻异动间,我回头朝岸上一望,河堤上无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官兵。 骑兵喝马勒缰间,百名身背良弓雪箭的禁军卫从马匹背后窜出,成一字排开,在河堤上有序地架起了弓,满在圆弓上的雪羽箭瞄准着几丈开外的我们。 而正当忧心这万箭齐发之势何时在头上落下时,河堤上不断增援的兵马中,忽一匹白驹耀眼地窜出人群,沿着河堤急速向上奔驰,渐渐压制过我们渔船的行径速度。 “樾棠,你要带着晋儿胡闹到什么时候?孤耐心有限,快停船靠岸,你们是跑不掉的!” “母亲,母亲,是父皇,是父皇来了嘞!” 此时不听不闻不看的我,被怀中晋儿无意一提醒,周身如万蚁噬咬般难受。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蠢蠢欲动的我,正欲开口回答什么,不想慕容曜按住我的肩头,把对人的威逼给硬生生接下来。 “有劳玄弟不远千里来此为我们夫妻二人践行,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请玄弟知礼止步!” “慕容曜,你诱拐我妻儿,辱孤颜面,欺人太甚!” 顿时,岸上一声不甘声威震天,无形间为这汹涌不息的湛江平添了几分凶险。 见河堤上的人马越积越多,摇桨划船的牛儿不禁起了惧意:“大人,他们人多势众,还有弓箭手助阵,我们眼下是插翅难飞的!不如识时务些听他们的,将船赶紧靠岸吧,或许还有生路。” “你所谓的识时务,就是以人多人少来衡量的?” 慕容曜冷声反制对人畏缩间,腰间佩剑已经在眨眼功夫出鞘,落在了牛儿脖子边。 他提醒到:“划好你的船!你畏惧贵国天子龙威,可我这北燕天子,也不是好惹的主若有半分见异思迁,我手中剑即刻送你归西!” 说着,慕容曜回过头,朝岸上仍策马不停地容舒玄高喝去:“欺人太甚的是你!容舒玄,你忘了当初你是用何种下三滥手段把淳元从我身边夺走的?当下种种,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是个男人的,就别把女人推到风口浪尖为难,要想比划高低,以后我们在战场上有的是机会。” “慕容曜,你如今个丧家犬,有什么资格再孤面前叫嚣?!她是我的妻,孤的皇后,除了孤以外,谁也休想染指她半分!!” 见渔船仍不停,容舒玄朝我急发号令来:“樾棠,你是逃不掉的!只要孤一声令下,你的奸夫和他属下,便会被孤的强弩手射成马蜂窝孤给你的宽容已够多的,但容忍是有限度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的清楚,不要逼孤把事情做得太绝!若你肯回心转意,孤保证既往不咎!” “原来堂堂天子国君,也会放狗屁。” 正在争执不下间,僵坐在船上的我,猛振高声打断了岸上人的威慑。 有些气势一旦来了,便像种发泄,收止不住:“我为什么会背逃你,当初在乾坤殿还说得不够清楚明白吗?容舒玄,不是我死心眼,而是你太固执,太钻牛角尖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处处为了我,其实,这些不过是你自己自私的占有欲作祟罢了。你从来关心我这个人的本心,究竟愿不愿意,想不想,我没从你身上没感受到一丝半点的爱意,反而觉得和你困在一起的日子无比煎熬。” “可他能给什么?孤能给你们母子无上的尊荣和疼爱,可他呢,一个朝不保夕的落魄天子,跟着他,有什么未来可言?!樾棠,你聪明一世,为何单单要糊涂一时你即便不顾及孤的感受,也得为晋儿想想,为他的将来想想!若他真跟你去了衢州,晋儿这一辈子就完了!!” “晋儿若继续跟在你身边,这辈子才是真正的完了!” 大肆地宣吼开,我迎着四周猖獗的风,深吸了口这充满自由的空气,字字坚定地说到。 “什么身份,地位,荣耀,我统统不放在眼里,为人父母的,唯一在意的是,自己的孩子行得正,走得直,可这些,你能教会晋儿吗?你能教会他的,只有算计,阴诡,狠毒,无情,在你心底,无时无刻都想把这孩子塑造成你这般模样,成为你容家掌控天下的另一个专断独裁者。这样的人生,我身为他的生母,有权利替他拒绝。” “那你是吃秤砣铁了心,今日要叛孤而去,让孤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听到此,我不禁扬声大笑,发自肺腑的讥笑。 “到了此时此刻,你满脑子在乎的,仍是你大历天子的脸面,你容家人前人后的体面容舒玄,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真枉费你千里迢迢来此,原来也是说了一堆无用的废话。” 那股悲哀在心中释怀尽,我再次展露在人前的笑,忽然变得无悲无喜。 我道:“即便你有能耐一辈子把我困在你身边,我们也是谈不来的。当着大历众将士的面,我也怕说句伤你脸面的话,当初是你一纸休书弃我下堂,如今不用你给什么金口玉言,我亲自做个了断。” 说着,我夺过慕容曜手中的剑,拽起脑后的一缕青丝,挥剑便斩断人前。 “天地为证,今日我李淳元与嘉康帝断发消孽,恩断义绝从此天南地北,形同路人,永不相见。” 淡淡一笑,抓握在半空中的五指忽然张开,这缕断发立即随风消散,不见了踪迹。 “好,你无情在先,那也别怪孤狠辣在后!强弩手听令!” 勒缰悬马,止住追赶的马蹄间,容舒玄再次狠厉地发令到:“船上诸人,除了太子和皇后外,其余北燕逆贼统统射杀,一个不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凤落湛江(五) 容舒玄怒令一下,顿时间,箭雨如惊动的蜂群,朝我们齐齐飞射而来。 我们现下行驶在湛江上的渔船,距离江岸不过五六丈开外,而此时强弩手所使用的弓箭,乃精铁特制箭头,满弓上弦,箭出利而稳,根本不惧当下江风的阻扰,可谓是指哪儿打哪儿,所向披靡。 而先前容舒玄有明令,不得伤及我和晋儿,故此时岸上发箭阻拦我们去路的强弩手,目标不觉地偏向于在次船上的四人幸好玄冥,李昭,柳飞三人有武艺在身,将小梅护在其后,执着刀剑,有条不紊地分站渔船头中尾三处,互帮互协地抵御着这“箭雨”攻势。 一轮进攻下来,三人虽没什么损伤,然此时看着他们所在的渔船,被密密麻麻地精铁箭射成了只刺猬船,所有人都不敢露出半分轻敌的恣意。 “尽量把船朝江心划,和岸上的强弩手拉开安全距离!” “小的知道,知道!” 经慕容曜提醒,牛儿立马打起十二分卖力,尽可能把渔船朝江心处靠要知道,牛儿可不是如我们般,不惧大历天子威慑恫吓,只因现今跟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为了自保,才肯卖命地帮我们。 “上火油!” 此时对方强弩手中,不知谁下了声命令,再次上弦满弓的强弩手,已经把一团团燃着火焰的箭矢对准了我们。 我惊道:“糟了,他们准备放火烧船,活沉了我们!” 李昭急应上:“不怕,毕竟我们在江上,即便挨了火,一时半会儿船也烧不着李大人,柳护卫,你们的刀剑可要挡准些,别让对方那帮恶狗的火箭烧到船内来!” “可那是上了火油的箭,即使在有水的环境下,这火也能燃的!” 然我担忧未尽间,河堤上的火油箭已经化作漫天火雨,无情地朝我们这方急袭而来。 片刻间,近船的江面上泛起无数雨点。落下的箭矢虽被过往洪流所吞没,可箭上的火油一散,且油比水轻,浮在江水面上间再遇上火,立马就连江烧起来。 眼下连汹涌的湛江都拿这火油箭无法,更不消说这箭碰上我们渔船的后果!他们三人武艺虽好,可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能一面挡箭自保,一面扑灭烧上船的火势。 对方似乎不在意能一击致命,而赢在多少上,这种大概率撒网攻势,只要有一二火油箭燃中渔船,对我们都是致命的,何况眼下河堤上的强弩手轮番轰炸,根本不给我们半点喘息的机会,越见形势之危急。 “不好,船头烧起来了!” 惊见一支未防住的火油箭中了李昭他们的船头,我立马脱下身上的比丘服,不顾危险地按上去救火。 火一起,次船上的三人不似先前般镇定,就在这稍稍分心的关口,火雨再来,不仅他们的船又被火油箭烧着,连带着我们这边领头的主船也跟着遭殃。 一时间,我们两船的八个人,像砸开锅般的沸水,立马乱了阵脚。 “淳元,你干什么?回来!” 越见情况危急间,我不知哪里冒出的胆气,踩着主船尾纵身一跃,人便跳上了李昭他们的次船上。 次船猛烈地晃荡了好一阵,最终在湍急的江水面上稳了下来而看着此时压着船身半线的江水急急而过,我心亦是七上八下地跳得凶。 我拿起比丘服,快速地把船内的着火点扑灭,立马命令到船身中央挡箭的柳飞。 “你同我交换位置,去主船上!” “不行娘娘,次船眼下被强弩手盯射,没了我,他们俩根本防不住这豪豪箭雨的!” “我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而就在此时,岸上的容舒玄忽止了个手令,顿时这漫天箭雨之势,渐渐偃旗息鼓了去。 蓦地,我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 虽兵行险着,冒进了些,但我确实赌赢了:见我人在次船上,容舒玄显然是投鼠忌器! 抓住对方这个软肋,我立马向主船上心急如焚的慕容曜交代上:“阿曜,晋儿就是你们那船的护身符,照顾好他有我们母子分别镇守主次,他们不敢肆意发起进攻!柳飞,这船承载不住四个人,你赶紧过去。” 事实善于雄辩,当下河堤上的停止发动攻势,就是对我判断力最好的支持危急当下,抛开婆婆妈妈的柳飞,立马从次船内跃上了主船。 “樾棠!樾棠!!” 此时对方威逼被破,容舒玄再次策马,追逐着我们顺江而下的去向,撕心竭力地唤到我的名字,企图换来一个回心转意。 我站在次船船中央,克制周遭过于凌冽的江风和他的声声呼唤,把眼闭上,把耳朵捂了起来。 当心中积聚上足够的底气,我亦呐喊向对方:“容舒玄,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大约四下太过安静,以致于我捂着耳朵,他的呼唤依旧能穿过手心,传入我的耳朵内正处于心绪不宁地大关口间,忽然,一声惨叫在我极近的地方炸起。 倏地,寒噤窜遍了我的全身,顺着声音传来方向睁眼一望,我面上立马被眼前惊变给急速冻住了。 只见主船上摇桨摆渡的牛儿,心口处无端多了一支箭矢贯穿全身,他僵僵颤颤地立在原地,瞪大了无助的双眼,口中鲜血如开了闸般不住地往外溢。 还不等慕容曜上前把人给扶住,一阵疾劲的江风驶过后,他人微微朝后挪了小半步,牛儿“咚”一声栽进了湛江中,与那骤起骤落的水花,一同被汹涌的江水吞噬得无影无踪。 这几日老是用生啊死啊的威胁牛儿,陈词滥调说厌了心里应该多少也有了准备,可这等惊变下,人忽然说没了就没了,这事实无疑换了谁都一时间接受不了。 谁下的毒手? 乱序的脑子中魔魅地冒出这么疑问来,因惊恐而逐渐放大的双眸,在河堤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匆匆一过,目光顿时被一人的存在给烫住了。 距离容舒玄不到十丈开外处,一人骑在黑色千里驹上,单手架着玄铁弓,那百步穿杨,千里取人首级的威猛丝毫未被过往的江风而损减去。 我惊惶地看着他,而他也漠然地望着我,目光交杂间,心中如打翻了调料缸,五味陈杂。 霍子陵。 他曾许诺过,他日再逢,必不留情而他刚一箭取了牛儿性命的架势,想来我和他间再无什么情面可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凤落湛江(六) 如今牛儿人一死,一个更大的危机摆着了我们面前。 没人再能驾驭这两艘渔船。 柳飞冲上船头把住桨,试图掌控住船的走向,可毕竟是个没有水性经验的外行人,折腾了半天,除了眼睁睁看着两艘渔船随波逐流外,其余的,都是白折腾力气。 可船速豁然减慢,对于我们而言,更是致命的威胁。 此时,河堤上的霍子陵又再次将玄铁弓架起,拉成满月的弓弦上,再架起了三支箭羽,箭头方向直瞄准我们而来。 霍子陵什么功夫底子,我们在场之人再清楚不过,他这镇南大将军头衔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威慑不减下,挺身而出的我立马把玄冥护在身后,又立即朝晋儿那头大喊到“晋儿快,保护好你慕容叔叔他” 似乎两难境地的晋儿,惊恐地瞧瞧我,瞧瞧慕容曜,又望了望对岸的人马,一口慌张说得结结巴巴“母亲,我怕叔叔好大个子,我,我怎么护他呀” 说着,说着,那孩子哭腔上涌,然没了往昔那股机灵劲儿。 “堂堂北燕天子,居然要个年幼稚子来挡箭保命,真真是亘古未有的笑话啊,大笑话啊” 抓住我话中的漏洞,岸上的容舒玄立马冷嘲热讽上,其意在继续扰乱我们的阵脚。 我急劝上“别听他的,有晋儿护身,霍子陵断然不敢向你放箭笑柄又如何阿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万不可中了他的激将法” 然,当我看过慕容曜铁青且执拗的面色后,我心里已知晓,这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微微正直体态,将手中剑亮在跟前,沉声应到对人的挑衅“我慕容曜堂堂七尺男儿,即便当下穷途末路,也不会无耻到把个小孩子当做保命符。” “阿曜” 一个百折不屈的北燕天子,一个武功超群的大历名将,我该把注压在谁身上那股茫然无措感,如烈火焚身般难受。 面对主船上大手一挥,决绝盛盛的慕容曜,我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慕容曜朝霍子陵放话上“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我眼下唯一看得起的,就是你这位忠肝义胆的镇南大将军;霍子陵,若我慕容曜真天命不济,今日死在你手中,那也算玷污我慕容氏的清誉。” “不可莽撞行事,阿曜” 慕容曜当下的行径,无疑是玩火,我立马高声阻止上“霍子陵,你心中有怨,冲我来便是我素来敬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还曾救你性命,不想你为了霍胜男的死,竟然借机公报私仇,无耻至极” 然霍子陵当时的表情,我隔得远,未能分辨的清;不知是我当下的话起了反作用,他满弓上的箭,“嗖”的一下消失在弦上。 惊慌翻动着血气上冲,顿时我眼前一阵空白泛起,人跟着无力地软跌栽船舱内。 “绳索断了” 正在惊恐形成的洪流中沉浮的我,立马被兄长的一阵急喝给拉转了回来。 猛掉头一看,玄冥已经扑上前,把系在主船渔船间的麻绳抓在手里,强行阻止两艘船脱离开 瞬间,我顿悟了原来霍子陵三箭下的目标,从头至尾根本不是身为北燕天子的慕容曜,而是要把我们的连体船给活活拆散开一旦我们这主次渔船分离开,容舒玄的人马想拿下我们,又更添了几分胜算。 而此时,已经有不少大历的禁军卫抬着木舟,下了河堤,准备渡江来捉拿我们。 “李大人坚持住,可千万不能松手啊快,快找绳索,重新把两条船绑在一起一旦被冲散,我们就真前功尽弃了” 说着,李昭跟热锅上的蚂蚁般,急急在次船内寻找着麻绳的踪影。 乱了一通,柳飞惊慌失措地说到“我们这边船上根本没有绳索李昭,你那边呢” “没,没有” 两边的呼应,在一个没有间,扬起了绝望的气息。 “娘娘,快,上主船去” 此时仍死拽着断绳不放的玄冥,立马向我下到命令。 “不行你和小梅还在,我丢下你们,等同把你们推向死路,我不走” “小妹,眼下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过去” 还不等玄冥把话落实,忽一支冷箭急窜而来,锐利的箭头当场划破了玄冥的手臂,跟凿开了泉涌似的血流不止 兄长吃痛闷哼间,手中断绳滑出了手心半寸,又再次忍痛把它急收住。 回头一望,又是对面霍子陵送来的一手好礼 “别再犹豫不决了,为兄撑不了多久,快过去” 说着,玄冥使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硬是把在疾水中飘游的主船,向后拉了一尺回来;要知道,主船上现有慕容曜、柳飞、晋儿三人在,还要抵抗着这湛江的湍急水速,兄长这一拽,无疑是蛮力逆天了。 “李昭,机会” 还不等我反应,大喝的兄长叫上李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趁着两船短暂靠近之际,立马架起我人,将我推向主船。 而慕容曜和柳飞 左右开弓,我人虽不情愿,但还是稳稳当当地回到了主船上。 而此时,玄冥手中拽捏多时的断绳,因力竭忽然松开了。 我倏地,情绪面崩溃了。 “回来,兄长,你们回来小梅,快过来” 像个无助的孩子,我趴在船尾伸长了手臂,极力想把脱离开的次船拉回来,然当下水速与风向然掌控在老天爷手中,我只能看着两艘渔船生生在眼前分道扬镳。 而他们次船上根本没有桨,这一脱离,等同于自个往死路上走。 “阿姐,莫要自责,这都是天意小梅不能再服侍在您左右,往后,你和小殿下要多多珍重” 说着,小梅看着已经出航的追兵,一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她决然说到“与其被他们捉回去,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我自行了断来的干净。宋大人,李昭,小梅先走一步” “不要,小梅小梅姑娘” 然事发突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小梅人一个纵身,便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湛江之中。 正感绝望间,背后的柳飞欣喜万分大叫上“是世子的战船,我们的救兵到了,快救人” 快哭背气的我,转身一看,两条战船已经冲过江心,朝我们速驶来。 而此时李昭和兄长齐齐地跳下船,对抗着湍急的江水,力施救上落水的小梅。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凤落湛江(七) 两层高的战船,此时距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二三十米远,坐镇水师的盛玉童见我们人落水,立马下达救援命令。 五个彪猛汉子光着膀子,腰上绑了粗绳,斜挎着救生索,抱着浮板即刻跳入浪涛汹涌的湛江中,顺着水流方向,一个猛扎下去便游出了十余米远,全力地朝我们的渔船靠近过来。 而此时落水的小梅等人,在洪流的冲击下,不由自主地朝下游方向飘去;加之小梅不通水性,李昭和玄冥虽能护她一时不得溺水,但却难腾出身手与前来救援的水师接应。 这五名水师兵虽水性非凡,身手了得,但碍于两者距离实在相差太远,救援如一场拉锯战,吊着人心起起伏伏。 可越随时间推移,我们与天时地利越发无缘。 见情况越发不妙,我立马向战船上的盛玉童喊到“先别管我们,速改舵向,救他们三个” “可是你们后面” 盛玉童立于甲板上,大声呼应我见,目光仍警惕地注意着前方动向;此时已有不少大历禁军卫木舟朝我们靠近而来,欲呈包围之势将我们阻截住。 两头都见危机,盛玉童这个抉择节骨眼上,自然是为难中为难。 “玉童,听淳元的,赶紧让战船调转方向顺水而下,他们三个快撑不住了” 慕容曜发话声援间,再次把当下江面上的危急局势过了遍,又急调控上“下飞钩,把我们的渔船定住随战船走,救下他们三再来援手我们也不迟” 非常时刻,为保两全间,也只能铤而走险。 盛玉童当即下令“舵头军听令,即刻转舵改向;御水军速下飞钩,定住皇上所在的渔船” 眼下这个决定,其实并不轻松 我们当下所处的位置,粗略判断,距离湛江泄洪壶口不足十里,且越接近壶口位置,这洪峰下暗藏的岩石暗礁便越多;此时顺水而下,若届时进入了这个事故多发区域,我们的船极可能面临触礁沉船的危险。 以当下湍急的水速,进入壶口暗礁区,估计就是一刻钟的功夫,我们此时无疑在和时间赛跑。 战船调转行驶方向后,顺水而下行速上的优势,俨然给了那些下水营救的御水军发挥空间;只见一名率先接近他们三人的御水军,借浮板如飞鱼般跃出江面,踩着浮板踏浪而行间,已将救生索抛向了前方命悬一线的三人。 虽不是一次便成,但随着靠近的御水军援手越来越多,几番同心合力下,三人终于抓住了救生索,免去了丧生江底的危险。 当见着奄奄一息的小梅,被一名御水军用浮板拖住,并回游向战船,我多时急急上蹿下跳的心,终于有了稍许安定。 然这安定,只是暂时的。 “皇上小心” 还未瞧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只听到一声极刺耳金属碰撞,柳飞横刀一拨,人已经护在了慕容曜跟前。 而被挡掉之物,即刻掉入翻滚的江水中,须臾便没了踪影。 冷箭 神魂荡漾的我,再次朝岸上方向望去,却惊见策马奔腾中的霍子陵,又一次见箭矢满在了玄铁弓上。 危机当口,我想也不想的,闪身挡在了慕容曜跟前。 我颤颤呐喊上对方“霍子陵,你好歹是名满天下的镇南将军,怎么也干出这等暗箭伤人的龌龊事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吗” “北燕当下明目张胆地进犯我大历国土,身为护国将臣,诛杀敌贼乃是我的职责所在” “好一个刚正不阿,忠君爱国的霍子陵,那你尽管试试看” 说着,我如护崽的母鸡,张开双臂把慕容曜人挡得严严实实。 “皇后娘娘莫要再一意孤行,助纣为虐了,你当下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大历臣民百姓感到寒心” “当初我这个大历皇后本当得不情不愿,如今你拿什么天下大义来要挟我,不觉得太可笑了些吗你忠君护国是你的道,而保护家人是我这个做妻子母亲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霍子陵,你大可用你手中的箭矢,试试能否成就你对大历一片赤诚丹心” “那就得罪了,皇后娘娘” 罪 听到这样的字眼,我忽然无比舒心的一笑,秉着视死如归之态闭上眼。 世上本没有什么清白无暇之人,因果循环,天理昭彰,该还该偿的,都会随命运降临而应了报应,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胜男,若霍子陵这一箭真能狠下心,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不算无颜见你。 想到此,我面上笑容更不惧江风如何肆虐,笑得无比坦然。 有股声音由近及远,以万马奔腾,不可阻挡之势朝我袭来;当这死亡之音到达最盛处,我亦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间,这威慑不过是由耳及心激荡出股恫吓,转瞬,便消亡在我的身后,再无迹可寻。 安然无恙的我,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惊醒过来,睁开眼急急朝河堤上的霍子陵望去,他的良驹已经收控在缰绳之下,而手中那可轻易取人性命的良弓,也垂在了马腹边。 你为何不杀我,为何 当我把带着这样疑问的目光抛向对人,他反倒成了理亏的一方,有些心虚地逃避开。 “阿曜,柳飞,接住” 救下小梅他们三人,战船此时已在调转方向,准备穿越江心返回云州地界;战船上的御水军们不断收拉着绳索,使我们所在的渔船尽量与战船靠近,以方便再次营救。 而对面紧追不放的大历兵,见我们又遁逃趋势,前时消停的火油箭此时又复来,欲阻止我们两船会合脱逃。 接住了救命绳,慕容曜准备绑在我的腰上,助我先行逃脱,但却被我当场拒绝了。 “先让柳飞护着晋儿过去,快” 一时哑然的慕容曜,手心中的救命索抠紧了几分,然最后还是遵从我的意思,把绳子绑在了柳飞和晋儿身上。 “收索” 他亦是顶着大压力,朝对面狠声发号施令上,柳飞知已无力劝阻什么,只能遵从慕容曜的意思,即刻抱着晋儿弃船而去。 一边发力拖拽,且江面上有浮板做踏脚之用,轻功了得的柳飞三下五除二地,便带着晋儿登上了战船。 而此时,漫天火油箭已经抵达,肆虐无情地降落在我们渔船周边,连江烧成了片。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凤落湛江(八) 当下前后左右,江面皆被火油箭烧成了火海,而仅余我和慕容曜的渔船上,不少地方已经被火势烧着。 此时,慕容曜只身一人执着剑,对抗无眼袭来的箭矢,而我则拿着衣袍躬着身,不停地在船内上下窜动,阻止火势进一步蔓延。 然这样被动的防守方式,只能抵御一时;所有都清楚,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我和他都要丧生在这滚滚湛江水之中。 暂时扑灭了船头上一团火,我忽然见不远处江面上飘过的救生索,也顾不得当下火箭四窜,立马抓重重的船桨,死命地探出身子用桨去钩救生索。 “淳元小心” 正见要勾着救生索,突然两支火油箭急速从天而降,大惊失色的慕容曜立马闪到我跟前,横剑一劈,将两支火油箭挡开;而此时背后一时疏于防备,又一支火油箭无情窜来,立马正中慕容曜的左肩。 箭上的油团一沾染上衣服,便呈凶猛之势烧了起来,钩住救生索的我,一手拽着绳索,一手慌忙地拿起浸湿的比丘服,死命地扑打着慕容曜身上的火焰。 火熄了,然肩头箭还在,那焦黑中染开的血色格外地触目惊心。 “没事,这点小伤我挨得住” 怕我过于担心乱了阵脚,慕容曜反手忍痛拔了肩胛上的火油箭,立马窜起身继续用剑抵御着四下飞走的箭矢。 而虽当下不是四面楚歌的绝境,可看着眼前这个为我豁出性命的男人,流着血,忍着痛相搏相拼着,我立马背手把眼眶中软弱的泪抹去,继续与他并肩对敌。 “刚你是不是抓住了救生索快给自己系上。” 他此时分心不易,问到我间,仍警觉着四下火油箭袭来的方向,进而未注意我这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我拽救生索,立马窜到他跟前,抖着手将绳索环在了他腰间,边打死结边说到“救生索够用。我先帮你系上,再处理我自己的,你此刻切莫分心。” “好。眼下渔船不少地方在漏水,看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赶紧让玉童他们再把船拉近些,等一下我发号为令,我们一起跳入湛江中躲避火油箭。” 说着,他又不放心地问了句“一般的水性,你可有” “会简单的浮水,闭气坚持一时半会儿,不成问题。” 为了让他安心,水性不通的我硬生生地在他面前撒了个大谎。 未防止他盘问过多,而畏手畏脚,我径直朝背后的战船上喊到“玉童,江上有火油未患,千万别让人下水救援,只需把战船再靠近些;等一会儿,我和阿曜便下水躲避,及时收救生索便可。” 盛玉童高声应上“你和阿曜要格外小心,此处离江心洪流区域十分近,水下暗流甚多,下水前一定要做好防护” “我们心里有数,你们只管等讯号,不可轻举妄动” 说着,我又在慕容曜腰间救生索上,多打了两个死结,顺道,又捡起一根断绳,假意绑在了腰间,把另一头断掉的一头仍进了江水中藏匿起来。 一条救生索,现要救两个人的命,无疑是在铤而走险;然当下根本没有多余机会给我们喘息,面对这唯一的出路,我只能狠下心,赌一赌我们是否命大能逃出生天。 而若慕容曜知眼下只有一条救生索,势必会将生路让给我,选择自己身首异处,但作为等同重视他安危的人,如今决定权掌控在我手里,私心间,我自然不会让他察觉到这个窘迫的存在。 此时,岸上的一波火油箭攻势因补充箭矢,暂时消止了铺天盖地的进攻,慕容曜立马牵住我的手,提醒上我“机会来了,准备下水我数一二三,一定要憋足气,我们跳船。” “好。” “一。” 他轻数了一声,把我的手心拽得更紧了些,那湿黏黏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二。” 我心骤窜高一寸,亦跟着他般,紧张地观察着四下的动静。 然未等他说到三时,忽然我的目光落在远处河堤高岸上的容舒玄身上,不知何时,霍子陵已至在他身边,而他那把玄铁弓此时不仅在容舒玄手中架开,且弦上的箭矢脱弓而出,以破风穿云之势朝我们方向袭来。 须臾间的判断,骨子里窜出的寒惊色,顿时占据了整个容颜箭指向的目标,是慕容曜 “三。” 喊数如约到三,可没等慕容曜喊出一声“跳”,我便先行变卦了。 猛抽离了他的大掌,我人不由自主地挡上前,并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猛一推;当这大力感刚脱开手心时,背心处忽然被什么东西给霸道穿透过去,倏地我人跟下了定身咒般,僵在了原地。 而措不及防的慕容曜,人已经滚落水,炸起了几寸高的水花。 “樾棠” “阿姐” “淳元” “母亲” “娘娘” 一时间,湛江上空炸起无数关于我的称呼,每个人嘴里的呼唤,都是那样的焦急,那样的无助;而我立在原地,恍惚地张 望着四下茫茫江面,心跳速度由急到缓,渐渐地显出了无力之势。 偏偏倒倒地挪了小步,我缓缓垂下头,看着胸口处贯穿身体的玄铁箭,正聚着血水不住地往下坠,混着船舱内渗进得江水,染成了血泊。 可奇怪的是,眼下我仿佛失去了痛觉,完感受不到半点皮肉上折磨。 死亡,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事,相比冷宫那一回,此时的我却不感到丝毫畏惧绝望,而是莫名的安心。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似乎已平安脱险,搭上我一人性命做补偿,很值得。 无力感袭来,我缓缓地坠坐下身,瘫软地靠着船舷,和这条失去左右的渔船一道,在这汹涌无比的湛江上随波逐流。 人虽被创,然意识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清醒,我吃力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枚百花玉露丸塞入口中,如品尝什么糖块般,贪恋地聚着津液,慢慢将它化入肚腹中。 红尘多繁华,总叫人奢恋不舍,我想既然已无生还的可能,那就在闭眼之前多留一分清醒,好把这眼前的山山水水,人人事事记个明白,到了枉死城,我也不至于是个糊涂鬼。 天,有云有光,争斗胶着在一处混成了刺眼的天光; 江,有风有浪,嬉戏交缠在一处凝成了汹涌的洪流; 人,有悲有喜,叫嚣编织在一处聚成了炎凉的固执。 这一刻湛江天地间发生的种种,皆因我而起,也将皆我而灭。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凤落湛江(九) 沉浮于恍惚与清明间,有一瞬,我和渔船似乎都感受到什么断裂开,进而渔船像发了疯似的,行进速度骤的加快了许多。 我吃力地扬起头,看着战船上撕心裂肺呼喊着,痛哭着,却无力挣脱众人阻挠的慕容曜,在视线中渐渐远离,一点一点缩小并模糊,我知离别已不容缱绻,唯能奉上一抹不惧且坦然的笑,去迎接命运对我的安排。 “皇后娘娘的渔船已经驶入壶口区域,太危险了,无法再靠近” “拦,必须把渔船拦截下来敢妄退者,格杀勿论” “你是天子,是北燕的希望,不能为了个李淳元而不顾祖宗基业,你恨我,怨我,杀了我,我也不能松开” “母亲,我要母亲,叔叔你们快想办法救救她,晋儿给你们磕头” “慕容曜,你这下终于满意了吧好,孤得不到的人,即便毁了,也不会便宜你半分” “不能再追了,也追不上的掌舵手,掉头,快掉头” “淳元,淳元我是天子,还是你是天子我杀了你,杀了你们” 若湛江中真住有神明,那此时,可能是这过往岁月中最嘈杂的一天,杀啊,活啊,救啊,骂啊,哭啊,闹啊,林林总总复杂的情绪如火山面爆发开,混杂在这湛江一方天地上,我早已分辨不出谁是谁。 而这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无权再过问。 正当混乱处于白热化阶段,忽然,身下的渔船猛得发抖起来,紧接着一声冲天巨响,毫无半点防备能力的我只感觉轻飘飘的一阵,然后又重重地被摔落下。 喧嚣吵杂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此时,我口鼻间袭来的,不再是新鲜的空气,却是霸道无情,令人窒息的冰凉江水。 忽溺水的短短几个须臾,或许是人本能求生的潜能被无端激发,我在水下胡乱抓蹬了一通,突然抱住什么东西,随着它上浮力,又再次被拖出了江面。 虚晃中,再次得到生息的我,垂下头,便见怀间紧抱的救命稻草的真面目。 原来,是渔船的一块舷木。 湍急的江水带着我与舷木,行进地异常很快,四周因水声和意识的模糊上头,先前的喧闹已经完被掩盖住;奄奄一息的我,因过于凶猛的浪头,不断往复沉浮在江水上下面之中,且经过的江水被我的背后渗出血液,染成了丝丝如绸缎飞舞的鲜红。 我好累,真的挣得好累。 浓浓的睡意无端袭上我,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最后的清明,而此时,在我脑中回想起的,不是过往的种种爱恨情仇,而是一句一而再再而三的警语。 水火不容,避水而安。 原来当初那语天者的鉴语竟然是这个意思,只是于眼下处境的我,明白的已经太迟了。 更可笑的是,我从不信命,却偏偏一生被命运捉弄着。 混乱之际,我心中滋生出了异想天开我命中三鉴既然如此灵验,那说明,这世上应该真有神明的存在吧;此时灾劫应验在我身上,他们应该在上静观着我受罚,或许怜惜我的境遇而生了慈悲心肠,渡我出为难呢 如今也只有他们这些高高在的神仙,能救我一命了。 幻浸在这等不实的空梦中,我吃力地扬起头,尽量睁着被江水反复涤荡的双眼,在四下里寻找所谓的神迹。 过往眼前的,除了嶙峋怪异的岩石,峭壁外,根本没有多余的景致让人眼前一亮。 而此时,前方百米出,水天已经融成一线,震耳欲聋的水声如战鼓连连高奏,切断了周遭所有多余的杂音。 湛江壶口到了。 而这里,将成为我李淳元的长眠之地。 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存在。桥过桥,路归路,我的人生,只能终止在这绝无生还可能的湛江壶口处。 认命吧,李淳元,你终其小半生争争斗斗,可到头来,还是斗不过过这天命难为。 凤落湛江,似乎将随我的离开,为这多年流淌不息,名不见经传的湛江在史册内添上一笔浓墨重彩,为人后世人津津乐道。 正当要闭眼接受命运安排,忽然远处壶口下坠处,一白衣男子和一红衣女娃,镇定从容地候在岩峭上,壶口边激荡起的豪豪水汽和四下不羁的江风吹来,将二人衣袂翻飞的形象,瞬间刻画得仙逸超凡。 距离越靠近,这股神话气息便越发浓厚。 白衣男子此时左手臂拐骨架在地上,弓着右腿,成峰峦状地坐盘在岩峭上;右手间执着青玉壶,不时昂头将壶中佳酿送入口中,他的淡定,他的潇洒,他的无悲无喜,仿佛是仙人才有的遗世而独立,只致逸于山水间,却不染这半分红尘污浊。 沉浮于江水中岌岌可危的我,见了他,忽忘却了危险的存在,像一只久困在黑暗的中飞蛾,向着他,极力地昂着头,痴痴地展露出一副崇敬的笑颜。 而此时,白衣男子身边的红衣女娃,忽然一闪,在眼前没了踪影,片刻,又出现在下方的巨岩上;又一闪,又不见踪影,等再次显出身形时,她人又出 现在离我更近的岩石上。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这红衣女娃人,竟闪现在了我一尺开外的江面上,而更让人惊叹地是,被汹涌江水左右多时的我,忽然被定在了湍急的江水中,不再似先前般如浮萍般,随波逐流。 此时悬空的红衣女娃垂下头,瞪着圆圆亮亮的双眼瞧了我片刻,突然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靥。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如观音净瓶中的甘露,骤的化去了我心中对生死的畏惧,心悦诚服地拜倒在这小女娃的脚下。 我定是遇上了神仙,一定是。 在意识消散之前,我将所有余力集中在僵麻的右手间,吃力地探出水面,朝空中那红衣小女娃伸去。 虔诚化出的痴迷状,不禁地唤上一声“神,神仙。” 而对方红衣小女娃,笑靥间灿烂更胜先前一筹,亦伸手,回应我的痴迷。 然刚两手相触碰上,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人如跌入万丈深渊般,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半分知觉。 死亡,不是想象中那般痛苦的。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迷茫如我 大历天耀四十二年,初春。 一场连夜大雪,收止了肆虐转为淅沥,深深宫墙边,一株老梅浸润在寒风中,残梅枯蕊凋落一地。 此时,阵阵婴儿的哭啼声,划破了这冷宫上方盘踞已久的死寂。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 产后力竭虚脱的我,还顾不上喘两口气,便见稳婆大红襁褓布裹上孩子,边嚷边朝屋外冲。 “你,你,你回来” 不祥预感如泰山压顶,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从榻上翻爬起来,不料跌了个头破血流。 孩子 或许是护犊心切,我再次爬起身,跌跌撞撞冲出冷月轩,只见道道黑影从眼前飘过,一记闷棍就重击在我颤颤双腿间 痛嚎惊天,眼冒金星的我重摔在地,污血混着雪染了我一脸狼狈,冰冷刺骨。 “太子尊驾面前,岂容你这罪妇造次” 被制压在刑棍下喘息了大半天,我颤颤微微地撑起头;昏花的视线中,无数重影反复涤荡交合,渐渐凝成了个固定的人形。 顾家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老贼害我家破人亡,生不如死;一时急火攻心,不顾身首异处的我破口大骂到“顾老贼,你蛊惑圣心,残害忠良,将来定不得好死” “死到临头,还满口挑唆。” 哼哼冷笑,顾家礼未多搭理我的咒骂,径直禀报到在旁闭目养神多时的清俊男子。 “殿下,乱党李书云之女李淳元,身为东宫内妇,不感念殿下庇护之恩,洁身自好,反与护卫私通,暗结珠胎,做出有辱天家颜面的丑事。老臣敢问殿下,如何发落这罪妇” “你信口雌黄” 心潮愤懑间,我的目光一滞,落在了软凳上静坐的男子身上。 容舒玄,大历东宫太子殿下,我李淳元的夫婿,如今只是在人前露出个冷冷侧颜,形同路人。 心中虽有千般愤怨,可看着被掌控在顾老贼手中的幼儿,我终还是抱有一线希望软声问上容舒玄。 “殿下,你也信这老贼的话” “桩桩件件始末清晰,事实确凿,吾如何不信” 眼帘一开,容舒玄缓缓转过头时,我在他眼睛中看到的不是宽容,而是决绝。 “你既无情在先,此时休要怨本殿无义在后。” 这话如冰水当头浇下,我心中最后一丝期盼,灭了。 短短十九个春秋,曾经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厮守终生,不过是他这高高在上太子殿下,许给那懵懂无知李淳元的幻梦;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容舒玄心中最爱的,始终还是乾坤殿上的那把龙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李家世代忠良,曾出过三代帝师,两位辅相,忠心可昭日月;但终还是败在奸佞小人之手,蒙上不白之冤” 高昂着头,披头散发的我狂笑阵阵,悔泪成霜。 “从东宫脱下凤服,踏入冷月轩的一刻起,我李淳元就没想过再活着走出去。可稚子无辜,望太子殿下念在我李家昔日辅佐的情份上,放这孩子一条生路” “放” 不等座上容舒玄开口,顾家礼插进话来。 “来路不明的野种,留着,只会招来天下万民耻笑。老臣知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但毕竟牵涉到天家颜面,恐怕这孩子殿下留不得。” “可他只是个刚出世的孩子” 要我李淳元的命,我绝对不会跟这老贼示弱半分,可这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舍得让他跟着遭罪 “容舒玄,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孩子是无辜的” 绞在刑棍下的我被无情地杖打着,可我还是咬牙挺住,一寸一寸地朝前挪,朝前爬,汩汩泪水如泉涌,试图打动座上人一丝冷心。 “太子殿下,除恶务尽,不可留下祸根。” 面对我的乞求,顾家礼仍在旁煽风点火,阴诡而笑。 “殿下,您是大历的太子,将来的君王。皇嗣,以后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会有的,万不能为了个孽种而心软。” “溺死。” 半响央求,忽然容舒玄口中冒出这么个冷调,我顿时怔在原地,像被推进了个无底深渊中,任那刑棍如何杖责自己,都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此时,得了顾家礼示意的随从,面色一沉,抱起孩子就朝不远处的青铜龙鼎走去。 “不,不还我孩子,我的孩子” 听着孩子清亮的啼哭声,我如遭雷劈般,在刑棍下死命挣扎,可却撼动不得半分。 而那随从立在鼎边,单手将孩子悬在鼎口,稍作凝视,手便松开向鼎内沉去 孩子沉入鼎中那一刻,水溅声炸起而哭声不再,忽然有种天塌地陷之感袭来,我倏地软瘫在地上。 空洞的双眼中,仅留下的是容舒玄转身背弃间,那决绝的背影;只觉得身子在不停地下坠,下坠,无休无止。 像死尸般被拖入冷月轩,我被人一撩,仰躺在冰 冷的地上,满眼绝望。 侍女春燕哭喊着扑上前来护住我,可此时,除了绵弱的呼吸和滚烫的泪外,我没有更多生而为人的知觉。 “罪妇李氏,得天之恩,不思德恪,下行不洁,有负皇恩。现赐白绫三尺,罪身洗瑕,以彰正德” 黄绢一合,那笑得阴诡的宫人取来白绫,说到“倒是个忠心丫头,可惜跟错了主子,下辈子可要长点心。来人,先送她上路。” 宫人话毕,旁边一护卫上前,从腰间抽出条黑绸,冷不丁地就套在春燕脖子间。 “娘娘,娘娘救我” 像只受惊的小鹿,春燕双手乱抓,双脚乱蹬,惊泪如泉涌;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敌得过一个壮实男子脖子间缎带越收越紧,气息也渐渐由有至无。 片刻功夫,春燕青筋暴突的小手一垂,没了气息。 “李氏,眼下时辰正好,赶紧上路吧。兴许你们主仆俩,还有你那死鬼儿子,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死亡的阴影瞬时罩在我头上,可我早已神魂已失,唯有满眼绝望在帘。 与其在这冷宫中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还不如一死了之。 闭上眼,我认命了。 只盼着死后能化做厉鬼,将负我害我全家之人,一一手刃尽 雪白的绫绸在眼前徐徐一落,忽然被狠力一收,就勒在我脖子间。 哀莫大于心死,我欣然的闭上眼睛,流尽最后一道心中血泪,渐渐被带入个无尽黑暗深渊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他的诧异在我看来,不过是嘴角微微一抽那般轻描淡写。 估计我吃相间太过难看,那冰爽感,也寒住了对人的感官。 “雪化进肚子里,和喝水没什么两样。你用它来充饥,不等于自欺欺人吗” 快速了抹了抹嘴,我应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看似和我吃雪没什么两样,但终归是有东西下肚, 第三百六十章 眼瞎心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女奴院。 从玉衡峰回来时,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四下里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对我这个饥肠辘辘且衣着单薄的人而言,无疑今夜又多了几分难熬。 哆嗦着快要冻僵的身体,我快速推开奴房门,可奇怪的是,当下奴房通铺内空空无人,安静地十分诡异。 其余人,这个时辰去了哪儿 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自救自辩 我追看着她,这位暮雪大人也不避讳,等着宫奴搬来了张椅子,便淡定如佛地坐了下去。 女奴院何时见过这等大人物,且当下还在奴房中,顿时屋里的窸窸窣窣声消失无踪,一双双敬畏的眼睛,无时无刻注意着这座上女子的动静,生怕招来什么祸事。 接过暖炉,暮雪大人瞧着不远处通铺上尸首,微微侧头于候在身旁的红玉攀谈到“查过金婆婆身上的伤吗” “还,还未曾细细查看过。” 似乎明白了当下自己的失职,红玉吞吐回应间,头不自觉地垂低了许多。 暮雪大人口吻几分不满意地说到“你跟在我身边这几年,什么大风大浪的场面没见过,如今不过是些初收入宫内的女奴犯事,闹出了人命,你就张惶无措地抓不住缰,任别人牵着你的鼻子走。红玉,看来这半年里,你这副掌事做得太清闲了些。” “红玉失职,请暮雪大人降罪。” 说着,红玉人就跪了下去,态度极其恳切。 而暮雪大人也没多理会红玉是个什么认错态度,径直把这冷了多时的场子给揽起“既然来了,终归要断个分明,才不显得白折腾。姑娘,我听说不少人指认你是杀害金婆婆的凶手,对于此事,你当下有何辩解” 从飘忽感中挣脱出的我,面对着这位慕雪大人的询问,立马换上了副严谨对事的态度。 我道“有人蓄意嫁祸,欲置我于死地;杀人可不是什么如抢别人一口粥,一个馒头的芝麻小事,可以一再忍让的,我不得不辩。” 说着,我带着几分倔强的目光,抛向小光诸人那头。 “那姑娘言下之意,是不承认他人的指控了可眼下金婆婆的尸首不仅出现在你的通铺上,而且据下面的人讲,你在金婆婆失踪期间也久不见踪影,然后跟着就是被红玉的人撞破,发现你和金婆婆的尸首呆在一起。这又作何解释” “暮雪大人,我说过,这是有人栽赃嫁祸。” 说着,我从通铺上站了起来,就着金婆婆的尸首论述上。 “在我发现金婆婆的尸首时,已经查看她身上的伤,最为致命的,是头部受到重击后失血过多而死。” 解释间,我吃力地将金婆婆的身体侧立起来,撩开她的头发,把她脑勺后的伤口亮在人前。 “暮雪大人请看,金婆婆脑勺上的伤口极大,通常情况下,留下这等大伤口间,势必会在案发现场留下溅血迹象;而各位不妨查看查看当下的奴房,是否有因重击后溅开的血迹留下,或者是搏斗的痕迹” 提到这个疑点,暮雪大人的属下立即在各处查看了一圈,最后就着我的说法点点头。 得了公证人的支持,我继续阐述上“没有吧。如此一来,便可证明金婆婆尸首出现在我的通铺上,是一个伪造的案发现场。另外,我要真是杀害金婆婆的凶手,为何要挑着眼线颇多的奴房下手,而不是人迹罕至的僻静处,以便于毁尸灭迹呢还有一点,我为什么要把金婆婆的尸首放在自己的通铺上,而不是其他人,这更推敲不通。” “谁知道你怎么想得呢,也许你对尸首有什么特殊怪癖嗜好也说不定。” 我的推断正在深入人心间,小光在暮雪大人背后冷不丁插上嘴。 眉目已经渐渐清晰,我倒也不慌张地回敬上小光的污蔑“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素来有洁癖,即便是落雪天,见了点味都要去冰池子里洗擦一番,更别说和尸体待在一起,那无疑是在自虐。” 立了自己的尊严,我转而指到金婆婆的尸首,把另一个关键证据和盘托出。 “请暮雪大人当场做个明断,您估计下,金婆婆人有多重” 听到我的话,暮雪大人清明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动容,顺着我的提议观察了尸首片刻,回到“瞧这身形,怎么也得一百七八。” 同认可地点点头,我又问“那您觉得,我有力气搬动金婆婆的尸首吗而且,我不但要躲避开女奴院众人的监视,且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么重一具尸首弄到奴房来,还不留下半点痕迹。” “你这一说,确实有许多蹊跷存在,但不见得你没有帮手。” 她当下的质疑,反令我更加理直气壮“二位掌事大人莫非忘了,眼下女奴院上上下下的女奴都在指认我为杀害金婆婆的凶手,我哪里来的帮手” 说着,我撩起金婆婆脚踝上的棉裤,用证据坐实我所言非虚。 “各位请看,金婆婆脚踝上的手握印,这很显然是真凶在转移金婆婆尸首时,因金婆婆过重而留下的握印,此时随着尸斑发作此时一同显现出来的。而金婆婆的颈子后,四肢上,同样也有这样的握印显现,这说明帮忙真凶转移尸体的人,不止一个人。” 有些话,不用在人前说得太满,只需稍稍加以颜色表情修饰,便能把好戏丰盈起来。 而当下这奴房中,已经有暗暗有骚动流窜的痕迹在显现。 “你这么会说,那你倒是解释解释,晚饭时间你人去了哪儿,大伙可是把女奴院翻个底儿朝天,都不见 你人” 垂死挣扎的人,通常有一个习惯,就是咬着对人的某一处死不放。 预料到小光会拿此事作文章,我面不改色地回应她“晚饭没我的份儿,我自然上了玉衡峰找东西充饥去了。” “谁看见你去了玉衡峰” 她连忙掷出一问,又忙找上帮手附和“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又或是你看见了” “没有。” 小光身后一帮畏畏缩缩的女奴,似乎迫于某种压力,异口同声地否定到,她便更加有恃无恐起来。 “听清楚了吗,都没有。既然大家伙都不知道你的去向,那谁能证明你是去了玉衡峰,而不是畏罪藏匿起来” 我亦有些冒火“在女奴院,除了玉衡峰可以随意出入外,我还能上哪儿去我若真杀了金婆婆,也不会蠢到回来女奴院,任由你们栽赃陷害” 小光冷哼一声,说到“瞧你这嘴多厉害,不仅能把暮雪大人说动来女奴院,还差点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了;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在给自己圆个谎,把罪责推给我们这些而已。” “我有人证。” 大约是恼上头,我立马朝暮雪大人禀上“我先前在玉衡峰曾遇见了位公子,听他谈吐不凡,想必也是天欲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此人似乎有眼疾,一直白绫覆眼,掌事若有心明断此事原委,以您在天欲宫的人脉关系想必不难知道那位公子是谁,届时找他问上一问,便知此时何人在说谎胡诌。”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真相大白 当下提到那白绫覆眼的男子,我倒瞧不准暮雪大人作何感想,不过看了看一直候在她身边的红玉娘子,她的动容有些出人意外。 我想,这就叫歪打正着吧。 此时,小光忽在旁讥嘲到“这么赶巧,平日里跟个哑巴似的,不见你提起谁,今日金婆婆一出事,你就冒出个人证来想洗脱嫌疑,说出去谁信啊” “我信就可以。” 这一回,不等我开口辩解,座上的暮雪大人忽然开了金口,替我挡下那伙人的质疑。 一边倒的话,让场上好多女奴面上起了霜白,小光略显惊慌地瞧过左右人,也是胆气十足地接上话“暮雪大人,你分明是在有意偏袒她,我们不服。” “偏袒” 暮雪大人反疑间,人随着一声冷笑,骤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我只知道她已经给了不少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而你和其他女奴,从头至尾只是在旁煽阴风,点鬼火,误导我们的判断而已。反过来,那是不是我可以认为,其实眼下金婆婆的死,与你们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我们这些下等女奴,万万开罪不起暮雪大人您;您既然执意要替她撑腰,把杀害金婆婆的罪行推在我们头上,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可争辩的反正,我们就是不服气您的徇私偏袒。” “嗬,好个刁奴。” 说着,暮雪大人迈动了步子,小光等人蓦地戒备深深地向后退去,然不想,暮雪大人只是雪眸浮出一股轻蔑,反朝金婆婆的尸首走去。 她淡淡无惊地说到“要是连你们这些小角色都镇不住,我还有什么颜面当这女奴院的掌事你要铁证,我给你便是。” 说着,暮雪大人拔下发髻上的玉簪,弯下身便在金婆婆的尸首边查看起来,因为一时视线遮掩,也不知她在捣鼓些什么。 “红玉。” 稍许,似乎有什么发现的暮雪大人,忙唤来红玉娘子。 只见红玉娘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绢,转过身满手血污的暮雪大人,将一枚染着血似白玉的东西放入了素绢中。 “来人,给掌事大人打水净手。” 倒没多在意属下人多体贴,暮雪大人眼角微微钩起,似乎染上了些胸有成竹的悦色。 她道“我管辖的女奴院,虽在天欲宫中不是什么起眼的地方,但为了挑选好的杀手苗子,一应规矩素来是谨慎的。” 趁着红玉娘子的人打来干净的水,暮雪大人稍稍把手上的血污净了净,这才把未完的话续到。 “你们这十九个女奴,不仅在我女奴院中登记造册,且根据你们的出生来历,用度上都是有不少细小区分的。比如你们用的筷子,看似没有什么区别,然却是用十九种不同的木料制成的,而平日使用时,女奴院中的奴管们都是严格按照你们登记的材质给予分配的,丝毫都不能出偏差。” 此时,接过红玉娘子手中的素绢,暮雪大人在众目睽睽下品观了那丝绢上的小碎片,眉眼间自信洋溢。 “不仅是你们的筷子,平日所用的碗啊,盆啊,盏啊,衣料啊,被褥啊,等等等等,对应着你们十九个女奴,都是有细微差别的。而这小小的瓷片,是从金婆婆脑勺后的伤口中取出来的,是什么材质,只要找器皿房的奴管辨认,再按登记册一比对,那便可知你们中谁才是真正杀害金婆婆的凶手。” 说着,暮雪大人将这枚证据交还回红玉娘子手中,冷冷发话上。 “我倒要看看,谁不知死活,在我面前卖弄小聪明。红玉,你速带人去查,一个都不放过;我就不信了,今晚镇不住女奴院中的这股妖风邪气” “属下领命。” 红玉娘子人前谨慎十分地接下命,正欲带人出奴房核查,不想一女奴自行被吓破了胆,忙跪在了众人眼前。 “不,不关我的事,小奴也是被逼无奈的,才跟着小光她一道诬陷于她的。暮雪大人,杀害金婆婆的事,她才是主凶” 被人反一指认,小光也是脸上打霜白,暴躁如雷地撇清上“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什么我杀的,分明是你自己做贼心虚乱拉垫背亏我还仗义帮你掩盖,想不到你竟拿我当替死鬼” “金婆婆就是你杀的,你还反过来诬赖我” 说着,这女奴慌忙向其他战战兢兢,态度摇摆不定的其他女奴求援上。 “你们中有不少人看着她杀了金婆婆,还帮着她转移尸首,毁灭证据;眼下事情栽赃不成反败露,还愣着干嘛,说实情啊难不成还等着掌事的人,把铁证取来,一个个定你们的帮凶之罪,你们有几双手脚够砍的” 顿时间,一个个女奴如梦初醒般,立马在地上跪成团,边哭着,边指认上小光。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当时案发的情形还原上,大概是这样的 晚饭时,金婆婆瞧上小光银簪子,逼着小光交出来,她不肯,就同金婆婆吵了起来。金婆婆见口舌争不过,便仗着自己奴管的身份,用鞭子抽打小光;谁知小光也是个烈火脾气,且平日里不少受这恶婆子 的气,故没两下子,便和金婆婆厮打起来。 也怪这金婆婆平日里太嚣张跋扈,本是两个人的纠纷,因吵打间,误伤误骂了旁边不少女奴,她们一时憋得心慌,也帮着小光一道压制这婆子的嚣张气焰。 冲动间意气一上头,出手根本没有轻重;小光急上了眼间,拿起自己的瓷碗就朝金婆婆脑勺命门狠砸去,谁知这金婆婆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内虚子,一记下去,人便一命呜呼了去。 气是顺了,可眼下却闹出了人命,且还是女奴院中的奴管,不管是小光还是参与斗殴的女奴们皆知,这样的事她们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情急之下,于是她们索性一不做二休,干脆直接把这事推在我这个她们眼中的软货头上,并威胁其他人保持口风一致,好顺理成章地把罪名栽在我身上。 可谁料到,平日里我这个逆来顺受的软货,忽然间一改往态,还当着二位掌事大人的面给了她们下马威。 当下,我虽得了清白,瞧着她此时仍对我不善的目光,还是觉得有些恼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光,若你不把我逼得这般绝,我想我的嘴比她们几个要严实的多。” 。搜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跪下” 被揭穿诡辩的小光,被红玉娘子的人打压着,然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任对方如何责打逼迫,也不肯屈膝下跪。 见一般的惩戒不怎么奏效,那男子一脚狠踹在小光小腿骨上,她顿时人前闷哼一声,在对人的施压下,人不由自主地被按跪在地上。 “你倒是个硬骨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倒戈相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在丧失记忆后,第一次对血腥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排斥,但不畏惧,再加上应对间一些复杂情绪,反而令我当时的反应很木讷。 “真是活得不知所谓。” 也是第一次见小光不是那般轻蔑粗鲁,嘴角间扬起的冷笑,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然这种人情味,不过是在萌芽状态,在她笑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步之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恩怨如烟 齐天峰,暮雪馆。 作为千名山四大奇峰的主峰,齐天峰优越的地理位置不仅造就了山明水秀,清幽雅逸的居住环境外,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略稀薄的空气中,透着高处不胜寒。 而暮雪馆的来由,不仅是以暮雪大人的名字命名的,且听说这方行院是由天欲宫宫主亲自绘图,并请了来自大历和北燕两国的能工巧匠,花三年之功建造而成的;此外,距离暮雪馆不到半里路,便是天欲宫宫主无尘殿的所在。 暮雪馆和无尘殿比邻相依,首尾相望,且暮雪大人是这千名山中唯一一个不需要通传,便能直接面见宫主的人;这种种错综复杂下,她和宫主关系就更多一层神秘色彩。 忽觉得,当下境遇和廊外的絮絮飞雪般变化不定,我与小光当下,人不仅和奴女院那个鱼龙混杂地彻底说再见,更神奇的是,我们还有幸到暮雪大人的闺阁“降雪斋”一游。 人生起落无常,大抵是这个样子的。 在等候暮雪大人更衣归来召见期间,小光倒是跟进了藏宝阁般,在这暖阁中东瞧瞧,西晃晃,时不时翻弄着下各处摆设着的奇珍古玩,一惊一乍的神情反应,好像一身好奇劲儿用不完似的。 而甚觉无感的我,只是乖乖呆在炭火盆边,不断地跺着脚,试图驱散着周身消不尽的寒冷。 “喂。” 正对抗着饥饿感带来的难受,不想小光忽然招呼到我;我抬头一望,便惊见什么什么东西朝我飞来,连忙慌手慌脚地接住。 定睛一瞧,手里却多了个黄灿灿的柑橘。 而再抬头看向小光那头,人已经吃上了,表情间丝毫没有半点客气感。 “你这叫不问自取。” 小光下了大半柑橘,嚼着满口包不住的汁水,甚不在意地回到“东西摆在这儿,就是给人吃的;况且,你觉得暮雪大人这样的大人物,还会吝啬你我吃她一个柑橘?想多了吧你,装什么正经。” 我把玩着手中柑橘片刻,忽笑说到“小光,我可以理解为你脸皮厚吗?” “如果太在意什么脸皮薄,脸皮厚,我不知道饿死了多少回了。倒是你,少跟我装什么矜持,看着只会让人倒胃口。” 说着,小光朝我翻来一记白眼,有几分警告意味地同我说到。 “我不管你从前是什么来头,也不管如今谁护着你,眼下你我都进了这暮雪院,这说明你我间,从此就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若你再敢用教训口吻同我说话,我保证打得你满地找牙,让你过得比在女奴院中还惨。” “我才不想招惹你呢,我这个人怕疼。” 乐呵呵地回应了句,我低头剥开了柑橘,一瓣一瓣地朝嘴里塞去。 那味道说实话,是我近来吃过最甜最香的东西。 “喂,你真的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不记得了。” 咽下口中嚼得半碎的橘瓣,我不咸不淡地回应上小光的问话。 “也不像是装的,嗬,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白痴。” “白痴是缺脑子,我是缺记忆,你说话别这么带刺儿行不行?” “哟,今天倒是才知道,你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往日我还真以为下手重了把你打傻了。” “那我还得多谢往日手下留情了。” 把最后一瓣柑橘咽下了肚,我扬起头,不甘示弱地说到“你可千万别生了心软,否则你在这暮雪院里呆不长。” “不劳你操心,我天生就是个无赖泼皮,既然进了这暮雪院,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会让人给撵出去。” “我相信你做得到,瞧先前你在奴房的那六亲不认样,我就知道你是个狠得下心肠的人,甚至是对自己。” “哼,别说得你很了解似的,我若真对你动了杀心,也全然不是为了自保。你只需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记仇。” “那今夜的事,在你看来,是仇还是恩呢?” “恩仇相抵吧。” 她跟猴子般跳上一红木椅,坐在扶手上,抖着二郎腿,一边审视着我,一边自若地说到对此事的看法。 “有一说一,这件事中恩情层面较大些,毕竟托了你的福,我才能有惊无险地进入暮雪院。所以刚才那个柑橘,算是我还你的人情,一会若真有人怪罪下来我们没规矩,你大可把罪责朝我头上推。” “至于吗?” 她道“谁知道呢,人心难测。反正我话立在这里,也不再欠你什么。” “你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怪人。” “那你可得小心了,我现都让你捉摸不透,那日后我们要是在暮雪院中起了什么利益冲突,怕是你怎么死在我手心里都不清楚。” 听着她满是刺头的话,我一时间也不知苦笑不得,正欲找点话扳回点脸面,不想暖阁内厅传来了脚步什么。 惊上心间,我忙提醒到“怕是暮雪大人更衣归来,你还是规矩些为好。” 经我提醒,她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 忙把案几上的果皮朝怀兜里一收,人便规规矩矩地落在了红木椅旁,静候着来人驾临。 从珠帘后走出的暮雪大人,妆容间清减了不少,但此时因摘取面纱露出真容,有多了几分冷清佳人的绝色。 坐上暖阁正上椅,深吸了口凝神香,暮雪大人慵懒地说到“怎么,一见我人来,你们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反应间也太紧张了些。” 待婢女奉上热茶,她浅浅地酝了口,这才把话缓和了下来“说话讲究个舒服,你们觉得怎么自在,就怎么坐吧,老是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我眼前,碍眼的很。” 小光道“我们俩不还是女奴身份吗,怎么敢和暮雪大人同堂平起平坐?” “是吗?可惜在我暮雪院中,除了坐,那便是跪;若二位想跪着说话,我也不介意。” “如此说来,暮雪大人此番把我们带上齐天峰,看来真不是为了让我们为奴为婢的;既然如此,我们又何需过于轻贱自己呢?” 听懂了对人话里的玄机,我径直带了个头,在旁边的红木椅上落座下来。 而小光倒是警惕不松,依旧坚持着己见,站在原地不动。 正当这暖阁中静得越发可怕间,忽闻得一阵清碎的笑声,便听到暮雪大人这样说到“有些事情,真是立竿见影,一眼便能分出高低。”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高低之分 放下手中的香瓶,暮雪大人换了副郑重貌,对我二人说到自己的意思。 “从今儿起,小光你就是她的随侍。” “随侍?暮雪大人,你这,这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懂。” 这主意定得突然,任谁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 何况,刚不久前,小光还宣称我和她是平起平坐的。 见我二人都各自有不解,暮雪大人把话说得更敞亮“意思就是说,有她在时,她坐,你只能站,她站着,你只能跪着,而且她说什么,她交代什么,你只有服从的份儿。小光,你的身份虽现下摆脱了最低等的辛奴,但你仍然是天欲宫中的奴,只不过比辛奴地位稍好些,是我暮雪院的玉奴。” “我,玉奴?” 结结巴巴地回味着暮雪大人的话,忽小光想透了什么,忙转身指着我急问上。 “那她呢,她不也是出自女奴院中低贱的辛奴,如今要我伺候她,并奉她为主,凭什么?” “凭我是天欲宫的四使之首,女奴院乃至暮雪院的掌事。这一点可让你心服口服?” “我不服。暮雪大人,小光自认没有地方不如她的;你若真要徇私,我宁愿一死,也决不受她的摆布差遣!” “死?小光,你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进的天欲宫?!你如今大仇未报,才不会为了这点屈辱小节而寻死觅活的;又或者,你想重新回到你的地方,把你这数年经历的苦痛再一一回味个遍?” 提到这些隐晦的过往,忽然小光人跟点中了死穴般,木木地僵在原地,全然没了先前的跋扈飞扬之色。 见一匹烈马降服在手下,暮雪大人又趁势给她下了鞍“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若要让天欲宫在你和她间做选择,毫无疑问,天欲宫会选她而弃你。我曾在女奴院暗示过,她天生就是主子的命,奴这种贱称,若烙在她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你能有幸跟在她身边,也是你命里一场造化,旁人求还求不来。” 矛盾因我而起,我当下自然不能闭口不言,一直摆出副旁观客的样子。 我问到“暮雪大人,你既然说我非奴身,那天欲宫有何权力将我困在此?” “可你这条命,是天欲宫救回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是宝贵的性命呢?你得还,即便你出身高贵。” “我出身高贵?” 逮住她话中的破绽反问间,暮雪大人忽眉头一拧,如摸了烙铁的猫爪般赶紧把话圆了回去。 “等你还清了天欲宫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再同我计较这些也不迟。” 说着,她粉拳一团,轻捶在案几边,再次说到“记住,你现在乃天欲宫中的‘应客’,虽不用再如辛奴、玉奴般受人轻贱,但你当下存在的意义,就是尽心效力于我天欲宫,不得存有半分异心。绿桃。” “在。” 暮雪大人轻悠悠地唤了什么,一粉衣女子便低眉顺眼地闯进了我的视线。 “她是我们暮雪院新来的玉奴,叫小光,你先带她去凝霜阁偏厢住下,并把暮雪院规矩一一细说给她听;若她记不住,守不住规矩犯了什么差错,我就拿你是问。” “奴婢明白。” 绿桃毕恭毕敬地一叩,起身后人一转,又换成了另外一副严苛的尊容。 “跟我走吧,小光姑娘。” “我不去!” 一时间还没扭过性子来的小光,还想同暮雪大人再争辩些什么,不想绿桃一个健步上前,亮出鹰爪,当即扣住小光左肩胛上的伤口,便把人痛唤连天地逮起来。 “这可由不得你说不。” 说着,绿桃架着小光,三下五除二地便离开了暖阁范围。 而这一幕,也同时给我打响了警钟。 若有什么逆反之心,其下场,小光便是很好的先例。 见暖阁落了清净,再瞧瞧我现下的反应,她淡淡问到我“被我的人吓到了?” 我如实回应上“有一点。” “知道怕,那说明你现在对生死,有那么点概念了。天欲宫历来如此,对于真心顺从的人,这里就是个来了便不想走的黄金窟,神仙乡,若时时抱着逆反心态,与天欲宫作对,那这里就只能是地狱了。” 待遇取决于态度,明白了这个道理,我自然有想问的事儿。 “那你想让我替天欲宫办多少事,才肯还我自由?” “不多,一件事便可。” “什么事?” “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这就要取决于你自己的悟性了。” 说着,暮雪大人单手托着香腮,将身子蜷缩在宽椅上,其姿态,像极了犯困的猫儿。 她慢慢说到“这个过程,也许因你悟性高,要不到短短一个月便可成,又或许,你悟性并不及我们所期待那般,这个时间,长长短短间就很难说了。” “你们是要强逼着我学什么吗?” “学,是肯定,但逼 ,却未必见得逼得出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当下首要的,就是助你跨出最基础的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学会如何冷心绝性,不带任何畏惧,一心只服从命令地去杀人。” “我果然猜得没错,天欲宫救我一命,势必要我以命相报。而暮雪大人曾说我来历不凡,那看来我要杀的人,自然也是不凡之人。” “你很能举一反三,从细枝末节推敲全局,这一点上,也足以说明你能胜任这个任务。” 我道“我听说习武之人,从小便要勤加练习;可我已经过了最佳训练时期,即使天欲宫有心栽培我成杀手,也未必见得我能练得成。” “你的作用,不在于要多少武艺在身,而是你这个人本身,有着让万千男儿甘拜在你石榴裙下的魅力。” 舒展开身子骨,她从容地朝我走来,欣赏着我的面容间,有些轻佻味地把住我的下巴。 暮雪大人道“老天有时真眷顾你,让你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好皮相,我曾以为,时间会风化去你这样的美,可没想到,时间只是让你的美沉淀下来,积攒出令人更加心醉的魅力,就如同酒一般,只会越藏越香醇。” “暮雪大人请自重。” 瞬时,我撇开她的轻佻姿态,把自己的心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我若是暮雪大人您,就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天欲宫中。” “你?” 蓦地,她笑得有些自信,有些猖狂。 “其他人我不敢断言,但若想摇动我们宫主的心思,凭你,一丁点可能都无。”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蛮横相处 大约是突然换了个环境,又添了不少无名的压力,我人到暮雪院当夜,便病倒了。 很奇怪,每每陷入睡梦时,总有一个不真的梦境,在这失去记忆的时光中,徘徊在我的梦乡。 梦中,总有一名青衣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玉立在白荷丛中上,翩然于凌波之上,跳着一曲曼妙地惊鸿之舞。 反反复复地探寻心中的迷梦,执着若心。当那名仙姿出众的女子,轻轻地摘下面上的紫纱,露出一方惊为天人的容颜;我看得极真,也极清楚,那个弄舞弹琴的女子,和我长着相同无差的五官面容。 唯一的区别,梦中她的笑,比我多了许多不敢奢望的自信与妩媚。 我不止一次想唤止起舞弄清影的女子,可她对自己的呼唤,却从来是置若罔闻。 因为在这个梦中,她的目光中永远没有我的存在,那柔柔如水的目光和盈盈为月的浅笑,从来都是为了那湖心亭中,一席明黄色身影的男子而生的。 那女子起舞弄琵琶,那锦袍男子和箫,全然一派锦瑟和鸣的融洽。每每梦到此处时,我都会付出同一个念想这男子,会是她的情郎吗?又或者,她本就是我遗忘的那个自己,而这个男子,也是我遗弃在过去中的某个故人。 心潮难平间,我不自觉地迈开脚步,想把这男子的容貌一窥清楚。 面对那背对而立的男子,在每一个靠近的时刻,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我总急不可耐地问上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老一直背对着我,不让我看一看你的真容?! 而每到这个时候,那背对着自己的锦袍男子,总是缓缓地停下唇间的箫声,能清晰地瞧见他侧颜上微微上翘的唇角,清朗地回上疑惑深深的我。 你觉得我会是谁呢? 倏然间,锦袍男子转过头来,望上质问权权的我。似乎那男子的容颜太过可怕,我赫然就跌入脚下裂生出的万丈深渊,瞬间从梦中惊醒。 每每这样的梦中醒过来,我皆是满头涔涔虚汗,心率乱搏,试着回忆梦中种种,可自己却总想不起为何会害怕那男子的容颜;就像一张画图,空有人形,但我永远画不出的眉眼鼻唇,把那男子具体形象化。 “做噩梦啦?” 又一次这样迷茫地惊坐在床榻上,等清醒回涌神魂间,却意外地多了他人的探问声。 我懵懵地转过头,小光那张带着嫌恶的脸,赫然闯入了我的视线。 她冷冷一笑,挺玩笑口吻地对我说到“老做噩梦的人,听说都是做了太多亏心事吓的。” 说着,她也不嫌弃我出着汗,探出手就捂住我的额头。 我一时间不适应,忙挡开她的手“你干什么?” “烧热好像退了不少,看来先前给你灌的药起作用了。” 挺不在意我是个什么态度的小光,连忙将自己沾了汗的手,在我内袍上擦了个干净。 她道“你当我愿意守着你?要不是她们把我的命和你强绑在一起,你病死或是吓死关我屁事。” “她们?” 小光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把那碗剩了大半碗的药端在了手里“你不会发了次高烧,就把之前的事儿又给烧忘得一干二净了吧?祖宗,你就行行好吧,你这一病,连带我一同受罪;为了你,我可是衣不解带地在这儿伺候你一整宿。我小光命虽贱,但也经不起你这般反复折腾的。” 抱怨了好一通,她顺势把药碗递过来。 “药还温着。要我伺候你,还是你自己喝?” “不敢劳动您大驾。” 知情识趣地应了句,我连忙接过药碗,挺干脆地把药喝了个底朝天。 只是当下药喝完了,可小光仍杵在我跟前,瞬间我浑身更加不自在起来。 “你不是一宿没合眼?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回你的地方去吧。” “把人使唤够了,这会儿又开始跟我摆起主子的谱。我还能去哪儿?忘了昨夜暮雪大人的话,我可是你手底下的奴,到哪儿都得伺候着您,应客大人。” “你会是这般乖乖听话的人?” 她此时的一反常态,倒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嚣张跋扈,百折不屈的小光了。 觉得可笑间,忽想起昨夜小光被那绿桃带走的情形,我不禁有些心惊涌面“昨夜那个叫绿桃的婢女为难你了?” “哼,我如何,不关你的事吧!” “的确不关我的事。我也是病糊涂生了缺心眼,怎么会问你这样的事情,自讨没趣。” 自嘲地笑了笑,我又仰躺回被窝里。 我道“既然在这暮雪院中我是应客,你是玉奴,我命令你,自然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此时我没什么需要你的地方,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可话刚完,小光突然脸一变,卯着脾气一把将我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你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小光不甘示弱地回敬上“人话我当然听得懂,可不好意思,眼下没多少闲暇时间 给你这个摆谱的主儿喘息。暮雪大人刚来过并交代了,你人醒了,就即刻带你去降雪斋见她。你说此刻我是该听她的,还是该听你的?” “你少拿暮雪大人来压我。我还真不信,她真还不让一个病人喘口气活的,是你曲解她的传令,故意来刁难我吧。” “由不得你不信。” 人前撂了个狠话子,小光不由分说地将我拽下了榻。 为此,我俩一路扭打不断,可惜的是,小光这丫头力气实在是比我大多了,除了我自讨苦吃的份,还真拿她没办法。 “你怎么这副模样?” 进了降雪斋范围,正巧在廊道另一头碰上外出归来的暮雪大人,小光暗中下了个绊子,我一时重心不稳,便趔趄地摔趴在对人脚下。 披头散发的我,把遮挡视线的刘海朝后一拨,立马振作起十二分精神爬了起来。 “刚醒就被人强抓来,我能不狼狈吗?” 暮雪大人道“小光,我不是说过,你主子醒了,来报个平安便可,你怎么把人也给强扭来了?” 小光道“就是因为病了,才该多出来活动活动,这样病气才散得快。掌事你瞧,应客她人现下是不是精神了许多?”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挑战在即 一个笑起的时间,暮雪大人似乎已经知晓了我和小光间的摩擦为何。 悬着一抹淡笑,她道“你和小光为主为仆相处是第一日,有些恩恩怨怨,我便不插手干预了。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如今身为暮雪院的应客,连手底下的人都约束不住,那可见你也成不了多大的事。” 我有些气恼地回到“难道暮雪大人看不出,我和她根本就不合拍?强扭的瓜不甜,我觉得,您还是尽快把她送到合适的地方去安置吧,省得碍了我的清净,也污了您的眼。” “就这么嫌弃小光?可你不要她,我更不会再收留她,如此,摆在她面前剩下的路,只有死路一条。” 如烈火遇上瓢泼大雨,我怒气立见无影,反有些措手不及。 不喜欢小光是一回事,然把就此把她逼上绝路,又是另一回事。 意气用事怎么比得过人命关天,我始终这样认为的。 见我有了动容,暮雪大人转而警告上小光“念你是初犯,且你主子当下没有追究的意思,我就饶了你这一回;若再让我知道你有任何对主子越矩不敬的行为,那下场,可是比你知道的要凄惨百倍,千倍。” “绿桃。” 分毫顾不上小光是个什么反应,暮雪大人吩咐到身旁紧侯的婢女。 “去把宫主刚送来的那件银狐大氅取来,给应客披上,外面现下极冷,她病刚见好,可不能再有半点差池。” “是。” 面对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别说小光心中甚是不满,连我都觉得暮雪大人这偏私,太过明显了些。 等着保暖御寒的银狐大氅披上身,暮雪大人笑盈盈地邀请到我“既然来了,我不妨就把事儿给你交代交代,好让你心中提前有个准备。” “这么快?” “你不想吗?犹犹豫豫可不是好事,既然有了决心,只管跟我来便是。” 话毕,暮雪大人便先我一步,踏入了降雪斋的门槛。 而我原地愣了片刻,想想也没什么退路可选,索性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坐。” 招呼我间,绿桃已经领着个丫头进了屋,又是上褥子,又是奉茶,又是上糕点果品,弄得我好似来这里作客般周道。 还不等我把这款待享用一二,暮雪大人已经从内厢中折回,手中还多了一个紫金锦盒。 挨着我落坐下间,她也没做什么铺垫,当着我的面径直打开了锦盒,将一本书放在了我面前。 她道“这就是你往后的必修功课。” “我的必修功课?” 不解间,我拿起书草草地翻阅了一遍,里面画了许许多多女子不同的姿态造型,半明半惑间,又将书翻回头,封页上赫然写着 飞天那罗舞。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我急问上“暮雪大人想让我修习舞技?” “不错。” 她蜜笑在唇,审视我间眸光湛湛,似乎抱着格外高的期待。 暮雪大人说到“这本‘飞天那罗舞’上记载的舞技,相传乃是百年前乐仙墨子青游离敦煌时,神游大千佛境,观飞天舞者紧那罗舞姿所编。此书经过几番周转,最后被南邦使臣进献给了大周,当时大周天子显帝为使这天人舞姿重现人间,不惜耗费重金,在民间广招能人研习此书,可惜竟无人能练成此舞;后来一次偶然机会,一位刚选入宫的秀女无意中见了此书,阴差阳错地练就了这‘飞天那罗舞’。而这秀女因此舞崭露头角,一舞成名,成为了显帝最宠爱的妃子。” 听到此,虽觉得手中这本舞技之书来历不凡,然却也觉得有几分荒唐可笑。 我道“既是神人舞技,凡人怎可轻易学会?暮雪大人,这本‘飞天那罗舞’的舞谱,其真假,也许就如你口中这带着神话色彩故事般,不足采信。” “我既然敢拿出来让你修习,自然说明这舞谱是真的,至于它的来历,你不用过于在意。” 有些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我平心静气间,把最坏的结果给了对方掂量。 “高看是一回事,可结果又是另一回事,万一我真练不成这‘飞天那罗舞’,岂不是辜负暮雪大人一番苦心?” “错了,你没辜负我半分,而是你辜负你自己。若一日练不成这‘飞天那罗舞’,那你便要一日留在我天欲宫中,更谈不上什么自由。” “暮雪大人是在威胁我?” “威胁也好,强人所难也罢,你若没这个天分练好此舞,那就是说明天意要你从此一世困在我天欲宫中,直至老死。你要如此没有大志的活着,我也勉强不得,不过你想知道的事,也会变得遥遥无期,甚至变成你一生煎熬。” “看来这事,我是没得选了。” “不是你没得选,而是机会来了,你自己不会把握;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真有心把精力放在一件事上,未必不可成事。” 我咬住唇深了口气,顺势将面前的舞谱合上。 她说得也是实在话,我不试一 试,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呢?这寡趣的人生,有点憧憬和精神支撑,也强过赖活着许多倍。 定了心,我问到“何时开始?” “只要你下定了心思,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我还要给你提个醒,一旦开始练习这‘飞天那罗舞’,那你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没想过会轻松。” 她道“要修习‘飞天那罗舞’,可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的事。要练就此舞,一定的轻功底子是少不了的,而且此舞要达精妙之处,是习者体态轻盈到踩着花朵这等娇柔之物,也能轻盈自若地舞蹈。所以当下你修习此舞间,首要要攻克的是,如何让你的体态更加轻盈,柔韧。” “那意思是说,以后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吃东西了?” “这是自然的,要控制你的体重并非难事,我想你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不过,你当下最紧迫的缺陷是,现下毫无轻功基础可言,若要速成,肯定是要受点皮肉之苦的。就不知你熬得熬不住?” 我眉头微微一凝,问到“要怎么速成轻功?” “这轻功速成之法,自然是要你日日踩着刀刃,以痛为激励,最终达到游刃有余的境地。”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从和暮雪大人谈话后第二日起,我便开始练习飞天那罗舞。 首先体态上的规控。 我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类型,体重上的先天优势,让我不需要经过什么严格的体能训练,体重已经达到舞谱上提及适宜练习的标准。故进入练习时,专门指导我舞艺的娘子更侧重于柔韧性巩固方面的基本功练习,至于我的 第三百七十章 倔心如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晚间。 “这么刻苦认真” 练柔韧正专注时,忽一脑子清净被个刺耳的话给搅破,我头微微一昂,撞见了张不意外的嫌弃脸。 面目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擦了擦了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把腰压了下去。 小光哼哼两声,说到“你不待见我,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薛神医让我给你送药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架泯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药膏猫腻 苦来,甘来,人生转折无端。 脚上的刀伤,我以为忍一忍便能挨过去,可谁知道,一夜过去,这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感不仅没削减半分,反而呈恶化势态扩散下去,一早无眠起身,我双脚已经肿胀地不能下地行走了。 薛神医查看过我双脚上的伤,挺纳闷说到“不可能啊,我给你配的都是些消肿化瘀的药,怎么用了后不见起效,反而让伤口有化脓感染的趋势?” 说着,薛神医又把我的伤检查遍,问到我“你是不是昨儿个还用其他伤药?” “没有。” 答间,我疼得猛吸冷气,牙关不住地哆嗦。 “这就奇了。昨日我给你第一次上药时,也是用得这配方的膏药,效果也挺好的,按道理今日不会影响你的正常行动,可眼下——真是怪了,怪了,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捋着山羊胡须,薛神医也是陷入苦思不解中。 我忍着痛说到“这药是小光昨夜给的,说是您托她带回来的,会不会中间有什么纰漏,拿错了药膏?” “这怎么可能!我薛阳三十余载,经手过无数疑难杂症,对于有把握的,对症下药间从来没出过半分差错;娘子如此说,不是明摆着在砸我薛阳‘阴阳判’的招牌吗?!我不妨当着娘子面立个话,要真是我的马虎,配错了药,我薛阳立马当场自刎谢罪。” “我没针对薛神医的意思,您跟我赌咒发誓,起什么作用?现在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事实摆在眼前,我只想尽快帮配合你找出这其中不妥。” 强憋下一口痛气,我指着案几上的药膏盒子再说到“那是我昨晚用过的药膏,薛神医你也别老固执己见,查验一下就知道是不是药的问题了。” “我的药,肯定没错的。” 挺自负地回了我一句,薛神医便快步走到案几前,将那盒药膏拿起,并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然片刻过后,检验着药膏的薛神医,面上先前的自信满满渐渐消退去。 “这药膏里,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反复嗅着药膏里散发出的气味,然薛神医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什么眉目来。 见他百思不得其解,我忙说到“昨夜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会有些火辣辣的疼,根本不像神医您第一次为我上药时,有股清凉凉的感觉。” “这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是火辣辣的感觉,娘子能再具体一点吗?” 薛神医似乎抓住了什么症结,立马向我询问来。 我微微垂头冥思,回想起以前在玉衡峰找野蔬充饥的光景,忽想起一物,立马将这痛感具体化了些“这感觉,有点像空口嚼野山椒,辣得疼。” “野山椒?” 反疑了声,薛神医径直用小指指甲,在药膏中挑了极小的一点点放入口中,腮帮微动一二间,他如吃了什么极难食的东西,立马“呸呸呸”吐个不停。 “这药膏是我配的无疑,然却被人暗中动了手脚,里面放了盐辣水混着!伤口在愈合期间,沾了这东西,不疼不肿才怪呢!” 于这事,我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以前在女奴院,一旦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奴管们都会用浸了辣椒水的皮鞭,再沾上盐,惩罚那些犯错的奴女;被这种鞭子抽打后,不仅疼得要死,且伤口会变得又红又肿,很长段时间内都不能愈合。 如今有人在我伤药里添了这东西,很明显是想让我吃点苦头,甚至废了我这双脚。 小光?! 想到此,潜意识不由自主地将她对号入座起来,可当下也没有更好的怀疑人选顶替下小光的头号位置,洗脱嫌疑。 “现下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不到广露阁中练舞?” 正想得心慌慌间,忽然一声娇厉的声音传来,差点没把我的神魂震慑出躯体。 昂头一看,便见暮雪大人带着绿桃进了我的房间。 瞧见了薛神医在场,她也有些狐疑地问到“薛神医怎么也在这儿?” “薛阳见过暮雪大人。” 换上一副毕恭毕敬貌,薛神医人前致上礼后,忙说到“娘子这出了件棘手的事儿,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向暮雪大人您禀告,不想您却早一步来了。” “出什么事了?” 薛神医道“有人在娘子治刀伤的药膏中加了盐辣水,导致她双足现在红肿发炎,行动艰难。” “有人嫌命长不成,敢在我眼皮子下犯事?” 冷嗖嗖地看了我一眼,暮雪大人冷笑沉在唇间,目光又转而落到了薛神医身上。 “她可是我们天欲宫极看重的人,眼下出了这等纰漏,进而影响练舞进度,我身为暮雪院的掌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姑息养奸;薛神医,她用的药可是从你手中出去的,如今人出了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暮雪大人这——天大的冤枉,薛阳冤枉!” 面对天上无端掉下的大黑锅,薛神医也是避之不及 ,慌了人前仪态。 薛神医解释到“这药膏确实是我配制的,但却是出了我的手后被做了手脚;暮雪大人可是忘了,昨晚是您吩咐娘子身边的玉奴小光,到我行馆取的药,若要论嫌疑,恐怕她才是最难脱干系的那个人。” “小光?!” 人前冷冷地念叨了小光名字一遍,暮雪大人的目光,又冷幽幽地飘向我来。 她道“看来她跟在你身边这两个多月,也不见约束间有什么长进;既如此,那我就多管闲事一回,替你好好管束管束你的玉奴。绿桃。” “奴婢在。” “去把小光那丫头带来这儿,我要亲自审问审问,看看她是匹多难驯服的烈马。” “是。” 还不等我说什么,绿桃已经神速地走出我的厢房;而此时因我心里也对小光抱有怀疑,犹犹豫豫间,倒成了个人前拿不起事儿的主。 半盏茶功夫,小光便被绿桃“请”进了我的厢房,当着众人的面,跟殃鸡似的被绿桃摔扑在地上。 “好端端的,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要绿桃姐姐动用这么大阵仗来请我?” 刚窜起身来,还来不及拍拍满身的灰,小光忽见暮雪大人在上座,人顿时跟冻住了般,迟缓地将身子缩了回去,并规矩地跪在原地。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祸从天降 当下,气氛如凝固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放下手中取暖多时的手炉,暮雪大人漫漫无心地挑起了个话题“小光,你是自个痛快招呢,还是等绿桃请你开口” 大威慑在前,小光一个小小玉奴岂能招架住掌事的威仪面色间无端多了几分苍白,然目光此时,却不自觉地朝我抛来。 我对了眼,那滋味一目了然。 非恨即怨。 然此时暮雪大人的耐心似乎十分有限,圈起指节在案桌一敲,顿时这气氛间又重了许多阴沉。 只见小光咬着唇,声中带着极重的埋怨味说到“不用劳烦掌事多费神,小光认便是。” 真是她干的 想到昨晚的事儿,我还以为和小光间,虽达不到交心交命的地步,但至少说一架泯恩仇的可能是有的;然此时她堂而皇之地一认,我反倒成了最天真,最蠢的那一个。 可正当这样的思维在成形间,小光忽朝我讽刺来“我小光这一辈子,从头到尾都吃着天真的亏,本以为进了天欲宫头脑便清醒些,不想没谨记几日教训,还是栽在你这个心计阴诡的丫头手上。我服气,我认栽,谁叫我傻呢” “我心计阴诡明明是你处处跟我过不去,暗中算计我好不好你这认罪态度,倒理直气壮地倒打我一耙。” 小光也急上劲儿“我倒打你一耙昨晚咱们俩干架的事儿,虽口上没明说对错,但我小光是真心想同你和解的;可你呢,除了仗着暮雪大人狐假虎威,暗中排挤我外,你有几分真心实意在算我小光有眼无珠,信错你,如今你要借暮雪大人的手治我以下犯上的罪,我确实百口莫辩,也没觉得什么理亏的” “等等,我,我不是说干架的事你所谓的认罪,不会是以为昨晚我和你干架的事儿,我小肚鸡肠的在暮雪大人面前告你一状可眼下,我们询问的并不是这档子事儿” “不是” 顿时跟遭了雷劈似的,小光那股凌然就义感荡然无存,转而被惊慌无措所占据满。 “不是这事,那当下叫我认什么” 她一结巴,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觉得事情坏了。 “想不到你们主仆二人之间,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知是所谓的齐心还是默契不到位。” 暮雪大人一开口,这局势越发朝控制不住地方向发展下去。 静候在旁的薛神医说到“你主子的伤药里被人动了手脚,导致现下双足发炎红肿,无法练舞。小光,药膏可是我给你的带回凝霜阁给你主子的,且刚听你主子说,药也是你给她上的,那如今出了这纰漏,你说暮雪大人和我不怀疑你,还怀疑谁呢” “不是我我,我没做过” 倏地,小光如斗鸡似的,情绪爆发开来。 “我敢指天发誓,那盒药膏从薛神医您处取来后,就直接送到了凝霜阁,也是当着她面打开涂抹的,我,我如何做手脚” 薛神医道“期间接触过药膏的人,只有你一人而已,且我的行馆到凝霜阁也有段距离,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途中生了歹意,想下手整蛊你的主子呢况且,里面加的盐辣水并不是什么难弄到手之物,你要做手脚,很容易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空口无凭,可你呢,药膏是你配制的,谁又知道在你给之前,会不会已经出了纰漏” 薛神医道“我和应客娘子无冤无仇,且是效力于天欲宫的,我为何要做损害天欲宫利益的事情反倒是你,敢跟主子出手干架的丫头,想来平日对她的积怨也不小,下得盐辣水整蛊你家主子也是推敲得通的。不是你嫌疑最重,还会是谁” “我,这,不是,我” 三言两语间,小光已经在薛神医巧对下呈节节败退势头;而此时也奇怪,小光越是无法解释,我倒越倾向于她是无辜的。 她通常的谎都是破绽百出,而当下这个无端扣在她头上的罪,无疑太过精密,不是小光这等直肠子能想出来的。 若无帮解,小光这锅背定了,我忙替小光说到“等等诸位,我有话要说。从一进门开始,暮雪大人还未向小光说明何等罪由,她便主动认了昨晚和我打架的事儿,可见她不是个敢做不当的人。眼下在这药膏中下盐辣水的事儿,性质上论起来,其实和小光冒犯我的事儿是同等性质;都是要受过的事,为何她认一件却反而不认另一件呢” 薛神医道“娘子,若两件都认了,便是数罪并罚的重处,这丫头的身子骨可受不起的。鉴于此,你觉得小光会认吗” “薛神医您大概是忘了,刚刚小光可是毫不犹豫地认了打架的事儿,且还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若她真有这份儿心计,如何能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如此自然的招认了换做是任何人,在知道自己要受罚的前提下,该考虑的是如何狡辩,工于心计地把两件事都推得干干净净;而不是像小光这般,毫无任何心理准备,就无端端跪在这儿给人背黑锅。” “娘子这话,我听着怎么像在怀疑我薛某” 稍稍拂了拂额间的痛汗,我依旧保持着从容镇 定说到“我是对事不对人,若小光当下嫌疑难脱,那薛神医一样难以自清。” “你” “好了,都打住。” 对人正见眼红脖子粗,不想在旁静听多时的暮雪大人,忽开了金口阻止上。 “这药膏一事我会继续让人查,不会错冤枉一个人;但小光,还是得罚。” “为,为什么要罚” 当事人愣没吭声,我这个苦主倒是先一步惊问出口。 暮雪大人冷冷淡淡地回到“还记得两个月前,我在降雪斋外给小光立得警告吗我说过,若再让我知道她有任何对主子越矩不敬的行为,那下场,可是比她知道的要凄惨百倍,千倍。这话,我可不是随口说说,做做场面的。” 说着,暮雪大人转过头,对小光发话上“你公然和你的主子打架,乱了尊卑,这是你亲口承认的;虽你主子想包庇你,但在我这儿,规矩就是规矩,而我之前也警告过你。如今是你不知收敛,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来人。” “掌事吩咐” 两魁梧男子健步走了进来。 “将小光即刻绑了,交由清风送去罪奴司,好生洗心革面。”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小光被送去罪奴司后,忽然这凝霜阁,变得格外冷清。 这种冷清,不是你身边少人走动,也不是缺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是人与我间变成了类似狱卒与囚犯的关系,他们不会回答你任何超过职责外的问题,而我自己也在这种冷漠的相处方式中变得麻木,变得沉默寡言。 我突然特别怀念和小光呆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非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树栖夏蝉 不知在红梅林中困呆了多久,四周够寒的风,够冰的雪,够醒脑的梅香,似乎也没能给我一个清醒的头脑。 一瘸一拐地朝沿着回路走,我满脑子都是如何如何去同暮雪大人说理,怎么怎么把小光从罪奴司尽快弄出来;此时的我,根本没任何心思去深究,这问题的真正症结所在。 这股横冲直撞的念头正在兴头上,廊桥对面走来两人,也不知为何,忽然截住了我的去路。 “应该就她了。” 不解对方为何拦住去路间,其中一个有些低眉顺眼的女子,忽然朝身边另一个挺朝气活泼的少女指上我。 我跟当头被淋了雪般,愣了愣,然再回味刚那女子的话,好像是在说我没错。 少女明媚一笑,点点头间吩咐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金鳞,你去把风望住,暂时不要人打搅我们叙话。” 领话的女子顺从地颔首,连忙走到三丈开外的地方,把四下的动静观察得把戏。 转过重心,此时少女对我说到“姐姐别害怕,我拦住你的去路,纯粹是想同你聊聊天。” “我好像不认识姑娘你。” 对人的亲和态度,并没有让我放松警惕,再三地将这少女打量过,我面上的狐疑更胜先前。 “姑娘瞧着极脸生,想必不是暮雪院的人吧?” “不是。” 她冲着我直笑,颜容间明媚无邪。 “我住在浩云峰,姐姐若不嫌弃我唐突,可唤我‘夏蝉’。” “夏蝉?” 回味了遍她的名字,我想起了些来由,又说到“树栖鸣夏蝉,你的名字,可是同名于这诗中的‘夏蝉’二字?!” “原来姐姐也知道这句诗文啊!小妹的名字,就是来源于这诗文中的二字。” 面对她忽起的热情洋溢,我始终有些别捏在心,若说为何如此巧合地猜中她名字的来由,却是因为以前留意到暮雪大人房中的一副画,上面不知是何人题了首四季诗,这一句便是其中一阙。 她唐突拦路不假,但其态度间并无什么越矩之处,我亦客气地回应上“夏蝉姑娘见谅,我当下还有要事在身,请您行个方便把路让让。若往后有缘再会,我定周全相待,谢姑娘今日体谅之情。” 夏蝉依旧笑着,一边回味着我的请求,一边朝我要去的方向张望去;也不知为何,她笑意忽然重了几分。 她说到“看姐姐此时属意的方向,是要去降雪斋见周暮雪吧?不巧,小妹刚从降雪斋出来,周暮雪她人并不在那儿;您去了,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周暮雪?您是说的是——” 她口中提及的名字既陌生又耳熟,我拿捏不准间,反问上夏蝉求个精准。 “她就是这暮雪院中,人人敬畏万分,无敢不从的暮雪大人啊。她本名姓周,姐姐跟在她身边日子也不算短了,难道她没告诉你?” 错愕间,我如实地摇摇头“确实不知。我不过是暮雪院中一名新晋应客,且这牵扯到暮雪大人的私事,她有权保留。” “瞧姐姐一口一个‘暮雪大人’的尊着,想来您呆在她身边这两个多月,她够得意的。” “得意?我不明白夏蝉姑娘的意思,暮雪大人她得意我什么。” 一浪接一浪的疑惑袭来,我除了反复被动发问的份儿,心中好奇越来越重。 “她当然得意了,以前她在你手下低声下气地作奴,现在轮到姐姐您受她差遣,她能不耀武扬威吗?我刚回山就跑来暮雪院,为的就是瞧瞧周暮雪这丫头如何个嘚瑟法的,可惜似乎来得不是时候,真叫人恼气。” 夏蝉的怅然若失,我当下品不出是个什么心态,然她口中描述的事儿,却似一道晴天霹雳,硬生生将我劈懵在当场。 我耳朵没聋,刚清清楚楚地听到夏蝉说,暮雪大人曾是我手下的奴! 这等透着荒诞的奇闻,换了谁处在我这一角,也是招架不住的。 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懵劲儿,我不敢置信地问到夏蝉“夏蝉姑娘是在同我开玩笑吧?暮雪大人给我做过奴,这,这不太可能的事,传出去也没人信的。” “信不信由你啰。具体经过,恕小妹不能向你透露过多,但周暮雪曾是你贴身随侍,却是不争的事实。” 说着,夏蝉边打量着我的反应,边俏皮地问到我“姐姐一定觉得很反转吧?平日里趾高气昂,冷若冰霜的周暮雪,居然藏着这么一段见不得人的黑历史。” 而我,却陷入答不上话的尴尬境地。 夏蝉的话真不真,我作为牵涉人虽不明来龙去脉,但有一点却是极确凿的我在见暮雪大人的第一面时,就觉得她似曾相识。 原以为只是偶然,可现在看起来,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毕竟的直觉不会因为记忆丧失,而失去了本来的敏锐判断。 事情如今有了柳暗花明,我自然不会把住些鸡毛蒜皮多作计较,反探询上一些本质上的问题。 我定下心 ,问到夏蝉“夏蝉姑娘,我冒昧向你请教请教,你觉得暮雪大人有几分对旧事的介怀?” “姐姐怕周暮雪她,因耿耿于怀于旧事而刁难你?” “不敢说十分肯定,但最近发现的一些事,经夏蝉姑娘这么一点拨,也有了六七分苗头。” “她还真敢背着公子的意思,暗地给你小鞋穿?姐姐,你快同我讲讲,周暮雪如何为难你的。” 话题有了新颖,夏蝉人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夏蝉表面上看着年纪轻轻,可瞧着她说话行事的风格,尤其是不把暮雪大人放在眼里的傲态,我断得出此人在天欲宫中的地位,绝不亚于暮雪大人。 况且,小光的事我心中甚无把握能说服暮雪大人放人,如今有她夏蝉插足搅合,我倒是起了试一试的心思,看能不能在她身上找到解决困境的突破口。 我陈述到“事情是这样的。我身边有个同伴叫小光,都是被暮雪大人从女院中提拔到暮雪院中的,只是因为际遇的不同,我成了暮雪院中的应客,而小光成了侍奉我的玉奴。本来也过得相安无事,可就在前两日,我因练舞受伤,一时大意被人在我的药膏里动了手脚,而小光因为此事被暮雪大人抓住了把柄,进而被罚入了罪奴司中受过,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所以,姐姐这般急冲冲的前去降雪斋,是想为那玉奴求情?都过了两日,要求情,也太晚了点吧。” 我道“晚是因为当时我没有证据,证明小光的清白,而现在不同,我知道是谁搞得鬼。”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忽来援手 从锦袋里不知摸出什么东西,夏蝉朝嘴里一塞,在我面前嚼得津津有味。 见我半响没有下文,夏蝉鼓着一边腮帮子,一边替我续了下文“我猜,姐姐现在难以启齿的,是指整件事乃周暮雪那丫头一个人自编自导出来的” 不由自主地漏出了点惊色,佩服这小丫头察言观色的本事间,我说到“她是暮雪院的掌事,要管束下面的人,有些手腕也是无可厚非的。如今我希望,她达到了杀鸡儆猴的目的后,速速将人放归。” “杀鸡儆猴我看姐姐当下是完全会错了意,搞错了方向;即便此时去了,也是无功而返。” 一瞬间,我人前变得极僵直。 根因不在此,又在什么地方呢此时我一双眼中写满了迷惘,带着渴求,希望对方能给我一个明示。 夏蝉也不吝啬地同我说到“杀鸡儆猴的手段固然有约束人的作用,但这方法对姐姐你,似乎起效太微乎甚微了。从这件小事来看,小妹倒认为周暮雪这丫头更倾向于针对你。” “针对我我有什么好针对的。” 她这么一说,我不仅不理解,反而陷入更深的迷惑中“暮雪大人若真要有意针对我,那为何要将我带出女奴院,让我我吃得好,穿得暖,还提拔我成了暮雪院中的应客” “姐姐,有些恩惠,可不一定是周暮雪心甘情愿给的,在我们眼里,这种事通常叫做服从命令。暮雪院掌事,四宫使名头叫虽响亮,但姐姐不要忘了,真正能在天欲宫中拍板定调,还是我们的公子。” 忽有种拨云见日之感,我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暮雪大人眼下对我的种种照拂,不过是因为宫主的属意,不得不照办” “那要不然呢” 鼓着的腮帮一收,夏蝉的话更见信手拈来“我太了解周暮雪这个人了,她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性格,当年她在你手下屈就那么长时间,虽是任务奈何不得你,但无疑是伤了她本心自尊的;而周暮雪向来对公子的话是言听计从,如今公子有心要栽培你,她自然不敢公然忤逆公子的意思与你为难。左右权衡间,也只能暗中给你下点绊子,不痛不痒的,你察觉不到,公子那边也好交代。” “夏蝉姑娘,以前她在我身边为奴为婢时,我对她很差,经常打骂于她吗” “那倒也不是。人嘛,谁又甘心屈居下风况且以她的出身,要反过来伺候别人,无疑对她周暮雪是种羞辱。” “我可以理解为,暮雪大人的来历,并不是一个区区天欲宫掌事那般简单吗” 夏蝉笑了笑,忙撇清到“怎么猜怎么想,是姐姐您的自由,若要跟小妹我掏底,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本就没期待从夏蝉口中套出更多关于暮雪大人的来历,且也不是我当下关心范畴内的事儿,故我快速跳过这个话题,直言不讳地询问上夏蝉解决之道。 “既然找暮雪大人评理无用,那我该找谁帮忙去难不成真要我上无尘殿,找你们所谓的公子评理叫屈去” “还一口一个暮雪大人,姐姐啊姐姐,看来你在暮雪院这两个多月,没少受那丫头潜移默化的荼毒。” “她荼毒我什么” 夏蝉道“当然是把你的本有气质高贵统统抹去,彻头彻尾地改造成一个奴,一个言听计从的奴。” 我疑不散“能把我训练成听话的奴,不是你们天欲宫所乐见的吗” “姐姐,天欲宫不缺少使唤的奴才,至少在我看来,公子当初救你性命,完全是欣赏你的个人魅力与价值;若没了这些东西,公子保你有何用说白了,要在天欲宫内挑个低眉顺眼的奴才,公子顺手一抓便是一大把,何苦费劲心思地在你身上雕琢这俨然不是公子想要的结果,而周暮雪呢,偏偏把你推向这样的境地中。” “那看来,我还真的鼓足了胆气,去无尘殿会一会你们家公子,顺道谢一谢他如此高看得起我。” “那倒不用。区区一个玉奴,要想救她脱困,根本用不住惊动公子他。” 有转机了。 把握住这一点,我趁热打铁地问到“言下之意,夏蝉姑娘肯帮我救出小光了” “是啊,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好说话,不代表无所求。通常越好说话的人,胃口就越大,不是吗夏蝉姑娘” 我不信天上会掉馅饼,同时我也做好让夏蝉开价的准备。 她笑得如春花般灿烂,无邪面貌下,却有股惹是生非的调皮劲儿涌上双眸,格外的明亮。 她道“姐姐放心,那个叫小光玉奴,我保证不出半天时间,便送回你身边。至于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很简单,小妹只希望你以后活得更有骨气些,别让周暮雪那丫头太恣意妄为了。我太讨厌她的目中无人了。” “不对吧,你是想让我和她处处对着干。夏蝉姑娘,我倒是不拒绝你的提议,但这里毕竟是她掌管的暮雪院,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应客,有何能耐与她公然叫板” “姐姐莫要妄自菲薄。在她的地盘又如何不要忘了,她周暮雪曾经可是 在你手下,言行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婢女;她毕竟曾陷入过奴的角色,即便现下摆脱了那种环境,心中或多或少,都留有你往昔耳提面命的阴影。” 说着,夏蝉朝我人靠近了些,圈握着我犯冰的手劝慰上。 “您大可放心,若论现在谁心中最不痛快,最别扭,无疑是她周暮雪本人了。她在你面前,从来只是表面风光,其实呢,内心的羞耻感一直让她处于下风的。” 我冷淡淡地笑了笑,立即抽回双手。 “夏蝉姑娘,你好像更记恨着暮雪大人,难不成你想借我的手打压她,好巩固自己在天欲宫中的威信” “我只是想手中多个周暮雪的笑柄而已,至于她的东西,小妹从来都没看在眼里过。再者,看着她一点一点在公子面前,失去引以为傲的本钱,我觉得这本就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说着,她退后两步,朝我挥挥手致别。 “以后姐姐若有什么事要小妹帮忙的,派人到浩云峰支会一声便是。小妹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一定是能让周暮雪输得血本无归的那个人。” 话毕,她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快步消失在我眼前。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无明业火 夏蝉是个守信诺的人,酉时未到,小光人便送回了我凝霜阁中。 再见到小光那一刻,很是让人触目惊心人像只被弄得半死不活的阿猫阿狗,用一张脏兮兮,油腻腻的破布裹着,大冬天里光着便送回了我的住处;人吊着半口气,气息可谓是三进一出,时有时无,且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掉进了染缸似地,根本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面对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小光,罪奴司这个地方,在我心里烙下了极重的阴影。 我知道近日和薛神医间有些不愉快的摩擦,但此时救人如救火,我也顾不上脸面,软的硬的通通给他用了一遍;毕竟当下我在天欲宫中身份特殊,面对我的一再纠缠豁出去的态度,虽然薛神医嘴上颇有微词,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帮我救人。 施针,上药,包扎,为了捡回小光徘徊在鬼门关外的半天命,近两个时辰里,我配合着薛神医的要求一刻都没歇过脚;而眼下小光最要命的症结,是五脏六腑藏有内伤,加之风邪入体,造成她当下一直不退的风寒高热。 薛神医说,若今夜小光挨不过这个坎,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不知是薛神医是看麻木了人的生死,还是当下仍对我抱有怨气,挺戏谑地说小光不过是个玉奴,命贱间,要我不要太在意她的生死,还说即使小光死了,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换个奴才伺候,不痛不痒罢了。 也因为薛神医的这番话,彻底将我给激怒了,人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凝霜阁的,可去时,却是被我驱打着爬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像一名守灯者,寸步不离地护着小光,等待着一个奇迹降临。 精神状态,因小光的病情时紧时松,也不知这期间瞎折腾了些什么,等听过阁外响过的两下金钟声,疲倦的我这才有了些属于自我的意识。 二更天,原来已经这般晚了。 看着仍昏迷不醒的小光,我重重地摇了摇脑袋,甩开那些消磨人意志的困倦,将浸过水的棉帕淘拧干,继续为小光擦拭身体降温。 “你还是老样子,都自顾不暇了,还强逞能保别人。” 正擦得专注间,背后冷不丁飘来个声音,让我如临大敌般警觉起来。 猛回头一望,周暮雪人已经立在了一尺开外的地方,神情阴沉地打量着我和榻上昏睡的小光。 或许是心中怨气积压过久,我亦没跟她多客气“看见我焦头烂额的,你这始作俑者应该很高兴才对。暮雪大人,夜深了,若你来只是为了一两句风凉话,那对不起,我没功夫奉陪。” “看来夏蝉那丫头,没少在你面前诋毁我。你可是忘了自己还是我门下的应客,如今存着别样心思,对我出言不逊,按宫规,我身为掌事有权处置你越权之过。” 佛亦有三分火,她一来便在我面前摆出个掌事的臭架子,要罚这要惩那的,我人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站了起来,狠狠地将手中棉帕摔在了铜盆中。 顿时,盆中水花四溅,也激荡开我心中的无明业火。 “周暮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摸着良心说,夏蝉是在诋毁你的所作所为吗?别把人当傻子玩弄,我虽失忆,但还不至于蠢到黑白不分!” 一股胆气从怒生,我大步一前,把周暮雪逼在了眼皮下“我告诉你,周暮雪,你还真该感谢夏蝉替你解了围;不然你我间的恩怨,就不单单是现下在凝霜阁内争得面红耳赤,而是在无尘殿上,当着你那位敬仰如神的公子的面,撕破你这张阴毒的脸。” “你骂我阴毒?” 我哼哼一笑,讥嘲到“难不成还要我夸你贤良?一个背主之奴,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谈什么规矩,什么道义。夏蝉说对的,即便现在风水轮流转,我成了你暮雪院中的檐下客,可你曾经为我身边奴婢之事,将毕生是你人生的一个污点,无法洗刷。” “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话还萦绕耳际间,周暮雪忽脸现阴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右手,掐住我的咽喉。 “我,我真不是故意瞧不起你,杀我,你没这个胆!” 越强则强,惊变之下,我完全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 而周暮雪此时,眸色逸散出如雪面反射出的寒光,下手间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吐字极狠地说到“你不过是生来命好罢了,不然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你现下能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仗着公子对你还有几分耐心,有恃无恐罢了;可我告诉你,对于一个不听话的人,天欲宫的原则是从来不养虎为患,若利用不了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会让这隐患继续猖狂下去。” 我不住地咳嗽间,尖着嗓门,努力保持着不屈的气势“我还真想到,自己在你眼中,居然是只吃人的老虎;看来当初你屈就在我身边,造就了此时此刻的怨愤,也不是目无道理的。毕竟嘛,奴才被主子打压得太紧,都有逆反心理。” “我周暮雪不是你的奴才!” 一股不易察觉的惊惶在她面上闪过,她手忽脱离我 的咽喉,重重扣住我的肩膀往下死按,一时间招架不住,我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我周暮雪一生认定追随的主子,从来只有公子一人。你,只不过是我家公子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为了更好让你发挥出该有的作用,我奉命陪你演了出主仆情深的戏码。你此时当然可以沾沾自喜,那是你忘了当初,如何被我周暮雪像猴子般,耍得团团转!” “周暮雪,你现在这叫不叫气急败坏,强词夺理找安慰?” 说着,我趁她分神之际,一拐子撇开她压制在我肩膀上的手,人前窜了起来。 “你小瞧了人的脑子,有些事情,嘴上撇越干净,心里就越在乎。我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夏蝉为何说我和你是不同的;我们不同就在于,你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天性,而我,从来没将自己放在一个奴婢的位置上审视过。若想具体化印证,你家公子就是最好的验金石,你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个低着头的属下,而我,却是个挺胸抬头说话的客人。”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何为俊杰 扬起掌,周暮雪欲再做威慑,然在我眼里看来,这不过是败者的虚张声势罢了。 轻蔑地对笑了笑,缓着足够慢的动作,将她亮起的手掌给拦住。 “你杀不了我的,周暮雪。你心里很清楚,作为一个杀手,丝毫犹豫,只会败事而不会成事;或许以你的能耐,能动世上万万千千的人,然我,却是你永远动不得的一个例外。想知道为什么吗” 反问期间,我一直瞧着周暮雪的反应,她虽口上没问,但满脸写满了渴求答案的疑惑。 关子不想卖太深,我笑道“因为你是一个墨守成规,固执己见的人。重规矩的人同时,也意味着他无法打破规矩对自我的约束;依规而行的事,你尚且能处置的妥当,但一旦跳出你认知的规矩框架,你这样的人就无法驾驭所谓的变数。” “这是天欲宫,你既然进了这里,就得服从规矩。” 我道“规矩是死的,然人是活的。天欲宫又如何,即便当着你们的公子的面,我还是这句话天欲宫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我。而你,不过是想把我拉入你认知的规矩条框中,强行将我改变而已。” “老话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人不仅固执,还耐心十足。谁以后服谁,咱们走着瞧。” “别,我们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这般耗着。” 要说服一个人忽然转变,谈何容易 气撒过了,威立足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现在是时候说说可以和平相处的条件了。 我继续说到“我成为不了你期望中的人,然不代表我办不成你们天欲宫交托的事儿。周暮雪,该撕破的脸已经撕破,与其这样无谓僵耗着,不如我们各让你一步如何” “让一步如何让” 果然,进入她的认知领域,话突然变得好说起来。 我说到“我的让步,也是给你的承诺,不管是练舞还是练功,我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学,去做;然你,作为督导者,我希望你的让步是,不要再背后搞些无意义的小动作,企图让我有所改变。因为太规矩的东西,最后只会落得平庸,我想你们也不愿意看到我在不适应的环境中,渐渐失去本有的价值吧。” “那夏蝉呢你是怎么看待她对你突来的示好” 身为女人,气量狭窄我能够理解,然此时周暮雪提到夏蝉,从本心讲,我不愿意搅合到她们俩的恩恩怨怨中。 我中立地说到“做人的道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不管你和她间过去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但夏蝉眼下,的确是实打实的帮了我个大忙,以后有所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你可以放心,回报是一回事,可要我做别人挑事的刀俎,入不入这个是非染缸,我还是有决定权的。” 周暮雪面起讽意,冷哼哼地说到“虽没了记忆,然你还是本性难移,一如既往的圆滑世故,做事总想着如何两头不开罪。” “圆滑有什么不好身在弱势,谁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主,非得竖起刺头扎对方一下才甘心的。” 她回“那你刚刚的态度呢是想跟我说明,其实我是个好说话的主,好说话到可以任由人骑在我头上” 有种对牛弹琴的累倦,我两手一摊,把话亮个实在“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只知道,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呢我劝你还是别把什么都算得那么精细,算过头了,人容易走火入魔的。” 话毕,我两眼珠子挺自然地朝门外望去,给周暮雪引路间,也下了最客气的逐客令。 读懂了我眸光中的深意,周暮雪冷冷一笑,说到“没想到在自己的地方,还得看别人眼色来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暮雪院的掌事。” “要是你真觉得我在你面前晃荡碍眼,大可以找个理由把我打发出暮雪院。反正以您的无双心计,要惩治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事” “你明摆着给我下套。” “那你也得自个愿意才是。我可没那本事,让暮雪大人您自己伸长了脖子朝圈套里钻;暮雪院这地方永远都是你的,谁也难取而代之。换而言之,您就像天欲宫的森严宫规,在大大小小的人心中如丰碑般存在,只可瞻仰,不可亵渎的。” 酸了她一通,我径直拿起篮子里的棉花团,沾了些清水,又坐在榻边给小光干裂的唇润擦着。 周暮雪问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在你的药膏里做了手脚的” 对人静了片刻,虽然态度间不似先前般咄咄逼人,可所问之事都不在解决问题的范畴之内,倒叫人感到无比倦怠。 摸着小光滚烫的额头,我有些不耐烦地回应到“我怎么知道的,谁泄露的风声,现在追究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像我,即使知道你是幕后主使,是你假公济私打压我而致小光无辜受累,可我又能奈你何除了空谈些保命求安的条件外,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嗬,你这会儿倒是识时务起来。” “我一直都很识时务,也很安分,只是有人总杯弓蛇影,胡思乱想间,进而把所有人都当做假想敌来看待。” 此时,背后清幽幽地响起了阵短笑,我没回头看,亦拿不住周暮雪这人到底是在得意,还是在警告。 又过了片刻,背后有声来“你提的条件,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成与不成,还得看你的配合态度。” “那就多谢了。” 说着,背后再无多余话再续起,细碎的脚步声透过突然安静的环境传进耳里,昭彰了对人的去意。 “周暮雪。” 鬼使神差间,我忽扭过头,唤止住正欲离开的她。 她从容的回过头,挺漠然地扫了我一眼,说到“我的名字不配你呼来唤去的,而我的忍耐,也仅限于今夜。有话快说。”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问,当初你潜伏我身边时,我对待你真得很差” 知道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事,然这股久藏的好奇心就是把控不住,非得亲口问一问本人。 僵持许久后,她缓缓说到“并不是,相反,你对我极好,期间并无半点苛待。然念旧是一回事,而立场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到最后,很多事看来就是白折腾。” 话毕,她如一阵风般,快速消失在我眼前。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桐花投诚 那一夜过后,周暮雪的确如约,没有再多为难我;而对于小光的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任暮雪院中如何流言四起,议论纷杂,周暮雪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调。 而小光人至送回凝霜阁后,命保住了,可人却“病”了。 除了一副熟知的皮囊,小光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冷冷淡淡;养伤期间,她半步都未曾踏出过凝霜阁的门槛,只是默默地守着自己一方狭小的天地,半点不在意这春秋冬夏如何变幻。 我知道,她这是心病;然心病得需心药医,我无能力走进对人的心,替她解开心结,也只能选择尊重,等待她再次觉醒再次振作。 这一日,我刚从广露阁练了舞出来,忽然一个蓝袄女子跑了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疑心对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间,这挺巴结的小脸子,我倒是有几分印象。 桐花,平日里跟在绿桃身边的小丫头,前阵子因替薛神医送药来,有过阵交谈,故此时遭遇倒不至于把人给对不上号。 这等光景下再逢,我不免多了分警惕“请问你有事找我,还是提绿桃来传话” 的确猜不中对人心思,我也开门见山地问上桐花。 桐花赔笑极恭谦“倒不是绿桃姐姐让我传什么话,就是见娘子练了一天的舞,人累不说这天也寒,桐花冒昧,就想请你上我那儿吃盅暖酒,歇歇脚。不知道娘子肯不肯赏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把这理悬在思绪里,我随即拒绝上“薛神医说过,我在刀刃上练舞刚有初成,切忌服食行血快的东西。虽不知桐花妹妹准备了什么好酒款待我,也不知为何如此客气,但犯了禁忌的事,我看我是无福消受了。” 说着,我优雅一笑,便大步流星地继续朝回阁的路走去。 “娘子,娘子,你且慢行些” 碰了脸灰,似乎桐花还不甘心,追上就抓着我的袖子,纠缠地紧。 我微微侧过头,眼角一挑,未出一词然神色间已经将质疑表现的够明显了。 桐花极懂眼色,忙到“我知道娘子时间宝贵,就一小会儿,不会耽误您太旧的。” “既然耽搁不久,那就边走边说吧,我想广露阁到凝霜阁这段距离,够桐花妹妹把事说个周全了。” “可” 她满脸犹豫,视而不见的我,只是撇开她的拉扯,放慢了些脚步继续前行着。 有求于人就是这样,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留也留不住。 果不其然,桐花又快步追了上来。 “娘子是不是嫌弃我平日若有疏忽之处,你尽管开口,桐花一定尽心弥补。” “我嫌弃你什么你我仅一面之缘,且接触不深,我对你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若非要我给出个结论来,我只能说,不沾事不惹事是我在暮雪院当下的处事态度;态度间冷淡了些是环境所致,若有什么地方让你感觉不舒服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没有,没有,娘子待人好,暮雪院上下都瞧得真切我,我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桐花也没就是出个所以然来;无意的我,忽觉得这空气变得不似先前般醒脑清新,长吁了口气,把她欲言又止给接了起来。 “看样子,桐花妹妹是有事情找我帮忙可我能帮你什么,我觉得好生奇怪。” 绕过的回廊,还没桐花心里藏着的弯子多,老沾不上点子的话题,我渐渐有些感到腻味。 “桐花妹妹,有话你就直说,继续兜兜绕绕下去,我怕是今天也回不了凝霜阁了。“ 话语气也不重,然桐花人跟颈子窝里塞了冰块般,不自然地在我身旁抖了抖,僵着些脸子继续赔笑上。 “我,我就是想问问娘子,您手下还缺人吗” “缺人缺什么人。” 她半遮半掩的问,我亦似懂非懂的答。 “自然是打点娘子衣食起居,能同您推心置腹的可心人。” 我豁然笑从无意来,扭头便反问上“桐花妹妹,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我不知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你当下的暗示,是指你想来我的凝霜阁” 桐花倒是不怕我觉得她脸皮厚,忙问上我的心意“娘子可中意我我不是吹捧自己多能干,我桐花办事向来精细周到,玲珑稳妥;满意不说十分,但绝不会让当主子的觉得丢脸。” 讶异之色在面上越聚越浓,倒不是惊奇她多有胆色在我面前毛遂自荐,我更在意的,是她出于何种目的跟我示好。 要知道,降雪斋的庙可比我当下的凝霜阁大不至百倍。 我委婉给了点拒绝意思“桐花妹妹是在说笑吧别看我人前有些体面,但毕竟也是暮雪院中的应客,既然是客,又有什么资格行使主人的权力呢桐花妹妹怕是找错了门路,也投靠错人了。” “可娘子眼下是暮雪大人跟前的红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桐花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给我长脸添威间,又立马 续上“眼下暮雪院中人人都看得出娘子是在尽心尽力替暮雪大人办差,极受器重;可娘子劳心劳力间,身边却没一个可心人照顾,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你也说这是暮雪大人交办的差事,岂有不尽心的道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桐花妹妹,世上没有什么捷径可走,我当下觉得挺好的,身边也不缺什么人照顾。” “娘子莫急着推脱我,我知道您是个重情的人。就拿你身边服侍的小光来说,她托您福从罪奴司捡回一条命,且回了暮雪院这么久,也不见她对您有多感恩戴德,反而是娘子您处处替她周全开脱,哪里有个做奴婢样子” 我道“她毕竟伤势未愈,不能时时伺候在我左右,也是情有可原的。” “什么情有可原,那是娘子太心善,太恩宽。你瞧您自己,双脚练舞带着伤还坚持着,也不见得娘子娇气的抱怨一声。娘子,桐花是真心疼你,您待小光那丫头再好可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心思不在娘子身上的人,您就是对她好上天,她也不会感激你半句。况且,那丫头眼下的情况,无疑是不想活的势头,你强保着她又能保她到几时还不如早些放手,让那贱丫头自生自灭去得了。” 前面的话倒没什么,只是桐花最后对小光那一声“贱丫头”的称谓,忽引起了我极大的反感。 损他人名声,壮自己声威,这种人通常不是什么好鸟。 我咽了口郁气,不冷不热地回到“谁说她不想活了你好似很了解她般。”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我非高枝 桐花面上尴尬微漾,我原以为她这暂时的沉默,是反省住了自己当下过于的小人行径,不料她连忙挽住我,又是个巴结笑凑来,连忙同我八卦起最近暮雪院中关于小光的流言蜚语。 “娘子,可不是我泼小光的脏水,哀莫大于心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所谓空学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为了求证这事,我还专门托人打探过这事的虚实;虽传的话难听了些,但半点没冤枉小光那丫头。” “你还去打听倒是真真有心了。” 冷冷地驳斥了桐花一句,我又问到“那不知桐花妹妹在别处打探到什么虚实” “自然是小光在罪奴司的遭遇。” 凑近了些,桐花眉飞色舞地同我讲道她打听来的消息。 “我有个小姐妹,就在罪奴司秋澜大人身边当差。听她说,小光那丫头被送入罪奴司的暗牢中后,被牢中十几个穷凶极恶的辛奴轮流玷污;小光那丫头也是刚烈,好几次想咬舌自尽,可无奈罪奴司中治人手段多如牛毛,硬生生用铁舌头封了她的口舌,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睁睁沦为那帮禽兽的泄丨欲工具,活生生被折磨了两日。” 倏地,我全身血液如沸腾了般,股股压不住的寒意直窜脑顶。 “什,什么是铁舌头” “就是用铁打造的舌帽子,套在犯人的舌头上。罪奴司中酷刑甚多,一旦受罚期间罪奴经不住折磨间想自裁时,它便可以阻止罪奴咬断舌头。” 脑补的画面,此时鬼魅地涌上脑海。 那画面中,小光在一片昏暗中睁着惊恐万分的眼睛,不断地咬着自己被铁舌头封住的嘴,牙齿与铁器摩擦出的,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的声响,随着四面不断逼近的辛奴,渐渐将绝望推向了极限处。 想得走火入魔的我,脚下一时不慎,顿时趔趄地滚下了石阶,狼狈地摔在了一滩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娘子娘子你摔着吧” 桐花见状,急匆匆跑上前扶住我,又是给我弹需,又是给我揉崴住的脚踝;而我只是呆呆坐在原地,在惊恐的笼罩下,完全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然,我感同身受的绝望,却不及小光所遭受的万分之一 “娘子被吓到了吗我也同情小光那丫头的遭遇,但眼下这丫头绝不能在留在你身边,她是个祸害” 我懵懵地抬起头,瞧着身边殷勤备至的桐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像逮住了什么绝佳机会,又立马向我添油加醋上“娘子您想想,小光在罪奴司遭受那么大的屈辱,俨然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而罪奴司那地方,被逼疯逼死的人不在少数,您现在顾念主仆情分,将小光留在身边保护着,可万一哪天她承受不住那种种不堪,发起了疯,势必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您啊娘子听我一句劝吧,您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可她未必对你心存感激;趁着小光情绪尚还稳定前,尽快把她打发出暮雪院为妙。” “然后呢” 我眼珠稍稍有灵气地一转,淡声问上桐花未尽的主意。 “然后的事,自然娘子不难开口。暮雪院中玉奴不下百号人,娘子只要肯开这个金口去跟暮雪大人说,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而届时,您只需在暮雪大人面前顺带提上我一丢丢,桐花从此就是娘子您身边的人。往后我跟了娘子你,您要我往东,桐花绝不敢往西,定竭心尽力地辅助您在暮雪院中站稳脚根。” “呵呵,你真是个听话的奴婢。” 闷声间窜出几声凉笑,我抽离开她帮扶的手,转而冷冷地给了她答案。 “开口要个奴婢确实不难,只可惜,我根本不想要你。” “娘子你” 顿时,桐花跟被针扎了似地站了起来,尬色间隐隐有怒气翻涌。 我手扣住雪地上的寒雪,说得直白“无情之地多无情人,今日你可以为了我而弃降雪斋,难保明日你不会另觅高枝而背弃我。对不起,你志存高远是你的事,但我,不想做他人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娘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是真心想跟在你身边,我绝对不会有二心的” 有些事已经太过明显,再怎么巧言令色,也是种招人厌烦的诡辩。 我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选我而弃降雪斋,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的处境并非是你想象中那般好;然于我个人,力求自保间,也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验证你的忠贞与否。一句话,我不想把简单事复杂化,也给不了你什么坦途大道。” “暮雪院是不见得有多大出路,可宫主那” 宫主 猛会意到她的遮掩,我立即打断桐花的话“原来你的心思记挂着无尘殿的那位,怪不得当下瞧不上降雪斋,执意要投奔我而来。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切祸事,都是贪婪惹出的祸事。” 大概是在雪地上坐了许久,身子冻得发僵发麻,我几次想撑起身来,不想还是以失败告终。 正感无奈间,忽然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撑着发力的我,助我平稳地站了起来。 我猛回头一望,惊然发现小光站在我背后。 意外,又有些惊喜 小光走上前,扶着我,冷冷淡淡地说到“薛神医在凝霜阁中等着给你上药,许久不见你人归,便让我出来寻你。” 说着,她一眼无感地扫过对面的桐花,又问到我“主子,要说的话说完了吗完了,奴婢这就扶您回去。” 从懵然中清醒过来,我猛点点头“说完了,回去吧,别让薛神医久候了。” “娘子” 我和小光正欲一同返回,不想桐花却冒冒失失地冲了上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她愤愤不平地对小光说到“你都弄成这个德行了,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娘子身边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呆着得了,省得丢人现眼。” “你且站稳,等我片刻。” 把我原地一定,小光人忽然换了个神魂精神面貌,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不由分说地朝对人狠扎去。 而桐花一闪一避,从容地躲开了小光的进攻。 桐花当即嘲笑上“你这是恼羞成怒,想杀我灭口可惜啊,你空有这一身蛮力,却奈何不得我半分,反而落了笑话。” “先试个深浅,立个梁子。一年内,是不是笑话自有分晓。”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谁人不难 毕竟是降雪斋调教出来的人,桐花有这身手,我一点都不意外。 而此时我反担心一腔孤勇的小光,若再轻举妄动,势必要吃亏。 忍住脚上的不便,我上前拦住“小光,跟我回凝霜阁。” 桐花在旁添油加醋地说到“是啊,听娘子她一句劝,你还是乖乖滚回凝霜阁躲起来。猫与老虎,一爪子下去便见分晓,别说一年,十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轻蔑一笑,桐花话落得更见刻薄。 “小光,人要有自知之明,招摇过头了,无疑是自取其辱。” “走着瞧。” 换做往昔小光的性子,被他人这般践踏,她早就前后不顾地冲上去同对方拼命了;可当下面对桐花的出言相讥,小光的反应却是异常的冷静,期间未再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 虽惊奇她有这般审时度势的冷静头脑,然不放心的我,还是暗中将她的手拐子扣得紧紧的。 桐花得意不散地笑着,并朝我发来话“也不知娘子你瞧上她什么,走着瞧便走着瞧,不出意外,什么都改变不了。娘子,您会后悔今日弃我而择她的决定。” 话毕,桐花便转身朝背离我们的方向走去。 见一场干戈化于无形,心中大石头落地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而我和小光间似乎少了个导话筒,又再一次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这情况,直至薛神医离开了凝霜阁后,才有了转机。 脚上敷了刀伤药,行动不太方便间又想喝水,为了不惊动小光,我悄悄地挪到榻边,探出大半个身子伸长了手,试图将案几给勾到身边来。 “你怎么不叫我” 正见要挨着案几桌角边,忽然面前光线一暗,随即一只手便拿起了案几上的茶壶。 而我一时被对人举动给惊吓住,探出榻外的大半截身子忽然失去平衡;眼见脑门要触地,小光单着一只手将我胳膊架住,顺势一拽,我人有惊无险地落回了榻上。 “想喝水吗” 一口慌气还吊在嗓子眼,小光又冷不丁地问上我,我人忽冷嗝猛抽,场面好不尴尬。 生怕引人反感,我忙双手堵住自己的嘴,防止走漏过大的声响;而正不知如何化解当下窘境间,小光已经递来了杯清水。 当时也是难受的紧,我来不及说声谢,接过杯子便小口小口朝嘴里灌。 然奇怪的是,大半被清水下了肚,可这打嗝依旧不见消停,反而越演越烈;正不知所措间,小光忽然取走我手中的茶杯,并抱着一个小坛子径直落座在了案几边。 填了炭,点了火,上了水,守着一壶水煮开的时间里,我的慌张,她的平静,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 水煮开后,她将那小坛子打开,用准备好的汤匙搯两勺蜜加入杯中;热水一冲,顿时一股甜丝丝,香润润的味道传入我的鼻息中。 “家乡的土法子,打嗝时喝点蜜糖水,能缓解。有点烫,你慢慢喝。” 也不知是蜜糖的香味,还是她话里的体贴,我慌张无措的心立马纾解了许多;加之蜜糖水的香甜口感有助于缓解紧张,没喝几口,我的打嗝现象便消止了大半。 缓过难受劲的我,挺感激地对小光说到“你的法子挺管用的,谢谢。” “举手之劳。” 见我人没什么大碍,小光立马起了身,露出了去意。 她道“既然大家相处的不自在,我就先退下了;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便是,我人就在外厢。” “小光” 或许是被暖了一下又被凉,反应不及的我,忽然探出手抓住她的袖子。 小光侧过头,满眼清寒中绽放着细碎的光芒,我下意识地抽回手,挺无措地解释刚才自己的有些越界的行为。 “我没有觉得不自在,就是怕你不想见到我;外厢那儿处在风口,挺冷的,要不你就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我说话不讨喜。” “没关系,没关系要是你真不想说话,不说便是;我只是忽然间嫌这里冷清,不想老一个人这么呆着,人容易胡思乱想。” “放手。” 冷冰冰地蹦出这两个字眼,我正犯着自作多情的尴尬间,小光忽又说到“你一直拽着我的袖子不放,难不成要我一直站这儿陪你解闷” “对哦对,我放,你快坐” 说着,我立马松开手,掩饰失态间忙把茶杯里的蜜糖水望嘴里直送,无意泛起的笑,有些莫名其妙。 只知道眼下高兴,至于高兴什么,我没去多深究。 “今天在广露阁外碰见丫头,是降雪斋的人吧。我记得她叫桐花” 正沉浸在杯中的甜蜜,不想小光在旁冷不丁地起问,倏地在我脑子里绷紧了根弦。 我急忙解释上“你不用在意她的话,我和她不合拍,更不会自找麻烦地把她留在我身边。” “我不也是麻烦吗你为何要把我留在凝霜阁。” 我万万 没料到,这样的话题,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提及;一时间忐忑是难免,但从本心讲,我更愿意积极主动地去面对问题。 “你在为自己是我的麻烦的同时,我何尝不认为我是你的麻烦祸根呢” 咽下一口蜜糖水,我敞开心扉说到“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到底是我祸害你多一些,还是你伤害我多一些本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今天碰上了桐花,我似乎有点开窍了。” “你开窍了什么” “就是意识到,你不是谁的麻烦,我也不是谁的麻烦,麻烦的是,我们生存在一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即便你我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来招惹自己,我们根本没得选。” 说着,我幽幽地望上小光,浮出了些挺无奈的笑容。 “想当初,你在女奴院为何频频刁难我其实并不是你我有仇,又或是互看不顺眼,只是单纯地想在天欲宫中站在一席地,求一条活路罢了。生存的路上从来不缺强者,没了你小光,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想向上争;人一旦有了争心,有了好胜,那势必有斗,有算,有怨,有恨。” 说到这里,我不禁昂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亮出了心里久藏着的一句话。 “所以对于你的遭遇,我不想说任何抱歉的话,因为真正的强者,实力会证明一切,多说无益。”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各有所活 咬着指甲,小光似乎陷入某种痴迷状态,我忧心渐重,不料她却反而笑出了声。 这似乎与当下的气氛不相匹配。 半响后,她忽说到“你这么软的心,怎么在天欲宫尔虞我诈的环境下求活路”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可偏偏知道答案的前提,就是要无条件服从他们的差遣,做让他们满意的事。你也觉得很可笑吧,像我这样的人,连愿不愿意,可为不可为都搞不清楚。天欲宫中,到底还有多少我这样前世尽丧的人存在呢” 小光道“有多少你这样情况的人存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来天欲宫,完全是出于自愿的。” “自愿” 这事儿我听周暮雪提起过,但当时的环境不许我多去深究细节,而此时被小光自己亲口说出,我顿时有了好奇心。 要知道,天欲宫这个地方并不是外界想象中那般光明,处处隐藏着血腥与杀戮。 小光冷冷地笑了笑,轻飘飘地说到“很奇怪这样的说法吗看你便知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不会明白当一个已走投无路的人,想要寻求翻身的机会时那种心情,是多么迫切,多么焦急。人活着,有时不一定是多留恋世间种种繁华,还有的是为仇恨而生的。” “你是说,自己身上现背负着血海深仇,走投无路间,想借天欲宫的势力为自己报仇” “为这样的目的活着,有何不可呢心中有不灭的仇恨,曾绝望无助的人活下去才更有动力。” 狠狠一扯,小光在指甲上咬出了个缺口,啐了口将其吐老远。 “你放心,我大仇未雪,是不会轻易求死的。罪奴司的日子,是在告诫我自己活得太掉以轻心,活得安于现状,同时也在提醒我自己是多么的弱小,多么的不堪一击。正如你刚才所说的,真正的强者,实力会证明一切,其他的多说无益,也没人会同情你半分。” “虽然不知道如何劝说你,但人活着就有希望,也许等你熬到了所谓的出头之日,眼界也会跟着改变也不一定。” 别去轻易动摇一个人的决心,哪怕是仇恨也好,我不断地提醒上自己,也在反省着自己。 或许那些失去的记忆,根本不是什么美好,而是一段不堪回首的仇恨呢如果是这样,我或许也会变成像小光这般偏执的人。 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蜜糖水,趁着甜味未散,我说到“你既然铁了心要留在天欲宫中,那接下来有何打算要是有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有,且迫在眉睫。” 小光干脆利落地回答上我。 “我想请你去跟暮雪大人要个情面,请清风大人教我武功。当然,我不会让你白欠暮雪大人的恩情,我承诺,只要你一天没完成天欲宫交托的任务,我就一天呆在你身边,任凭你差遣,直至你得偿所愿。” “这个忙,我帮,但你大可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就像你说的,仇是你自己的,若假手于人,变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我可以理解为,你眼下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无用吗又或是,觉得是在为自己内心一点无所谓的愧疚怜悯,在做施舍” “你轮不到我可怜,也不需要人可怜。” 说着,我陷入了团团迷茫中,有些怅然地说到“我是怕有一天,自己因记忆恢复而和天欲宫的立场相悖,如此一来,你跟着我也会受牵连的,不愿再欠别人什么。” “可我从不怕事。牢牢记好了,你根本不欠我什么,而如今,是我有求于你,我急需要你的帮助,迅速摆脱这种弱小的状态。” 对人心如磐石难转移,我诸多苦劝,也不过庸人自扰罢了;何况,今日去忧明日愁,这样的人生如此计算着过,那就太无期待可言。 “这事儿我记在心上。我要求不多,只希望这段期间你先把自己的伤势养好,这是人筹谋一切的本钱,你好自珍惜自己,修身养性,切莫坏在急功近利上。” “你何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我笑了笑,然心中那股喜劲儿却始终提不上来“人一旦计较得失起来,就会变得婆婆妈妈,畏首畏尾,何况你我都是女子,婆妈本就我们摆脱不了的一种天性。” 说着,我揉揉眉心,有些倦意上头。 “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时间一晃,无声无息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自从那夜畅谈后,我和小光关系倒也没见得多精进,几乎是按照自己的轨迹生活 小光为了迅速扎实基础,每日四更便早早起床练功,而我则是卯时过后才起身;白日里,我在广露阁练舞,她在清风手下练功,两头分立,一天之内很难有机会照面;即便到了入定,也不过是她练功归来向我例行请安间,偶尔有一两句多余的闲话家常,不曾深谈什么。 或许我们都是比较要强的性子,即便心中有什么苦有什么累,也要粉饰出太平无忧貌;渐渐地,这成了我们俩间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各自安好也互相激励着,等待着彼此间出现更惊艳的姿态。 如今我已经能收放自如的在刀刃上跳舞,而双足上几个月间反复割留下的刀伤,现已经变成了厚厚的茧,保护着我不再被刀刃所伤。 而我所练的飞天那罗舞,其舞技也越发炉火纯青,直入化境的状态。 我想,离出师之日已不远,这是否意味着我将摆脱天欲宫的日子,也近了许多呢 这样的心情,在日子里逐渐膨胀,化作了动力,也变成了期待。 等啊等,盼啊盼,我终于望到了能给我答案的人来评判我是否有资格出师。 眼下静候在无尘殿聚仙阁中,我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四下环境,过分朴素的装点和异常单调的布局,让我不住地好奇这天欲宫宫主,人人口中敬畏的“无垢公子”,究竟是个怎样不沾红尘世俗的神仙人物。 “恭迎宫主。” 正沉浸于浮想联翩中,忽然同等候聚仙阁中的周暮雪高尊一声,便领着众人齐齐跪在了花厅正中央。 而此时,四面悬挂的青色纬纱后,一男子脚步从容地从内殿珠帘后走出,以半明半晦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眼前。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再遇奇人 远处,一轮耀眼如明珠般悬在云海之巅,随着云雾幻波时明时暗。 双臂为枕,我躺在洗心池边的一块山岩上,静看着头顶苍穹青天流云,默听着身边潺潺的雪水声,试图把混乱的心融入这方宁静中。 我不是应该在无尘殿跳舞吗,怎么转眼却来了洗心池边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也想得糟心。 聚仙阁上的一舞,我回想了不下百遍,丝毫找不出有什么失误和差错的地方;而再那一舞前,我很自信说,自己多月苦练的飞天那罗舞定能惊艳对方,引得天欲宫宫主拍手称赞。 可奇怪的是,那段展现自我的期间,我没有听到对方一星半点的称赞,更没有所谓鼓掌喝彩,反觉得自己是个搔首弄姿的跳梁小丑,强撑着底气与自尊,在对方面前艳俗无比谀地舞着。 到最后,连琴师的曲子都没弹完,自己先被这冷场给打败了,进而选择了逃之夭夭。 究竟是哪里令对方不满意,我想了又想,猜了又猜,然始终没有一点定调。 心烦意乱间,我探出一只枕着脑勺的手伸入溪流中,轻巧地从溪水里捞出一块浮冰,像在报仇雪恨,撕肉嚼骨般愤懑,咬啃着冰菱消心火。 “上次吃雪,这次吃冰,你对冰雪是有多情有独钟” 心火正旺间,忽然耳际边炸起阵打趣,惊慌打翻满心的我立马麻溜地爬起身来。 回头一望,我颜色间惊慌又重了几分居然是他 这个打趣我的男子印象极深,因为半年前金婆婆的那场事端,这个无端出现在女奴院玉衡峰附近的男子,曾是一度力证清白的关键人证。 定睛审看了对人良久,胖瘦变化间我没多大印象,不过他此时一如既往白绫覆眼的出场方式,倒是格外让人记忆犹新。 而此时,男子自若地踩着高低不平的溪石向我靠近,跳上另一块距离我不到两尺的溪石间,顺手从溪流中捞起一块冰。 学着我刚才的样子,他咬了小坨,嚼了嚼,挺纳闷地问到我“没什么味道,可怎么你能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顿时,我因尴尬而红了面,立马把手中冰丢回了溪水中。 “你这人好奇心还真是重。” “换了谁见你这样,都免不了好奇心重。怎么,他们又不给你饱饭吃,可是犯了什么事” “口渴而已” 大约是不喜这男子的玩笑口吻,我语气间颇为不耐烦“公子你哪只眼睛瞧出我犯了事,难不成我脸上会写事” “脸上是不会写事,然姑娘可别忘了这里齐天峰,且又临近宫主的无尘殿,不是谁都可以在这洗心池附近自由地来来去去。” “我住在暮雪院,一时心情不畅来此透透气,不算碍着谁吧” 不甘示弱地反驳了他一句,我亦振振有词地反问上对方“公子你呢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齐天峰这森严地进进出出。” “姑娘是在质疑我的来历说来我们可是齐天峰上的邻居,你住暮雪院,而我住无尘殿。” “你住在无尘殿” 心中正有股惊异在破土萌发,不想男子言语简要地解释上“我跟在宫主身边当差,自然住无尘殿了。” “难怪你能肆无忌惮地出入千名山各峰座,原来是无垢公子的心腹,当然没人敢过问你的事儿。” 下意识间,我捂着胸脯顺了顺气,把那股欲起的惊慌给压下去“刚我还以为自己是撞上了天欲宫的主人,一时吓得心慌。幸好这狗屎运不是够强势。” “怎么,姑娘你很怕我们家公子” “这不是废话吗如今千名山天欲宫中,谁听到无垢公子四个字,不是汗毛紧立,望而生畏” 说着,我又想起先前在聚仙阁中的光景,心中无端又起了惶惶的惊浪。 “也不怕公子笑话,我刚从无尘殿逃出来,魂还没定呢。” “逃你为何要逃。” “出糗了呗。” 一说到这事,满脸懊丧的我,恨不得立马钻进这洗心池中冷静冷静。 而对方的反应极平淡,并学着我的样子,盘腿在溪岩上坐了下来。 他说到“唔,我想起来了,公子昨日曾向我提起过,说今日会有人上无尘殿献舞,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我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挺不好意思地回到他“也许大概就是吧。”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要知道在天欲宫中,能得宫主亲自召见的人,定是宫主器重之人;即便是人前出了糗,也不见得就是笑话。因为像这样单独召见的机会,旁人根本巴望不上的。” “公子您倒是挺会安慰人的。” 是褒是贬一听便知,我也不是什么刺猬,见了人就给一刺头不痛快。 和煦地笑了笑,但挺无奈的。 他道“不是在下会安慰人,而是就事论事。我也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你一个小小女奴院的辛奴,竟飞速发展到这般让人刮目相看的境地。” “公子莫再取笑我了。这半年变化,连我自己看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扣扣有些羞愧的腮,我心中有一疑问憋了半响,忍不住间还是冒昧地问出了口。 “公子您真是眼睛不方便吗怎么我瞧着看着都不像,反而觉得你事事都无比雪亮通透。” “姑娘以为我是个瞎子” 他问的从容,我应的慌张。 溪流而过的潺潺声,凌驾在洗心池的宁静上,似自然,又似刻意,不断地捣鼓着我的心律节节攀升。 正想着怎么缓和,他顺势躺在了溪岩上,恣意地说到“我倒不是眼瞎,只是有伤在眼,破了相,不敢把丑面示人罢了。” “我还以为容颜妍媸是女儿家醉心的事儿,没想到男子也如此在乎自己的皮相。啧啧啧,自卑害人嘞。” 说着,我也昂头仰望上头顶的碧蓝晴空,叹道“人在意的事情,真是千奇百怪啊。” “可世人的目光,通常就是这般短浅粗鄙,喜欢以貌取人;既然改变不了世人的看法,也只能选择隐忍不发。因为,自卑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个人不能触碰的底线。” “若老在意别人眼光而活着,该多累心啊。” 垂下头,我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无礼无忌地说到“虽与公子您接触不深,但我总觉得,你这个解释不过是个表象的敷衍,而皮相上的美丑其实根本不是你的底线所在。”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解惑释疑 也不知是不是说到了痛处上,对人猛得坐起身,直挺挺地冲着我那光景,顿时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然男子只是嘴角不悦向上扬,手忽钩起一捧溪水就朝我泼来。 “没礼貌的丫头。” 瞬间,我被泼了一头凉。 来不及抹去面上被人泼来的水渍,我也端起小性子回敬上对方“你还是个小心眼的愣头青呢” 一边拢着袖口擦脸,一边嘴上不饶地说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在宫主,说到底还是个看人脸色行事的下头人,跟谁蹬鼻子上脸的若今日你我在聚仙阁碰面,指不定要向我躬腰洗礼呢。” “你嘴上了火炮吗我不过说你一句不是,你便要还够十句。” 我白了他一眼“没听说过,世间唯小人与女子得罪不得。再有道理,得罪女人就是你的不是” “今日还真真受教了一回。” 说着,男子利索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朝我施礼赔上不是。 “在下刚才出言不逊,言语行为得罪了娘子,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鄙某失礼之处。” “装着一派斯文谦和,其实骨子里不知道多不服气呢算了吧,我可受不起公子大礼,万一回头你又起了计较心,偷偷在你们宫主面前告我一状,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呛了通,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心里生了去意。 “想必眼下不少人在寻我,既然公子喜欢洗心池的安静,我索性成人之美挪个地儿,权当做和解的谢礼了。就此别过,咱们有缘再会。” “等等娘子。” 我正欲跳下溪岩上岸,不想背后却传来阻拦声。 我扭过头不解地望上对方,问“公子还有指教” “指教不敢,不过似乎娘子当下心结未解,即便回了暮雪院,于解决问题也无济于事。” “公子好像挺自信能读懂他人心思。好啊,那我问一问公子,您觉得当下我有什么心结未解” “猜测前,总要给提示吧。娘子可否许在下先提一个问题的机会,再做解答如何” 对人此时买卖得一手好关子,恰对上我的心情,我亦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个开口相询的机会。 “好说,公子请问。” “在下想问娘子的是,你进无尘殿献舞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其实不然,已经考住了我。 想了半天没个结果,我就着个大概说到“献舞之事乃暮雪院掌事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初衷不过是循规蹈矩照办罢了。公子若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该去找周暮雪,而不是问我。” “娘子回答的这个问题,似乎不太上心,也有所隐瞒。” “我隐瞒了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男子从溪水中捞起一朵迎春花,把玩在手指间,继续话到自己未尽的意。 “自然是你想借献舞之事,给自己争取到什么。” “这” 换了个说法,心中迷雾瞬间被驱散许多,而答案似乎也变得显而易见起来。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如实说到“既然公子诚心问,我亦诚心答。若非说从这事争取到什么好处,自然是想早点摆脱天欲宫的操控,我不想一直受困在此地,一辈子当个活不明白的傀儡玩偶。” “这就对了。” 我狐疑骤起“什么对了公子的话,我听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何会无功而返。你的本心对了问题的症结。” 求而不得的答案,此时握在对人手中,我自是好奇万分。 忙调转过身,我学着他的样子在溪岩上盘腿坐下来,诚恳万分地请求到“公子既然知晓症结所在,还望不吝赐教,解我多时不明疑惑。” “其实答案很简单,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你上无尘殿献舞,从头至尾都是考虑的你自己。” 我纳闷了“谋事为自,难道不应该吗” “是应该。但恰恰你这样的想法,却让我们宫主看不到丝毫被重视的迹象。” 人前拈花一笑,男子有佛陀般的明镜心。 他道“你在聚仙阁献舞,其本该的目的是为了向宫主证明你这段期间学有所成,却不想你太功利于自己的目的,进而本末倒置,忘记了这舞为谁而献。如此一来,你的舞即使再美,再妙,再好,不为取悦座上宾而跳,那也只能变成一种让人无感的孤芳自赏。” 话虽感觉有些道理,但关窍未通,我此时领悟起来亦极为生涩。 我不太苟同地问到“舞者的精髓,难道不是应该专注于本身,心无旁骛吗若我太执着于如何引起旁人注意,失了舞姿上的精细,那岂不是然我苦心练就的舞技落了艳俗公子这话,太矛盾了。” “并不矛盾。” 男子清幽幽地打止住我的疑惑,并再次提醒上“娘子看来,尚还未领悟初衷二字里的精妙所在。我不如这样来说,若起初娘子是抱着取悦宫主的 初衷上无尘殿献舞,那你的注意力,势必会全身心地放在宫主的情绪变化上;神变则心变,心变则意变,意变则舞变,舞技上的超凡入圣,并不是生搬硬套完成一套舞姿,而是以某个主心骨人物为轴,投其所好地临场挥发。而显然,当时娘子是忽略这个关键,进而让这场献舞功败垂成。” “我懂公子的意思了。” 经他这么一点拨,我终于开窍了。 有点类似女为悦己者容,舞亦是这个道理。 正如男子所言,我太注重自我如何呈现舞之妙,却忘了,舞不过是临场上一种沟通的手段,而真正该引导的重点,是如何让观者与自己产生共鸣感。 蓦地又回想起在聚仙阁献舞的情形,我那一舞,从头到尾没把座上宫主放在眼里过;我们间就像那层隔着的纬纱,他看不到我身为舞者的热情,我瞧不上他背后的关注。 意通则达神通,妙由心生,俨然我败在了只求神似,不求意达的粗浅上。 想到此,我不禁怨叹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加上我这么临阵一逃,估计你们宫主对我是失望透顶的。” “你有认错的态度,那说明事情仍有转圜。” “你又不是天欲宫宫主,跟你说着些,也不过是些抱怨。” “娘子可是忘了,我是公子身边的人,要替你美言几句,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端撞大运,我立即感到诧异万分 “你肯帮我公子,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上似乎没有这么多古道热肠之人吧。您为何会想帮我”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试金之约 修指一旋,那朵把玩多时的迎春花便落回了溪流中,随波远去。 “你这样问,是担心我算计你,想从你身上捞好处” “公子别介意话难听,这样的事,话糙理不糙。” 伤不伤人我眼下顾忌不得,但求个心安理得。 “我不相信有这么多好心人,愿意无欲无求地伸手拉我一把,更何况这里是天欲宫,公子既然肯效力其麾下,自然也有自己的所求在。公子谈吐间也是个坦诚人,不妨给个明码,我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同你叫价。” “娘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无意间笑了笑,然感觉起来,却是冰冰冷冷的。 “但真可惜,我眼下并不知该从你身上要些什么作为交换。” “公子这就不坦诚了,真没有” 这样的说辞虽动听,可我还是抱着不可置信的态度,再一次确认上。 “那是不是没有,我就非得硬想一个出来,好让娘子放心” “你这人”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沉入深思中,我倒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以玩闹为由,立马打止住“公子别想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让您替我去费力周旋什么。” “这怎么成娘子多好的提议,在下岂肯错过。容我好好想一想。” 越发觉得他是在逗趣我,我花眉一蹙,不悦地喝止上“公子,这一点都不好玩若你只是为了单纯找乐子求开心,抱歉,恕不奉陪,也玩不起。” “嗳,娘子去哪儿” 我刚跳下溪岩,他三两步轻盈上前,截住了我的去路。 “你可不能把人胃口吊起来,又撒手不管。” “公子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我说了,这不是玩笑事,我也开不起玩笑” “玩笑也好,认真也罢,这事既然由你开了个头,自然不能这般草草收场。要知道,若你真开罪了我,你在暮雪院的日子一样不见得会好过,甚至会变得比现在凄惨。” “你是在威胁我嗬,这种话,我一天不知道要听几百遍,公子觉得我会放在心上吗” “你会。” 真后悔同这无赖废话了这么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我,气的咬牙切齿。 “娘子别急着上气,有些话等听过后,你再做评判也不迟。”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劝公子莫白费唇舌了,我人一旦犯起倔来,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犟心眼” “是吗” 对人有些轻佻地一笑,又说到“娘子可知道,你身上还有一个弊病,若不及时加以改正,我敢保证你一辈子都别想得到宫主的认可。” “人可不是吓唬大的,我有什么毛病,岂不比公子清楚” “就怕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娘子未必能自行领悟到问题的所在。在下看人看问题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你真不想知道” 我张了张口,有些不善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竟忍气吞声地压了下去。 面对这种情况,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确有几分动摇他人心思的本事在。 反正听他说说而言,横竖也不掉一块肉,我何必逞一时意气非要装个高明呢 想到这儿,我心也定下来不少“我有什么弊端毛病,请公子您这位半仙帮我号一号脉。” “那娘子,恕在下得罪了。” 彬彬有礼的谦态下,忽化出股严谨色,对我说到“你的弊端,也是当下最棘手的问题,是不懂得如何用心去取悦他人,尤其是男人。” “男人你在胡诌些什么” 听了这等话,我顿时勃然大怒起来“我为什么要用心取悦什么男人,我又不是青楼里卖笑的姑娘” “在下并非存心取笑娘子什么,然你在天欲宫的掌控下,又是女子,就必须得先学会如何去取悦他人。” 他的严肃,丝毫未减退半分,我心中的成见不觉间消减了大半。 我道“天欲宫的规矩,不是办好交托的差事便可,这和取悦他人有何干系公子这话说得我犯糊涂。” “不是我话说得含糊,而是你自己没认真去理解天欲宫的规矩。你可想过,为何天欲宫中要收留这么多女奴,层层筛选进行栽培这是因为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些女奴身上,有着许多男儿们望尘莫及的可能。” “你是想说,天欲宫收容这么多女奴,是想利用她们的色相替自己完成任务这个道理,很早之前就有人提醒过我了。” “看来暮雪院道理是灌输了娘子你不少,可惜成效却不尽人意。” 我不服气地说到“公子也太武断了些吧,你怎么知道我没了那些下作的手腕,就办不成” “就凭娘子你现下的态度,冷趣乏味,不讨人喜。” “你” 被人当面羞辱,我自然是火从心里。 我强辩上“哼,我又不是要讨好公子您,你怎么看我也无所谓。” “所以我才说,以你现在的状态,一 辈子都入不了宫主的法眼。不才虽不是什么人物,但毕竟跟随公子多年,自然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娘子若觉得余生漫漫,尚有时间可以浪费,你大可试试在下所言真假。” 说着,他腮帮微动,神色一沉,径直让开了阻挡的去路。 “娘子请吧。” 此时,这气氛忽然变得极尴尬,我心里亦是矛盾着到底是铁着面脸走人呢,还是听他一言留下来求指教出路呢 思来想去,俨然是后者渐渐占据了我清明的头脑。 我咬咬唇瓣,有些不确信地问到他“如果我信你,你又如何帮我” “那就得看娘子你自己的悟性高低了。” 说着,男子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再次提醒到“真正聪明的人,不仅有绝顶聪明的头脑,还有明辨时局,审时度势的情商在;先天与后天结合的东西,就不知道娘子存了多少这样的大智慧在。” 他的话虽有些讥讽意味,但细细品味,却有忠言逆耳之意。 我眼下,的确太欠缺这样的本事,尤其是在男女相处之道极为空白;而虽然不知天欲宫将来会委派我什么样的任务,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要圆满完成任务,绝少不了色相上的辅助。 这是我仅有的优势,也是当下唯一被天欲宫认可的优势。 想通了这一点,话题间自然而然有了转机“公子不会是想用自己当试金石,来测一测我的情商如何” 对人忽而一笑,道“我确有此意。” 。乐文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君惜红颜 上下掂玩着块小石子,男子面上的笑容,如敞开口子流出的蜜般甜。 “你心虚太明显了,都成结巴了。” 我拗气地说到“我巴结你什么连你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清楚,我还能图你些什么也难怪你会这么讲,天欲宫中人个个疑心重,这是估计是通病。” “你这纯属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太武断了些。” 说着,他手中掂量的石子再次被抛上半空,刚落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男子修指一弹,石子“嗖”的下飞出了无情崖外不见踪影。 他有条不紊地说到“至于我的名字,算上这一次,我们前前后后总共相遇了三回;多少机会给你开口相询,你自己错过了好像不应该怪我吧。” 话到此,男子双眉遒劲有力地向上斜扬,似乎也有不满情绪。 “也不对,你不想问我名字,也可能是你本对我这个人不太在意,只是看做寻常的点头之交对待而已。” “斤斤计较有意思吗说到底,您觉得自己身份高,拉不下脸面结交,非得我要先开口问。” 呛了句,哭笑不得的我又说到“你以为我不好奇吗只是做人得懂得克制,况且我怎么知道咱俩能又如此多出人意料之外的交集呢很多事,讲究水到渠成,你不想告诉我,我就是问个千百回也无用。” “那意思间,娘子是准备交我这个朋友了” “一半半。我此时更倾向拜公子为师;毕竟您是个利害人物,应该有不少东西可以教我。” 不光是说说,我麻溜地从青松下爬起身来,端正了姿态,毕恭毕敬地朝男子躬腰行礼。 “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多番怠慢公子;此时行礼赔罪间,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娘子诚心” 我爽快地答道“我行的可是见师礼,虽不知在公子眼里周不周正,可诚心此时却是足的,凑合得过眼就给个话吧。” 话毕,我的头垂得更加谦诚。 伸出手,轻轻抬了我一把,男子抿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我许久,答道“娘子多礼了,在下瑾瑜。” “瑾瑜” 想了想,一时间把不准他名字所指的是哪两个字,我又小心的问到“恕小女子才疏学浅,不知公子高名瑾瑜二字,是哪个瑾,哪个瑜” 他淡笑从容间,在地上捡起根树枝,便在沙土上一笔一划工整地抒写下四个字。 握瑾怀瑜。 收住笔锋后,他手中的树枝依次在这成语中的“瑾、瑜”二字间指过,并说到“我的名字,便取了这词中的二字。” “握瑾怀瑜,是指人品格高尚的意思吧真是个风雅而干净的好名字。” 品论间,我流露出了些羡慕的眼光。 “我还怕娘子说,在下的名字有附庸风雅,有辱斯文之嫌。这样看来,瑾瑜之前给娘子的印象也不算太差。” “瑾瑜公子说笑了吧,我这等不起眼的小人物,何曾轮得到您挂心印象这东西,太过于表面,大多时候看似好的不定一定就是好的,而坏的不一定就是坏的,不能一概而论。” “看不出娘子接人待物,态度上还是谨慎的。” “不是我多谨慎,而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总免不了当局者迷。我只知道,要真正看清一个人,可是极费心力的事情。” 说到这儿,我人前忽笑了笑,挺苦涩的“不过我现下已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多探究旁人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是顺其自然,只要心意觉得无愧,哪怕是错的,得罪人的,我也一如既往地坚持到底。” “所以这就是你开罪阿雪的初衷” 我答“随你怎么想吧,有些事深究过头,反而没有答案。老话不是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知道她很多事是奉命办事,我很想屈就遵从,但自己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一旦违心,他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对我而言都是难如登天的。” “那看来,娘子您很难教。” 他这话,我听起来一点不糊涂,也知道,接下来的路远比想象中还要艰难百倍。 我叹了口气,也并不太悲观地说到“所以啊我也不奢求太多,能跟公子您学到些皮毛,开阔些见识,应该也是受益无穷的。” 而这个话题间,瑾瑜至始至终未言一词,只是带笑在旁静观着,神情地如佛洞悉大千世界般和煦。 良久,待无情崖上过往的山风将前事足够冷却后,瑾瑜这才开口说到“我听说,娘子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是啊。” 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广阔天地中,心绪渐归于无波无澜状态中,我挺随便地向瑾瑜提议上。 “既然我视你作师父,要不,您替我取个名字” 他道“为什么不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名字这东西虽人人都有,也很平常,但终归要自己满意才是。毕竟它可是代表的是你本人,若太轻视,就是在轻视自己。” “我也想过无数次,可就是想不到满意的名字。” 言间 ,我目光从天光云海中转回瑾瑜,笑来如风轻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个怎样的人,或许换个角度,用旁人的眼光来定位自己,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那好,且容我想想。” 应间,瑾瑜操起青玉葫芦,一边浅淡饮酒,一边陷入沉思。 “君惜红颜江山抵,儿女情仇谈笑间。君惜二字,娘子可满意” “君惜” 我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虽是初闻,但极为奇怪的是,一股契合感直通心窍,探入心底,让我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忽回想起那个日日夜夜不散的梦,虽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我感觉的到,他对梦中那个女子的疼惜与爱慕,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诚恳,如世间万金难求的珍宝般,令人心驰神往。 君惜,我喜欢这个名字。 从瑾瑜手中夺过青玉葫芦,我一鼓作气将葫芦里的酒干个底儿朝天;爽快地一抹嘴,精神大振的我忽窜起身,直走向崖边,迎着凌冽的山风,便在无情崖上欢心雀跃地大呼大喊起来。 “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叫君惜,君子的君,疼惜的惜。哟呼” 。乐文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改前态 下了无情崖回到暮雪院,我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一路走来倒也奇怪,除了碰见些眼神怪异,躲我远远的玉奴外,丝毫没有人跳出来阻拦我回凝霜阁;我正琢磨着周暮雪是不是要给我来什么“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的阴招,忽在阁外碰见久候我多时的绿桃,从她反应上审度过后,我发现自己似乎是多想了。 “暮雪大人在您闺房中等候多时,娘子赶紧去复命吧。” 瞧着她低眉顺眼地朝我一福身,顿时吓得我浑身哆嗦。 复命不应该是请罪吗 忌惮间无端退了两步,看在绿桃眼里,不过是个眨眼般轻松的冷淡。 绿桃道“娘子不必惊慌。午间的一切不过是个误会,暮雪大人来此,就是想给娘子赔个不是,好化干戈为玉帛。” “给我赔不是” 荒诞感如漫天炸开的烟花,将我的思绪搅成团乱麻,我横竖端量间,见冷冷冰冰地绿桃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快速迈开脚步朝自己的闺房走去。 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拼了 “出去透了趟气,心里可舒坦了” 刚跨进门槛,翻看着座上舞谱的周暮雪,气定神闲地朝我抛来话头。 而我如只误闯禁地的小鹿,紧张地顾盼着左右前后,生怕一个不留神,哪个角落里冒出个人将我逮住。 “不用疑神疑鬼的,你房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安心呆着便是。” 反复确认无异样后,紧张稍缓的我把她的话给接起来“我有点看不懂你。” “看不懂就不要再瞎猜。像你这样多好,糊里糊涂地闯祸,又稀里糊涂地得福,挺适合你的。” 我虽糊涂,可不至于听不出周暮雪变着法子的弯酸,联系到瑾瑜公子,我不由地得出了个猜想。 “不会是瑾瑜公子派人来,替我说了情,让暮雪大人不要再多为难我” “瑾瑜” 倏地,周暮雪重重地合上手中翻看的舞谱,侧头看来的眼神,挺不善意的。 半响后,她微微收敛不悦说到“这个名字,他极少向外人提起的。” “外人你意思说,你和他关系也挺亲近的” 周暮雪冷笑一声,答到“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范畴。如今你只需知晓,你托了那位公子的福,暮雪院上下现在没人敢多为难你半分。” 他有这么大面子 我惊色染面间,仍不放心的说到“可宫主那边如何交代你不是说,我这次闯的祸不小。” “嚯,你还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那我问你,这位瑾瑜公子可向你承诺过什么” 一时间把不准周暮雪的意思,我半遮半掩地回到“倒也没承诺过我什么,就是让我放放心心地回暮雪院呆着。” “拿你就放放心心的呆着呗。他可是我们暮雪院得罪不起的人物,即使我再有怨,这个脸面还是得给的。” “果然。” 顿时,我如释重负地拍拍胸脯,心中吊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周暮雪见状,不解地反问到我“果然什么” “自然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啰。暮雪大人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 “你挺嘚瑟的嘛。” 刚化险为夷,我还不至于蠢到把自己再陷险境,忙矢口否认上“别会错意,我不是在向你挑衅什么,有些事情意外的,连我都招架不住;只能说世事难预料,谁会想到我在走投无路间,会遇上贵人替我解了围离奇间,又透着荒诞成分。” “他那么寡漠的个性,应该不怎么好相处吧” “寡漠不是啊,挺好说话的一个人,有些架子,但不至于难相处。” 回想着对人给我的印象,觉得周暮雪说词不符间,我忽然注意到她的脸色,黑得像快挤出水来的乌云。 跟着直觉,我不禁探问了句“你这反应,不会是在介怀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吧” “管好你自己的吧。我的事,你少瞎操心。” 说着,人便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长袖狠狠一挥,把她那股冷若冰霜的傲态发扬到了至极。 我扁扁嘴,亦不想自讨没趣间,忙换了个话题问到周暮雪。 “暮雪大人若想说教我什么,就一并痛快地说了吧,我保证,半个字都不会反驳您,也会认真反省自己的不足。” “想来我的那些说教,对你也是不痛不痒的耳旁风,我何必要在这儿多费唇舌,讨人嫌呢我来不过是替人传句话的,说完了便走,不会打搅你的耳根清净。” 她这话虽不怎么好听,可于我,却是不小的冲击。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暮雪大人替谁传话” “自然是替你解了围的大恩人,瑾瑜公子。” 硬邦邦不着好气了抛下这么句,周暮雪继续说到“眼下天欲宫中奴晋在赛在即,各院管辖内凡满半年的玉奴, 辛奴皆会接受任务,进行能力考核;虽然你现下为我暮雪院中的应客,不必参加奴晋试炼,但瑾瑜公子派人交托了,也让你一同跟他下山去增长增长见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别辜负了瑾瑜公子对你的期望。” “同他一同下山增长见识” 我想了想,忽然脑子里冒出个毛骨悚然的想法“他不会让我跟他一同下山去杀人吧” “杀鸡岂能用牛刀这些试炼奴的低等任务,才不配脏了瑾瑜公子的手。” 白了我一眼,周暮雪见我仍有疑色,又说到“放心,此去不过是让你开开眼界,练练胆,不会让你动手杀人的。噢对了,小光也在此次下山奴晋名单之中,你身为她的主子,不想借此机会看看她这些日子有何成长” 小光在名单之内 一瞬间,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挺惊慌失措的。 对于奴晋规则一无所知的我,忙问上周暮雪“奴晋的任务难吗要杀谁有生命危险吗” “这些事情我无可奉告。你只需知道,小光这些奴的命没你好,若要想继续留在天欲宫,就得拿出拼命的勇气来证明自己。你既然有幸跟着瑾瑜公子下山历练,想来就有机会鉴证小光的价值,根本不需要我提前泄露什么天机。” 说着,她翩翩如燕地迈开了去意的脚步,经过我身边时,拍拍我的肩膀,挺关照地说到“你也折腾了近一天,好生休息吧。告辞。” 。乐文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忧心忡忡 北燕,吴怀。 走入书房,见瑾瑜公子立在书案前练字,不敢惊动他间,我独自站到了书房一角,望着窗棂外满塘新发的春荷出了神。 不知不觉,我已离开千名山三日有余,涉足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北燕。 吴怀乃北燕八大门阀柴家封地,因地处北燕三大官道交汇处,水陆便利,且物产丰富,百年来乃走南闯北的商客贸易中转的青睐地之一;买卖流通带来了人口兴旺,同时也形成了固有的特色繁华,本土民风,异域风情,文化间的交融似混染成了一块五彩斑斓的布,格外吸引过往旅客流连。 至于北燕这个国度,眼下正处于内乱之中,且已经持续了近两年之久;在路上我曾听瑾瑜公子提及过,起因乃北燕天家慕容氏兄弟间的掌权之争。 听闻靖德帝当年虽遭门阀宋氏暗算,无奈下弃皇城燕都而北逃衢州,养精蓄锐;经过两年洗礼成长,卧薪尝胆,加之顺应民心,颓势渐止的靖德帝大有反扑夺权的势头。 中立柴家虽暂未显露偏帮之意,但如今天下各路能人异士往来奔波于柴家封地,往来游说,想来推波助澜与义军结盟的事,是势在必行的。 这等国家大事,本不该我个女子多多操心,但不知为何,但凡听到北燕局势任何变动,我便格外上心和关注。 我想,或许我以前是北燕人吧,故才如此关心北燕的局势走向。 “君惜。” 正不知思绪飘向了何方,背后极温柔的一唤,我愣愣地转过头,便见瑾瑜公子人已经立在了我身旁。 “公子。”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连忙收止到自己的浮想联翩,忙向他福身请安。 他笑了笑,问“想什么事想得如此出神” “没有,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胡思乱想间,图个打发时间而已。” 说着,我想起我来此的来意,忙补上“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公子若练完了字,便请前往偏厅用膳吧。” “一道去吧。想来多欢应该早早地候在偏厅,她该等急了。” 早已习惯了这样尊卑模糊的相处方式,他的邀请,我欣然接受了。 前往花厅路上,瑾瑜公子同我攀谈到“听下面的人说,今天一大早你便起了,又练了一上午的舞” “是啊,已经习惯了的事,不做反而心里不踏实。” “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既然出来了,偶尔放松一二也是助益的。” 我笑道“公子让我闲着,什么事都不做,没病都要闲出病来。虽然现下出了千名山,但人自律些总归是好事。” “昨儿个不是让你跟多欢一道,去吴怀的集市逛逛吗那里云集了许多走南闯北的商客贩卒,定有不少新奇好玩的东西;多欢喜欢热闹,而你又是第一次下山,想来你们俩在一起,会有不少共同话题的。” “多欢又不会说话,我怎么和她有共同语言” 我噗嗤笑出声间,瑾瑜公子倒是一脸正经地指正上“多欢可不是哑巴,要是你有能耐让她开口说话,我一定记你个大恩情。” “公子是多欢至亲至信之人,尚且没办法让她开口说话,我又何能耐让她一开金口呢陪她玩没问题,但公子您别给我老出难题,一切顺其自然才好。” 说到此,我忽想到个有趣的问题,又忙问上瑾瑜公子。 “您这般放心的怂恿我和多欢出去玩,不怕我起了歪心,趁机逃跑” 他道“你要真有逃跑心思,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同我讲了。再说被天欲宫盯上的人,若起了逃跑念头,那可谓是极愚蠢的行为。” 话虽无意,然听进心里,我顿时生出了几分忧心。 闷想了片刻,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到他“公子,若真有人在奴晋中起了退缩逃跑心思,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那说明他们是无用之人,自然是死路一条。” 淡淡地应了句,也不知瑾瑜公子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人便已转入了偏厅中。 用膳期间,闷着一肚子担忧的我,也没见动几筷子;等想到食欲完全消散时,我抬头一看在座人,瑾瑜公子和多欢已经用尽碗中饭,一个在用汤,一个在进茶。 用膳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见瑾瑜公子仍在进茶消食,于是我放下碗筷,静候他用膳完毕。 “一双眼贼溜溜地挂着我的动静,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憋了不少话要同我说吧” 放下手中茶盏时,对人的话,同他唇淡淡扬起的笑一并朝我发来。 我点点头,有些局促地说到“公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光人” “你很担心她” “嗯。” 低声应了句,我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说到“不然我此番也不会央求公子带我来吴怀,一睹小光完成任务的全过程。” “她作为天欲宫的杀手后备,其当下该练就的,就是冷心绝情;你如此关心她,照顾她,不见得她会领你的情。” “我知道。” 没人对人想象中的丧气,此时我表现出来的,反而是股想彻底的通透。 我娓娓道来“关心不假,但同时也是一种自我的激励,也许看过小关如何努力成长,奋力拼搏,我才有动力继续坚持下去。” “很合情合理的解释。” 倒也没继续深究我的心思,瑾瑜公子说到小光的近况“小光人现在潜伏在吴怀南街天香楼中,那是我们天欲宫在吴怀的一处产业;如果不出意外,小光今晚便将迎来首次考验。” “那,那她要下手的对象是” 这个问题,我悬着嗓子眼问到,也拿捏不准瑾瑜公子会不会回答我。 似乎读懂了我的忐忑心情,他坦诚布公地说到“她今夜要下手的目标,是吴怀当地有名的乡绅,张启怀。” 如一出戏文,瑾瑜公子耐心十足跟我讲道这张启怀的来历。 “此人祖上三代皆以贩盐为生,张启怀年近三十,虽无官职在身,但因家境优渥,且为人乐善好施,慷慨乡里,故在吴怀当地颇受乡民们爱戴与尊敬。” “如此说来,这个张启怀应该是个好人,那为什么天欲宫还要取他性命” 俨然,我对此事的反应,是超出认知程度的接受不了。 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吗这样的大道理还悬在口边,瑾瑜公子已经先声夺人。 “天欲宫向来只认买卖,不论好坏。你似乎常忘了这规矩。” 。乐文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天香流花 同瑾瑜公子隐匿着身形,惊疑地站在街角,望着这南街烟花柳巷,红尘味甚重。 只是眼前,比比皆是谄笑送媚,搔首弄姿的女子,拉迎着过往男子。女子虽有媚颜多情,火热娇柔的一面,但面对这些女子当街与男子公然拉拉扯扯,打情骂俏的情形,我还是暗自臊红了双颊。 小光今夜真要在这地方动手 想到这事,我那扑通不已的心,跳动更快了。 “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害臊” 早注意到我异样反应的瑾瑜公子,拍拍我的肩膀,替我壮上胆。 “来都来了,权当是开开眼界,可不能临时打退堂鼓噢。” “我哪有” 心虚地反驳了句,故作昂首挺胸无惧样的我,说到“毕竟是头一回这种地方,有些怯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我可没公子您这般老道,即便有美在前,也能坐怀不乱。”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头一回逛花楼说不定你比我还有经验呢。” 瞧着他时不时拢着嘴偷笑的样,我在旁恨得牙痒痒“担不起这夸奖。这里可是男人的温柔乡,极乐土,进了这销金窟,男人谁会吝惜钱袋里的黄白之物天欲宫还真会挑行当做生意。” “这烟花柳巷的确是个来钱的销金窟,但天欲宫选择这行当买卖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因为进了这里的男人,软玉温香在怀,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和打探不到的秘密。” 拿着扇子,在我脑门上敲了敲,瑾瑜公子再点拨上“要知道,天欲宫之所以能立足于江湖,且长久处于不败之地,最首要的关键就是消息灵通,能顺应当下局势的瞬息万变。” 这一课,与其上的生动,不如说上得极有感触。 再次望上街头那迎来送往的场景,恍惚出神间,心中鬼魅地窜了股熟悉感。 “怎么了,突然表情怪怪的。” “公子如此一说,本觉得陌生的事情,忽然又感觉挺熟悉的;仿佛,仿佛” 仿佛了半响,可一片空白的脑子中,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当下感受。 “仿佛,自己曾也站在我这样的观点角度上,去说服某些人对这烟花柳巷的偏见” 对了,就是这感觉 错愕腾起,我以极钦佩的目光投向瑾瑜公子,不住地点头称是。 然他的回应,不过是一个扇头敲脑门。 “看来你以前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丫头。” “什么意思” 摸着微微发疼的额头,我还没等到瑾瑜公子回答,已经有人插足到我们的对话中来。 “流花见过公子。” 来者福身一拜,气氛间多了几分严肃。 眼前这美妇人,艳衣华饰,体态丰盈,除了眼角略显岁月痕迹的笑纹时不时因紧张而泛起,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分明的五官轮廓再配合着白皙的肤色,倒是个惹眼的女子。 至于年纪嘛,一时间我也拿不准,估计就是三十开外的样子。 瑾瑜公子扇子一抬,赦了流花的礼,问到“今夜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吗” “公子请放心,属下已安排妥当一切事宜,请公子和这位娘子一道,移步天香楼观赏。” “你,你怎么知道” 来者话间无意道破了我的女儿身,这股精明劲儿,让我有些惊慌失措。 流花浅笑在唇,回到“娘子莫觉得奇怪,若老身没有这基本的阅人眼光,如何担得起天欲宫托付给属下的重任男女之别,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惯了,自然练就了火眼金睛;娘子身上现有三个破绽,一,体带女子香,二,颈无喉结,三,耳垂有洞。这些细节,无一不说明娘子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 “你好厉害。” 此时,等候不耐的瑾瑜公子抬起扇子,再次做起了威慑,我连忙抱头窜到了一旁。 “您别老拿扇子敲我头,人会敲傻的。” “你还不够傻吗打你,是鞭策你多长点心,就你这点本事还想出山,简直天方夜谭。流花,你领路。” 话毕,瑾瑜公子便在流花的带路下,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从后门进入天香楼,我跟小尾巴似的跟在瑾瑜公子身后,左瞧瞧右看看间,心中的好奇也憋得越发浓厚。 我自不敢多招惹瑾瑜公子,好奇大作间,我脚步快了他许多,赶上了在前头领路的流花。 “看您年纪应该比我长,不知如何称呼您呢” 流花道“娘子若不嫌,就叫我花姑吧,这里所有人都这般唤老身的。” “老身” 这个称谓不是第一次听见流花提起,此时注意到,觉得格外惊奇。 “您年纪不大啊,怎会用这么老气的自谦” 流花一阵掩不住的畅笑,随后反问上我“那娘子觉得我现在应该是多大岁数” “唔,三十开外吧叫你花姑,我还觉得把您叫老了,花姐应该最合适,更别提什么老身了,完全和您沾不上边。 ” 此话一出,流花先前那克制的笑声完全克制不住了,只差没捶胸顿足那般夸张展示。 见状,我更纳闷了“我猜得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老身今年四十有六了,做娘子的姨辈绰绰有余。” “您,您竟四十六这” 当时那股惊讶劲儿撺掇着,差点没把我眼珠子瞪出眶来。 流花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保养的好而已;不过老身再怎么显年轻,也比不过娘子你们这些青春正盛,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 此时,在一旁耳濡目染的瑾瑜公子,忽插来话“所以说你见识浅。流花可是天欲宫无相阁的副掌事,精通易容和驻颜术,如此年纪有这等青春美貌,也是理所当然的。” “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流花拉着我,笑说到“若娘子不嫌,老身那有几个自驻颜的方子,姑娘拿回去照着配药服用,保管你这大美人更添明艳动人。” “好,好,好,那我就却之不恭,多谢花姑美意了。就不知道你的驻颜方子所需的药材,难不难配” 询问间,只见流花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身后的瑾瑜公子,笑中多了几分瞧不明的深意 “娘子乃公子器重的人,几味药材虽珍贵,但也珍贵不过娘子的容貌;老身这些年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娘子这般绝色,你啊,担得起一笑倾城这个名头。”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糖人孩气 出了天香楼,面对迎面扑来的热闹景象,我忽然有些不适应。 跟在瑾瑜公子身后,我像一条黏得极紧的小尾巴般,拽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来往的人潮,时不时带来始料不及的冲撞,瑾瑜公子似乎脑勺后长了眼睛,每每见要被来往过客撞上,他都帮着精准无误地躲避开。 久而久之庇护下,我的人走神越发利害起来。 “魂呢走路不看路的” 也不知暗中帮衬了我多时回,瑾瑜公子此时也失去了耐心,拿着扇头冷不丁敲了我木鱼脑袋一下。 “到了” “到哪儿” 我懵懵地问,他怪怪地回。 收定心神间,我再次把四下环顾个遍,却发现我俩仍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于四处张扬的热闹格格不入。 我挺疑惑地问上他“不是要回玉泉居,我们怎么还在大街上溜达” “你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迷糊。” 扇头刚在我面前作势,我本能反应地抬起手做出抵挡架势;瑾瑜公子见我这般滑稽模样,也是忍不住被逗笑出声。 凌在半空上的纸扇微微一降,手潇洒地划出了条优美的弧线,对人已经换上了副展扇带笑看的姿态。 他道“忘了出门前我答应过多欢什么就这么两手空空回玉泉居,那小丫头铁定跟我闹翻天;你可不知道,多欢生起气来,可是件让人头疼万分的事情。” “噢。” 我悻悻地应了声,见对人没有出手之意,忙尴尬地把手拐子给放回了原位。 为了弥补先前的心不在焉,我上心了几分,指着前方说到“公子你瞧,前方有个画糖人的小摊子,生意挺好的,要不然我们一道去瞧瞧;若觉得手艺好,也给多欢卖一个,她肯定高兴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问“还要我跟先前一般,牵着你去” 顿时间意识到什么,我脸“唰”红了许多,赶紧低下头快步地朝糖人所在的小摊走去。 簇拥在糖人小摊旁,看着老板货架上陈列的成品糖人,什么龙啊,凤啊,鱼啊,鸟啊,花啊,蝴蝶啊的,种类之多,且浇画手艺精湛,栩栩如生,挑迷了眼的我也是起了孩子心性,见一个便爱一个不释手。 此时老板对我说到“公子,货架上的这些都是样品,不卖的;要是喜欢,自己转一个。至于能转到什么,就得看公子的手气如何了。您要不要试一试” 做生意的,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见我起了好奇心思,也是搂着宾至如归的笑招呼上我。 “老板,转糖人要钱的吧” “那当然的,公子真会开玩笑,我个手艺人就靠它养家糊口,少了钱自然是不行的。” 怕是以为遇上了什么傻子,老板此时的笑中,露出丝丝尴尬。 “果然是这样。” 干干地还以抱歉打扰的笑容,我两手不觉地在腰间摸摸,空空无物的感觉,立马打止住我对这些精致糖人的过分着迷。 我道“老板你放心,可不是让你白张罗的,虽然我身上没有钱,可我家公子有。” 说着,我回头朝瑾瑜公子招呼上“挺好看的糖人是吧公子就转一个回去吧,保管多欢见了,什么闷气都消得一干二净。” “多少钱转一次” “十文钱一次。公子要试试手气吗” “我这人历来与运气无缘。” 冷冰冰地撂下句,我心一惊,原以为瑾瑜公子忽起了脾气不卖了,还没来得及劝上句,他指着蹲在糖人摊边的我。 “她来转,我付钱。” 一懵忽又一乐,我扭头就喜滋滋地夸下海口“放心公子,我一定给多欢转又大又好看的,不会让你花冤枉钱的” 说着,我目光朝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糖人样式望去,一眼便相中最顶端那条龙。 “呸,呸” 朝手心唾了两口,搓了搓了霉气,精神抖擞的我立马朝转盘上的竹标狠拨去。 “龙龙龙停,够了,停停停快停啊,哎呀,走太远了鱼,大鱼也行,呀,过了,别啊” 看着从急到缓的竹标,一次次在自己心仪的糖人样式上擦过,我人完全如走火入魔般沉浸在自言自语中,一会兴高采烈,一会唉声叹气,情绪起伏之大,犹如海潮跌宕。 小片刻,竹标落定在转盘上,我人却傻了。 “老板,你这空白是什么意思” 老板佯装着若无其事,探出脑袋瞄了眼,说到“这呀,意思就是说,公子什么糖人样式都没转到。” 不偏不倚,背后响起声不大不小的哼笑声,我脑子立马炸开了花。 恼羞成怒的我,立马指着老板说到“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 “公子别急呀,虽没有糖人,糖块还是有的,你那十文钱也不是白花的。运气,都是运气,说不定下一次就中了合意的” 说着,老板麻溜地从熬着麦芽糖的锅里捞出点糖浆,在凉石上浇了个小圆饼 ,串上竹签再用铁铲子一压一铲,立即笑眯眯地把糖块递到了我跟前来。 十文钱的生意,就这么成了 “拿着呀,发什么愣” 瑾瑜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竟合伙着糖人老板一道欺负我,暗地不知偷笑了多少回;挺不甘心地接过糖块,再对比着头顶上那些精致的糖人,我心里越发不痛快了。 我扬起这丑丑的糖块,示威到“这东西拿回去,怕是跟多欢不好交差吧要不公子,再试一回如何” “随你。” 一下子,我想得到了动力源泉般,摆脱了刚那期期艾艾的幽怨貌,立马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哎呀,就差一点点再来一次。” “不行,多欢一定不喜欢这样式再来一次,就一次” “什么鬼,又是什么都没有我就不行这个邪了” “再来,这次,这次不算” “再来” 再来,再来,前前后后不知说来多少次“再来”,到最后,我自个也被这诡异且不听使唤的转盘给折服了。 心灰意冷间,我摆摆手,垂头丧气地问到老板“不玩了,不玩了,气死人了老板你算算,我转了多少回” 此时,老板像捡了金元宝似的,笑眯眯冲我笑说到“不多,不多,也就二十九次而已。” 二十九次 瞬间,我两眼猛瞪,后脑勺跟被铁锤砸中了般懵。 。乐文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智止于贪 站起蹲得有些发麻的双脚,我一边朝着瑾瑜公子呵呵干笑,一边暗地里不知打我这止不住瘾头的手爪子。 叫你逞能,出洋相了吧 像只听话的小猫,眼巴巴地张望着瑾瑜公子间,背后的老板又不应景地补刀来“公子,玩都玩了,要不凑个整,玩够三十次,正好三两纹银,咱们也好结账是吧” “不玩” 耻辱心头痛,我立马黑着脸朝老板那头喝去。 “你个卖糖人的,想不到比开赌坊的还鬼,坑人” 老板立马急上眼“大庭广众的,公子可别坏我名声咱们做生意的讲究你情我愿,是公子你自己手气背,非要转这么多次,我又没那刀架着您脖子威胁。” “嚯,你越说越来劲了吧唔” 正见作势,忽然瑾瑜公子朝起一块糖块,不由分说地塞住我的嘴。 “叫你转糖人,是图个乐子,不是让你讨个上气。输不起,丢人的可是自己。” 说着,瑾瑜公子从怀间摸出一锭银子,顺手抛给了老板。 “这是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你找补什么,多的,卖你货架上那条龙糖人。老板可觉得这买卖可划算” 老板拿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笑开了眼“划算,觉得划算公子阔绰人啊。” “干嘛便宜” “吃你的糖饼,吃不完这支,不许说话。” 见我欲反驳,瑾瑜公子面色上忽多了许多严肃,我见状,立马蔫了气势,默不作声地在旁吮我的糖饼。 “公子,你要的龙糖人包好了。剩下了这些糖饼,还有几个小糖人,您还要吗” 眼睛贼麻溜地端量着我们的反应,我立马会意到他暗地里打的小算盘想将我们买的糖饼回锅,再继续兜售给他人。 “要,为什么不要,这些可是花了钱买来的” “这么多,你们二位吃得下吗” “要你管,放着别动就是。” 没好气地喝斥了他一声,我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大街寻觅起来。 “嗳,小孩儿,就是你。过来下” 见了正在街边溜耍的孩童,我立即眼放光地招呼上。 “哥哥叫我吗有什么事” “哥哥有多的糖饼吃不完,请你们吃好不好” “好谢谢哥哥。” 一听有糖饼吃,几个凑上前的孩童立马乐开了花。 我一边给孩童分着糖饼,一边继续在大街上吆喝上“赶紧的,还有没有想吃糖饼的免费送,先到先得” “免费”二字太吸引人,不少过往的大人驻步围上前,图个热闹,伸手向我讨一块糖吃;不消片刻,那些花冤枉钱买来的糖饼就当街分个一干二净。 “老板,这下不怀疑我们吃不完了吧” 拍拍手,我嚼着嘴里的糖饼,那滋味明显比先前甜了许多。 “公子你这人嗳,行,下次再来照顾我生意啊。” “想得美。” 强颜欢笑间,老板手把那锭银子拽得跟紧了些,也不知是个喜还是个愁。 “开心了” 离开了糖人摊子,瑾瑜公子忽问到我当下的心境。 “能开心吗,公子也不是花了冤枉钱” “你这口气,是怨怪我的不是忘了谁惹出来的事端,又是谁在那儿玩红了眼” 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站不住理了,我也是默默垂下头,把口中的糖饼咬得更紧了些。 “记得先前我说过的吗我从不做赌运气的事情,因为赌运气的同时,你会失去对自我资本的掌控,进而预见不了事态的发展与走向。” 我不服气地说到“可我输得也不太离谱啊,你那十两银子,可以玩一百次了转糖人了,怎么也得弄个好的。您这阔绰一出手,我们不想成冤大头也难了。” “你错了,恰恰那十两银子,花得很值。” 灯火之下,领头在前的瑾瑜公子侧颜间,显露出一股异常的平静和睿智。 他道“十两一百次,看似多,但实际我们已经买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那潜在的心瘾,就无声无息地被打消掉了。而若一直得不到那条糖人龙,它就会成为你心中的一个瘾,无论多久,只要你路过他的摊子都想去试试自己的手气。一回两三次,几十文钱感觉似乎不痛不痒,但长此以往,积少成多,只要你一日未得到那条糖龙人,那你的荷包永远是给糖人老板打开的。如此算下去,是十两银能解决的问题吗” 我微微有些惊讶“生意人都如此精明吗,算得这么长远” “你没听他说吗,是以卖糖人养家糊口的一辈子行当,若不懂得放长线,他怎么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人那条糖人龙就是一个饵,而触碰到他转盘的人,就永远没机会转到。” “公子是在花钱给我买教训啰” “那要看你明白了什么发人深省的道理” 我略略沉思了片刻,笑说到“智者止于贪。” “看来我那十两银 子,也不算白花。” 基于这等感悟,我忽又想起了小光的事,遂问上“公子是否在向我暗示,小光现在的行事作风太过于贪功,想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 “如此发展下去,别说给小光七天,就是七个月,她也斗不过那张启怀,且有极大可能在他手里反栽跟头。” “眼下的情况,真有公子预见这般凶险” 我试探性地问,而他的反应,似乎异常的警觉。 “你也别试着在我口里探什么底细,规矩就是规矩,若步步都有人扶持帮衬着,那要这奴晋筛选又有何用小光的路,你帮不了她走,这也是我不同意你见小光的原因之一。” “公子怕我给小光通风报信,想多了您。” “真是我想多了你可知道,你现下对小光事的上心程度,就和当时收不了手转糖人一般痴迷。我不约束着你,你定会闯出大祸来。” 被戳中心中事,我顿时陷入哑然境地。 而随瑾瑜公子又前行了一段路,他忽认真地反问上我“小光不过是玉奴,偶尔和你交集在一起,你为何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 “谁知道呢” 这一问间,我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起了迷茫感。 许久后,我突然定住脚步,朝着同样回望着我等待答案的瑾瑜公子说到“也许这就是眼缘,一眼认定了,就拗住解不开了。” 。乐文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客为主 未得结局,我自然好奇不已。 “花姑,她要杀那男子,真下得了手” 想去撩开帘布再探,不想花姑截住了我的手。 “娘子,眼不见为净,青璃和那王岩,无奈是冤孽。” 说着,花姑拉着我一道,坐回了茶案边。 “有爱不舍,有恨难解,青璃虽杀不了王岩,可两人间心结已深,余生中也只能在折磨中度过,至死方休。嗳,娘子别问。” 我刚张了张口,花姑神算住我的心思。 她笑而无暖地说到“无非是痴男怨女间的爱恨纠葛,娘子关心多了,反而更添世俗炎凉,不如不知道的好。” 好一阵,我陷入无语沉思境地,想着花姑的忠告,又觉得的确有几分在理。 红尘多世俗,谁人不觉苦。 回过神间,我问到“花姑刚让我笨着学,我有点领悟,但什么又是聪明着学” “娘子真想知道” 花姑诚心发问,我亦真诚点头。 花姑颔首而笑,指着各面水晶墙中穿梭如燕的女子说到“聪明的学,就如她们一般,肯彻底放下所谓的自尊,名节,操守,毫无底线可言地去讨好每一个来天香楼的男人。” “委屈求全也叫聪明” 我有些意外地反问上。 而花姑的反应,却是莫名变得冷淡“娘子,聪明的另一层解释,叫识时务。要知道进了这烟花柳巷地方的女子,本就是命运坎坷之人,若不聪明地学着如何讨好客人,取悦客人,她们的日子就只能鞭子和挨饿中度过。” 说着,花姑随意指着水晶墙中的一名女子,讲上“你看看她,华衣丽饰在身,貌若西子;若不是穿得不怎么得体些,走在大街上,谁会认为她是个烟花女子自尊这东西,人看得最重,但也是最不值价的。老身说她们聪明,是她们已学会如何过滤世俗眼光,去为自己本悲惨的人生拼一拼出路;因为她们走上这个堂子的一刻,早已明白这些让她们曲意逢迎的男人,都是其后半生的衣食父母。” 我道“花姑,我不是指责您什么,可你所谓的聪明、识时务,不过是威逼出来的,不是吗” “错。” 花姑斩钉截铁地答上我。 “老身那些手段,充其量,不过是让她们开窍的辅助。真正和她们过不去的,是命运不公。” 见我陷入短暂迷茫中,花姑继续说到“她们中每一个人,若要把过去遭遇写成故事,绝对比戏楼子里说书人的段子精彩千百倍。没人想成天作践自己而活着,可惜,她们这些女子要喘一口活人的气,就得逼着自己去笑,去讨好,不然只有一根麻绳把自己给了结掉,祈求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从头来过。” 我微微一怔,然而心中却莫名有了清明。 “难怪花姑会说我会笨着学,原来和她们相比,我根本没有到山穷水尽,奋不顾身的地步。” 花姑笑道“娘子也不尽然是个愚顽之人,还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难得。” “花姑。” 忽然,撑起身的我,郑重其事地唤到她。 亦是个玲珑心之人,她含笑淡然地说到“娘子请问,能解答的,老身知无不言。” “于张启怀这事儿上,小光赢面在哪儿。” “这”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回应到我“那就要看这丫头能割舍下多少。” “就像您手下的那些姑娘,为了糊口,不惜以色为生” 花姑道“女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如何运用自身资本,扳回颓势,把想得到的利益最大化。世人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天下男儿皆风流,又有几人躲得了这藏在这温柔乡中的暗刃呢但小光那丫头空有杀心,然却欠缺如何把冷刀子藏在温柔中的本事。” “果然,大家都不怎么看好小光。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花姑微惊“听口气,娘子真是铁了心要搅这局” 果真是老道之人,立马猜中我当下心思。 既然起了这个意,也不是说说而已,我道“那花姑觉得我,有没有可能助小光翻这个盘” “娘子你这事儿可不能胡闹要是让公子知晓,我们大家都没好果子吃的。” “花姑放心,我既然敢提,自然有不连累你的道理在。” “娘子的意思是” 俨然,花姑当下猜不透我心中的玄机为何了。 我尔尔一笑,心平气和地说到“眼下我和花姑您都是天欲宫的人,此番前来督战奴晋赛,都是为需晋级的玉奴创造完成任务的环境。既然公子肯允花姑借天香楼让小光下手,那同样,我为小光创造个下手机会,那也算不上违背规矩。” “这太过于荒唐,天欲宫过往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万万不可。” 我道“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只要小光能顺利按照任务要求,杀掉张启怀,谁又在乎是花姑您又或是我在其中创造下手机会呢再者,我身份和花姑一般,都是这场奴晋赛中的 见证者,只不过当下变通了些,由我在暗变成了明而已。” 一顿分析后,趁着花姑心思被扰乱,我立马问上她的主意“若我扮做天香楼的人,芳姑觉得以我的资质,有几分把握拿下那张启怀” “这,这个嘛” 虽没当场明说什么,可从她老的为难中,我以全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笑到“芳姑不用说了,我已明白。看来我当下看似荒唐的行径,也不是过于盲目自信。” 花姑见我扭上了,叹了口气,也是给了实话“以娘子的绝色,别说小小一个天香楼,就是整个吴怀,甚至整个北燕,也不定有配敌的。但依我先前观之,你先前在男女之事太缺乏经验,要对付一个风月老手,似乎没那么简单。” “所以,我要请花姑帮忙,在这两日教我一些应对之法,尤其是男女相处之道。” “怎么可能短短两日,娘子就想有所成,太过于激进。” “毕竟事在人为嘛。我在千名山呆得这半年也不是白闲着的,琴棋书画舞,不敢说至大家境界,但应付个小小的天香楼风流客,却是绰绰有余的。” 说到此,花姑顿时噗嗤笑出声。 “你这小娘子,不知道,还以为你来我天香楼是为了夺花魁的。” “要做自然就要做最好的,没准我这么一掺和,让花姑您这天香楼声名大噪也不一定。” “口气倒不小啊。” 花姑笑容渐渐隐去,有了严肃色“那娘子先说说,你怎么让那张启怀刮目相看思路对,做起来才不是白费事。” 我道“既然那张启怀瞧不上投怀送抱的,那反过来,给他点爱搭不理的瞧不上,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呢” “欲擒故纵” 精辟地总结了句,花姑观瞧了我片刻,忽笑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这脑窍,到底是开着还是闭着,老身真摸不准你的脉了。” 。乐文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章 财大气粗 焦躁气氛遇冷凝结,忽然间,满楼上下皆瞠目结舌。 张启怀僵立在原地,脸色由红变成白,又白变成铁青,像只看家护院的恶狗,在扑咬人前把威势立足,一双眼跟燃起了熊熊烈火般将我人死死地盯住。 我月眉一扬,恣意万分地说到“张大官人若无指教,那君惜先退下更衣了。” “站住。” 背后雄雄作势而来,我如他所愿地定住了脚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需要知道吗” 回过头,潋滟眸光中夹在着鲜明的鄙夷。 我不以为意地说到“张大官人若想听小女子乖声顺语,真心实意地给你奉杯茶,弹首小曲,那就看你今夜这银子使得够不够慷慨。” “不就是银子,你也不过如此。” 听闻谈资论价,张启怀忽回涌其无比高涨的信心,掷地有声地向我这头炫耀来。 “两千两。君惜姑娘这杯赔罪茶,我张某人喝定了” 顿时,满楼掀起不小的唏嘘。 两千两不是小数目,何况眼下只是为了争一口不气从我手里买一杯茶喝,对大多数人而言俨然是比划不来的买卖。 “两千五百两” 原以为这加价会冷场,不想中间一个胖子忽然开口,将张启怀的开价压住。 众人亦是愣得越发出奇。 胖子笑呵呵地挤出人堆,一脸骄傲地摸出大把银票,朝众人炫耀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君惜姑娘如此绝色美人,实属千金难得,两千五百两我乔望花得心甘情愿。” 张启怀冷道“乔胖子,你家那几间到温不火的当铺很能挣,敢跟我争” 乔望亦不甘示弱回应到“张爷,我又不是非要夺人所爱,关键是人家君惜姑娘横竖瞧不上你,仗着自己财大气粗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欺负这么个娇滴滴,美艳艳的小娘子,我乔望看不惯间非要强出这个头。” 这乔望虽其貌不扬,然此时跳出来给我助威,自然得给他几分好脸子看。 我柔声还谢上“乔大官人真是个热心肠人,君惜一定记下官人的好。” 说着,反朝他抛了一记媚眼,乐得乔望直手舞足蹈的。 乔望得意忘形地说到“人走桃花运,挡都挡不住。张爷,你还是识相地让让贤,别什么好的都往自己怀里揽,这就没意思了。” “跟我较劲乔胖子,你还嫩了点。” 字字鄙视间,张启怀向还未响锣的花姑再开到价“三千两。” “你,你这人” 见张启怀故意压自己,乔望人前慌了慌,咬牙再还到“三千五百两” 可张启怀人眼不眨地叫上“四千两。” 顿时,乔望红润的脸色立变成酱猪肝色,支支吾吾间,却迟迟还不出价来。 眨眼功夫一杯茶翻了两倍的价格,乔望虽顾及脸面,可鉴于财力实在悬殊太大,不得不在人前吃瘪地把牙关紧闭。 “才不过两轮,你就提不起劲来斗啊,我倒要看看谁斗过谁,钱可不是天下掉下来的。” “张启怀,你,你算你狠” 面对周围无数窸窸窣窣的嘲笑声,乔望抓着一叠银票拱手谢过,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天香楼。 而此时场上独大的张启怀,自然态度上更加猖狂起来“君惜姑娘,看来今夜你不愿意也得愿意,谁叫我这个不讨喜的人银子多呢现实终归是现实。” 对我而言,成功引起张启怀注意的目的已达到,更何况眼下还多为花姑揽了一笔四千两的买卖,我横竖算都不亏。 我沉稳如初地回到“规矩既然事先叫好的,那君惜亦没有反悔的道理。说起来,我还得谢过张大官人的慷慨解囊,想来很快您如此大手笔,将传得吴怀人尽皆知。” “是啊,风流趣谈,谁人不感兴趣呢怕是君惜姑娘借我张某人的手,也要名声大噪一把。” 说着,张启怀亦学着先前乔望的样子,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准备敲定这笔价高者得的买卖。 “五千两。” 正见银票要交到跑堂小厮手中,不想二楼雅阁中,忽然冷不丁传来加价声。 一时间场上如炸开锅般,目光纷纷雅阁方向望去,只可惜除了空空的倚栏外,根本不见人踪影。 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正当我起疑间,在旁督阵的花姑忽然响了一记锣鼓,热情十足地把场子吆喝上“楼上贵宾现叫价五千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有没有豪爽的贵客继续加价” 眼神无意交流过,花姑眉目中多了几分窃喜,一股激灵上脑,我顿时明白其中原委。 糟糕,他来了 吃透这玄机间,我亦是不安深深,呆也不是,走不是。 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张启怀当然是恨得牙痒痒“又是哪路不识趣的好,非要抬杠是吧,六千两。” “八千两。” 而此时雅阁中 的人,丝毫不犹豫地加上加码,声色从容了得的很。 好似遭受到什么奇耻大辱般,气得七窍生烟的张启怀当众砸了手里的玉杯,给自己壮上威气“一万两” 众人哗然。 “两万两。” 片刻僵愣,众人忽惊喧一片 此时,雅阁中气定神闲地传出声音“玩数字游戏,在下有经验得多,不知阁下还敢不敢下去” 当下谁人不知,两万两银子完全可以买下整座天香楼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豪气,是挥金如土 全然已超过自己的承受底线,面红耳赤的张启怀在人群间慌张地张望了片刻,又向楼上之人叫嚣到“价喊得豪气是一回事,拿出真金白银又是另一回事,阁下如此不按章法叫价,眼下可拿得出两万两来嗬,怀疑至极” “虽是个喊价助兴的游戏,但也有规矩,在下若没这个财力,自然不敢在人前多献丑。跑堂的,你上来一趟。” 楼上雅阁中迟迟不露面之人唤了声跑堂,人便急冲冲地上了楼,紧张众人一时间也不知有何玄机在。 片刻后,等折返回的跑堂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怀中却多了一个漆木锦盒。 到了艺台下,跑堂兴奋不已打开锦盒,将盒中厚厚一叠银票递给了花姑,说到“花姑,小的已经清点过数目,里面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二十张,正好两万两” 顿时,满堂唏嘘如浪此起彼伏,激动的,笑的,惊的,窃窃私语的,将张启怀衬托得更加狼狈不堪。 。更新最快网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赔本买卖 人前风光,人后心虚,是我当下心境的真实写照。 心中虽有一百个不情愿,然再花姑的再三坚持下,我还是硬着头皮进了二楼天字雅阁。 “我还以为你要趁机落跑呢。” 瑾瑜公子淡淡地招呼了声,目光却挂着桌上的酒壶,花姑倒是个明眼人,猜中对人心思,立马上前跪在瑾瑜公子跟前,小心伺候着斟酒。 奉上香醇的葡萄酒,花姑见他没什么为难色接了,忙替我说上话“公子息怒,娘子此番是胡闹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增长见识的好机会。反正以后” 下文正在口中蓄着,不知为何,瑾瑜公子脸色突然一变,花姑吓得立马收止了声,把头埋了下去。 顿时间,雅阁内清风雅静,把外面依旧余温未散的热闹衬得格外刺耳。 我亦不是甩锅无信之人,见花姑被为难住,我卯着胆子说到“主意是我出的,祸也是我闯的,公子要罚就罚我一人,跟花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一句没关系。” 浅尝了口葡萄酒,瑾瑜公子睨着眼,微红的朱唇间飘出如山重的话“天香楼可是流花的管辖地,若她不默许,能叫你在这儿胡作为非” “我哪里胡作非为了不过是一时兴起,当众出了个风头,又没让天欲宫损失什么,公子何故来雷霆之怒” “君惜” 花姑扯了扯我的裙角,示意我克制,然我依旧坚持己见。 “我说的是实话。奴晋赛虽有规矩,但并没有规定限制我不能出手为小光制造机会,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你没错那我且问你,这儿究竟谁说了算” 忽的,瑾瑜公子口气又冷了几度。 本欲再争辩几声的,可一见花姑手团得死紧,怕真惹恼对方迁怒于她,故还是人前软了声调。 我道“自然是公子您说了算。” “既然我说了算,那你在行事前,可征询过我的意见这出先斩后奏,怕是从头至尾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公子横竖都有理,我就是找一百种,一千种理由,君惜没信心说服您同意。” 赌了一口气,我咬着腮帮肉跪了下来,又说到“反正祸已经闯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子罚我便是,我绝无怨言。” “哼,你的怨言还少嘴上跟挂了炮仗是的,炸得一屋子硫硝味。” 说着,瑾瑜公子仰头把醅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搁回了桌上。 “知情不报,擅作主张,流花你身为无相阁阁主,不为属下以身作则,就是你的错失。等我把这丫头的事情理顺,再来定你的失职之罪。且退下,忙活你事去吧。” “是,公子。”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花姑,然她只是一脸无奈地苦笑着,便快步退出了雅阁。 心中无数头小鹿惊撞着,魂正要飞出躯壳,瑾瑜公子又朝我发难来“怎么,刚才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如今没了花姑圆场,反成了个拿不上事的哑巴” 我结结巴巴地回应上“公子以前不是教导君惜,说多错多,我想你在气头,还是少招惹您为妙。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完全没有半点悔意。” 说着,瑾瑜公子双手一拍大腿,人便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绕着我四周踱步两三圈,在某个角度,他忽又定住脚,侧头问上我“如今箭已脱弦,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我随口应上“能有什么好打算,不就是继续把张启怀的胃口吊着,想办法让他主动来招惹我呗。等等” 大约是这回话给了我缓冲的时间,会意到瑾瑜公子的松口之意,我忙喜不胜收地反问上他。 “公子不怪罪君惜先斩后奏了” “事已至此,我怪罪你又有什么用若说真有什么不消的气,也就是心疼那两万两银子花得冤枉。” 我喜道“哪里冤枉了反正天香楼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公子您,这两万两银子,也不过是左袋子揣进右袋子,走走过场,说到底还不是您的嘛。况且还为您的徒儿人前挣了这么大脸面,我倒觉得是赚发了。” “想得到美,我亏发了才是真。” “为什么我说得不对嚒,那银子怎么就不是公子您的了” 他道“天香楼虽暗地里由我全权掌控,但我既交给流花打理,自然事先是约法三章,有规矩立在那儿的只要是天香楼所进帐的银子,每年七成收入归入天欲宫纳捐,三成收入由流花保管,作为天香楼日常运作开销之用。如此一来,你说说我这两万两银子,是不是一眨眼功夫便打了水漂” “这,这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嘛” 支支吾吾好半天,我也挺委屈地说到“谁叫公子您一时冲动,若是当时让着些张启怀,也不至于亏得如此惨重。” “是啊,我也后悔得紧,到现在还没喝上那杯两万两银子的天价茶,反而招了一肚子火气,你说我冤不冤” 舌头一麻,我除了跪在原地干干笑外,也没其他折让他消气。 见我仍不开窍,他硬是没多客气,一个爆栗子就赏在我脑门上“茶,蠢丫头” “哈您还真稀奇这” 话未尽,然看着他那欲把人千刀万剐的目光,我自动投降张罗起他要的茶水。 待奉上对人想要的茶后,我小机灵也涨了不少,忙低温顺眼地问到“要不,君惜再给公子弹个小曲,消消气” “得了吧,没心情。” 我加把劲道“那我给您削个梨” “没胃口。” “唔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都不用一切有目的的讨好,都禁止” 也不知那根筋扭了,我这连番讨好竟然逼得他当场发起飙来。 我揉揉眉心,两手一摊,挺无奈地说到“那我真没辙了,公子还是罚吧。你痛快,我也不用这么心累。” “养头猪都比你好使” 话虽磕碜人,然行为却不见丝毫动静。 也许,这就是传闻中“雷声大雨点小”吧。 正当我以为我俩没话题可说间,瑾瑜公子忽换了副正经色,又说到“祸既然是闯出来的,那这烂摊子自然由你来收,好坏自己扛。”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不知好歹 这不明摆着,公子欲放我一马? 领了这个悟,我立马剥了个橘子规规矩矩,乖乖巧巧地双手奉上。 “师父,黄柑橘可甜了,你要不要尝一个?” “哼。” 傲娇地轻哼了声,瑾瑜公子不声不响地接过橘子坐回了原位,剥着橘瓣一片一片,慢条斯理地朝嘴里填去。 这个时候就是要加把劲地哄,我赶紧凑上前,兜着十足的笑意,又是给他捶肩,又是揉背的。 “师父您消消火,气坏身子多划不来?君惜以后什么事第一时间都跟师父您商量,绝不再任性胡来了;真的,我保证。” “你在我面前保证过多少回了,有效力吗?但凡遇事,你何时把我的话放在心里,还不是虎着自己的劲儿蛮干到底。” 我卯足劲儿地赔笑道:“真的师父,就这最后一次,一次!” “行了,一个劲儿地卖乖,我虽不计较什么,但不见得小光她会善罢甘休。” 说着,转过身的瑾瑜公子将吃了小半的橘子,塞回我的手中,又郑重其事的说到:“人情给得但有界,你此时必须记住一条:奴晋赛仍在继续,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你给小光创造下手机会,但绝不容许向她泄密什么,尤其是我的存在。” “君惜明白。” 回应间,我也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谨慎地说到我的想法。 我道:“师父指的,是我如今贸贸然从暗角里冒出来出头,小光非但不会感谢我,反而会误解我是来给她下绊子,阻碍她顺利完成此次任务的。没关系,误解就误解,我完全不在乎。” “口是心非。” 瑾瑜公子不咸不淡地点评了句,然后朝出阁方向示意了一眼。 “去吧,想必外面早有人恭候你这声名鹊起地‘花魁娘子’多时,等着和你一较高低。” 尬色微微浮动,我点点头,也是提起十二分精神出门准备迎战。 刚掩合上雅阁的门,气还没调匀称,背后突然窜来一只冷手,完全不顾我当下意愿,直冲冲地就朝走道深处奔去。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没挣脱手的意思,我询问到小光当下的主意。 “自然是找个好说话的地儿,捋一捋咱们俩的事情!” 头不回地呛了句,她手间力道又莫名重了许多;跟着她继续前行的我亦心知肚明,好说话的地儿,更容易起冲突。 进了小光平日安居的香闺,我人还没站稳脚,背后忽“嘭”地一声猛关门声,立马把气氛飙出友好的范围之外。 “你不在暮雪院好好呆着,跑吴怀来干嘛?” 开门见山的逼问,我在定住脚的一瞬间,已经准备好了应对说词。 我回到小光:“当然是出来历练增长见识的,不然你以为我来吴怀作甚?探亲访友不成?!” “你少跟我装腔作势,即便是出来历练长见识,那么多地方不挑,偏偏挑来吴怀,你分明是存心来此给我捣乱的!能耐啊,平时一声不吭,关键时候尽给人来阴招!” 我哼哼呵呵笑了阵,沉着一口气,摆出了点谱坐到了八仙桌旁。 给自己倒上茶水间,我自若说到:“你我都是天欲宫中的檐下客,身不由己间,我岂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心所欲由着性子挑?不好意思,我还真没那份闲心针对你什么,只想尽早完成任务返回千名山。” “撒谎。” 我以为自己把谎圆得够周正,没想到小光此刻反应,是丝毫不带动容的拆穿。 佯装着不动声色,我反问到:“何以见得我是在撒谎?愿听高见。” “第一,现下乃天欲宫奴晋赛期间,你身为应客,这等凶险事儿早就轮不到你头上;第二,也是最明显冲着我来的一点,就是你什么人不好挑,偏偏挑张启怀下手;我想天欲宫再好心,也不会让应客大人千里迢迢来此,助我个小小的玉奴完成任务吧?鉴于以上,我除了觉得你是有意针对外,还真想不到其他理由解释当下相逢。” “才分别不过几日,长进不见多大,疑神疑鬼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反呛了句,我仍将从容笑挂得稳稳当当的,继续迷惑当下猜忌深深的小光。 “原来你这次下手的目标,就是那个张大官人啊?!真是巧合的离谱。不过刚在堂上我见他的反应,似乎比起你来,他对我更感兴趣些。你说呢小光?” “跟我作对?你找死!” 一声怒斥间,小光袖下忽闪出道寒光,立马抵在了我细嫩的脖子间。 只觉得脖子间微微吃痛,有什么东西从皮肤下穿了出来 惊愕虽不小,然明白当下谁占上风,谁掌控全局,这些不适的反应立马化作了从容淡定。 继续喝着茶,我说到:“你这以暴制暴的性子,还是多多收敛点,要是让潜伏在天香楼中的暗桩发现,我想你根本不用对张启怀下手,你就已经提前出局了。” “我只知道,此时谁挡我的去路,我就跟谁过不去!” 言间,她手中锋利的匕首,又一次朝我脖子递来。 刀口下的我,讥嘲笑声无端而起,许久后才见平复说到:“小光,不是我瞧不起你,即便我此刻没出现在天香楼,那张启怀似乎也看不上你,忘了前时在他手里吃过的瘪?那种种丢人,我可历历在目。” “你,你竟然暗中监视我?” 说着,小光面上起了惊惧之色,握着匕首的手开始有些稳不住地发抖。 趁她心神大乱间,我将她的手推开脖子些距离,说到:“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闲心日日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在暮雪院苦练舞技半年,就为了今日展露头角的一刻,要说挡了你的阳关大道,对不起,我也始料未及。” “你!!” 无言间一股激怒腾起,小光手中的匕首再做威慑,欲朝我落下。 然这一次,我没有给她恣意妄为的机会。 “想要活路,刀给我先收起来,否则,你之前种种努力隐忍都将化为泡影。” 僵持了片刻,见她没有收敛之意,我再次厉声警告上:“我可明确的告诉你,现下你我的一举一动,已全然洞悉在天欲宫眼中。一旦你真对我起了杀心,而还未等你将我除之而后快,你人已经身首异处了。” :。: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各显神通 话有没有威慑力,看当下小光审视四下的警惕,便一目了然。 缓缓地将匕首撤回身侧,小光字字生涩艰难地说到:“你要在天香楼如何闹,如何出风头,我管不了,但有一点,张启怀是我盯上的目标,若你敢搅合我的好事,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意思间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尔尔一笑,起了几分认真:“可张启怀属意谁,也不是你我在这说说便能敲定的。我无法保证你什么。” “你别得寸进尺!真惹毛了我,我什么事都是豁得出去,也干得出来的!” 摸了摸脖子上的隐痛,手指上沾染的少许血色,到让我脑袋变得格外清醒。 “佛挡杀佛,人挡杀人?就怕是你这冲动性子,一怒之下,把自个的送运神也一并给灭了。” 将手指上的血吮进口中,滋味难喻间,我不客气地讥讽上小光:“在自己身上找找不足吧,是我存心为难你?!不过是你自己不争气而已,我即使有心拉你一把,也是白搭。” “拉我一把?” 挺意外地反问了声,转眼,她脸上写满了不信任的怀疑。 “一会自顾不暇,一会慈心满怀,你到底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我那句话都是真,只是你太死心眼而已,不知道如何变被动为主动。” 说着我撑起身,径直走到小光跟前,探出手把住她的下巴,带着戏谑味询问上她。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武功上的造诣我比不上你,但模样呢?” 她微微一惊,欲挣脱我的掌控,不想我手劲儿又加重了几分,强将我俩凑在一处对比。 我道:“显而易见,我在这方面比占优势,而现下在这天香楼靠什么搏机会,搏地位?自然是皮相,是姿色。男人到天香楼这样的寻欢作乐图什么,我不用多说,你应该清楚;我提醒你的是,会杀人是一回事,然如何运用自身优势创造下手机会,又是另外一回事。若要顺利完成天欲宫此次奴晋任务,这个皮相上的先天条件,就必须纳入重视。可恰恰这方面,我比你占优势得多。” “我不信。” “不信?” 松开她的下巴,我忽笑得极畅快,同时也不吝啬分享自己当下的心得体会。 “是啊,我也是经历刚才一出才体会到,男人们面对一个姿色出众的女人,他们的言行举止会变得多么主动,多么热情。” 对方不怒,俨然才不正常。 小光单手掐着我的脖子,狠说到:“你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下贱无耻的女人,只会来阴的!!” “来了这个地方的女子,哪个又是清高无暇,出淤泥而不染的?我若是你,因该感恩戴德有人替你做了这下贱无耻的事才对。” “你,你在帮我?” 忽会意到什么,小光的手跟针扎了似的,立马脱离我的脖子。 缓过气的我,咳嗽了几声,说到:“我可没说过。不过,若你是真是带脑子的,就该明白我的出现,对你而言不是害,反而是利。” “你说的‘利’是什么?说清楚点。” 我道:“还不够清楚明白吗?张启怀今日在我这里吃了瘪,以他的性格,岂会轻易善罢甘休?!男人就是这个德行,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尖尖上的,想必接下来,张启怀定卯足全力,对我纠缠不休;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不用挖空心思去讨好张启怀,转而更轻松地从我身上找空子下手了?” 点了这精髓,小光惊,我也莫名感到离奇。 刚才关于男人的德行,并没有人事先指点我什么,但说着说着这感悟便溜上嘴,且十分应景,这感觉仿佛是不经意间翻开一本书,里面忽然掉落了件从前久寻不得的宝物般巧合。 半响后,小光先说到:“我不是不信你的话,但前提,我要知道你此番潜入天香楼的目的何在。” “这不是你关心范畴,也不用白费心思追问什么了,我不会透露半个字关于此行的目的。” 依旧占据强势方,我掌控好话语度,继续说到:“我有下套的本钱,而你有杀人的本事,若你我能互取长补短,想来拿下一个区区的张启怀,根本不在话下。如此,你还要执意单干下去,继续消耗有限的任务时间?” 顿时,小光面上腾起股惊愕,然这股惊愕却不是顽固不化,而是知情识趣。 知道她需要消化这事,我淡淡然地笑了笑,便迈开了轻快的步子。 “你慢慢想我的话划算不划算,若要找我定主意,跟花姑说一声便是,别再这般动刀动枪的,我胆子小。” “等等,我跟合作。” 没几步间,背后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倒是快得出奇。 我定住脚步,回头问到:“你不怕有诈?” “比起你不明来意的算计,我更怕自己的人生终止在这里;我既然图你的便,那自然不惧你从我身上捞得利,合作换句话说便是互相利用,很合理。” “对啊,走到哪山唱哪山歌,我没准往后还要依仗你什么呢。你且静观其变,时机到了,我自会给你暗示的。” 交待妥当,我一身轻松地走出了小光的香闺。 走在前往后院的过道上,我正寻思着下一步计划,忽然前头一道阴影覆来,挡住我去路间,差点没将对人撞个满怀。 “抱歉。” 我拿出礼貌先做出了让步,可待我抬头看清对人的容貌,却又立马生了后悔心。 张启怀?! 诧异万分间,我欲绕开,不想他却又一次挡住我的去路。 我哼哼一笑,好声好气地说到:“张大官人这是干什么?不会是专程来堵我的吧?!” “堵多难听?咱们又不是仇人,自然是仰慕姑娘才情,难抑间,故在此恭候您芳踪。” 话间,他的手不规矩地探来,我下意识地退避了一步。 变脸的我,冷冷警告上:“张大官人请自重,君惜虽为烟花女子,可这种事情终归讲究个你情我愿。” “君惜姑娘何必拒人千里之外?赚谁得银子不是赚,既然那两万两银子的天价香茶已经完了过场,不如君惜姑娘也考虑考虑请在下吃一杯茶,先前叫价的一万两银子,在下不仅一个籽儿都不会少,还添了不少。” 说着,张启怀就从怀里摸出厚厚一叠银票,递到我跟前来。 :。: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一女二客 盯着他递来的银票看了片刻,我没伸手接的意思,反而笑盈盈地问到张启怀。 “张大官人,你手中的银票,不会这般巧也是两万两吧?” “君惜姑娘好眼力。不多不少,正好两万两。” 顷刻间,我掩着嘴笑了起来“看来是君惜白担心了,还以为先前张大官人觉得我们天香楼怠慢了您,以后都不来了;原来是回去准备足银子,好挣回个面子。” 张启怀道“那就不知君惜姑娘赏不赏这个薄面?” 人啊,有时就是太一根筋,争没意义的长短。 我柔柔笑说到“张大官人的银票确实诱人,可惜如今场子已经散了,您即使想挽回脸面,怕是也没机会了。若真想捧君惜的场子,改日有的是机会,张大官人何必急于一时?” “人前如何张某并不在意,可听君惜姑娘言下之意,是在下有银子都无处使?” 人虽心平气和地笑说着,可感觉得出来,张启怀心里已经起了不小的疙瘩。 钓鱼嘛,即便上钩了,也得多扯扯鱼线才知道这条鱼儿多肥多重。 “抱歉了,张大官人,君惜这可做不了主;要是让花姑知道我背着她意思揽客,铁定是一顿好打,您就别再多为难我了。” “我可是捧着大把银子来天香楼消遣的,花姑再有原则,难不成要把财神爷挡在门外?张某倒总感觉,是君惜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诿我,你先前在堂口上,当着众人面说瞧不上在下,那情形张某还历历在目,如鲠在喉。” “呵呵呵,张大官人可真记仇啊。” 敷衍了笑了阵,我继续和他打上太极。 我道“今夜可是君惜头一回登台亮相,为求得一炮而红的效果,自然得有些脸面点缀着才行。谁叫张大官人太热心,偏偏撞上那个节骨眼呢?您是温柔乡的常客了,想来各妙坊间这等哄抬身价的桥段,也不得不少,若小女子言语有所开罪,还请多多包涵。” “嗬,有趣。” 此时,张启怀眉眼间腾起股怪异的笑意,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不等吃透他的心思,张启怀又道“依君惜姑娘的意思,我眼下还得征询花姑的意思,不然您这杯茶横竖都没着落了?花姑?花姑!!” 说着,张启怀拉开洪亮的嗓门,朝着楼下人来客往的堂口喊到,而我亦是有些气岔立在原地,等待着好戏开锣。 “来了,来了,哪位爷唤得这般急?可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闻声从楼下火急火燎地赶来的花姑,一见张启怀和我杵在一堆,她艳丽的脸上也是惊澜无数。 “张大官人?你,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 “怎么,刚没给出您想要的价位,就嫌弃我张某人了?” “怎么可能!您可是我们天香楼的大主顾,我先前还在想,明日是不是登门你府上,亲自给张大官人赔不是呢!” 巧嘴一化场上不悦,花姑立马将我人拉了过来,装腔作势地询问到我“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不是在雅阁中陪贵客吃酒聊天,咋和张大官人呆在了一块,似乎还惹得他不大高兴?” “花姑可是冤枉君惜了,贵客说想听我弹曲,正准备回房取琴,不想在这儿撞上了张大官人他,可好生叫我为难。” 说着,我朝花姑递了眼色,一同落到了张启怀手中大把银票上。 而张启怀也是气势颇大,未等花姑言说什么,立马把银票亮了起来。 “这是两万两,在下也想吃一杯君惜姑娘敬上的香茶,聊聊风月雅趣事;可君惜姑娘说这事她做不了主,非要花姑拿主意,故在下这才把您请到这儿来,做个论断。” 嘴角微微一翘,起了些轻蔑笑,他问到花姑“如何,花姑觉得这买卖可做得?” “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求个财源滚滚,我哪敢怠慢您啊!” 说着,花姑手朝张启怀那叠银票伸去,不想此时他却吊胃口似的,让花姑抓了空。 “你还没告诉在下,这事儿敲定未敲定,花姑莫要跟我含糊其辞。” 花姑悻悻地收回手,赔笑道“不就是杯茶水嘛,多大的事儿,只是眼下君惜丫头还在先前那位贵客那挂着牌,要是这般跟张大官人走了,似乎不大妥当。要不,我也给大官人单独开个雅堂,等君惜丫头把那头交托,就来陪你说话解闷?” “不行,钱我已经带来了,也不比那位少,为什么偏偏要我等?少跟我打花腔,你老什么心思在下可清楚很,想两头不开罪稳赚不赔,没这便宜事。” 话声未落,张启怀忽然健步上前,将我的手腕子给箍住,又立马将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砸向了花姑。 “银子我是付清了,人,自然我得带走。” 面对这样的突变,我倒是心不慌,依旧挂着笑脸跟张启怀站到了一堆。 “使不得,使不得,张大官人!!要是你此时真把君惜丫头带走,我,我真没法子跟那头贵客交代啊!”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撂下句冷邦邦的话,张启怀拉着我便朝另一头走去。 “兄台,你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不过步光景,忽然走廊尽头闪出一个人来,两头顾盼的我还来不及把人看清,对人已经径直走上前来,挡住了去路。 也不知当时瑾瑜公子使了什么手段,折扇在张启怀手间一点,他跟遭烙铁烫了般,立马撤手撒开禁锢;而瑾瑜公子趁这个空档,将我转而拉到了身侧,神色间阴晴难测。 “你,你刚使得什么招数?!存心找茬是吧?” “在下刚不过是用扇子点了你手间的麻穴,好让阁下知道礼数轻重。” 说着,瑾瑜公子迎合着局势,发难于花姑“天香楼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我不过是让君惜出来取把琴,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把人给拐走,也欺人太甚些吧。” “公子息怒,息怒,都是老身顾虑不周。” 赔上不是间,花姑立马将地上银票拾起,奉还到张启怀跟前。 “我说张大官人,您就别给我出难题了,先来后到是规矩,坏不得;若你真喜欢君惜,要不明日再来讨彩头。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毕竟君惜丫头只有一个,都见谅下。” “规矩?花姑铁了心开罪我张启怀啰?” 张启怀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已经吃过一次瘪,怎肯再丢脸?倏地,他在人前端起了架子来,威势不小。 而瑾瑜公子,态度间更不消说。 “等等。” 正见剑拔弩张间,我忽然迈了步,把花姑手中那叠奉还的银票接了下来,笑得十分明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真能耐了 包括瑾瑜公子在内,当下所有人,都看不透这抹笑为何意。 拽着厚厚的一叠银票,我摇了摇,又掂了掂,银票哗啦啦的翻动声,叫我一方蜜笑又甜了几个度。 “原来两万两拽在手里,是个感觉,挺沉手的。要是真到钱庄兑换成银子,估计要堆成一人高的银山吧?” “君惜丫头,别胡闹了,没看见——” 花姑来回审视着左右两方的脸色,脸色是一回比一回地难看,立马紧张凑上前来提醒,并想夺了我手中的银票。 我俏皮一笑,即刻躲开了花姑的争夺。 “嗳,上门皆是客,何况张大官人如此阔绰,花姑岂有把财神爷挡在门外的道理?” 说着,我胆大地走到张启怀身边,笑意盎然地拍着他肩膀,问到“张大官人说稀罕君惜一杯香茶,只要我赏脸,这两万两银子就归我,此话当真?!” 张启怀黑着脸,目光走过左右为难的花姑,又落到冷若冰霜的瑾瑜公子身上,忽眸光一敛,大气地回应到我的问话。 “自然算数。我张启怀在吴怀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在天香楼被踩了脸面,当然得挺起腰板挣回来。” 讥嘲味甚重地朝瑾瑜公子一笑,张启怀反问上我“君惜姑娘想通了?!” “当然。一杯茶而已,想不通,那才是个大傻子。” 如花盛放般一笑,我立即越过人探出头,兴奋地招呼到跑堂的小厮。 “各位爷安,花姑安,娘子安。” 勤快地跑上前,依次规规矩矩地请过安好,小厮问上我“娘子唤小的何吩咐?” “小奴儿,天香楼什么茶最好?” “回娘子,咱们天香楼的茶当然属灵山雪泉冲泡的雨前龙井最好,口感醇香,回味甘甜,神仙喝了都要赞好。” 听了小厮的介绍,我满意地点点头,说到“好,就要一杯灵山雪泉冲泡的雨前龙井,你叫后堂人冲泡仔细些,可别过了茶的火候。” “娘子放心,下面的调茶师父都是精细人,定误不了这好茶的口感。” 信心满满地回了句,小厮又问“不知娘子要的龙井,是哪间房的贵客点的?” “我在哪里吩咐你的,茶就送到哪儿。” “这儿,走廊?!” 小厮一听,亦是狐疑大作,越看越迷糊间,人懵然地不知如何接话。 我倒不觉尴尬地把话续上“两位都是天香楼的贵客,且把君惜高看的重,小女子不敢两头开罪间,也只能用折中的法子给二位爷赔上不是。” “这算什么折中的法子?” 张启怀面肌一抽,当即有些恼气地质问出口。 我不乱分寸地回到“怎么不算?张大官人在这儿同君惜聊了这么多有趣的话题,即使刚在凝露雅阁中与这位公子雅谈,也不见比张大官人叙的多;况且,是张大官人自己承诺的,茶到,礼数尽,这不算君惜太过失礼吧?” “你是在存心敷衍我?这是走廊,是喝茶谈话的地儿吗?!” “张大官人,好端端的,怎么又发起火来?” 笑盈盈调侃间,我从花姑手中抽过宫扇,立马跟火气上面的张启怀打上扇。 “动火伤肝,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的。张大官人是风流人物,若得一二中意的,又何必在意是否真在花前月下寻欢作乐呢?小女子倒觉得,能畅尽兴,就是最好的地方。” 说着,我回头又朝瑾瑜公子眨巴眼,说到“这位公子先前说想听君惜抚琴,不知你是否与张大官人般,挑地方?” 瑾瑜公子唇角弯弯,回得倒是淡然“哪里听琴不重要,关键是曲是否如愿入心动人。” “那就是多谢公子迁就。二位稍等,君惜取琴便回,届时为二位献丑一曲。” 福身敬礼后的我,摇着宫扇,步盈生花地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你,你这丫头,玩过头了些吧?” 此时追赶上前的花姑,一把将我拉至身侧紧贴,压着声便斥责到我的不是。 “我的姑奶奶,你得罪一个张启怀便罢了,还连带把公子他一起开罪,我看你是板子不落在身上不知道疼!” “来天香楼的男人,不就是图个新鲜,要是个个都千依百顺的模样,多腻味啊。” 花姑急嚷上我“你才偷师几天,竟然敢大言不惭地在这儿造次!我可有言在先,这回祸,老身决计不帮你背。” 我低声笑了好半天,说到“你怕公子他生气?别紧张花姑,公子毕竟也是男人,依我看,也吃人间烟火的。” “你啊你,真不知什么叫深浅。” 面对花姑的责难,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后怕的。 悄悄摸了摸塞入怀中的银票,嗯,热乎了,不由地笑得更加自信开怀了。 等取了琴折返,走廊上却只见瑾瑜公子一人在倚栏边等候。 先花姑些,我快步地走上前,左右上下地张望了通,不解地问上“公子,张启怀呢?” “走了。” 淡淡地应了句,似乎怕我不相信,又支着扇头朝那杯搁在栏杆上,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雨前龙井指了指。 我大喜,又追问上“他真喝了茶吗?” “你有眼睛看,在跟我装糊涂吗?” 说着,瑾瑜公子从倚栏边脱离开,撇下我,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 茶杯边沾着茶叶,显然是有人动过的痕迹,我问上瑾瑜公子的另一层意思,有邀功在。 我抱着琴,喜冲冲追上前,叽叽喳喳地说到“看吧,我说我有能耐拿下那张启怀的,师父您还不信。不是我在您面前露骄傲,我敢说明天他还要来,届时一定再让他碰一鼻子灰!” “很喜欢笑吗?好,数罪并罚,半个时辰内一直笑,一刻都不准停。” 顿时,我笑僵了大半张脸。 曾笑未退间,我急争辩上“师父,你这样罚不厚道,徒儿虽有私心,可也有一半为了您啊!” “为了我?一个谎接一个谎,说得还面不改色的。” “我哪有啊,事实!” 生怕这误会越来越大,我立马从怀里掏出张启怀那两万两银票,亮在瑾瑜公子跟前。 “您先前不是说,为了我白白亏了两万两,徒儿又不是白眼狼,自然得想办法弥补师父您的损失。瞧,一阵嘴皮子功夫,这两万两不是又回来了吗?” 原以为他会谅解,可此时瑾瑜公子忽定住脚步,侧头望着我间,两眼跟结了冰似的冷。 半响后,他冷冷冰冰地说到“真能耐了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一哭二闹 从天香楼到景逸苑,我硬笑了半个时辰,脸都快笑抽筋了。 可看着眼前那位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瑾瑜公子,我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般,继续在人前受罚,强颜欢笑。 下了马车,跟着瑾瑜公子一路走到书房,正觉面肌越来越僵,越来越麻,他却突然开了口。 “刚好半个时辰,停了吧。” “我的亲娘呀!” 赦免如甘霖降临,我完全顾不上什么矜持,舌头打结地怨愤了声,立马捂着脸蹲在了原地,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发抽的双颊。 “都说哭难受,不知笑了半天滋味如何?” 还没缓和多少,对方又是劈头盖脸地探问来,我一时间牛筋犯冲,张口就是大声大嗓地回敬上他的“关怀”。 “您试试看呢,下巴都快笑掉了!!” 脸发着抽,加之舌头打滑,我那怨愤的话腔调相当的滑稽。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当时错觉了,明明听见了细碎笑声,可昂起头时,对人却还是一派老成正经的面貌,漫不经心地在密报架前筛选着各地传来的讯息。 装腔作势的态度,立马让我火上头;撑起身,我掏出那两万两的银票,“啪”地拍在瑾瑜公子身后的书案上。 “师父不满意我的所作所为,罚君惜,我绝无二话;可反过来,我也不喜欢老欠别人什么,这两万两虽然来路不怎么干净,但终归是凭徒儿的真本事换来的。您啊给句话,这银票要还是不要?别老不咸不淡地吊着徒儿。” “我像是很缺银子的样?” 倏地,密报架上一阵极刺耳的竹筒撞击声响起,瑾瑜公子话语中也多了中气十足。 我亦没胆缩的意思“师父不是差银子使的人,可徒儿也不想一辈子为了这两万两,时时刻刻看你的脸色,心里不舒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抬头做人。” “理直气壮抬头做人?先前在天香楼,我见你同张启怀讨银子时,不是挺乐在其中的?!我这人素来偏执,出去的东西,不是原物返还,即便是再多再好,我也瞧不上。” “你,师父您分明是在跟我闹气,有意思吗?” 一时间真没把控住度,我的恼话就飙出口。 “没意思,所以同时也在告诫你,别拿这银子跟我说事,我还真瞧不上。” “你不讲道理!” “做师父的,只有给徒弟讲大道理的,没有徒弟反过来说教师父道理的。尊师重道是做徒儿的本分,俨然你当下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迷迷糊糊 翌日,天香楼。 “等等,等等,两万两银票,你就为了个赌气,一把火给烧了?!” 洋洋洒洒复述着昨晚的种种,花姑在旁听得可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啊,都烧了,只剩下这区区一千两。” 我反应倒是出奇的平静,从袖袋里摸出那张幸存的银票,在花姑她眼前晃了晃,佐证我当下所言非虚。 顿时,花姑怨叹不断“你啊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事都依着性子横!一夜下来,两万两就折腾成这个模样,不是我说你,真不知道什么事好歹!” “人争一口气嘛,谁叫公子老给摆我脸子看,还嫌我的银子来路不干净。花姑你评评理,我不偷不抢的银子,一心给公子不亏空,人没讨好到,反而遭了顿嫌弃,你说气人不气人?” “缺心眼!” 花姑狠批了我一句,瞧她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估计要不是我当下身份特殊,她早动手收拾我了。 不过,我倒是挺纳闷她为何是这等反应。 “我哪里做得不对?且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和公子乃师徒,他出手相帮,我有所回报,不也是很正常的吗?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不是?” “想不通,那就别想了。依老身看来,你那些老道都是装出来的,应付些场面客尚可,但真遇上个有心的,却完全是个不开窍的主。” “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开窍,我都看得挺明白的啊?” “唉哟喂,真是要命的小祖宗!” 花姑怒其不争地扬起手,想打,犹豫再三,还是对我下不了手。 好一阵摇头怨叹,她继续说到“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得通透,就代表你完全懂了。你这不开的窍,绝妙就在于如何稀里糊涂的栽进去了,又莫名其妙地恍悟了。” “什么稀里糊涂,什么莫名其妙,花姑你在说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完全感觉莫名巧妙!” 学着她先前的样,我不住把脑袋左右摇晃着,一脸吃不透的懵。 花姑道“这等事儿轮不到我多嘴,也不敢多这个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答案,你自个去找去寻,等哪天你对我刚才的话有点领悟了,那就说明你离开窍不远了。” “花姑你说得好生玄乎。” 她此时反应倒是异常沉稳,仿佛一个置身事外客,评点到“这本来就是一件挺玄乎的事。世间许多人为了这事,等一辈子也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偷摸尾随 今日的集市,似乎因多欢在,显得格外的热闹。 我们一大一小手牵手走在宽敞的大街上,完全是随着兴意做主;好吃的,必尝,好玩的,必买,好看的,必挑,好耍的,必试。 一路欢声笑语,起伏在喧嚣的集市中,仿佛世间真没了忧愁烦恼般,一瞬间让人返老还童。 “老板,冰糖葫芦要两串!” “好嘞!” 接过老板递来的冰糖葫芦,我一边付钱,一边笑眯眯地问上多欢的反应。 “甜不甜?” 多欢猛点点头,小口滋溜一下吞咬一刻红彤彤的冰糖山楂果,乐悠悠得嚼起来,没两三下功夫,果籽儿就像跳豆似的吐出了小嘴。 “山楂果不酸吗?姐姐老怕酸牙了。” 此时,多欢摇摇头,笑得甜甜蜜蜜的。 印象中这东西又酸又甜,滋味复杂,可我见她完全没半点排斥感的模样,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买了假货。 抱着检验真假的心,我立马咬上半颗,顿时一股酸爽在牙齿间蔓延开,酸得我浑身哆嗦,眼眯成一条线。 “我的天啊,眼泪花子都快被酸出来了!” 多欢见我这狼狈样,亦是笑得莫名开怀,我当即背过身去抹眼泪花子,不想无意的一眼,却注意到了个蹊跷。 警觉上头分散了注意力,渐渐的,口中咬着的糖山楂,也没什么味道了。 转回过头,佯装着浑然不知的我,快速地张望了下四下;很快,前方不远地一处巷子口,立即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低头在多欢耳边嘀咕了几句,她极通人理地点点头,便和我一道离开了卖糖葫芦的摊子,朝巷子口奔去。 拐进了巷子,虽少了集市主街道那般的热闹繁华,但一肠子通到另一头大街,无遮无拦的,倒是让人有些尴尬。 要甩掉身后跟着的尾巴,暂时掩藏行踪,当下来起来似乎很难。 望着巷壁上酒楼开出的阁楼天窗,一边快步前行的我,一边惋惜到“要是能飞上去就好了。” 可不料,我这惋惜似乎比许愿还要灵验,话刚落,多欢拉着我一晃一飘,转眼间我们人登上了天窗翻入了阁楼中。 “你们,你们俩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不会是?!” 小二端详了片刻,似乎会错什么意,立马慌叫了起来“掌柜的快来啊,我们店进了女飞贼!!” “闭嘴!” 见这小二要捣乱,我想也不想地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晓之以理 “嘭”一声,小光当着我和多欢的面,拍案而起。 讲真的,当时被她这汹势吓得,手里的炒花生抖撒了一地。 “知不知道,你满口说教,趾高气昂的样子很招人讨厌!” “理解,理解!有话好好说,干嘛动不动红眉毛绿眼睛的,着实吓人。” 立马探出手,有节奏来回上下压着空气,搂着满脸顺从,不断地安抚着对人的怒冲冲。 “你存心跟我皮是吧?” “绝对没有!” 简单干脆地应上对人的质问,我立马回应上自己的所感“我也不喜欢别人成天拿着自己的短说自己的不是,你的不爽,我真的是理解万分,深有感触。你放心,咱们有一说一,我绝对不跟你多绕弯子。” 这话,可不是敷衍造作。 小光嫌弃我口头教条说多了,反过来,我不是也反感瑾瑜公子管得太多?推己及人,我自然明白她烦躁我个什么劲儿,道理也开窍得快啰。 我道“张启怀这条大鱼我知道你势在必得,既然我答应帮你创造下手机会,自然想办得稳稳当当的;而现下,张启怀不过是刚对我产生了些兴趣,要想稳妥下手,当然要他把我下的饵要得稳稳地再收线,你说呢?” 面色经过几轮阴晴变幻,见我没有推脱的意思,人还是换上讲道理的面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好,你若真心帮我,这个恩情我定记在心上。但眼下时间不待人,你能不能尽快引他上钩,比如单独邀约什么的,这样的话我也好动手。” “不是我不愿意,是你没把张启怀这个人吃准,所以失去了先机。” 说到此事,我也直言不讳地点出她当初为何会失手,错失机会“张启怀这个人相当自负,太主动送上门的,他反而觉得缺乏新鲜感。你也知道,我昨日才给了张启怀瘪吃,今日又反过来给他好脸子相待,甚至什么单独邀约的,这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些?人都是警觉动物,若坏了这套路,极可能招来怀疑而致前功尽弃。” “那你的主意是什么?继续等?!” “我知道你心急,可急也没用,越心急越坏事。” 安抚了句,我和盘托出我的初步计划“原则上,我不会打乱‘放长线,钓大鱼’的规则,但要说勾得张启怀心痒难耐,自乱阵脚,那也是有办法在的。邂逅,有无意的,也存在有意的,懂了吗?” “不太懂,你的‘有意’能不能指得具体些?” 小光一双黑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招摇过市 小光在紧张些什么?自然是紧张撞见了张启怀本人。 这么看来,今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的。 “沉住气,别多话。” 在我俩可商量而不被人察觉的范围内,我提醒上小光,便继续兴高采烈地为多欢挑选上布匹。 “多欢,这个粉色的布带蔷薇花纹,和今早你送姐姐的蔷薇花很像呢,喜欢吗?” 被问及意见间,多欢也是正正经经地打量着上身比量的布匹,片刻后,才乐悠悠地朝我点点头。 “伙计,我小妹喜欢这个花式,要了。” “这个花式的云锦布现就一匹,紧俏着,小娘子准备要多少尺?若要太少了,我们这不单卖的,您见谅。” 一听这怪规矩,我有些不悦上面“买就买个称心如意,也在乎价格多贵;既然你们不单卖,那这匹云锦我全包了,总成了吧?” 伙计有些吃惊,不敢置信间,忙向我确定上“这一匹云锦要两百两,小娘子确定要全包了去?” “两百两?” 假意被价钱惊吓了番,转而,我又讥笑出口“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价,区区两百两银子还是买得起的,你只管帮我包起来。” “君惜姑娘,真巧啊。” 刚把财大气粗立足,此时张启怀神出鬼没出现在我跟前,眼不转得瞧着我人,笑得灿烂至极。 “是巧啊,张大官人。” 眉是眉,眼是眼的,把那股无意邂逅的惊讶彰显得合宜,我巧嘴搭话“你这儿的伙计也是懂主子心思的很,不会是您昨晚在我那亏了两万两银子,今天特地让他来挑我的不是,买匹布都要左右为难一番?” 张启怀笑道上“哪里的话,君惜姑娘能大驾光临我们如意布庒,这是给我张某人增光添彩的好事,请都来不及,哪敢刁难?!” 说着,张启怀笑意一敛,几分带责地问到那伙计“这位姑娘可是看中这匹云锦?” “正是,少东家。” 回答间,伙计舌头微微有些打结,大约也是看出了我和张启怀关系不一般。 “去跟掌柜老李说,这匹云锦不用记在账上,若问起缘由,就是我已送人了。” “少东家,这,这——” 傻子都听得出,张启怀现下要将这匹云锦白送给我,而两百多两银子虽和他昨夜出手的两万两相比,乃九牛一毛,但在普通人眼里,这可是抵得上一家子两三年的开销。 “这什么?区区一片云锦,难道我这个少东家还做不了主?” “张大官人,还是别。” 插话阻止间,我说到“开门做生意,若老是送啊赠的,怕是生意也做不长久。张大官人的美意君惜心领了,我既然是您布庒的买客,自然要买个高兴,你这么大手笔一送,反而变了味。” 我顺势摸出钱袋,抛给了为难至深的伙计,示意上“里面是五百两,多的,我再选两匹好布做衣裳。” “君惜姑娘,你这么一来,不是显得在下太小家子气?不过一两匹布而已,若能有幸穿在您身上,也是我们如意布庒的活招牌,岂能让你破费?这银子我看,姑娘还是收回为好。” 抓过伙计怀中的钱袋递来,我笑意盎然间,却冷不丁给他挡了下来。 我道“这怎么能算破费呢?相比昨夜张大官人在我身上花的银子,那才叫破费;这买布做漂亮衣裳的钱,说到底,还是您出的。” 倏地,张启怀脸黑了大半,笑得亦不似先前自然。 知道勾起了他的好胜性子,我故意说到“您这布庒新开张不久,贵客如流,君惜不敢多耽误张大官人的宝贵时间,您还是去忙您的吧,我和姐妹们随便看看便成。” “什么贵客,能比得上君惜姑娘这吴怀‘第一花魁娘子’金贵?既然姑娘肯赏脸光临,张某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好生为您物色几匹好布。” 说着,张启怀把我的钱袋递给伙计,并交代上“这里有我陪着,你把姑娘要的布匹包好送来后,便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安排妥当,张启怀大手一邀,试图把我的注意力转回那些颜色艳丽的布匹上;而我亦不出声,也不拒绝,径直牵着多欢朝另一头布架逛去。 我漫不经心地挑起布架上一匹布样,张启怀立马尽心尽力地为我解说上“这匹缎叫‘佳人俏’,是当下燕都最走俏的样式,因为样式曾被宫中的贵妃娘娘青睐,故坊间便争相效仿起来,赶织了一批。” “效仿?张大官人意思说这非正宗的‘佳人俏’啰?” 他道“别地方的佳人俏正不正宗,我不敢说,但我这儿的这匹,绝对是出自宫廷织匠之手。” 炫耀间,他眼珠上下把我打量通,说到“若这匹‘佳人俏’能做成衣裳,穿在君惜姑娘身上,估计是当朝的贵妃娘娘,也要逊色您俏丽三分。佳人,在下认为,也只有君惜姑娘的玉颜仙姿担得起。” “就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成了东施效颦。我区区一介烟花女子,怎么能和贵妃娘娘这等金贵人物相提并论?张大官人快把君惜夸上天了,愧不敢当。” 说着,我顺手又牵起一匹宝蓝色的布,比看了片刻,垂头向多欢问上“多欢,你说这个样式颜色,公子他会喜欢吗?” 正感无聊的多欢,被我这么一问,也是起了认真劲儿,凑上前把细地将我手中布看了看,然后很认真地朝我点点头。 然在余光可及的地方,有人的脸已经变了个颜色。 “公子?真意外从君惜这么个冷淡佳人口中提到其他男子,不知是何方神圣,值得您如此上心。” 有些人自动入套,我不趁机勒他脖子一下,也太对不起我在这干费唇舌半天。 “当然是昨夜出价两万两,捧我场的那位公子。” 说着,我装着入迷状,当着张启怀面讲到他的好“昨夜那位公子不仅风流雅趣,且精通琴技,君惜得他的指点上,琴技也精进了不少。所谓‘投桃报李’,给那位公子做身衣裳做为回报,也是应该的。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会不会觉得我唐突?” “他喜不喜欢,在下不知道,我只知道,君惜姑娘当下的言行,令张某我极不高兴。” 话间,张启怀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悄悄握成了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深浅未知 笑淡如清风,靠近了些张启怀,我探出了手。 “张大官人,世人总喜欢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以贵贱区分,但说到底,还不是标榜自我而不断践踏他人尊严。就像你笑脸迎人,目的是为了招揽生意,而我们这些烟花女子卖笑讨好来客,也不过是迫于生计;生而为人,本质相同,谁有没有喜恶哀乐呢?” 说着,我捻下了张启怀肩头上沾上一缕线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张大官人得体谅体谅,成天对人笑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也得让我们喘息喘息。” 张启怀嘴角左右轮换抽动了几下,哼哼唧唧间,面上的反应越发让人摸着头脑。 半响,他有些警告意味地对我说到“君惜姑娘,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的喜恶而得罪自己的大金主;因为这样不成熟的行为,等同是在砸自己的饭碗。” 倏地,我欢笑出口,转而挑了块布朝小光身上比量去。 小光微惊在面,来回打量的眼珠中有不安色,然张启怀则是眉头紧蹙,似乎不怎么满意我这目中无人的笑声。 “君惜姑娘刚不是说,不喜欢一直笑,可在下怎么觉得姑娘从头至尾都笑得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就不知道您这笑背后,是欢喜多些呢,还是讥讽多些。” “都不是。” 清了清嗓子,克制住过于张扬的笑,我换了副和颜悦色对上张启怀。 “我是在笑自己贱。” 此话一出,似晴空响闷雷,炸翻了场上人的表情如变脸般精彩。 “是不是在下先前的言语让君惜姑娘感到不舒服,惹你生气了?若有不周之处,张某诚心赔罪。” 我道“这可不是气话,而是实话。” 说着,我单手搭着张启怀的肩膀,以一尺圈距离绕着他走,把当下感悟一字一句地透露给张启怀。 “我笑自己贱,是因为自己即使此刻有胆子开罪了张大官人您,到了晚上您来天香楼,届时您为宾客,我为婢奴,我还得想方设法地哄你开心。您说说,这不是贱是什么?“ 我这话,非但没让张启怀觉得舒坦,反让他脸黑像雷雨欲来般的黑。 张启怀道“您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在损姑娘自己,而是在讽刺在下被您吃得稳稳的?” “讽刺不敢,不过张大官人真是聪明绝顶之人,居然能猜到君惜的心思。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若能把开罪的客人再哄回手心,这也是说明君惜跟着花姑学得那些讨好乖顺的功夫,是练到家了的。” 微微一笑,我顺势踮起脚,在张启怀耳边轻语上。 “来烟花柳巷的男人,不就喜欢那里的女子贱,好调戏玩弄吗?你们花钱买乐子,我们卖笑讨生活,若要谈什么真心感情,那就落俗套了。” “没想到,君惜姑娘竟是如此通透之人,看来在你眼里,只要有令你满意的银子,便没有什么所谓的不可与拒绝,全然是一场牟利的游戏。” “欢场无真心,这个道理,花姑可是奉为金科玉律日日同天香楼的姑娘灌输着。我啊刚当了花魁没两天,还是想攒留点人气,多赚些防老银;好日子不是天天都有的,我们这些女子既然命生得苦,若还不懂未雨绸缪为自己多打算打算,那等到人老珠黄,无人顾及时,那日子就难过啰。” 落回脚跟,我在张启怀胸脯上柔情万分地拍了两下。 “张大官人大人大量,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近日君惜排了出新舞,今晚要登台献艺,就不知道您赏不赏脸捧场?” 刚想收回手,张启怀忽一爪握着了我柔荑,凑在我耳朵边低语。 “你这分明是在暗示我,入你吃人妖精的无底洞。” 说着,对人脸上露出无比邪魅的笑容。 睨眼扫了张启怀一记,我淡然地应答到他的调侃“是妖精,都想吃唐僧肉,就不知道张大官人有没有本钱让我下口。” 话毕,我将这过于暧昧的相处方式解开,退回到了小光身边。 我道“该买的买了,该说的说了,今日偶遇就暂话到此;若张大官人觉得不尽兴,那君惜就在天香楼恭候您大驾光临,届时把酒言欢,再畅所欲言一番。” 小光也是眼力价极到位,走上前,便把我先前挑好的布匹从伙计手中接了过来。 “那张某送送君惜姑娘。” “不敢劳烦。” 见他伸手来,我一个俏皮笑间,便灵巧地躲过了他的“好意”。 “迎送这事儿,似乎与张大官人的身份大不相符,君惜心领您盛情关怀间,还请止步。告辞。” 福身颔首,把该有的礼数人前做足,我领着小光她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如意布庄。 刚离开不远,有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上前与我攀谈。 “我觉得张启怀已经上了你的鱼钩了。” “鱼儿上钩是不假,但鱼儿上钩又挣脱钩的事,也是屡见不鲜的。” 此时一辆马车驶过,我拉着多欢退避到一边,等马车过了以后才把未完的话接起来。 “何况,张启怀可是条狡猾的鱼儿,要把他扯上岸来,得好好把握扯鱼的力道。不然的话,鱼没拉上岸,我们很可能被反拉下水去。” “你是不是担心的太多了?依我看,张启怀不过是当地的一个乡绅商贩,有点家产而已,也不至于难对付。” “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然经过这两次和张启怀交手后,我感觉,此人并非如表面看到那般简单。你现在以为我钩住了张启怀,实际上呢,我也是从你的失败经验上反向试探,才得到如今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如何让张启怀对我继续保持好奇心和新鲜感,说实话,我现在真没什么底。” 此时,小光一把将我拉住,极提心吊胆地提醒到我“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办法始终比困难多,你脑子这么机灵好使,要扣住一个男人的心,对你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说着,小光仍不放心地问到我“今晚张启怀要来天香楼吧?你打算届时怎么应付他?!” “唔——” 沉思了许久,我出于保险起见说到“再激他一次,若张启怀还对我保有兴趣,那你就可以准备下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兔耳尖尖 天香楼。 与小光暂别后,我正准备领着多欢返回景逸院,不想花姑的属下来报,说瑾瑜公子此时正在天香楼中;心想省了跑一趟送多欢回景逸院,也没太在意来报人为难多少,我便与多欢一道朝后院奔去。 当时只见瑾瑜公子立在鱼池边,一边朝成群的锦鲤投撒鱼食,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到花姑“你接着说。” 似乎撞到了机密,我当即拉着多欢脚步一定,立马朝身侧的假山后闪避去。 多欢从来没开口说过话,自然坏不了我什么事,然怕她觉得无聊露出了声响,我顺势摸出两块桂花糖给她,将这小丫头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 此时,我听见花姑言词谨慎地说到“公子既然有心栽培君惜,想让她在男女之事上尽快开窍,那老身认为,继续让她留在天香楼中是最妥当的安排。感情这东西,若没尝过体会过,如何做得狠心割舍,灭情绝爱?要出世,先入世,您期盼君惜有所成,就必须经过这个考验。” 说了通,瑾瑜公子似乎并没有因花姑的话有多大反应,她老胆子也越发放得开起来。 “君惜丫头的确是个有灵性的丫头,且才貌俱佳,就这短短两日,我们天香楼的收益已经相当于平日里半年的收入,慕名而来的雅客文士多如牛毛,城中甚至附近郡县的大户名流,也纷纷送来拜帖和定金,想一睹娘子风采。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消三个月,君惜那丫头将在北燕打响名头。” 偷瞄着瑾瑜公子的反应,依旧无波无澜的无感貌,而我这个当事人却心慌慌的如何声名大噪我不在意,可现下他的反应,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我极怀疑他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他这份寡淡,不仅让我感觉心情不畅,花姑也是吃瘪且试探地问到“公子意下呢?” “既知她乃金鳞化身,岂乃是池中之物?流花,你这天香楼的堂子太小,养不了这龙凤傲物。” 龙凤?是在说我吗?! 虽不解瑾瑜公子代指何意,但俨然那股被轻视感已经消失无踪,变成了满满的好奇与意外。 “可公子,若时时将君惜捧着,含着,护着,太娇贵的养着,老身认为会适得其反,毁了她应有的心气。”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蓦地,瑾瑜公子的语调,如三伏天忽刮起了鹅毛大雪,急转直下的冷冰让面色大变的花姑,立马五体投地跪在人前。 “公子雄才大略,属下不敢有所质疑!” 将手中鱼食尽数投入锦鲤池中,瑾瑜公子转过身,面色像镀了一层霜似的寒。 “我当初将天香楼交予你打理,除了信任你外,更看中你看人识物的眼光;你能将天香楼从倒闭边缘救回来,且壮大发展到今时今日的盛况,足见你倾注了不少心力。但人才的稀缺,让你苦心经营的天香楼陷入止步不前的瓶颈,而君惜的出现,让你对天香楼的未来看到了希望的同时,也产生了超出天欲宫规约外的私心。” “我——公子明鉴,流花对天欲宫忠心耿耿,绝不敢怀有二心!!” “二心是背叛,私心是;是人,谁没有野心和呢?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话中虽有恩宽,但花姑仍跪在原地不肯起身,看情形,瑾瑜公子告诫似乎未完。 稍许静默后,只听他说到“贵格之人,岂能贱养?她一生与荣华富贵相伴,走到哪儿,哪儿便是风生水起,金银不缺,你这慧眼人稀罕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流花不明白,张启怀既然是个棘手的人物,公子此时一面要护着君惜,一面却从容她一步步沦入危险中,您这,这似乎让人看得有些云里雾里。” 瑾瑜公子淡淡说到“碰过钉子的猫儿,知道疼,以后才会规矩收敛着性子。你还要偷听多久,非得我亲自来提着你的颈子把你给逮出来?” 话题刚显趣味,不想侃侃而谈的瑾瑜公子忽然高声大作,朝我躲避身形的假山喝来。 也不知哪根怂筋没压住,我慌慌张张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嘿嘿呵呵地干笑了几声,见不怎么奏效,又忙把多欢一道拉了出来挡。 “得知公子来了天香楼,我领着多欢一道过来,心想着少跑一趟景逸院,却没料到撞见您和花姑谈事。不是有心的,绝不是有心的,真的。” “若有心的,我早把你耳朵给切下来了。” 我顿时脸一怔,把嘴闭得紧巴巴的,生怕一不留神再说错什么话惹他不高兴。 幸好此时多欢够机灵,拿着我给她的桂花糖跑了过去,在瑾瑜公子跟前闹闹跳跳了阵,她人就勾着公子弯下的脖子,把那一块桂花糖塞到了他嘴里。 顿时,瑾瑜公子笑靥染面,甜进心里地夸上她“又香又甜,多欢真乖。” 见状,我忙摸出那盒桂花糖献殷勤“我这儿还留得多呢,公子要不要再尝一块?” “无事献殷勤,居然那小孩子当挡箭牌。” 浑身一哆嗦,正以为要招来臭骂,不想瑾瑜公子一改严肃貌,问到我“不是说要买布做新衣裳,怎么此时除了吃的和玩的,就没看见布长得什么样子呢? “布?噢,买了,买了,送到裁缝铺去做了,三天后才能取到新衣裳呢。” 慌慌张张地答了通,忽又想起什么纰漏之处,我忙补充上“不光是我,公子,多欢,小光,我都各买了一匹。毕竟你不在,您的身量我也只能给裁缝大概加估计地报了个尺码,要是不合适,回头我量过了后再去裁缝铺报码,让师傅重新改。” 笑了笑,也不是太明显的那种,随后问到我“你刚说小光,怎么你们混在了一起?” 倏地,他勾唇笑了笑,差点没把我魂头给吓飞。 缓了缓过急的心率,我有些口齿不伶俐地说到“巧,巧合,街上碰巧遇上的。” 说着,我心虚地瞄了他一眼,赶紧又补上“女儿家逛街,还是喜欢有伴儿在身旁,公子您别多想,我们今下午就是单纯的吃吃喝喝买买,没什么的。” “我又没多问你什么,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将多欢抱起,起步离开间,向我交代了句“好生准备准备吧,花了这么大心思在张启怀身上,可别成了白忙活一场。” 话毕,人大步流星地从我身边经过,顺便将我那盒桂花糖一并取走;那感觉,比撞了鬼还惊心动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刀口之怒 也不知是哪里的风墙倒了,如今这天香楼中,到处都是关于那青璃和王家郎的非议。 在我来之前,青璃乃是天香楼的花魁,如今被我一搅合,倒成了喝闲茶吃干饭的主,好几日竟不见有生意张罗。 这行当内红顶白的事并不稀奇,可让人心头不舒服的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他人的是非口舌笑料,总觉得日子变得不顺心起来。 在我面前,一众人肯定不敢多说什么,可面对青璃,馆中人就丑态毕露了;加之她房里还养了个吃闲饭的大家公子哥,大伙纷纷暗地嘲笑着他们这对落难鸳鸯,要因我喝西北风去了。 而还有一个导火索,说来也无意,就是那位江公子。 他本是青璃的常客,可自从前日这江公子中了花标,以三千两黄金喝了我亲手沏的一杯香茗,真真上瘾了。 接下来两日不论黑白,这江公子总爱朝天香楼中跑,为的就是能见我一面。 起先这江公子倒是出手大方,百两千两使劲儿地朝荷包外使,可次数多了,即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样大手笔挥霍。 也不是傲娇什么,如今拿着银子伸长脖子等着见我的人,都排到吴怀城门口去了;故这江公子不是次次都能得偿相思,而我对他也不过是走过场的招呼,实际上并不如张启怀那般上心。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江公子没机会喝我的茶,心中自然跟猫抓痒般难受;可囊中渐渐羞涩的他,怎么过得了的花姑那关?情急下馊点子多,江公子也顾不得什么体面。 今儿个,借了个由头就在天香楼中大肆闹起来了。 “青璃是不是被你老养闲了,连斟个酒都不会,笨手笨脚,心不在焉地也敢拉上台面见客!从头到尾丧着个脸,在为哪个哭丧来着?!” 只见执着手中的玉杯,就泼了青璃一脸酒。她躲也不敢躲,闹也不敢闹,一副憋屈的样子见了更加让人上气。 “江公子,上火伤肝,有话好说。” 被连带骂了通的花姑笑脸还没拉出一半,江公子就将杯子砸了过来。 “哎哟喂!” 幸好花姑躲得快,不然真被江公子砸个狠。也知道他在无理取闹,可这开门做生意的,讲得就是和气生财,而江公子毕竟也是天香楼中的常客,花姑她自然不好翻脸。 “江公子,你消消气!再这么闹腾下去,我这天香楼快被你闹拆了!” “花姑你来得正好,这事我可不能算了!!青璃她是越来越不解风情,摆个臭脸不说,笨手笨脚的还把我这件‘金丝云蚕袍’给弄脏了!这可是燕北贡品,就是拆了你十个天香楼,都赔不起!您老说怎么办?” 听盛怒的江公子一说,花姑又瞧了跟旁的青璃一眼,她直慌张地摇头。花姑人也是老道,暗使了个眼色让青璃退开,堆起笑容连忙给江公子斟酒,劝慰着。 “是老身糊涂,没把青璃这丫头调教好,给你赔罪了。您大人不计人过,看在我花姑面子上,消气一回。” “消气?” 江公子倒是瞪胡子上脸了,一把打散了花姑敬来的酒,不依不饶地说着。 “本公子是来你天香楼找乐子的,不是来讨气受的!花了这么多银子,这就是您天香楼的待客之道?我看花姑是不想在这行混了,自己砸自己招牌了!” “是老身不对,消消气,消消气!老身这不是跟大官人您你赔不是了吗?” “要赔罪是吧,叫你们的头牌君惜来,亲自给我斟酒道歉,本公子便既往不咎!” 使了这点银子,也好意思装阔,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都明白的道理,花姑自然不会糊涂到哪里去,可她也不敢挑白了说,毕竟这个江公子还是有些家世背景的,不敢轻易招惹。 “江公子,你这不是让老身为难么?君惜今儿个还没挑牌;再说,似乎不合规矩——”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讲规矩是吧?本公子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规矩。进来!” 江公子一声,跟着自己的两个护卫,便板着冷脸走进来。 “公子吩咐!” “给我砸!谁敢动,就往死里给我打,直到君惜出现在本公子眼前为止!” 两个护卫领了话,立马在屋里大肆的打砸起来,花姑也是慌了,连声劝阻到。 “使不得江公子!若你执意闹事,老身——”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报官?告诉你,这吴怀的郡守是我亲舅父,我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拦!” 江公子冷眼一挑,给了花姑一剂忠告。两个护卫,见什么砸什么,看着陈设的古玩玉器,被摔得稀烂,花姑跟热锅上的蚂蚁般,上前就边劝边拦。 此时巧的是,刚给客人马匹喂了草料的王岩,正想请示花姑,却在厢房外瞧见这打砸的一幕,连忙急冲进房中帮忙阻拦。 江公子混劲儿全开,喝道:“又来个碍事的,多管闲事是吧?给我往死里打!” 护住了花姑,王岩却被护卫一拳撂倒在地,眼直冒金星。顿时,如雨点的拳打脚踢,交加而来,王岩顿时缩在地上,直用双手护住自己。 花姑见形势不妙,连忙跑出厢房,来玲珑密室来找我解围。 在密室一见我人,她跟屁股着火似的说到:“快跟我去瞧瞧,江公子那头吵闹着要见你,正在青璃的厢房中闹腾着!” “这事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存心来天香楼找茬的,花姑反要纵容他胡闹?我去了,反而会火上浇油的,不妥。” “姑奶奶,能动手我要你做什么?先息事宁人为上!” 我也急了气:“他说见,我就非得见?要是谁都闹腾下,就可以坏了规矩,我岂不是要累死。不见!” “祖宗,这个时候使不得性子!那王岩还在厢房中,被江公子的护卫打着呢!再不去,真要闹出人命的。” 水晶墙中,对人护卫的拳脚未有停歇的意思,那惨状让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迈动了脚步。 人刚至青璃厢房门口,惊然瞧见王岩困缩在地上,被两个护卫拳脚交加着,一旁还不时的有人叫好。 “住手!” 满心的无明业火窜遍全身,我娇声大喝了一声,两个护卫也是愣了下;而此时还没看清局势,不知躲哪的青璃已经先我一步哭冲过来,圈护住王岩。 “王岩?王岩你还好吧?别吓我!” 急忙扶起地上的王岩,定睛一瞧,一张俊颜上尽是伤痕累累,青紫交加。顿时,怒不可遏的青璃就怒骂上对人。 “江清源,你欺人太甚了些!” 这话,倒是把场上所有人震愣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登徒浪子 都说酒后吐真言,急中未免不见真心。 青璃对王岩,毕竟有情。 好半天,江清源才缓过神来,不敢置信地反问到青璃:“你刚跟谁闹劲来着?!养翻天了不成!” 江清源垂下眼帘,把青璃怀中紧紧搂护着的王岩打量番,忽讥笑上唇:“这不是被王家扫地出门的王大公子,怎么如今落魄成这番模样,居然和个下贱货成日厮混在一起?!真是家门不幸啊,王世伯要是见了,铁定当场气来吐血。” 青璃气得哆哆嗦嗦,好半天后,手背一抹眼中泪,狠说到:“我们的事情,不用你多操心!花姑,今日青璃怕是伺候不了江清源这个脾气主儿,他不是心心念念着君惜?让她顶上我的牌好了。” 瞧她眼神中的愤恨,想必把我一同给恼了。 此时江清源蔑蔑一笑,继续不依不饶地揭到他们俩的短:“噢,我想起来了,青璃这贱人应该就是当初那个委身给你们王家二叔的妾,后来被发现和王岩有私情,故被王家人悄悄处置了,原来是被卖进了窑子。” 揭了别人伤疤还不忘往人心窝子扎上一刀,江清源又戏说上:“该玩过的都玩过了,你也不怎么样啊,青璃。我若是你,也该如此,毕竟王岩是你最后的翻身机会,可得把握好了。” “江清源!!”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见青璃有与人拼命的架势,我不知起了哪门子闲心,立马将人给拦下。 “越争越是自取其辱,江公子既然你甩给我,那你最好知情识趣些,免得闯下大祸谁也难收拾。” 青璃怒不见消,冲道:“你别——” “别什么?我倒是劝你,别把好心当做驴肝肺。” 见我发了话,江清源自然是提不起怒气,反倒软下声连忙讨好起我来:“君惜姑娘,没吓到你吧?你们两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退下。” 屏退滋事的护卫,伸手想来占我便宜,可一撇手就被我挡开了。 我冷冷道:“江清源好大排场,又是打人,又是砸地儿的,君惜怕着呢!” “君惜姑娘误会我江某人了!我不过是久久求不见姑娘你,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时候,他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将先前的事撇得干净。 冷笑一二,我回敬到江清源:“那君惜真是感谢江公子抬爱了!搅闹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来天香楼给我找麻烦的。” “江公子,君惜丫头啊,有话慢慢说,好好说!” 见青璃厢房内的局势被我压住,眼睛甚是尖明的花姑,一下子就注意到举动过于亲密的青璃和王岩,连忙上前将王岩拉开。 “赶紧下去,别再跟老身惹麻烦!” 王岩不过一介文弱书生,挨了顿拳脚伺候,有气在都不错了,此时被顾全大局的花姑轰出去,没迈出半步,人就扶着墙连连咳嗽了几声。 青璃也是担心不下,顾不得是否人前得体,连忙抚上王岩的背替他顺气,委屈间泪子掉的汹猛。 被这对苦命鸳鸯折腾得够呛,一时间起了心软,我立马招呼到花姑:“赶紧给王岩找个大夫仔细瞧瞧伤,别闹出人命来才好。” “就是,就是!花姑就有劳你,给王岩找个大夫瞧瞧。回头多少诊金,还有这屋子里的折损,一并递个单子到我府上,江某定照价赔偿。” 这会儿江清源倒是当起好好人,连忙附和上我。冷眼扫过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没多理会,我又径直劝上闹拗的青璃:“王岩伤得不轻,你若真心疼他,赶紧带着他撤离这个是非地。” 有理有据,青璃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只是看着此时得意洋洋的江清源,神色愤恨间多了些怕欠人恩情的为难色。 读懂的我,宽慰上:“放心,这里我应付的过来。花姑,后续事就劳烦你打点妥当,江公子由我来招呼。” “好,好!君惜你仔细些。” 生怕江清源再生事端,花姑也是急忙帮衬着扶住王岩,退出了青璃的厢房;门刚一合,江清源顿时乐开了花,立马色相毕露地凑了上来。 “君惜姑娘,我真是想死你了!” 原形毕露的江清源如饿狼扑食般,直向我抱过去。可我轻盈一转,便灵巧地躲开了,江清源整个人差点没跌个狗吃屎。 “江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不言而喻的事情,他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就是这德行。我沉着冷笑瞧着他,既然他想玩,我就陪他玩玩。 江清源一击未得手,委屈巴巴地说到:“君惜姑娘,在下想你想得好苦!为了你,我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就盼着能多看你一眼。可为何你总是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都快急出病来了。” “我不就在你面前么?哪有千里之遥,江公子言重了。” 扑空的江清源尴尬一笑,理了理衣襟,又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直央求上林君惜。 “在下是真心待你好!只要你愿意垂青,别说金银挥之不惜,就是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江某人都会想方设法给你弄来!” 这江清源哄人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而不为所动的我就着窗边椅子坐了下来,玉手轻托香腮,媚态万千地问上一句。 “是不是君惜要什么,江公子都舍得?” 以为自己的述衷肠有成效,心花怒放的江清源连忙跑过去,半蹲下身子拉起我的手,如揉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眷恋不舍地抚着。 “那是自然!我待姑娘是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噢?!还真瞧不出,江公子对君惜竟如此一往情深。那江公子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呢?想当初青璃姐姐坐镇花魁之位是,你为讨好她,不是也曾对青璃姐姐许下海誓山盟,可如今又如何?也不过见了新人,旧人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我和青璃,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君惜姑娘你貌若天人,绝色无双,你才是我江清源真正魂牵梦萦所在!” 用厚颜无耻,也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个摇尾乞怜,薄情寡义的男人;我若不好好收拾他一顿,怕是会引得人神共愤。 嘴角笑意又加深了些,我淡淡地回上一句。 “江公子,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我江清源绝不后悔!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也愿意!” 看着眼前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我唇间的笑意,更加冷清了。 “你看着我。” 欣喜若狂的江清源,听着我这么一说,以为有什么好事将来,连忙抬起头朝我望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迷仙之惑 只见我柔眸中将其神魂定锁住,此时袖中磷光一闪,倏地江清源就跟个木头般,定在我面前。 瑾瑜公子传授的扰神摄魂术,加上“迷仙粉”的药效,江清源区区一介凡夫怎么抵挡得住? “给自己是十剂耳光,要响亮的。” 顿时江清源抄起手,就重重地甩在自己脸庞。不消多时,十个耳光煽尽,江清源双颊上尽是血指痕。 我不满意地说到:“学几声狗叫来听听。” 神智已失的江清源,连忙摆着双手,吐着舌头,在我面前“汪汪汪”地直叫起来。 “叫得真难听。” 翻弄了会儿指甲,感到甚是无趣的我,便从椅子上起身。 拍着他的狗头,淡笑幽幽的我说到:“忘了告诉你,和我玩的代价,是命。你最不该的是,轻易拿出性命做赌注,你玩不起的。” 薛阳配制的迷仙粉,不仅能乱人神智,操控人意识,且此时我下的分量极重,若在七十二时辰内不清除干净,恐怕他下半辈子就要变成个痴呆傻子。 忽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下头凑近江清源的耳朵,再一次替他洗上脑。 “从今往后,别人若问你话,你只需回答:我无耻,我虚伪,我罪有应得。” 盛盛一笑,媚眼如丝的我轻声吩咐到:“滚出去吧。” 目光呆滞的江清源,顿时从地上起了身,一步步地朝厢房外走去;而此时在外守候的护卫,见走出的江清源神情古怪,连忙追赶询问到:“公,公子,您怎么了?!” “我无耻,我虚伪,我罪有应得。” 说完,江清源又继续朝天香楼外走去。 两名护卫皆是脸上一愣,又连忙追上去,可江清源口中,反反复复的,只会说那句:我无耻,我虚伪,我罪有应得。 立在倚栏边,我瞧着痴痴呆呆远去的江清源,脑中顿时出现一个念想:以观后效。 “君惜!” 思忖正浓时,忽闻见有人呼唤,我转头一望,便见花姑急急忙忙朝我所在的地方走来。 先在青璃空荡荡,乱糟糟的厢房张望了通,没见到江清源人,她立马不放心地回过头问上我他的去向。 “江公子人呢?” “我打发啦。” “这么快?” 虽信我说的,但花姑却疑上这事的来龙去脉:“事情没这没简单吧?江清源那子是吴怀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极不好招惹,你丫头是怎么把人给打发走的?” 也没想过隐瞒花姑什么,我当即说到:“我用了摄魂术,还给他下了迷仙粉,如此双管齐下,江清源再横也不过是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儿了。” “你,这———”结巴了半响,花姑楼上楼下地张望了许久,恼上我:“你简直是胡来!这样做,极可能暴露我们天欲宫在吴怀的暗堂所在。” “可江清源那子着实可恶,在天香楼闹事不说,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也是逼不得已间对他下手狠辣了些。” 软着声述说到自己的不得已,此时我又摸出迷仙粉的解药,交到花姑手中。 我道:“处置的是激进了些,但我之所以搅合进来,还不是因为想帮花姑解决麻烦?这是迷仙粉的解药,你老素来足智多谋,找个合适的时机给江清源解了毒,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你啊你,任性妄为也有个度才是!老身也是糊涂了,原想着息事宁人,却不想反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半怒半悔地怨怪了半天,但事情已经惹出来了,她除了与我同战线替我善后外,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甜嘴哄了好一阵,见她气消了大半,又问到:“王岩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 嗔怪了句,花姑忽觉得古怪,又反问上我:“奇怪了,你何时对他们俩的事情如此上心?” 我笑说到:“就刚刚啊。你老也不是没听见这天香楼现下的风言风语,估计青璃她也认为,我夺走了花魁之位挡了她的活路。” 说着,我想起个问题,忙补问上:“青璃她不是天欲宫的人吧?” “她?算了吧,有你一个麻烦都够我头疼的,再加上她,这天香楼怕是要闹拆了。” “那就好办了。” “好办什么?” 见我喜滋滋地松了口气,花姑眉头蹙得跟老树皮般皱。 “不是明摆着,她和王岩的纠葛爱恨,反正现在青璃身上也捞不出什么油水来,您老不如考虑考虑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一直这样耗在这天香楼中,终归不是办法,是吧?” “你倒是会出馊主意!” 白了眼,花姑的话更见难听:“要是个个教坊管事的都是你这般菩萨心肠,我看我们这行当也该关门大吉,集体喝西北风算了。当初我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岂能说放就放?丫头,例可不能随随便便破的,有一便有二,且后患无穷。” “我知道花姑的难处,但你看青璃眼下,完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留着也是没多大意思,反而给你我添乱子;不如这样,她的赎身钱我来买账,你就趁这个机会给他们透个风声,问问他们愿不愿离开这是非地就是。”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的女菩萨。” 话虽带着些生气味,但接下来的话,花姑倒是说得中肯无比:“要青璃真愿意跟王岩走,当初王岩未落魄时,捧着大把真金白银来给那丫头赎身时,她就不会多般刁难给王岩受了。这事说到底,还是青璃心里有坎,自己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他们想守得云开见月明,共结连理,比登天还难。” “青璃心里明显有王岩,王岩也甘心为她舍弃自己的家世身份,豁得出这么多,为何就单单跨不出这一步半步的?” “嗬,所以说你丫头道行还浅。他们俩这一步半步间,可是隔着一整个世俗,你可听闻过有哪个娼门女子和世家公子间有好结果的?戏本子吗?那都是哄人开心的桥段。” 说着,花姑望着这热闹无比的天香楼,久久后,发出一声通透的叹息声。 “你以为青璃真不懂王岩的心思吗?正因为她太懂,懂自己一辈子已经毁了,也知道他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她才时时以爱为恨,好让王岩知难而退。女人啊,一旦动了情,就是这世间最无可救药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心之所惘 人来人往的天香楼,欢颜笑面不断在眼中闪过,可不知为什么,我却记不住任何一个笑脸。 因为,这些笑脸没有一个是为我而生的,越看,我反而越陷入迷茫中。 “老身说了这么多,怎么,你还想插手青璃和王岩的事,成全他们一个天荒地老?!” “并不是。” 脱口而出间,迷茫的我随心而答。 “我只是在想,若自己换了青璃的那一角,我会如何决断。” “哟,难得,你竟然对男女之事上心起来。” 花姑打趣了句后,又问到我:“那换了你,你会如何抉择?” “我会义无反顾地跟那个男人走。” “想得真简单。” “爱情这东西,本来不就是应该纯粹点吗?” 我这脱口而出的反驳,顿时让花姑哑口无言,生生地愣在原地。 凭着直觉感悟,我说到:“世事无常,茫茫如海,一辈子要遇上一个真心爱你,疼你,与你白头偕老的人,这几率比大海中捞一根针还要;你老也是经历人世浮沉多年,盲婚哑嫁糟践了世间多少女子一生?爱这东西对她们而言,如种子般,在未萌芽便被扼杀在命运中,何其悲哀?” 转过头,我蓦地笑了笑,再把未尽兴话续了下去:“你们总说我不懂世间情爱,但我认为不是我不懂,不开窍,是我还没遇到一个让我全身心投入的人。要真遇上了,我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哪怕今后的日子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我也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哪里会顾及得上别人是如何看待我和他是否相配,是否符合别人的条条规规?人生苦短,自己人生本就该随心所欲,在乎他人感受的,都是活在书里的圣贤。” “那若你一辈子都等不来你期盼中的人呢?你怎么办。” “你是在问我会妥协吗,花姑?” 出入迷中转望上花姑,我笑靥如朝花般明媚。 我道:“我不会妥协的,哪怕是耗尽年华,一生孤苦,我也绝不会对不对心的事妥协半分。若我一生真落了这样的结局,那也说明,这世上根本任何男子值得君惜倾心相随。” “老身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你口中的‘倾心相随’?不如你给老身个标准,我替你参详参详他是存在实际,还是幻想中。” 我想也不想地答到:“一眼于心的人,他现在只是日日夜夜在我梦中存在,不曾遇见。不过,我想我终有一天会记起他,然后义无反顾地去找他。” “时间是最考验人的东西。若他有负于你,在你静等他出现的这段日子,另做他娶,或是爱上了别人,你该如何是好?” “那就卯足全力争一争呗。” 我畅笑在怀,并不觉得这是个多难的问题。 我一把搂住花姑的肩头,继续笑说上:“我有选择别人的权利,别人自然也有是否选择我的权利。若努力过,实在争不过,那只能说明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我会潇洒放手,再去下一个对的时间里寻找对的人。” “什么对的人,错的人,乱七八糟的。” “哪里乱七八糟,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真正和你投机投缘的人,他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是足以让人毕生难忘了。” 花姑忽感叹上:“唉,相思苦,单相思更是苦中苦。缘分不遂,无奈是命。” “花姑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吧?” “我即便是在暗示你什么,可你懂吗?这份苦,苦就苦在一方懂,一方永远不懂,以致于永远对那个用尽心力的人,都是白费心机。” 我微微诧异上面:“哈?花姑在暗示君惜,身边有人在单相思我?!” “这我可没说过,我也不敢乱说。” 答案呼之欲出间,又因花姑这撇清石沉大海,我正想继续深究一番,不想光此时却火急火燎地朝我俩跑来,当即打止住了前时的话题。 光气来不及喘一口地说到:“我找你半天了,张启怀人已经来了天香楼,没想到你和花姑躲这儿偷闲起来!” “来了就来了呗,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是应付来。”见她急色不消,我提起正色说到:“忘了我之前给你的忠告?急是不顶事的。” 可此时,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却让光人更见着急:“不急才怪,你自己来看看!” 说着,光就拉着我急急穿过一节走廊,来到了个视野极佳的倚栏边。 她指着楼下人说到:“有人准备翘你的生意,你说该不该急?” 我微微一惊,顺势朝楼下人堆里张望去。 一眼便瞧见人堆中鹤立鸡群的张启怀,只是眼下他身边,有不少天香楼中的姑娘萦绕在左右,簇拥出个花团锦簇。 起先倒是没怎么在意,可定睛瞧过了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有一人的存在,顿时让我有些意外。 青璃?! 此时见花姑也靠上前来,我忙问上她:“王岩不是受伤了吗,青璃怎么会在楼下迎客?”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天香楼不养闲人,她们要讨活,自然要主动积极地去讨好客人。” 言间,花姑注意到我面上逐渐凝重的神色,口吻带提醒地说到:“你可是我们天香楼的现任花魁,不会蠢到自降身价,去刻意讨好张启怀吧?” 我眼皮猛一跳,转而又掩住涌起的惊慌,强做镇定地说到:“未必是我讨好他,万一是他来讨好我的也不一定。” “是吗?” 还不明白花姑这句反问何用意,立在倚栏边的花姑,扬开嗓门就吆喝到:“让各位客官久候了,咱们天香楼的花魁娘子君惜,出来挑雅客了!” 面对楼下齐刷刷抛来的瞩目,倏地,我僵在原地,笑得不是很自信。 此时花姑凑到我耳根边,低声说到:“局面我已经给你敞开了,张启怀能不能再次上你的钩,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侧头瞪看着花姑,面对她的自若淡然,除了干笑,还是干笑。 双掌一拍,天香楼中厮便取来事先准备好的填字诗,悬亮在楼下众宾客眼前。 花姑再次替我张罗上:“各位爷,今晚点花魁的重头戏,咱们换个花样点。场上贵客只需每人出金三百两,便能参与这‘填诗点花魁’的游戏;而头名填对这副诗联的贵客,便是今晚君惜接待的客人。报名限半柱香时间,望各位贵客踊跃参与,多多给我们君惜捧场。” 计时香刚入香炉,楼下便陷入混乱,报名参与的人络绎不绝。 然奇怪的是,张启怀依旧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只是笑眯眯地把我盯瞧着,却并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反手一军 一场“填诗点花魁”虽办得热热闹闹,但因张启怀意外的置身事外态度,我俨然挫败感远大于欣喜。 满腹心思的我,正欲回房换身衣裳,不想在楼梯转角出遇上张启怀和青璃上了楼。 精神立马上头,我彬彬有礼地招呼到:“问张大官人安。” “君惜姑娘同安。” 亦止雅地回上拱手礼,张启怀秉着若有似无的笑,张望了几眼楼下未散的热闹,与我攀谈到:“今夜天香楼依旧门庭若市,君惜姑娘的风头不减间,名声越胜往日。” “哪有的事。” 淡笑如水的我,从青璃扫到张启怀,笑意薄得像层宣纸。 “不过三日光景,张大官人就另寻新欢,我看这风头也强劲不到什么时候。” “君惜姑娘这是在怨怪在下不捧场?张某冤枉。我乃一介商人,哪里比得上堂子内那些文人骚客文采出众;有自知之明间,张某为了不当众出这个‘大老粗’的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青璃姑娘排解郁闷了。” “噢,原来是我设想不周,竟然张大官人心生退缩之意。” 张启怀什么底细,花姑那早查得一清二楚,且今夜出的填字诗,还是根据他授业恩师诗集中的《无花》一首仿效而来;若张启怀真是冲着我来,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岂会填不出那对诗联来? 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俩如今的对话,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互相敷衍罢了。 张启怀似乎心情极佳,开怀笑间,打趣上我:“要是君惜姑娘真看得上张某人,一句话的事情,何必大费周章地兜圈子呢?在下很好说话,只要姑娘肯开金口,现在也不迟。” 我脸微微变了些,但还是有沉稳在心的。 “有些事若勉强就没意思了。” 说着,我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青璃,假意把话说的顺水推舟:“再说了,张大官人今夜看中的是青璃姐姐,我可不敢公然在她手里抢人。来日方长嘛,万一哪天张大官人想起君惜的好,回过头来又捧我的场也不一定。” “张大官人,君惜她还有贵客要接待,既然您今夜无缘摘得花魁牌,那我们还是赶紧让个道,可别阻了君惜她的风头。” 克制了多时,青璃这才开口正势,也实属沉得气。 做人嘛,得懂得拿捏进退分寸,何必一口挖苦到底把人给得罪干净?想想这里也没有什么待下去的意思,我倒是主动让出了道。 我道:“张大官人是客,自然只有君惜让他的道理。二位请吧,想来雅阁已经备好了酒菜,可别耽误交心论风月的好时光。” “想不到头一回在君惜姑娘眼皮子底下长了脸子,着实让人畅怀无比。走,青璃,陪爷吃酒去。” 似有炫耀之意,张启怀立马搂着青璃,大摇大摆地从我身边越过,朝雅阁方向走。 也只是觉得心头微微一堵,过了就过了,我也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厢房走去,准备接待今夜摘得花魁牌的贵客。 回了厢房,人刚在梳妆台前坐下,光跟道影似的急速闪入我的房间。 “刚明明是大好的机会,你为何不把张启怀留住?” “你都看到啦?” 问间,我顺势摘下红宝石耳环,在首饰盒中心不在焉地挑选着。 “不仅看到,且听得一清二楚。不是我说你,服句软就能搞定的事情,你非要弄得如此曲折。明日就是最后时限了,万一张启怀不来天香楼,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而此时,我并没急着回答什么,只是继续挑选着搭配衣服的耳环。 光见状,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啪”一声将首饰给盖住,怒冲冲地质问上我:“你耳朵聋了吗,我在问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圈套下了,可张启怀自己不肯钻,难不成我强按着他的脑袋逼着他往里钻?!” 火冒一丈,然心倒不至于搅混乱。 我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到光:“你不觉张启怀今夜很反常吗?仿佛知道我们在给他下套般,所以反过来借青璃,向我们挑衅。” “万一是个巧合呢?” 光抽回按在首饰盒上的手,收敛了些怒气,说到:“谁叫你平时不冷不热地吊着张启怀,男人不就是这样吗?自讨没趣久了,磨得没意思,就去找那些对他有意思的玩。” “可直觉告诉我,张启怀对我依旧保持着兴趣,且不。” “直觉?” 光当时的反应,一脸鄙夷上面,只差没把蔑视的眼睛吊到额头上。 “我看是你错觉了吧。自作聪明,把本来简简单单的事情,弄成了如今这个复杂难解的局面!” “你不信任,干嘛找我帮忙?能耐的,自己去青璃那儿把张启怀拽回来啊,跟我撒什么大气?我又没欠你什么!” 谁都是有脾气的人,我也是火气如山洪爆发,直冲冲怼了回去。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俩闷着气,大眼瞪眼的;要不是鉴于这是花姑的地方,这架势,我俩估计要动手打起来了。 终归考虑到事情的棘手,我还是先软下声,对光说到:“白天在如意布庄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若记不得,我再跟你复述一遍:如果今夜他如愿中了我的激将法,那就说明张启怀对我已经彻底消除了防备,届时只要动动伎俩,你我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他。但现在,他非但没中计,反而借青璃向我抛来激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张启怀对我起了疑,在防着我,试探我!” 把心里的急吐了干净,情绪也平静了许多;我捏着桃梳,不住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可镜中呈现的不安之色怎么也消解不下。 我道:“不是我疑神疑鬼,事到如今,我越发怀疑张启怀的底细,天欲宫没向你我透露干净;他肯定有不干净的地方,故才招来别人的不满,买凶除之。若我们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轻举妄动,那同等把主导权拱手让给张启怀,将局势变成敌暗我明,那无疑,我们就更没胜算。” “可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查出哪里不对劲,似乎难于登天。” 面对光的犯难,我也只能迎难而上地放下狠话:“张启怀既然被列入奴晋赛,若任务能轻而易举完成,那就失去奴晋的意义。眼下再难,必须把这个谜团搞清楚,不然我们没法下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鸳鸯有难 因为张启怀的反常举动,一夜无眠的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了天香楼,想试试在花姑口中能不能套出点线索来。 人刚下了马车,还没把天香楼的金字招牌看仔细,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截住了我去路。 而来人,也是让我着实意外了一把。 青璃的情郎,王岩。 昨夜被江清源的手下打了顿,此时的王岩依旧是鼻青脸肿的,尤其是那被打成猪泡般肿胀的左眼,不停地眨巴流着泪,把他的慌张衬托得更加凌乱。 “王公子,你找我有事?” 只见王岩反复咬着唇瓣,像经过激烈的内心挣扎后,忽猝不及防地跪在我眼前。 我亦是慌了神,忙搀扶上他:“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王公子!多难堪!” 此时的南街虽人客不多,但毕竟我和他这么尴尬相处下去,迟早会引来乱子;加之我现在在吴怀也小有名气,要真被人认出来且传出去,又不知要生出什么难听的是非口舌来。 可王岩不仅不依,反而声色凄凄地求上我:“君惜姑娘,我真的想不出办法来了,所有人都不愿意理会我,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你发发善心,帮帮我吧!” “说事就说事,动不动弯膝盖骨干什么?起来!” 为难地斥责了声,见对他仍不起多大起色,我顿时来火了:“王岩,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那是大理大义,可你跪我个外人是不是太没骨气了些?!起来,别逼我动手打你这个孬货!” “我真的是没半点办法了,你就可怜可怜我,我知道你是好人——” 说着,王岩竟垂下头,当街哭咽起来。 他这状态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我也只能加把劲儿地扶住他:“先起来,有什么话等到了里头再说,你这样无端端地给我摆上一道,我怎么听你诉苦诉难?哎呀,大爷,算我求你了!” 好说歹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岩劝止住,弄进了天香楼;可刚把门掩合住,这人又跟抽了骨头似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跪在我眼前,我这脑袋真快被他弄爆炸了。 也懒得劝什么,我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下,有气无力地招呼上:“你别一个劲儿地齁,总得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吧?知道来龙去脉,我才晓得能不能帮上你的忙,是吧?” “青璃她,她不见了。” 温吞了半响,他那沙哑的嗓子里才冒出几个能听的字来。 或许是刚被王岩缠得心烦,对这说法,起初我并不是很上心:“你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如今人不见了,你跑来跟我缠,我也没本事变出个青璃给你。再说,青璃姐姐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人此时不见了,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办,又不想告诉你;你这一慌闹的,搞得像人口失踪似的紧张。” “她就是失踪了,所以我才心急得不得了!” 一语成谶,不想我这无心的乌鸦嘴,竟然如此灵光。 收起刚才心浮气躁,我顶着尴尬,忙问上王岩:“你怎么认定青璃是失踪,而不是暂时不见人?” “这东西!” 说着,王岩迅速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更长南街老槐树月老庙,不见不散。 “谁留得纸条?” “不知道,我也今早在青璃的枕头下发现的。” 顿时,这事陷入了怪圈中,引人深思。 从这纸条上的内容判断,青璃和这留字人不仅相识且关系匪浅,甚至字里行间有暧昧之嫌;基于这一点,我一个外人自然没王岩考虑问题那么局限,有一说一地问上他。 “王公子,说句不中听的,换了谁见了这纸条内容,都会萌生出一个猜想:青璃姐姐会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 “不会的,我了解青璃,她绝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子!” 对于王岩的说辞,俨然我是不太认同:“人世易变,何况是人心。你和青璃姐姐虽有情分,但如今你落魄至此,也并不能保证她生了二心,为了后半生着落而弃你。” “君惜姑娘,我既然感打包票,自然我的道理在。因为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我以前就见过!” “相同的字迹,你见过?何时见过的。” 这说辞,俨然问题有了峰回路转。 王岩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太清楚,但我肯定的是,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是在青璃还是天香楼花魁时,有人就已经悄悄向她传递过了。” “那当时青璃姐姐收到字条后的反应是什么?” “并不太在意。且当时我并未落魄,时常纠缠在她身边,她为了同我赌气,还故意用那纸条上的内容来激我,故我才留有特别印象。” 顿时,我倒抽了口凉气。 看来这事,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青璃乃烟花女子,这纸条很显然出自某个恩客之手。然奇怪的是,若对方对青璃有意,大可大大方方地示好,甚是中意了,为青璃赎身娶回家也是可能的,为何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私下传递思慕之情呢? 很显然,这是推敲不通的。 此时,我又听王岩颓丧而自责地说到:“这也怪我无能。最近青璃因我的事,被天香楼冷落;加之君惜姑娘一来,抢了她昔日花魁的名头,故青璃在天香楼的处境也越发艰难起来。昨日看大夫的诊金,还是青璃把她母亲留给她的金钗压当了,才勉强凑足。” 我惊:“你们怎么窘迫到如此地步?青璃姐姐好歹也在天香楼做了一年的花魁,怎会半点积蓄全无?” “是怪我。前阵子因为急着为青璃赎身,到处弄不到银子的我,竟糊涂到去找地下钱庄借高利贷;谁想到反被对方坑骗了去,不仅没凑到青璃的赎身钱,反让青璃为我赔了积蓄,现在都还欠着一大堆债务。” “你啊真是——” 百无一用是书生,还真真不假!只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自顾自地按消下脾气,分析到这事轻重。 “我估计,青璃姐姐也是着急弄到银子还债,情急之下,才背着花姑偷偷在外面接私客。你最后见青璃姐姐,是什么时候?” 王岩沉思了片刻,说到:“昨晚就张启怀点了青璃的牌子,我是在青璃送走张启怀后见过她,那时她心事重重,似乎已经有了决断的迹象。” 张启怀?! 不偏不倚,青璃这个临时起意怎么如此巧合撞上他在?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迷雾重重 上张启怀府上一探深浅,原先便在我的计划考虑范畴之内,而如今撞上青璃失踪,更加笃定去张府这龙潭虎穴闯一闯的决心。 在王岩给我提供的线索,有一条,让我格外关注:那就是吴怀这近年来,屡有人口失踪案发生,且是官府中的无头公案,一直未曾抓获嫌犯。 为了掌握具体线索,在张启怀的指点上,且银子使得慷慨,很快我和小光找上了郡守府的秦师爷,并查阅到了关于人口失踪案的登记案卷。 案卷上记载:吴怀五年里,有报官追查人口失踪的案子供三十七件,失踪人口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不乏因误报失踪销案的,前失踪后寻回的,离家出走的,等等,等等。 总之整个案卷内容看起来杂乱无章,似乎和我之前的感觉没什么关联。 来回查看了四五遍,一无所获间,小光有些不耐地问到我的主意:“这些案卷翻来覆去,完全看出什么端倪来,会不会是我们本就怀疑错方向?” 我一边继续翻阅,一边坚持到:“肯定有什么纰漏未发现。秦师爷刚也说了,吴怀每年都出现几桩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口失踪案,像这桩,这桩,还有这件,这这十多桩案子都还挂在案谱上未销案,虽一时间看不出有何端倪,但我总觉得这些无头公案背后,和眼下青璃失踪的事,不是完全没有关联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脑袋也有不好使的时候,只是了个半天,我也答不上一个所以然来。 小光被我温吞的急,没好气的说到:“他们俩本就事多,偏又遇上你这个爱管闲事的。我看啊,这事就是你小题大做了,青璃那女人说不定就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完全跟什么失踪沾不上边!” “女人?” 忽的,我卡壳的脑子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的我,立马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案卷整理起来。 “快小光,把这里面所有关于女子的失踪卷宗,整理到一处来看看!” 见我反常的认真,小光也是沉下心,立马动手跟我一起整理起来;很快,十七桩关于女子失踪的卷宗出现在我们眼前。 目似天眼开,我仔仔细细地将这十七桩卷宗浏览过,面间悬着的疑惑立马如云雾消散,露出惊错之色。 “果然大有问题,你看看这些女子的身份注解。” 经我点拨,小光也一口一个惊地念到:“红袖乡?花月坊?醉仙阁?天,天香楼?!这——” “你也看出问题了吧。” 反问着小光间,我径直得出了结论:“这十七桩卷宗中,有十三桩中失踪女子皆有一个共性,便是她们都曾是风月烟花地的姑娘。看来这位至今逍遥法外的凶徒,其下手的目标,很是钟情于这类女子。” 小光脱口而道:“你怀疑是张启怀干的?” “排除王岩,青璃失踪前最后接触的人便是张启怀;她也是烟花女子,于这点共性下,如何叫人不对张启怀生疑?但眼下,我们缺乏确凿的证据,需要进一步的求证。” “你想怎么做,就直截了当说,我都听你的。” 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有了这眉目,下一步,自然得去他府上探探虚实,看能不能揪出什么狐狸尾巴来。” “就你我?张启怀府上看家护院极多,万一真查出个什么来,动起手,我有自保能力,可你呢?” “光你一个,自然应付不来那么多张府护院,所以我得找个可靠的帮手,陪我上张府探虚实。” “你想找谁帮忙?” “多欢。” 景逸院。 像做贼似的溜进花园,果不其然,多欢在园子里摘花扑蝶,一个人玩得极开心。 反复确认四下无人,我立马捏着嗓子唤到:“多欢,这,来这!” 说着,我就摸出了早准备好的冰糖葫芦,卖力地吸引着多欢的注意力。 有糖好哄小孩,多欢一见我手中的冰糖葫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花啊蝶的,喜滋滋地朝跑了过来。 给她咬上一颗,我问到:“好吃吗?” 吃得津津有味的多欢,立马乐滋滋地点点头。 然一颗哪里够,正当她伸手来拿整串冰糖葫芦时,我却把手举得高高的。 赔着笑,我狡黠味十足的说到:“冰糖葫芦给你可以,但多欢要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舔着红红的小嘴唇,多欢眨巴眼看着我,我立马明白她是在等我的下文。 我小声说道:“很简单,你偷偷陪姐姐出院子一趟,冰糖葫芦就给你。”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在我和冰糖葫芦间来回张望了好几次,然扁扁嘴,似乎打止住什么心头欲望,朝我摇摇头。 此时,她朝我比划了一个睡觉的姿势,又装出了个生气的样子,跺了跺脚,我立马会意到她表达的什么。 多欢是在告诉我,瑾瑜公子此时在休息,若知道她和我偷偷溜出景逸院,会生气的,所以她才拒绝我的请求。 可毕竟是个小孩子,既然一串冰糖葫芦搞不定,那就十串。 我双手一展,在多欢豪气地比出了个十:“只要多欢肯帮姐姐这个忙,我保证,再给你买十串冰糖葫芦作为补偿,这总成了吧?” 而此时的多欢不停地抠着小脸蛋,虽没什么应答,但看得出来她是对我的提议大大的动了心。 我加把劲儿哄到:“不只是十串冰糖葫芦作为答谢,等出了院子到了集市上,多欢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姐姐统统给你买。放心,我们俩悄悄地溜出去,在公子醒来前又偷偷地溜回来,保证没人会发现的。” 倏地,打消顾虑的多欢欢颜尽展,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求;作为保证,我也爽快地把手中吊着的那串冰糖葫芦递给了她。 悄然无息的来,又悄然无声的走,来回间,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此时小光见我俩溜出景逸院,看了看沉浸在冰糖葫芦美味中的多欢,又些不放心地问到:“张府中人多势众,她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娃娃,届时起了冲突,能护住你安危吗?” 我自信满满说到:“越是不起眼的人,越是不容易防,何况多欢厉害着呢,跟我进张府最合适不过了。走了,时间有限,办正事要紧。” 话毕,我便一手一个拉着,急冲冲朝大街上奔去。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登门探秘 杏雨街,张府。 沿着朱漆琉璃瓦的巷墙走了半条街,这才看见张府的朱漆正大门,一面摸着门口镇守家宅的石狮子,一面望着前方依旧深邃的巷街,不仅感怀这张家不愧是吴怀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气派足,家业大。 “说好的,进了张府后我负责吸引张启怀的注意,你见机行事,在他府邸中摸一摸有没有什么暗道密室;切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惹是生非。” “三令五申多少遍了,烦不烦?” 见小光仍抱着任性情绪,我语中蓦地多了严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帮忙是一回事,但我还不至于好心到把命搭进去。总之一句话,你再怎么心痒难耐,也得给我忍住。” “知道了,啰嗦。” 交代妥当后,悬着几分忐忑,我领头踏上正大门的石阶。 “娘子止步,这里是私宅,未经通报不可随意闯入。” 脚跟还未在大门前立稳,一身材魁梧的护院便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大哥,我像是擅闯的样子吗?” 打趣间,甜笑在唇的我把门内亭台楼阁扫了通,柔声说到:“我们是来拜会你家主子,张启怀张大官人的,不知道大哥能不能代劳通传一声?” “拜会我们少东家?娘子勿怪小的无礼拦路,我们府上有规矩,外客拜会必须有拜帖,不然不得随意放行。不知娘子有没有?!” 这么多讲究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进宫面圣呢。 优雅一笑,我处变不惊地说到:“小女子身上并没有拜帖,不过是一时兴起,路过贵府间想向你们东家讨杯茶水喝。” 倒不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做派,留心地观察了我片刻,这护院似乎看出了我与张启怀交情匪浅,也不敢武断地下重话打发。 “大哥为难样,难道你们东家此刻不在府上?” “在是在,不过娘子你是?” 我道:“大哥不必多虑,你只需进去通传一声你们东家,说天香楼的君惜前来拜会。” 话毕,我摸出一粒金珠,递给了眼前这魁梧汉子。 “娘子这是做什么?” “感谢大哥通传的跑路费啊,怎么,大哥嫌少?” 男子倒是正派十足,当场婉拒上我的好意:“看家护院是杂家的本分,娘子如此,招闲话非议不说,也是太看不起小的。娘子的金珠我断不会收,但通传是一定的,至于少东家见不见您,就要看主子的意思了。” 君子坦荡荡,既然对人有气骨在,我理当敬之重之。 撤回金珠,我福身相谢:“是小女子无礼了,竟不识大哥是个通情达理的真君子,有劳。” “好说,姑娘稍等片刻。” 话毕,那护院便疾步朝内院走去。 “看不出,张府上一个小小的看门护院,竟有如此骨气;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也不是时时好使的。” 小光这话半叹半酸,我听过后,权当解闷:“也不见得张启怀满肚子鬼蜮伎俩,他手下便尽是一丘之貉,乌合之众。人活世间,吃喝拉撒是本能,屈于门庭也不见气节被折;不同的人,不同相处的相处方式,不随意轻视不随意高抬,便不违本心,不是吗?” “随口和你唠两句,你的说教倒是朗朗上口了。” “谁叫你有事没事老和我抬杠,可是你先起的话头子。” 刚和小光拌嘴拌出了初滋味,不想那护院通传的速度之快,气不喘地端立在我们面前,鞠躬相请上。 “让娘子久候了。少东家发话,请娘子入内院一叙,三位这边请。” 颔首还谢间,我朝小光抛去个见机行事的眼色,便牵着多欢一道跨入张府的大门槛。 在偌大的院落中七绕八拐了阵,我们三人来到了一处叫“盎然轩”的地方。 “少东家正在书房内恭候娘子,若无事,小的便退下了。” “有劳大哥领路。” 寒暄一二,见那护院走远,我立马凑到小光耳边说到:“我和多欢进去会一会张启怀,你随机应变,千万小心。” “你也是,若有异变,放信号通知。” 各自把握住自己手头的重心,我牵着多欢便踏进了盎然轩的书房。 “君惜姑娘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我府上作客?” 刚绕过一面侍女琉璃屏风,便见张启怀走路生风地朝我迎来,一脸意外笑,比那百花蜜还要甜上三分。 “张大官人不欢迎我来?” “怎么会?君惜姑娘肯屈尊降贵,亲临我府上,张某受宠若惊间,自是不甚欣喜。君惜姑娘上座,来人,看茶!” 说着,张启怀便谦谦有礼地将我和多欢引上座,一张嘴跟抹了猪油般滑,不停夸我这好那好的,好生殷勤。 上了茶,糕点和些时令瓜果,我照顾好吃嘴不停的多欢后,这才抽出空来和张启怀搭话上:“老听人说张大官人家境如何殷实富足,好奇间,自然想亲自来看看您这豪宅大院是怎么个富丽堂皇法。” “让君惜姑娘见笑了。富丽堂皇谈不上,挺多算看得过去,不至于让外客见了觉得简陋而已。” 我笑而不语间,自若地环顾四下一圈,随处可见古玩字画,金银玉器,彰显出的贵气自是不言而喻,但生搬硬套堆凑在一处,少了书斋该有的雅气,又多了显摆的俗气。 当然,这些不过是在心里做个评点,我还不至于那般冒失的,当着张启怀面说到他的粗俗。 心系着查证,我游走的目光,忽落到了这书房的内厅:“张大官人看来很忙的样子,一堆堆的账簿堆得像小山似的,君惜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哪能。君惜姑娘肯赏脸,即使张某有十万火急的事儿,也得暂放下。” 说着,有人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朝我探来,而我亦是机警地站起身,避开了这突来的尴尬接触。 “听说张大官人家中产业遍布吴怀,甚至在北燕许多地方,都开设有分号;经营如此庞大家业,账目清算就够人头疼的,张大官人怎么不另觅高闲替自己分忧呢?” 谈得自然,我行动更自然,迈着徐徐莲步便走到了书房内厅的书案边,不问自去地拿起本账目浏览起来。 “自家生意,理当要多上心些,看账审账虽然累了些,但却也放心。” 说着,他见我翻开账簿,有些意外地问到:“娘子会看账?” “略懂皮毛。” 手指下账簿页如翻花快,十几页快速流过眼前,我的目光忽定在了某一页,某一个字上。 怎么不一样?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难解究竟 账簿上,写着:月结盈白银一千四百五十三两,转德祥钱庄定存。 青璃失踪前曾收到纸条,上面写着:一更长南街老槐树月老庙,不见不散。而我此时极留意的字,便是这句批注上的首字,月字。 我此行涉险来张启怀府邸,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通过对比字迹,来确定张启怀是否就是那个暗中给青璃传纸条的神秘人;然对比之下,这两个“月”字,却有着天差地别。 纸条上的月字,笔锋劲道,横竖出峰,且字体偏窄偏矮;而账本上的月字,笔锋平实,横竖简约,且字体偏圆偏宽。 对比下来,这两个字很显然出自两人之手,那自然,青璃当下失踪的事情张启怀便没有了嫌疑。 “怎么了,君惜姑娘觉得账目有什么不对?” 正陷入困顿间,张启怀凑过来寻问到我。 我急忙将账本放回原处,笑说到:“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刚见您那句账目批注,觉得张大官人如此精打细算的一个商人,居然在风月之所舍得下血本,倒觉得十分意外。” “各有所好嘛。舍不得千金之本,哪能博得美人一笑?” 说着,他邀着我一道向外厅用茶,又同我说到:“君惜姑娘好像心事重重的,张某斗胆,敢问姑娘有何烦忧?张某愿做一回姑娘您的解忧人。” “都说我们烟花女子擅于察言观色,不想张大官人也如此慧眼人。” 从容地落坐回自己的位置,我端起茶盏,一边荡着水面漂浮的茶叶,一边同张启怀继续闲话家常上:“烦心的事日日有,解得了一时,却不能保证能解一世。” “能解一时是一时,反正闲来无事,姑娘不妨同我吐吐苦水,说不定在下能解你心中苦闷呢?” “也是。” 浅浅地尝了口茶,我说到:“人人都觉得我现在风光无比,可谁又知道我这成名背后,付出了多少日夜不断地努力和汗水?嗳,人前苦做乐,人后还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这日子过得糟心呢,张大官人。” “谁敢给君惜姑娘脸色看,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姑娘若不嫌,尽管开口,张某定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算了,入了这行当,就没想过有安生日子过,不自己受着谁受着?越是计较,越是遭人妒恨;君惜也是知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不如闭口不言,这样一来也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日后像青璃姐姐那般凄惨下场。什么花魁,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多为自己打算才是真。” “青璃她怎么了?” 当时张启怀随口一问,当我感觉得出,他无懈可击的恣意中显露出一丝紧张。 我佯装不知意,继续说到:“您是天香楼的常客,出了这等丑事,想来瞒也瞒不住的。青璃姐姐昨夜跟人跑了,现在花姑带着人满吴怀的找她。” “真跑了?跟那王家公子?!” “要是跟王岩跑了,那事情倒也好办多了,直接闹去王家要人便是;关键是,王岩人现在还在天香楼,青璃姐姐却跑得人没影。我们满楼的姑娘像是看什么反转大戏般,一会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一会分得六亲不认;如今我看往昔什么情啊爱的,都比不上金银实在,两人说闹掰就闹掰。” 顿了顿,我皱着眉下了小半盏茶,装着挺闷气的样子说到:“更气人的是,现在很多人私下都在非议我,说是我挡了青璃姐姐的活路,逼得她出此下策跟人私奔了。张大官人你来评评理,真是我挡了青璃姐姐的财路?!我要真有那个心思针对她,昨夜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她把您从我手心里抢走,是吧?” “原来姑娘是受了闲气,才跑到我府上诉苦的。何必多在意呢?人言可畏,姑娘越在意,就越把心情弄得乱糟糟的;张某以为清者自清,相信时间久了,这些非议就自动消散了。” “我就知道自己没白来。” 明媚一笑,我立马挂上一副八卦的嘴脸,同张启怀谈论上:“张大官人交游广阔,且是青璃姐姐的熟客,不知道你是否对她这姘头的来历,有所眉目呢?” 张启怀面色一变,有些尴尬地笑说到:“这种事情,在下怎么会知晓?估计最清楚青璃心思的,还是那位王家公子吧,毕竟两人相好了那么久,多多少少知道些底细。” “我能去问王岩吗?如今青璃姐姐跑了,他个冤主不来找我的茬儿,我已经阿弥陀佛烧高香还神了。” 说着,我朝张启怀靠近了些,挺神秘地问到他:“张大官人,我听说你以前在青璃姐姐身上也不少花银子,难道您只想做个堂上雅客,没有其他半点非分之想?” “君子好逑,在下若说没半点非分之想,那也太故作清高了。只是毕竟青璃心思不在我身上,张某何必要强人所难,非要求个结果呢?情缘如露,朝聚夕散,该理智退出来时就要果断退出来,我喜欢记忆都是好的。” “那张大官人你可得小心了。” 张启怀惊:“姑娘什么意思?要在下小心什么。” “自然是你和青璃姐姐的一段露水情缘啰。” 说着,我一边摆弄指甲,一边试探到他:“我来你府上,可不是白喝您的好茶的。现在天香楼中除了针对我的谣言,还有关于你的,说昨夜您点了青璃姐姐的牌后,人便跑得没影;大家现在纷纷猜测,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青璃姐姐瞧上您的财大气粗,悄悄投奔您来了?” “所以怀疑间,姑娘就替花姑投石问路,来张府探探在下对此事的口风?” 我手托香腮,眉眼间半笑半媚,把话说得极婉转:“嗳,张大官人别多心,我说了只是凑巧来您府上喝杯茶的,没那份多管闲事的心思。” 然张启怀反应也是奇怪,端量了我片刻,忽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吊着哑谜半响,他才说道:“要是君惜姑娘对我有这份心思,那我可能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说着,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殷勤地招呼到:“姑娘难得来我府上一回,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想来天香楼当下的混乱,姑娘回去了,也没什么心思用膳,是吧?”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斗心斗智 开膳前,趁着张启怀去酒窖取酒的功夫,我和小光碰了个头。 “如何,转了圈,可发现了他府上有什么?” 小光道:“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加上张启怀府中看守极多,又是白日,我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查。他府上好有好几处地方我没来得及探查,你想想办法,再把人拖一拖。” “张启怀留了我们用饭,此番来了三人,若你不露面,怕是不合适。先和我呆在盎然轩,等一会开了膳,我配合你找机会抽身。” “也只能如此了。” 进了这张府,小光像换了个人似的,行事做派有了大局观。 不时地张望着外面的动静,小光又问到我这边的情况:“那你呢?和张启怀在书房内腻歪了半天,可探出什么?!我记得你来之前曾说过,要求证什么事,结果如何?” “求证过,可头绪却断了。” “什么意思?什么头绪断了?!” 既然已经有了结论,那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当即回到:“王岩给了我张纸条,是在青璃失踪前有人悄悄传递给她的。起先我怀疑这人是张启怀,可在他书房中对比过字迹,却发现纸条上的字迹和张启怀的字迹,完全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你确定没瞧走眼?你之前不是说张启怀对你有了戒心,万一是他使的障眼法故意蒙骗你呢?” “应该不会。你我来张府是临时起意,这是其一;他若有戒心,那么多本账簿参考对比字迹,张启怀若要使诈,如何料到我会随手翻看哪一本?这是其二。” “那你现在已经肯定,青璃和那些烟花女子的失踪,与张启怀无关?” 小光提到这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当下的判断不尽人意,心情古古怪怪地不明朗。 沉了口气,我以退为进地说到:“是不是,再观察观察;线索这东西得靠心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敢草率下结论。” “二位姑娘在聊什么呢?聊得这般神情严肃。” 话题正卡在一个当口间,此时张启怀抱着一坛陈年好酒,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 我立即使了个眼色,转而换上笑颜应对上:“让张大官人见笑了,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闲来打发无聊而已。” “张大官人安。” 配合倒是利索,小光立马变了副娇媚在面,向张启怀福身请安。 “我记得这位标致的小美人,光儿姑娘。我和庆阳兄,对光儿姑娘您可是记忆犹新着。” 提到那晚碰壁的事,小光骤时愣在旁,脸上莫名有了些尴尬。 见状,我立马圆上:“记忆犹新什么?张大官人也真是不解风情,我小妹初露头角,却遇上个高冷客,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着;您倒好,口上没句真心实意的道歉,反而打趣起光儿来。” “君惜姑娘说道的是,张某该罚,该罚!” 说着,张启怀将怀中沉沉的酒坛晃了晃,对我俩讲到:“一会儿张某先自罚三杯,权当是对光儿姑娘赔不是。二位姑娘,客来是欢,切勿门前久蹰,里面请。” 话落,兴致极好的张启怀便领头进了花厅,而我和小光相视几眼后,也紧跟着入了内。 一桌子珍馐佳肴,配上满园盛春美景,再佐以美酒佳人,张启怀春风得意色随酒力散开,越发张扬起来了。 与张启怀同吃了一杯酒,我趁兴打趣上:“张府奴仆如云,遍地见金,如此豪奢宅院应有尽有,却唯独少了个贤惠持家的主母,张大官人不感到寂寞吗?” “若二位姑娘肯常来我府中做客,张某哪里会寂寞?” 昂头间,一杯满酒尽入喉,仪态极为风流豪爽。 我道:“张大官人是好客豪爽之主,今日能得您奉为上宾之待,我们姐妹已经是受宠若惊;然毕竟身份悬殊,张大官人乃吴怀名流乡绅,而我们不过是烟花柳巷的讨活人,若来往过密,不免招来口舌是非。我们姐妹的脸面不重要,可损了您的威信那就是实在是罪过。” “嗳,男欢女爱乃人之本性,我张启怀纵横风月已是周所众知的事,若能得姑娘垂青,说不定往后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张某也不是一时兴起,只要姑娘有这个心,我张府随时都为您敞开方便之门。” 言间,张启怀朝我的座位挪了挪,满酒间,几分试探味地对我说到:“君惜姑娘既然知我张府现缺个当家主母,不知有没有兴趣来搅合一把?没准儿,这个位置就被姑娘您摘了去。” 接过他递来的满酒,我嫣然一笑,婉拒上:“只怕君惜于大官人您,不过是昙花一现,没那份本事揽住您张府的金饭碗。” 手臂上青纱袖暂遮面,我微微向后一仰,亦爽快地满饮尽杯中酒。 “试试总不吃亏的。” “谁知道呢?对于有风险的事,君惜从来都是要考虑再三,斟酌再三的。” 再次露出容颜,面上娇媚胜过花厅外明媚春光。 此时,张启怀忽起了些情怀忧色:“都是男子三十而立,若是顺境,此时早已该成家立业,膝下有欢;可张某如今年近三十,虽家业小有所成,但早年丧偶,且膝下仍空,不免觉得人生还是多有遗憾啊。” 说着,张启怀抄着筷子,朝我碗里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 “可惜啊金银易得,良人难求。” “真看不出,张大官人一个风月浪子的皮囊,竟藏着一颗倦鸟还林的安稳心;若这等心思被吴怀的媒婆们知晓,怕是你张府的门槛都要被她们踏烂了去。依我看啊,张大官人是挑花了眼,若对方不是什么嫦娥之貌,文君之才,长孙之贤,哪能入你的法眼。” “姑娘说笑了。其实张某要求并不高,多年未续弦,只因为早没当初少年郎时那份悸动。” 悸动?! 揣摩一二,不解的我再回望上张启怀,他那些显真的神色早已不见踪影,只是一口闷酒急下肚,然后执着筷子随意地夹了些小菜添滋味而已。 娶与不娶,续与不续,是他的自由,我亦不会笨到把这个话题说穿,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然正欲收回过于无礼的目光,张启怀身上一个细小的破绽忽引起我的注意;然留心细观后,这一幕惊得我背脊骨发凉!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行迹败露 “少东家。” 正当心七上八下难平复间,忽张府的一名管事慌慌张张地进了花厅,呈上了本账簿。 张启怀立马脸一变,不悦地说到:“冒冒失失,府中规矩搁忘哪儿了,没见我这有客人在作陪吗?” “小的鲁莽,少东家息怒!可——” 管事亦知此时坏了张启怀心情,可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他定夺,跪下身奉高账簿间,这管事又硬着头皮禀报上。 “盐田那边已经积压了三个月工钱未结,盐工们情绪极不满;今儿个早上盐田的监工急来报,说盐工们已经聚众闹起事来,且势头极大,誓要讨个说法。眼下各分管事已经将这三月盐工工钱结算清楚,就等着少东家过目后,发放工钱。” 张启怀拍着桌板,怒道:“明明知道布庄开张,花销了不少银钱,他们这些刁工倒是会挑时候闹事。我们张家什么时候少过他们一分一厘?怎么,迟个一天半天的,他们便要饿死不成?!我看都是平时惯出来的刁毛病!” “是,是,是,少东家说得极是!是那帮盐工不知道心存感恩,老在节骨眼上给您添堵。” “既然知道是在给我添堵,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滚下去!我倒要看看,今日我不放工钱,他们那帮刁工是不是要把天闹出个窟窿来!” 张启怀雷霆之怒已出,然这管事亦是个硬身板,虽人前一声不吭,可他奉着账簿却还是稳举在头顶,纹丝不动。 此时缓过惊劲儿的我,心中忽生出一计来。 我挂上甜笑,立马怀添上一杯酒,起身便绕到他背后,将这美酒杯塞握在他右手中。 “好好的,张大官人同下人们撒什么气,多煞风景啊。” 说着,我径直把管事奉着的账簿拿了过来,快速地翻阅了遍,笑说到: “盐工们聚众闹事是不对,但毕竟他们赚得是血汗钱,一家老小的生计就指望着账簿上的那点银子过活;虽眼下张府周转不顺,但以张大官人的雄厚财力,区区几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你啊在吴怀百姓心中乃是心宽似海,美誉流芳的大善人,若为了这点小财小事损了威望,那可真是划不来。” “我看君惜姑娘才是个活菩萨,可奇怪了,您老是对张某刀子嘴,对他人豆腐心呢。”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到:“哪能,毕竟人前得赞扬的人是张大官人您啊,我可半分好处没捞着。” “行,姑娘开口,张某岂有不从之理?可是这会儿我私章未随身带着,等陪姑娘用完午膳,我再来处理此事。” “可是少东家,那头——” 刚按住火势,这管事又挑起事端找训,若不是我有所盘算,还真不想帮他的忙。 抚了抚蠢蠢欲动的张启怀,我调节上:“大官人又想动气不是?管事也是着急着迟则生变,既然私章未带,那你亲笔落签不也一样顶事吗?虽交办不合规矩,但特事特办嘛,回头等解决了盐工的事,再补上章印入账也是一样的。” “君惜姑娘真是处处令人意外,我看我手下那些所谓的得力管事,十个也比不上你一个人脑筋好使。” 不吝其词地赞了我一通,他吩咐到管事:“你来愣着干嘛,速去取笔砚来,难不成让我替你跑一趟?!”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管事这麻溜行动间,也不过是一杯酒的功夫。 然刚上了笔砚,我顺势抄起酒壶又替张启怀满上一杯,殷勤备至地推着他喝;右手抽不空间,他似乎觉得管事碍了他的好事,立马抽出左手拿起狼毫笔,洋洋洒洒地在账簿上写下自己的大名。 而他当众写下名字的一刻,我所有心中谜团拨云见日,水落石出。 悄悄传递纸条给青璃的人,就是张启怀无疑! 起先我惊,是因为忽然注意到张启怀居然能用左手夹菜,且动作间没有半点生硬;这种双手同用的本事,没有经过刻意且长期的训练,是不可能做到收放自如的地步。 若说巧,倒不如说皇天不负有心人,管事替盐工们讨发工钱的事,正好让我有机会印证张启怀左手藏着的秘密;然我之所以一直在张启怀身边献媚敬酒,其用意,就是让他没空腾出右手,继续施展障眼法。 而这个费劲心思隐藏的秘密,就藏在他名字中的“张”字中。 一更长南街老槐树月老庙,不见不散,那个纸条上的字迹,我可是印刻在心! 一个“月”,先前差点被张启怀的右手笔法给糊弄过去,而此时他名字中的“张”中的一半“长”,虽二字大小有差,但熟知书法的人亦看得出,无论从笔锋收扬,到横竖走法,眼下他“张”字中的“长”与那纸条上的长南街的“长”字,完全是如出一辙的! 此时看着微醺上面,笑意盎然的张启怀,我完全觉得坐在自己跟前的,是一只披着人皮迷惑人的老狐狸! “君惜姑娘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眼神看在下?” 被问及间,我瞳孔微缩,笑说到:“没什么,只是一时错觉,觉得张大官人有好多地方君惜看不透。” 此时,他冷不丁地探出手,握住我的柔荑说到:“到底是花姑教的好,还是君惜姑娘本就冰雪聪明,像有读心术在身似的,非得把张某的心看得一清二楚?” “知心人,知心人,张大官人流连风月烟花巷中,不就是求个知心人吗?我若能读透您的心思,那往后的日子,我还会为生计苦苦发愁嚒?” “说得好,说得妙,能时时刻刻掌握别人的心思,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那君惜姑娘不妨猜一猜,在下现下对您是个什么样的好奇心思?” 心头猛一震,然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半响,我缓缓抽回手,笑说到:“自然是好奇着我,为何对您如此上心,对不对?” “那您这上心,是好是坏呢?” 说着,张启怀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拧开璎珞凑在鼻息间嗅了嗅,那古怪香味不仅令他精神一震,连我们在座的三人都有些迷恋地旁嗅着,试图分辨是什么香料制成的。 见我未答,含笑在唇的张启怀不知从袖中摸出什么东西放进了嘴里,像吃了一块极甜得糖,满脸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走到我跟前,他低下身在我耳边说到:“我猜,君惜姑娘对在下是不怀好意。” 倏地,我如魔音灌耳般激灵猛窜脑,而更奇怪的是,一股绵绵无力在本清明的神智间无声扩散开,稍许,我人便支撑不住地软下座椅,头眼发昏。 “那鼻烟” 虚晃中,耳边似有什么瓷器打碎的声音传来,下一刻,我人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恶魔地狱 一 再次睁开眼,我如个死里逃生的溺水人,除了呼吸外,全身上下积攒不出半分力气来。 在意识聚集成形间,我卯足吃奶的力气昂起头,却发现自己尽困在一间暗室中。 这是哪儿? 脑子第一反应是自己当下的处境,可下个须臾,我发现小光和多欢也甚无知觉地昏厥在附近,心头那股慌莫名重了许多。 “小光——多欢——” 吃力地唤着她们俩,然她们依旧躺在潮湿的石砖上,没有半点动静;呼吸绵重的我,面对当下这等诡异环境,无疑危险的气息酝酿得越发浓厚。 极力克制着心头的作慌,我集中精神召唤着离散的记忆,稍许,忽几个断断续续地记忆闯入脑海,给出的结论,让我全身失去控制般颤颤发抖起来。 我们着了张启怀的道! 惊惶在无声中飙升间,忽然间,前方的石室门有了响动声。 “噢,醒了?” 根本无力躲避什么,对人恣意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把住我的下巴,我像只弱小的动物被他把玩在手心里。 “你想干什么,张启怀?” 输人不输阵,满头冷汗的我,喘着重气质问到对方。 指头在我脸颊轮廓上轻柔地摩挲着,像抚弄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般,他显出了爱不释手的着迷。 “自然是在欣赏美人啰。瞧你这脸蛋,你这皮肤,你这一眉一眼,每一处都像是精雕细琢过的艺术品,让人着迷不已啊。” 说着,张启怀低下头,举止轻薄地朝我的嘴角处落去。 “你下流!!” 骂得虽起劲,可无力反抗的我,此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启怀对我为所欲为;那股恶心劲,比吃了发霉发臭的饭菜还要恶心千倍万倍! 得逞后,他一边得意洋洋地笑着,一边用拇指摩擦着我朱红的唇:“我很下流吗?我这是在疼你,爱你,君惜姑娘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呢?” 话声未落,忽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凝着如狼似虎凶恶的目光,捏在我脸颊的手顺势化作一记凌厉的耳光,重重地甩在我脸上。 被打得眼冒金星间,只觉得嘴里一股腥甜涌出,把这股难受发挥到而来极致。 “还不明白吗?不听话的人,是要吃苦头的。” 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温柔,他此时手跟鹰爪似的探来,猛抓扣住我的脑顶的发髻,把我的脑顶强行昂了起来。 我吃痛地叫唤了声,眼中迷着痛泪,不屈不挠地说到:“狗东西,趁人之危欺负女人,若让我逮住机会,定百倍千倍奉还今日之耻!!” “进了我的地方,你觉得还有机会翻身?别做梦了,你们三中了我的软筋散,除了乖乖受我摆布,根本没有半点力气反抗。” 他冷笑中忽显出一点阴鸷,我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意思,张启怀拽着我的发髻,就像死尸般把我人朝石室外拖。 他边拽边说:“既然来了,怎么能让君惜姑娘空欢喜一场?张某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的得意杰作。” 而头发连皮肉,且他下手根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整个过程痛得我叫苦连天,哀声四起。 折磨了我好一阵,他将我抱坐在一张木椅上;痛还没缓过劲儿,张启怀蹲在我身边,捏着我的下巴就强行朝远处望去。 “你看看,壮不壮观?” 眨去些许迷住视线的眼泪,我稍稍定睛一看,窜入我眼中的景象,仿佛是身临其境地狱般恐怖! 远处石墙上,镶嵌着一排排透明的琉璃管,淡黄色的液体灌满整个琉璃管,静静地在这偌大的空间内弥散着浓浓而刺鼻的药石味;而透过这些一排排满盛着古怪液体的琉璃管,能一清二楚的看见,里面封存的人,一个个形态各异,残缺不齐的女人,不是动物!! 她们中,有的少了双腿,有的少了双臂,有的少了胸脯,有的直接拦腰切断,有的甚至只剩一颗头颅,像一颗胖大海似的浸泡在淡黄色的液体中。 这残忍而诡异的画面,差点没让我当场把心肺给呕出来! 而此时的张启怀,非但没有半点异样反应,反而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到:“那里面的,叫白雪,皮肤如雪,滑如油脂,可惜一双脚长得短粗,所以我把她的脚给砍了;那个,叫凝香,正好与白雪相反,一双脚生的修长而匀称,身段样貌也是极好的,可惜啊,她左臂上有块胎记,所以我把她的左手给肢解了;还有那个,叫——” “够了,畜生!!” 我惊声喝止住他的兴致盎然,恶心与愤怒如烈火在心,从内到外将我人焚了个透。 骂他畜生,那真是我口上留德了!他的恶迹斑斑,令人发指的行径,我真恨自己无力一搏,否则我定当场活劈了这个人渣败类! “这么多条人命,你不怕遭天谴吗?!” “君惜姑娘,你怎么如此没耐心?我可是好心好意请你来同分享我的多年收藏,你不领情就算了,还骂骂咧咧地同我讲起大道理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是不高兴的。” 说着,他的大手倏地朝下一挪,立马重重地掐住我的咽喉,笑得狰狞而阴森。 他戏谑地说到:“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你们这些贱女人,天生品行淫贱,无德好贪;一个个的见了银子,跟水蛭见了血般贪得无厌。偏偏我喜欢治这类贱女人,且银子又多,三两下子她们就乖乖钻进我设下的陷阱中。天谴?君惜姑娘,你何时看过头顶那位开过眼?在下倒觉得,我这是在替天行道,老天在顺遂我张启怀呢。” “十三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满手鲜血不嫌腥吗?还替天行道,张启怀,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你能把我怎么样呢?哈哈哈哈。” 反呛我一句,张启怀张狂无忌地笑出口,响彻这个诡异万分的空间。 “青璃呢,你把青璃怎么了?” “我就猜到,你来我张府并不是那般单纯。至于青璃嘛——” 松开我的喉咙,他得意地卖上些关子:“她呀,也在这儿。”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别激动,青璃人还活着,只不过被我的突发奇想,临时做出了其他艺术品存放起来。你想看?” 被问及间,不知为何,我心中对这“艺术品”三个字起了巨大的毛骨悚然感。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恶魔地狱 二 将我带到南面的一间石室,奇怪的是,这里的布局非但不似外面般阴森恐怖,反而其内桌椅柜箱,床被枕褥一应俱全,且一尘不染,格外整洁。 瞧着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我觉得这里的布置更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此时被张启怀拽拖到一隅,他诡异一笑间,便把我人放倒在地;幸好当时我脑袋一偏,不然真要撞上那只大花瓶,碰个头破血流。 而他走上前,径直揭开花瓶顶上的红绸布,我顺势一望,那一幕真真叫我毕生难忘,阴影长存。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正悬在大花瓶的瓶口上! 退,无力退,瑟瑟发抖的我猛闭上眼规避间,张启怀却鬼魅地扯住我后脑勺的头发,强行把我朝那幕恐怖中推。 “你不是找青璃吗,怎么如今见了她,却认不出她来?” 青,青璃?! 一瞬间,脑中炸起无数到惊雷,将我整个人的神智反复摧毁,又粘合,一张脸像抹了厚厚的糯米粉般,惨白无比。 虚虚晃晃,畏畏缩缩地看着花瓶口的人,不敢确信间,张启怀忽探出手,将她散着头发撩开,露出的熟悉人面顿时又在我心口上狠狠一击,整个抖如糠筛。 下意识间,我脑子里炸出个惊悚万分的念头: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地塞进花瓶里? 人彘,一个曾存在于书本的残忍词,鬼魅地窜进了脑中,恫吓得我魂荡魄漾。 “我这主意,不错吧。君惜姑娘你看,把青璃她装进花瓶里做装饰,这石室是不是瞬间有了生气,没那么死板?” “你,你把她的手脚,手脚——” 因为惊恐难抑,我结结巴巴半响没个定论,张启怀兴致极好地接上话:“当然是把青璃的双手双脚砍掉,不然怎么能装进这花瓶之内呢?嗯~~” 探出手,把住青璃的下巴,张启怀欣赏了片刻,满意十分说到:“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 “求,求求你,放,放过我吧——” 而更诡异的一幕,在张启怀这病态十足举动下诞生:囚禁在花瓶中的青璃,此时虚虚地睁开眼帘,有气无力地向张启怀告饶着,字字戳心骇人。 “青璃,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再也不用抛头露面,低声下气地向别人讨活,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日子,多安逸啊。” “你,你杀了我吧,我,我不想生不如死地活着——” 张启怀狞笑一展,抚摸着青璃发青的脸颊,说到:“生不如死?别说傻话了,我还想长长久久地养着你呢;青璃,你不是喜欢我的银子,以后我放坐银子堆成的小山在你跟前,让你天天看,看个够。” “张启怀,你适可而止!” 既然怕无用,那就别像个笑话似的,被他戏耍到死。 我卯足底气拼到:“我敢来你张府探底,就不会做没准备万全的事!来之前,我已经一切打算告知过花姑,若两个时辰内不见我人平安归返,你就等郡守的衙役来抄查你的府邸吧!我看你到时候怎么遮掩你的恶行。” “这点小伎俩,还想跟我斗?君惜姑娘虽聪明,但似乎涉世未深,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此时,张启怀凑到我身边,把我强行拉入怀中,把看了许久才继续说到:“我敢将你等留在张府内,岂会轻而易举让别人抓我的小辫子?您如今是吴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花魁娘子,走到哪里都是风声水起的;现在可有人顶着你这张相似的脸,在金光寺敬香拜佛,你说此时花姑去报官,郡守大人会相信她的话吗?只怕救兵没搬到,反而招来诬告之嫌,挨上郡守府一顿板子好打。” “你竟然找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在外招摇撞骗,进而好洗脱嫌疑?张启怀,你未免把人想得太好糊弄了些吧!” “可这吴怀之内,又有多少人出得起天价,一睹君惜姑娘的真容呢?如今正主在我府中做客,那个假的君惜姑娘做起戏来,便更轻而易举了。” 好一招声东击西! 那易容成我的冒牌货,只要随随便便一吆喝,那些慕名而去的围观者就自然而然成了张启怀的证人;即便到时候花姑真发现我人不见了,可金光寺那一出,完全可以给张启怀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况且,当下不过是我讹诈张启怀而编造出的谎言,花姑那头根本不知我悄悄来了张启怀府中。 这失算,俨然是让人无比心急的。 此刻,张启怀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极为疼惜地说到:“这些女子中,你也是我见过最有胆色和智慧的,居然能把青璃的失踪推敲到我身上,也是不简单了。就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破绽的?在下虽猜到一点,但却不知对不对。” “好奇吗?我偏不想说。” 张启怀道:“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开口,你可得想起楚了,万一让我想具体了法子,那指不定君惜姑娘身上会掉什么了。” 这个变态心理极度扭曲,下手也极残忍,我现为鱼肉他为砧板,若激怒于他,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趁他没改变主意前,我径直反了口:“我也没想到,你的左右手居然能些出不同的字迹来;若不是注意到你用膳时,无意间用了左手夹菜,怕我一辈子都拆不穿你的伪善面目。” “果然是才貌双全,目光锐利。”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对我起了戒心的?” 他道:“自然是你让那个光儿,到处在我府邸探查时。你以为我手底下的人,都是养来吃闲饭的?他们早就注意到那丫头的异动,故我才将计就计地,陪你们玩上一玩。” 松开对我的禁锢,张启怀站起了身整理下衣冠,委屈十足地说到: “别把在下想得太坏,我啊,从来不伤害良家女子的。像青璃她,说来也是罪有应得,王岩好好一个书香门第的正派儿郎,被这贱货祸害得六亲不认,有家归不得;以前放过她,是因为她对王岩毕竟有几分情意在,可她不知好歹,到处招花惹草,这不才逼得我对她出手。再者,她若无爱慕虚荣之心,怎会找了我的道?说到底,她就是生得贱,得治。” “那我呢,想来在你眼里也是一路货色,你准备把我如何?” “别心急,仓促间哪有那么容易决定?况且君惜姑娘还是如此难得的珍品,张某自然得想个极妙的法子把你供养起来。” 撂下一堆骇人至深的阴话,他扬着胜者的得意笑,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石室,暂时失去了踪迹。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公子公子 像渡了一次极艰难的天劫般,失血过多的我,在未等到天欲宫救援来之前已经昏迷了过去。 后来听花姑说,是瑾瑜公子亲自带人杀入了张启怀府中,将我们三人从那个地狱般的地宫中救了出来;而后续如何,我自然不得而知,昏迷了一天一夜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醒来后又休养两天,刚能勉强下床行动,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找瑾瑜公子请罪。 我心里清楚,虽然这三天安然无恙地养在景逸院中,但瑾瑜公子却从未踏足过我的苑子半步,看来他这次的生气绝非是耍耍嘴皮,闹闹玩笑便能敷衍了事的。 再者,我一直悬心着小光和多欢的处境,故当下境遇再难再尴尬,我也得硬着头皮到他面前告个饶,求个明白。 人刚至繁花雅筑,满心纠结忐忑的我脚步还没能踏上瑾瑜公子书斋的石阶,一个熟悉的面孔,便神出鬼没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如今你闯下如此大祸,还不知道收敛;看来公子生气,也不是目无道理的。” 瞧着眼前这个妆容干练而冷傲的女子,我当即冷抽了一口气,打心眼里对她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你怎么下山来了?” “你以为呢?自然是替你收拾烂摊子来的。” 周暮雪冷冷地弯酸了我一句,双眼极快地在四下搜索了遍,又严肃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你现在是戴罪之身,这繁花雅筑是公子的住处,有我在,由不得你胡来。” 说着,周暮雪盈袖一挥,下到了逐客令“回去好好养你的伤,时候到了,公子自有发落。”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周暮雪现下问都不问我来意,便擅作主张赶我出去,那我也只能如她所愿浑一通。 “走不走是我的自由,这里毕竟是吴怀景逸院,不是千名山天欲宫,我为何要处处看你的脸色行事?” “不听劝?那你就是存心挑事了?!” 蓦地,周暮雪嘴角微扬,笑得让人有点心里发毛。 镇住心里的发虚,我还应上“谁在挑事谁心里明白,我就不明白了,周暮雪,你好歹是天欲宫的四使之首,怎么闲到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你都要插手过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公子养的看门狗呢。” 我想我这话说得够透彻,够刻薄的,然奇怪的是,周暮雪非但不怒,反而看我那蔑视的笑容越发浓厚起来。 处处透着离奇古怪的事,我一边观察周暮雪的反应,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片刻功夫,满脑疑惑中忽蹦出个激灵,我人气势当场矮了一截地傻在原地。 “公子?” 许久后的许久,我嘴角里结结巴巴,忐忑不安地冒出这么个词来,然意味间,却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刚刚她分明叫称瑾瑜公子为“公子”。 还有,周暮雪乃天欲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说为了一个小小的我,千里迢迢地从千名山跑到了吴怀,俨然解释间太过牵强。 还有,我讥讽她是瑾瑜公子的狗,她不怒也不矢口否认,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的一切,围绕着我刚那一声五味陈杂的“公子”,悄然无声地在我心中酝酿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我尊瑾瑜为师,时敬称为公子,而周暮雪等人效忠天欲宫,其主人也敬称为“公子”;那此时她不应不反对的态度,是不是在向暗示着,天欲宫宫主和瑾瑜公子,其实是同一个人?! 确认之心越来越强烈,然我却本心地抵抗着,不能接受这无言的现实。 “看来是想明白了什么。” 此时,周暮雪趁我心神大乱之际,再次说到“若想明白了,不妨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个聪明人,有没有资格留在繁花雅筑作无畏的纠缠,想来你心里很快就有了定论。奉劝你一句,趁还体面,赶紧离开,若再生出事端来,我可就要亲自动手请你出去了。” 被周暮雪死死地盯着,许久后,我才闷声不响地把心中积压的那口闷气吐了出来。 “谢谢你多番的提醒,不用劳烦你什么,我自有打算。” 话毕,我屈膝跪在地上,与这繁花雅筑的安静融为了一体。 “你这是什么意思?以退为进卖可怜,搏同情?” 周暮雪见状,笑靥骤散,眉心间隐隐聚出了恼痕。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给脸不要脸,其后果,通常都是自讨苦吃。” 我轻嗯了一声,不觉间模仿上她刚才的态度,挂着让对方琢磨不透的淡笑,继续行我心中的执着之路。 “你!!” 周暮雪健步冲上前,抬手欲扬,然片刻犹豫后又偃旗息鼓地落回了身侧边。 “好,你喜欢折腾,那我就留你在这儿继续瞎折腾;我倒要看看,是你这傲骨子硬,还是这繁花雅筑里的石砖硬!” 狠言毕,周暮雪在我面前愤然挥袖,扬长而去。 心中,从一数到九百九十九,如此循环不知多少次,可四周依旧安安静静,无人在意我的存在;双手十指,紧扣在膝盖上,本是个阴爽的天气,而我却似暴晒在烈日之下,满面皆是流不尽干不完的汗。 膝盖骨间的痛,从钻心,到麻木,再到渐渐失去知觉,我如沉浮在汪洋中的溺水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浪花袭来,都可能击碎我当下脆弱不堪的坚心。 一阵微风徐徐而来,送来只翩然飞舞的蝴蝶,神志恍惚的我不由间被其吸引,昂起了头,可谁知光线的变化忽让我两眼一花,哆嗦不受把控的身体立马被微风拂歪,飘飘地朝地上坠倒去。 那时,恍惚的我依然记得,自己是笑着的。 笑着,我本卑微。 在地上匍匐了不知多久,我攒足了全力想再次爬起来,继续跪,然这大地像是变成了一块磁石,束缚着四肢不受控制的我难以动弹。 而正处于难受巅峰时,忽地面上窜出股有力的支撑,我人突然像天上云朵般轻盈,渐渐地飘离了地面;紧接着,我的头歪进了一个厚实的胸膛间,微微睁起无力的眼皮,恍惚的我竟然看见了一张期盼已久的脸,像发梦似的,朦朦胧胧。 在意识消散之前,我挣扎最后的力气,对着那似梦似幻的人笑了笑,轻声说到“我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失之莽撞 醒来时,西窗上洒满了金黄,照射在木架上的器皿表面,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 别过头,规避过去强烈的光线,不想此时耳边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稍缓过眼中的那股难受,我再次好奇地回头望去,却惊然发现瑾瑜公子的存在。 放下西窗上的竹帘,遮挡住窗外的余晖,同调转头望向我的瑾瑜公子,那清减的脸颊随着眉头间微微蹙起的褶皱,显出了股严肃;可持续不长,又因嘴角细微地抿动,露出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柔软。 安静如秃鹰盘旋,悄然啃食这我们的心间,把这方天地修饰地格外压抑。 脑子不敢多沉溺于迷糊,但思维又不灵光,想着尽快解除尴尬,我盲抓了个话题破开了口“师父,你瘦了好多。” 然当时,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瑾瑜公子放置在身侧的食指莫缘由地颤了颤;我眨了眨眼再欲细瞧分辨,他那头却是平静无澜,宝相庄严的面貌,一板一眼都是那样的周正无缺。 我幻觉了? 想了想,我认同了这个说法。 “刚把小命捡回来,又迫不及待地丢出去?我原以为你会引以为戒,好生反省反省自己之前犯下的过错,不想却越发变本加厉起来。你用你的命做赌,在威胁谁?!” “我没想过威胁师父您!” 他有火,我有急,交谈起来自然顾不上什么周全不周全,得体不得体。 “错,我没想规避,但好几天不见师父你人,君惜就是有认错心,有悔意,可您避着我不见,我上哪儿去认错——” 只是当下看着瑾瑜公子的脸色越发难看,我的声音如中了哑毒,越来越轻,越来越没底气。 无法间,垂头丧气的我只能咬紧了唇,不再出声,憋着满心满怀的难受劲儿,默默地把被角抠紧了。 此时,瑾瑜公子缓着步子走到我榻边,腮帮来回匀了匀心头气,落座下间,又递来一枚丹丸。 “服下。” “噢。” 乖巧地像只小猫,我应了声,便接过那枚丹丸塞进了嘴里。 味道苦苦的,也不敢多造作什么,直接嚼碎了,两三下便咽进了肚子。 “我给你什么你便吃什么,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 我道“师父真要药死我,先前大可不必管我死活,晾着我便是;下毒,反而糟蹋您一颗来之不易的毒药,亏本不说还脏手。” 倏地,对方冒出阵爽朗的笑声,我忽意识到什么,忙瞄着眼看了瑾瑜公子一眼;他见我偷瞄,立马收止笑容又摆出了刻板样。 瞧明白了些道道,我乖张地说到“师父您分明笑了,掩饰什么。” “跟谁嬉皮笑脸的?这是认错的态度?!” 被当头喝斥了声,我见情形不妙,赶紧把头给埋了下去。 只听见榻边一阵重重地敲击声,我身边这位又语重心长地问到我“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知道。” 我想也不想应了句,又补上“哪里都错。错不该瞒着师父您擅作主张,私自行动,错不该自不量力,插手奴晋赛,更错不该偷偷背着师父,将多欢带出景逸院,差点害她也丢了性命。” 一想到多欢,我心更见急“师父,多欢现下怎么样了?这三日我见不着你,更打听不到多欢的消息,心里担心的慌,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算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自己连累了多欢。” 也不敢多话,我一个劲儿地点头,把错失往自个身上揽;然瑾瑜公子大约是觉得我真慌了,也是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些愁色。 “因为你,多欢在中毒情况下强行动用真念,差点害得她走火入魔;眼下性命虽无虞,可我这三年来为她恢复真身的努力,却是因你的缘故一夕尽毁。” 我当时跟被雷劈似的,懵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到“意思说,多欢因我的鲁莽而走火入魔,以后不能再恢复正常年龄的样貌?” “流花跟你说了多欢的事?” 我点头如捣蒜,人急得更是泪打转,不停地自责到“我真不是故意害多欢的,真不是!要是我早一点知道这些,我当初也不会贸然下这个糊涂决定!救一个,又害一个,我真是愚蠢至极!” 说着,我眼中泪子就猛掉,心乱得跟沸粥似的。 “事已至此,你再自责也无济于事。为今之计,也只能为多欢另寻良药,以弥补她今日之损;好了,你也别一个劲儿的自怨自艾,多欢她并不怪罪你什么。” 瑾瑜公子此时探出手,捂着我泪痕四溢的脸颊,轻轻擦拭间,又说到“我生气是一码事,但我更想你明白,多欢对你是毫无戒心的信任,也希望你不要借她的真心来做盘算;这样的回报,很让人伤心。”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 抬起头,我自顾自地撇去另一半脸颊上的泪水,以承诺的口吻应答上“等回了天欲宫,我就去跟薛阳学医术;只要一日多欢不恢复真身,我就一日不离开天欲宫,长长久久地守着她。” “好,你这保证我替多欢记在心头,看看她是不是救错你。” 仍低着头不语,瑾瑜公子转而摸了摸我的头顶,言语温柔地问到我“除了多欢,你难道没有别的人想问?” 一瞬间反应到什么,我惊错地抬起头,半响,才低声说到“这下小光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好不容易地完成了任务。她回千名山去了吗?” “没有,我将她留在了景逸院中养伤。” 瑾瑜公子笑了笑,又说到“她毕竟是你身边的玉奴,且这次托了你和多欢的福,才能顺利完成奴晋任务。想来她也想留在你身边,报答你这番苦心成全。” “我帮她,并不是为她报答我什么;她既然认准天欲宫给她指的路,若留在我身边,想来日后也是有害无利的,不如早些送她回千名山吧。” “再说吧。恩情这东西,很难计较清楚的;再者小光这一次,也并非出色的完成任务。萌芽过早地见到阳光,对其成长,也不见得一定好事。” “您,您不认可小光?” 似乎意识到什么,我当即惊声问出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秘中有惊 他嘴角笑如旭日之辉,暖暖的,与他严肃的口吻极为不搭调。 “认可的前提,是实力。虽然此次派给小光的任务,难度超出了之前的预期,然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杀手,如果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就没有多大的可塑性可言。” “那师父,小光的奴晋赛任务,若以天欲宫的常规标准来衡量,其难度是?” 瑾瑜公子道“勉强算得上银字牌任务吧。” 我点点头,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天欲宫的杀手任务,分为四个等级,依次是天字牌,金字牌,银字牌,铁字牌。不同的任务品级,其价格间有着天差地别;当然,价钱越贵的任务,代表着其难度也越大。 在天欲宫中,银字牌的杀手多如牛毛,像暮雪院的薛神医之流,便是其很好的代表人物;而金字牌的杀手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天欲宫中的春夏秋冬四掌事可位列金字牌。 而至于天字牌任务,恕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有谁接手过这样的任务,估摸着也只有宫主之流,才能胜任。 想到此,我不时偷偷瞄上瑾瑜公子两眼,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太不知天高地厚,小觑了他这样的大人物。 “眼神怪怪地偷瞄我作甚?怕我为难小光?!” “没有。” 我利索地应上,扣了扣太阳穴,又怀揣着些紧张情绪问到“张启怀这事,眼下在吴怀闹得很大吧?” “鬼心眼多。” 点了我额头一记,瑾瑜公子不徐不疾地说到“其实你是想问,天欲宫有何能耐在风口浪尖上全身而退,对吧?” 摸摸脑门,我道“有这个意思。毕竟牵扯到吴怀这些年十多条失踪人命案,且您官府的眼皮底下,不仅把张府上下给收拾了通,还揭开了这么大桩悬案,我想此时不轰动也难。” “如何善后的事情,轮不到你瞎操心,你只需知道,区区吴怀官府,甚至是放眼北燕全境,天欲宫从来没有把谁放在眼里过。” 他止雅一笑,点点自己的侧脑袋。 “山人自有妙计。人的头脑是个很好使的东西。我既然敢纵容你闯祸,自然不必担心天欲宫会因此泄露什么。况且,现下吴怀的乱子由阿雪在着手处理,以她的能力,我相信她会办得很圆满。” “您在从容我?” 听出了滋味,我人的反应很长时间内都是一惊一乍的。 久久后,想通了些什么的我,试探性地又问到他“师父您不会是在告诉徒儿,那日我贸然前去张府会遭遇到什么危险,张启怀是何种穷凶极恶之人,其实你早了如指掌?” “很值得意外吗?别忘了在你动念之前,我曾一再提醒过你的,可你听我的劝吗?依旧我行我素,坚持己见。” 我笑也不是,委屈也不是,僵在人前半响,忽又想到了桩事,忙又起了急性子地问到瑾瑜公子。 “对了,师父,还有一事我惦记着。就是那个同关押在张府地宫中的小男孩,他现在如何,也平安脱险了吗?” “你说的是那个叫‘钰儿’的小男孩吧?” 我猛点点头,一双眼跟抛了光似的紧盯着瑾瑜公子,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听漏了什么重要消息。 他道“受了点内伤,但性命无忧,阿雪已经将他安置在别处休养。” “这就好,这就好!”得了自己期盼的安心,我的反应也是阵喜阵欢的“他可是我的大恩人呢!多亏他拼死帮忙,不然我真得栽在张启怀那个恶魔手里。” 平静后,我问题又多了起来“师父,你可知道为什么张启怀把那孩子关在地宫中,百般凌虐?我记得当时张启怀老叫他‘孽种’,还有那具女尸,张启怀似乎特别上心,叫什么来着?对了,红叶!在地宫关押时听张启怀说了不少过去的事儿,现在再仔细回想回想,我总觉得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狗鼻子都没你灵,故事基本快被你一个人猜尽了。” 说着,瑾瑜公子一边给我倒了杯茶,一边有条不紊地为我理上不通顺处“那个叫钰儿的小男孩,其实是张启怀的亲生儿子,而那具叫做红叶的女尸,不仅是钰儿的生母,也是让张启怀走上魔道的根因,曾经的心上人。” “钰儿那孩子,是张启怀的亲生儿子?!这,这怎么可能,您开玩笑的吧!!” 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顿时被这惊人的关系,呛得咳嗽连天,泪花翻涌。 瑾瑜公子虽没吭声,但严谨的神色间已经告诉他们三人间的关系绝非玩笑;我定了定急气,忙又道出自己当下的满心疑惑。 “张启怀杀红叶理由是因爱生妒,对对错错间,尚且在可接受范围;但钰儿是他的亲生子,按理说他膝下无子多年,本应该对他张家独苗呵护有加,为何张启怀却如此残忍对待那孩子,甚至于割了他舌头,再他肋骨间锁上琵琶钩——” 光说说,都觉得这事让人心有余悸,难以接受,然瑾瑜公子的反应,依旧是平淡无奇,风浪不惊。 “你想说虎毒不食子,是吧?” 也不知为何,瑾瑜公子说到这话时,口吻间忽然多了许多轻蔑之意。 他冷冷道“放眼天下百态,这个道理,从来都是诓骗人心的。你是没见过,亲生父母狠手毒杀自己亲生骨肉的,何况张启怀他一直以为钰儿是红叶和张老爷的儿子,怀恨在心无处宣泄间,钰儿自然成了张启怀泄愤的工具。不然张启怀他,为何要叫那孩子‘孽种’呢?” “可红叶是钰儿的生母,她既然知晓事情的原委,也知道张启怀的心魔所在,那为何在他们母子身首异处时,不坦白这一切争个活路呢?”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觉得,张启怀一个常年浸淫于报复,心理扭曲的人,会耐着性子听他们母子解释?即便是事实,以张启怀此时的心性,他只会偏执地以为这又是一次有预谋的算计。况且,红叶生性刚烈,对于张启怀这个人生噩梦,她不见得会服软妥协;要不然,她也不会成为张启怀魔爪下的牺牲品。” 顿了顿,瑾瑜公子面上忽散去严肃,多了几分趣味。 “你可能不知道,红叶心中爱慕的那个男人,的的确确是张启怀的父亲。听起来很荒唐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个中曲折 这件事,不就充满了荒唐和离奇吗? 故瑾瑜公子这么问我,反应间倒是没有什么令他感觉出奇的地方。 他续道“红叶和张老爷的宿缘,还得从三十年前一场饥荒说起。红叶本出身寻常百姓家,为家中独女,一家三口有几亩薄田维持生计,温饱不愁间倒也和乐;谁知在红叶六岁那年,吴怀多地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干旱,致使田间青苗旱死,颗粒无收。加之当时朝廷下放的赈灾银两被贪官污吏层层盘剥,缺粮少食的情况下,便酝生成饥荒;而在这场天灾之下,红叶家身为顶梁柱的父亲,节省口粮间为采山崖上一颗野菜充饥,不幸坠崖而亡。” “红叶一家因父亲的死,陷入了绝望之中,其母因伤心过度,且处在粮食紧缺的关口,也一病不起。正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张老爷作为当时吴怀的乡绅俊杰,为缓解百姓疾苦,主动捐出家中一半家产,资助乡里乡亲共度难关;而得张老爷等乡绅名流惠泽,在加上朝廷的清腐,很快这场饥荒便得以平息。然张老爷并不知,他一时善举救下的红叶,会为后来的张家带来灭顶之灾。” 此时,瑾瑜公子蹬瞧着我了片刻,忽岔开了话题“你这么变得闷声闷气的?好不习惯。” “听你说故事的来龙去脉啊,不敢多嘴打岔。师父,您接着说呀,我好奇着呢!” “切。” 似笑非笑地一叹,他郑重其事地清清嗓子,继续话到 “饥荒虽熬过去了,让红叶的母亲因其父之死耿耿于怀,久缠病榻,没两年光景便去了。此时剩下红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面对家徒四壁,父母生前欠下的满身债务,走投无路间,她只能卖身于当地最有名的教坊‘醉心楼’,讨活生计。” “师父,张启怀如何同红叶的事我知道的,直接跳过,说说为什么红叶她会弃张启怀而择张老爷?红叶报恩不假,但张老爷明知红叶是张启怀的心结所在,为何还执意娶她过门为妾?这里面,一定有不少文章。” “你倒是一派听书客的不耐烦,尽挑中意的听,我说着不费劲儿?” 他的真怒早见识过,如今只不过为了点面子跟我发气,我自然多得是招数应付他。 捧着甜甜的笑,我忙把手中半杯茶水递了过去“师父别嫌弃,喝茶润润嗓子!” “嫌弃!” 口上说得响亮,但行动上却是意外的诚实;夺过我奉上的茶杯,瑾瑜公子想也不想地喝上一大口,满面舒坦色。 见他似乎缓了口舌之燥,我眼力价极到位地挪他身后,又是给他捏颈,又是给他捶肩的,好不体贴周道。 悦了心情,他故事也说得有力气起来“张老爷之所以会突然纳红叶为妾,是因为红叶有了身孕,且是张家的种;而当时,张启怀已与其他女子成婚。” 听到这说法,再回想当时张启怀的故事,似乎里面有些矛盾,我急忙从他肩膀边探出头问上“不对呀,张启怀之前说,红叶是进了张府后才有了身孕,且他成婚之前,被张老爷软禁在府中半年之久,哪有机会接近红叶?何况红叶对张启怀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且她又知道张启怀是其恩公之子,按道理,更不会与张启怀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你脑子就不会转个弯吗?男女之事有时不定是你情我愿,也会发生在强人所难的情况下。” 想了想,我大惊“张启怀难道对红叶用过强?” “要不然他们的孩子怎么来的?管得住一时的人,却关不住一世的心,忆人成狂,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探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我脸瓜子一记,示意我举止规矩些,他又说到 “正因为红叶受辱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偷偷地上张府找张老爷讨主意。听说起初红叶的意思是,打掉腹中的胎儿,并让张老爷出钱替她赎身,好远走他乡了结这段孽缘;但张老爷得知红叶怀了张家香火,自然狠不下这个心肠绝了自家的后,且又怕张启怀猿心意马,对红叶念念不忘。所以,权衡之间,张老爷想到了将红叶纳为小妾的主意,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红叶的孩子收入张府,二来可以借此绝了张启怀的念想,再加上红叶本就对张老爷本有恩德好感,故两人一拍即合,私定了这桩婚事。” “等等,师父!” 从这事间,忽听出弦外之音的我,立马就着悟到的灵光问上他。 “张启怀他,不会灭绝人性到连自己父亲都杀?” 别过头,瑾瑜公子轻尔一笑,说到“小聪明还是够用的,知道举一反三,想到故事的后续发展。试想,若张老爷还在,偌大的张家怎么会轮到张启怀当家做主?” “可,可先前在地宫中,我没发现有男子的尸体啊?” 怒其不争地敲上我的脑袋,他道“又犯蠢劲儿了不是?张老爷毕竟是吴怀德高望重的乡绅,人忽然失踪了,不引人怀疑吗?张启怀不是傻子,要掌家做主,为所欲为,其父自然是他最大的绊脚石;只是要外人以为张老爷是寿终正寝,依你之见,他该如何掩人耳目,把事得滴水不漏?” “下毒!” “有觉悟,不枉费我点拨你多时。” 深吸了口气,瑾瑜公子像静观红尘的神明,不动声色地说到“为了夺得掌家大权,张启怀开始收敛心性,尽心地辅佐张老爷打理生意,极力表现出自己浪子回头的一面;而张老爷以为儿子终于放下执心,回归正途,也渐渐地对张启怀疏于防备,却不想自己在亲生子下的慢性毒药中,浑然不觉地走向了死亡深渊。红叶产子后不到一年,张老爷因缓毒诱发心衰,与世长辞。” “难道红叶没怀疑过张老爷的死因?” “若她没怀疑过,我又如何得知这张府不为人知的辛秘呢?” 我惊“您是说,你见过红叶本人?难道——” “就是你所想的。” 没等我惊出后话,瑾瑜公子已经爽快地给出了肯定。 我惊的是,原来这桩买凶杀人的雇主,竟然是红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炎凉如冰 就着榻柱,瑾瑜公子依靠在其间,微微垂着头手指抚着浓眉,以一种闲逸的姿态续到故事。 “张老爷死后,张启怀名正言顺地接掌了整个张家;而红叶母子失去最大的靠山和依托,其艰难,是可想而知的。为了防止日后钰儿那孩子同自己争夺家产,张启怀设下圈套并成功诬陷红叶与他人有染,并制造了红叶畏罪私逃的假象,其实,她们母子是被张启怀悄悄地软禁起来。” 侧过头,他微微一笑,补上“你也见识过那地宫的阴森恐怖,其实早在八年前,两人就在里面生活过一段时间。” 我恍然大悟道“难怪了。想来那间石室,就是当年张启怀软禁红叶的地方。” 点点头,瑾瑜公子继续说到“当时钰儿不过是一岁多大的幼儿,红叶为保其周全,故忍辱负重,任由张启怀蹂躏糟践;四个多月后某天,趁着张启怀外出谈生意的机会,红叶打晕了送饭的家奴,携幼子逃出了张府。她们母子这八年一直过着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二个月前,张启怀忽然得知了她们母子俩的藏身之所,并带了大批张府护院前往围捉。红叶当时虽能投江躲过一劫,但钰儿那孩子就没那么幸运,被张启怀活捉再次带回了张府。” “红叶不是同天欲宫达成了买卖,为何会枉送掉性命?” “因为起初,天欲宫并不怎么看得上红叶这桩委托。” 呼吸微重了些,瑾瑜公子沉积着淡然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冷漠。 “刚开始,红叶欲用张家一半的家产做资,委托天欲宫帮其夺回儿子,铲除张启怀;可当时接手此事的乃是通天阁的掌事秋澜,因本有要务在身,且红叶开口出的是个空口承诺,故被秋澜拒之山门外了。不死心的红叶在千名山脚徘徊数日,后被一群野狼袭击,恰好被外游归山的我救下;听了她这些年的遭遇,我这勉强动了助她的心思。” “勉强是什么?” 我眨巴着疑惑的双眼,越思考这词儿,越觉得这里面玄机深深。 他道“意思就是说,红叶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然于我而言,当时如同秋澜一般,并没有起多大的闲心多管闲事。” “那师父后来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接了这桩买卖?既然不是看中张府那一半的家业,那又是看中红叶身上的什么呢?” “命。” 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字,见我疑云高悬面间,他径直续到下文。 “红叶是个聪明人,知道我看不上她开出的条件,所以用了激将法让我对她的事产生了兴趣。红叶当时同我立了一个约定,说无论生死,她都要回吴怀亲自刺杀张启怀,为张老爷报仇;若成了,自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垂怜她们母子,若败了,就希望天欲宫做件善事,替红叶善后,救出她苦命的儿子。或许是红叶视死如归的倔强动容了我,故我答应了她的请求,便有了之后这种种的事端。” “原来师父行事对人,出发点都是在于个‘兴趣’,倒叫人有些失望。” 我此时也不怕开罪他,惹他不高兴,心里如何感触的,就如何说;大抵是因为,不喜欢他这种冷漠炎凉的处事态度。 “觉得我冷血无情,视人命为草芥?你啊,还是活得太天真,太理想。” 我不服气地应到“我哪有!就事论事而已。若师父能够及时出手止住,那钰儿和青璃,一个不会变成孤苦无依的孤儿,一个不会断送性命,与爱郎阴阳永诀;袖手旁观,只会让这场悲剧继续恶化。” “我并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大罗神仙,世间看不见苦难与坎坷,多如汪洋大海里的水;你今日大发慈悲地救赎于他人,他日谁人有好心来反救助于你?我只知道,宁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与其做个善心人,他日被人辜负而心灰意冷,怨天不公,不如狠下心肠做个冷漠人,至少命运好坏间不需他人来悲悯同情,活得畅意自在。” 我道“可惜,这是个人与人相处的世界,师父您在排斥他人的同时,也是在孤立自己。人真得如您说所的,能无牵无挂地活着?我不认同您的说法,是因为世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绝对的事,总有一二,让人牵挂割舍不下。” 说到此,我偷偷瞄了眼瑾瑜公子,猫着声线讲到“拿我来说吧,其实我知道师父对我多少存有算计,但利弊权衡之下,我依然会选择相信您。” “那我是不是该对你的信任,感激涕零?” “师父,您别老顾着说些气话,我从头至尾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反正一句话,将来不管如何,你都是君惜心甘情愿认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一连串话,大约因为当下气氛忽偃旗息鼓,无人接应,变得相当尴尬;我左右慌张地瞧了阵,辨不出个所以然间,怯怯地问到 “师父,我这是在你的苑子,还是在自己的苑子?咱们要不,各忙各的去?!” “你有什么好忙的?忙,也是忙着管闲事,惹是生非。” 被他冷冷一训斥,我忙垂下头,咬紧了唇不敢多言半句。 稍许,正处于忐忑不安中的我,脑顶忽被一只大手抚住,一遍遍的,像顺着猫儿的皮毛似的,透着温柔和爱怜之意。 “有时候讨厌你的缺心眼,有时候,又怕你多起了心眼。嗳,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心里不禁叫苦我也不知如何应对你的喜怒无常啊,师父! “瑾瑜。” 正不知如何是好间,忽然一声轻柔女子声传了进来;我猛抬起头张望了眼,却见周暮雪不请自来地走进了这屋子。 喜是喜有人来解围,但当看过她冷色中一抹欲欲跃试的愤恨,那点喜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 周暮雪福身请安后,说到“眼下吴怀境内相关事宜已经处置妥当,记录在案,请您过目。” 趁着他俩谈事之际,我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将双脚放落地,准备着开溜。 不过身体刚往前一倾,身侧人一把便将我揪了回来“不好好养着,到处乱跑什么?躺着。” 一个留,一个怨,我在这冷热交加的目光中,还真不好求个立足之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虐心大戏 好半天,缓过神来的我撇开瑾瑜公子的关怀,干笑着为自己解上围。 “师父,暮雪大人来应该有重要事同您商量,我留在这里不方便,还是让我回自己的苑子去吧。” 觉得自己解释地够合情合理的,我此时再次鼓起勇气撑起身子,不想他一个冷手探来,将我的左手心牢牢箍住。 “哪来那么多磨叽,让你养着,就乖乖呆着。怎么,非要我亲自动手抱你回去?” 脑袋里“咵嚓”一声响,还没等他另一只手行动起来,我人跟避瘟神似的缩回来榻上。 瑾瑜公子当下什么表情,我真顾不上,一个周暮雪摆出个吃人的脸,已经让我心生魔障吃不消了。 此时,瑾瑜公子说到“好好休息着,晚点,我回来带你去见一个人,想必你应该很感兴趣。若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我感兴趣的人? 一时间想不通瑾瑜公子给我撂下的玄机,我呆呆地愣在一角,挖空心思地去寻找这好奇间的蛛丝马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阿雪,去我的书斋再谈。” 交待了声,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朝屋子外走去;临去时,我张望了眼,不想鬼使神差地和周暮雪的目光交集在一处,那滋味,比混吃了野山椒和花椒还麻辣。 妒忌是什么,从周暮雪的态度中,我开始有了初步了解。 入定,夜色渐深。 马车不徐不疾地行走在街道,时不时撩开窗帘看看街上的人来人往,灯火辉煌,这吴怀的繁华,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场惊变而有了褪色的迹象。 时间会掩盖一切,不断向前,这就是岁月无声赐给人发人深省的道理。 从热闹中抽离出游离的神思,我留心了经过的街景,领悟到什么间,立马回头向稳坐在旁的瑾瑜公子求证上。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天香楼?你先前不是说,不让我再掺和天香楼的事务,怎么——” “是不想你在掺和天香楼的事,但你不是欠王岩一个交代;不去的话,你会在景逸院中呆得住?” 此时一提及王岩,我人即刻惊色上面。 青璃死前留有交托,看似几句话,然处置起来,那是相当的考验功底和演技的;一时间没个底,我人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看你烦乱不安的样子,怕见了王岩没法交代青璃的事?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已,又不是让你提刀杀人,没那么为难的。” “您,您知道?!” 惊问出口那一刹那,瑾瑜公子的形象,比神仙还要神,我仿佛感觉在他面前,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秘密”可言。 “若不知道,我陪你去瞎折腾什么?青璃弥留之际,可不是你一人得知她的遗愿;我想知道,也不定非得通过你的嘴。” 对了,小光! 一瞬间把这解惑给解了,然我焦躁不见驱散多少,反而多了些垂头丧气。 丧气着什么?很自然的,我此刻是真没信心去劝说王岩。 “拿着。” “什么东西?” “青璃的赎身契约。” “赎身契约?” 草草地翻看了两眼,管他这契约做得真不真,假不假,我当下感觉这东西就是多余的。 “没人给青璃赎过身,这东西给王岩有什么用?师父,这契约不明摆是假的嘛!” 瑾瑜公子道“你要跟王岩交代的那些话,也是假的;假话配上假赎身契约,只要你拿捏得当,未尝不可让王岩那痴心郎信以为真。” 我愣了愣,似乎领悟到什么道道,又垂下头细细地将这张赎身契约看了好几遍,心里渐渐有了明朗。 瑾瑜公子是在告诉我,即使一个捏造谎言,也要下足撒谎的本钱和准备。 很快,在天香楼正门前,我和瑾瑜公子瞧见了一出虐心大戏。 “青璃,青璃?!” 略带焦急的呼唤,快速地被街上的喧嚣掩盖,越见王岩的恐慌无措。 此时王岩不停在附近热闹处搜寻着,并孜孜不倦地朝过往的行人描述着青璃样貌形容,以求获得一星半点她的去向。 然渐渐地,过往的人被问厌了,烦了,便视他如疯子般避讳着他的纠缠,冷漠而快速地流过他身旁。 “青璃,你在哪儿,出来见见我好不好!青璃!!” 彷徨无助间,王岩崩溃地拉开嗓子唤出她的名字,紧接着眼前陷入了天旋地转。 而心变引观变,他忽发现这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笑脸是为他而生的,他只是个陌生人一般,被众人的冷漠,遗弃在这宽敞的大街上。 凝着僵面,踟蹰多时的王岩稍稍提精神,继续朝更热闹更繁华的地段寻去。 立于长南街中心,四通八达的巷街,在他脚下向四面延伸开来;王岩面容间那股茫然,如落入蛛网的昆虫,惊心更迭,乱绪难止。 他该何去何从,如何寻她? 一个无意的冲撞,让他这个风姿卓越的男子跌坐在地上,像只落单孤雁般愣在人群之中,彷徨着前路无她。 “小心娘子,这个人是疯子,我们别招惹他!” 王岩仓惶地回过头,此时一个陌生女子正紧紧偎依在一个男子身边,两人警觉而充满鄙夷地规避绕开他。 冷与暖的深刻对比,在这样匆匆过往的人海中,渺小着心;恍惚间,灯火阑珊处幻出一倩影,王岩恍惚的探出手,痴问 “青璃,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入迷地探问了一声,却是惊声四溢,凉人心扉。 孤寂来袭,眼中越发厚重的泪水,在渐渐模糊着王岩的视线,手背一拭眼中朦胧,仿佛什么忽然不见踪影。 不停地擦着眼睛,王岩仓惶地在四下里张望着,未果间,他又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慌张地在人群中找寻起青璃。 脚下的步履越来越急,越来越慌张,瞪大了惊慌的双眼在人群中搜寻着;他惊慌的声音也在无限高扬着,扩大着,如心上的那个空洞无法填补。 “青璃?!” “青璃,我是十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和你一起便好,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青璃?!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青璃!!” 已失魂落魄的王岩,见人就猛追问,吓得周遭的路人避闪不及;而他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处于怎样的癫狂状态,依旧孜孜不倦地在过往人群中找寻着。 “青璃,你出来啊!出来啊!我求求你,别闹了好不好?” “青璃,你出来!!” “我求求你了,青璃你去哪儿,出来!!” 大街上,王岩痛泪难止地呼喊着,试图用自己的心声打破这里的冷漠。然这些陌生人,还是如同对待疯子般,敬而远之对待着这个撕心裂肺呼唤着的男子,无应无怜。 不知就这样呼喊了多久,王岩嗓子也喊哑了,再也呼唤不出一句;他就着街边酒肆石阶,瘫软地坐在地上,仰头对月空忆人。 时起时歇的夜风,豆大的泪水,一心发泄不完的闷痛,就这样默默地陪伴着王岩,等着一个忽弃他而去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心有魔障 悲伤似乎能传染般,触动心绪,也怂恿着我迈开脚步。 “你想好了?” 忽然,身后探来一只手将我挽留住,我人愣愣地僵在原地,任耳边吵杂如何喧嚣,也平息不住我的心潮澎湃。 甚无把握地点点头,我抽离了瑾瑜公子的阻留,继续迈步朝失魂落魄的王岩走去。 “王岩。” 我站着,他软瘫着,像两条本不该有交集的平行线,违背了所有常理,交错在这个复杂的时空中。 “君,君惜姑娘?!” 昂起写满绝望和无助的脸,他凝望了我人久久,忽然整个人被什么炽热的东西化开,悲怆的神色间骤然爆发出无比的欣喜和激动。 迷茫之中,忽抓住了救命稻草,想来就是形容当下王岩的状况。 “您这些天去哪里了?我在天香楼整整苦等您消息三日,不见人间都快急疯了!!青璃依旧杳无音信,我试过了所有方法都打听不到她半点消息,这感觉,这感觉太让人抓狂,太让人不安了,仿佛青璃彻头彻尾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迷泪成灾,在苦闷倾述中无声落得狼狈而急促,我一时间不知如何起话,王岩话里的急更逼得人心紧。 “我知道,你一定知道青璃的下落!花姑这几天,总有意无意地避着我,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撬开她的硬口铁心;你如今是天香楼的红人,花姑的心头宝,想来她知道些什么也一定不敢对你有所隐瞒。求求你君惜姑娘,发发善心帮帮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王岩的响头如急雨般落下,周遭因这突来变故,纷纷抛来异样眼光。 心头像扎了根刺头般,两头不是人的我,慌手慌脚地蹲下身,试图阻止王岩的略显疯魔之举。 “王岩你别这样,你就是给我磕一千个,一万个响头,我也没办法把青璃姐姐还给你!” “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猛地,王岩收止住丢人之举,凝出一副魂不附体的惊样质问上我。 还没等我开口,他惊惶难抑地抢说到“前日起,吴怀大街小巷中都在传张家命案,听说张府少东家张启怀不仅死得极离奇,且在他府上发现不少女尸;本来这事轮不着我多管,但回头仔细一想,张家命案和青璃失踪一事上,有太多时间巧合,而且那张启怀和青璃本就相识!怀疑间,我昨日还特意跑去郡府衙门去认尸,却没见青璃再受害之列;一时庆幸无她,一时又不安于心,我真不知此事该从何理出头绪来。我总觉得,总觉得——” 哽咽间,王岩的话陷入乱无章法,而我领会到他在心惊胆战什么。 事情,本就没那么简单。 满身像被丝茧束缚,心难于挣脱间,王岩一把重力地拽着我的衣袖,苦苦哀问上“她人不在天香楼,也未在那些受害女子之列,你告诉我,她现下究竟去了哪儿,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见?为什么?!为什么!!” “她跟别的男人走了!” 被逼问地无法,终于我豁出去了,高声喝止住王岩如浪的质问。 “没意义的。你再怎么痴情,再怎么苦候,也等不到她回来,她也不会回来!” “不可能,青璃不是那样绝情的人,我不信,你,你分别是在说谎,你在骗我对不对?!” 生离之说尚且让王岩癫狂到如此地方,若他知道青璃的死,其后果更是无法想象。 “我为何要骗你?” 要想在气势上折服一个人,那你首先态度,言词上,就必须有高人一筹的魄力和胆气。 我狠撇开他的纠缠,反质问上王岩“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来此寻你,不过是同情你的过分痴情,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她不会如此绝情无义的,她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不信,你们都在想法设法的骗我,想拆散我和青璃。” 王岩当下这股混劲儿,叫人恼也不是,悲也不是;一时无法,我迅速地摸出那张赎身契约,硬塞在了王岩怀里。 “你自己看看。” 一纸契约,寥寥百字,却像一封诀别书般,用无情的事实一字一句地刺伤着王岩满心满怀的真挚,一层一层地剥开他脆弱的自尊,伤得他体无完肤,怨泪四溢。 不断地摇头,不断地哼噎,瞳孔骤缩骤放,一张脸白得似宣纸,可口中依旧倔强念叨着这样不信,那样不信的言词。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把这谎言圆实上“这纸赎身契约,是我背着花姑从她房里偷出来的,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青璃姐姐是被那个叫方进的人用三千五百两纹银赎走的。我打听过了,这叫方进的男子是大历人氏,家中以贩卖皮货为生,家境也算优渥;早先因倾慕青璃姐姐风采,便生了纳妾之意,前时来吴怀贩货得知青璃姐姐落魄,便暗中与花姑商议赎纳事宜。” “王岩,你也沉沦在这乌糟之地许久,应该深知烟花柳巷的女子,婚姻大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此时有人主动捧着大把银子来天香楼讨个冷门姑娘,花姑为打发麻烦间,自然有了成人之美的意思。” “可,可这并非青璃本意,花姑明知道我和她——” “你错了,这本就是青璃姐姐的本意。”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王岩间,暗自鼓了把劲儿,继续说到“若非青璃姐姐本人首肯,她会一句交代都不留?!正因为青璃姐姐不想让你知道此事,所以她最后选择了不告而别,同方进远走他乡。这几日,我和花姑避着你不见,多少也因为青璃姐姐的决定。” 看着双手捂面,痛哭流涕的王岩,我虽心中有愧,但不得不再次把话落得狠“不怪青璃姐姐有如此突然的决定,一个女人有多少青春年华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无望久了,人都会感到厌倦和疲惫的;她有这样的决定,我想不仅是为了下半生有个安稳着落,也是在割舍你与她之间纠缠不清的孽缘。” “我不甘心,我要去找她,当面把事情说个明白!” 以为给了王岩一个清醒,却不想让他再次陷入了另一个魔障;他当即撕碎了那张赎身契约,不顾我如何阻止,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人群。 “别追了君惜,心有魔障,万法皆寂。由他去吧。” 被瑾瑜公子拉拽住,我眺望着远处涌动人群,直至那仓惶背影被人潮完全吞没,心中依旧起伏不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曾几何时 景逸院。 也不知是今晚的月色格外醉人,还是这满眼碧荷分外引人无限遐想,坐在池塘边的桂树下,与这美景安宁相伴,我陷入了思绪洪流之中,沉浮不出。 此时,脸颊上忽有些痒痒的;我懵懵地侧过头,见瑾瑜公子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轻抖着在我脸颊上挠着,笑得比当头那轮明月还要敞亮,还要柔。 然我的反应,不过是湖面泛起的一阵涟漪般寡淡,眨巴下眼睑,我又沉入了那个困顿的自我世界中。 收起了玩闹心思,瑾瑜公子挨着我在桂树下落坐下,说到“从长南街回来,你一直便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可还是在为那王岩的事犯愁?” 我摇摇头,随即深吸了口气,还是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片刻后,耳边响起一阵极短的轻叹,一只大手进而抚上了我的后脑勺。 瑾瑜公子说到“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起初就不该让你搅入王岩和青璃的事,没讨到个好间,还弄得一心塞。” 说着,身旁一阵细碎的动静声,须臾后一只玉葫芦出现在我眼前“心闷,喝点酒再合适不过了。” 应景应心的事儿,我也没多跟瑾瑜公子客气,接过他递来的玉葫芦,昂头就狠灌了一气。 从口入肚腹,酒的醇一路蔓延而下,在口,喉,胃中烧出了火辣辣之感;这股辛辣感似有妙效,在身体内燃烧催发之时,一并晕开我心中积聚多时的闷,随着一声响亮的酒嗝,纾解出我的身体中。 那感觉,无限微妙,也使人精神渐渐摆脱了低迷。 “这烧刀子酒性烈且后劲足,你有伤在身,不宜多饮,更忌急灌。” “没事,师父。” 挡住他欲取酒葫芦的手,我淡淡然地回到“酒能医心,是好东西。” 言间,我又朝嘴里递了一大口,继续感受着它给我带来的美妙通畅之感。 “别再想王岩的事了,你一个旁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没有在纠结王岩的事,只是在透过他对青璃的感情,在想自己一些长久以来理不清的糊涂事。” “糊涂在哪儿?” 缓缓地咽尽口中的酒,等发散开的酒力催开了心窍,我才应到“很神奇的一种感觉,当时见了失魂落魄的王岩,我总觉得透过他,能体会到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谁?” 他嘴里蹦出的一字,忽与这安宁有些格格不入。 我没太在意地说到“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一直感觉他存在,且妙不可言的向我传递着心绪。怎么说呢?” 秉着玉葫芦,我沉思了良久,讲到自己当下的体会“当时看着王岩发疯似的在大街上寻找不见踪影的青璃,我从王岩身上,总感觉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焦急万分在茫茫人海中,苦寻着我的下落。不似一时的错觉,反而有种历历在目的真实感,仿佛将人带到了某个神秘的时空,去感受那些错过的心情。” “这是幻觉。” 郑重而严肃地打断我,瑾瑜公子趁我不备,夺走了我手中的玉葫芦。 “心有灵犀,是与真真正正存在于现实中的人才能产生的微妙第六感,而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于不知他是否真实存在;所以你当下的种种感悟,不过是胡思乱想下产生的幻觉。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爆豆似的训斥了我一通,瑾瑜公子闷声闷气的,当着我的面也下了一大口酒。 单手托着香腮,觉着他的话似有道理,又似有不妥,思来想去,总没有个让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出现;久久后,我“吧滋”地一蹦嘴,有些屈从于现实地回应上。 “师父您当然体会不到,一个没有了过去记忆的人,是如何苦恼的。” “你很在意自己的过去?” “当然在意。” 我毫不犹豫地回应上,秉着本心讲到对此事的看法“没人想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何况我丢的,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是记忆,是证明一个人真实存在过的记忆。我眼下虽失去了记忆,但并不代表我失去了为人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我想知道自己姓谁名何,是谁家不小心弄丢的女儿,父母是谁,可有兄弟姐妹,曾经关心过,爱过什么人,又被什么人所牵挂着。有人说,过去不值得多留恋,但人没了过往作为参考,如何在现在和未来标榜自己的存在价值,甚至于改变和突破自我?” 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然此时观瑾瑜公子的反应,似乎他对我的说辞,抱着深深地介怀。 再三沉换了气,我怯怯地问到他“师父,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您不高兴?” “原以为你要没心没肺到底,不想最后,还长了点心。” 莫名其妙地训斥了一席,瑾瑜公子此时从桂花树下撑起身,顺手在我脑顶上赏了个爆栗子。 我“唉哟”吃痛间,他不以为意地提醒到“有功夫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趁早回去梦周公;或许他老在梦,会指点指点你想不通的事儿。” 话毕,他月白长袖一挥,人便头也不回朝苑子外走去。 翌日,清晨。 吴怀的事如今既然告一段落,我自然没有再继续逗留的必要;一大早,我跟瑾瑜公子告了个准,念着临走前和花姑道个别,也算感谢她这些日子的照拂之情。 因出院子急,未顾及得上用早膳,行到半途的我忽被路边老店的肉包子香钩住了魂,想着并不怎么赶急,于是决定先用了膳再去天香楼也不迟。 一屉刚出笼的肉包子,配上一碗香甜的豆汁,顿时令人食欲大开;正吃得香间,隔壁空桌来了俩老哥,刚点了早膳吃食,便热火朝天地唠起来。 “最近咱们吴怀是撞了什么邪,一桩桩命案,跟得罪了阎王爷似的,一个个稀里糊涂地没了,真够晦气的。” “少张着你的乌鸦嘴乱造谣了,什么命案,什么得罪了阎王爷,小心官老爷知道,拔了你这口无遮拦的舌头。不就是昨夜王家那个败家子跳湖殉情了,那是他自个想不开,跟前阵子张家的血案能比嚒?” 王家那个败家子? 姓王的不少见,但在吴怀内被人津津乐道的王姓兼败家子,却是屈指可数。 他们不会说的是王岩吧?! 心惊之间,我手中滑落进碗里的汤匙,溅了一桌子的豆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王岩之死 “噫,姑娘,你这是——” 不请自来的举动,立马招来俩老哥的质疑。 “二位大哥别介意,我一个坐那儿挺无聊的,刚无意听见这位大哥有新鲜事,好奇间,遂凑过来拼个桌。二位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姑娘这般美人邀座间,不嫌弃我二人这等大老粗聒噪,是我们走了天大的好运。” “瞧大哥哪里话,我最喜欢热闹。店家,他们两位大哥的饭钱算我头上,您们若还想吃点什么,尽管点,别客气。” 说着,我立马摸出锭银子,朝店家抛去 “够了,够了!姑娘豪爽直性,令人佩服;我们哥俩在您面前,倒成了占便宜的无赖。” “不过几个包子,两位大哥真太见外了。” 甜嘴好搭话,再加上我这上笑赔得乖巧,当即把他俩的桌空位占牢了。 等热腾腾的热包子上了桌,我一边殷勤地分夹到他们二人碟子里,一边打探他们刚才说的事“大哥,我刚在那边听您说,昨夜又死人了?!要是真的,这世道可真变得不太平。” 一口下了大半包子,囫囵几口下肚后,那汉子说到“最近咱们吴怀是不怎么太平,不过刚姑娘听到的也言过其实了些,昨夜是死了人,但也非人为所致。姑娘也不必太杞人忧天。” “是,是,是,大哥说的在理,不过终归是条人命,吴怀里里外外,七七八八都混个脸熟,乡里乡亲间自然好奇的紧。大哥,你说的那殉情人,是哪家人氏?” “是城西王员外家的十郎,本名叫什么来着?一时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我忙接上“王岩?” “对,对,对,对!王岩,王十郎,就是他!” 老哥欣喜地把人对号入座上,而我的反应,似一股寒气从嘴灌到心,凉到了底。 王岩死了,惊是惊,但却没能超出人的意料之外看来昨夜那番苦心,全然是白费,我没本事把一个认死理的人从绝望中拉回来。 “姑娘像认识那王家十郎?” 抬起头,注意到桌上攀谈之人眼中的疑色,我当即散了散自己的心不在焉,说到“也算不上认识,机缘巧合,见过一两面而已。大哥不用疑心我什么,王家在吴怀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他家公子的荒唐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探问,也是感怀,未曾料到他一个血性儿郎,就这么草草了结自己的大好人生。” “原来如此。” 呵呵哈哈畅怀一笑,散尽先前戒心,这老哥敞开说到“王十郎有今天这个凄凉下场,其实明眼人早就看穿了,他能为个娼门女子背弃家门,自甘堕落,听说还在天香楼中做了好一阵皮条;如此豁得出去,王岩殉情又算得了什么?” “行啦,你就别在人家姑娘面前绷脸面了,要说这个中曲折,谁比我清楚?昨夜王岩投湖自尽,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另外一个老哥似乎不甘示弱,立马放出猛料,将我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我惊道“大哥您在场?!非小女子言语不敬,既见王岩投湖自尽,为何不及时出手阻止他寻短见?” “怎么没救?姑娘这可冤枉我了。王岩一跳湖,我人就紧跟上去下水救人;只可惜当时夜半,四周黑灯瞎火的,我就是有心救他也没辙;后来搜索无果,还是我急忙报了官,郡守府的差爷在湖中打捞了一夜,这才把王岩的尸首给打捞上来。” 心有余悸间,这老哥猛下了口豆汁压惊,也是怅然万分地直摇头“王家人丁兴旺,少了个王十郎也不痛不痒,只是可怜他老娘就这么一个独苗傍身,如今一走,倒是真成了孤苦无依,无人送终。你们是没看见,王十郎他老娘在湖边抱着他儿子的尸首,哭昏了又醒了,醒了又哭;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真叫一个凄惨。王十郎也是个狠人,投湖前还用自己的血写了封遗书在外袍上,这叫他亲人看了,不是活生生的折磨吗?” 遗书?! 不知为何,老哥提到此时事,我忽然又起了关切。 我急问到“大哥,你既然最早在场,可知道王岩那封绝笔血书写了些什么?” 他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地应到“我识不得几个大字,看了也是白看。不过当时我也偷偷问过查看过王十郎遗书的差爷,上面大概的意思就是说,王十郎的相好已不再人世,他也不想独自偷生,遂为了那女人殉情,好到阴间团聚。” 不对! 下意识间,我脑子里的弦就被对人的话给绷得死死的。 要知道,从来没人告诉过王岩关于青璃遇害的事,且昨夜为了打消他轻生的念头,我还特意借瑾瑜公子之手,编造了青璃远嫁他乡的谎言;怎么转眼间,这事便泄露出去风声了?! 很显然,这里面有古怪! 就着这点蹊跷,我急声反问到“这位大哥,你是什么时候碰上王岩投湖寻短见的?” “应该是近子时时分吧。” 子时? 粗略算了算,这时间点与我和我王岩分别后,相差近一个半时辰,我猜测这期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又问“您这么晚,在湖边做什么?” “当然是夜钓了。姑娘不会是在怀疑我害了那王十郎?怎么可能!若不信,您可以到处去打听打听我金六,是不是常年喜在月湖边夜钓?很多人都知晓这事的。” “我没怀疑大哥您,只是想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些;若刚才不当言语引得您有什么不悦的地方,小女子这就给你赔罪,还望大哥多多海涵。” “金六,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小家子气,人家姑娘不过是好奇了些,也不是故意的,干嘛非把话说得这般冲?” 见另一位大哥帮我出头,生怕开罪了那金六,我连忙息事宁人上“无妨,无妨,都是小女子的错失。金六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间,再好好想想,昨夜王岩出事前可有什么异样之处?” “异样之处?他在湖边凉亭中滞留了近一个时辰,一会哭,一会呆的,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啊。” 细细回忆了阵昨晚的事,正没头绪间,金六突然说到“期间王十郎呆的凉亭来了个妙龄女子,好像有过极短的一阵交谈,那女子走后,王岩的情绪波动也越发明显起来。” 女子? 半夜三更的,哪家女子会闲得发慌,跑湖边找一个陌生男子聊天?俨然,这里面有问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心无妒 出了包子铺,我走在渐渐喧闹的大街上,此刻心的静与街的闹,忽然形成了鲜明极致的对比,脚步虽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但心,却紧紧围绕着那些解不透的悬疑,在高速运转着。 王岩和青璃的事,不过是这场意外中一个小小且无意的插曲。 摆在眼前的,很明显,有人故意向王岩透漏了青璃的死讯,心灰意冷间,这才让王岩走上了绝路。 但对人为什么要挑王岩下手?他虽出身书香门第,但现在穷困潦倒,一穷二白的,对方图他什么?人,钱财,还是家世?!一一捋过,发现没一样动机能匹配上我心中此时解不透的蹊跷感。 “死鬼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吗?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这色鬼!!” 正在犯迷糊间,身旁不远处忽炸起了骚动,我回过神朝望去,却忽然撞上一双杀猪刀般亮的狠眼,那胖女人眼中的凶光,那愤恨,似要将我人当场千刀万剐般凌厉。 脚还来不及后退躲闪,那胖女人就向我破口大骂上“瞧你这狐媚风丨骚丨样,老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良家女子;想男人也别想得这般出格,跑到大街上来招摇,卖弄风情,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滚远点,别一个劲儿地对别人的男人使媚,不然老娘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好端端,我招谁惹谁了?无明业火刚见苗头,忽然一个激灵窜进脑海,将我争辩之心完全消止住了。 女人?! 妒忌?! 周暮雪!! 脑子中的推敲,一个灵光胜过一个灵光,我赫然地把王岩的死与周暮雪联系在了一起。 她来吴怀的目的,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是来替我收拾烂摊子,为的是防止天欲宫的行迹在官家面前暴露。秉公善后不假,然看得出周暮雪对我的态度,是百般刁难,百般不顺眼;若是她借善后之机,给我摆道下绊子,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暮雪既然为瑾瑜公子身边亲信,也负责善后事宜,很显然,我上心王岩生死的事她知道,也不足为奇;鉴于此,周暮雪若要和我对着干,让我心中不痛快,那王岩就是个极好的下手对象。 我想,昨晚金六在月湖凉亭中看见和王岩搭话的女子,就是周暮雪本人了。她定是知晓瑾瑜公子为我筹划如何哄骗王岩的事,对我生了嫉恨心,遂偷偷找上王岩透漏了青璃的死讯,这才造成了如今王岩殉情而亡的悲剧。 想到此,一个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在心中,顾不上大街上现在为何因我而起乱,我即刻调转头,便朝来时路杀了回去。 可没走多远,一个浮思显现,将我人猛定在了大街边。 我此时有何立场去质问周暮雪? 带眼力价的都知道,周暮雪素来倾慕瑾瑜公子,其爱之深,已到听之任之,惟命是从的地步;如今她因妒忌我和瑾瑜公子走得近而算计于我,我此时跑去找他理论,成了什么?争风吃醋?!较个高低长短?! 没有,把心细细地摸索了个透,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对瑾瑜公子存在什么不纯的动机后,我反而觉得自己的一时之怒,显得格外可笑。 要知道,周暮雪眼下乃瑾瑜公子明言委派的善后者,王岩作为其中的一个受害者,虽无足轻重,然作为天欲宫善后的范畴之列,周暮雪自然有处置他的权利。 矛盾的地方,不过是我受青璃之托,求个心安理得间,用谎言之说令王岩继续活下去;而周暮雪则是还了王岩一个明白,让他起了轻生的念头。 生与死,两种不同人为指引,然我却似乎忘了,其选择权利是在王岩本人手中。 想到这儿,我的心一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争,不过是留于表面口舌间的不服,然于立场,我恍悟到自己根本没立场去指责周暮雪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无力扭转结局,那不如让那些痴迷的人继续痴迷下去,而我该走什么路,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走上去,一直向前去寻找我想要的执着。 路过的风景,不过是出于欣赏,然却不是我想要的终点或者是归宿。 午后,景逸院。 陪着多欢在瑾瑜公子书斋外的苑子里数蚂蚁,我俩正玩得开心间,忽然一道人影遮蔽过来,挡住了我头顶灿烂温和的阳光。 我抬手压着视线朝对人望去,对上周暮雪那冷寒的目光,身体像沾了腊月的凉水般,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记。 定住神魂,我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提醒上“师父他不在书斋,你若急着找他,不妨去落英阁看看。” 说着,我埋下头,继续和多欢一道逗戏起地上的蚂蚁。 “你倒是挺沉得住气的。” 知道她哪根筋不对,但我也不想惹事,立马把手中的桂花糕捏碎了撒在地上,笑眯眯地将多欢搂抱住。 “多欢,这里人进人出的不方便,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正准备开溜去别处,不想周暮雪前了一步,硬生生截住了我们去路。 我笑容一淡,也有了些脾气“暮雪大人你这什么意思?我好像没什么地方碍着您。” “是没碍着我什么,反过来,我还想关心关心君惜姑娘您。” “关心?” 脱口而出间,倒抽口凉气的我,感觉空气的醋酸味快把自己的牙给酸掉了。 她微微侧头打量了我番,问到“听说今日君惜姑娘去了趟天香楼,不知道其间,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又或是听到什么传言?” 她这阴阳怪气,蓦地,我人觉得特别捏。 暗地里捣鼓了见不得光的事,我想息事宁人,可偏偏她却不依不饶,还跑来问我什么感受,这不是明摆着找骂吗? 火气扬了扬,不过是让我面色微微红润了些,而话间却是心平气和的很。 “你是想问我当下对王岩投湖殉情的一事的感受吗?好,我实话告诉您,意外的很,然我再有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拆穿了你的谎言,让你白折腾一场,你应该很生气才对啊。我来此,就是看你如何为王岩讨个说法;你现在应该很生气,很恼我吧,何必压抑自己的真实心情呢?气憋久了,伤身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 面对她拉着脸找骂的态度,我轻描淡写地回了句,牵起多欢就绕开了周暮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默守本心 然我的不予理会仿佛成了种挑衅,激得周暮雪当场变脸,一把紧扣住我手腕间的气脉。 无端眩晕感袭来,我人不过一个回头的功夫,就架不住对人的重手蹲了下去。 “周暮雪,你,你快放手!” “终于生气了?倒是尽情的骂呀,宣泄啊,我还等着你的长篇大论!” 难受的紧间,我为求自保,终于如他如愿火了一通“想吵架,我奉陪,但前提是我得是个活人!赶紧撒手!!”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过激行为,周暮雪当即撤回扣在我命脉上的手,半天没个声响。 而我蹲在地上缓了好半天,这才把那股难受劲儿给压制住。 昂头望着阴晴不定的周暮雪,我双手撑着膝盖骨,再次把折弯的腰板给挺了起来“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谁愿意自找气受的,你不觉得自己当下很无理取闹?” “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很在意王岩的事情,却非要装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到底是真善心,还是假伪善?” “尽力而为,懂不懂?!” 我长吁了口闷气,还以周暮雪想要的答案。 “对,我是在意王岩的生死,但我终究不是青璃,更不是王岩的父母,只是个略有同情心的旁观者,尽己所能地劝止王岩不要干傻事;我没有义务时时刻刻地守着王岩,并负责他的后半生。” “俗话说‘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插手了此事,为何又半途而废。哼,在我看来,你还是如从前般道貌岸然,借别人的疾苦标榜自己的清高不是吗?” 我道“从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没了记忆,光凭你一面之词,显得太过片面和短浅。还有一点你似乎搞错了,王岩的事情我并非半途而废,若真是这样,那我也不必求着瑾瑜公子帮忙,费劲心力地为王岩编造出青璃弃他远嫁的谎言。” 话落于重点,就着当下真情实感,我继续说到“我能为王岩做的,就是遵从青璃生前嘱托,编造一个生离的谎言让他活下去,这是善心,不是义务;而王岩现下殉情赴死,是因为真假之间,青璃的死对王岩本人更有说服力。好人?在你向王岩和盘托出事实那一刻,我便在他心中失去了这样好感的标签,成为了一个促使他们俩情难相守的帮凶。” “说得真好听。你此刻如此清醒,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背后捣鬼,从而起了戒心?” “你想借此事达成什么目的,说实话我没心思探究,也不想过问。戒心?问这世上之人,谁对谁没有防备?我只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下唯一能给你的准话,就是别时时将我设想为假想敌;若是两个陌生人少交集,那就无所谓防与不防。” 感悟着当下尴尬弥漫的气氛,我能万分一万的确定,自己甚不在意她这个人,甚至生气都是多余的;既然不在意,那为什么我要生气,要和她争个高低长短呢? 陌生人就该有陌生人的相处之道,执意纠缠不清,无疑是庸人自扰。 悟透了这个道理,我下面的话就更见宽敞“该说的,该问的,咱们已经悉数沟通过了,不知当下我是否能离开了,暮雪大人?” “从今往后你最好安分点,不让我会让你知道招惹我的下场。” “心不静则眼不明,安分是相对的,不如静下心来反思反思自己的不足。告辞。” 不咸不淡地丢下句,我便领着多欢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斋。 刚穿过一座廊桥,甩开了前时的麻烦,我一口长吁还未吐出小半,背后忽然被冷不丁地拍上一记。 “姐姐可真厉害!” 被惊吓住间,我像个跳蛙似的向后一跳,便注意上背后同我搭话之人。 “夏蝉姑娘?” 把人立即对上号间,我稍稍转了转紧绷的脑筋,又惊声反问上“都瞧见了?” “当然,不然我怎么夸奖姐姐您厉害呢?” 说着,笑脸盈盈的夏蝉一把将我挽住,口吻热络地很“真是一物降一物,我发现周暮雪那丫头只要遇上您,就会变得理智全无,方寸大乱。刚在公子书斋外,见周暮雪那丫头扣着你的命脉,气急败坏地问‘你怎么生气,你应该很生气才对’,形势从她的上风被您逆袭到下风,真太让人解气,太拍手称快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就应该再装个晕什么的,惊动了公子人我看周暮雪怎么收场。哈哈哈哈哈~~” “呃。” 极尴尬应了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的我,赶紧补问上“夏蝉姑娘怎么也这般清闲,跑吴怀来了?” “什么事都让周暮雪那丫头抢尽风头,那我们这些人不成了吃干饭的闲杂?” 说着,夏蝉俏皮地朝我一眨眼,又喜滋滋地同我攀谈上“况且姐姐您在,定有好戏看;若我不来,岂能瞧见今日的一出精彩?姐姐放心,我站姐姐您这边的,那臭丫头再敢对你动手动脚的,婵儿替你出头收拾她。” “行了,行了,夏蝉姑娘的好意我真心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图个耳根清净,并不想惹是生非。” 她这看戏不怕事大的态度,讲真的,我心里发毛着。 “嗳,姐姐这态度就不对了,你处处忍让着,也不见得那臭丫头会领你的情。该出手时就出手,周暮雪那丫头放在你身边,全然就是个配角的边料,毫无存在感可言。” 言间,夏蝉抚了抚多欢的发顶,拉战友似的地询问上“欢欢,周暮雪老是缠着您的公子哥哥,给咱们脸色看,是不是很讨厌?” “夏蝉姑娘,打住。” 总觉得这话题深究得太过,我立马把多欢护到了一边,提醒到“多欢心性单纯,且年纪还小,这样的事还是少让她占立场为妙;若瑾瑜公子知道了,铁定又得不高兴。” “她年纪可不小啰。我像欢欢这个岁数,早就在刀口上混饭吃了。” 见我不喜这种拉帮结派的说话方式,夏蝉转而见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她殷切地说到“姐姐如今手里可捏着大优势,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好让小人有可乘之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独善其身 愣色转为尬色,许久后不能消停心中后,我转而选择最拙劣的掩饰方式。 “夏蝉姑娘的话我不懂耶。” “听不懂我的话没关系,这是面子问题,我不会像某些人般无趣,非要拆穿什么才高兴;我希望的是,姐姐心里雪亮,就好比刚才打压周暮雪那丫头般,清楚明了着自己的优势何在。” “或许只是我一时歪打正着呢?夏蝉姑娘既然看得如此通透,也了解周暮雪这个人,不妨为我解析解析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蝉道“人都藏有秘密,旁人怎么能一一窥探尽?不过姐姐想知道周暮雪为何用王岩的事来激你,我倒是能给你解惑一二。” 不得不说,夏蝉抛出的这个话题,很是对我的胃口。 “烦请指教。” “很简单,她想让你变得俗不可耐。” 我眉峰一挑,虽未问什么,但面上的表情已经很好的传递了我心中的疑惑。 夏蝉明媚一笑,同我说到“在男人眼里,知己的标准,不仅仅是样貌才学,更重的是内涵心性的修炼,简而言之,这修炼的深浅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女子是否拥有一颗聪明的头脑。男人嘛,总是喜欢他的红粉知己该可爱时可爱,该放纵时放纵,该聪明时聪明,该糊涂时糊涂;越优秀的男人,对知己的要求就苛刻,但凡有一点不匹配的心性,都可能落了俗气。” “你的意思是说,周暮雪想借王岩的死,让我变成一个无理取闹,不知好歹的俗气人?” “难道不是吗?” 夏蝉两手一摊,反问得我极逗趣。 见我不语不言,她靠了过来,再次把我人给挽住“姐姐不要觉得这小事不起眼,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反感,往往都是从不起眼的小事积累而成的;那臭丫头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懂得如何运用质变引起量变,一旦你在王岩的事过了头,非要同周暮雪闹个天翻地覆,即便你得了一时上风,可长远来讲,你已经在公子烙下了个无脑的俗气印象。而事实上,所谓的争执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因为王岩已经死了。” “原来,我还真是歪打正着。” 听过夏蝉的点拨,此时心中拨云见日的我,莫名有了不小感触。 “其实起初得知王岩的死讯与周暮雪有关时,我是想同好好计较个清楚;但一想到她是因为嫉妒故才为难于我,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介入不该介入的事端中?或许是心生了这样的中立念头,故才使得我半途退了出来,不想再与周暮雪计较什么。” “这可不是个巧合。姐姐若能时时洞悉到那臭丫头的妒忌心,那您,便能永立于不败之地。” 蓦地听懂了什么,不觉笑得有些岔气“夏蝉姑娘,你不会是在怂恿我跟周暮雪争瑾瑜公子吧?抱歉,摸着良心讲,这事儿我一点兴趣都无。” “姐姐没有没兴趣,婵儿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不过这事儿于我家公子,他可不见得没有这份兴趣。” “我只当夏蝉姑娘同我说笑,笑过了,就忘了;但当真,万万不能。” 所谓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在,何况已经被旁人有所察觉,那看来得好好检讨检讨自己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做过界了。 然夏蝉当下的反应,似乎还有所期待。 片刻后,她问“以姐姐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知道瑾瑜公子的真实身份了吧?” “刚知道不久。” “你不意外?” 我满面错愕浮现“意外什么?意外自己捡了个宝?喜欢分很多种,别人如何衡量我不清楚,但要说因身份、地位、权势而强行生出男女情愫的喜欢来,那这样的见异思迁才显得人俗气。” “妙,妙,妙,姐姐果然是个妙人儿!” 三字妙,欢欣鼓舞的夏蝉言字间,亦三响巴掌已示钦佩。 “公子中意你,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周暮雪她已经输了。人啊,不能因为身份差距,而在对方面前活得不像个人。” 我头皮一麻,并不想去深究理解夏蝉的话,忙劝止上“你这个小丫头真是看戏不嫌事儿大。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一点,我对你家公子没半点意思,更不想因此卷入是非之中。”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公子他愿意在姐姐身上折腾时间,谁管得了?” “那就真谢谢你现下的提醒了,我还真得慎重考虑考虑,如何和你家公子保持距离,以免让误会继续扩大。” “嗳,姐姐可别说的那般绝对,将来事,谁人知?” “无聊!” 满心岔气,我甩出自己的态度欲闪人,不想夏蝉这丫头把我黏得更紧。 “姐姐别生气嘛,我没有分毫坏心眼的同你讨论此事,若您觉得不妥,大可一笑置之。我给姐姐一个忠告,即便不喜欢,那也别轻易舍弃公子这张护身符,对您在天欲宫生存只有利而无害的。” “那和骗有什么分别?” “姐姐脑筋这会儿怎么不好使了,您想想,昨日不是还骗过王岩,不让他起轻生之念?骗也要分善意和恶意,何况你和公子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老是想着用真相去解决问题,其后果和王岩这事没什么两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这话,不是逼着我和周暮雪作对?” “不是我逼着姐姐您,是局势摆明了。” 夏蝉轻笑如银铃响,待我心绪稍加平复后,她才继续说到“眼下周暮雪的所作所为,明显是把姐姐您视为了眼中钉;今天的事,绝非偶然,你即便不去招惹她,她也会主动来招惹你的。若没了我家公子的庇护,你觉得自己有多少运气避过周暮雪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 顿时,夏蝉的忠告令我陷入哑然之中。 立于是非之中,要想独善其身,似乎难于登天。 久久后,我叹息道“早知道,刚就该和周暮雪结结实实地吵一架,或许自己的处境也不至于你说得这般被动。” “姐姐您可别干蠢事,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说着,夏蝉松开我的胳膊,朝我福身一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姐姐不必太过杞人忧天。小妹的经验之谈忍字头上一把刀,有些事可以视而不见,但绝不能触碰底线,不是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甘霖寻宝 两日后,云州甘霖郡。 验过文牒,我们一行人的马车便进入了集镇;布局如棋盘的街道上,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好不热闹。 我张望着窗帘外的热闹,不住地感叹着“倒是瞧不出来,这小小的一个郡镇,居然能吸引如此之多的人在此聚集!也不像是做买卖的商客,颇有点稀奇了。” “自然是和我们一样,来寻宝的。” 闭目养神的瑾瑜公子淡淡一答,我再瞧了瞧川流不息的人群,更觉得不可思议。 “师父,究竟是什么宝物,值得如此多人心痒痒?” “没见公子舟车劳顿,正困乏着?属你话最多。” 坐如盘松的周暮雪,似乎觉得我太过于聒噪,立马出声喝止上我的探问。 我愣了愣,并不想同周暮雪起冲突间,又将自己的目光抛回了人来客往的大街上,瞎琢磨起这份热闹的来由。 正张望地出神间,忽然身旁靠来一个人,帮我将布帘撩住,并说到“你不是很喜欢凑热闹吗?甘霖郡应该有你的兴趣所在。” 闻声间猛回头,发现自己和瑾瑜公子的距离,就那么几张纸的隔着,鼻是鼻,眉是眉的凑在一处,好生尴尬;想退,然贴着马车厢的我却无路可退,只能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周暮雪压着涩调,忽然强行拆解上“瑾瑜,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是先让我们的人进郡探查番,还是先去东俊山?。” 瑾瑜公子倒是一抹若无其事的样子,唇间淡笑微漾开,有条不紊的回答到“不急。阿雪,吩咐马夫就近找处茶楼歇歇脚,解解旅途之乏。” “茶楼?!” 听着瑾瑜公子一言倒是说得自在,周暮雪不由地反问起来,我也挺纳闷的,既然要来甘霖郡寻宝,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心情顾得上喝茶? 瑾瑜似有灵犀般察觉到我俩作疑的反应,不徐不疾地为道出个中缘由来。 “像市井这样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精髓就在于这茶楼之中。什么样的辛秘、佚事、趣闻都在这里口口相传着;阿雪,这么好一个探听消息的地方,我们有理由错过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瑾瑜公子的见解还真是精辟老道! “活动活动筋骨,人都快坐散架了。君惜,不如你陪我走走吧。” “我?” 脑子里正一惊一乍的,此时瑾瑜公子又当着周暮雪的面给我出了个难题;一时间觉得这小小的马车厢内气氛太过压抑,我忙点点头,大气都不敢乱喘一声。 谁也没有留心到这穿梭往来的大街上,何时间多出了一男两女,闲逸地游走在其中。丰迥俊秀的姿态间,不由地引得路人侧眼惊赞。 没闲逛多久,我、瑾瑜公子、周暮雪便踏进了一间热闹非凡的茶楼。 放眼望去,楼上楼下都围满了茶客,大家似乎都不分彼此,在一堂中尽兴畅言着。 一壶清香四溢的香茗,一碟五香味俱全的炒豆子,一段精彩纷呈的说书,为这家茶楼招揽来许多走南闯北的客商驻步。 找了一隅偏角,我们三和两闲适的客商拼了个桌,便落座下来。点了一壶上好的普洱,还不等他们自己开口,拼桌的客商便急不可耐地和我们搭上话来。 “小哥气宇不凡,贵胄之相好生让人艳羡!敢问打何处宝地来?” “大哥谬赞了。在下白瑾瑜,家住越州临泽郡,还未请教二位老哥如何称呼?” “公子有礼了。在下李大全,这位是我朋友张有,都是贩香料的走商,路过甘霖郡凑个热闹罢了。不知公子到这甘霖郡,是否也是为了凑这一睹圣颜的热闹?” “一睹圣颜?老哥此话怎讲。” 不想三言两语间,便套出这甘霖郡中发生的种种蹊跷,瑾瑜公子到是老成,转圜上一个清朗的笑容,向对面的李大全请教起来。 “惭愧,惭愧。我和娘子及舍妹游山玩水至此,确不知这甘霖郡发生了什么事情。圣颜?是北燕的那位皇帝在甘霖郡?还望老哥不吝解惑。” 娘子?说我吗?! 确认过眼神,我感觉这称谓来得莫名其妙,也荒唐至极。 夹在瑾瑜公子和周暮雪间,被一冷一热的目光关切着,我骤得感觉如坐针毡般难受;僵着陪场的笑,我不言不语地低下头,把茶水喝得滋溜滋溜的响。 “公子真不知么?当然是我们北燕正统天子,靖德帝御驾亲临甘霖郡;听闻圣驾在此,各地的人都纷纷赶来此处,为求一睹靖德帝风采!” 这事倒是稀奇,但当客商李大全口中说出的“靖德帝”的帝号时,周暮雪面上的惊慌明显大于惊奇;更诡异的是,她有意无意地在打量我的反应,忧心状十分。 一时间也不知周暮雪在盘算些什么,我只能佯装着不知,继续在这谈话中寻找蛛丝马迹。 瑾瑜公子说到“二位大哥见笑了。瑾瑜和娘子难道出门一趟,心系逍遥山水之间,竟不想遇上这等大事,倒显得孤陋寡闻了。” 李大全、张有二人倒是乐乐呵呵地大笑起来,又瞧上瑾瑜公子身边的我和周暮雪,神色间示意的,自然是极理解他这倜傥男儿的志趣。 人不风丨流枉少年嘛。 碍于礼数,也不敢径直点破瑾瑜公子捉弄;人前干笑了两声,便沉着脸子闷在一旁,由着他放肆下去。 “这靖德帝倒是北燕的后起之秀。十七岁临危授命执掌朝政,多年来和北燕八大门阀周旋暗斗,架空了不少门阀实权;虽后被宋氏驱逐至衢州,但这两年来靖德帝的诸多事迹,的确值得天下万民佩服。” “公子所言甚是。自靖德帝被宋氏反贼逼退至衢州,非但没颓废丧志,偏安一隅,反而大力推行德政,轻徭赋税,修养民生,现衢州、云州、越州等地百姓因其庇佑,真真是过上了安稳太平日子。如今这云集到甘霖郡的各州百姓,都是自发虔诚向这位明君致敬而来。” 瑾瑜公子道“德政于民,民心便归。燕世祖昏庸一世,倒是选出了一个有道明君作为接班人,实乃天下万民之大幸也。” “公子口上留心!毕竟是仙逝已久的先皇,还是要忌讳些方好。人多混杂耳目众多,切勿落人口实。” 瑾瑜尔尔一笑,其不散的傲态,看得出并没有把这天潢贵胄之人多放在眼里。 “多谢李大哥好意提醒。对了,李大哥,不知这靖德帝御驾亲临甘霖郡,所为何事?” “公子没瞧见各州各县郡张贴出的皇榜么?” 一边静耐了许久的张有,突然打断了李大全的话头,神神秘秘地插进话来。 “靖德帝广布皇榜悬赏黄金千两,征集各地能人异士,齐集在甘霖郡三十里外的东俊山中,是要寻找那东俊山玉池冰谷中的一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身临其境 “寻找一物?李大哥,究竟是何物?” 我此时也被这话引起了好奇,不再如先前般闷闷地坐在瑾瑜公子旁边,兴致盎然地主动攀谈上。 “看夫人这气度,想必是养在深宅大院中的闺秀吧,老哥说出来你可别害怕!这靖德帝在这东俊山玉池冰谷中寻的,听说是一具女子的尸首!” 如一阵闷雷劈中的脑袋,我和周暮雪不约而同地闪现出惊愕之色!尤其是周暮雪,脸上的惊错感极为凝重,让这事更加显得疑云重重。 张望了四下一圈,李大全小声说到 “昨儿个夜里,我同几个从东俊山折回的工匠一起喝酒闲聊。大家酒过三巡,酒力都有点上头,他们自然是忍不住提起在东俊山中的所见所闻。听说月前,东俊山一带曾发生过一次强烈的地动,把东俊山玉池下的冰谷都震裂了!没过多久,那裂隙冰谷中,竟然出现了具被寒冰冻住的女子尸首!开始还以为是普通的人命案,甘霖郡的郡君就如实上了个折子,想草草了结;谁知这消息,莫名其妙传到当今圣上耳中,引来甘霖郡今日一番盛况空前。” 我忙问到“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靖德帝大费周章,集天下的能人异士齐聚东俊山中,就是为了挖出困在冰谷寒冰中的女子尸首?” 动人心弦的一遭秘闻,引得人不由地想探究寒冰中的女子,究竟和靖德帝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牵连,需这般劳师动众,不惜惊动天下! “可不是!贤德圣明的靖德帝会有此番怪异的举动,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只是不敢明着说罢了。千金虽是诱人,可又有几人能下得这百丈裂痕寒谷中,将那女子尸首取出?!那可是拿命玩得事情,谁敢以身犯险!听说前些日子,下去了几个凿冰工匠都是一去不返,把命都搭进去了。有钱拿,没命花,鬼才愿意去!” 张有帮说上“现在已入春许久,但东俊山下的冰谷依旧奇寒无比,不敢想,不敢想!” 一谈到现下季节,张有不由都翻理了下颈子间的领子,哆嗦了一噤。 茶盏中往复两三次添水,和李大全、张有来往间相谈甚欢。后续话,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可瑾瑜公子倒看不出他有平易近人的一面,极有耐心的倾听着;而我,却被另一头的说书,渐渐吸引了注意力。 “君惜。” 不知过了多久,被瑾瑜公子唤回神魂的我才发现,痴痴如醉间,连手中那杯忘品的香茗也变成了冷茶。 “那出故事,很精彩。” 被说书人的故事给吸去了魂头,我再次竖起耳朵,凝起专注的眼神,品鉴着台上一段精彩绝伦的评述。 “大历权臣顾家礼起兵谋反,意图谋朝篡位!二百多号羽林军将朝阳殿围得牢如铁桶,固若金汤!嘉康帝高坐金銮,与乱臣贼子对峙庙堂之上,临危不屈天子威严!岂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乱臣顾家礼之女,大历凤后顾莹,为保大历容氏江山不落旁人,大义灭亲,在朝阳殿上亲手手刃生父,以清君侧” 听到这里,我心中也是一颤,面色越发沉郁起来。 好熟悉的故事,仿佛,仿佛我亲眼所见过一般。 此时,一只在桌下探来,拢着我有些发凉的手背,轻柔地说到“女子亦是有大义凛然之时,顾莹倒是个奇女子,竟能在家国中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亲手手刃自己的父亲,实在不易。” 世间女子有时不过是权利争夺的工具,谁又真正在乎过她们的感受呢?家和万事兴,在天家这样的环境中,更加难以维系着。 罪臣之女,虽然大义灭亲倒戈父族,可她的下场亦是昭然若揭的。顺着瑾瑜公子的劝慰,我缓缓放下手中久握的茶盏,补上一句。 “这样大义的女子,终究是被家族狼藉名声所累,落得凄凉惨境。正如说书人所言,权臣顾家礼一党被铲除时,她也未能幸免,不满双十年华便香消玉殒在这场勾心斗角之中。” 一个女子,为了她的夫君,为了他心中的家国,负尽天下人,心唯独留他;到头来还是因这天下,被他辜负了大好年华,不得善终。 茶味渐淡,也述说了这没有不散的相聚。 拱手相别李大全、张有两兄弟,瑾瑜公子便拉着我朝茶楼外走去。尴尬着周暮雪在场是一回事,但我此时也觉得好生奇怪着,不是说要在茶楼中探寻线索来着的吗?这就算完事了? 越想越不对劲间,我终于开口问到“师父,我们这是上哪儿?” “甘霖郡官邸。” “甘霖郡官邸?去哪做什么?!” 很明显,瑾瑜公子是奔着靖德帝之事而来,然他在意的那个宝,却让我迷糊的很。 我急问上“现要找寻宝物线索,也该去东俊山玉池,瞧瞧那寒冰中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师父您倒好,本末倒置起来。” “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吗?结论可不是你这样轻率下的。” “我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问师父您,又一个劲儿地卖关子,装神秘——” 想破脑袋,也是猜不透瑾瑜公子心里在琢磨些什么,现在更无缘无故跑那甘霖郡官邸凑什么热闹,我倒觉得,他是把冒险当有趣。 “天颜神卷册,如今这宝贝落在靖德帝手中,你不想开开眼界?” “天颜神卷册?那是什么东西?!” “留下一点神秘感,一会儿你便知。” 蹙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眉心,我正想说点什么,瑾瑜公子张望了一下笔直的街道,唇间顿时有了喜色,直拉着我朝百米外的一处货摊边涌过去。 不过是个卖女子配饰的小摊子,瑾瑜公子倒是好兴致,挑起了女子出门时用的面纱来。 挑挑拣拣一番,瑾瑜公子选了一紫一白两条面纱,径直付了钱资,便将紫色的面纱递给了我,白色的面纱给了周暮雪。 “师父,这就是你说的神秘感?” “哪来这么多话。你且先戴上面纱,有好处的。” 我半信半疑地瞧了瞧瑾瑜公子,也猜不出他到底盘算什么。心中激烈地权衡了一番,还是照他的意思将面纱覆在了容颜上,且看他意欲何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来去如风 除了东俊山,如今这甘霖郡哪里最热闹,最戒备,那里就是瑾瑜公子要寻找的地方。 穿过几条街巷,我们三人便落身在了一条水泄不通的大街起头,放眼望去皆是人头孱动在视野中。 人潮涌动中,百号白羽盔金精铁甲的侍卫,个个英姿勃勃手按腰间金刀,在甘霖郡官邸大门前成方形排开,为这甘霖郡官邸前肃清一方清净出来。 白羽郎两人一小组,在官邸四周来回巡逻侦察着,提防着周遭的变化动静。 不用猜,自然知晓现下阵仗是为何,想必这靖德帝此时正下榻在这甘霖郡官邸中。站在人群之末,洞悉着眼前的景象,瑾瑜公子幽幽地对跟前的阿雪道上一句。 “阿雪,那些杂兵就交给你来处置,没问题吧?” “放心瑾瑜,小事一桩。” 爽快地应承了句,周暮雪那双生寒的双眼将我扫过,跟刀子刮在皮肤上般难受。 很显然,她不满意我和瑾瑜公子单独相处在一块。 静等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前方街巷口忽然闹腾起来,且动静极大,隐隐约约能听到刀兵交锋的声响;看着一拨又一拨的羽林卫朝事发地支援去,和瑾瑜公子躲在暗处观察的我,心跟打鼓似的越跳越快。 “不怕高吧。若怕就闭上眼睛,很快就到了。” 我眉心间微微一簇,还未明白接下来之事,顿时瑾瑜公子带着我似化成一阵清风般飘渺的闪影,朝甘霖郡官邸中飘去。 百步神行对瑾瑜公子而言,不过是眨眼般容易,可对这些羽林卫而言,却是鬼魅般的存在。 好似他们感觉到的一个须臾,在我们眼中,不过是百分之一个须臾的时间;等我和瑾瑜公子落身在官邸中时,官邸外的一众人感觉到,不过是一阵清风擦肩而过罢了,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此时,戒备深严的府邸中依旧可见巡逻的羽林军。瑾瑜公子视若无睹地朝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抬头一顾,忽定格在正东方处。 四下探寻无果的我,注意到瑾瑜公子面色间的异样,顺势一望也是瞧见了那片闪烁着幽幽之华的紫气;惊愕间,我顿时明白了,他嘴角笑意是为何了。 “紫气东来,帝星显华。世上真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毫无疑问,眼下只要顺着这不散的贵胄紫气,便能寻到这北燕天子靖德帝的下落。 瑾瑜公子道“什么紫气东来,帝星显华,不过是欺世盗名,愚弄百姓的障眼法而已。那些紫气,其实是用紫星草混着些香料烧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帝星神气。” “噢。” 恍然大悟间,我自感局限地说到“师父的学识渊博,以后得多带带我,也好让君惜多开开眼界。” “马屁精。走吧,这里可不是我们恣意聊天的地方,办正事要紧。” 话声未落,瑾瑜公子就带着我再次跃上高墙,灵如雨燕般向着紫气浮动的正东方飞去。 “何人在上面鬼祟,竟敢惊扰御寝安宁?!” 也怪我大意不甚,刚落地时不小心才碎了一块琉璃瓦,发出的动静立马惊动了下面的一名侍卫。 惊变中朝檐下惊慌张望去,顿时显出一名身披金甲银盔的御将,手持龙蛇宝剑,怒目有威将我们二人锁定在眼中。 这御将乍疑乍惑的表情,自是当下摸不清我们的来路,但能轻易规避过众羽林卫的视线闯入官邸中,他自然不敢马虎,提起手中的龙蛇宝剑直指檐上我们,咤喝道 “惊扰御寝乃大罪,识相的,速速束手就擒,不然别怪本将手中宝剑无情!” “小小的一只看门狗,不掂量下自己的几斤几两重,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立于檐上的瑾瑜公子,倒是斜着眼角不屑地扫上这御将一眼,其轻蔑状,看样子是此人这点本事还不入他的法眼;而这御将一听瑾瑜公子将自己比作看门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着寒光盛盛的龙蛇宝剑,不由分说跃上廊檐迎战而来。 “蚍蜉撼树,不知死活。” 嘴角冷笑挑起,瑾瑜公子面对急急劈来的宝剑,连个眉头都不曾挑起。 单手一抬,一道隐光如游蛇般奔出瑾瑜公子袖中,瞬时间就将御将双手双脚齐齐束缚住;耀眼的华光在日光下散去,在我眼中显出了这诡异器物的本貌缠绕束缚在御将身上的,竟然是一根根几乎接近透明的丝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瑾瑜公子不过一个移形换位的功夫,在御将未栽落地前,已经点中了对人的昏睡穴,并反将这名带回了廊檐上。 交手不过几个眨眼功夫,便以分出了高低,我看着脚下这个捆得结结实实,且昏睡得像死猪的御将,也是惊得额间冷汗飙。 用脚小心翼翼地踹了两下,确定对方没有反应,我才忐忑不安地问到瑾瑜公子“师父,他身上的这些丝是什么,好像很厉害?!” “天蚕丝刀兵不断,水火难融,能不厉害吗?” 说着,瑾瑜公子蹲下身,像变戏法似的在御将身上一抚,那些密密麻麻的天蚕丝尽数收回入他的袖袋中。 “今日风和日丽,想来这御将看门也看累了,不如让他在这晒晒太阳偷个闲吧。” 说着,瑾瑜公子又抽了御将手中的龙蛇宝剑,比在阳光下端详了几眼,忽悬起二指朝剑身劈下去。 “您——” 还没等我把忐忑呼尽,那把龙蛇宝剑已经在瑾瑜公子手中断成了两截。 这幕景象,倒是看得我是心惊胆战! 片刻后,我僵僵地问到他“师父,你这是那他的剑在撒气不成?!” “我这辈子,最讨厌谁提着刀剑指着我。幸好今日我心情尚好,不然断的,何止是这把破剑,该是这人的脖子了。” “呃——” 一个大男人家的,真是小肚鸡肠。 心头乐归乐,然此时檐上衣袂飘飘的我,不由地望上着紧闭的殿门,心知里面才是他们到此的关键。 我捏着胆问上“真要闯天子的寝殿吗,万一碰见那靖德帝怎么办?!他们好像挺人多势众的,我怕闹出事端来,帮不上忙反成了您的累赘。” “你这是在变相提醒我,若真遇上危险,第一时间保你逃?” 干干地笑了阵,我回到“谁叫我不会武功呢,我是实打实的弱女子。” “那你就真小瞧你师父的本事了,下去。” 似乎洞悉到我的不安,他将我发汗的手心握紧住,身形便再次鬼魅的化作影,从挨着荷塘的落地窗溜进了靖德帝的寝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天颜神卷 缕缕剑芒般的金色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殿室内,在紫檀木地板上耀起一地斑驳。 内室寝殿一樽镀金盘龙鼎中,龙口处絮絮散散地逸出烟气,薄而不浓香气宜人,一闻便知这是上好的龙涎香。 此时一紫红宫服的老奴,小心翼翼地执着金针挑着龙鼎的香料,让香味充分释放在这静谧的殿室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老奴取下腰间的一盏水晶沙漏,将刚漏口的一头又翻转过来,重新别在宫带上。 “淳元” 静谧的内殿中,幽幽地浮响起一声呼唤,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老奴脸上骤然一惊,谨慎地伸着脖子朝里端的金榻张望了一阵子,却不再听闻里面有动静。收住忐忑,想必是那榻上之人梦中的一句呓语,这老奴面色才慢慢舒缓下来,轻着脚步回到了当值位去了。 正掰着指头默数时辰的老奴,突然眼前闪现出一道人影,铺天盖地般占据了整个视野中。还来不及反应怎么了,一股激灵从天灵盖起,从头到尾窜遍了全身,便如木桩的定在原地。 不过是空气中多了阵微风作涌,这被点了穴的老奴跟前,立马显出我和瑾瑜公子的身形来。 我甚是好奇的望了望屏风之后的金榻,隐隐见有人侧卧于榻上,忐忑问身旁的瑾瑜公子“榻上之人就是靖德帝本人?” “正是。” 得到瑾瑜公子的肯定,我忽然变得极大胆,不避讳什么男女有别,蹑手蹑脚走进内寝,将榻上沉睡的靖德帝瞧个仔细。 遍铺金丝云锦的金榻上,一身着明黄色寝衣的男子,正搭着一件极北雪狐皮毯子,瞌着眼帘静睡着。第一次得见君王之貌,且是如此近距离欣赏,我不免有些入神了些。 细看之下,这靖德帝倒是生得好生英俊墨发未束,青丝如莲般在金丝枕被间铺开,直显倜傥之姿;鼻如玄龙,直挺眉心,英气不散的玉颜上,顺势染开两道墨挥之劲眉,规整端正。 睫毛凝长,宛如折扇透显俊逸,瞌闭的眼皮下,如蚌含明珠般不知隐藏着怎样一对双目,看着眼眶地走形,略略能领略到他的风采。 不时抿动的唇瓣,丰厚朱润,隐约带惑。岂道是世间多少金科玉律,都是出自这帝王金口,不知世间多少女子冀盼着他一句甜言,便可一朝直登金銮傲立天下。 细小的俊美,集聚在这刀刻般生动的容颜上,顿时交织成一位君王的贵胄之气。这与生俱来的气质,似乎是骨子里逸散出的本性,不是谁都能效仿的。 此时瑾瑜公子无声无息走到我身边,拢起手心,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似乎在不满我看另一个男子如此入迷,提醒到我适可而止。 得瑾瑜公子提醒,我回过神间,倏注意到靖德帝枕边的一卷玉册;小心翼翼地从对人枕边取来,四四方方的,有点沉手外,我没发现这东西有什么独特之处。 正想把这东西放回去,不想瑾瑜公子忽夺了去,并闷声不响地将我人拉出了内寝,转而避进了一处偏殿中。 反复看了我很久,瑾瑜公子压着声线问到我“见到传闻中的靖德帝,你没什么感觉吗?” 以为是瑾瑜公子在打趣我,我假意思索了阵,应上“唔,没想到靖德帝如此年轻,还长得相当英俊。” “我没问你对他相貌有何感想,是对他这个人作何感想。” 我哭笑不得地回到“能有什么感想,难不成因为第一次见靖德帝,觉得他生得好看英俊,就想以身相许?师父,我可不是什么花痴,就是单纯的欣赏;就好比在街上遇上长得好看的女人,男人或多或少都要多看两眼是一个道理。” “也罢,是我多想了。” “师父你多想什么?” “多想着,我怎么会缺心眼的,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抬手刮了我鼻梁一记,正想说他好生奇怪间,瑾瑜公子却把那玉盒子亮在了我俩间。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什么是天颜神卷册?怎么宝贝到了手里,却认不出它来了。” 这便是天颜神卷册? 我忙夺过来又细看好一阵,可翻来覆去,上面都是空空无物一片玉白,并没有瞧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倒是瑾瑜公子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的我,一脸乐哉,等我显出了不耐烦感后,才从我手中取过天颜神卷册,解释到这玉册的来历。 “或许会让人你失望,这天颜神卷册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更不是藏宝图,其实就是卷美人图。三十年前,大历曾出了一位了不起的画师名叫墨子卿,最擅长的就是人物丹青。他墨笔下的人物,可谓是堪比真人印刻在画卷中般传神,栩栩如生;这本天颜神卷册,便是就是出自墨子卿之手。” “大费周章半天,我还以为师父来寻什么了不起的宝物,原来就是卷美人图啊。” 丧气间,我忽意识到什么有趣的事,忙打趣上瑾瑜公子“莫非里面墨子卿画得美人,是师父的心上人?” “你倒是会乱点鸳鸯谱。虽是本美人图,但这册天颜神卷中所画的三名女子,确大有来头。” 瑾瑜公子此时执起天颜神卷册,手指在光洁的玉卷上游走着,顿时先前还空无一物的玉册上,如晃动地的水镜一般柔动起来;白如羊脂的玉册上,不知何来的七彩烟气,凝聚不散逐渐转浓。不消多时便在玉册上显现出三位仙姿出尘的女子,一女抚琴,一女弄萧,一女起舞。 那惟妙惟肖的神态,那一颦一笑的灵动,那美轮美奂的画面,全然活在了众人眼前!那活灵活现展现的皇宫盛景,跃然于玉册之上,仿佛三位女子就是住在这玉册之中一般。 “师父,这——这是活的?还是幻象?!” 失声惊叹的我,不由地惊诧到眼前的画面,这天颜神卷册感觉就是活的,把三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收在了里面。 “其实这玉册并不是活的,正如你所说,可认为只是幻象而已。墨子卿八年前完成了三美歌舞图后,与一位高深秘术师携手,耗费近五年之功才造就成眼前的这卷天颜神卷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三美乐舞 见我对这天颜神卷册格外感兴趣,瑾瑜公子又细细地解说上。 “这卷玉册说得直白些,不过是一个装着精妙机关的匣子。里面蕴藏了近千张薄薄的玉片,而玉片上刻着神色不同的人物丹青,并带有细如发丝的孔隙。层层玉片间填充着七色秘烟,彼此不混不合,游窜在那发丝般细的刻痕中。当手指在玉册上游走,就触发机关带动薄薄的玉片移动,这一张张紧紧衔接的丹青就跟着翻动起来,产生了视觉动感,以为这画卷上的人物是活的。” 按着瑾瑜公子教授的法门,翻阅着玉册中的美人图,我惊赞上:“世间竟有如此精妙的机关!太神奇了。” 人之渺,在于不知造化之神奇,其广博而神通。 “师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这位制造天颜神卷册的秘术师,正是我天欲宫中人,我自然是清楚一些原理了。” 难怪他会如此了如指掌! 他天欲宫中的一位秘术师,都有如此精妙的手艺,不知道他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奇人异士为他所用,更让这天欲宫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不过,我现下最大的兴趣,还是在这册天颜神卷上。 画中三位如仙女子,仙颜有魅,浅笑盈盈,在一方亦幻亦真地云海之中,一位绿衣女子轻靠云花碧树下,恣意之笑如皓月当空,轻抚琴弦;一位素衣女子浮坐流云上,朱唇之色灿烂如桃花,轻奏玉箫;而一位红衣女子凌空展姿,拂弄着轻盈地水袖,曼妙起舞。 一副三美仙乐舞图,仙风硕硕,美轮美奂!脑补着曼妙仙音,我整个人完全看痴了。 只是渐渐地,我眼中腾起的惊疑之色,不由聚焦在了那个红衣女子身上,越细观,心头那古怪的感觉越发盛大了。 这位红衣女子,怎么,怎么和自己这般相像!! “她?师父,这个红衣女子怎么--” 瑾瑜公子倒是淡然地在一旁,陪着我欣赏着天颜神卷册上的奇观,想必他已经瞧出了玉册上的端倪,自然如此镇定从容。 “你是想问,她为何长得如此于你肖似?” 我点点头,这玉册上的红衣女子何止与我肖似,玉册上呈现出的一笑一颦,仿佛此时我在对镜自照般奇妙。 “上面的三个女子不仅仙姿绝世,且家世也非寻常人家能比拟,贵不可言。” 似故意吊着我的胃口,瑾瑜公子先指上那绿衣弄箫女子说到:“此女名叫苏清瑶,乃是大历一品太师苏启正苏太师的长孙女,最擅长箫笙管笛,曾被大历京师才子墨客誉赞为“湘箫仙子”;现已嫁于定国公之孙容檀为妻;当时墨子卿为其作丹青画像时,苏清瑶才十七岁,正是妙龄。” 说着,瑾瑜公子修指一滑,转到另外一位白衣女子身上,说到:“此女名讳,想来你有所耳闻,且身份比苏清瑶更贵胄一筹。她便是当时在大历权势遮天,紧捏天子废立的权臣顾家礼之女,为大历嘉康帝清君侧,弑亲父的前任皇后顾莹。” 顾莹,这个名字无端在脑子里一阵紧缩,我当下满满眼中盈着惊错,惊讶着这位令我心动神驰的奇女子,居然是长得这般无邪纯真模样。 手指无端地抚上的白衣女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她已香消玉殒,我心中总是笼着一层淡淡不散的忧伤。 “她笑得好单纯无邪,好可爱,可这柔弱的外表下,不知什么力量让她狠心举起刀刃,走上一条万世非议,褒贬不一的不归路;一面是自己的夫君,一面是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她当时一定很难抉择吧。” 瑾瑜公子道:“已成历史的事,谁知道个中曲折呢?顾皇后未进宫前,有‘清音仙子’的美誉,听闻她的歌喉如夜莺般婉转,如山溪般清灵;可惜这天颜神卷册不能留住声音,顾皇后一死,多少妙曲也随之成为了绝唱。” “是啊,要是能听听她的歌喉,那这天颜神卷册就更完美了。” 喃喃间,我有些失神了。 “既然你对顾皇后有如此怜惜之情,那下面这一位,你可得留心听她的来历了。” 不过是手指轻轻一划,玉册上便出现了那红衣女子轻舞弄花的曼妙身姿,而她那含笑带嫣的容貌,忽然有些刺眼。 “此女名叫李淳元,乃当今大历国相李书云的掌上明珠。她的传奇之处,不仅在于和顾皇后亲如姐妹,且是大历嘉康帝、北燕靖德帝的青梅竹马,并先后嫁于二人为妻。” “先后嫁于二帝为妻?她不是和顾皇后情同姐妹吗,为何会嫁于嘉康帝为妻?这样一来,不是等同于——” “夺人丈夫”还卡在喉中,此时却被瑾瑜公子劫去了话。 “你想错了,李淳元非但没有同顾皇后争夺一夫,反而是嘉康帝和顾皇后多般对不起她。最初嘉康帝为太子时,其原配太子妃可是李淳元,但因权臣顾家礼为扶女上位,暗施毒手导致李家几乎满门被灭;冷宫中死里逃生的李淳元,为报李家灭门之仇,于是投靠了北燕外祖父家宋氏门阀。这也是为什么李淳元会二嫁靖德帝的根因所在。” “可我刚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顾皇后死后,嘉康帝又迫不及待地立了新皇后。那这位新皇后又是谁?” “你说呢?” 瑾瑜公子清雅一笑,一股浓浓的戏谑味浮上唇角。 “李淳元?!” “不然怎么说这李淳元是个传奇人物?北燕和大历的水火不容,还有北燕如今的内乱不息,皆因她而起;她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前后抓住了两国君主的心,并心甘情愿地为她奉上皇后之位。” “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就是世人口中唾骂的‘红颜祸水’?她现在怎么样了,和谁在一起?” “她死了,嘉康帝和靖德帝谁也没得到她;早在一年前渝州湛江那场恶战中,李淳元葬身在江底之中,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红颜是祸水,也薄命啊。” 李淳元的故事,像一本厚厚的史书,我不知为何不想过多地去解读她,大约是初品她故事的滋味,已经很沉重,也很压抑。 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我立马脱口惊问瑾瑜公子:“难道东俊山玉池冰谷中的那具女尸,就是,是那李淳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檐下非议 我这样的猜测,骤时令瑾瑜公子微微钩起唇角,赞笑分毫不吝惜。 “多读书,看来的确有好处。” 的确,这设想是受我这两天所看的北燕地理志所启发。 湛江发源与北林山脉,一路曲曲绕绕,在南端将渝州、云州架江而隔;湛江经过天鹰峡迂回,返回流入云州境内,这流向必经过眼下的甘霖郡东俊山。 而瑾瑜公子刚提过,李淳元一年前丧身湛江,且当下靖德帝兴师动众的在东俊山玉池中挖掘那冰谷中的女尸,除了此女有如此大的魔力外,谁还有本事驱驭天子之心呢?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带着轻视的话,此刻浮现在心头却格外的应景。 以此为契机,我又问到:“难道公子不想知道那冰谷中的女尸,是不是那位可将北燕、大历天子之心玩弄于鼓掌间的奇女子?” “人,我只对有气的感兴趣;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弄清一具女尸的身份,俨然是不划算的买卖,有个大傻子折腾就已经够了,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插一脚搅合呢?没准是空欢喜一场呢。” “这不像天欲宫的行事作风,多好的机会。” “为什么?” 我道:“放眼天下,有什么买主能比得上坐拥万里江山,富得流油的天子?要是天欲宫真能让靖德帝一偿宿愿,别说是金山银山不愁,声名也会在北燕更上一层楼。” 呶呶嘴,回味着先前在内寝中见到的光景,我说到:“痴心人,在唯利是图人眼中换言之就是冤大头,天欲宫若用李淳元敲靖德帝竹杠,稳成。” 笑声不期而至,听起来对人此刻十分畅怀,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是笑我大胆,还是在笑我过于天真? 不明间,我略尴尬地反问到:“师父你别光顾着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倒是说啊。” “没什么不对。我笑,只是因想到我们俩在靖德帝眼皮子底下,公然算计于他,不知他得知后该作何感想。” “好敷衍的说词!” 知道自己再怎么打破砂锅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自己把话题给打住,又闷声不响地把天颜神卷册夺过来,气鼓鼓地看着。 不过,心中的疑惑像面团发酵般,随着玉卷上那张眼熟的容颜而越积越大。 我和李淳元相似到如此地步,难道真只是一时巧合?又或者,我和她间本身就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个猜测,透着隐隐约约的真实感,但让人着实望而却步,不敢过多探究其真伪。 “少瞎猜,你并不是她。” 心中疑浪翻涌正汹间,忽然一只好看的大手探过来,将我手中的天颜神卷册收走。 瑾瑜公子修长的手指不知触动了玉卷上的什么机关,顿时间,那副活灵活现的三美乐舞图在眼前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盒子。 他微微一笑,点着我的额头说到:“你和她最直白的区分,就是她是复杂的,而你是单纯的。” “师父好会说话,连骂人都不带脏字。您这话,不明摆着说我笨,她李淳元聪明吗?” “你这家子气,值得和一个死人斤斤计较吗?” 倒没生气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我说到:“在意,是人对危险本能的警觉。归根结底,我和这李淳元太像了,像得好似对着镜子在看另一个自己。” 揉揉想得发胀的脑袋,我随口问到:“大历的王都不是上京吗?李淳元贵为皇后,不好好地呆在皇宫大内中享福,跑楚城干什么?” “和靖德帝私奔啊。” 戏谑口吻快回了我一句,还没等我浮起个惊愕表情,他又反口到:“也不对。当初嘉康帝一纸休书已休了身为太子妃的李淳元,为报家仇进而下嫁给靖德帝为妃;要不是当时北燕内乱逼得靖德帝败走衢州,害得李淳元被嘉康帝设计,囚于大历上京,以她的恩宠,现在早应该已经是北燕的皇后了。” “师父意思间,李淳元心里爱着那个男人,是靖德帝啰?” “谁知道呢?以旁观者的审美,去探究当事者心情,很无知的。” 虽然被训斥无知,但很明显我此刻人喜从心来,难以掩饰那份开心。 “你很高兴,李淳元心里那个装着的男人是靖德帝?” 我猛点点头:“是啊。有情人虽不能成眷属,但至少现在看来,李淳元的眼光很不错,没再嫁错人。” “倒像你一般,一叶障目,捡到点甜头就不知道什么是苦了。” 俨然,瑾瑜公子这语气是生气了。 我就奇了怪,明明在说别人的事,意见看法有所不同很正常,他为何表现的如入戏般,甚至像是在吃味?!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旦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不管当下情况好坏,总忍不住去探一下别人的心窝子。 “师父,看你的反应,不会是和那李淳元有什么吧?” “胡说八道!” 这一次,瑾瑜公子硬是没留手,一个爆栗子赏来敲的我脑袋老疼! 得了教训还不知收敛,我捂着发疼的脑袋犟嘴上:“本来就是嘛!要是你和她真没什么,大费周章地跑来找什么天颜神卷册?此地无银三百两,活脱脱地睹物思人!” “我看你干脆去茶楼说书算了,脑子里的歪门邪道一套一套的!” 欲扬手再赏我个爆栗子,吃一堑长一智的我立马跳开他身边,与他生分地对峙着;也不知是他动了豆腐心,悻悻地落下手,面色渐渐恢复了些平静。 “估计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今天不说清,以后我有得你猜和论的。要是真和李淳元有什么,也是当初我们天欲宫帮着嘉康帝坑了她一把,满意了吧?” “天欲宫坑了李淳元?如何坑的,快与我说说!” 这等辛秘,我岂能轻易错过?像个跳蚤窜到瑾瑜公子身边,捻着他的衣袖,眼巴巴地盯着他吐露下文。 “十万两黄金,帮嘉康帝拐到一个朝思暮想的美人,你不是挺会盘算的,说说这桩买卖划不划算?” “呃——想想是挺划算的。” 不掩其实地回应到,然心头却不见多舒坦:“人生就是如此无常,往往因为一个大意,一个的波折,从此走上命运多舛的道路。其实,不过是人心欲望不平在作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锋芒在下 泄了些心底话,缓过神的我,径直把这伤春悲秋的感悟打止住。 我道:“师父,如今这天颜神卷册已经弄到手,你想用它做什么?” “吊着靖德帝心头一个瘾吧。” 掂量着手中的天颜神卷册,瑾瑜公子淡然笑笑,又说到:“生意人,凡事走一步想三步,看得长远些才能稳赚不赔;没准哪一天,天欲宫会因这卷玉册,和靖德帝做上桩好买卖。” “师父真会盘算。看来还是我太肤浅了,放眼天下,天欲宫似乎还真没有算计不了的人存在。” “在损我?话老是说得这般不讨喜。” 他唇边的浅笑如新月周围勾勒出的月晕般,淡淡的,但转而因一阵细碎动静,这方恣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天颜神卷册朝我怀里一塞,不等我反应,瑾瑜公子拉着我化成一道疾影,朝来时路迅速折返而出。 “想跑?!” 身后忽响起一声高作的怒喝,擦肩而过的来人立马抽出寒剑朝我劈来;而瑾瑜公子应对间,不过是感觉他覆在我肩头的手力道大了些,一个轻盈地转悬躲开对人的攻势。 须臾缓冲,瑾瑜公子带着我借着旁边一张梨花木跃起,如升龙出渊般,当即破了靖德帝寝殿瓦顶而出。 大喇喇的阳光射来,加之心情紧张,我不由地撇过头躲靠在瑾瑜公子怀里规避;四周,风向溪水湍急地流动起来,吹得我的衣袂滋啦滋啦地作响,脚下一时实,一时空,一时高,一时低,那感觉仿佛坐在秋千般荡漾起来,紧张中透着刺激。 渐渐适应了惊变的我,虚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此时正随瑾瑜公子从一处屋檐顶飞跃向另一处屋檐;瞬间,灵巧地落地,又轻盈地再跃起,好似如鱼得水般遨游在这广阔天地中。 带着我一个几乎没有武功底子的人,疾疾穿行在甘霖郡的上空,瑾瑜公子面不红,气不喘,一次次有惊无险地避开前方障碍,与背后紧追不舍的追兵周旋着。 瑾瑜公子的本事自然不言而喻,然背后之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招惹之辈,僵持追逐了好一阵,居然没有被甩脱,反而隐隐有赶超的趋势。 很明显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瑾瑜公子此时才显出了下风之势。 正心急着如何逃脱对方的穷追猛打,忽然背后响起一声极清亮的哨音,转眼间,前方成排的房屋上骤地冒出好几个拦路虎,截住了我们的去路。 该如何应对追兵的包抄?! 一个念头浮现的时间,瑾瑜公子带着我非但没有继续绕逃,反而对方的围阵中心处停了下来。 “阁下好身手。” 背后亮爽的赞声过后,紧接着响起刺耳的瓦碎声。 我猛回过头,对人的身形容貌便一览无余地落入我视线中。 好个俊俏郎君! 印象中的男子多为阳刚,而此时追赶来的这名锦衣男子,却有着如水般阴柔的惊人面貌;这种阴柔非贬义,阴是相对阳的低调,而柔是相对刚的精致,立于灿灿阳光之中,他人显得朝气蓬勃,英姿飒爽。 星星一样的男子,他的光辉不如太阳般璀璨夺目,从以柔和方式散发着自己的魅力,让人一眼难忘。 他道:“要不是你带着这位姑娘,想必以你的轻功脚力,在下绝对无法阻挡住你的来去。” 瑾瑜公子应到:“天大地大,任我遨游,阁下真以为拦得住我的去留?只不过见今日风和日丽,不想错过这叙旧的好时光,故慢了些脚步等等远送的故人。” 故人?! 我当下的反应,和身后那俊俏的男子一般,惊愕难掩;然瑾瑜公子似乎挺喜欢这样站在至高点的说话方式,又冷不丁给了对方一记挑衅。 “一别数载,荣贞世子似乎没见多大长进,好歹你也是千机老人的关门弟子,难道看不出来,先前我一直故意在压制脚力在等你?” “我起初还以为官邸进了什么鼠辈,不想竟遇到个高手,有意思。” 此时,荣贞世子手中剑锋一垂,抱拳请礼上:“先礼后兵,阁下既说你我乃故人,荣贞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师承何派?” “高姓已抛,仅余一贱名为人称道,世子若不嫌弃,称在下一声‘瑾瑜’便可;至于瑾瑜师承何派,恕家师早有训诫,不可打着其名号招摇。” “看来瑾瑜公子不仅眼睛不方便,连性格也不怎随性方便。” 荣贞世子柔柔一笑,那清亮生辉的眸子忽然一转,落在了我的身上。 “天颜神卷册?原来瑾瑜公子大冒风险,潜入甘霖郡官邸,就是为了我皇兄手中的这玉卷?可惜既然是有主之物,阁下不问自取,那便是‘偷’。” “偷?!” 气势不落半分间,瑾瑜冷冷挑起抹笑意,将我怀中的天颜神卷册拿起,并亮在对人眼前。 “天颜神卷册乃画师墨子卿与秘术师星辰子,费五年之功合力铸就,且铸成之时,墨子卿与星辰子有过约定,一旦这天颜神卷册中的三美乐舞图名扬天下,名归墨子卿所得,而物则星辰子所有,此乃世人皆知之事;如今墨子卿要的声名已得,按约定这天颜神卷册自该收归星辰子所有,怎么就成了北燕靖德帝的囊中私物?星辰子,现下虽闭关在西疆千名山中,可不代表这约定就此作废。” 说着,瑾瑜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以暗标为引,抛给了对面的荣贞世子。 “白纸黑字,立字为据,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此时代星辰子收回天颜神卷册,合乎情理,世子却硬说我是偷,似乎太糟践人了些。” “星辰子,西疆千名山?你是天欲宫中人?!” “想不到我天欲宫一介江湖之流,竟被天家皇族的荣贞世子记挂在心,实乃荣幸之至。不过约定就是约定,即便现下当下是靖德帝亲自来讨这天颜神卷册,瑾瑜受人之托亦给不得。” “场面话别说太多,这卷天颜神卷册对我兄弟意义非凡,天欲宫既然在江湖上打着‘万事可解’的名号,理所当然的,什么事或物都可当做买卖来商量。瑾瑜公子,您不妨报个价来听听。” “无价。” 然分毫不犹豫,瑾瑜公子给了对方一个难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苍云无垢 无价之论,对已是过分标榜,于他是拒人千里;然瑾瑜公子巍然不改的面色,似乎预示着他对这场叫价,成竹在心。 “猖狂二字形容阁下的傲慢,我想再合适不过了。可你别忘了,这里毕竟是北燕,一个由不得外邦压在头上作威作福,漫天要价的地方。” 说着,荣贞世子探出手,强势做出了索要姿势。 “既然谈价钱阁下觉得俗气,那实际点,咱们凭实力论高低;要么阁下和这位姑娘人留下,要么就是留下天颜神卷册,二者择其一。” 瑾瑜公子道:“不愧为盛氏掌家人,心性、气度、胆识都是一等一的过人。不过在下也是个怪脾气之人,心情好,软硬皆吃,然心情不好,软硬皆不吃;越有难度的事情,我越有兴趣挑战。” “我没心情和你磨洋工,一句话,天颜神卷册,阁下是给还是不给?!” 威慑之调如四周忽变急的风速,陡然变调间,荣贞世子手中低垂礼让的宝剑再次亮指上瑾瑜公子。 “谁无心头好?给不了。” 其实早已猜测到瑾瑜公子的回答,然不知为何,我当时还是极希望这僵局间有所缓和出现。 要动手了吗?四下隐隐涌动的杀气,挤弄着我心如鼓作响,不安的目光警戒着随时一触而发的搏斗厮杀。 然正悬心感悟着危险高涨间,忽身侧人一声极细微的笑声,立马划拨了这严阵以待,剑拔弩张的气氛。 “北燕贵族名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荣贞世子的桀骜不驯,坦荡不羁;但在我看来,本是一匹所向披靡的野狼,豢养在天家手中久了,也成了只惟命是从的家犬。盛玉童,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但你似乎还是没活明白,多情总被无情累的道理。” “阁下还想说什么?如果只是些废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口舌,多想想自己的退路。” “从一开始起我就是言明,此番相遇只为故人叙旧,不为争个拳脚间的高低。我只需清楚一点,阿囡的立场就代表着你在北燕的立场,只有我站在阿囡这一边,你我永远都没有动手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你怎会?!!你,你究竟是——” 不过三言两语间,一派肃杀神色的荣贞世子面上忽然有了澎湃惊色;而这突来的变化,似乎与瑾瑜公子刚所提及的,那个叫“阿囡”的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事情,忽然变得复杂而有趣起来。 “苍云无垢,辉月静慧,澹台高瞩,必得其华。” 一首四言绝句,瑾瑜公子以风雅无边的口吻念诵着,融融诗意合入当下日灿风和中,大有超然于物外的势头。 一笑淡然生,然转而,一悲漠然起。 相比我的迷惑不解,此时对峙在旁的荣贞世子,反应更为激烈:“你,你是——” “嘘。” 几声刺耳的瓦碎声,彰显了荣贞世子内心的惶惶不安,而瑾瑜公子只是微微一笑,竖着食指,极淡定地朝对方做了个噤声手势。 “君子看破不说破,您说是不是?” 不明其意的笑浓烈了些,瑾瑜公子再次扬起手中的天颜神卷册,朝荣贞世子发话去。 “玩物丧志,若继续让这天颜神卷册留在他手里,那岂不是辜负了当初阿囡的一片苦心?你我既懂阿囡,便不愿见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你是因为阿囡的死,所以在迁怒于阿曜?你听我,其实——” “不必解释什么,阿囡的死因,我比你清楚万倍;这些年,若我真心要和慕容曜过不去,那他未必见得能熬到今时今日的光景。” “怪不得,怪不得!” 几声骤惊骤疑的感叹后,荣贞世子再也不见先前强势,剑锋一转,宝剑立马收回了腰间刀鞘之中。 神色复杂地盯瞧着瑾瑜公子,荣贞世子似乎顶着极大的艰难,说到:“今日你我重逢,我才明白当初淳元在大历蓟兴郡失手被擒,原来也有你一手私心算计在内。” “这是阿囡的意思,我只是遵照她的生前嘱托,完成她未了的遗愿而已。” “那这么说来,当初荣妃谋害皇子一案,也是你的一手精心杰作?” “已成过去的事情,现在再来辨个真伪,有意义吗?” 荣贞世子道:“意义的确已经不重要,但重点是,人得活得清醒明白。” “这似乎不像你一贯的性格。” 瑾瑜公子咧嘴一笑,微微有些轻视之意,然转而,他亦给上了荣贞世子想要的明白。 “当初李淳元和慕容曜的次子,的确非荣妃所害,而是阿囡为扳倒宋氏所走的一步险棋。她啊,一生活得太固执,总以为慕容氏的血统只要不混淆宋氏在内,那从此北燕天下便可高枕无忧了;可惜阿囡还是忘了,狗逼急了也会跳墙,若是她活着见到今时今日北燕四分五裂的局面,不知该多后悔当初心软的决定。李淳元此女,不仅是她的催命符,也是北燕走上内乱的根因所在。” “你既然事事洞悉如此透彻,为何当初不出手加以阻止?” “北燕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念及阿囡,并暗中相助阿囡,不过是因为那割舍不断,也让人感到深恶痛恨的亲情血脉。” 冷眉一条,瑾瑜公子当即把话落得极重:“若我真上了心,那今日北燕便不是内乱的局面,而是亡国了。不过阿囡一死,这件事情似乎值得我的再慎重考虑考虑。” “我劝你及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管是不是因为阿囡的原因,家国当先,我盛玉童绝不会坐视不理。” “大话别说得这般轻松。在慕容曜面前,你和阿囡都是一个德行,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轻蔑不掩于口,瑾瑜公子再道:“若你真为了北燕未来,那此时就不该放任慕容曜在此任性妄为,在那东俊山玉池冰谷中找什么李淳元的尸首,做劳民伤财的蠢事。盛玉童,我郑重提醒你一句,阿囡的尸骨还在伪帝慕容轩的手中,要不是我暗中派人护着,阿囡早就清誉扫地,晚节不保了!” “不劳你提醒,等我军反攻回燕都之日,我定亲手扒了慕容轩那混账的皮,祭慰阿囡的在天之灵!” “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怕是这一天,终究遥遥无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前尘不忆 围绕着一个叫阿囡的女子,瑾瑜公子和荣贞世子的对话,显然于我是迷一般的晕头转向。 明白了些,又糊涂了些,总之话题间三句之中两句不离仇啊恨的,不是杀这个,就是要那个的命,听得人心一颤一惊的。 此时,荣贞世子放出了个重磅:“当年之事,我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你肯承认阿囡这个姐姐,那说明你和北燕之间,终究有斩不断的关联。何况,你本是——” “不是。” 这一回,忽然轮到瑾瑜公子不淡定了。 “若有关联,那也是孽,是债,是你们这些愚忠臣子们苦心维系的北燕欠我的。我没阿囡那般痴傻,那般大肚能容,我只知道当初谁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中,那我就把千倍万倍把诸多苦痛偿还于他。” “仇恨,真能蒙蔽人的双眼,看来你瞎于不瞎,没什么两样。” 说着,荣贞世子把先前那张契约,丢还给了瑾瑜公子,并说到:“看来真如你所言,今日我没本事从你手中夺回天颜神卷册,那不如大大方方的把这玉册送给你;不然,你这拗性子总觉得我们欠你什么似的,往后更难解心结了。” “你这张嘴,从小毒到大没一天消停过的;倒是我奉劝你一句,别和阿囡一般一门心思地钻牛角尖,你要的,这辈子都只是如镜中花,水中月。” “别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要是再胡言乱语,我的拳头可比当年揍你时,硬多了,也疼。” 荣贞世子莫名脸一沉,眉宇间不由多了几分燥色。 瑾瑜公子冷哼一声,应到:“放心,你心里藏着掖着的那些破事,我还真没多余心思理会。念着当年你庆山舍命相救的情分,我劝你一句,要长长久久地守着一个心思不在你身上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认清现实,并让他时时刻刻离不开你。” “你再挑拨离间一句试试?” 骤喝间,对人莫名向前一步,架势间跃跃欲试。 “别把好心当做驴肝肺,要是我真下定了决心出手,你在慕容曜身边半点好处都捞不到的。” “谁也不是吓唬着长大的。你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倒是我劝你,管好你天欲宫中的一干爪牙,别闲得发慌的跑中原来无事生非;蛇再怎么阴狠,终究是地上游窜的俗物,怎么比得上在天飞龙,尽得天地之广,乾坤之妙?真把我们惹毛了,新账旧账一起算,小心一巴掌下去把你的天欲宫拍的稀烂。” “看来我今天,非得送个大的见面礼给你,才镇得住场面。” 正不解瑾瑜公子话间用意,他忽侧过身来,将手中天颜神卷册塞在我怀里,并低头在我耳边嘀咕上。 “他这人嘴真烦,抓紧我的手,准备随时开溜了。” 愣愣地点点头间,瑾瑜公子倏地探出手在我脑侧抚了抚,原以为他是担心我而做的安慰之举,不想须臾间,绑在脑后的绳结忽然被人轻轻一扯,结散开间,顿时覆在我面上的紫色面纱垂了下来。 仅一瞬间,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骤地爆炸开来,头脑陷入一片空白中。 “你!!” 因为当时脑子迷着,我真没把荣贞世子的反应给瞧个真切;然当回过神时,我人已经同瑾瑜公子化成道光影,没入灿烂的阳光之中。 “临别大礼已献上,想必世子受用无穷;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漫天晴空中,只余一句意犹未尽的别话,而我和瑾瑜公子人早已不知去向。 半个时辰时后,东俊山南麓脚。 坐了大树下沉思了许久,愁肠百结的我昂起头,却见瑾瑜公子安然地仰躺在树杈上睡大觉;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我立马窜起身,朝他大吼上。 “装什么睡,下来说清楚。” “心浮气躁。” 久久后,这安宁山水之间传来一句轻言淡语,可对满心愤懑与不解的我而言,这无疑是中轻视的态度。 心浮气躁是吧?我如你所愿! 想到此,我气冲冲地抓起个石子,狠朝树杈上的瑾瑜公子砸去;然于他而言,我这撒气之举,不过就是猫儿爪般不痛不痒的。 一伸手,他便精准地抓住我砸去的石子。 “带你来此,就是静静心气,不想你不领情,反还用石子砸师父,真真叫人心寒。” “谁叫谁心寒,自己心里明白!” 倔气地撒了通火,我直入话题:“你明明知道我和那李淳元长得极相似,却当着那荣贞世子的面,露出我的真容,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给咱们制造开溜的机会,不然你我能这般安然无恙地在这闲聊?” “说谎!你刚明明是在借我,有意向那荣贞世子挑衅。” 质问一出,只见瑾瑜公子嘴角一钩,人立马从仰躺姿态坐了起来。 折了树枝,驱赶了周遭飞舞的蚊虫,瑾瑜公子不徐不疾地问到:“既然你心里有了定论,那不妨说说,我借你向盛玉童挑衅些什么?我给你批一批,看准不准。” “自然是挑衅着,他们不必大费周章地在东俊山找什么李淳元的尸首,活脱脱的人此时正拽在你的手心里,不是吗?” “可你是李淳元吗?” “我——” 被他这么一反问,片刻间,我不知如何回答了。 瑾瑜公子说到:“李淳元已死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即便你同她长得再像,那也是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再者,我给盛玉童来了这一手,以他较真的性子,还不卖力地把那玉池冰谷中的女尸挖出来,一验真伪?他可不笨的。” “可谁知道那玉池冰谷中的女尸,是不是李淳元?万一不是,那我这冒牌货岂不是摊上了大事?!” “什么时候你这么怕事起来,稀奇。” 他那吊儿郎当的口吻,着实让我上气,然为了把话题继续下去,又不得不忍着火。 我压着心火说到:“关于李淳元的种种,傻子都知道是个复杂烫手事儿,沾染了定没有好果子吃!万一这事传到靖德帝耳中,您觉得天欲宫从此还会有安宁日子过吗?我真不知道你是哪根筋扭了,干起了自找麻烦的蠢事。” “蠢?一盘好棋不过刚开局,就被你定论成蠢事,那看来你还得多加磨炼磨炼。” 笑意一淡,树杈上坐着的瑾瑜公子蓦地多了几分严肃。 “让你明白这些,是让你知道你自己的得天独厚在哪儿。然你现下那些所谓的担心,根本不是问题,因为我太了解盛玉童的为人,你的存在压根就没可能传入靖德帝的耳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你情我愿 瑾瑜公子的自信,忽然让我感到莫名的失落。 “我不像您,事事如下棋般了如指掌,全凭一星半点的苗头猜来猜去,虽有凑巧蒙对的时候,可多数情况下,却成了别人的眼中的无理取闹。其实,我们这样的人只是不想在精明的人眼中显得太笨拙,太无知。” “所以,你现下想告诉我,其实你并不是在同我闹气,只是想清楚我的想法?” 他坐在高处,眺望着山林中的苍翠如碧,虽眼上白绫遮住了双眸中的光彩,然感觉得出,瑾瑜公子把自己放在了极高位。 像只能被世人膜拜的神明一样,神圣而不可冒犯。 他幽幽道:“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为另一个人拼尽全力,或多或少,都带着不可言说的企图。” “金钱,爱情,权利,师父若要我猜选,那荣贞世子的企图,也只剩下权利可选。” “很中规中矩的猜测,然放在盛玉童此人身上,显得太过平庸。” 我疑道:“不为谋取更大的权利,他为了什么?难不成为了爱情。” 反问间我嗤笑,他却骤然朗笑出声,一瞬相交间,我面色如山林中忽飘起云雾,满是震惊。 “不会这般巧吧,他难道真对靖德帝有那意思?” “世上种种之事,本无巧不成书,有什么不可能?男女为衍,合乎阴阳,所以人往往拘泥于常理,以致于看不到内在根因。” 一口气从嗓子眼中冒出,无端被惊心冲撞,散成无数股岔气,震撼得我惊眉呆眼。 好半天从这惊闻中挣脱,我有些忐忑地问到:“因为荣贞世子对靖德帝抱着别样心思,所以您才这般笃定,他不会把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 “这事很难推敲吗?若你把盛玉童当成个女子来思考此事,其实他的心思,就一点不难理解。” 唇间染开春水般柔和的笑意,瑾瑜公子继续说到:“没有了李淳元的阻碍,盛玉童便可长长久久,且名正言顺地守在慕容曜身边,可若多了一个极相似李淳元的你,盛玉童会如何应对?” “他会守口如瓶,在靖德帝面前只字不提我的存在。” 答案,在豁然中脱口而出,震惊然也特别顺理成章。 我再感叹道:“痴心害人,如今看来,这事儿上别没有性别之分,只要是陷进去的人,都会变得极其敏感。靖德帝若真忘不掉李淳元,那从另一个角度讲,荣贞世子就是在利用他的痴心,在钻牛角尖。” “你我毕竟不是盛玉童本人,体会不到这钻牛角尖的快乐。或许,这段来之不易的空档,是盛玉童最接近心中梦的时光,不如再让他甜甜的醉一阵;那样颠覆苦来时,梦才会碎得更彻底,更让人癫狂。” “看来,你当时对盛玉童的种种警告,并不是犹豫不决,而是早已经决心在北燕闹出个天翻地覆来;而我,将是你所以计划里的一颗绝杀棋。” 垂下头,我默默地摘下面上的面纱,任其随着来往的山风飘向远处;然心中腾起的寒与凉,一点点地从内心深处透散出,苍白了我的面。 被人如棋子般利用着,培养着,心中纵使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愿,然却丝毫逃不出对方对我的掌控。 除了接受,我还能怎样?他收留我在天欲宫中,不就是期望着有一天我对他有所回报吗? 想到这一点,心中的难过,忽然减轻了许多。 “师父,北燕在您心里,过去烙下太多不可磨灭的记忆吗?” “你好像问过界了。这些事,不是你该关心的范畴。” 我淡淡一笑,道:“难道您听不出,我此时已是下定决,想心真心实意帮你一偿夙愿?我有着和李淳元极相似的容貌,且没有记忆束缚,那模仿起她来,便更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天欲宫当初救我性命,其目的不正是在于此吗,宫主大人?” 倏地,对人纵身一跃,下了树。 “你刚才叫我什么?” “宫主大人。” 他一声极不和谐的挑扬声,并没有让我感到丝毫惧怯,反而更从容地反问上:“难道我叫错了吗?” “没叫错,但这个称谓,似乎一点都不适合你。” “人,贵在难得糊涂。其实一开始我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后,也并没有觉得多意外,反而有点暗自庆幸,庆幸着自己撞上了你严苛背后的温柔一面,可以仗着它,继续糊里糊涂地度日。但,现在不行了,因为天欲宫的无垢公子有了烦忧,有了野心,我就不能一成不变当那个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君惜了。” 深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我灵性一笑间,伸出了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知道,曾作为君惜师父的瑾瑜公子,多多少少也有真挚的一面;然棋子就是棋子,不管它多好看,多得人心,若不放在棋盘上,它终究是一无是处的东西。人,都有其看中的东西或事,权衡之间,我只能说,我没那么大的重量让宫主大人放弃心中宏愿,也不配。” “棋局虽开,但不代表一定要走完。局是会变的。” “没这个必要,您也千万别停下来。” 不管瑾瑜公子愿不愿意,我径直握住他的大手,把手约定上。 “人生本就是各自的,路在脚下,不管前路如何,都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若说有什么自私,别觉得愧疚,因为人性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就像,您没义务为我放弃什么,而反过来,有一天我寻找到自己的去处,也会义无反顾地脱离天欲宫掌控,甚至是背叛你。” “那我岂不是捏着一颗随时会反咬自己的危险棋?” 面肌微微一抽,他的反应,过于敏感了些;而再我看来,不过是需要重新审视一段关系那般简单。 “至少现在,我是心甘情愿地操控在您手里,就像你说的,局势未来会变化,过早对一个人下定论,俨然是不明智的。须知,能充分地发挥自己当下掌控的优势,这才是一个能应对瞬息万变的对弈人。” 缓缓地抽离他的手,我说到:“对您,我现下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宫主大人在决定每一步棋如何走时,不要让君惜太手足无措;要老是这样的话,我很容易在棋盘上迷路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过界关心 东俊山的夜,没去了尘世的繁华,在盛盛月辉中,洗涤出了平复燥心的宁静。 费劲地的爬上一棵野李树,在一硕果累累的枝头挑了半天,摘下枚青皮李子放进嘴里咬上一口;那滋味,讲真的,酸爽得我上下两排牙不住的打颤,嘴里酸水直冒。 难下咽是一回事,可当下肚子饿得呱呱叫;敌不过五脏庙的闹荒,我还是硬着头皮将酸李子塞进嘴里小心地嚼着,并继续在枝头上摘选着。 “这叫涩李,就是熟透了也难吃的要命,亏你真下得了口。” 忽然,李树下传来句埋汰,一时惊慌加上高处不胜悬晃晃,我立马像只胆小的猴子似的抱紧了树干,防止枝丫继续晃动。 小光笑道:“活找罪受,下来吧你。” 等晃动过去,我扭低下头埋怨去:“别一个劲的催催催,这么高,我怕着呢!” 说着,我就像一只蜗牛般,一蠕一缩地从李树间向下爬。 落地时,大约是高度没掌握好,我趔趄一歪,稳是稳住了,可先前费力采摘来的李子却撒了一地,瞬间没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已经在小光面前够狼狈了,此时我真心提不起勇气去捡那些散落的李子;丧气地拍怕满身灰,有些不悦地质问上她:“你来这儿干嘛?别说是因为担心我。” “还真被你说到点子上了。刚见你偷偷摸摸地从营帐里溜出来,我就好奇地跟上来,看看你究竟想搞什么鬼。” “嗬,你还真闲的发慌。” 掸去身上的灰,我正寻思再上哪儿弄点填肚子的东西,不想小光此时变戏法似的,向我递来了一只烤兔腿。 “这东西可比那涩李可口多了,嫌弃不?” 一口清唾沫猛咽下肚,嗅着那烤兔腿的焦香味,我一双眼不住地在四下里张望着。 小光一把抓起我的手,将烤兔腿塞在我手里:“少疑神疑鬼了,这烤兔腿没毒,周围也没人盯着你,放心吃吧!” “就属你话最多!” 假意地埋怨了句,我立马不客气地咬了口,那弄弄的脂油和嫩香的滋味,立马占据住我的口腹。 真香! 得了口好滋味,我吃得更见来瘾。 小光靠着野李树,打趣上我:“我就搞不懂了,先前人家瑾瑜公子好心好意给你烤了只野猪,还让你第一个挑好的部位吃;你不领情就罢了,反而给人家撂脸子是什么道理?” “我哪有给人撂脸子?别乱说。” 一口撕下大块兔肉,我毫不拘谨地在小光面前嚼得得劲。 “行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眼力价的都看得出,瑾瑜公子是耐着十二分耐心,处处在迁就着你;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喜欢假清高那一套,非要搞出点事端来才甘心。” 我微微一惊,拿着兔腿急问上:“出什么事了?” “就是怕出事,所以夏蝉大人悄悄嘱咐我跟过来看看;你啊,从前老说我是个不安分的主,如今看来,你也有让人不省心的时候。” 说着,小光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我面前逗了逗。 “说说吧,你和瑾瑜公子到底怎么了?夏蝉大人那头,可是等着我给答复呢,你总不能让我回去没法交代吧。” “你什么时候和她走得这么近?” “就刚刚。我可不像你噢,能耐着,把一干人得罪个干净。问你话呢,别跟我装蒜充楞。” “能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净瞎想。” “是我们瞎想吗?这些日子谁瞧不出,你和瑾瑜公子出双入对,如胶似漆的——” “喂喂喂,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双啊对的,什么如胶似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我师父,教我本事间走得近了些,也不至于传得这般难听吧?” “师父?” 此时,小光哼哼一笑,把话说得弯酸刻薄了些。 “师父又怎么样?我知道,你师父也是个男人,且他徒儿还是个美若天仙的俏娇娘。” “滚!越说越不沾调了。” 一时间被小光的话堵了心,我提着未啃干净的烤兔腿,扭头便闷声声地朝山崖方向走去。 “我胡猜?不是吧,不然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故意在避嫌?!” 面对她的喋喋不休,我上气地说到:“我的事轮不到你多操心,我和他好不好,坏不坏的,碍你什么事了?真够无聊的!” “是不是因为暮雪大人的关系?我看她一直在瑾瑜公子身边缠着,明着暗着献殷勤,故因此而吃味了?” 当时真一时火上头,我立马抄着兔腿了的骨头,塞了小光个满嘴。 “问我什么味吗?就是这个烤兔腿的味!” “呸呸呸!” 跟沾了屎般嫌恶,小光当即将嘴里兔腿骨丢个没影,怒冲冲地朝我撒气上:“你就是个软货,心里不痛快还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满不在乎的样子,恶心不恶心?” 我脚一定,也是端起了认真态度:“看不懂的事情,就别一个劲儿的往心里揽。装?要我真装起来,那现下也不会如此风平浪静了!” “你对瑾瑜公子,真没那意思?” 反复盯瞧着我,片刻后,小光抱着真假难辨的态度反问上我。 我冷冷一笑,应上:“带点脑子吧,你也看出瑾瑜公子和周暮雪什么关系,我还会傻着劲儿去掺和?我这条小命在周暮雪手里,可不够她折腾的,我还没忘自己是她院中的应客。” “那你和他是——” 我立马警告到:“不该问的就别问,知道了,没什么好处的。瑾瑜公子,绝对是你招惹不起的人物,别一时头脑发热,削尖了脑袋贴上去;搞不好,脑袋什么时候飞了也不清楚。” “嗬,我怎么感觉跟着你,摊上事呢?” 没顾忌上小光是个什么个迷糊劲儿,忽然远处传来阵叮叮咚咚的声响,钩住我的注意力,我迈动脚步朝声源处寻去。 在声音的指引下,我和小光穿过一片密林,出现眼前的,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 而立在这断崖上,那叮叮咚咚的声响却不绝于耳,且响彻整个静谧空间。 “噫,上面好像有人?” 此时同样注意到四下古怪的小光,先我一步,注意到对面山崖峭壁上的动静。 只见高于我们十几丈的对面山崖上,一个男子腰身系着麻绳,悬在峭壁间,拿着铁凿子在僵硬的石壁上锤刻着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崖上痴者 荒郊山林,人迹罕至之地,眼前所见所闻如何不叫人好奇? 空中弦月渐渐浮出云头,皎洁月光将这寂寂黯沉的山谷照得透亮了些;借着月光端详着男子在崖壁敲凿过的痕迹,形状古怪,扭扭曲曲地连串在一起,似乎是某种异域文字。 “他在崖壁上刻什么?字?!中原有这么古怪的文字?” “是天竺梵文。” 小光诧异万分:“梵文?你看得懂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静心分辨了片刻,也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意思我不清楚,不过我猜想,他现在刻得应该是某部佛经。是多么诚心向佛的人,竟不分昼夜的在这险地上刻经,真奇了。” “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心头猛一颤,还来不及阻止小光什么,她就将手扩在嘴边,高声地朝崖壁上的男子唤去。 “喂,吵死啦,叮叮咚咚敲个不停,要不要人睡觉的!” “你发什么疯?东俊山又不是你家后花园,人家爱干嘛干嘛!” 拉着小光退缩到大树下,不料这妮子相当闹趣,立马摔开我的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地盘,凭什么问不得?谁叫他大半夜的扰了本姑娘的安宁。” 说着,小光更加卖力地朝崖壁上的男子唤去:“还敲,有完没完的?!” 和我意想中的一样,对人对小光过于冒昧的态度,显出了不予搭理的态度,继续旁若无人地在崖壁上刻着经文。 不搭理,从某种角度讲就是轻视,小光素来争强好胜,自然当下是咽不下这个恶气:“跟我装聋作哑是吧?行!” 未吃透小光口中那个“行”字所谓何意,只见她忽侧颜嘴角间染开一抹阴鸷笑,两支袖箭就冷不丁从她抬起的手臂间飞出,直朝崖壁上悬吊着的男子射去。 一支袖箭从男子腰间空隙穿过,不见踪影,而另一支袖箭,像某种警告和提醒似的,刚好射嵌在男子刚刻好的梵文字上。 而此时,山谷中回荡地叮叮咚咚的敲凿声顿时荡然无存,宁静如潮回涌般占据上整个山谷。 小光傲娇地回过头,朝我说到:“看,治听不懂人话的犟头子,就得狠。” 正不知如何接小光的谬论间,忽然一道暗光从崖壁上如疾电袭来,我下意识地紧张高涨,拽上小光就朝内猛退了一步。 果不其然,须臾后小光刚占的位置,“嘭”地发出了声分金断石的爆响;定睛一看,这暗袭来的东西,竟然是小光先前射出的袖箭! “别再挑衅他,这人你惹不起的!” 心中频频传来危险警报,趁事态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忙替小光开口赔上不是。 “阁下息怒,刚是我妹妹不懂事,扰了你静心刻经的兴致;我代她向您赔罪,这便离开!” 话毕,我立马拉起有些闹扭的小光,准备撤离这是非之地。 “等等!” 脚才刚抬离地面,背后一声带着急促的喝止,顿时让我如中了定身咒般僵住了身形。 口舌生麻的我,压着慌张,净捡些好听地应付上:“阁下是如此敬佛之人,想必心胸亦是宽广似海,不会与我们的莽撞之失多做计较的。告辞!” “我记得你的声音!是你嚒,淳元?!” 刚急行不过两三步,可背后穷追猛打而来的话,顿时如当头浇下盆冰水,将身形仓惶的我再次定在原地。 他刚叫我什么来着? 脑中思绪翻涌如激浪间,小光不合时宜地凑上话:“他,他好像是在叫你?看情形,你们认识?” “不认识!” 下意识否定间,对面崖壁上又传来急而亮的声音:“姑娘,我没有半分恶意!你能不能现身相见?太像了,不,你的声音和她简直一模一样;一眼,一眼就足够了!!” “物有相似,人有相近,阁下幻听了也弄错了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别走,等等我!” 面对我的拒绝,崖壁上的男子显然是惊惶无比,紧接着四下安宁山谷中,回荡起刺耳的落石声。 “他,他疯了吧,不要命了不成?” 被小光惊心地提醒了声,我蓦地压不住好奇地扭过头,便再次朝对面崖壁上眺望去。 只见那男子在悬崖峭壁间,不断地下放着绳索,试图与我们这一边的山崖视野齐平;可惜的是,他的带来的绳索似乎有限,下到我们身处大树的树冠位置,他便不能再下探半寸。 左右探寻了片刻,那试图接近我的男子,居然开始动手解自己腰间系命的绳索! “公子你别做傻事,下面可是不见底的深渊!” 也不知起了什么善心,我当即喝止住他的愚蠢行为。 我继续劝阻上:“你大冒风险下崖来,就为看一眼我的真容,但你在冒进前可想过,如果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涉险吗?答案很明显,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枉送性命,不值得。” “你或许说得对,枉费我这些年来刻写心经万遍,却还是压消不了心中的魔障。” 自嘲之后,忽然这山谷中又响起极悲凉的笑声,染得山林无色,月光失华。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一点痕迹。”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解开腰间绳索,纵身一跃那一幕,我反射性地规避过不敢看有何结果。 “人还没死。” 似乎会意到什么,小光抓住我发抖的手,一边暗中安抚,一边又在添油加醋着:“那么窄的崖口,他居然能站住,不过下一次跳,有没有刚才的好运,就难说了。” 心跟在油锅里反复煎炸着般难受,虽然男子心中牵挂与我无关,可谁见了这一幕,又能无动于衷呢? 何况,我本心越发清晰的告诉我,我不想他为我枉送性命。 趁他在下定决心再跳之前,我立马出声阻止上:“你别再往下跳了,我出来见你便是,好好在那呆着!” 说着,我便鼓足勇气,准备从遮天蔽月的大树下走出去。 忽然,背后冷不丁地探出一只手,大力扣住我的左肩间;我惊然回头,便见瑾瑜公子沉色深深立在我背后。 而紧接着,他身边的夏蝉朝我不明深意地笑了笑,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越过我所在的位置,走出了大树遮蔽的阴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心无所安 只见夏蝉走出大树阴影的遮蔽,在皓皓月光照耀下,昂起那张清丽无邪的脸,直面上危立在悬崖峭壁间的男子。 夏蝉问到:“公子可看清,我可是你要找的人?” 夏蝉的声音!! 不止是我,连此时旁观在侧的光,也是一副疑浪翻涌的惊愕表情,与我一左一右地张望着瑾瑜公子,企图他能解释当下的怪象。 而他却沉稳如佛地立在我身边,冷着脸,手依旧不松地扣着我的左肩。 “你说得对,终究是我自己起了魔障。” 立于峭壁上的男子忽明眸一缩,莫名地陷入了失落,那感觉,仿佛世间万物都将其孤立,如他当下的处境般,无路可退,也无路可逃。 “光,你留下来,协助夏蝉做好善后。” 冷冰冰,清淡淡地交代了句,瑾瑜公子便不由分说地拽着我,朝下断崖的回路折去。 我人跟掉了魂似的,以不变速度,跟随着瑾瑜公子时快时缓的步调,穿梭在这片东西南北难以分辨的茂林中;一阵后,因脚下不留神,绊住什么东西的我,当场跌扑在地。 而瑾瑜公子的反应,不过是定住脚步并拉住我的手,有些冷漠地旁观在前。 半响过后,他一句不冷不热的探问,在这幽静的茂林中想起:“清醒了没?” 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缓过神来的我,应答上他的问话:“他是北燕靖德帝,慕容曜?” 暗影中掩去表情的瑾瑜公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而心中想要的答案却越发沉淀地清晰。 挣脱他的手,我也顾不上自己身处何地,席地而坐地揉上自己的膝盖:“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也能遇上真龙天子,看来我和他的缘分还真是匪浅。” “你既然已知他就是靖德帝,为什么刚才还要做现身相见的蠢事?若不是夏蝉精通腹语拟声,怕是刚才没那么好糊弄。” “如今这个世道,有没有沦落到见死不救的冷漠地步,但至少我不会袖手旁观。” 痴痴应了声,我将一口气反复匀了好几遍,又说到:“况且天欲宫在他身上编排了重头戏,若他在未开戏前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让公子您太过扫兴?” “所以,你就因为此事在和我赌气,故意在疏远我?” “我不是孩子,事事都拿赌气作性格,与人要价。” 莫名间觉得有点冷,我将双膝并拢,两手成环地将自己拥抱住,企图保留住心中逸散的温暖。 我慢慢说到:“审视清自我,回到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才是一个理智而成熟的大人。我总不能老想个孩似的,等着公子施舍垂怜度日,要慢慢学着自己站起来,稳住脚跟走自己的路;总被别人扶着,搀着走路,那样摔起跤来,更疼。” 摩挲着我发凉的双臂,我幽幽补上:“我很怕疼的。” “既然你想得如此透彻,那你可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结局在等待你吗?” 略惊地昂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影,隐隐地看见空中那轮光华盛盛的弦月;照着它的模样,我在自己唇间勾勒出相同形状的笑靥。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而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对公子而言,都是稳赢不输的结局。” “那你对慕容曜,如今有几分上心?” 极考验人心的一个问题,我没觉得是个嗤嘲,反而静下思扪心自问着,到认认真真思考起自己到底对这个人有多少在意。 他身份贵胄,为北燕一方霸主。 他英俊潇洒,为无数女子倾慕。 他痴情专一,为天地乾坤动容。 我在意到的慕容曜,似乎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无可挑剔;可同时我又觉得莫名觉得失落,因为他的一切完美,都是为那个已故的李淳元而存在的。 而我的可悲,也是心中症结所在之处,便是我无奈于命运的安排,要借着别人的身份去窃取一个男人的心。 “十分的在意,却也十分的想逃避。” 我能给出的答案,如今也只能如此。 此时,瑾瑜公子蹲下身,任静谧徜徉了片刻,摸着我的发顶,忽发出了一声轻微叹息:“你怎么这么笨,不知道变通呢?怎么教都教不会,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探出手,用绵柔的力道将他摩挲在我脑顶的大手,一点一点地挪开,凝成了种带着尴尬的僵持。 “因为太笨的人,通常都不贪心的,她不喜欢事情复杂化。” “瑾瑜。” 正在气氛变得越加为妙间,一抹光亮照射而来,我松开瑾瑜公子的手腕抬头望去,便见周暮雪提着灯笼走了上来。 “君惜怎么了,坐在地上,可是受伤了?” 不合时宜的关心,让我莫名心头一紧,随即回应上周暮雪的关怀:“不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关系。倒是我一个人让这么多人担心惦记着,有些过意不去。” 说着,我便对着蹲着的瑾瑜公子,径直站了起来;这样高低不协调的相处姿态,一瞬间,又把气氛搅得窘迫万分。 我假意不知的提醒上:“公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回营帐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君惜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这忽来的体贴,真叫人不习惯,你说是不是瑾瑜?” 心头一颤,可面上还算沉稳,我佯装无事调头朝来路望去,恰好遇上善后归来的夏蝉和光,立马快步迎了上去。 “夏蝉,刚真谢谢你替我的解围。” “事一桩。” 夏蝉热络地拉住我,人前装出副亲密无间的要好样,趁周暮雪不注意间,又凑在我耳边轻言了句:“我和光都听见了。” 倏地,我的淡然功破定,相较着夏蝉打趣之笑显得格外僵硬。 夏蝉也是个明心人,见情况不妙,径直拉着我超了个前;等见周暮雪等人被我们俩甩了一大截后,她这才猫着声线同我攀谈上刚才的所见所想。 “姐姐何苦这般要强呢,非要等公子把心底话明着说,你才甘心?” “我为什么要不甘心?夏蝉,有些事你非要想歪,我也无可奈何。” 夏蝉扭头瞧了瞧后头跟着的人,又朝我摇摇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姐姐你真起了不甘心心思时,空子已经被别人钻得满满当当的。” 这一刻,我除了干干傻笑外,别无他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瓜田李下 我觉得,避免是非的最好方法,就是少说话,多充实自己。 因为之前欠了多欢一个恩情,为了践诺当初我的承诺,我最近开始醉心于医术药性的专研,不想意外地解锁了个新本事:对着可救人也可害人的岐黄之术,我好像挺有天赋的。 上百种药性不同的药材,不仅短时间内烂熟于心它们各自的产地,作用,成色,药性,禁忌,渐渐地,我还能对照医典中各类杂症症状的描述,配比治疗所需的药材;一开始吧,我配写出的药方和医典中的治疗方法有所出入,但随着我不懈专研推敲,出入越来越间,许多时候还衍生了许多另辟蹊径的解疗法。 当然,我也不是盲目自信着在医术上有着过人天赋。为了求证我配比出的方子是否切实可行,每每到了一个地方,我总喜欢和当地一些有名的大夫进行交流切磋;取长补短间,我的医术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在进步着。 昨日遇上一个云游四方的老医者,我俩一见如故间在沁心苑畅谈了整整一日,关于医术上的话题,大到万千世界之广博,到自我修行领悟的心得体会,我们这一老一少可谓是无话不谈,推心置腹;意犹未尽间,无奈老者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任我百般挽留也劝阻不了他老的去意。 今早临别送行间,他老就着我昨晚提及到的多欢病情,连夜给我写了一个可试之方,并提及了一味罕见的药引:蛇婴果。 老者言,蛇婴果其实并不是什么植物果实,而是由一种喜阴喜湿的植物地脉幽花异变而来;这种奇花因为难靠根系汲取的营养供于生长,为了存活,所以地脉幽花衍生出一种奇特的生存手段:通过花蕊产生的异香,捕杀其他活物来补充生长所需的营养。 而天地万物,生存之道本相辅相成,有地脉幽花生长的地方,必然存在一种叫赤鳞蛇的毒物;这种赤鳞蛇因为个头,不易捕食其他动物,所以总喜欢寄居在地脉幽花的花蕊之中,分食此花异香吸引来的猎物。 同样的,赤鳞蛇也喜欢将蛇卵产在地脉幽花的花蕊中,当幼蛇孵化时,有极少部分幼蛇因地脉幽花谢蕊凝果时,被其分泌出的香液包裹同化住,长成类似琥珀松蜡裹虫之类的异变果实,久而久之后,便成了所谓的蛇婴果。 九年前,老者曾在云州太和郡瀚澜山偶得过此物,并用其入药,成功治愈过一名幼童的缓生之症;一听此事,我自然是喜不胜收,想着蛇婴果必定对多欢恢复真身有着莫大帮助。 送走了老者后,抱着去瀚澜山碰碰运气的念头,我当即兴冲冲地去瑾瑜公子的住处,准备找他商议此事。 刚到瑾瑜公子的寝屋外,手还来得及敲门,紧闭的门扇“滋啦”一声敞开了条缝子;门缝内露出的,竟然是周暮雪的脸! 四目相接间,或许是气氛忽变得极为尴尬,我当即惊慌地朝后连退了两三步。 “你是来找瑾瑜的?时辰尚早,他此时还没起身呢。” 媚眼如丝地扫了我一眼,走出的周暮雪,俨然眉眼嘴鼻上,都写满了暗暗的得意。 她拢了拢松松垮垮的外衣,再问到我:“是急事吗?若真是急事,我可以帮你进去通传一声;不过瑾瑜他有睡脾气,贸然被打扰好眠,他通常会发火的,你自己心里悠着点。” “不急,不急,等公子睡醒了再说也不迟。” 那尴尬,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被一群马蜂追着围着叮蛰般难受;我此时还不至于白目,周暮雪此时明显在跟我炫耀着,她昨夜和瑾瑜公子睡在了一处,叫我识相点赶紧滚蛋,别妨碍他们俩增进感情。 福身一敬,我赶紧掉过头,朝来路急冲冲地折回。 “君惜。” 刚匆匆下了石台阶,背后的周暮雪,柔柔甜甜地唤住我。 我定住脚步,愣愣呆呆回过头张望上她,此时她的笑靥越发明媚灿烂。 “其实你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也不一定非要麻烦瑾瑜,我也可以帮忙的。” 她这话什么意思?! 真好心,还是有意无意地在向我挑衅。 费着脑筋想了想,我总觉此时的周暮雪,更有向我宣誓主权的意思。 她在提醒我,瑾瑜公子是她的男人,叫我别老有事没事的缠着他?越想,这个暗示越发明显。 我点点头,说到:“要是不记什么恩情,我倒是很乐意找你帮忙;不过要是因为一些有的没的事扯不清,加剧你我间的嫌隙,我看你的好意还是心领了。井水不犯河水,大原则不可坏。” “很多事,一是一,二是二,只要有心,就没有所谓的‘扯不清’。关键还看当事人原则底线清不清楚,分不分明。” “从没介入的人,怎么又算得上当事人呢?我这人,讨厌麻烦,尤其是不清不楚的事情。” 匀平了心中那口吊着的闷气,我恬淡而笑告上别:“走了,暮雪大人您自便。” 快步地溜出瑾瑜公子住处所在范围,我“唉哟”一声长吁了口气;不想心里乱糟糟地一团还没收拾规整,有人就迫不及待凑上,给我添堵。 “姐姐这下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一见莫名出现在身侧的夏蝉,我的三魂七魄差点没吓出躯壳:“你哪里冒出来的?人吓人,吓死人的!” “瞧姐姐说的,好似自个真做了亏心事般。” 一把环住我的腰,夏蝉嬉皮笑脸地在我身边闹趣上:“姐姐,女人万万不可丢了自信和底气,那样会被人觑了去的。” “你觉得我真在意吗?还有刚才你说的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偷谁家的鸡,蚀了谁人的米;丫头,若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一个劲儿瞎叨叨,很没礼貌的。” 夏蝉嘟囔到:“我刚可看得清清楚楚。要说没礼貌,没家教,周暮雪那丫头绝对是一流;不就是趁姐姐不备爬了公子的榻,她也就这能耐,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归说,你可千万别把我拉下水。再说,你家公子的宝榻,从头至尾不是我占着,谁稀罕谁睡去,真于我无关!” 撺掇在我身边,夏蝉娇声娇气地问上我:“真不在意?我看未必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情本自心 人的心理是个怪圈,你可以否定某件事情九十九次,然只要一次稍不注意的妥协,那你之前九十九次否定做出的努力,都将成为白费。 而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总是那么的无聊,老关心和好奇着别人的想法,并以此为乐。 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我反问上夏蝉:“推己及人,我也可以认为你是因喜欢瑾瑜公子,所以故意与周暮雪处处作对。” “喜欢我家公子?荒谬,根本没可能的事!” 下意识间,夏蝉摆出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否决我的说法。 然其反应,正是我想要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笑说到:“看吧,面对别人毫无事实根据的推测,强加来的臆断,你也觉得心头很不舒服,不爽快是吧?那你先前那样议论我和瑾瑜公子,不也是一个道理?!” “我们俩怎么能相提并论?” 反应倒是极快,一个眼珠来回的时间,夏蝉忙说到:“明眼都看得出,公子对待你是有别于其他人的,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难道因为瑾瑜公子喜欢我,我就非得按照别人的意愿,必须喜欢上他?” 被我反呛一句,顿时间,夏蝉在跟边哑口无言。 话题站住了脚,我也不急于灌输她什么,拉着她走到一方净蓝的池水边同坐下,捡着把碎石子,一个一个有序地朝平静的池子中投去。 我望着不断向池子四周扩散开的涟漪,等气氛酝酿地足够心平气和,才开口说到: “感情这事儿,不是讲究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出由人怂恿,无端起哄的独角戏了?对,我也不是什么木头,能感觉得出瑾瑜公子对我抱着别样特殊;可心长在他身上,我有什么办法抑制呢?难不成让我没羞没臊地指着他说,公子,不准你喜欢我,我根本不配你的。这话别说他听了尴尬,我也觉得丢人。” 又投了一块碎石子进池子,开着那重新漾开的涟漪,和先前的旧波纹抵触在一起,我的心亦如这涟漪般起了矛盾。 我道:“感情的事万不能勉强的,虽是句老生常谈的话,但很多人面对起来却总无所适从。他有权选择心向着我,我亦有权利选择受于不受,然碍于种种特殊,我又不能太直接的拒绝他的心意;眼下除了尽力避嫌,装疯卖傻,你说说,我还能怎么办?” 看着满脸纠结的夏蝉,闷声不吭地坐在我旁边,我笑了笑,说到:“你也回答不了吧。夏蝉,男女之事就是件复杂难解的事,所谓的旁观者清,不过是流连于表象的肤浅;所以很多时候你们的热心和帮忙,反而会越帮越忙。” “你也把我说糊涂了,像公子这般优秀的人,多少女子妒红了眼还巴结不上呢;姐姐您倒好,唉,真叫人心里一个纠结。” “有什么好纠结的。优秀,不过是人与人相互审视间的一种参考标准,除了情情爱爱可发展,难道就不能成为你人生奋斗目标中的欣赏与敬仰吗?你尊敬的人,他会时时刻刻让你处于心宁气静的状态,而你爱的人,看看周暮雪便知道了,时而疯癫,时而恬静,时而炙热,时而冷淡,这种人的存在,我想他是可以操控你内心中所有喜怒哀乐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 “那姐姐意思是说,公子襄王有梦,而您神女无心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着她的手背说到:“没有心,人怎么活?只是我这一门心思,确实没在你家公子身上;所以啊,以后你也别老是那这个话题同我说笑,说多了,只会让人产生厌烦感的。” “姐姐您的心思,我是大概了解清楚了,可是以我对公子的了解,要他毫无所得地退出,似乎是不可能的。” 我说到:“我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若把感情当作得失来计较,那即便得到了,也不过是一具毫无趣味的空壳子。我忽然有些懂了周暮雪当下的感受:你在意的人,未必也在意你,可不甘心心理作祟间,那也只能这般无谓的僵耗着,到底来还不是自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那你不怕公子也变成周暮雪那样胡搅蛮缠之人,抓着你不放?” “所以在事情未一发不可收拾前,我得摆正自己的位置,该疏远的,该不掺和的,我一律躲得远远的;有一种婉拒,叫知难而退,我想以瑾瑜公子的聪慧,他不会盲目到迷失自我的地步。时间久了,碰钉子碰的无趣了,他自然会到自己该有的位置上,重新审视我和他的关系。”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抬起头间,却见夏蝉满脸惊错地看着我。 我哑笑到:“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怪怪的。” “呃——姐姐你别怪我多嘴,我总觉得,你心里装着其他人;放不下那个人间,所以才找了诸多理由拒绝我家公子。” “那个人?” 也同样疑惑满满地品味上她的话,片刻后,我幽幽地吐露上一句心中感言。 “或许是吧,忘而忘不掉,想而想无果,真真让人愁肠百结的很。” “那个人,你不会指的是靖德帝吧?”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爆炸开来,轰得我神情错愕,反应一钝一钝的。 转而,一个古怪的念头又闯进脑海:夏蝉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靖德帝? 俨然,这个疑问是值得人谨慎推敲的。 收止住迟钝色,我郑重询问上:“夏蝉,你这话里似乎话里有话?” 也不知这丫头是无心,还是太有心机,转而甜甜一笑,用另外一番说辞堵住了我的疑心:“那晚东俊山发生的事儿,想来姐姐历历在目吧?我之所以会如此问,是好奇着姐姐会不会因长相肖似于那李淳元,又见过靖德帝相思入骨的魔障模样,进而心生别样的情愫?!” “情愫?!嗬,你未免想得太过了些吧,这比当街拉个女子做媳妇还荒诞百倍。” “荒诞吗?婵儿倒不觉得。毕竟公子那些过激的盘算,都紧紧围绕着姐姐身上一个‘像’字展开的。” “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听不懂才最好,姐姐千万别因一个李淳元而入戏太深,若心生了魔障,那于你完成任务绝对没有任何好处的。” 夏蝉的提醒,我似懂,亦非懂。 我总觉,她在有意无意地告诫我,千万不要对那靖德帝动了情;明明是不可能出现的可能,她为何要用这般警醒的口吻告诫我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珍果去向 有心是一回事,而运气又是另一回事。 在瀚澜山中兜兜转转了近五日,且不论是否能寻到那稀罕之物蛇婴果,甚至开始怀疑是否这瀚澜山中存在地脉幽花? 折腾得人仰马翻,一无所获的我渐渐也产生了颓丧感,放弃与继续在心里不断纠结着,只觉得脚下的路越变越窄,尽头将会有个无比令人绝望的结果在等待着我。 第六日清楚,我、夏蝉、光在当地一位山民的带领下,前往瀚澜山中最危险的地带:鬼哭岩。此处地势险要,在老林围绕下常年不见光日,内不知有多少瘴气毒虫分布,即便是当地有经验的山民,平日也不敢轻易接近鬼哭岩。 而这样恶劣的环境,正符合地脉幽花的生长条件,若连鬼哭岩这样的险地也寻不着此花的踪迹,那看来此行就真正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努力一定有回报,只是多少而已;经过一番艰辛奔波寻找后,我们在鬼哭岩西南一处石穴中,终于发现了地脉幽花的踪迹。 只可惜的是,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寻获的这株地脉幽花早已开败枯亡,更别提蛇婴果长得是何模样,简直如镜中花,水中月般虚无。 “姐姐也不要灰心沮丧,能见到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已是足够幸运;你不是说,地脉幽花的盛果期在初春时节,此刻已入夏,自然难寻到其踪迹。” 拍拍我的肩膀,夏蝉继续劝慰上:“只要知道鬼哭岩有地脉幽花存在,那蛇婴果就不是虚无缥缈之物,要寻得,只是需要时间而已。眼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去才是;晚了,潜藏在鬼哭岩中的毒虫猛兽便会倾巢而出,不好对付。” 然陷入专注中的我,并没有太在意夏蝉的提醒,依旧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 “唉,你家主子真是个倔脾气,我算尽力了。光,你劝劝她吧。” “她素来死心眼的紧,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折腾我们,陪着她找什么鬼花鬼果的,她期间可分毫在意过我们的感受?劝了也是白劝,不如来点实际行动。” 说着,光毫不客气地探过手来,扣着我的肩膀:“该死心了吧?任性有个限度,鬼哭岩中如此危险,你不要命,总不能让我和夏蝉大人陪着你把命搭进去吧?走,不然我真不客气了。” “知道了。手松开,抓得我肩膀老疼的。” 面对光突来的威胁,我也是出奇的好脾气,麻溜地用匕首割下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的花蕊,便起身朝石穴外走。 因心思多挂在手中花蕊上,也不知夏蝉和光在背后嘀咕了些什么,好一会儿过后,迎头赶上的夏蝉才心翼翼地与我攀谈上。 “这地脉幽花的花蕊有什么作用吗?” “不知道。” 翻看了不下数十遍,我突然把手中的花蕊递给了身旁的夏蝉。 “你眼力好,快帮我看看这束花蕊是不是有被人掐断过的痕迹?” 被我这么一提醒,夏蝉借着石穴外的光线,也认认真真地将花蕊上异状打量上。 片刻后,她应上我:“姐姐果然心细,这花蕊上的断茎口,的确是被人指甲掐断的。难道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曾结出过蛇婴果,只是被人捷足先登摘去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着,我将夏蝉手中的花蕊拿过,并指着那断茎口说到:“你这断口处的颜色,俨然和其他枯败处的颜色不一样,且还有水分保留;我估计蛇婴果被采摘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不是说,鬼哭岩中人迹罕至,极少有人涉足吗?” 我悠悠而笑,她惊惊而问,然眼神交流下很快达成了某种默契,我俩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为我们带路进山的山民。 “哥,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是跟瀚澜山打交道的山民,山里有人什么人进出,您应该多多少少清楚些动静吧。” 我想问的话,夏蝉已经悉数表达清楚,剩下的,就是平心静气地等待答案了。 “姑娘这话倒是像在责怪人的不是。我虽为瀚澜山中山民,但以采药打猎为生的山民也不在少数,此山并没有什么禁条不许外人出入,来来往往间,人确实不知何人来过此处,取走了三位姑娘寻找的东西。” 我问:“哥,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极为重要,请你好生回忆回忆,近一个月内有没有其他人进过鬼哭岩采药的?” “其他人?” 哥一边挥舞着手中镰刀,剔除碍路的荆棘,一边沉思着我刚才的问话。 半响后,他若有所悟地回到:“对了,大半个月前我们村子的钱老头的确领过一批进山人,也是在瀚澜山中徘徊了好几天;他们好像也在找什么药材,如果和姑娘你们寻同样的东西,想来他们是来过这鬼哭岩的。” “那就对了,也不算白来一趟鬼哭岩。” 夏蝉有些不解:“这还不算白来?蛇婴果想必是被先前那批进山人采走了,人海茫茫,也不知对方底细的,我们到哪儿去寻下落?” “姑娘莫急。据人所知,那批人现在应该还在太和郡内,没走呢。” 哥贸然的一声插话,顿时为我们迷茫的心中投来一束曙光。 我喜问上:“哥认得他们吗?” “认倒算不上认识,不过他们个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跟我们中原人混处在一起自然好认。” “金发碧眼?异域人?!” 虽能粗略了解到他们的来历,但要我具体说出个丁卯来,俨然已我当下的阅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夏蝉静思了片刻,就着线索给了个可能:“按照哥描述的体态特征,他们应该是波斯人。” 波斯人? 倏地,这件事间无端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此时哥又续上:“对了,就在昨日傍晚,的进郡买酒还见过他们的同伴,故敢断定他们还没离开太和郡范围。三位姑娘要打探他们的住处,只需按照他们的样貌特征询问下各处客栈掌柜的,便不难知晓他们的下落。” “多谢哥提醒,您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按图索骥,想来寻找到这帮波斯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能不能顺利弄到他们采取的蛇婴果,似乎还要费一番波折和功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拗性难迁 下山回到太和郡,已经是傍晚时分。 洗了一身臭汗,我披着一头未擦干的头发,正想去夏蝉的住处找她商量商量打探那帮波斯人下落的事;不想刚走到半道上,却撞见了个几天没见的人。 一个回廊道,我占这头,瑾瑜公子占那头,无遮无拦地照面,让四下浮动的晚风都透着燥心的尴尬。 “问公子安。” 避开对方过于直白的打量,我忙福身请上安,心中也不断地嘀咕着怎么这般倒霉,偏偏撞上他?! “你怎么这个样子就出来见人了?” 对人不咸不淡地搭了句话,慌神的我这才注意到当下自己仪容极为不整,忙慌手慌脚把头发抓束在一堆,当着瑾瑜公子的面三下五除二地编了个麻花大辫。 “还有点急事要办,正准备邀夏蝉一道出门,所以就没太在意妆容是否妥帖。” “头发不是没干吗?你这样怄着湿气不散,容易落下偏头疼的病根。” 话声话未落,瑾瑜公子便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准备松去我辫子上的绳结。 不过还没等他的手挨上我的人,我猛朝后退了一步,手交叉成十字地把瑾瑜公子的关心给防住。 “多谢公子关心,现下风大,吹一会儿头发便干了,没关系的。” 他淡淡道“小患不妨久成疾,你也是学医的人,这个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说着,他老长的右手径直越过我抵挡的手,抓起我护住的麻花大辫,绕到我身后将绑好的绳头解开;散了散头发上未干的湿气,他又揪起我一束头发,熟稔地在我脑海盘了个圈结,并从怀里摸出一根雕琢精美的玉簪将其定住。 完成后,他不管我是什么心态,径直把我人转过来审视了番,点评上“第一次给人盘发,手艺虽不怎好,但总比你披头散发的模样好多了,便将就着看吧。” 倏地,我脸上烧出团火云,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光景要是被周暮雪撞见,铁定又是一出大戏。 捧着干硬的笑容,我稍稍退离了些距离,说到“公子的事这么快就办完了吗?前时听夏蝉说,临湖那边出了不小的乱子,要耽搁好一阵子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不怎么想见到我这个人?” “怎,怎么会?!我也是在关心公子,不,大家都很关心你的安好。” 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妥帖与否,只听对人冷冷哼了一声,又说到“我倒觉得你是个最棘手的麻烦,总叫人不省心,所以得回来看看你弄出了什么烂摊子。你不是刚和婵儿她们从瀚澜山归来,在山里前前后后折腾了五六日,这会儿又迫不及待地溜出去,你不累吗?” “不累,一点都不累,精神好着呢!” 快速地应付了通,我又僵着笑指指自己要去的地方,说到“公子,我还急着和夏蝉一道出门打探那蛇婴果的下落,你若无事交代,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站住。” 腿还没来得及迈开,背后就威严盛盛将我喝止住“你不累,婵儿还折腾的累。我刚去过婵儿那儿,也询问你们这几天发生的事;既然是为了多欢,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如我和你走一趟,也让我的手下歇一口气吧。” “不用,不用,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搞定的。” 一听瑾瑜公子要陪我去,我顿时两手齐摇,谢绝上他的好意“您不是也长途奔波了好几日,身子应该也累的慌,实不敢劳烦公子您大驾。暮雪大人应该也回来了吧?你若不放心我独自出去,我跟她请示声,让她派个得力的人陪我去,这总成了吧?” “我堂堂天欲宫宫主,难道还比不上阿雪身边一个属下?” 呵呵,呵呵,我除了这样无力的干抽笑着,全然接不上话来。 我想,我的拒绝已经够明显了,至于瑾瑜公子是否听得懂,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当下气氛太过难人,他松了些严肃色,说到“阿雪人还在临湖,你想给她找麻烦,她也没功夫搭理你。去还是不去?若你确实觉得诸多不便,那以后多欢的事你也别想插手,我即刻派人送你回千名山去。” “别,别,别!我不说了,公子您陪我去总行了吧?” 明明是自个被他明着暗着威胁着,这倒好,我反而还要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去。 欲哭无泪,哭笑不得,无理取闹,惹是生非,等等,等等带着荒谬感的词儿,一股脑地窜上心头,然憋闷间,却一字都说不得他。 跟着瑾瑜公子入太和郡的繁华处,随意寻了间客栈打探了下那帮波斯人的下落,很快就了眉目。 原来,这帮异域人从波斯远道而来,除了贩卖从本土带来的香料特产外,更主要的是从地大物博的中原换得珍贵药材和学习中原先进的冶铁技术。由于地域相隔,文化差异,自然这帮波斯人的生活习性与中原人有着极大的差别。 就好比起居上,中原人喜欢依室而居,而波斯人却喜欢幕天席地,自由无拘的生活方式;而为了融合两种文化上的差别,当地官府特别在太和郡五里外的明珠滩设下贸市,一面促进中原与异域间的互通有无,一面也是尊重异域来客的本土风俗。 久而久之,明珠滩成了他们一个临时聚居点。 刚进入明珠滩贸市范围,随处可见色彩斑斓的大帐篷,如湖面漂浮的气泡在眼前蔓延开;三步一篝火,五步一烤架,充满异域风情的男男女女,喝着美酒,吃着烤肉,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将欢声笑语汇成了海洋。 在这片乐土,仿佛人世的忧愁消失于无形,仅余快乐可欢。 “这位阿丝丽好美丽,简直就是我们心中的纤阿!若不嫌弃,请阿丝丽满饮此酒!” 正当我看得入迷间,一位浓眉大眼,身披锦纹的女子凑了过来,说了一通我听不太懂的蹩脚中原话,抱着酒坛就为满上一碗奶白奶白的酒。 见我懵懵地站在人前不知所措,瑾瑜公子笑着为我解释到“这位小姑娘是来自西疆伊赫族的女子,她见你生得美丽,心生崇敬间,想请你吃她们酿制的羊奶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明珠夜滩 大约是对方过于热情,反而称得我似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略显小家子气地愣在原地。 捧着羊奶酒,我侧头轻声询问到瑾瑜公子“阿丝丽是什么意思?” “阿丝丽,在伊赫语中意思为‘美丽娇艳的花朵’,是伊赫族女子间一种平称;只要双方年纪悬殊不大,不论谁长谁幼,都可以互称为阿丝丽。” “噢,阿丝丽就等同中原语中的‘姐妹’,对吧?” “对。” 明白了其意,我立马拿出大大方方,高举着酒碗,还谢上“阿丝丽,谢谢你的酒。” 话毕,我便将碗中羊奶酒满饮尽。 那女子乐赞上我“阿丝丽人美,心也豪爽!” 瑾瑜公子见状,面色微惊“他们的羊奶酒由羊乳酿发而成,许多中原人都不太习惯那股羊膻味,故总敬而远之。你这一口气下去,没半分异状,像是对味了?” “啊,没觉得这酒有什么不对,还挺好喝的。” 应了声,我瞧着瑾瑜公子时不时摆着手在鼻息间煽挥着,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我伸手再向那女子索要羊奶酒间,小小得意向瑾瑜公子炫耀到“入乡随俗,我可不像某些人般娇气,这不对的,那不对的。” “人家不过夸你声‘纤阿’,你就轻飘飘的,得意忘形了?” 边谢女子为我再满上的羊奶酒,我边同瑾瑜公子攀谈上“‘纤阿’也是伊赫语吧,我刚为了回礼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啊?” “这会儿又虚心求教起来了?一时一个态度,倒是善变的很。” 我笑说到“公子不是喝不惯这羊奶酒吗?人家盛情难却间,君惜自然要挺身而出替你干了这碗酒,还礼间,也是保全您的面子,公子就不要再同我斤斤计较了。” 说着,我又是一个气不喘的豪爽架势,当场将满碗羊奶酒干个底朝天。 将滴水不剩的空碗,在瑾瑜公子面前晃了晃,我乐悠悠地追问到“你快同我说说,‘纤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想再旁人面前出洋相。” “月神。” 抽去我手中的空碗递还给对方,瑾瑜公子徐徐不急地续上“西疆伊赫游牧民,自诩先辈是月光中诞生出的一族,乃月神的子民,而这‘纤阿’,便是他们对月神的敬称。” 我惊到“哇,这可是了不得赞美,我这凡夫俗子居然能和他们崇敬的月神相提并论。怎么也好生再敬人家姑娘一碗酒,不然太对不起她的赞誉了。” “我看你就是酒瘾犯了吧,给自己找理由骗酒喝。” 手刚伸到半道,就被瑾瑜公子一爪子拍了回来。 女子抱着酒坛子,被我俩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稍许,她凑到我身边说到“中原有句话说得极应景酒遇知己千倍少。阿丝丽若觉得未尽兴,不如随我去前方帐篷做做客;那儿啊,不仅有香醇的羊奶酒喝,还有肥美的烤羊佐酒,阿丝丽要不要同我一起同乐今宵?” “还有烤羊吗?好啊!” 有好酒好肉的,谁受的了这诱惑,我当即就点头答应下。 “好什么好?你忘了自己来明月滩做什么的。” “没忘啊。” 两手一摊,我丝毫没有因瑾瑜公子劝阻而败了兴致,反而跟那伊赫女子打得更火热。 我乐说到“想从别人嘴里知道事儿,从来不是靠板着个脸子,作出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姿态就能办成的。如今好酒好肉近在眼前,不仅能祭了我五脏庙神仙,还能套个亲近,何乐不为呢?及时行乐,公子素来不是迂腐之辈,怎么这个时候却犯起了小性?!矜持,可与明月滩当下的气氛不对口哟。” 话落,我就同那女子相挽相伴,笑声朗朗地朝她驻扎的帐篷走去。 交谈间,我得知这位伊赫女子叫塔丽,今年年芳十七,是随父亲哥哥和族人的商队来云州贩售皮货;因从小倾慕中原的繁华,所以从六岁开始就一直坚持学习中原文字和礼仪,如今商队买卖上的沟通商榷,都由她一人包办桥接,很是了不起的一个女子。 羊奶酒佐着鲜嫩的烤羊肉下肚,滋味美妙无比,而塔丽的族人十分热情好客,刚见我碗中酒少了稍许,又为我殷勤地添满。 全然是放松的心情,我也没拒绝对人好意,可刚想人前卖一回豪气,不想瑾瑜公子闷声不响地夺过我的酒碗,替我一口气干尽了酒。 咬着一条羊肋肉,瞪圆了眼睛看了瑾瑜公子好久,确定他没偷偷把羊奶酒吐出来,我这才问上“你不是喝不惯他们的酒吗?怎么——” “喝不惯,不代表喝不了。” 从果盘中拿了一颗杏子,咬了小口,那眉头紧皱欲吐不吐的样,我倒是分不清他是被这杏子给酸住了,还是刚才那羊奶酒于他太过腥膻。 一时心软,我连忙从怀里摸出绢子,递了他“难受就吐出来吧,别硬吞了。还有,这点酒我自己应付得来,你莫再替我挡酒了;要是他们高兴起来,轮着来敬你酒,公子可是招架不住的。”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中用?我还不至于让个女人替我撑场面,完面子。” 说着,抓起我递去的绢子在嘴边胡乱一抹,又径直往自个空碗里满上酒。 明明就是死要面子,非要死撑! 心里埋怨他不识好歹是一回事,然介怀着某些事不宜介入太深,我也只能示弱地哑了与他的口舌争执,继续埋头喝我的酒,吃我的肉。 “阿丝丽,你的朋友真有趣。” 此时,坐在我的身旁的塔丽似乎觉察什么,偷偷地扯着我的衣袖议论上瑾瑜公子的小性。 浅尝了口酒,我同塔丽非议到他“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呢。” “他不是你朋友?那这位阿格达是——” 阿格达,伊赫语中女子对男子的平称,其意思,类似于中原某些地方的“阿哥,阿妹”。 “要命的祖宗呗。” “哈,祖宗?!阿丝丽你是说,这位阿格达是您的长辈?二位年纪轻轻的,看着不像啊,辈分间居然悬殊这般大。” “错了,错了,塔丽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不是你想得那回事。” 嘴上便宜没捞到半分,反而被瑾瑜公子反占了欺头,我自然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误打桃花 抬着手掌,不住地煽驱着脸上的热气,我细细同塔丽解说到这话里的误会。 “‘祖宗’这个词呢,放在刚才的对话里,并不是指先辈或长辈的意思,是说他这人脾气不好,心眼小,对待起来像自己的祖宗般难伺候,故用了这样类比的词来形容他。” “中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有趣的形容另一个人,可见你和他关系很是亲密。” 亲密? 这个词急不合我的心意,我忙纠正上塔丽“亲密可不能随随便便用,尤其是男女间;我和他,充其量就是上下级的关系,你没瞧出嚒,我处处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不会吧,我倒觉得是阿格达处处在迁就你呢;就拿刚才那一出说,阿格达怕我哥哥敬你酒,把你灌醉了,明明沾不得羊奶酒的人硬是把一大碗干尽了,好生男子气!” “哈,还男子气?!” 笑话不是笑话,我连忙不敢恭维地摆摆手“塔丽,你是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招惹上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生怕跑漏声,埋汰着瑾瑜公子的我,又立马将没遮拦的小嘴给堵上。 “我阿奶说,若连吵架拌嘴都和你认认真真的,那这样的男人,就是值得女子托付终身的良人。” “越说越没边际了。” 我嘿嘿哈哈地干笑了阵,猛下了大口奶酒压压惊,这才评述到“连这事都认认真真,不如说这样的男人真没什么气量;塔丽,他这样脾气的人可不行,女人的日子得被宠着包容着过才幸福,老是像个婢女般谦让着男人,很快什么情呀爱的,甜呀蜜的,都会被这无意义的斤斤计较给消耗光。” “男人太爱计较,难道不是在乎的另一种表现吗?中原男女间的感情太隐晦啦,什么都要发乎礼止乎情,不像我们伊赫的男女,喜欢便大大方方的追求,不喜欢就明明白白的拒绝。绕来转去的相处方式,不爽快。” “呵呵,真不是你说得那回事,真不是。” 一边摆着手,一边心虚地喝着酒,生怕一不小心泄露了什么心底机密。 “呜噜噜莫塔塔,卡卡努几达达西嘞——” 思绪还在前个话题间沉沉浮浮,郁郁不出间,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忽然冲到我的毡毯前,单膝下跪间递来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叽里呱啦地说了通我不懂的话。 我浑身一个激灵漾开,稳住碗中羊奶酒不撒,僵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此时塔丽去帐篷内打酒去,没人替我翻译这男子的话,我只能向坐在隔边的瑾瑜公子求助上。 “公子,你听得懂他说些什么吗?他这莫名其妙的递刀架势,见了怪怕人的。” 瑾瑜公子慢条斯理地剥着葵瓜子,口吻冷冷地回到我“他叽叽咕咕说什么我不知,不过行走江湖惯了的人都清楚,陌生人向自己递来的刀千万碰不得。” “为什么碰不得?!” “漂泊江湖的人,都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你碰了别人谋生的家伙,就说明你接受他的挑战,不分出个胜负输赢,生死存亡决不罢休。” 我大惊“你意思说,他想找我比武?不会吧,我既不认识他,也没得罪他,干嘛找上我?” “谁知道呢。异域人的言行举止,通常不能用常理来理解的。他看上你做对手,或许是因为你太贪杯不知收敛,把他们异域男儿的豪气给压下去了;又或许是因为你小嘴太放肆,招人心头不快,故意找你麻烦。种种可能间,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当下太过招摇,进而引火上身。” 瑾瑜公子一口一个可能的,说得我心里越来越发毛,加之那男子不断把弯刀朝我面前递,要我接,我人立马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会武功的!大哥你还是另觅对手挑战吧!有什么不是之处,我这就给你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大哥你还是赶紧走吧!!” 边卖力的赔上不是,边挥着双手驱赶跟前的男子,当时真心怕他一个不开心,提刀将我当场活劈了去。 幸好的是,这男子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蛮横无理,见我频频示弱拒绝,他也一脸惆怅地收回那把弯刀,起身后喝着闷酒离开了此处。 而活过一口气间,我注意到此时瑾瑜公子正在旁偷笑不止,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阿丝丽,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样子?” 打酒回来的塔丽见我不停抹冷汗,心惊不止的样子,也是急忙关切到我的安好。 “你终于回来了,塔丽,刚吓死我!你们一个族人突然跑来,递给我一把弯刀,让我同他比武决斗;幸好我反应快,没敢接,不然真不知道后果如何?” “您说刚我族人中有人向你献刀?” “是啊,你是没瞧见刚才的情形,他一直不停地逼着我接他弯刀,冷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哎呀,你误会了阿丝丽,他不是要同你比武决斗,是在向你示爱表白呢!” 这说法,较比武的惊心更叫人动魄,我极力压着惊心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向塔丽确认上“不是比武决斗?这是什么奇怪的示爱表白的方式?!” 塔丽道“你是中原人,自然不知我们伊赫人的习俗。伊赫以游牧为生,而草原上常有狼群出没,所以在我们伊赫每每有男儿出生,其家人都要为孩子量身打造一把弯刀,祝福他的生命如铁钢般坚韧;换言之,刀在人在,这弯刀就是伊赫男儿生命的象征。” 为我续上空碗中的酒间,塔丽又继续说到“而在伊赫,每每成年男子遇上自己心仪的女子,示爱表白间都会将自己的弯刀作为定情信物,赠送给对人,其寓意着男子愿意奉献上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的心上人。女子若收了,便可算定下两人婚事,日后男子上门提亲,弯刀便是信物;而拒绝了,那就是说明女子对男子无意。阿丝丽,你刚刚分明就是错过一段好姻缘!他人呢,去哪儿了?我去找找看,把这个误会当面说清楚。” “不必了,不必了,既成误会,说明缘分未至,就让它继续错下去吧。” 说着,我凝着极尴尬的面色把满酒吞了一碗,而余光瞄了眼旁边的瑾瑜公子,不出所料,他是一副暗自得意的模样。 俨然,刚才的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却生生被他捣鼓成场让人下不来台的闹剧。 可恶至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乐不觉晓 翌日,日上三竿。 烂醉醒来,随着思绪不断回涌,成形,心中的忐忑不安益发浓厚起来。 我似乎触碰到瑾瑜公子一个极大的禁忌。 反复翻阅记忆,事情起因,立马随记忆中节奏轻快的鼓声,琴声,回到了昨夜的篝火乐宴上。 “铛铛铛挡铛,铛铛铛挡铛——” 圆似满月的牛皮鼓,在伊赫小伙手中似有魔法,敲击出的节奏,时而如奔腾的江水,时而如涓涓的溪流,时而如冲天的云雀,时而俯落的雨燕;配合着伊赫老者手中的马头上弦琴,合奏出上一首欢快悦耳的舞曲。 塔丽与族中另外两名女子,围绕着熊熊篝火,用柔韧的身姿,大方的舞步,热情的笑靥,为这明月滩的乐宴添上了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 我毡毯边的酒坛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已经记不得换了几回;酒力渐渐上头同时,完全解开了我心中那股小小翼翼,我亦同塔丽的族人般,用最热情奔放的喝彩,叫好声,回应着伊赫族姑娘为我们献上的曼妙舞曲。 “还喝?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坛羊奶酒了吗?” 一口兴高采烈的喝彩,我干尽了碗中奶酒准备再续上一碗助兴间,瑾瑜公子劝阻的大手已经伸过来管制我的乐兴。 “我没醉,清醒着呢!” 倏地,我鼓起腮帮,抽出手在瑾瑜公子阻拦的手背上敲打了几下,挺不满地又说到“和你这人处在一块真没意思,处处都要管我,你当你是谁啊?!告诉你,我在你手下这口闷气可憋得够久的,既然今晚出来了,自由了,就轮不到你多摆架子。多好的酒,不喝拉倒,少跟我唠唠叨叨的!” 说着,我又卯着劲儿跟他抢酒坛子,不想一拉一扯间,重心不稳的我立马在毡毯上摔个四脚朝天。 “全然一副酒疯子样,哪里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在。你丢不丢人的?” “你才丢人呢!” 重重地打了酒嗝,我缓缓地撑起身来,指着瑾瑜公子人叫嚣上“成天板着一副刻薄脸给谁看?是,公子你本事,本事到周暮雪怕你,夏蝉怕你,小光怕你,天欲宫上上下下都怕你,甚至整个江湖上的人都怕你,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是他们,而我是我,我就偏偏不怕你,还把你跟逗小狗似的玩!”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我处处和你对着干,这不如你意,那不如你意间,让你这天欲宫宫主觉得没面子。” 此时,我双手重重落在瑾瑜公子两侧肩上,抽抽鼻息,笑得肆无忌惮“我就问你,瑾瑜,你活得累不累啊?你自己活得累就罢了,还偏偏不肯放过别人,非要其他人跟着活受罪。真够自私的!” 话毕,我撑着瑾瑜公子的双肩站了起来,边警告他,边朝弹奏着马头三弦琴的老者走去。 “少管我,今晚咱们各玩各的!” 走到老者身边,死皮赖脸地要了酒吃,又嘻嘻哈哈地同语言不通的老者调侃阵瑾瑜公子,兴致高涨间,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马头三弦琴,自己把玩在手间。 幸好伊赫人天性热情,并没有多怪罪我的举止失礼,老者叽里呱啦地说着,手指不断地在琴身上的三根弦间指着,眉眼上尽是笑眯眯的悦色。 “伊赫的老爷爷,我听不懂的你话。” 高着嗓门回了句,此时塔丽闻声凑了上来,同老者交流了一二,立即乐呵呵同我说到“易格扎爷爷说,阿丝丽你想学马头琴,他可以教你。” “不用,谢谢你啦,易格扎老爷爷!” 得知对人的好意,我抱着马头琴朝他老猛颔首致谢,挠腮抠脑的模样相当滑稽。 塔丽笑问上我“阿丝丽会弹我们的马头琴?” “这有什么好难的?只要是带弦的乐器到了我手里,没有驯服不了的。再说了,咱们中原的九弦琴可比你这三弦马头琴复杂多了,要玩转这马头琴上的三根弦,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是我吹嘘,这吹拉弹唱,我样样都在行。” “真的?那不如阿丝丽即兴为我们来一曲,也叫我们伊赫族人开开眼界。” “那有何难?” 一口闷下半碗羊奶酒,我抱着老者的马头琴,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众人焦点之间。 “为感谢伊赫各位朋友的热情款待,小女子在此即兴唱舞一曲,为各位添助酒兴。献丑了!” 酡红着脸,福身一敬后,我削葱般的十指就在马头琴的三弦上游走起来。 感由心发,妙思注入我灵巧的手指,随着响动的琴弦,化成一首声色轻快的曲子;那先前为塔丽伴鼓的小伙子,沉心聆听了片刻我的弦曲,似有灵犀般敲动了手中牛皮鼓,为这欢快之乐再添一层妙趣。 更妙的是,不知谁又在旁和上清笛;三种不同乐器发出的声调,一主二辅间,让我这首随性而发的曲子更见曼妙! 席间早已跃跃欲试的伊赫男女,在乐曲的召唤下,甩开了旁观者的拘谨,以无比热情洋溢的态度,与我一道,围着这熊熊燃烧的篝火,载歌载舞上,把股股涓涓细流般的快乐汇聚成了汪洋般的乐海。 乐如潮来,我边弹奏着怀中马头琴,边起步生舞,当曲子前阙将尽时,随着我二指间划奏出的一道破空绵音,我的歌喉在这奇妙浮响的夜空中荡漾开来。 我放声唱到 红尘谁人不老, 爱恨嗔痴最无聊, 目空一切才好。 我此生既未了了, 且心无欲无扰, 只想换得浮生逍遥。 醒时开心化乐笑, 梦里恩怨全忘掉, 奈何夜长梦也多, 总叹天黑得太早。 然前路难料, 劝君得乐少愁, 忘字心中绕, 爱恨一笔销, 对酒当歌愿快乐到老。 风烈雨再冷, 我亦不想逃, 花朝再好夕也凋, 凄凄飘摇不如纵情放声笑, 看尽红尘繁华妙。 欲越高人越渺, 何苦追问因果知多少, 不如美酒醉酣畅。 今夜醉笑明朝醒哭, 几人知快乐为宝, 总怨苦多乐少, 不得逍遥? 只在乎, 歌在唱舞在跳, 漫漫长夜乐不觉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干二净 那时月下明珠滩上,因我一曲无忌的放歌欢畅,自在的人早已经随着难觅的快乐时光,尽情放纵自我,与快乐为舞。 见三四个伊赫人被瑾瑜公子的冷漠所伤,无功而返,酒力上头的我立马冲了过去,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子训斥上 “拽什么拽,傲什么傲,这没人在意你是谁!就是天子见了今天这景象,还得放下身段与民同乐,可你算老几?” 习惯性的一个爆栗子甩来,我吃痛间,背后不知被谁无意一拐,就踉跄地反扑在瑾瑜公子怀里。 “我算老几没细细计较过,不过管教你这个疯女人的资格,绰绰有余。” 话虽说得义正言辞,可被瑾瑜公子稳稳搂住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捂着发疼的脑顶,稍稍挣脱他的怀抱,撞见的,却是他乐意融融,开怀无比的笑靥。 喝醉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见他笑了,我也是笑得神神叨叨的。 “疯女人?嗯,我就是个疯女人。你想管教我,你话怕是说反了吧,我没收拾你算给你留面子了,傻帽!” 说着,我一把没轻没重地捏着瑾瑜公子的脸,肆意胡闹了起来。 “扯圆,扯方,扯扁,扯长,哈哈哈哈,厚脸皮的人,脸通常都是个好玩的东西。” “你怕是醉的,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 “我性感啊,哈哈哈哈。” 当时脑子迷迷糊糊的,哪里顾得上什么矜持守礼,顿时给了瑾瑜公子一个措手不及。 我松开他的脸蛋,醉靠在他的肩膀上,抬着小手不断地拍着他的脸颊“你看你徒儿本事吧,随便唱个歌儿,跳个舞,就把大家伙逗得开开心心的。你别装什么清高了,我知道着,你心里是极在乎我的;可惜啊我不喜欢你,可你非要厚着脸皮贴上来,叫我为难间不是自讨没趣吗?还聪明,聪明个鬼,傻,傻,傻嘞!” “你知道?!” 记不清对人当时什么表情和反应,可我说过的话虽不经过脑子,但却留下了痕迹可寻。 我憨憨地说到“何止我知道?周暮雪知道,夏蝉知道,小光知道,是个人都知道的事,你当真自己的多高深,心思多难猜吗?!唉,可知道又能怎样,我还是装得跟个傻子似的,绞尽脑汁地避嫌。瑾瑜公子,噢不,瑾瑜师父,求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就别再折腾我了,我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麻烦?为什么你觉得我对你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微微闭上眼,我在酒力的海洋中沉沉浮浮,半天才应上句“小妖精跟神仙斗法,有胜算吗?没,半分胜算都没有。我的师父是个多么本事的人,高人配高人,正正才不会得负;若真自不量力地对你动了心思,就等同于全世界为敌,所以我不想惹麻烦嗳。” “我可以理解为,自己一直没有用对方法,反而让你起了抵触心理?” 我哼哼呵呵地笑了会儿,醉醺醺地说到“想知道啊?来,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答案。” 这段记忆给我之后的启示是一个从不服软的人,突然之前低了头,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然覆水难收,我即便悔之又悔,然时光不会倒流,将一个头脑清醒的我带回昨夜的那时那刻去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 瑾瑜公子低下头间,我赫然睁开的眼伴着冷不定探出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下了瑾瑜公子双眼间紧束的白绫。 记忆虽经一夜酩酊消融,然那近在咫尺的四目相接,我再怎么健忘,也忘不了他那张从不敢真容示人的脸。 “终于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像得胜了般,欢悦地拿着那条白绫在空中挥舞着,我两眼发涩地盯瞧着瑾瑜公子,半响后,拉着他的下巴点评上 “你哪里长得丑陋了,故弄玄虚!噫,你的瞳孔好生漂亮,内圈瞳轮金灿灿的,像颗小太阳一般。” 这话过后,我与昨夜的酩酊大醉,像分隔着一道难越的天堑,再也记不得他面对我的鲁莽无礼行径是个什么反应,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盘坐在毡毯上我,不住地用小拳拳砸自己发胀的脑袋,心里那是一个又恨又悔。 都说酒是个误事的东西,现在想想,还真一点不假。 “酒醒了?” 正在愁肠百结间,我所在的帐篷忽然被掀开了帘,大片刺眼的光线鱼贯而入,转而又被一个高大身形给遮挡住。 缓和住眼中的不适感,让一瞧清来人,心立马窜到了嗓子眼间悬着。 瑾瑜公子!! “看样子你人还迷着,这碗醒酒汤,我算是送对了时候。” 悠悠地给自己解了个围,瑾瑜公子形色从容地走到我身边,将醒酒汤递到了我面前“趁热喝了。” “昨晚的事——” 我怯怯的起了个头,然注意到瑾瑜公子面色间那细微的一点变化后,我忙打住探问之心,接过醒酒汤就咕噜一通灌下肚。 自己造的孽,再苦,也得闷着声吞下去。 “昨晚的事怎么了?很好的话题,我此时也有空闲,不妨听听你这个清醒人的见解。” 碗中醒酒汤刚喝完,对人就迫不及待地同我拉上话,我假借这汤药苦口,立马把头偏到了一边去。 我没底气地说到“我,我昨晚真没个节制,喝了不少酒吧?这一觉醒来,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被堵得紧间,生怕对人瞧出什么破绽来,我又开始装傻充愣起来“公子,你也知道喝了酒的人就容易忘形,要是昨夜君惜有什么冒犯您,冲撞您的地方,就请你当耳旁风般过滤掉,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你这话,倒不像刚你说得那般,真把昨夜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是不是想起什么来,可又觉得对不起我,故当下觉得难以启齿?”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真醉得一塌糊涂。” 一双手摆的跟抽风似的,我眼下除了极力掩饰,也别无他法。 毕竟,眼前人依旧选择白绫覆眼,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这是不是说明着他其实和我一样,本心都不愿再去面对昨夜的种种荒唐。 然,未等这样的说服在心中生根发芽,瑾瑜公子又冷不丁地补上一句“人醉是醉得一塌糊涂,可人常说‘酒后吐真言’,我看这话未必见得作假。慢慢想,想明白,你昨夜的有些话我还等着你亲口纠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友人之助 当下,我自己恨不得找条地缝,赶紧钻进去。 太,太尴尬了! “阿丝丽,你醒了啊,早!” 脑汁绞尽的我,正犯愁着把瑾瑜公子打发不掉,不想此时塔丽掀开帐帘笑盈盈地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套伊赫族衣袍。 “睡得可还习惯?我给你带了套干净的衣服,方便你换下被奶酒弄脏的裙子。” “谢谢,谢谢你塔丽!” 这谢,谢得热络,谢她来得及时恰好。 见我神色一直藏有闪烁,塔丽转头一探,立即发现了瑾瑜公子的存在“阿格达也起得这般早。你好啊。” “塔丽姑娘好。” 眼下这互相问好,和谐共处的场面,让我心头莫名一紧,立马抓起塔丽怀中的衣袍,朝瑾瑜公子晃了晃。 “公子能不能先回避下?我得换身衣裳。” 他嘴角泛起的笑,若有似无的“我在帐篷外等你,赶紧些,别磨磨蹭蹭的。昨晚疯了一夜,咱们正事还没办。” “知道,很快的。” 我快达间,瑾瑜公子也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帘子刚遮住去人的身影,我整个如释重负般,长吁了口气。 “阿格达他很关心你呢,阿丝丽。昨天你喝醉了,人迷迷糊糊的闹腾得紧,还是阿格达他强抱着你到帐篷里休息,守到大半夜才离开。那温柔,真叫人羡慕呢。” “他真守了我大半夜?” 塔丽一边收拾着有些凌乱的帐篷,一边点头应是“对啊,直到阿丝丽你睡安稳了才离开的。” “我这个糊涂虫,糊涂虫,终于闯祸了!” 啪一声响,手心狠狠地拍在脑门上,我盘坐在毡毯上一动不动,垂头丧气的很,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不该喝那么多酒。 “闯什么祸了,阿丝丽?是怕昨夜醉酒惹阿格达他不高兴?!不会啊,我反而觉得他人挺温柔的。” 说着,整理好毡毯边缘的塔丽凑上来,同我议论到瑾瑜公子“阿丝丽,为什么阿格达要用白绫遮住眼睛呢?要不是昨夜你扯下他眼睛上的白绫,见了他的真容,我真以为他眼睛有什么不方便呢。” “这,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从来不提的。” 一面后怕这昨夜越界的行为,我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塔丽求证上“你也见到他的真容了?很古怪吗?!” “没有啊。他长得仪表堂堂的,眼睛也炯炯有神,一点都不像有什么隐疾的样子。真不知阿格达他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扮相示人。” 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的脸,心忧间,忙甩甩脑袋赶紧忘掉“不是什么好事,塔丽,你还是忘了为好。” “啊?” 疑问骤起,塔丽此时脸上写满了不解。 怕这个话题探究得太深入,我忙换了个话题“我们不说他了,他没什么好值得议论的。对了,塔丽,你们商队可和明珠滩内的波斯人有来往?” “波斯人吗?” 良好的转问,让塔丽很快投入另一番思考中,已忘记那个充满麻烦的瑾瑜公子。 片刻,她道“有点生意上的来往,要说有多相熟,也谈不上。阿丝丽来明珠滩,就是为了寻他们?何事呀,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就是听说他们手里好像有一味珍贵药材,想从他们手中买来,给我家里的小妹妹治病,故来明珠滩碰碰运气。” “噢。” 理解而礼貌地应了声,塔丽一边帮着我宽衣,一边同我续聊上那帮波斯人的情况。 “那些波斯人平日里挺和善的,若他们手里真有你们找的珍药,好好沟通,让其割爱让药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有点担心——” “塔丽,你担心什么?” 心莫名一紧,我忙把对人手握得牢牢的“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塔丽,请你务必帮忙。” “阿丝丽话言重了。我很乐意帮助你和阿格达,可前一阵子听人私下议论,说那帮波斯人因在瀚澜山中得了什么宝贝,进而惹上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听说为了这事,他们的同伴好几人都遭了难,现下根本没人敢过问此事。我担心阿丝丽你们此时插手波斯人的事,会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怕麻烦,塔丽你只管替我们打通门路,引荐引荐便可;其他的,我们会自己来解决。” 或许是刚听塔丽口中提及的“瀚澜山中宝贝”等字眼,我心中越发坚定要淌这趟浑水。 “好吧,阿丝丽心情我理解,救人如救火嘛。一会我邀上祺赫儿,他同那帮波斯人有些交情,想必引荐下是没问题的。” “让你费心了,塔丽,你这回可真帮了我们的大忙!谢谢你,真谢谢你!” “哪里话。你是朋友,伊赫族的人从来不需要朋友的谢谢,应该的。” 东滩,波斯人驻扎营。 站在白色的营帐外,祺赫儿和塔丽正在同一个高高大大的波斯人攀谈中;交流语速快,且加之两者间谈话间有了明显拉扯迹象,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鉴于此,我轻轻扯了扯身旁瑾瑜公子的衣袖,小声提醒到“不管成与不成,公子你可千万别动气。” “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我可不像某人,老是沉不住气的性子。” 说着,瑾瑜公子颔首微领向,反向我提醒上“你也看得出,当下对方并不是太好说话,看样子这帮波斯人遇上不小的麻烦。” 正不知如何应答间,此时塔丽领了对方的答话,走过来向我们转述上“阿丝丽,阿格达,你们来意我们已经告知给他们的头领,可他实不愿意多生枝节,请你们回去。” “我们也是大老远地跑来求药,怎么说回就回?让我去会会他们的头领。” 也不知道瑾瑜公子是起了不甘,还是好胜的性子,带着绵绵笑意,拍拍塔丽的肩膀以作感谢,便径直越过了那条无形的警戒线。 “你,你这中原人好生无礼,不是说了没什么好谈的,为何还要纠缠我们?” 一见瑾瑜公子越界上前来,那波斯人的头领立马怒色上面,毫不留情地训斥到他的无礼。 “原来阁下会中原话,如此一来,就不需要旁人多代劳了。塔丽姑娘,替我向祺赫儿转达谢意,这里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理,不会让你们伊赫商队有半分为难。” 塔丽愣了愣,转而点点头,向祺赫儿说了两句伊赫语,两人就默契有加地退避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波斯之难 俨然,当下气氛极不妙。 还不等我开口调和,忽然这波斯人拔出腰间佩刀,做出了威慑势头。 “无耻中原人,我们波斯人亦不是好欺负的,任你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要想夺我们手里的蛇婴果,先问问我手中的尖刀同不同意!” 一见刀,我顿时急了眼,忙劝和上“大哥,有话咱们心平气和地谈,动刀子多伤和气?你息怒,息怒,我不知道你对我们中原人有什么误会,但我们来确实没有半点恶意的。” “你们中原人鬼心思多着呢,防不胜防!少说废话,走不走的你们?” 说着,这头领的刀子就朝我递进了些,吓得当场向后踉跄退去。 “装着吃人老虎样,其实呢,不过是只吓破胆的小猫;看来之前威胁你们的人有两把刷子,不然阁下此时也不会如此草木皆兵,看人皆是来者不善。” 扶稳了我,瑾瑜公子沉住笑,以占在制高点的傲态提醒到对方“不妨给阁下露个狂,若连在下都保不住你们,那你们离死期也不远了。” 狠对狠,拼得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而显然,此时这位波斯人头领在瑾瑜公子面前,漏了怯。 半响,头领手中刀微垂下,问到“你,你又是什么来路?!” “我什么来路,你不需要知道很清楚,你只消知道,眼下能保你和你同伴性命的人,只有我便足矣。” “大话谁都能说,阁下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 面对质问,瑾瑜公子只是尔尔一笑,沉着冷静地回答到对人“西疆千名山,乃丝绸古道必经之地,波斯与中原互通有无百余年,阁下看来也是见识多广之人,难道没听闻过是谁在其中保驾护航,保这西疆太平无忧?” 话间,瑾瑜公子就从袖袋中摸出一面令牌,亮在了对人眼前。 “这东西,波斯贵国上流人士多有见识,就不知阁下是否是入流之辈?” “无忧令?阁下是西疆天欲宫中人?!” 顿时,波斯头领收回手中尖刀,忙将瑾瑜公子手中的无忧令夺过来细细打量。 越看,头领面色越发激动“真是无忧令!西格大人曾提及过西疆天欲宫的威名,我波斯路经商客多受其照拂,保得百余年来平安往返与中原波斯;尤其是这令牌上的绿幽夜明珠,乃当年波斯王子答谢 西疆天欲宫宫主天机老人救命之恩,特意赠献的宝物。想不到今日我等粗鄙之人,有缘一见我国重宝!” “看来阁下和波斯王室间,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尊上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小人的贱名在您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似乎弄明白了瑾瑜公子的来路,这波斯头领立马五体投地叩拜在地,双手高高奉还瑾瑜公子的无忧令间,并献上自己诚挚的歉意。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险些误伤了我们敬仰万分的阿神王最尊敬的友人,请尊上接受小人最诚心的致歉,赎小人的鲁莽无礼之失!” “起来吧,要是叫旁人瞧见,这明月滩怕是不得安生了。” 收回无忧令,瑾瑜公子牵着我的手,旁若无人地朝头领的营帐内走去“到里面谈。” 境遇百八十度的转变,不过小半盏茶功夫,我们落座的案几上已经奉满了新鲜的瓜果和美酒,而那心心念念的蛇婴果,也被头领毕恭毕敬地呈到了瑾瑜公子。 “尊上,这便是小人从瀚澜山中寻获的蛇婴果,请笑纳。” 倒是我坐不住,没等瑾瑜公子应允什么,我便径直把头领手中奉来的锦盒拿过,细细地查看起来。 红艳艳的果实如琥珀般,透过喜人的颜色能清楚地看见果实中央包裹的一条赤鳞蛇,精致生动到,赤鳞蛇身上每一片细小鳞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确定是我们要找的蛇婴果,我喜色难掩地,不住向瑾瑜公子点头示意。 从容如云行,瑾瑜公子浅尝了口杯中葡萄酒,说到“这蛇婴果我自然是志在必得,但也不会让你白白割爱。说说看吧,是谁在明里暗里为难你,叫你们如此焦头烂额?” “尊上慈恩!” 大大的奉承后,又是一个恭敬的叩拜,等礼数做足,波斯头领才道出心中苦楚。 “说起来惭愧,寻衅刁难我们的是个女子。” 女子?! 也不怪我有这等反应,眼前这个波斯头领看着武功不弱,然被一个女子逼得有些走投无路,着实让人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头领说到“这枚蛇婴果本来小人是打算回波斯后,进献给阿神王的贡礼。可也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让那女子知道了蛇婴果在我们手里的事,于是她三番两次地向我们进行挑衅,欲逼得我们交出此物。那女子手段相当毒辣,且擅长用毒,几次交手下来,小人的属下已经折损了近一半;这一回,她给了我最后的通牒,要我在三天后乖乖交出蛇婴果,不然此女就将我们赶尽杀绝。所以刚伊赫族的祺赫儿带尊上来讨蛇婴果是,我以为二位和那女子是一路的,故出言不逊了些。” 我不解地问到“对方只有一人吗?” “几次交手下来,确只见她一人。” “即便当下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可是对方只有一人,若你们真有心避其锋芒,她也拦不住你们的去路啊?” 头领摇摇头,极其颓丧地说到“这女子来历相当古怪,好像和当地官府颇有交情,小人也曾打算率人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返回波斯,可都被官府的人以各种理由拒绝放行;无法间,不得不困居于明月滩中。” 瑾瑜公子道“照你的说法,此女非富则贵,与北燕皇室或门阀权贵有着莫大的关联。但从她的行事做风上判断,我觉得此女更像是江湖中人,而北燕皇室或门阀权贵中,并没有这号擅于用毒的人,且还是个女儿身。” 我思量了片刻,给瑾瑜公子提供了个思路“会不会是北燕皇室或门阀权贵中人豢养的爪牙?” “极有这个可能。她可说过自己叫什么?” 头领道“她叫‘乌尔娜’。” “乌尔娜,阴霾中一丝光明?她是南夷人?!” “不是,她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北燕人。” 揉着眉心,瑾瑜公子投入了个思索境地;许久后,一丝豁朗在他面上腾起,有些意外地说到。 “难道是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浑水深浅 坐在马车内,看着锦盒内那枚红艳艳的蛇婴果,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进而生出了闷声不响的愣态。 “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怕格勒斯给的假药?” “嗯?!” 我懵懵地答了声,回过神再想想瑾瑜公子的问话,忙摇摇头。 “不是。你不是说那叫乌尔娜的女子不好惹吗?我们这般取药一走了之,我担心格勒斯他们应付不来。” “不是还有三天时限吗?我们又不是真撒手不管,你担心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乌尔娜对格勒斯他们是棘手了些,但于我而言,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已,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子没听格勒斯说吗,他的属下前前后后在乌尔娜手里折损了大半,人命关天,我不认为她仅仅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那般好对付。” 盒上锦盒,我郑重其事地问到“她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她手上弄出了这么多人命,官府却不闻不问的,甚至是纵容?” 瑾瑜公子道“你应该清楚,北燕现下正处于龙虎斗的内乱状态,而这位叫乌尔娜的小姑娘,就是如今北燕雄霸一方摄政王宋衍的义妹,她在北燕的地盘上横行无忌也是有据可依的。” “云州当下不是归靖德帝管辖吗?乌尔娜若是靖德帝死对头的义妹,太和郡官府按理应该是帮着靖德帝,以肃清细作之名对乌尔娜的胡作非为加以制止,可怎么反过来助纣为虐?!这完全说不通啊。” 此时,瑾瑜公子未急着应答我什么,只是单手托着下巴,笑意乐乐悠悠的。 我不解的问到“公子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分析得没有什么不对的。我笑的是,你看问题的视角还是太普通人化了,没有以前那股奇思妙想的机灵劲儿了。” “公子似乎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我等着沾沾公子智慧过人间的灵气,好开开木鱼脑袋的窍。” “最近你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说便说,手跟着也有了动静;大概经验积攒得太足,没等瑾瑜公子的手碰到我人,我已经挪到了他够不着的一角,把脸凝的严肃。 “适度玩笑可以接受,但过了,多多少少不太雅观。” 他无所谓地朝我一笑,将手收回身边归放间,又把先前话题拾起“其实事情很简单。反过来想,太和郡郡守在靖德帝手下管制着,难道一定得是他这边的人,心时时向着靖德帝?古往今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例子不胜枚举,何况当下北燕仍处于内乱割据状态中,真聪明的人,是没有绝对的立场的。一旦站错队,轻则终身不得重用,重则性命不保。” 瑾瑜公子换一个角度的分析,惊艳感瞬间盈满心头,我不住地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乱世求安,审时度势的眼光不可或缺。 我道“眼下北燕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在这场龙虎斗的胜负上,谁会在意平民百姓的生死,何况还是几个不相干异域人的性命。万一那乌尔娜的义兄胜了,太和郡郡守无疑是卖了个人情给乌尔娜,以后向摄政王讨起封赏来也站得住脚。即便败了——” 忽然间,心情陷入了古怪圈中,话渐渐落了无声。 然瑾瑜公子却把话给接了过来“即便败了,太和郡郡守也依旧稳住钓鱼台。因为他知道,天下需要安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一个被拥戴上位的君主是绝对不会干狡兔死,走狗烹的傻事,即使有这么点不忠的小瑕疵,他依旧有大把机会在靖德帝面前挣回表现。” “是啊,乱世中要求得一席之地安身立命,谁人不狡诈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小叹了口气,我垂躬着身子,双手捧着脸颊,继续说到“这个乌尔娜的小姑娘,除了背景深厚外,还有什么危险之处?格勒斯说她擅于用毒,我好奇着,她用毒手法精通到什么程度,让他们这帮波斯人闻风丧胆。” “这个,等叫过手才知道。不过,这个小姑娘的危险之处,还在于她本身。” 我眼睛眨巴了几下,示意着瑾瑜公子他的话未吃透;他亦笑了笑,并挪了挪座位朝我靠来。 “可听说过‘毒人’?” 我摇摇头间,说到“我现下虽醉心于医术,但毒上,倒是一片空白。听公子话里的意思,这姑娘玩毒玩上了瘾,把自己也变成了剧毒之物不成?!” 边剥着荔枝,他说到“就是这个意思。听说乌尔娜身上遍布奇毒,只要稍有沾染,便可让人一命呜呼;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介入过深,反正你要的蛇婴果已经弄到手,其余的事,就交给天欲宫的人来处理。” 去了核,他将果肉递向我“我随后会让夏蝉遣人放话出去,好让乌尔娜知晓蛇婴果在我手里的事情;她既然也对此物势在必得,想来我们不主动找她,她亦会来主动找我们麻烦。接着,真要我喂到你嘴里不成?” 有点假公济私的意味,我也不好明着点穿,接过剥好的荔枝囫囵地塞进嘴里,又说到“公子想来一招‘请君入瓮’?” “她这个小姑娘可毒着呢,我可不想养在自己身边成后患。我此番出山一趟,也不是为了招惹麻烦而来的,若能让对方知难而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快速咽下口中甜甜的汁液,我有些惊讶地说到“真稀奇,我还以为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居然对个黄毛丫头客气起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我从来不干,要做就做稳赚不赔的买卖。况且,当下时机尚未成熟,我不会过多和这丫头纠缠。” “时机,什么时机?!” “天机不可泄露。” 掏出玄色帕子,他忽握住我沾了荔枝汁水的手,细细地替我擦拭着。 “你的性子我太清楚不过,很容易上头。你只需记住,专心研究如何用这来之不易的蛇婴果为多欢制药,其他的,不用你多操心;你掺和进来,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朝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嫌我是祸头子?! 可仔细再回味瑾瑜公子这话,我总觉他藏着些什么,不敢明示于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幻忆开思(一) 取了极小块蛇婴果研磨成粉,用文火试探其药性,然大出我所料的是,这东西对人的记忆,竟有着极诡异的影响。 致幻。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我全身无力地伏在蒲团上,随着失落已久的记忆开启,忽然如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变成了个令人困顿无限的幻境。 一个声音,仿佛从远古洪荒中诞生,用述说殷期的口吻,把我那失去开启钥匙,藏于极深处的记忆释放了出来。 吾一生,压抑阴诡,唯遇如阳之汝,方得人世寥寥清欢。 幻如洪流袭来,瞬间将我拉入一个不可抗拒的角色中,并认真地扮演起来那个明媚动人的女子,生动而又真实。 “容舒玄!!” 幻忆中没有给我任何答案可寻,然我的反应,却表现得那般自然而熟悉。 尽管对人把脚步放得极轻,随着我那恼意盛盛的喧呼,终守不住这阁殿中的安静。 我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急上前,不由分说间,小榔头般的拳头重重地擂在容舒玄胸膛上。 “我又没犯错,凭什么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然并话而发的这一拳,似破了容舒玄最后的力气,人顿时一仰,闷重地跌坐在地上。 “你别跟我装!以前和我吵架拌嘴时,你可不是这般羸弱孬样!” 然此时我并不知,刚失过血的容舒玄,这一跌可不轻松,直摔得他两眼直冒金星,头晕目眩;一个人闷在原地,好半天都不搭理我。 我撒到火“跟你说了也是白说,甭想拦我,我自己去找陛下说理去!” “樾棠。” 正欲迈步冲阁,忽一只大手紧握住我左手,冰凉凉的。 “我好难受。” 斜目一窥,容舒玄泛着异白的脸上,写满了倦色,一双眼亦是不似从前有神,湿湿润润的,像被什么迷住似的。 怔了怔,我用力甩了甩他的束缚,挣不开间,带着几分不屑一顾说到“别演了,容舒玄。成婚来这半年多,咱们不是吵就是闹,何时消停过?不要以为我病了一场,就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然面对我这态度间的极速变化,他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僵持不过是我口中几出郁气来回,我突然变成了醋味十足的坛子,冷嘲热讽上“齐人之福,叫天下多少男子艳羡着?若真难受,找你的江美人去,她才是你心尖尖上,可给你安慰柔情的可人儿。” “樾棠,你怪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嚒?” “笑话!” 话虽要强,然我面上那股闪闪烁烁,拆得自己在容舒玄跟前的台不稳。 “容舒玄,我虽粗枝大叶了些,但还有自知之明的;作为太子妃,你总嫌我没规没矩,言行出格,进而丢了你太子的尊贵。说吧,这回又是谁逼着你,要我配合你演戏?” 质问之下,我脑袋忽然给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记忆提示。 怎么不吵不闹呢,与他成婚这半年来,东宫像是沾了蜜般,朝中各路权贵文武挖空心思朝他身边塞人;虽然是一纸天婚配,但我和他亦是从小为伴的青梅竹马,若说没有半点感情基础那都是假的。 怪就怪不该生了非分,进而爱得隐晦,但我更恨当时的自己无能,当初就该再恨心点,拒绝这桩变成利益维系的婚姻。 心中正五味陈杂间,容舒玄忽似换了个人似的,一拽狠拉,将疏于防备的我拉至跟前。 “若真是一场戏,那如今,也只能演给你我自己看。” “你是吃错药,还是喝醉酒了?净说些有的没的,我听不懂!” 口中嗔怪耳际还留余音,容舒玄大手倏覆住我后脑勺,头如灵蛇探洞,将温凉的唇贴在她唇瓣间,大力厮磨。 始料未及的变故,我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僵在容舒玄牢锁般的怀里任他予取予求。 “疯,疯子!你无耻!!” 清醒转来,我大力抗拒地推开容舒玄,小脸憋得通红;可这拉锯,却始终摆脱不了容舒玄的掌控。 意犹未尽地抿抿唇,得了活气的容舒玄,笑得俊秀异常“疯子配野丫头,才绝配。” “容舒玄,你再闹试试?!”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无疑激怒了抱怨在心的我;尚有反抗余地的右手在全身上下慌张地摸了个遍,我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比在容舒玄跟前,并威胁上。 “你再不老实,我,我就用簪子扎你!” “扎,若你真舍得,尽管扎便是。” 朝自个面前再一拽,容舒玄主动亮出颈脖送上门。 “你,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无赖,还无耻至极!” 簪子自然是扎不下去,然让我无语的是,他这个无赖竟趁着自己发泄时,再次偷袭自己。 好长一段唇齿相交,容舒玄刚撤回进犯,我“哇”的一嗓子哭出声。 然于容舒玄而言,什么刀枪棍棒皆不惧,唯独我这一嗓子,忽乱了方寸。 “樾棠,我错了,我诚心悔过,刚不该无礼轻薄于你!要给你解气嚒,我认罚,我,我用簪子扎我自己!!” 说着,容舒玄夺过我手中的金簪,眼不眨一下的朝自己心口扎去。 这一幕,顿时惊住了我,哭声骤止间,连忙阻止他这愚蠢行为。 “谁要你自个扎自己,你傻了不成?!!” 忧心斥责间,我生怕他再起意气,立马抽了他手中的金簪,丢得远远的。 见对人心软,甜进心头的容舒玄捧着我的双颊,细细地为我抹去泪痕。 “我刚才也是病急乱投医,生怕你不理我,才出此下策的。不哭了好不好,哭多了,人就不好看。” “容舒玄,你前一阵不是当着父皇面说,不喜欢我,心里只有你的江绵绵吗?怎么你们男人也这般反复多变,真把我弄糊涂了。” 半响,我才捏着猫嗓,喃喃嗔怪上。 而容舒玄,捧着我的脸,用极尽温柔的姿态,在她额头,鼻尖,唇瓣上,轻留下印记。 再次抬起头,容舒玄悬着如星子般的眸,甜笑而问“那现在算不算答案?” “什么,什么答案?我,我听不懂。” 支支吾吾,躲躲闪闪间,我脸上早烧出大片火云,羞燥的心慌。 把住我的颈后,容舒玄似乎得了珍宝似的将我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在其耳边倾述上。 “你从前不是自诩总聪明吗,怎么连演戏和真心都分不清?笨丫头,刚我在向你表白心迹呢。绵绵算个什么,要不是他父族对我太子位稳固大有助益,你觉得我会搭理她半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幻忆开思(二) 惊呼在曳曳烛火中炸起,刺破殿宇中久积聚的沉闷。 满头大汗的容舒玄,瞪大了眼,豁见上方惊异垂俯着他的我,整个人顿时如溺水的人触到了河底,呼吸急转缓,焦躁渐渐平复了下来。 细细地为他拭过汗,我抄起宫扇为容舒玄打凉“做噩梦啦?” 诚实地点点头,忽察觉自己是偎膝而眠在我怀中,眷恋更胜一筹。 我道“再睡会儿眠吧,我瞧你先前睡得甚是不安稳,还一直在闹梦话呢。” “我呓语?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惊慌骤起,容舒玄脸跟打了霜似的难看。 “活脱脱的做贼心虚样,怕泄露什么底了嚒?” 说着,团扇遮半面,微垂头的我笑如银铃响。 然于容舒玄而言,此事看似虽小,但却万万马虎不得。 他不住地央求上我“告诉我吧,我真好奇得紧。好不好,好不好,求你了。” 面对容舒玄的软磨硬泡,我实在难以招架,止握住他哈痒的手“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嚒?别一直不规矩地捣鼓我。痒着呢!” 清了清嗓子,把闹劲儿定住,我这才回到“你刚在梦里,整整唤我名字六十一次,还有什么‘我错了,我悔过’之类林林总总的话,估摸着,反复说了不下百次。” “没别的了?” “没啦。” 瞧着容舒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月眉一蹙,也是起了疑。 “容舒玄,你是不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心虚得连做梦都不安生?” “哪,哪有!我不是怕你赌气间不再见我。”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拿出十二分严谨,考量着眼前这个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男子。 怪异在心,可终计较不出个所以然的我,问到“容舒玄,我现下很是怀疑,是你人脑子还未清醒,还是我在犯梦?” “要不要验证下?” 雷厉风行更胜当下言语,容舒玄猛撑起身子,就瞄准我唇袭去。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再笨再好糊弄,也不至于在同一个坑栽数次。 反应甚快地亮出团扇,我截胡当场,未让容舒玄得逞。 “你哪里沾染的坏毛病,说不过就动嘴!” “说话不是用嘴?” 容舒玄峰眉一展,露出了吊儿郎当的笑。 “流里流气!” 羞红脸间,我似乎动了真怒。 “是我蠢行了吧,居然会对你这白眼狼动了恻隐之心!” 说着,我撂开怀中枕卧的容舒玄,背转过身去不再搭理。 然得了甜在心的容舒玄,哪里会气馁,眼下正是大好时机,他只会越挫越勇。 坐起身,就着我背对的身影,容舒玄一把环住我的腰身,将削尖的下巴靠着她肩头上,像只乖巧的小猫蹭着我的颈脖。 “我不是怕你觉得枯闷,故才变法逗你的。” 我银牙紧咬,不断地甩肩,然对方像个水蛭般黏着,怎么都赶不走,驱不开。 “笑一笑,十年少;人总是生气,老得快。” 说着,容舒玄在我肩头侧着脑子,郑重其事地说到。 “我保证,从这一刻起,绝不再惹你半分生气;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我陪着你吃吃喝喝笑笑,把你想做的事统统做一遍。” 很久以前,有人曾告诫过我,甜言蜜语是这是世上最攻无不克的利器,我抱着质疑,不敢苟同;然此时面对信誓旦旦的容舒玄,我发现自己也难于幸免,会动心,更害怕期而不至,愿终成空。 “容舒玄,你先把脑瓜挪开,我们好好谈一谈行吗?” 我少有的慎重态度,如一剂猛药,让容舒玄有了人前该有的持重老成。 转过身,见这盘腿正坐,嬉笑不再的容舒玄老实了,我多时酝酿的话却化成了口中的一声叹息。 而容舒玄似乎听懂了这叹息间的玄机,依旧保持缄默,将话语主导权仍放在我手里。 良久,颜上颇有犹豫的我才开口道“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当个小偷,霸着别人的东西。” “因为江绵绵?” 容舒玄素来看事通透,放之儿女情长上,他此时的态度似乎比我更敢剖心而言。 愣了稍许,我如实地点点头,再次把话续上 “我不是傻子,亦知现下所有人都认为我占了江绵绵的太子妃之位。平心而论,宫中于我的诸多非议,真能如香娘说的,左耳进右耳出忘了便是?我只知风穿胡杨林,尚留沙沙响,何况是人后是非呢。虽我有时很任性,可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江绵绵她无论从样貌、才情、家世,与你都是极般配的。月前你当着父皇和百官的面,既已言明于江绵绵不负心迹,我亦坦然释怀,并还以成全;可现你忽反过来向我示好,容舒玄,这反转我真心接受不了。” 不断地抿着桃红的唇,我似乎有话未尽,暂碍于当下羞于启齿;而容舒玄亦未夺话,安安静静在一旁,等待我将心中顾忌和盘托出。 良久后,我犹犹豫豫地讲到“讲句不好听的,你能对江绵绵始乱终弃,难保我不是下一个。何况,我现下还不敢确定你是否在同我做戏——” 越说越没底气的话,我如夏夜中的蚊子,嘤嗡阵便没了动静。 话语权放出,终于轮到容舒玄收拾残局,然他只是唇角微钩,抬手抚住我因尴尬不展的眉头。 “你老是把别人想在前头,怎么不先多考虑考虑自己?傻得让人心疼。” 我闹倔一躲,道“谨小慎微,不是我做了太子妃后,你们极力灌输给我的东西?容舒玄,我只是想留条后路,倘若日后这场做戏黄了,至少我在面对你又或是江绵绵时,不觉得尴尬亏欠。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从不觊觎他人的东西,更不想做个抬不起头见人的小偷。话尽于此,我有些累了,你,你自个好生琢磨琢磨。” 正欲起身走人,不想容舒玄伸手一箍,大力拉拽间我整个人滚进了他怀里。 “容舒玄,放手!” 这举动,无疑说明刚才的苦口婆心是枉费,我顿时心中无明业火三丈高。 “不放。” 调高三度,容舒玄高涨的气势,瞬间压制住怀间闹扭的我。 “我没别得要求,只求你认认真真地听一听我此时膛间心跳,哪怕只是须臾也好。” 倏地,我呼吸骤凝,一动不敢乱动地僵在他怀间。 四下的静谧,忽将他心跳之声放大百倍,传入我耳里。 “你,你心跳得好快!!” 感受着他膛下澎湃,这作势如瘟疫蔓延,让我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痴迷,吐出番如凉风拂面般的心底话“即便口有万词诡辩,然心却从来不会说谎。但凡想你,或见你时,我这颗心亦如此激潮澎湃;而与江绵绵同处一室时,我的心从未见半点波澜起伏。” 稍许,待展露的心声足够信服对方,容舒玄呵护备至地捧着我红霞尽染的脸,柔声软语向她诉说上。 “旁人眼里,你确不似江绵绵那般,庄重沉稳,内敛玲珑;更不似她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然这一切相形见绌,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却起了反作用;我讨厌一味的附和,讨厌掩饰在虚伪下的阿谀,厌恶那带着不纯心的善解人意,更厌恶那曲意讨好的笑。而和你在一起,我信任你如信任自己般,从无需半点防备。” 我懵懵呆呆被容舒玄捧着,把他这话消化了半天,仍嚼不出个细味来,只觉心慌慌的,似脚下没踩踏实般。 片刻,我应上“说得这么好,我怕是以后遇上江绵绵本人,都要低着头避开。” 容舒玄道“复杂的事,往后我来处理。再者,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是她霸占了本属于你的东西;此时讨回来,也无需觉得愧疚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幻忆开思(三) “搏一搏,铜钱便金箔,猜一猜,没准中个大金山。小娘子可看准了。” 娴熟的技法,三只茶杯如长了脚板,在容舒玄手中飞速变幻着位置;我只觉一阵眼花缭乱,未品出半点滋味,倏地三只茶杯定在了自己眼前。 “好了,下注吧。” 抬头朝我傲娇地眨巴下眼,容舒玄露出了狡黠的笑。 而面对三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瓷茶杯,我顿时傻了眼。 来来回回,犹犹豫豫几遍,心里完全没底的我,忽然恼了气“猜不中,我笨行了吧?不玩了!” 说着,我双手如花萼托着花朵,头朝一侧偏,鼻口间闷气时急时缓。 也难怪我会上气。 这“鬼手过仙洞”的把戏玩了一个多时辰,四十多把,把把皆输。 起初我自信满满的以为,唬人的小把戏而已,定能将容舒玄画得满脸乌龟;谁知对方竟是个贼儿成精,下马威没立半分,反赔了人家四十多个了香吻。 憋实亏! “猜猜嘛樾棠,兴许这次就中了呢?” 强忍着笑,容舒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唇,继续诓讹上我。 “少诓我!老是输,没劲!” 不受诱惑,我小手在案几上重重一拍,便准备拍屁股开溜。 然此时,倒是把容舒玄急了。 当场截下人,容舒玄连忙安抚到“就最后一把,我保证,你绝对稳赢不赔。” “嚯,你这是想放水,还是给我下套?!” 打量着身边拉拉扯扯的容舒玄,半信半疑的我仍保持着警惕心。 “闭眼随便凭运气猜。输人不输阵,横竖就一把的事,咱们有始有终嘛。” 拧着花眉细细一想也是,若此时临阵畏缩,定落了笑柄在容舒玄手上。反正大头都赔进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 心中默念“左右左右你玩你滚蛋”数遍,决心一横的我,指着中间的茶杯说到“就它了,开!” 容舒玄甜似枫糖一笑,故作把式地一吆喝“买定离手,开啰!” 就在茶杯揭开的一瞬间,容舒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藏在袖中的金豆子滑入了杯下。 而一见杯底金灿灿的金豆子,我满面不悦遁去无踪,转而眉开眼笑地大呼道“有豆,真有豆子!容舒玄,愿赌服输,画乌龟!” 见捏着金豆子原地手舞足蹈的我,容舒玄亦笑得更加灿烂“我说定中吧。画就画,来。” 话毕,容舒玄就定身盘坐在蒲团上,扬高了脸等着受罚。 “风水轮流转,你也今天啊容舒玄啊,哈哈哈!” 取来蘸了墨的狼毫,我寻思了片刻,心想着前面让容舒玄占便宜占大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治他,怎么也得捞点本回来! 想到这儿,我立马提起狼毫,从容舒玄中发髻线起笔,绕太阳穴,沿着颧骨至下巴尖,再反向以此顺序圆另一半;落下的笔痕,墨连两剑眉,一横扫山根,过唇河,立阴阳。不消多时,一只背着“王”字的大乌龟,便占据住容舒玄整张脸。 再三观品,笑声悠扬的我说到“这是我平生画过最满意乌龟,还是只顶大的乌龟,哈哈哈哈。” 大概是记忆里的容舒玄总是一副傲慢无礼,如今见他这等狼狈模样,我更是笑得前仰后伏。 快乐似乎能传染,容舒玄亦甩开约束,捏着怪声同我嬉闹起来“今本龟神人间一游,竟遇上如此貌美小娇娘,定抢回水府当新娘子去。” 顿时间,这殿宇中炸起惊呼此起彼伏,追逐嬉闹间,欢声笑语不断。 扭闹了阵,被容舒玄怀中的我忽笑意敛去,平添了几分落寞。 容舒玄亦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忙问上“怎么了,刚还高高兴兴的?” 好一阵长吁短叹后,紧张上头的容舒玄这才听我说到“容舒玄,我们还要在这被罚多久?” 心时快又时缓,容舒玄的怀抱锁紧了些。 “我不是陪着你吗。怎么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 “也不是--” 莫名,我心跳骤高,红了耳根子。 “那是为何?” 得了一方甜,容舒玄那股刨根问底更显黏人“你想想,在这里你不用再背那些千篇一律的诫书,不用学那些冗长繁琐的宫规,更没有那些如香娘般唠唠叨叨不停的女使,扰你耳根清净;无拘无束的日子,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可终究没有自由。” 说着,我从容舒玄怀里挣开,锁着眉头,目光甚是担忧地望着容舒玄。 半响犹豫,才见我怯怯问上“容舒玄,你是不是捅了天大的篓子,陛下盛怒,欲废了你的东宫太子,故才把你我软禁在此?” 此话一出,容舒玄先是一愣,紧接着笑得前仰后伏,泪水翻飞。 “你别笑,我是很认真地同你说这事!” 然,对方丝毫没有半点收敛闹趣之意;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糟心,我拿容舒玄没辙间,气得原地直跺脚。 等容舒玄缓过那阵笑劲儿,抹了抹满眼笑泪花子,问到“你从何判定,我要被父皇废了?” “哪里都像!” 本欲同容舒玄闹气不言,然实在是忧心难下,我咽了咽闷气,说到。 “你看,这里四下都被人盯得死死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明摆着是怕我们脱逃!虽有好吃好喝供着,也无人再约束我们什么,但这样不知白昼黑夜,毫无自由的日子,跟囚犯有什么区别?” “好似有点道理,但也不足以说明我就是被废了啊。” 像听一出极好的戏,容舒玄笑眯眯托着下巴,等待我的下文。 我愤懑难抑地说上“我没同你闹玩!东宫太子是什么身份的人?社稷之本,国之兴衰的关键。想想以前的你,哪一日不是四更起,一更歇;岂不说是逢年过节,就是你生辰,也不见你有半刻懈怠。如今你好似个无事一身轻的闲人,同我厮混在一处,这不是陛下要废你太子位的先兆是什么?容舒玄,别把我当小孩子似的糊弄,有些事我自己瞧得明白。” 听了我这番肺腑,容舒玄依旧笑如春风;待对人情绪稍微平复些,容舒玄这才开口说到。 “那假如我真被父皇废了东宫太子,贬为庶民,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我果然没猜错,你真捅了不得了的篓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幻忆开思(四) 心慌一瞬间衍化成失落,自顾唏嘘一二,我还是反过来安慰上容舒玄。 “虽然我不懂陛下的心思,但我觉得,连你这般上进勤勉的人都不适合做太子,那什么人还能胜任东宫之位呢?你也莫灰心,毕竟父子哪有隔夜仇;若有机会,好好跟陛下认个错,他会念着你的好的。” “我说东,你言西。我,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愿不愿跟着我,哪怕我真一无所有?” 讲真,眼前语带执拗的容舒玄,我好似未曾认识过般。 心莫名的慌。 好一阵子安静后,我妥协道“还能怎么样,有句老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况且天地之大,岂无你我半存容身?若你真被废了,大不了我带你浪迹天涯,就怕你舍不下上京的繁华,吃不了半分漂泊苦。” 还未等我叹息尽,容舒玄已克制不住地将我搂入怀中,耳鬓厮磨。 “我也想停下来休息休息。可惜,我是大历的太子。” 我窝在容舒玄怀间,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地,从他身上感受一股悲凉。 孤单,一种久久无人正视的孤单。 “容舒玄,你说东宫像不像一座牢笼,逼得我们做不了本来自己?” “一入东宫,就等同入了财狼虎豹窝。” 倏地,应和着我的一时感悟,容舒玄口中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 晦涩不解,我抬头问上容舒玄“什么意思?我不大明白。” 此时,容舒玄微微垂下头,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温柔地说道“活得太明白的人,都不快乐。我,我希望你一直快快乐乐的。” 说着,容舒玄芝兰玉树的一笑,把这沉疴的话题掩带过。 “你不是最喜热闹?等入夜,我们偷溜出宫,去上京夜市逛逛可好?!” 画面一转,夜幕降临,眼前已经是热闹非凡之景。 见过无数热闹,每每遇之却新鲜不穷,窥在马车一方布帘后的我,克制着心中雀跃,不时与驾车缓行的容舒玄攀谈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好生热闹!”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大历最繁华之地莫过于上京,日日云集天南地北,走陆闯海的商客,自然热闹。” 顺着容舒玄的话,我若有所悟的品了小会儿,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我道“不对啊,这排面也太浩大了些吧。刚经过那什么‘红云坊’,我见一群孩子不停嚷嚷着有烟火看;烟火不是官家管制的嚒,只有大庆要节才有的?还有你瞧到处张灯五彩的,若不是身处这炎夏酷热中,我还真以为是到了上元花灯节呢!” 说着,我脑筋一转,忙补上。 “是不是陛下近来遇上什么好事,又或是边疆打了胜仗,龙颜大悦间,故才这般大肆庆贺?!” “谁知道呢?” 有些轻描淡写地把我的猜测带过,转而间,容舒玄又带着股洒脱味怂恿上多想的我。 “及时行乐。你忘了我们此次溜出宫的目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才是我们今宵首要任务。” 话入人心,应景应情,我此刻亦是甩开心底那些没头没脑的拖拉,如脱笼之鸟,欣喜万分地跟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喧闹同呼应着。 然随着长平街上的热闹像起了潮似的,人越来越多,容舒玄驱驭的马车如陷入汪洋之中的孤岛,寸步难行。 莫负好时光,况且大把热闹近在咫尺,我更是按捺不住急性子。 “容舒玄,弃车算了!再等下去,天都快亮啦!” “街上此时人多混杂,如潮汹涌,万一把我俩冲散了,我上哪儿寻你?不行。” 探过街上人潮局势,容舒玄下意识警觉起来。 “有什么不行的。这样,咱俩手牵手一处走,尽量避着些人潮大流,定不会走散的。别磨磨唧唧的,不是说出宫后都遂我的意?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言而有信!” “不是。可我在潇湘馆安排了好些节目,就等着我们--” 不等容舒玄说话,我骨碌地窜出马车厢,一把牵住他的右手跳下马车。 我道“你编排的那些节目,无非就是文人墨客那套附庸风雅,品诗鉴词罢了,文绉绉的好生无趣!还不如我揣着壶女儿红站巷子角,附众同乐市井随性曲来得恣意畅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热闹得这么凑才有趣,太子殿下!” “这次不一样--” 像个委屈的孩子,还不等容舒玄还说尽,我便如脱了缰的野马,拽着他就朝人堆里扎。 “别磨磨唧唧的,既然出来了,一切都得听我的。上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可比你清楚太多!跟紧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听你的口气,这段时间真把你憋得够难受的。一出来,就要把以前丢失的百倍千倍补回来,我真奇怪着,太傅是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好动性子的女儿来的。” “那是我天性乐观。走啦,啰啰嗦嗦的。” 愁似云,来得无明,去亦无意。 大约是我不住的欢笑声,喝彩声,惊奇声,渐渐驱散了容舒玄心中那股自有的谨慎;手牵着手,心应着心,以一个平凡人身份,畅意尽情地融入这份人世繁华中。 而今夜,让容舒玄领悟到许许多多他不曾涉足的快乐。 他说,他从不知道,那小贩脏锅中熬出的麦芽糖,竟可以一头连两口,吃着吃着便可以趁机在我唇上偷上香,甜得出奇。 他说,他从不知道,为听一曲难登大雅之堂的民间杂戏,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客,他竟能踮着脚驮着我,不怨累不怨苦地在原地苦撑半个时辰之久;而换了一个角度,他惊奇的发现,好多人于他们的存在,眼中流露出的是种羡慕。 他说,他从不知道,为了一对做工粗糙,釉色劣质的瓷娃娃,只因我说长得像他们俩,自己竟能耐着性子跑出了半条街,追着一双姐弟孩童讨价还价,好生有趣。 猜灯谜,套福鸭,拼诗词,赛箭术,论功夫,斗角力,上京今晚的夜市忽然变得十分神奇,容舒玄使出平生所学,在这繁华之中淘出快乐,搏我一笑。 少年,热血无忌才是本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幻忆开思(五) 夜市吃食花样新奇,种类繁多,以致于他们手间小食,从未间断过。 容舒玄像个体贴的随侍,赏着我的高兴劲儿,乐此不疲地从钱袋里掏出银钱付着。几经重复,他发现手里完全空不出来,拿满了买来的小吃,什么糖人,冰糖葫芦,小蒸糕,米果子,酥油卷 “噫,那是什么?!” 还咬着冰糖葫芦的我忽眼前一亮,突然兴奋地喊起来,就朝着不远的小摊跑去。 容舒玄连忙跟上去一瞧,还以是我又发现了什么新奇好吃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卖花胜的摊子。 女子爱美无可厚非,顿时陪在我身边的容舒玄,也是被这琳琅满目,样式好看的花胜所吸引了目光。 “小娘子,自家做的花胜,喜欢就让你家相公卖朵吧。一两银钱一朵,又好看又实惠。” 看着并立在身边的容舒玄,热情小贩的一句招揽生意客套话,倒是我立红了脸。 “喜欢吗?喜欢就挑一个。” 容舒玄清亮的目光,在众多花胜中过了遍,忽拿起一朵并蒂莲的花胜,观鉴片刻,便别在了我发鬓间。 “公子真好眼光,这样式与你家娘子极配,人家俏不说,寓意也好;并蒂花开,长长久久!” 一时间,我羞赧更胜先前,酡红着小脸忙摘下花胜还了回去。 “还是不要了,华而不实的东西,价格也不实惠。” 一见到嘴的买卖要飞,小贩慌了“小娘子瞧着年纪轻轻,竟如此会精打细算过日子!成,我图个开张吉利,一两银卖您两朵花胜;买一赠一,好事成双,这下小娘子可满意?” “借老板吉言,要了。” 未等我开口,容舒玄麻利地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小贩,连忙将那朵搁回去的花胜别回我发髻间。 “女为悦己者容,我觉得称你,权当是哄我开心。” “傻子,你明摆着是被敲竹杠了,这东西哪里值一两银钱?” 嗔怪了句,然这回我并未摘下头上花胜,转而道“也罢,既是你一片心意,我就勉为其难收了呗。” 说着,我便转身,在各色样式中挑选心仪的。 犹豫了片刻,我纤纤素手忽拿起朵桃花样式的花胜,也不见面上多少满意,然奇怪的是,我竟对着这朵花胜出神了。 越瞧越不对劲的容舒玄,正欲问我何缘故,此时忽听得我口中冒出句怅然若失。 “回想去年上元节,你,我,阿曜,还有你皇妹,莹儿,宇傲,大家一起结伴来逛灯会,那光景多热闹啊。如今走的走,淡的淡,你我故地重游,昔景相较,真叫人有些不适应。” “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还有莹儿,玉意她们,也在京师之内;你若真想她们,多的是机会畅聊心中挂念。” 我淡淡一笑,放下手中那枚眷恋的花胜间,说到“天下没有不散筵席,也不知道阿曜在北燕过得好不好。” 未来得及看清陪伴在侧之人是个什么反应,忽然眼前幻境急速变化,眨眼间,四周场景跟随着记忆已不知经过了多少昼夜交替。 此时,一位老态龙钟,病态怏怏的老人,撑着件极不合体的黑色金线龙袍,与我并立在一个诡异的时空中;我扶着他,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穿梭在大片殿宇琼楼中。 先帝,一个荒唐而又至高无上的称谓钻进了我记忆空白处,紧了我的心,把人生生给拘谨住。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当时没有任何随侍在旁,我们两人在这片偌大的殿宇中兜转近好长一段时间,先帝他忽然问到身后小心翼翼紧随的我。 能陪王伴驾,且独自一人,已是天高般的盛宠,我哪有心思留意这一路如何繁华;僵愣在原地半响,人还是留有一丝清醒,诚实地摇摇头。 再次举目四下,先帝那素来威严的口吻,忽染上了苍凉“这便是孤昔日做太子时的居所,东宫,帝王不归路的开始。” 空气似静止,须臾间,又随先帝阵阵咳嗽碎去;惶恐之余,瞧着眼前这时疯时癫,迷茫失措的天子,我忽然莫名生出了心疼。 原来天下人眼中昏庸无道,自顾享乐的圣孝文帝,也不过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血肉人。 “你说,孤在天下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忽的,先帝一反常态,如一只跃起扑猎的狼,大手猛箍住我的双肩。 “回答孤!” 高声一呼,空气如凝固般。 “天--天子。” 生怕激怒跟前先帝,我中规中矩地应上。 “错!” 铿锵一喝,先帝蓦地松开手,讥嘲连连地向后退了几大步。 “孤是神,是可以实现他们平生所有愿望的神!!” 面对天下之观,先帝没有指点江山的豪迈,赫然变成了一个满腹苦水的怨者。 “祖宗要万世基业,孤就得殚精竭虑地保江山;百姓要永享太平,孤就得身先士卒地开疆辟土;朝臣们要清流源长,孤就得穷尽心力整治吏治。天下所有人都在向孤许愿,孤无一不应,孤不是神是什么?不,孤比佛寺道观中的神明还要灵验,有求必应!” 虽知意气话,然我并无附和之念。 我谨慎回到“陛下,儿臣虽为一介闺栏之妇,见识薄浅,但亦懂得天子之责乃上苍赋予,任重而道远。陛下如今抱怨肩上责任之重,情理可谅间何不反过来想,您福泽万民,功在社稷,乃是永垂青史的一笔大贤明呢?” “可孤不需要后世谁为我歌功颂德!” 冲霄而上的怒吼,那个彷徨没落在风中的老者,红了眼眶。 “若举头三尺真有神明,那请他对孤也公平一点!坐拥天下又如何,问鼎至尊又如何,不过是机关算尽后一点寥寥虚荣,却比不得她一丝半点真诚无邪!” “陛下!!” 一通撕心裂肺地发泄,先帝整个人如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地,眼中老泪如泉涌。 情急间我正欲扶掺,不想忽然先帝在我面前忽掩面而泣,哭得像一个孩子般伤心。 他怀中悲语道“芸娘,你还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怎么还不回来?我知道你不喜欢中原,不喜欢上京,更不喜欢东宫那些尔虞我诈的日子,那我陪你隐居边塞,过以地为席,以天为被,放羊牧马的日子,好不好,好不好?!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不要不理我。” 芸娘?! 脑子中搜索不到半点关于这个人的痕迹,然此时先帝却凄凄地说到“你恨我就罢了,难道如今连玄儿的生死也不闻不问了吗?芸娘,你快回来吧,我快不行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幻忆开思(六) 记忆,是一需要特定机缘开启的盒子;有时越甜蜜的东西,越容易唤醒心底那些封存的妖魔。 星光璀璨的穹苍下,一身着月白袍的容舒玄挽着裤脚,来回奔扑在无垠的浅草水泽中;时而成片炸起飞舞的萤火虫,像陨落星子挥洒弥留在夜空中的星辉,包裹着他,将他畅快淋漓的笑面映照地格外生动鲜明。 前一刻还明媚无邪的笑,因脑中忽涌现出的大片记忆,我的笑渐渐僵冷在这盛盛美景中。 “你以为他是真心在乎你吗?错,大错特错!其实你和我一样可怜,一样傻,我们这些为他挖空心思的女人,不过是助他登上天子之位的垫脚石而已!” “不信?骑驴唱本走着瞧,今日我们江家的凄惨,就是来日你们李家的下场!你等着看吧,看看这个男人对你究竟保有几分真心。” “太子乃大历如今唯一的希望所在,孩子,不管将来结局如何,为父定竭尽所能为太子殿下拼出一条血路来。我们都得忍,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樾棠,只要咱们的孩子在,顾家礼就不敢对你如何。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护李家周全。” “娘娘,乐胤公子在天牢中畏罪自尽了,请您,请您节哀!” “满门处斩?!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他对我李家如此赶尽杀绝!!” …… 记忆无端复苏,带着过往无尽血色朝我无情冲击而来;而处心防空虚边缘,那些曾模糊在梦境里的面孔,忽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倏地,我整个人如拆了骨架似的,闷闷沉沉地软坐在地上。 也不知如何回到碎玉轩,放下四周纱帐,对坐于同一张榻上,此时的容舒玄如怀揣着宝藏似的,将自己在月湖收集来的战利品,小心翼翼地同我一道分享上。 “我们一起数数。一。” 张开布袋口,一只闪着绿幽莹辉的萤火虫,便飞出了布袋中。 “二。” “三。” “四。” …… “九十六。” “九十七。” 未察觉异常的容舒玄,心中喜悦如这不断从布袋中飞出的萤火虫般,节节攀升着。 “九十八。” “九十九。呜~” 快乐即将圆满,忽的,容舒玄口中冒出声抑扬顿挫的闷哼,刺破了当下欣喜满满的期待。 容舒玄懵然地垂下头,却惊见我不动如佛地将一支金钗插在他心膛间,浸出血,瞬间在月白袍上染出了大片枫色的红。 瞪大了惊眼再次扬起头,借着四周飞舞的萤火虫,他赫然撞见一张泪痕交错,痴笑带讥的脸。 我懵懵呆呆地问到他“疼不疼?” 半响,对面传来句绵绵如絮的问候,和着心膛间的痛处,让容舒玄的心猛收猛张着。 片刻后,容舒玄微颤的牙关间,极艰难地蹦出一个字“疼。” 然此时,我空目中忽然狠光一聚,再次把手中金钗入没入几厘深。 容舒玄一时招架不住这锉肉之痛,闷哼一声,人栽在我肩膀上。 而我僵僵地盘坐在原地,酝酿了心中情绪片刻后,反将空置的左手环在了容舒玄颤颤起伏的背脊上。 “这点痛都熬不住,往后你怎么向我赎罪?” 说着,我忽被妖魔附体般,秉着一股癫狂的笑,垂头与容舒玄轻拥在一处。 “你可见过刺猬相偎在一处的情景吗?为了取暖,它们不得不窝在一起,然这样,势必会敞开其软肋接纳对方,进而被对方的刺扎得血肉模糊。容舒玄,你说我们现下像不像一对刺猬,越靠近,伤害彼此越深?” 发肤之痛是一剂醒脑提神的药,此时痛缩在我怀里的容舒玄已全然明白,为何我的态度如此反常。 我压着哭声道“你设了一个天大局,从头至尾都在骗我,不断地骗,直到榨干我最后一丝一缕利用价值。容舒玄,人心都是肉长的,岂能容你肆无忌惮,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回欺骗践踏?也怪我自己有眼无珠,太轻信与你,太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静默良久后,容舒玄声色黯然地说到“无爱哪有恨?我不在乎。” “狠辣阴诡的东宫太子是不该在乎,在你心里,所有人所有是非都比你容家的天下渺小,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是踏着别人白骨也在所不惜。” 我咬着朱唇,一抹梨花泪伴着笑靥,把这份必伤人的笃定饰于面上;然我以为能诛杀其心,灭其痴想,不想怀中人却瑟瑟抖抖地冒出串轻笑。 容舒玄应上“人人都艳羡当今重权在握,可呼风唤雨的东宫太子容舒玄,然不知,他从来都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由人操控的可怜虫。害你李家家破人亡的,不是我,是顾家礼那个老贼,你不该恨我。樾棠,我也活得很辛苦。” “你真恶心!!!” 似被什么妖魔鬼怪啃咬着,惊恐不定的我一把将容舒玄推开,忙缩躲到了榻角。 捂着心膛上的伤,容舒玄喘着粗气撑起身,笑得有些无力“你终究是爱我的。我知道对不起太傅,对不起你李家,可如今的我实在太过弱小了,除了向顾老贼妥协护住你们母子俩外,我无计可施。请原谅我的无能,樾棠。” “不是!” 撕心力竭地一喝,我双眸如凿开的泉眼,泪不住地往外溢。 “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从来就没真心爱过谁,你只爱你自己!!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真心对你,这便是你对我真心的回报?!” 大口地喘着粗气,待心口那股急稍稍缓和,我痛苦不堪地续上。 “香消玉殒的刘侧妃,冷宫伏法自尽的江美人,看过这些与你有关女子的下场,我仍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还是东宫中唯一幸运的人,一个至少能在冷血无情中苟延残喘的人。然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你对我的诸多好,不过是在满足你权欲后,为自己找一份心安理得的幌子。人死恩仇散,对她们而言伤尽过后死是一种解脱,而于我,活着,且成日面对一个满身我亲人血的仇人,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帐中幽幽飞舞的萤火虫,把这方对峙衬得凄凉,恍如一场梦,沉沉浮浮终是空。 传说,萤火虫为逝者魂魄所化,若诚心向它许愿,它必向红尘方外静观大千的神明转达。 容舒玄闭上眼,用前所未有的谦卑,缓缓说到“我余生所愿皆无,唯这一回任性妄为,无悔无止;若有神明在上,洞我虔诚,信子愿受来日恶果惩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忆消空来 眼前幻忆空间一转,我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到处都是嗓音各异的声音在呼唤这我;而我整个人像下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任我如何费力挣扎,也迈步丝毫脚步。 谁,谁,谁在说话?! 艰难地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句探问,然四下白茫茫的世界中,却回想起更激烈,更诡异的笑声。 正在惊慌无措间,前方迷雾中忽然出现了人影晃动;一个,两个,三个,随着迷雾渐渐散去,越来越来多的人影聚显在我眼前,他们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秉着相同温和的笑容并立在一处,不断朝我招着手。 也不知为何,他们的笑容似有魔力,让我控制不住地像靠近他们;可先前那股怪力依旧紧紧地将我人束缚住,如相隔一条河两边,隔岸相望着。 他们笑着,笑着,突然一幕诡异在眼前炸起这些人的脖子间一个接一个地裂出了道红痕,汩汩鲜血如凿开的泉眼,不住地往身体外溢出;而他们一个个的笑靥上,也被眼眶中流淌出的血泪给破坏去,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他们身体里不断外溢的血,渐渐四下空间浸染成火红色,空气也不似先前那般平和,处处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咔嚓,静谧空间中忽响起这样细微的动静,却被我竖直的耳朵洞悉地一清二楚;毛骨悚然感在心中不断扩大,不知如何应对眼前这幕诡异间,他们的脑袋忽像是一颗颗熟透的果实般,纷纷滚落地,朝我猝不及防地袭来。 救命!! 还来不及喊出这样的求救字眼,脖子间骤地被一条菱缎紧紧地勒住,锁住我的呼吸;窒息感和恐惧感交杂间,在我身体里激发出股本能抵抗,让我暂时有了动弹的力量。 死命地回过头,看看是谁要置我于死地,然那张诡笑遍布的脸袭来时,顿时将我艰难拼凑出的气力击个粉碎。 容舒玄! 怎么是他?!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要保护我,怎么突然间变脸要杀我?然并没有让我想出个所以然来,我脖子间的菱缎已狠勒着我,朝浓浓血色深渊中坠去。 “别杀我!!” 眼见要被死亡气息完全吞没,我嘶声竭力地叫喊出求救,而此时,被一个厚实的怀抱给牢牢抱住,止住了无休无止地下坠感。 “没事,没事的,你看到得只是幻觉,不是真的。” 一个温柔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抖如筛糠的我;紧偎依着这个向我施以援手的怀抱,满身冷汗的我,好半天动弹不得半分。 警觉感在这样安全的环境中慢慢消减下来,我正想同救我于水深火热中的人述说幻梦种种,不想此时脑后忽然被什么扎中,微小的一点痛漾开汹涌的倾覆感,以不可抵挡之势,将我彻底推入了一个无感无知的黑暗世界中。 等我再次有意识时,世界仿佛已经过无数次轮回,不复我以为的模样。 “可认得我?” 瑾瑜公子单臂挽扶住我,左手不住在我失神的眼前晃着,试图为我召回些精气神。 攀着他坚实的肩膀坐稳,我把心中那股闷气散吐尽,才捂着发胀发昏的脑袋说到“公子,我浑身好难受,一点力气都积攒不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能明显感觉对人的颤动,然瑾瑜公子反应间平静地极快,温柔地替我理了理被汗溽湿的头发,并安慰上“你中了蛇婴果催发的幻效,险些把命丢在梦里;现在没事了,只是你迷在幻梦里一天一夜,米水未进,自然感到浑身没力气。” “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这事儿?” 他的提醒,让我觉察到记忆里那一点点浅浅经历的痕迹,可奇怪的是,任我如何费尽脑力,也回忆不起当时一星半点过程。 脑子里像遮了一团浓浓的迷雾,越是去寻,越是迷得晕。 “想不起来就不要硬想,毕竟蛇婴果对人脑的影响太强,能保住你一条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就不要再过多勉强自己。” 劝解了番,瑾瑜公子顺手将准备好的一颗丹丸递过来“来,听话,先把药吃了。” 当时也没多想什么,瑾瑜公子递来丹丸,我便乖乖张嘴伴水将药服下。 服下药,等浑身难受劲缓解了些后,我有些晃神地同瑾瑜公子说到“我总觉,经历这一遭凶险,把什么重要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什么事能比性命重要?不要胡思乱想,君惜。” 我愣了半响,思绪无果地应到“这事对我而言,比性命还重要。我隐隐感觉到,自己在那幻梦中,无意中触动了我过往遗失的记忆;只可惜,我无法把这些记忆从脑中那个紧闭的盒子中带出来。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我就知道自己是谁,真真叫人很不甘心。” 此时,瑾瑜公子忽探来大手,将我乱抓乱扣头皮的手止住,柔声细语地劝到“记忆之所以会封闭,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人对危险预见下的应激保护;沉重的过往,不是谁都能肩负着走下去,选择遗忘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不如想,是本心的自己在保护你,这样你就不会太过于纠结。” 出神了许久,我在一声叹息中给出了回应“也许公子说得对,是我自己在保护自己,不让去触碰自己的过去;我也隐隐感觉到,自己那些失去的记忆,并不太好。” “你能这么想就好。现在的你就很好,单单纯纯,潇潇洒洒的君惜,并不你记忆中的那个遗失的自己差。” 心猛得一颤,我立马脱开了瑾瑜公子的怀抱,起了生分状。 “怎么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将心中话说出了口“公子,你是再刻意抹去过去的我,塑造一个你期盼中的‘君惜’吗?” 他很显然地蹙起眉,然平静回归的,也极其自然。 “我对你是有不小的期待,可毕竟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再怎么雕琢塑造,也终究有你自己的思想。我再怎么神通广大,能控制你的思想吗?况且,我也不想你成为一个惟命是从,喜怒哀乐受人操控的木头人。” 抚抚我的头,他疼惜地说到“人与人相处,都是带着多面性的,不过是态度间换了副新面孔从新面对这个世界,其实她还是你自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来者猖狂 正吃着一碗热粥,被瑾瑜公子盯得不自在间,忽然屋外响起不小的动静。 似乎预料到什么,他面色一变间,猛向我嘱咐上“好好在这呆着,不管发什么事,都不许出房门半步。” 咬着调羹,我愣愣地问到“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你只需付出。” 撂下句严肃巴巴的话,瑾瑜公子便脚步生风地走出我的屋子,把房门掩合得严严实实;走时不知交代了什么,空空的窗花上立马显出了两个人影,不动如松地将进出口处看住。 可我是这般好看住的人?况且,外面似乎有极好的大戏开锣,我岂能就此错过?想都不用想,我人立马放下粥碗溜下榻。 正门不让人出,难道旁门走不得?翻出偏厅的窗户,我悄悄沿着荷塘绕了一圈,来到了好戏上演中的前院。 只见一神情自若的青衣女子,提着个黑包袱,面对四面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步一个稳健地踏入众人视线焦点中。 “谁是这儿当家管事的?别派些酒囊饭袋来敷衍我,动起手来真没劲。” 挑衅话刚落,一名护卫闻风而动,手中剑花如大江翻浪般朝青衣女子劈去;然面对护卫忽发起的进攻,青衣女子轻灵如燕地游走在他的剑花之中,挑,挡,躲,闪,一套应对之姿行云流水,从容自若。 而此时立身在廊下的瑾瑜公子,亦没有开口阻拦什么,背负单手冷冷静静在侧旁观,默许着两人间高下之争。 随着时间拉长,很显然护卫的压制势头远胜过这青衣女子;一阵拳脚相抵,平手中的护卫忽然使出了个“仙鹤亮翅”,脚借着对面梁柱一蹬,护卫便以人剑合一 攻势,再次朝青衣女子反扑过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刚,我心里立马有了定论这青衣女子,输定了。 然就在护卫手中剑架在青衣女子脖子间,欲擒下时,一道紫影忽然从东北面窜来,袭咬中护卫的颈脖,他顿时哀嚎高亮地僵在原地,面目表情随着脖子间诡异的黑气上涌,显出了痛苦狰狞表情。 剑落人倒,护卫蜷缩在地上,身子不受控制地抽出着,口中不断地冒出白沫;稍许,人抽搐动静渐渐弱去,变成了具直挺挺没有丝毫生气的尸体。 反转之快,之狠,然在此按兵不动地其他护卫更见畏惧之色。 而一声清亮的哨声响起,那透着鬼魅气息的紫影,“嗖”一下钻进了青衣女子袖子中。 掸去身上的灰尘,青衣女子轻笑出口,态度极狂狷“武功不错,可惜不怎么带脑子,死得活该。还有谁嫌命长的,想领教领教我貂儿的厉害?” 说着,女子小小的柔荑当众一摊,一只紫绒绒的貂鼠,“吱吱吱”地立在她手心中央,不时焦躁不安地用前爪刨着小脑袋。 乍看之下,这毛茸茸的小东西还挺可爱的,不过见识过它刚才一击致命的本事,大家心里此时都清楚着,这小东西毒着呢! “这下没人敢拦了吧?识时务为俊杰,这就对了嘛,赶紧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本姑娘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同你们蘑菇。” “都暂时退下吧。” 终于,上观多时的瑾瑜公子,此时开了金口。 青衣女子歪头打量了瑾瑜公子片刻,口中显出了几分不屑“你就是在太和郡中散话的人?嗬,我还以为碰上什么了不得刺头,原来是个瞎子啊。” “在下也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在太和郡中见到当年令整个中原武林闻风丧胆,谈虎色变的青门毒人。怎么,乌尔娜小姑娘,青门销声匿迹的尸毗老人是准备卷土重来,再在中原武林掀起腥风血雨?” “想不到,你个瞎子居然这般清楚我的底细,倒叫人颇为意外。” 乌尔娜逗了逗手中的紫貂,转而带着几分炫耀狂傲口吻说说到“卷土重来?那老鬼早就是黄土深埋下的一具白骨,即便有再多不甘心,也只能跟阎王爷叨叨自己的壮志未酬。阁下什么来路我虽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敢明目张胆地招惹上我乌尔娜,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含笑在唇的乌尔娜将手中黑包袱朝瑾瑜公子方向一掷,里面就圆滚滚地滚出了个带毛的东西。 人头!! 躲在暗角里瞧清的我,吓得当场把嘴给捂住。 “中原人讲究礼数,登门造访怎么不带点见面礼来见主人家?这位公子,想必我送来的这颗人头,你一定不会感到陌生吧。” 此时,瑾瑜公子垂头看了眼地上披头散发的人头,淡淡然地说到“你下手真够狠的,格勒斯客死异乡就罢了,现在还落了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讲礼数的中原人,可不会如姑娘这般蛮横毒辣。” “谁叫这厮不长眼,得罪了我?我之前已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蛇婴果,我志在必得,可格勒斯偏偏不识好歹,非要明着暗着和我作对;既有言在先,那就怪不得我手辣无情。” 哼哼冷笑几声,乌尔娜傲慢无礼地指着瑾瑜公子再说到“我还是先礼后兵,若公子乖乖交出我要的东西,那我还可以饶你一干人等不死;不然的话,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小姑娘这般狂,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踢到了铁板?” 走下石阶,瑾瑜公子蹲下身子,将那人头上死不瞑目格勒斯的眼睛合闭上,言词清冽如泉地说到“可惜我此人平生最不喜欢谁威胁,蛇婴果你志在必得,那也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手里夺。” “你存心找死?” 狠声刚落,乌尔娜手中的紫貂忽然就闪了个没影;我正心惊这奇毒无比的小东西躲什么地方埋伏,忽然瑾瑜公子背后一道紫影乍现,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发起扑咬攻势。 “小心!” 见危突然,我顿时顾不上自己见不得人的隐角身份,立马高声提醒到瑾瑜公子。 而他此时,以快于紫貂十倍有余的速度闪向我前方,同时袖中飞射出的天蚕丝,当即精准地将那只紫貂困覆住。 天蚕丝大力回收,那只被收困住的紫貂就被重重地摔碰在走道梁柱上,那小东西惨叫一声便跌落在地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狂者争锋 不给那紫貂丝毫逃脱的机会,瑾瑜公子抱着我背对着乌尔娜,一个健步上前,便将它踩在脚下。 顿时,脚下紫貂凄凄惨惨地哀叫起来。 “你别胡来!” 抚住我的后脑勺朝自己怀里送,他微微垂头,在我耳边轻声叮嘱上“不准回头看,她这小姑娘很记仇的,惹上了便甩不掉。” 说着,瑾瑜公子接上乌尔娜的话“到底谁胡乱,刚的状况不是明摆着吗,乌尔娜小姑娘?” 半威半摄地警告了句,背后那片被瑾瑜公子强行阻隔着的是非,似乎陷入了僵持。 “你敢再伤它半分,我定屠尽你满庄!” “这个时候还嘴硬,不知服软?” 蔑蔑地还了句间,瑾瑜公子又加重了几分脚底板上的力道,踩得那紫貂唧唧吱吱地叫“看姑娘这副很是心疼的样子,这小东西一定养了很久吧。” 能明显感觉到这气氛中的辛辣,不等乌尔娜有回应,瑾瑜公子用一种忠告的口吻,警告上对人。 “可养得再熟又如何?毕竟是只畜生,还是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人养出来的刁畜;杀了我的人,没个交代,怕是天下没这本书卖。” 话音未落,我只感觉瑾瑜公子周身聚力猛震,力道下沉间,他便朝那只紫貂狠踩去。 倏地有什么东西被踩爆开,转眼,这僵持的气氛中浮现出更寒人心骨的沉寂。 瑾瑜公子哼哼一笑,冷淡地挑起话头“动了我的人,用个畜生的命填还,算便宜你了小姑娘。” “臭瞎子,我要你的命!!” 激怒一瞬而起,四周忽变味的风,可知对人的来势汹汹;然瑾瑜公子抱着我,依旧巍然不动地屹立在原地,对那狠毒的小姑娘抱以放纵的态度。 心率急速上扬间,忽然,一声不匹配时局的痛叫声在四下浮响起,那挑尖的声音,之惨烈,之狼狈,之哀怨,将对面那股汹汹之势生生粉碎去。 只听到“婵儿来迟,让这不知深浅的黄毛丫头惊扰了公子宁心,是我的失职。” 夏蝉?! 惊诧间,我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当下发生了什么,然瑾瑜公子突然把怀抱收紧了些,削尖的下巴靠抵在我肩膀间告诫上 “很血腥的一幕,看多了,会做噩梦的。” 微微地感觉他呼出的笑声,瑾瑜公子又同不知身在何处的夏蝉说到“迟来总比不来好。你这丫头一镖下去,差点废了她一条胳膊,估计这梁子结得深了。” “公子请放心,婵儿会处理的干干净净,绝不会给公子留下半点隐患。” “你,你们到底什么来路?有胆的,光明磊落地给本姑娘报个门道,好叫我来日有地儿讨还今日之耻!” “咯咯咯”一阵清铃的笑声浮过,夏蝉娇俏的打趣上愤愤不平的乌尔娜“还想有来日,你真以为今日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小丫头,你眼下可真招惹错人了,我家公子绝对是你得罪不起的人物。既败了,就不妨给自己留些尊严,别一个劲儿地闹脾气,姐姐我也好体体面面地送你上路。” “嗬,一个个要我死的人,到头来,还不是死在我手心里!” 还不明白什么意思,蓦地,瑾瑜公子抱着我人快速一闪,顷刻间我们俩就上了走廊屋檐站着。 而余光扫及之处,不知何处来的鲜血沾染上刚才我和瑾瑜公子所在处的花木树叶,那血顿时如王水般将沾染上的花木溶了个焦黑枯败。 好毒!! “没事吧,婵儿?!” 稳住怀间受惊瑟抖的我,瑾瑜公子又发声道“这小丫头全身遍布剧毒,你想轻而易举地收拾她,怕是没那么容易。” “好险,差点就反着了这毒女的道。公子真是偏心,就顾着护住君惜姐姐,连婵儿的生死也置之不理了。” “贫嘴。” “公子,公子你且松开我。” 定住心神,大约是不喜欢这样过于周全的保护方式,我一边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一边央求上“我保证不添乱,你倒是让我看看;那小姑娘出手狠毒,多一个人盯着,多一分警觉在。” “就知道你会好奇。把这个戴上。” 还没明白瑾瑜公子话中的谜,他此时已经摘下双眼间的白绫,反束在我的双眼的上。 “您(公子)!!——” 惊声在四下不期而起,我脑子里像是被什么狂轰乱炸了一通,人立即跟冻成了冰雕似的,连动弹下手指头的力气都全无! 这条白绫下遮挡住的面貌,意味着什么,谁人心中不清楚?! 瑾瑜公子缓缓睁开瞌闭的双眼,声色暖如春风般说到“大惊小怪什么,你不是早见过我的模样?那小丫头既然如此记仇,我若太显得畏畏缩缩,就显得太没气量;她日后想要寻仇,自然要把正主给认准了,免得误伤了旁人。” 此时,一阵激励地瓦碎声炸起,夏蝉风风火火地赶至檐上的瑾瑜公子身边,福身一叩,言词中没有以往的花俏,反多了许多不明的担忧。 夏蝉骤起惊忧“公子息怒!区区一个毒女在此滋事,根本不需您——” “你哪里瞧出我动怒了?一时不习惯,以后看得多了,就慢慢会习惯了。照看好君惜,这丫头的事,我亲自来处理。” 说着,瑾瑜公子纵身一跃,如天外飞仙般下了廊檐。 “公子他到底?!” 惊慌不已地簇拥在我身边,能感觉到夏蝉手间不时传来的颤忌,然我早就被化作了座雕像,无法为夏蝉释疑解惑。 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机,展露自己的真实容颜?意图,目的,打算,全如谜一般萦绕在忐忑惊心之中,不得半点安宁。 “要取你性命,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我可不是在说大话。” 此时乌尔娜似乎意识到瑾瑜公子的可怕,捂住肩头血流不止的伤,他进一步,她便朝后挪避一步。 当气势壮大到某种程度,瑾瑜公子定住脚步,淡淡然地给了乌尔娜一颗定心丸“你没必要这般如临大敌,我没想过要你性命,至少现在没这个打算。毕竟留着这个人情在手,以后向宋衍要起价来,我这腰板也挺得直。” “你,你竟认识我义兄?!” 惊问间,俨然瑾瑜公子的话对乌尔娜冲击不小,苍白的小脸上尽是惹错人的忌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灭势诛心 清亮的笑声在这肃杀满满的气氛中响起,那高低之分,一眼明了于心。 对于瑾瑜公子这样孤傲的人,杀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而相比于杀人,他更喜欢的,是如何一点点诛杀掉对手的傲心傲骨。 “我认识宋衍与否,这很值得你耿耿于怀吗?” 折下一枝青松嫩芽,把玩在手间,瑾瑜公子徐徐不急地谈到“又或者,姑娘心里极看重你义兄的安危,怕开罪了我,进而对你义兄有所不利?” “对,我确不是你的对手,但不代表事事都由着你的性子左右。不怕当着阁下放句狂,若你敢对我义兄起了丝毫不利心,我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同你周旋到底!”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倔性子。” 掌声清脆地在四下响起三击,以示赞扬间,瑾瑜公子说到“回去替我转告宋衍,背负了天下骂名争来的半壁江山,可不能因为一个念念不忘的女人,终日活在幻想中而败尽了心气,沦为只能唬不能战的软猫儿。” “你,你是我义兄的人?!” 乌尔娜态度间的变化,切换得天衣无缝,连在旁侧听的我,也不由地对这样的猜想动了几分认可的心思。 天欲宫若把手插足到朝堂之上,其隐藏势力,就不仅仅是个江湖派别那般简单。 “目前我只是一个看戏的。不过这场大戏拉锯太久,迟迟没有期待的精彩点出现,不由地让我这个座上观客心痒难耐,想掺和进来搅一搅。” “你?!” 满满质疑地将反问挑高,乌尔娜轻蔑地回敬上瑾瑜公子“你充其量不过是个江湖人物,要想把手伸向朝堂的池子搅一搅,那也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斤两。” “在下有几斤几两重,不是姑娘该担心的事,你只需知道,若你义兄宋衍挑不起这个梁子,那我自有办法取而代之,替他把这出好戏演下去。” 夹着嫩枝,往乌尔娜跟前自若一掷,那嫩枝像是生根般,生生插在了石砖上。 “高位,从来都是能者居之,无力压群雄的本事,岂敢在人前做跳梁小丑?回去告诉宋衍,天欲宫对北燕天下归属,很是感兴趣;指不定哪一天心血来潮,我就得上燕都,亲自为摄政王规划规划他半壁江山的未来。” “天欲宫?!你就是当初——” “嘘。” 几分不耐地噤声住乌尔娜的聒噪,瑾瑜公子提醒“看破不说破,这才是有心机之人该有的聪慧;给你免费上一课,姑娘什么疑惑都挂在嘴边,那别人也会借着你的心疑,便能洞悉到你的意图,很吃亏的;多多保持神秘感,交起手来,这才会抢占先机。” “所以你的意思,是天欲宫现下有不少双眼睛,在我义兄背后监视着?” 瑾瑜公子朗朗轻笑一二,说到“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多多了解下宋衍的兴趣爱好,以后接触起来,谈话间也不至于太显得生疏。” “这位公子也太有心了些吧,了解间,不会连我义兄今日午膳吃了几口饭,喝了什么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姑娘这么一提醒,我倒是得多留个心,关心关心你义兄的生活起居和爱好。今日他吃了几口饭,喝了什么汤我倒不清楚,可前日听说他对侧王妃林氏那盘金丝枣糕赞不绝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是不是赞誉间有夸大其词之嫌?” “你!!” 怒色一飙,然不过是让乌尔娜的脸色更见苍白,然她双目在四下快速一搜,忽落在我身上,进而嘴角生出了淡淡的得意。 “那这么说起来,我也得替我义兄多多留心公子您。刚才领教阁下高招间,公子似乎对那位姐姐的安危十分上心,她不会是公子的心上人吧?” 说着,乌尔娜的眼睛又带着机警朝我打量来,而背对着我的瑾瑜公子虽看不见什么表情,然话中,忽多了几分严谨。 “怎么,还想在她身上动歪脑筋?极不明智的,小姑娘;千万不要为了个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断了自己本牢靠的生路。” 骤地,乌尔娜扬声放笑,弯酸上瑾瑜公子“看来我猜得不离十,公子果真在意那位姐姐得很。” 不过乌尔娜人前的得意没持续多久,她时不时打量我的目光,忽然开始变得集中起来,且审视的目光越来越古怪。 “阿姐?!” 半响死寂后,乌尔娜口中突然冒出个极其怪诞的称谓。 虽场面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听得出,乌尔娜这一声“阿姐”是冲着我来的。 “李淳元?” 疑惑渐盛间,乌尔娜又一次试探性地朝我唤来;然这个名字,于我而言,并不感到陌生。 “姑娘,你认错人了;若再不溜,怕是真没机会了,我家公子脾气可是时好时坏的。” “我认错人?嗬,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把小妹的好忘得一干二净了?!别以为你弄了条破布把眼睛遮起来,就可以瞒天过海,你的形容,声音,小妹可是过目不忘,记忆犹新的。” 一嘴乖张地呛了到我,乌尔娜自己也开始有些犯疑了“你不是死了吗,此时跟着天欲宫的人装神弄鬼的,又是盘算的哪一出?” “你真看清楚,她是李淳元本人?” 正在两头做疑间,瑾瑜公子挑着冷声,把这存疑的话题当即掐断住。 反应间虽平平淡淡,可话里的威慑却十分明显“要不要我派人去通知你义兄宋衍一声,让他带上他的侧妃林氏一道前来,和我的徒弟面对面比较下,看谁更像那已故的李淳元?我想,摄政王的眼光,应该比你这个黄毛丫头更加精准些。” “我明白了,又是个假货。” 自悟之色如阳光照雪,立马化了乌尔娜面上的疑惑;她捂着肩上伤口,有些不稳地撑起身来,直剖上这里面的玄机。 她冷声说到“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多无聊之人,拿一个死人做文章。不用比了,公子找的这位姐姐更像那李淳元,可再像,也是个冒牌货。一个林思安,已经够让人头疼的,再多了这位姐姐出现在我义兄面前,不是存心在我兄长心上钉钉子吗?公子既然如此紧张这位姐姐,不如留着自己好好欣赏吧,别有事没事的往外炫耀。” 瑾瑜公子道“你的确很聪明,也希望姑娘一直保持这样聪明的头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重瞳之症 夜沉沉,烛莹莹。 沉浸在大堆史料典籍中,枯燥的记叙方式,而冗繁生涩的文字,非但没有将我陷入困倦,反而脑中绷着的弦越来越紧。 我此时心中紧张的来源,却与典籍中记载的“重瞳”二字,息息相关着。 重瞳,浅显字面而谈,是指人一只眼睛里有着两个瞳孔。 从医者的角度分析,这是一种身体机能变异后产生的病症。药王经中有记载一眼二瞳者,万千中无一,乃稀见难症;瞳多形似双日互吞,稀中之稀,亦有日月互拥之貌。患者多畏光趋暗,视力异于常人;视通脑元,倍耗无益,易致失明。 从上而论,也就是说重瞳是种极罕见的眼病,病因发自母胎时期,原因不详且不可治愈。 但放在相学上看,重瞳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多了浓厚的神秘色彩。 在许多史料相学典籍中,撰著者多认为重瞳是一种天赐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而往往有此等面相之人,在世人文笔神话后,成为了帝王出世的另一种征兆。 史料上记载可考的重瞳之貌帝王,共有七人,分别是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李煜。 仓颉,因创造了文字,成为了黄帝时代备受世人敬仰的大圣人,大智者。 虞舜,三皇五帝之一,因其博大心怀和才能,得尧帝禅让得天下,成就辉煌一时的古文明。 晋文公,春秋五霸之一,谦而好学,善交贤能智士。后受迫害离开晋国,游历诸侯列国,漂泊19年后终复国,杀怀公而立。对内,拔擢贤能,安民乐业;对外,联秦合齐,保宋制郑,尊王攘楚,开创晋国长达百年的霸业。 又或是项羽,楚汉之争,旷古绝今的西楚霸王,万古英雄叹息的一代枭雄;又或是吕光,十六国时期横扫西域的后凉国王;又或是高洋,北齐开疆辟土的先功者;又或是李煜,五代十国时南唐后主,虽是个亡国之君,但一生传奇亦是为后世人津津乐道。 综上,从另一个角度讲,拥有这等异人之貌,都预示着天下格局将出现大变动;尤其于当世执权者而言,这等异类人物的出现,非吉即凶。 瑾瑜公子身怀重瞳之貌,多年来不肯以真面貌示人,且种种迹象显示,他似乎与北燕皇室间有着极微妙的关联,难道他是为了避祸而故意掩藏自己的奇异之貌? 我能肯定自己猜测方向不假,然具体他和北燕皇室有着何种纠葛,却始终如雾里看花,不得通透。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发奋图强,抱着一堆死气沉沉的典籍,长夜不思眠?” 正揣测得出神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灯下探来,取走了我案桌上的史典。 惊心间,执书而观的瑾瑜公子目光锐利,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将展开页上的内容过了遍,忽然先前悠然自得的面色在灯光映照下,多了几分暗沉。 缺心眼病不是时时犯,我自然瞧得出他的不自然在哪儿,趁局势尚未恶化前,我忙夺走了瑾瑜公子手里的典籍。 哈哈哈干笑了阵,我把手中典籍塞夹在一大堆乱书丛中掩藏,说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记性跟狗啃了似的,老记不住事儿!我这就立马回屋,免得明早起不来,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不早了,公子您也早些回屋休息吧。” 点头哈腰的门面功夫做得极粗糙,想着能糊弄过尴尬便糊弄过去;脚步不过朝藏书阁靠了两三步,转过身欲大步开跑,不想背后传来一声冷幽幽的话。 “这样的我,让人很不自在吧?!” 瞬间,脑勺像是被木棍狠敲了一记,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木头的半个声都吭不出来。 他在背后幽幽地续道“我本以为,一切铺垫做得够顺其自然,然不想这一步我还是跨得太仓促,太着急。世人的戒心,终还是容不下一个不祥之人的孤独,顶多只配零星的怜悯罢了,却永远不能融为同类。” 他的话,似苛责,似怨怪,似失望,又似孤独,来来回回冲击在我五味陈杂的心间,倏地却逼出了个清明。 我反道“不祥之人的界定点在哪儿,公子口中所谓的同类界定点又在哪儿?这些标准衡量,你似乎认为是别人给您设定的,可在君惜理解起来,却是你敏感心性下,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狭隘局限。” 转过身,化去先前尴尬的我,从容淡定地看着他片刻,又说到“我没有资格来评论你心中的孤独,你心中的怨与恨,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感同身受,都是或多或少显得多余的同情。毕竟,我没有公子的重瞳之症,也永远体会不到它给你带来的困扰和烦恼。” 当下,尴尬在随无声蔓延,然我却分毫不觉这气氛有多难破解,淡然地耸耸肩,笑了笑,便是一副轻松自如在面。 我道“您想想,若是公子有我这般愚笨的同类,那不是拉低了你的睿智?在我心里,公子从来都和同情二字沾不上边的;即便得知你患有重瞳之症,对于我而言,也最多是种惊讶,惊讶着原来老天爷也是公平的,从不会让太过完美无缺的人存在于世间上。至于什么‘不详之人’说词,我这个惹祸精和公子您比起来,才更配这‘不详’二字吧;别人如何看待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您就是我的救星,即便是我闯出天大的祸事来,您依旧有办法摆平。” “你这是在安慰我?” 冷脸中裂生出一股柔色,让他满身戒备有了破绽。 “安慰太以偏概全,我更倾向于,咱们是能敞开心说说真心话的朋友。” 扣扣脑门,我亦对这样的说法起了矛盾“也不对,公子您就像是神坛间走出来的神仙,平日把我等凡人的倾述听腻了,偶尔也忍不住下凡一遭,游戏人间和我们一道混着闹。可神仙就是神仙,哪能跟凡人做朋友,咱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什么胡糟糟的比喻。” 见他笑了,我心中底气更足“比喻恰不恰当没关系,关键是公子懂了我想话里想表达的意思,那就足够了。公子就是公子,我师父就是师父,不会因为一只眼睛有异于常人,他在我心中的定位就有所改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北燕有恨 话说开间,我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昂着头打量着他的左眼中的重瞳之症。 片刻,我说到“公子你的重瞳,应该就是药王经里提及的稀中之稀,日月互嵌的瞳形;噫,我先前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原来你那一半入嵌的月瞳,真是金黄色的,好神奇。” 抬起手指,在瑾瑜公子目焦处来来回回试探了阵,我又问到“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您看东西间,会不会因为多了一个瞳孔而出现视觉上的分影?!” “看得清清楚楚。” 一把逮住我试探目焦的手指,他似笑非笑地说到“怎么,你怕我真变成个瞎子?” 迅速抽回手指,我退后一步说到“防患于未然。药王经里也说了,重瞳用视极伤脑元,久了,极易致眼失明;保险起见,我看公子还是把白绫覆上,明光也是加速失明的一个诱因。” “所以说,你今晚在藏书阁挑灯夜读,其实是想找出治疗重瞳之症的方法?你很关心我嘛,君惜。” 骤地,我全身像是雷电流窜过,人立马在人前变成了只呆头鹅。 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可要我忽面对这带着暧昧情愫的挑丨逗,着实让我招架应对不来。 心中有预警敲响,然却不够机灵。 “之前没心没肺的评价我收回,尚且算个祸头子,古灵精怪的。” 大手如春风袭来,避之不及间,捂着我的右脸颊,拇指怜惜深深地抚着。 脑中“蹦咔”一声响,我人应激地把头朝后仰避开,颜上所有一干表情被急速冻住。 瑾瑜公子自若地说到“脸上沾了墨渍,跟小花猫一样。” 言间,他手不见收敛地再探来,我当即退后规避,并抄着袖口心慌慌地乱抹着。 “我,我自己来!” 怎么办,好尴尬!趁这个空档调整乱心的我,脑子乱得跟麻团似的,根本想不出一点办法应对他过于亲密的举止。 “我看你除了对我重瞳之症上了心,想必从这事上,也起了其他好奇心吧。” 话题一转,我架着袖子愣在瑾瑜公子跟前好半天,脑子跟生了锈般迟钝。 半响,我结结巴巴地接下话“啊?我好奇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装疯卖傻。” 假意斥责间,瑾瑜公子不容分说地拉上我,将我人安置回案几边的座椅上,并解下腰间玉葫芦塞给了我。 他道“今儿个心情好,就破例纵容你一回,我这壶‘妃子笑’权当给你压压惊;你喝着好酒,心情缓和了,这样故事听起来才品得出滋味来。” 我抱着玉葫芦,战战兢兢地好一阵,才敢问到他“什,什么故事?大半夜的,您不会是想跟我讲什么鬼故事吓我胆吧?” 悠悠扬扬一阵畅笑飘过,瑾瑜公子稍微克制了下笑声,抚着我的脑顶说到“有时我真想把你这脑袋劈开瞧瞧,看看你平日间究竟在琢磨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安安静静地喝你的酒,听故事,若真过了这个心情点,往后你就真没机会知道我的心思了。” “噢。” 顺从地应了声,嫌不够镇定间,我立马悬开玉葫芦,喝上一大口妃子笑压压心中四窜的惊气。 瑾瑜公子垂手将案几上的书籍一拂,腾出片空地儿间,人潇洒自如地坐了去;开场凝聚气氛间,他随手拿起案头上的镂金灯,手指一边抚摸着镂金花纹,一边细细观赏着灯罩中的莹莹烛火,有了刺眼规避感后,才幽幽地把话题开锣上。 “正如你猜想的那般,我和北燕,确实有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 他的话,如戏台上旦角唱出的一声醒神喝,我整个人的精气神骤然被对人吸引了过去。 屏住的呼吸,时急时缓地在这暂时落得安静的氛围中起伏蔓延着;当他嘴角笑散尽的一刻,他轻启的唇间,话出了我期待许久的故事。 “你还记得在甘霖郡中遭遇的荣贞世子吗?我和他的交集,都源于北燕皇室。” 果然!! 心头有无数惊叹浮现过,然我依旧紧握着手中的妃子笑,不敢贸然出声打断瑾瑜公子展开的思绪。 “自我出身起,就一直生活在燕都郊外的青山上,从未踏足过山下那片繁华的王都。在我记忆中,母亲是陪伴我时光最长的人,她和我一同生活在青山的别苑中,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为人父母,关爱其子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人伦之道,但从我记事开始,母亲的陪伴与守候,渐渐地让我感觉到了忐忑不安。” “母亲她从不让我和外人接触,也不让我同其他说话,更不会让我下山去燕都玩耍,日复一日地在青山那狭小的天地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偶尔会因母亲的过分管束而发发大气,但终究有人在身边陪伴着,笑一时,怨一时,日子也不算太过枯燥;直到我五岁那年夏天,我阿姐因病上青山别苑养病,这平静的生活才渐渐起了波折。” 话到此,瑾瑜公子忽陷入一种莫可名状地失落中,我立马将手中的妃子笑递上,他也是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猛地灌了一大口。 此时我才明白,这就原来是留给他的,不过是借我的手保管着而已。 疏了心头郁结,他道“要不是我阿姐上山养病,我压根儿就不知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个其他的亲人存在。我阿姐只比我大两岁,人长得端庄大方,性子极其温和;而突然间多了个可以说话解闷的人,我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成天紧紧缠着她干着干那的,弄得她倒不像是来青山养病的,而是特意来照顾我这个被闷坏的孩子般。母亲因紧张阿姐的病,时时说教我的顽劣不懂事,可阿姐总是事事护着我,让我对宠爱有了重新的认识。” 回忆中一丝温暖,让瑾瑜公子脸上有了迷恋感,然,这只不过是暂时的。 “半个月后,阿姐自好的世家弟弟盛玉童也上青山来看望她;也因为盛玉童的到来,让我的人生起了急速的变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恶言伤人 酒一口一口被瑾瑜公子送入喉中,咕咚咕咚之声,急促而清晰,我并不担心这壶妃子笑被瓜分尽,却怕故事在他口中忽无疾而终。 大概是太期待接下来的故事,我忍不住着过长的前奏酝酿,出声小心翼翼地问上瑾瑜公子 “荣贞世子他,是否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也算不上什么对不起。怪只怪造化弄人,只是恰好让盛玉童背负起我人生变化的导火索,他其实也挺冤枉的。” 一笑一口酒,畅尽心中恩仇后,瑾瑜公子续上未尽意的话。 “盛玉童素有‘燕都小霸王’的称号,来了青山别苑后,安宁日子自然过不下去,我母亲再刻意回避,也避免不了我俩的相遇。大约是年纪相仿,互相好奇对方来历间心气也野,常常因为阿姐的一句话,我俩意见相左,争执不下而大打出手。男孩子嘛,感情多半是在摔打磕破中培养出来的,和盛玉童明着暗着干了几回架后,倒意外成了志趣相投的玩伴。” “山中摸鱼捉虾,扑兔逮鸟的日子过腻了,再加上盛玉童口中对山下繁华王都的描摹,我心中久久压制的野性在蠢蠢欲动,越发不可遏制。终于一日,在盛玉童的怂恿下,我和他悄悄地溜出了青山别苑,去了他口中描绘得天花乱坠的燕都。和盛玉童混迹在燕都大街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中,我生平第一次见识什么是红尘滚滚,繁花似锦,什么是烟火盛盛,钟鸣鼎食,幼小的心灵终抵不过这万丈红尘,起了贪恋之心。” 昂头,把玉葫芦的妃子笑从壶口拉成一线,潇洒地送入嘴里;看似满口香醇的酒,酿成烫心的苦药,被瑾瑜公子上下用力拉扯的喉结送下肚。 拂了拂唇瓣上的残液,他调声冷冷地哼说到“盛玉童带着我去了城中一处偌大豪门院落,指着那正门御笔亲提的门匾,对我说到这就是你阿姐的家,你是她亲弟弟,应该住在里面才对啊。知道吗,当时面对盛玉童这样不解的探问,我心里跟生出了只脱笼的猛兽了般,不断地在小小的心脏中乱冲乱撞着,质问着自己为何不能和阿姐一样享受着锦衣玉食,众人尊崇的高贵日子,反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远远地躲在青山上,过着饱受冷落,无人问津的清苦日子?!” 抓着衣领子,瑾瑜公子郁结万千地捶了捶胸口,似陷入魔障般怨怪到命运的捉弄 “我可是北燕肱骨重臣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我既非旁妾所出,又非什么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为何我和阿姐的待遇间有着如此巨大的天壤之别呢?!不甘在心中如种子落地生根,牢牢将我幼小的心灵束缚住,我想了又想,问了又问,所有人对我的疑惑都秉持着缄默态度,进而让我找不到平息心中不甘的出口。” “直到两个月后,一个男子出现在青山别苑中;他的出现及所作所为,这才慢慢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 “这个男子,他是公子你的生父?!” 冲击之下,我未能把持住一个听客的本分,脱口而出反问上瑾瑜公子。 话如覆水难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多话的嘴给封死当场。 “是啊,不论我内心如何不甘,怎么抗拒,也否定不了与他血缘间的一脉相连。有时我也会想想这段过往,用成人的思维去探究当年的未解之谜,但依旧理解不了他的心狠手辣,理解不了他为何要亲手诛杀自己的亲生骨肉。” 惊如狂澜乍现,我张口欲说什么,却始终难觅一词恰当,渐渐陷入了尴尬境地;然瑾瑜公子品着我的惊慌,却莫名地露出不屑同情的冷笑。 “这样的事很稀奇吗?人越在高位,往往心越寒如冷铁。在这样贪恋权势的人眼中,亲子的命哪里及得过家门的荣耀。你说是吧,君惜?” 反复压制住心中的作涌,我小心翼翼地问上瑾瑜公子“对错暂不论,你既然问君惜看法,我只能说事出必有因。公子的生父狠得下手杀子,可是和您的重瞳之症有关?” “是啊,一切的祸根,都源于我这左眼中的重瞳。因为我这样的人,于站在制高点上的掌权者而言,本身就是种‘妖孽’形态的异类存在;即便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也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他们依旧认为我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必须铲除干净才能永绝后患。” 饮尽壶中妃子笑,瑾瑜公子执着空空玉葫芦凝看了半响,忽掌背上青筋乍现,大力拽握间这玉葫芦“嘭”一声在他手心中化成了碎片。 他冷冷讥讽上“若我是乱国妖孽,那给我生命的那死老头子又是什么,妖中之王,恶中之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真可笑之极!” “公子你的手!!” 故事本就惊心动魄,而此时见了血,我心越发紊乱起来;连忙掏了绢子,当即上前逮住他血流不止的手掌,处理上伤口。 我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您父亲再不慈,那也不能因此伤了其他人的心。公子落难时,不是还有母亲和阿姐极力维护着您吗?我听得出,您对她们的关心是抱着感恩的,可你这样,就不怕她们伤心吗?” “已经长埋黄土的人,如何会伤心?伤心,都是给活人的煎熬。” 我在其跟前微微一震,一遍又一遍积聚着勇气,许久后才敢问出口“您的母亲和阿姐,难道都是因为?” 他摇摇头,却不是在否定我的猜测。 瑾瑜公子说到“眼有日月,天下诚服。就因为当时北燕钦天监林紫绪一句欺世盗名的鬼话,害得年幼的我有家归不得,有宗认不得。我父亲第一次上青山看望我,就是为了赶在流言扩散前,为其家门永诀后患。当时父亲欲亲手剜掉我的左眼,母亲不忍亲儿遭难,竟不惜以死相谏;可母亲的死,换来的也只不过换来我五日短暂的性命无虞。” 我惊“为什么只有五日?” “因为当时钦天监林紫绪的星象预言,触动了燕世祖的帝王戒心,防微杜渐间,燕世祖下令在北燕境内大肆诛杀瞳生异象的人。而这血腥之风刚在北燕刮起不到五日,忽有风声传到燕世祖耳中,说我父亲藏匿祸国妖孽于青山别苑之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果由因就 握住他受伤的手掌,从故事惊变中缓过神的我,即刻反问上瑾瑜公子。 “风声怎么会突然传到燕世祖耳朵里,且这般确凿就是你父亲藏匿公子您?这听起来,明显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蓄意在栽赃您的父亲。”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汹如水火,当时我父亲,的确是被小人在暗中算计了一遭。可这有什么区别呢?父亲他,终究是舍弃了我,舍弃了对性命相护母亲的承诺,用他儿子的命,去保全他家门的周全。” 观点上存有偏执,是不同的人看待事情间存多面性,而没有处在当事人那一角,谁也不能清高地标榜自己毫不在意。 静静地理了理事情前后,我忽然察觉到一个遗漏的细节,进而生出了个惊人的猜想“莫非风声的源头,是因荣贞世子而传出去的?!在甘霖郡中,他曾对不起你,前后一连贯起来,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瑾瑜公子道“你记性倒是不差,居然能把对方的一句无心话前后贯通,也真是为难你了。” 抬起左手,像逗着一只乖顺的小猫似的,抚了抚我的头,他说到“不错,风声的源头确实是盛玉童无心间泄露出去的,进而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大做文章。不过后来我还是沾了他的光,逃过一劫。” “这中间似乎大有曲折,他帮了你什么?” “我的故事看来很合你胃口,问题层出不穷的。” 我平心静气地应到“过去的事,总觉得过去便过去,然往往因为这样的疏忽心理,忽略对人未来的影响。因果,因果,无因何有果?而神奇的是,这样的影响,会转移,会潜移默化给更多本无关的人。” “所以,被潜移默化的你,想明明白白地要个因,再去织造一个变数不定的果?” 我道“君惜别无他求,只希望这个果到来时,于您于我,都不会太伤人。” 他的笑在烛火中,渐渐淡去,淡得像桌案上影子边缘若有若无的虚;可虽虚化了去,但却一直不散,介于实与虚间的迷幻。 “虽然遭小人阿谀重伤,可毕竟这么些年来,家门中从来没有半点关于我痕迹的存在,北燕羽林军到青山别苑时,我阿姐早就让从小服侍她的乳娘将我转移到了深山之中,故才没坐实谋逆之罪。那段日子,我像个失群的小猴子,成日在青山深处东躲西藏,我能忍受饥饿的考验,能忍受踩狼虎豹的威胁,能躲过羽林军的严密搜查,可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父亲的狠辣手心。” “他带着大批家奴再次搜山,用回家为诱,亲自在青山山坳深处将我抓住;而当时我却天真信了,信了父亲会带我回家和阿姐团聚,可等来的,却是他无情的一刀,根本不给我丝毫争辩余地地捅进了我心膛。那种绝望,我毕生难忘。” 笑的虚影终于被腾起的恨化去,瑾瑜公子又恢复成了一个冷情傲慢的人,把故事平静无澜地叙述下去。 “可能我真是妖孽化身,父亲那一刀下去,居然没断送到我的小命。等我恢复意识时,你猜猜我第一眼看见了谁?” 我摇摇头,再摇摇头,脑子乱得没有半点思考能力。 “是盛玉童。” “他?依公子所言,荣贞世子当时也不过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他如何有能耐上那青山险地救助于您?” “他贵为世子,身边自然少不了能人异士护着。盛玉童的师父玉散真人,陪着他一同进山寻我下落,我危在旦夕的小命,也是玉散真人救下来的。” 回忆如潮水涌来,不知回味起来是苦,是甜。 他道“被玉散真人相救后,我被安置青山一处猎户临时借宿的窝棚中养伤,此时祸国妖孽一事已经告一段落,青山再次恢复往昔宁静,因而,盛玉童平日里有事没事地朝我疗伤的窝棚跑,送药,送吃的,送好玩的,对我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他大概是觉得对你多有愧疚吧,虽说是无心,可放在谁心里都不好受,况且荣贞世子当时不过是稚子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心胸和担当,真得很让人佩服。” 瑾瑜公子道“我还记得养伤期间,有一次盛玉童因为功课繁重被滞留家中,到了晚上才得空,偷偷带了吃食溜上山来看我。当时我见到他时,满身血污的盛玉童,一手抱着个吃食包袱,一手还拖着条灰狼的尸体,喘着粗气,骄傲十分地同我说他来的路上杀了条恶狼,准备把它给剥了皮毛,好让我阿姐给他和我做条过冬保暖的护膝;后来我师父评价起盛玉童的成长,回想起这一幕,他的确算得上北燕世家子弟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回味了这个小小的插曲故事,我有感而发“多少人有幸遇上一个过命之交?然公子和荣贞世子刚开了一个好头,却无疾而终,谁知多年后再相逢,懵懂初心虽存,但各自却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叫人不住扼腕叹息情义易散。” “人世易变,谁又能保证初心不负?” 淡淡一言,将他和盛玉童的故事画上了休止符,我亦未继续追问,转而说到“那公子是如何拜入千机老人门下,进入天欲宫的?” “盛玉童的师父玉散真人和家师乃至交,为了尽快摆脱北燕这个是非伤心地,在盛玉童和我阿姐的极力撮合下,家师将我收留在身边,并带回了西疆千名山教养。我与北燕的故事就是这样,有些隐晦未提及的,你自行领悟吧。” “公子。” “嗯?” 话题看似终止,然奇怪的是,惴惴不安的我感觉只是另一个开端而已。 “我私下听人说,公子双眼上白绫摘不得,一旦决意摘下,那势必会在江湖武林中掀起场腥风血雨。君惜此时想问,这样的说法有几分可信在?!” “是婵儿那鬼丫头跟你嚼得舌根吧。” 面对瑾瑜公子的质问,我没应答什么,然却不是为了维护谁做无声沉默,而是担心会变成真。 许久后,他说到“这的确是我和家师间的约定。我既被‘眼有日月,天下诚服’的妖言祸害一生,那当我真决心开眼看世之时,如林紫绪所愿,便是我向世人证明自我存在的时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故人当归 翌日清晨。 “你早就知道了吧?嗬,挺沉得住气的。” 面对身边喋喋不休的小光,我的确挺沉得住气的,嘴里嚼着油煎果子越发带劲了。 见我没什么响应,小光的嘴更见啰嗦“我就奇怪着,为什么你敢明着暗着同周暮雪作对,原来是背后有宫主这位大靠山替你撑腰,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勾搭?!” 本来她的唠唠叨叨挺佐味的,可突然间冒出个这么个不和谐的词语来,害得我挑错间一大口油煎果子没嚼碎,就硬生生吞下了肚子。 哽得我一时胸闷泪花冒。 捶了胸口老半天,缓过气的我一爪子油腻,捏住小光滑嫩的小脸耳提命面到“我劝你,这些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词儿,少用,给别人添乱不说,也给自己惹祸。公子他这个人可不是如你感觉那般好说话,尤其是抓着半截乱嚼舌根,生是非的人。” “松开,手老脏的!” 重重地拂开我的手,小光嫌恶地将脸颊上沾染的油渍抹去,嘴里依旧愤愤不平的“少装了,眼下谁看不明白,宫主他对你在意的不得了?我是你的话——” “你不是我,替我做不了主。” 没等她说教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斩钉截铁地打断小光的话“按你的意思,公子若真看上我什么,是不是我还得请神婆神公跳场大舞,还谢神恩?你们这些不明所以的看客,总喜欢把自己的一厢情愿,当做理所当然,无聊不无聊?!” “你在傲娇个什么劲儿?我不过好心提醒你句,你就跟吃了火药般把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乱轰一通。” “你这不叫好心。” 也没多留客气,我直截了当地说开“我奉劝你一句,别在我身上抱着些虚无幻想的期待,下得赌注越重,你输得越惨。我这个人也是拗性子,一旦认定的事情,往往拒绝起来就不会按常理出牌。” “身在福中不知福。” “随你怎么想,以后碰了满鼻子灰,可别怪我当初没提醒过你。” 说着,我脚程快了些,朝前方人潮涌动处走去。 “姑娘,姑娘?!” 满心浮躁不散间,忽一只瘦如枯柴的手探来,拉住我的衣袖,阻了我的去路。 “喂,老头儿,大庭广众之下,你干嘛对我们家姑娘拉拉扯扯的?松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随后赶至的小光撞见这一幕,立马出手阻隔对人的拉扯,言语中的不善味亦重了几分。 我见那老者眼中微微起了惧意,连忙调节上“毕竟是长辈,不得无礼。” 将小光拉到了个合适位置,我转而问上老者的来意“老人家,我们好像不认识吧?您为何拦我的去路。” “给,姑娘。” 一个前疑还没解开,这老者又来了出古怪举动;慌忙地从地摊上包了些药材,便恭恭敬敬地捧在我面前。 当归?! 仔细分辨了下老者奉上的药材,是当归不假,然这举动相当令人费解。 我扣扣脑门,看过他地摊上大摞新鲜的当归,我试探性地说到“老人家是趁着赶集,来郡中卖药材贴补家用吗?若是这样的话,正巧,我也要采购些药材,只是您给这么多当归,我确实收不完。” 说着,我就垂下头,一边打开钱袋摸银子,一边说到“这样吧,您减一半的分量,我收了。多少银子,您给个价?” 心想着自己当下见解应该没错,权当是出门做回善事,我立马掏了锭五两银的官锭子递给了跟前的老者。 “我,我不要您的银子。” 挡回了我递去的银锭子,老者立马按我要的分量,将一半的当归用草绳绑好,并用块麻布仔细包裹住后才送到我手边。 老者当下这举动,俨然是把我给彻底弄糊涂了。 和同样犯迷糊的小光交流过眼神,怀揣着探真的心,我谨慎地询问上“老人家,无功不受禄,晚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收下您的盛情。” 他道“姑娘记性似乎不怎好,不过没关系,当归是个好东西,你用过老儿家的药材就知道它的妙用了。” 说着,老者就将包好的当归硬塞在我手里,并说到“老儿家住在郡外三里的钱家村东头,故人熟知药理,那有几亩薄田当归地就是老二家我的,极好辨认。若还有需要可再来取,老儿盼着您光临寒舍。” “老人家!” 也不让我有继续探问的机会,老者慌慌张张地将街边地摊收好,便消失在我们眼前。 “这老头真是个怪人,平白无故地送你一大堆药材,还净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喂,你和他不会真认识吧?” “我真不认识他。” 把脑子可寻的记忆彻底翻了个遍,我坚定地摇摇头“你想想,我初来乍到太和郡,怎么会结交上那位当地药农老人家?” “这就怪了。” 小光见我满面狐疑不散,也知我当下所言非虚,进而推测上“你不是脑子受过伤失忆了,会不会在你失忆前结交的人?还有,刚才那老头儿明明白白地唤你作‘故人’,很显然,对方是认识你的,只是你想不起来他是谁而已。” “有可能吧。” 口上回得虽轻描淡写,然心中却对小光现下的猜想,越来越认可。 采购好药材返回庄子,我一直沉默寡言状态,脑子里不断思索集市上的偶遇。 一个素未谋面的药农,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似有神算般在人来人往地集市上遇上我,真是意外偶遇,还是本就带着刻意? 他为什么送我当归,还说它是好东西? 故人又做何解释,这“故”从何论起? 当归,故人,故人,当归? 故人当归?! 在脑子里将这些字眼串联不下百遍,忽然,一个意外地猜想涌入困顿的思绪中! 难道那老人家送我当归,并不是让我入药而用,而是借这味药材的名字做暗示,我和他之间将有再逢之时?! 还有,他当时明明白白告诉我他的住处,不就是怕我解透这话中的玄机,却找不到他的下落?! 他敢自称“故人”,定知道我过去些什么,只是碍于旁人在场不敢言明罢了! 想到这,我心中顿时澎湃万千看来那钱家村,我必须亲自走一遭才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虚虚实实 午后,钱家村东头。 隔着空中微微刺眼的阳光,我眺望着长势喜人的当归田,心中立马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是不是太过于冒进,万一是个陷阱呢? 这样的警觉,在来时路上已经做过慎重考量,然其劝诫力度远远不敌我心中的好奇。 既然过去有蛛丝马迹可寻,我自然不会眼睁睁错过,哪怕面前的是龙潭虎穴,我也闯定了。 秉着这样的坚心,我朝前方伫立的农舍迈开了步子。 “有人在吗?” 立在竹篱围成的院坝中,无人回应间,只有来来回回奔走觅食的芦花鸡在“咕咕”作应,搅得我的心七上八下。 “请问有人在吗?” 再次提高嗓音,朝那紧闭大门的堂屋唤去;片刻后,门“滋啦”一声敞开了条门缝,随即一个顶着花白头发的脑袋探了出来,左右张望番后定在我身上,那双略浑浊的眼睛蓦地腾起了惊慌。 “你,你真的来了?一个人吗?” 对人的脸和记忆中重合无异,正是我此行探访的老者;或许是老者过于紧张的来意探问,显得我的回话有了沉稳之处。 我道“早间老人家在集市上送我当归,还称晚辈为‘故人’,不就是为了故人当归,此刻再逢吗?老人家且放心,我一个人来的,说话很方便的,您不用防着什么。” 此时,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走门后走出,不过两三步,忽然人像扛不住什么巨大压力般,驼勾着背脊掩面而哭起来。 古怪袭来,我小跑上前立马把人给劝扶住“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您是在害怕什么吗,莫急,同我说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问题总归有办法解决的。” “姑,姑娘,老儿我不是存心害你的,不是存心的,我也是逼于无奈——” 老者哭咽不止间,嘴里战战兢兢地说着没头没尾的忏悔话,听得我也是心一时紧一时松的。 “老人家,你别急,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慢慢同我说,我们不是认识的吗,为何变成了什么害与不害的?” “这糟老头可不认识你,是我认识你。” 正不解间,半开的堂屋里突然传出一阵极魔魅的女子声,倏地将我的心推到嗓子眼吊着;转眼功夫,门扇一敞,里面又走出了个人来。 定睛一扫,我人下意识地朝后退避了两小步。 乌尔娜,那个毒女!! “别来无恙啊,阿姐?” “怎么是你?” 全然明白自己中了圈套,我惊惊虚虚地反问间,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想当即拔腿开跑! “跑,阿姐尽管跑,我保证不追你半步;但是其代价,就是钱老头他们祖孙二人会因此搭上性命。不知阿姐是否依旧如从前,慈悲为怀,菩萨心肠,渡他们祖孙于危难之间?” “姑娘,老儿我死不足惜,可是我那孙儿才六岁大,是我们老钱家如今唯一的希望!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孙儿的命吧,老儿我求你了!!” 脚还没跑动起来,身侧不远的老者已经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急雨下落般地向我磕头求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祖孙俩沦丧乌尔娜毒手,置之不理? 纵有千般忌惮,万般害怕,然我还是迈不开腿逃命。 乌尔娜见状,乐呵呵一笑,添油加醋上“也是,你和钱老头他们非亲非故,为何要舍命相救?我是你,早就拔腿就跑。” “你,你真够卑鄙无耻的!” “我从头至尾,都没自诩过自己光明磊落啊。这乱世下,通常好人命不长,你可要好生掂量清楚,一旦下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噢。” 脚步试图迈动,一走了之,可身后那凄楚深深的哭声充盈于耳,像一缕缕丝线束缚在身上,叫我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离去。 半响挣扎,我终于拿定了主意“别伤及无辜,你先放了他们祖孙俩,我同你一对一。” “好,阿姐爽快,我也痛快。钱老头,滚进去呆好,若敢擅自踏出屋门半步,或有半点不轨行迹,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 生路乍现,得赦的钱老头叩头如捣蒜好一阵,立马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堂屋中,把门户闭得紧紧的,不敢露出半点声响来。 偌大院坝中落了清净,乌尔娜悠然自得落座在一竹编椅上,同我笑说到“挺不错的,这里山明水秀的,也清净,咱们叙起旧来也能敞开心扉,不是吗?” 暂时没多应答她什么,仔仔细细将乌尔娜打量了好一阵,我目光聚在她领口发黑的血渍上“你一直藏匿在钱老头家中疗伤?那日在落晖庄被我家公子重创,你还有胆子在太和郡徘徊,姑娘这暗亏还嫌吃得不够深?” “阿姐不用拐弯抹角提醒我什么,我知道,天欲宫那位得罪不起。” 我惊心一敛,壮胆冷笑上“既然清楚开罪不起,那你跑来招惹我干嘛?不是自寻死路吗?” “咱们从前可是交好的故人,他乡久别重逢,叙叙旧,谈谈心间彼此问候下这些年的境遇好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阿姐在怕什么?放心,我并未打算把你怎么样,只是好奇你过得好不好。” “你怎么如此偏执?那日不是分辨得很清楚,我不是李淳元,我也高攀不起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妹子。” 呵呵呵一阵轻笑飘过,我骤时被她不善的笑声给触怒了心。 “当着人,藏着掖着偷笑挑衅,不知很没有礼貌吗?你想说什么,就尽管直言,这里没人能堵住你的嘴。” 乌尔娜端详了我片刻,道“我怎么感觉,阿姐你似乎很抗拒‘李淳元’这个名字呢?是不是因为过去的事儿,对你太过沉重,太过负累;你心理上扛不住间,这才选择把前事忘得一干二净?” 说着,她从竹椅上撑起身来,一步一步朝逼近。 “真忘了?!慕容曜?容舒玄?宋衍?霍子陵?林思安?又或是,你的外祖父宋远高,你父亲李书云,这些人,难道真在你印象中找不到一丝记忆的存在?!” “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何来记忆可寻?” “天欲宫可真是有本事,居然能把一个活人的记忆,消除得如此干净。” 唏嘘间,在我背后定住绕问脚步的乌尔娜,忽拍住我的肩膀说到“没有了记忆也没关系,找回记忆的方法有很多种,我有的是时间帮阿姐补一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对人不识 我原以为,乌尔娜会胁着我一路北上,前往北燕王都;结果却是在太和郡周边兜兜转转了大圈,最后来到了太和郡六十里外的临泽郡,吴家沟。 在村子外的溪涧边歇下脚来,两个馒头下肚充饥后,见乌尔娜仍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我心中憋藏多时的疑惑终于忍不住打破这山野之下的宁静。 “你知不知道,临泽郡这地方对你而言,很危险?” “我知道啊。” 此时乌尔娜坐在溪石上,一边拿着尖刀挑起肩上毒痂,一边仔细地上止血生肌的药粉;反应间,眉头骤紧骤松的,像极了溪流中起伏打旋的水波。 换好药,乌尔娜拢合上衣领子,恣意无忌地说到“不就是此地有天欲宫的人在走动,所以阿姐觉得我的处境不安全?我这个人嘛一向胆子忒大,别人越是觉得危险的地方,我偏要闯一闯,凑凑热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阿姐说说我这句谚语在这个状况下用得对不对?” 我心塞地抽笑了一二,和着她的意,回应上“很对,但也显得你狂妄自大。” “我这叫自信。” “可自信过头的结果,往往是自取灭亡。” “阿姐一路上总拿天欲宫种种吓唬我,不厌烦吗?” “我可没吓唬你。” 作为唯一能在心理上制衡对方的手段,即便唠叨千万遍,我也不会生厌“你可是在天欲宫手里碰过硬钉子,痛不痛,你心中应该比我清楚。奉劝你一句,要拿我做要挟天欲宫的筹码,此时最好躲得远远的,等有了安全保障后再耀武耀威也不迟。” “我偏不。” 一口倔强,和着她不甘人后的表情,将不识好歹演绎地淋漓尽致。 “有一点,怕是阿姐从头至尾都会意错了。我此时强行将你拿捏在手,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讨价还价,反而是替天欲宫那些迟迟不见作为的猫腻着急,想帮着推一把。” “猫腻?什么猫腻。” 下意识间,我好奇心上了一个新高度。 “这个嘛,暂且保留。眼下来吴家沟,权且当做对阿姐精彩人生开启的一个历练。”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乌尔娜俏皮一笑,神色怭怭地说到“事事说得太透彻,就没有半点惊喜了。阿姐不必恼心忧虑,不妨当此番跟着小妹我出来透透气,散散心,做一场‘寻忆’之旅;我保证,这场旅行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小小年纪,看不出幺蛾子心思还蛮多的。” 我话里虽多有嘲讽,然心里,却越来越好奇着乌尔娜想替我寻回什么忆,找回什么思。 “好吃懒做样,作死吧你!” 正把乱糟糟的思绪涤荡在这风和日丽,山清水秀中,忽然上游方向乍起阵极不应景的喝骂声,立马紧了我的心,皱了我的眉。 一阵极刺耳的耳光声后,对人气势更见凶“从伢子手里花了大把银子把你买来,可不是让你来享清福的!老娘我累死累活地操持这个家大半辈子,给儿子讨个媳妇可不是让你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捡现成便宜的。什么富贵病,老娘今天守在这儿给你治,这些衣服洗不完,洗不干净,就别指望有饭吃!” 这插曲来得太过陡然,我立马支起身子朝上游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婆子提着根老粗的木棍,不停地戳着一个大腹便便妇人的背脊,嘴里骂骂咧咧不停。 “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那个的份上,老娘真想把你这贱蹄子按在水里淹死得了;动作麻利点,少跟我磨磨蹭蹭的!” “别碰我!” 那沉默寡言的孕妇似乎也是被背后的恶婆子捣鼓出了脾气,扯着木盆里的粗麻衣,不留余力地朝对人扬甩去。 婆子虽躲得快,可那粗麻衣扬撒的水,还是溅得背后之人一身狼狈。 “把你养反了不成,敢跟老娘还手?!” 行动间比言语更加雷厉风行,这婆子冲上前一把扯住那孕妇的头发,把人摔翻在地间,蹲下身耳刮子就如急雨朝那孕妇脸上狠煽去。 “我叫你顶嘴,叫你横,打死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骂声,哭声纠缠在一起,节节攀升在这宁静的溪滩上;见那婆子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煽着那妇人,且是个有身孕的人,我惊心间,自然动了管闲事的恻隐之心。 “干什么呢阿姐,人家的家务事你也要多管闲事?” 脚还没来得及迈开,乌尔娜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我身边,一把将我给拦住。 我见急地说到“再怎么不对,她终归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继续打下去铁定出事!” “那也是她的命。” 将我的手腕扣紧了许多,乌尔娜再道“我劝你别滥用好心。所有人现下替她出头,她都会领情,唯独你不行。”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那孕妇根本待见你,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自找麻烦。阿姐脑子里对她,真无半点记忆可寻?” 浑身一股麻酥酥的激灵窜过,我呆呆地看着前往扭打得如火如荼,头直摇个不停。 乌尔娜道“原来真不是装的,我本还期待阿姐你见到她后,有不一样的反应呢。” “我,我该是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正常?” “已经无所谓了。你此时最好的反应,就是当好一个不动烂好心的旁观者,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理,只管看戏便是。” 乌尔娜的话,像在我双脚背上扎下了铁钉,让我动也不是,稳也不是,心里像是妖魔出山般,拼命在情绪中翻江倒海着。 抽了好一阵后,那婆子力竭地甩甩手,喝骂上“怎么,成天还在幻想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主儿?我呸!绝了你的痴心妄想吧,老娘不管你以前是有多大的来头,如今既嫁了我家壮儿,你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成天疯疯癫癫,唠唠叨叨什么大历,什么公主的,给老娘长点记性,这里是北燕,不是什么大历,长一百双脚也跑出老娘的手心,乖乖认命吧你!” 婆子的叫骂,如刺中那孕妇心中的痛,只听她凄凄不甘地大嚎了声,下个须臾,人已经抓起一块碗口大的鹅卵石爬起身,狠朝那婆子的太阳穴砸去。 石落,血迸,那婆子满脸得意洋洋瞬间凝住,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太突然间连个闷哼声都未来得及,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没抽搐两下便没了生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种出路 杀,杀人了? 顷刻间,那孕妇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反转之快,之猛,叫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依旧冷静如前的乌尔娜,洞悉到周遭的动静,立马拉着我朝一块溪岩背后躲去。 只见溪流对岸密林中,一绿衣男子手持七星宝剑飞出,脚如蜻蜓点水般在溪流面上掠过,人面稳稳地落在了那孕妇身边。 面对陷入惊恐的妇人,绿衣男子从容自若地走到那婆子尸首旁,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脖,淡淡然说到“她已经气绝,死了。” 而这样的话,像是对那妇人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她哆哆嗦嗦蹲在原地,紧捂着双耳,发了疯似地乱叫乱嚎着。 男子并没有去抑制此时精神失控的妇人,只是把地上婆子的尸首稳稳地抗在肩上,快步涉入溪流中,将尸体扔入了湍急的溪水中。 溪流中的尸首,随波浪沉沉浮浮,渐渐远去;待绿衣男子再次回到溪岸上,婆子的尸首已冲得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般。 “刚就他随意露的一手轻功,便知此人武功极高,阿姐在天欲宫颇有人脉,可知他是天欲宫中哪号人物?” 天欲宫的人? 刚才神没缓得过来,未曾仔细分辨这绿衣男子的模样,此时经乌尔娜一提点,我立马对这绿衣男子上心起来。 不注意不知道,一注意吓一跳! 天欲宫四杀使的春连雪?! 怕看走眼,经过好几番确定,我笃定眼前的绿衣男子就是春连雪无疑! 他怎么会出现在吴家沟?再看看溪滩边那个被惊惧紧紧深锁的妇人,我下意识间冒出个猜想来 难道春连雪是奉了瑾瑜公子之命,在吴家沟监视这名妇人的? 俨然,破解谜团的关键在于这名妇人的身份上,我立马压着声反问上身旁的乌尔娜“这妇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值得天欲宫四杀使的春连雪在此,亲自督阵?” “春连雪?天欲宫四杀使?!难道那日在落晖庄中暗器伤我的臭丫头,也是四杀使之一?” “别打岔,现在不是计较你的个人恩怨的时候!我在问你那妇人是何来历,乌尔娜,回答我!” “切,比我还急性子。” 抱怨了声,乌尔娜一反常态的好脾气,同我说到“这位大腹便便,身怀六甲的妇人,乃是大历嘉康帝一母同出的胞妹,端惠长公主。” “公主?” 这回答中俨然充满了戏剧性,听闻在耳的我,心境跟遭了雷劈般震惊。 片刻,我低声急问上“既然是金枝玉叶,天之娇女,怎么会流落到这等荒村野地?而且,还是颠沛流离到了北燕境内?!” “自己作的呗。” 乌尔娜一副不屑同情的口吻,表了个态后,又细细说到这中间的曲折“别这样看着我,我说不就是了。此女名叫容玉意,正如阿姐所言,她本是大历尊贵无比的金枝玉叶,过着衣食无忧,前呼后拥的体面日子;只可惜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守着自己的长公主之位好好度日,非要一心扑在北燕靖德帝的皇后之位上,结果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凄惨下场。” “一年多前,北燕靖德帝和大历嘉康帝边境交恶,渝州岌岌可危;当时容玉意的夫君,大历重臣之子百里宇傲挂帅前往渝州平乱,不想容玉意这女人为讨好心上人靖德帝,鬼迷心窍地将大历布兵图泄露给了靖德帝,致使渝州全境沦丧于敌国之手。此事东窗事发后,不仅让身为领帅的驸马爷百里宇傲丢了性命,大历为解渝州祸乱的燃眉之急,嘉康帝竟以容玉意做注,欲与我国国君结成秦晋之好,好联手对付靖德帝。而容玉意这丫头娇生惯养惯了,自然不甘她皇兄的摆布,于是在和亲途中起了逃婚的念头,进而铸成了今日无法挽回的大错。” 说着,乌尔娜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与我评点到“容玉意虽说是自作自受,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个男人。靖德帝要是真念点旧好,容玉意她也不会落得今时今日的凄惨境地;好比阿姐您,当初为了靖德帝豁出了性命,可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也不知道你和容玉意看上慕容曜他哪一点,把你们当小狗逗还乐此不疲。” “你想表达什么,痛快点,不用这般含沙射影的。” 话虽难听,然不得不说,乌尔娜那些侃侃而谈的话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刺头。 乌尔娜笑了笑,小声说到“当然是给阿姐点个醒,别活得糊里糊涂的,容玉意的下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对慕容曜而言,弃之如敝履般不惜。” 靖德帝,慕容曜? 回想起在东俊山的所见所闻,再和乌尔娜当下的话作上对比,我心里俨然是矛盾重重。 若我真是李淳元,那此时我该信谁?慕容曜,还是乌尔娜,又或者是瑾瑜公子?! “怎么,阿姐在质疑我说的,不敢相信靖德帝是个始乱终弃,不值得依靠的男人?阿姐,男人的嘴,哄人的鬼,你虽说不如容玉意那般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这个男人,确实祸害你不浅。曾经多少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还不是抵不过他心中的万里江山,祖宗家业重要;他如今要娶成王的女儿为妻,曾许你的荣华富贵,也变成了泡影,只是你自己未意识到他的薄情而已。”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叫我如何去计较,去争?” “难道一句不记得,就等同你自己的东西可以被他人予取予求,随意瓜分?即使阿姐有这么大的心,不在乎自己的得失,可若慕容曜手中的屠刀,对准了你亲人的头领,阿姐还要继续隐忍不发?” “你指的是?” “自然是你外祖父家,宋氏门阀。当年阿姐在大历身陷危难,可是老侯爷救你于旦夕之间,并助你得报李家血海深仇;阿姐是通情达理之人,亦知‘血浓于水’的道理。对,你可以对靖德帝的不忠视而不见,可以大度将北燕皇后之位拱手让人,可宋门诸人,皆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难道你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慕容曜挥落的屠刀下一一送命?依小妹看,这和记忆无关,而是责任。” 说着,乌尔娜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到“阿姐不该再沉默,你从前于靖德帝,不过是制衡宋门的一颗棋子;既然他先不仁,那就别怪我们无义在后。如今宋家满门的生死,就在阿姐的一念之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完璧归赵 情绪间正处于摇摆不定间,忽然一道寒光袭来,落在我和乌尔娜中间不足半寸的石滩地上。 寒光中化出把锋利的宝剑,威慑逼人,而无意震起的石屑如水花四溅,打在脸上生生做疼。 “二位姑娘偷听的很过瘾吧?有什么心得体会,不妨同在下说说。” 威迫声如雷云压境,须臾等我缓过神来,乌尔娜早已脚底抹油,借力腾空向后退避了一丈远。 春连雪幸步走来,平静无澜的目光和我的呆滞神色撞在一块,这状况如擦电走火般微妙,瞬时间化去了春连雪之前所有的镇定从容。 “怎么是你?!” 大为不解地询问了句,为防有变的春连雪箭步上前,将我护在身后提起了石滩上的七星宝剑。 “姑娘你这一丢,天欲宫满北燕的找寻你,可折腾得我们够呛;找来找去,竟没想到人还在眼皮子底下藏着。” 说着,春连雪剑尖一挑,直指上对面的乌尔娜。 “你就是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掳走我家公子人的毒女?在下春连雪,冒昧向姑娘您讨教几招。” “嗳,我可不是来找公子切磋的。” 未等春连雪作势,乌尔娜抬手一拒,嬉皮笑脸地说到“小女子不过是因阿姐她灵智不开,念及昔日故人情间,才带她出来散散心的。如今将阿姐完璧归赵,一来对你们天欲宫没什么损伤,二来公子您寻回你家主子惦记之人,乃大功一件,怕是没必要同小女子多斤斤计较,是吧公子?”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一张小嘴倒是老道油滑得很。” 剑尖微垂,春连雪也把心思分了些在我的安好上“君惜姑娘,这丫头这两日可有为难于你?你放心胆大的说,有连雪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揉着还在犯疼的脸颊,我摇摇头,回应到“没有。” “看吧,阿姐她承认我没刁难于她,我可真没有半点恶意的;事儿一完,我就赶紧把人给你们平平安安送回来。” “事儿?” 春连雪疑声高作间,回头望了望后头仍处于惊恐支配中的容玉意,立马嗅出了点事头的气息。 “你煞费苦心地避开我们的耳目,把君惜姑娘引到吴家沟,怕不只是为了散散心,解解闷那么简单吧?她的身份来历,想必姑娘心中甚是清楚,你这一手不是显得太过挑衅我们天欲宫?!” “嗳,公子这话太冤枉人,我可不是在挑衅!我是替你们,替阿姐着急才是。” 撩了撩被溪风吹乱的鬓发,乌尔娜有条不紊地说到“虽然用的方法不同,但目的却是殊途同归,大家都是想帮我阿姐重拾旧忆;这一点上,我和你家主子可是站在一致阵线上的友人。” “友人?你配和我家公子相提并论吗?!你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在我看来,不是在帮忙,是在捣乱坏事。” 被春连雪一讽,乌尔娜人前的笑靥没那般好看,但也没乱了多少分寸。 她道“我知道,你们天欲宫行事从来没把旁人放在眼里过,你我在这争一时长短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我得提醒公子一句,时局易变,有时候太过精打细算,步步为营,未必见得是上上策。就像一把好刀,打磨过头了,反而会变得中看不中用。” “所以,你掳走君惜姑娘来此,就是为了替她提前开锋?自作聪明。” “你!!” 有火欲生,然而乌尔娜再三审度下,还是在春连雪面前把脾气给压制下来。 “好,反正人是完完整整地送还给你们天欲宫,我这个没本事的小人物倒要看看,你们天欲宫究竟有什么高人之谋,把这北燕的天捅出个窟窿来。阿姐。” 撂了个狠,乌尔娜忽把话头转向我来。 她道“你终归是好命的,不管身处何境何地,都意外地有人愿意帮助您一偿宿愿。分别在即,小妹再郑重提醒你一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错过了可是要悔恨终身的。保重。” 话音未散尽间,乌尔娜立马朝溪水中投入什么东西,顿时大股冒气的毒烟,让她在我们面前失去了踪迹。 “小小障眼法,还想跑?” “春大人,穷寇莫追。” 春连雪提剑欲追,我骤地出声打止住他好胜的念头。 刹住脚步,春连雪眼睁睁看着乌尔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去行踪,不免有些怨怪在口。 “公子已经对这毒女下了‘诛杀令’,就这么放她走,回头在公子面前我不好交代。” “有毫发无损的我在,春大人没什么不好交代的。” 在溪岩后蹲太久,血脉不畅通的我,立马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活动起自己酸麻的关节。 我道“春大人有要务在身,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乌尔娜,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就不知道春大人当下,如何处置那位落难的大历长公主?” 当下,春连雪口上虽没急着问什么,可他惊诧四溢的表情,已经很好地说明了问题。 他担心我究竟知道内情多少。 长吁了口气,我继续说到“春大人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想必也不想因我的无意撞破,而节外生枝吧?不如按你先前的计划,妥善安置好那位大历的公主,至于我和她,就没必要再照面了。” “君惜姑娘好像把事看得很透彻,是因为那个溜掉的毒女的缘故?” “和乌尔娜并没有多大关系。” 平和地应了句,我再次眺望向上游那女子,心紧巴巴间,又立马把目光给收了回来。 “人云亦云的事情,本就不可尽信;若追问太多,我这有限的脑子消化不了。再者,我总感觉和那位大历公主间,不是什么善缘,此时再出现在她跟前,万一把她刺激过度,怕是得不偿失吧。” “君惜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难怪我家公子对你青眼有加。姑娘稍等片刻,等我属下来此接手后,连雪亲自护送回公子处。” 我点点头,随口又问到“公子人现下身在何处?” “公子得知姑娘被那毒女掳劫,猜想她可能带着你前往燕都,所以带着人火速赶往燕都堵截。算算路程,公子现下应该快到商阳了吧。” “好,春大人安排妥当后,我随你前往商阳。” 言尽,我一个人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溪流,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真相为何 人生,总是跟一个又一个措手不及,在并肩同行着。 我的世界,忽然变成了一出大戏,不断地有人冒出来,或苦口婆心,或深恶痛绝,或猜忌无限,以形形色色的角色,替我拼凑着那个失去的过去。 过去真假存疑间,然有件事却是不容置疑的我是李淳元。 而这个重拾的身份,又然我无限抗拒和害怕,仿佛无形间我双肩上多了千斤重的担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可想而知,要变回评价众口不一的李淳元,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你怎么如此任性?” 浑浑噩噩的我,当时一只脚还悬空在门槛外,一个怨怪至深的责备,和着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化潮般将我紧紧包围住。 “过去的事情就真那么重要吗,值得你甘冒性命危险去探究?!你跟着我时日不算短,也见过不少事,难道还不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乌尔娜动机不纯,她明摆着想利用你,只要动动脚指头都可以想明白的事,你却一头脑热的扑进去!” “那公子你呢?你不是和乌尔娜一样,也想利用我的过去,去对付靖德帝。” 僵在他的怀里,我直条条的思绪里,没经过任何心思间的加工,便把所想和盘托出。 对人的震撼,将他本密密无隙的怀抱松懈开;瑾瑜公子双手扣着我单薄的双肩,垂下审视我的眸子中,水波荡漾般的惊异在更迭不息,慢慢将一脸严肃化作了百般复杂。 “你信乌尔娜,不信我?” “我信公子你。” 我回答的,毫不犹豫,然却不给他丝毫控制权,我径直把话题揽了过来。 “在乌尔娜没有出现之前,这事不是早就有了定论?我对公子说过,我不抗拒你交办的事情,只希望层层推进间能活得明明白白;而乌尔娜的出现,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和公子最初的打算不谋而合,加以印证我的作用。她和你一样,希望我能尽快动手,去对付日渐势大的靖德帝。” 终于,这生硬的话题凉去瑾瑜公子的热情,如他缓缓落垂下的手,让一道看似近实则远的距离隔阂住。 半响后,他低低地问到我“你来,是不是想同我说,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正因为君惜此时还没有下定决心,所以才来。” 拢遮在袖口的柔荑,无意间团得紧紧的,我积聚起自己此刻所有能用的力气,将心中盘旋的问题抛向了瑾瑜公子。 “我只想问公子,靖德帝于我个人而言,真的该杀吗?只要你说该杀,那君惜便相信你,从此绝不怀疑。” “该杀。” 一个回答,干脆而利落,然这个回答此时却不是出自瑾瑜公子之口,而是由旁人代为评判。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周暮雪,一把不留情地扣着我的肩头,坚定无比地向我灌输到 “且不说天欲宫和那毒女的想法不谋而合,其实你内心本就偏向这样的做法,只是不习惯掺杂了利用成分而已。李淳元,你要的,不过是公子口中的一个印证,印证靖德帝曾深深地负了你。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若日后有什么后悔的地方,你大可把责任推卸到公子头上,进而能给自己找份心安理得。” “阿雪,适可而止。” “瑾瑜,你对她的保护才该适可而止,她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 此时,一反常态的周暮雪,不仅出言顶撞了瑾瑜公子,还把话说得更现实。 “是不是认为天欲宫在利用你的过去,横竖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扎着根刺儿?我不妨给你一个拔刺的良方,天欲宫利用你不假,但你本心是甘愿被我们利用,因为我们的目标一致,甚至于,你本心比我们更盼着靖德帝不得善终。” “我真的有那么恨他?” 迷茫如我,感觉一个人乘坐着条孤舟漂泊在汪洋之中,撕心裂肺呼唤,却没有半个声音能回应我的求助。 “你恨他。” 片刻,周暮雪斩钉截铁地应上我。 “你恨他的虚与委蛇,利用你宋门外女的身份打压宋氏门阀在北燕势力;你恨他的虚情假意,在危难之际不顾夫妻之情,为求自保眼睁睁看着你沦为另一个灭你李家满门男人的怀中;你更恨他当年湛江之战中,为解大历和北燕伪帝夹击之困,利用你做饵诱杀嘉康帝,不料自己却成了替罪羔羊。而你过去这些诸多对靖德帝慕容曜的恨,是公子暗地里一手替里遮掩住了,而你现在迫不及待地把这些往事找回,想辨个真伪,我如你所愿,成全你。” “成全?成全我什么?!” 当头棒喝感未消间,周暮雪不留余力地拽上我,朝屋外走去。 “你不是还在怀疑吗?乌尔娜口中的旧恨版本听过了,此时我的话未必你全听进去,那好,我带你去见个人,世上对你李淳元知根知底的人不知我和乌尔娜两人,她口中一定会有你想要的定论。” “阿雪,不要再闹了!” 此时,瑾瑜公子一把反拽住我的另一只手,极力阻拦上。 “瑾瑜,我没有闹,反而异常地清醒,清醒地知道我不仅是在帮她,更是在帮你。感情用事只会坏事,你做不了这个坏人阿雪替你做。” “公子,你放手。” 瑾瑜公子正欲争辩什么间,我突然在他们间插上一脚,并主动挣脱了他的牵制。 “她说得对,事已至此,我有知道一切原委的权利。公子之前答应过君惜,要我活得明明白白的,你没有理由阻留我什么。” 说着,我头也不回地跟周暮雪走出了屋子,向着她所谓的另一个“知情人”奔去。 刚随周暮雪拐入一处向西的苑子,忽然前方敞开的屋子内,赫然飞出个花瓶,“啪啦”声在石阶下摔个稀烂! “你们天欲宫简直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之前要我做的,我都一一做了,可反倒是我想要的,我盼的,你们却百般搪塞推诿!如今还要我远嫁南夷,没门!我什么都没有了,也根本不畏惧你天欲宫人多势众;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占着谁的好!” 人未见,声先至,我胆战心惊间,隐隐预见到里面的那女人不是什么善茬。 而反观周暮雪的反应,却异常镇定从容,甚至于自信到胸有成竹的地步。 里面的,会是个什么样的新奇人物呢?我心狂跳不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孤魂之怨 “如你所见,此女脾气不好,我先探个路你再现身也不迟。” 也不知周暮雪出于何种目的,叮嘱了我声,径直身化游鱼般踏进了屋子内。 片刻功夫,屋内忽然传来阵细碎响动,仓促之间,对人厉而转惊的声音将此时的措手不及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女子惊道“怎么是你,我活见鬼了不成?!” 此时周暮雪的声音隔扇而起“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你口中见不得人的鬼怪?你我惊然相逢不假,但论起来今日今日各自的身份,似乎你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活鬼才是。” 安静来得诡异,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的我,陷入了无端的迷糊之中。 空气,有种情愫包裹着心在无声膨胀着,压抑万分;而正当找不到出口时,屋内忽又响起阵猖狂万分的笑声,仿佛真如撞鬼般,将那怨者的不甘,愤懑,憎恨,一股恼地从幽闭的地渊深处爆发出来。 “人活久了,什么稀奇事都见得着。对,我才是那个飘荡于世间,满腹怨恨,无门诉仇的冤鬼!那你呢?难道天欲宫为了打动我,把你从禁宫中弄给我泄恨解气?!嗬,方向对了,然天欲宫诚意间实在是太过吝啬,区区一个死对头身边的奴才就想打发收买我,未免觉得我太好糊弄了些!” “你也算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原以为一番磨难后定有出彩之处,没想到你还是如从前般目光短浅,憋着劲地和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死磕,真叫人失望至极。” 周暮雪冷冰的言语中,积聚着征服的从容,以一种强者自居的气势向对人的嚣张气焰打压去。 “到今时今日,你还认为我只是她身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奴才,那说明,你这一辈栽在我手心里就翻不了身。” 她?! 挑出这话字里行间的关键,我心莫名紧张到一个新高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少跟我卖弄玄乎,说清楚!” 此时,轮着周暮雪蔑笑出声,不羁之间,气氛将两面三方的心扣得死死的。 “我来这,就是打算跟你说清楚,不然你嫁也嫁不心甘情愿。这样来理解,若当年你和她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间再多一个天欲宫的视角和立场,你还会认为我只是贵妃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奴才吗?” “当年,天欲宫?!你,你竟是!!!” 须臾死寂盘旋,对方爆发开来的,却是无尽后怕。 “对,全是我,你现在能想到的,能猜得的,都是我在从中作梗。” “怎么会,你?!那,那当年那个害得我身败名裂,那个离奇死亡的婴孩,都是你一手精心杰作?!” “是啊,我编排的好戏,你来背黑锅,是不是觉得很憋屈?” “这个狠毒诡诈的女人,毁我一生,我跟你拼了!!” 气氛一瞬陷入失控状态,可那你死我活的架势刚显出苗头,却在一声极刺耳的动静中落了个偃旗息鼓。 透过窗纱,朦朦胧胧中,我勉强能分辨出此时对峙状态是周暮雪站在,那女子趴着,似乎高低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暴起发作而改变。 此时周暮雪说到“毁你一生的,可不是我,我充其量不过是站在自己的利益立场,巧妙地利用了你和她之间的矛盾。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你眼里容不下她,会让我个局外人有可乘之机?有矛盾,自然有利用,你混迹后宫这么多年,这么浅显的道理还不懂?” 暴怒浇熄,转而来的,是无尽凄凉。 那女子道“我是不懂,是糊涂,不然我也不会输得一败涂地;而可笑的是,即便经过这样的大起大落后,我至今仍不知自己比她差在哪儿,为什么她一出现,所有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完全变了样?!” “要我告诉你吗?” 朦胧中,周暮雪蹲下身,不知何等表情地将对人下巴拽在手中,品赏了许久后,才慢慢说到 “你输就输在,把自己实实在在拥有的东西,去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美梦醉人,然当梦醒现实归,你就变得一无所有。” 而那被周暮雪把玩在手心里的女子,嘴里却始终重复着,我不甘心,我不认命之类的话,俨然是魔障已深。 “不甘心,那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挣回来。承蒙翼德王看得起你,如今大好的路子摆在你面前,你若再错过,那这一辈就是只翻不了身的游魂野鬼。想当年李淳元大历蒙难,不也是靠着一身姿色二嫁靖德帝,才得以咸鱼翻身?你此时的境遇,比之当初落难的李淳元,不知好了千百倍;至少此时,有我们天欲宫在背后替你铺桥搭路。” 当“李淳元”这个名字传入耳中之时,有种分明的感觉在心,如山中迷雾被阳光破开般,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女子心中的憎恨源头,是我! 此时,周暮雪又道“放心,在你出嫁之前,我特意为你精心准备了份陪嫁,想必你见了,什么顾虑都打消一干二净。” 说着,周暮雪头微微一侧,朝仍踟蹰在窗外的我发话到“她的陪嫁,也是你的惊喜,听我一个人在这里唱了那么多,你也该露露脸了。进来吧。” 猛地,四周空气像下了千斤坠般,压得我身体发麻,脚发僵。 周暮雪催促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个明白吗?明明白白的事儿,如今就摆在你眼前,怎么突然间又没胆来一探究竟?这可不是你的一贯性格。” 当时距离屋门不过两步距离,而我却像是行过了千山万水,穿越了过无数个春秋冬夏般艰辛,这才战战兢兢地显露在人前。 对她,我要问什么,说什么,脑子里此时乱得像一团浆糊似的,完全没了半点逻辑分寸可言,甚至怯懦到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像是根木桩似的杵在原地,任由煎熬在时间消磨中肆虐着。 而我更忽略一点要紧的,心智大乱,会让我本能防御危险的能力降到婴儿程度。 等我意识到这样的致命,那女子早已化作一股狂风骇浪朝我冲袭而来,将扑倒的我死死摁在地上,双手死命地掐着我的脖子。 “我日盼夜盼,熬着一口气,总算盼到今日手刃仇人的一刻!你去死吧,李淳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前忆纷说 被对人掐着脖子,窒息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我人之前再迟钝,再迷茫,也有人的求生本能在;抽出手同对人扭打了片刻,我团起手钻子,使出吃奶地劲儿打向对人的腋下。 而这出其不意的一击甚是有效,对人吃痛间,紧掐在我脖子上的双手一松,我趁势就钩缩起脚,狠不留情地踹在她的腰腹上。 顿时,这女子像滚地冬瓜,惨叫一声歪在了门扇边。 而警觉高作的我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管他此时东西南北摸不着边,尽力地撤开这危险范围。 “怎么样,我这份大礼够不够惊喜?机会可是给足了你,只可惜你似乎不能把她如何如何。” 捂着生疼的脖子,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周暮雪这火上浇油的话着实让人恼心,然嗓子眼此时钻心的疼,硬是叫我人哑巴吃黄连地挨着原地。 此时周暮雪扫了我一眼,就近找了个座落坐下,表情恣意了得“噢,对不起,我现在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们想怎么闹,怎么喊打喊杀,悉数尊便,不用太在意我。” 一时说不出话来,不代表我好惹,我当即抄起摆架上的白釉青花盘,狠朝挑唆事端的周暮雪砸去。 而她眼角不过是荡起轻蔑,雪袖一挥,那砸向她的青花盘立马改了向,撞在柱头上砸个粉碎。 “要你命的,可不是我,你拿我撒什么气?得注意了,她可是个疯子,不弄死你绝不罢手。” 她那袖手旁观的一笑,立马让我注意上那个再次反扑来的女子,我当时也是极机警,绕到一张太师椅背后,卯着了所有力气一踢,那椅子就“吱嘎”作响地挪动起来,将猛冲而来的人挡住。 太师椅猛撞到对人的双腿,人不由地向前倾,加之两力相撞过于猛烈,那女子顿时随着椅子翻摔在地,四脚着地的样子,好生狼狈。 “你疯够没有?虽然知道你我间似乎有过节,然半句因果不问间,就拼了命似的置我于死地,是不是太蛮不讲理了些?!” “世上若有道理可讲,那我这些年遭的罪,岂不是白熬了?我可是从黄泉路上逃回人间的恶鬼,道理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说着,地上的那女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准备开始对我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既然道理说不通,我又不想不明不白地在她手里送了性命,为求自保间,我立马奔上前摁住她的颈脖,同时从袖袋里掏出两枚金针刺进了她的穴位上。 惨叫声不期而至,被我当场制服的女子顿时力气全散地趴在地上,四肢管不住地抽搐起来。 我松开她的颈脖,挥着额间冷汗说到“既然姑娘听不进道理,那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让你先消停下来。” “李淳元,你毁了我一生,夺了我所有的一切,我恨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与其被你这贱人糟践,倒不如个痛快,杀了我,杀了我你才有活路,不然我一辈子都会死缠着你,至死方休!!” “她觉得你在侮辱她呢,你觉得呢?” “周暮雪,你很喜欢看别人焦头烂额的样子?既然是一盘对弈,你身为局外人应该懂得观棋不语真君子。就请你高抬贵手,别再给我添乱了,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 对人无所谓地耸耸肩,笑意盛盛地埋下头,翻弄起指甲来;而我得一口喘息,又不得不把这乱麻似的局面揽在怀。 我扭过头,对那被我金针暂时压制住的女子说到“你说你是游荡在世间的鬼,那我何尝不是具前世尽丧的行尸走肉?你和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计较过往恩怨,要发泄你心中的不甘,那总得让我知道我欠了你什么吧?谁人不苦,不然把你自己的伤痛和无能,太自以为是。” “你,你真不认得我是谁?” “姑娘你觉得,我是在故意跟你装疯卖傻?要是真记得你是谁,记得和你之间的种种恩怨,那我应该躲得你远远的才是。” 一口气,在胸口与喉咙间来回往复,难以消尽那股郁结。 而她趴在地上,片刻安宁后,口中又鬼魅地冒出讥笑声“哈哈哈哈哈,本性难移啊,本性难移啊,即便你真的是前世尽丧,可你这副满口仁义道德挂在嘴边,虚伪做作的架势,一如既往地让人倒胃口!” “倒胃口你也得忍着,毕竟有些事,我还得亲口向你求证。” 说着,我蹲下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这女子的头给扬起来“刚在屋外听了些你和周暮雪的对话,你似乎来头不小,难道你曾是靖德帝身边的女人?”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会关心他?!” 我道“就因为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才得问。你也别觉得我没了记忆好糊弄,有些事,我一听便能分辨出真假;咱们既然是死对头,那也不必藏着掖着什么过去种种,免得旧账算不清。” 在我手心中冷冷哼哼地抽笑了几声,她的表情陷入了冰点“那你得把耳朵竖直了,心中的算盘打精细了。我,曾是北燕后宫中最风光最受宠爱的女子,只可惜被自家养得一条狗给反咬了口,不仅被这条忘恩负义的狗吃尽了我的肉,啃光了我的骨头,她还披上我家族的荣耀,化成祸水,夺走了我的挚爱,我的一切!你说,我该不该恨,该不该怨?!” “你是北燕宋氏家族的女儿?” 我脱口而出点破她的身份间,此女亦狂笑出口,然眼中恨泪亦是断了线的坠 “昔日风光无限,恩宠夺日的宋氏嫡女,半生荣华沉浮,也不过是那祖陵荒地下一具无人无津的白骨,是真是假,早已没人再关心;世人记得的,不过是一个被挚爱无情抛弃,削去满身荣耀的恶毒女人,而我如鬼如魂般漂泊在这世间,根本不配拥有‘宋’氏之姓。我的存在,对曾生我养我栽培我的家族而言,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侮辱。” “那我呢?是步你后尘,被靖德帝继续利用来牵制宋氏的一颗棋子?!” 女子哼哼冷笑多时,缓缓说到“想不到你的良心发现时,竟是在这等光景下,你还知道对宋家多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真难得呀,李淳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重恶加身 竟是真的! 一股夹杂着后怕的惊恐袭上心头,无力感一遍一遍涤荡着我全身上下,招架不住间,我如失去生气的布偶软坐在地上。 人一时糊涂在所难免,可执迷不悟,那就是罪不容恕的造孽。 愣坐在地上间,我痴痴地摊开双手凝看上,虽看似干净,但意识中已经染出了幕触目惊心的红,肆意地侵吞着我的心。 李淳元是个祸水,这样的说法,我此时深信不疑。 “你也触动不小吧?” 此时周暮雪从座椅上支起身来,像一道屏风落在我和那女子中间,暂时将我俩的冲突遮挡开。 拔去那女子身上的金针,周暮雪一反常态的殷勤,将行血不畅的她从地上扶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一边替她舒缓着麻木的四肢,一边凑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同那女子耳语到些什么。 半响过后,那女子忽惊声反问到周暮雪“此话当真,没诓骗于我?!” “千真万确,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做担保,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不知得周暮雪什么承诺,此女的精气神忽如枯木逢春,整个人焕发出勃勃生气,不再似先前那个只知杀啊恨的蛮横人,一阵笑接一阵的不住畅出心怀。 她的笑,她看我的眼神,恨意依旧如前,可此时却多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期待,而且是很殷切的那一种。 “好,太好了!!如果一切真如你承诺的,别说是嫁给翼德王了,就是此刻要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这是自然。我们天欲宫开出的条件,从来就没叫任何人失望过。” 说着,周暮雪从怀里摸出一枚褐色的丹丸,递在了那女子面前。 “这是‘噬心丹’,乃我天欲宫独门秘药;只要你服下此丹,那天欲宫和你的约定,就此生效。” 毒药在前,那女子想也不想地夺过周暮雪手中的噬心丹,一口囫囵吞下肚。 周暮雪满意笑挂于月眉间“肯甘心效力之人,我天欲宫自然不会亏待于她。只要你今后办事得力,每隔半年,我宫中密使都会送上噬心丹的解药;但你只要有丝毫不轨异心,噬心丹毒会让你知道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我绝不反悔,我怕的是你们天欲宫会叫我失望!” “余生漫漫,能笑到最后的,通常都是敢放手一搏的人。你急什么?响鼓不用重锤,她可是比你有主见的人,清楚自己的路在何方;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悉心引导,专心看戏。” “的确,是出别出心裁的好戏。只可惜,我却无缘亲眼目睹它的精彩。” 阵喜阵愁地感悟了半天,那女子撑着行动尚未恢复完全的身子,主动朝我靠来。 颤颤抖抖地箍着我的双肩,她搂着满面不明深意的笑,对我说到“情易得,恩难偿,你终究是欠了宋家的恩情,这孽债必须由你来还;李淳元,拿好你手中磨好的刀,连同我那份恨和怨,一并扎进慕容曜的心口里。我在南夷等你的好消息。” 拍了拍我惶惶而苍白的脸,那女子倔强地撑起身,带着时笑时哭的癫状,摇摇晃晃地朝内屋中走去,直至再不见踪影。 不知是如何被周暮雪带出那间屋子的,等我神魂复来时,满眼扑撒来的,是极度刺眼的阳光。 大股眩晕感袭来,我人双脚发软地想朝地上凑,不想手臂间一股霸道,蛮横地阻止到我的人前软弱。 “往后路还长,一个宋小钰就让你后怕成这样,还能成什么事?给我打起精神来,从前的李淳元,可不是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宋小钰,她原来叫宋小钰啊。” 终还是撑不住绵绵无力的身子,我如垮掉的泥塑般,一只手被周暮雪紧箍着,一只手抱着头,惆怅万千地蹲在地上,试图给自己快要爆炸的心一丝喘息余地。 许久后,我喃喃应上“经过她,好像有些事渐渐串联起来了。你当年不是以婢女的身份潜伏在我身边,那你应该清楚其中很多事的来龙去脉;乌尔娜时时挂在嘴里的义兄宋衍,和这宋小钰是什么关系,他们又何我有什么关联?亲在哪儿,又疏在哪儿。” 周暮雪道“宋衍和宋小钰,乃是亲兄妹,而你和他们属于表兄妹的关系。你的母亲是宋门金刀侯的独女,宋衍宋小钰的亲姑母,所以你和他们的亲,自然亲在这血缘联系上。至于你所谓的‘疏’,那——” “那什么?” 见周暮雪一口关子卖得深,我亦强打起精神来追问上“你知道什么说什么,我疯不了。” “你们的疏远处,得分开他们兄妹而谈。宋小钰对你的恨,你现下应该有所了解,皆是源于你从她手中抢走了慕容曜,占据了本属于她宋氏嫡女的一切荣耀和宠爱;而至于你表兄宋衍,如今占据北燕半壁江山的摄政王,他和你的疏远,似乎是因爱而不得所起。” “爱而不得?!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得那层意思。毕竟你是名动北燕大历的大美人,有几个风云人物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也不足为奇,而宋衍就是其中一个,听说还痴迷你得很。” 那不经意扬起的笑,似讥,似嘲,周暮雪学着我的样蹲下身来,慢慢道来个中原委 “北燕今日之所以有这番内乱分割局面,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因为你。你当年为报你李家满门血仇,入宫为妃,你表兄宋衍,一不甘心自己的上心人旁嫁他人,二不愿看你沦为靖德帝手中制衡宋家的工具,所以一怒冲冠为红颜下,举兵造反,不仅是为了反抗靖德帝无休止的打压,更为了将你从靖德帝夺回。” “哦,对了,知道乌尔娜为什么不敢跟你多提宋衍的事吗?因为她怕宋衍知道你还活着的事实,进而脑子再犯热,举兵向天欲宫讨还你。如今宋衍在北燕的局势中渐落下风,若再与天欲宫为敌,俨然是得不偿失的;所以作为宋衍身边的至亲至信,乌尔娜无论如何都不想你和他义兄再逢。而她怂恿你去杀靖德帝的根因,也在于此。” 故事到这儿,似乎因宋氏兄妹又多了一层复杂。 在乱绪沉浮多时,我抓住一点明了问上周暮雪“所以宋小钰刚才所谓的‘好消息’,是在提醒我向宋家将功折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惊心之许 此时,周暮雪笑得更加魔魅。 “易地而处,谁都认为你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在你走投无路时,是宋家将你拉出了地狱,给你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给你铺桥,给你指路;可你呢,得了人前风光后,非但没有回报半点宋家援手之恩,反而帮着外人往死里的踩踏宋家。” 拍拍我的肩膀,站起身的周暮雪,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我说到 “宋小钰可比你有良心多了,为了当下岌岌可危的宋氏满门,她不惜远嫁南夷,除了争取天欲宫的援手外,还想通过南夷在南境上对靖德帝的施压加以牵制,进而为其兄宋衍争取到喘息机会。而反观你,你又为自己的亲族做了什么?看你当下的状态,似乎还对那个对你机关算尽的男人抱有幻想。你们两姐妹啊,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被同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甚至到了至亲相残的地步。” “别说了!” 我架不住地反驳了句,然依旧在周暮雪面前显得底气不足。 她冷冷道“嫌我人聒噪?可事实就是事实,你就是逃避一辈子,这也是更改不了的事实。何况你现下的处境,也没人能护你一辈子;要么再次历史重演,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不得好死,要么及时醒悟,奋起反抗。” 她的步步紧逼,我也已经全然知晓她在盘算些什么。 将一口老闷的气压在心中,我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把她期待的事翻上台面“你大费周章地游说于我,不就是为了告诫我,此时局势已经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看来天欲宫也沉不住性子了,急着让我出手在这混乱的北燕天下之间搅上一搅。”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天欲宫毕竟是个重利之地,不会为了点微不足道的同情,而放弃大展拳脚的机会。” 周暮雪话顿了顿,忽然面上多了几分冷霜之色,不客气地说到“不要怪之前我处处针对于你,因为在你身边待久了,总会无端让人起了心软;这是你的优势,同时也是你的危险之处。而公子他,是我们天欲宫众人的信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信仰被你毁去,变成籍籍无名之辈。” “真难得此时能听到你一句真心话。” 我微微闭上眼规避眼前过于刺眼的阳光,有些无力地说到“好,既然是众望所归,那便是再艰险再困难,我也得迎难而上。靖德帝,我来了结。” “好样的,你的心终于在摇摆中定下来,不枉我费心周旋这么久。” “你放心,我既然亲口答应了的事,就绝不反悔。不过我既然决心淌这趟浑水,那宋小钰似乎就没必要再嫁给那个什么翼德王,不如给她一条自由路走,送她回到她兄长身边吧。”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给宋小钰说情谋生路?你可别忘了,她从前和你可是死对头;别说宋小钰此时听了你的话有什么反应,就是我听了,都觉得你施舍太过于廉价。” 我不急不恼地说道“可惜我什么都忘了,还要计较这施舍廉不廉价作甚?我此刻只知道一点,你们告诉我北燕宋氏是我的亲族,而宋小钰姓宋,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我要杀靖德帝是为了宋门,那为她求个活路,也无伤大雅。反正我这一去便是条不归路,她领不领情,恨不恨已经无关紧要了。” “对不住了,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何况,宋小钰对于北燕,早已是一个记录在历史长卷上的亡魂;而她远嫁南夷 ,对天欲宫是一场新格局的开启枢纽,而对她本人而言,这无疑是一场重生。” “重生?” 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个词,我心中的怅然越发浓厚起来。 “那我呢?李淳元这个人,对当今分立而治天下而言,不也是埋入史卷中的过往人。为何她就不能以君惜的身份重生而活,非要在这纷乱中死而复生?!为什么呢,究竟有何不同呢?” “若你觉得做君惜快活,那就一直做君惜吧,是不是世人口中那个褒贬不一的李淳元,不重要。” 本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惆怅,忽然被声幽幽而沉稳的男子声接住;等我睁开眼帘时,瑾瑜公子像一阵清风似的,人已经立在了我的身边。 探出大手,牢而坚定地握住我的柔荑,他声音柔似春风地说到“其实你不必非要走这么一条千难万险的路,只要做上了天欲宫的女主人,不仅能保住你北燕的亲族宋门,且能一雪靖德帝的负心背誓之恨。” 他,他刚在说什么?! 做天欲宫的女主人?! 娶我?! 怀疑自己耳朵听到的间,我人已经如遭晴天雷击般,周身寒颤骤起,瑟瑟发抖不止;想甩开这过于啃心蚀骨的荒唐感,不想对人的手却拽得我异常固执,我越是想逃,瑾瑜公子就越把持的紧。 “这个决定对你一点都不难。当初你为了替含冤莫白的李家雪耻,不惜委身于靖德帝,今时你同样可以故技重施,下嫁于我,为自己换一条崭新的出路。虽看似重蹈覆辙,可不同的是,我非靖德帝那般薄情寡义,我会倾其所有护你周全,并使你得偿所愿。” “瑾瑜,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她这样的女子,从头到脚根本配不上你,你此时执意娶她,只会让天欲宫上上下下,甚至是倚重我们的西疆各部寒心!能并立在你身边的女子,只能是对你筹谋大事有助益的人,而不是她这样的拖累;她会毁了你,毁了我们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 周暮雪一瞬激怒涌起,紧紧抓住荒唐满口的瑾瑜公子的衣袖,试图把这失控的舵向给及时归正过来。 而此时瑾瑜公子,不过是淡淡一笑,便一指头一指头地撬开周暮雪在他身上的纠缠。 “那有如何?千金难买我愿意,我就是想娶她做我的妻子。” 转过头,他左眼的日月重瞳在日光照耀下,闪烁出奇异的光彩。 他道“我能再次睁开双眼,是我发自真心的喜欢她,进而重拾信心,无惧无畏地去看这个令我深恶痛绝的浊世。名利,权利,财富,这些东西本就可有可无,我抓得住,亦放得手;可她,却是万万错过不得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一世无忧 人生的魔魅就在于,你永远无法预知突如其来的变故,何时会将力争上游的你打入万劫不复中。 “不,这不是你。我熟悉的瑾瑜,从不是个被儿女情长束缚的短志人!” 周暮雪踉跄不稳的步子,在瑾瑜公子跟前来来回回;退,是不甘心,而进,又怕再一次招来更大的失望,如此反复,熬着当下举步维艰的窘态。 终于,内心的不甘战胜了自尊作祟,周暮雪颤颤巍巍地拉住他的衣袖,以一种极小心而卑微的口吻试探上 “再忍忍,再忍忍不行吗,瑾瑜?她不过是放在棋盘上为我们开道制敌的棋子,再怎么好,你再怎么喜欢,可她终究是颗棋子;等她为我们彻底打开局面,等四海之内万事万物诚服在你脚下时,你想如何任性,如何颠倒乾坤,生杀予夺,不也是你一句话的事情?!离君临天下,只差一步了瑾瑜,真只有一步之遥!” 一瞬间,周暮雪苦口婆心的劝说,变成了我苍白在面的汗颜。 我竟不知跟前这个男子,竟然着一颗真龙之心,欲随天下风云际会之时,乘势而起! “阿雪,光复你大周昔日风光,是你的毕生志向,是你穷其一生追逐的梦想,可不代表它能左右我的心思。” 说着,瑾瑜公子反扣住她紧拽袖口不放的手,推到某个泾渭分明的距离,又冷不丁地松开了周暮雪的手腕。 “后周,是我送给你效忠天欲宫的谢礼,但并不意味着我要对你的梦负责到底;或许你跟在我身边久了,也不自觉地产生了错觉,认为我回报给你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你必须要清楚,后周这个名字之所以会出现在世人眼前,并不是天下人需要它,而只是我证明自己能力的一种试炼而已;只要我愿意花心思,这乱世之中将会出现许许多多诸如后周这样与群龙争霸的国家,但你想要的局面未必是我想要的。” 此时,瑾瑜公子睿光闪闪地双目一转,忽落在了我身上;满面严肃忽如冰雪消融,渐渐地,被嘴角破土而出的温柔取而代之。 他道“江湖人都称我为‘解忧郎’,那意思就是只要我愿意去做,就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君惜,阿雪为你挑的这条路何其艰难,我也知道你最怕复杂的事;如此,那你会不会考虑我刚刚的提议?” 他的问,叫我如何答,如何应?我除了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根本没勇气吭声应答他什么。 我在害怕,害怕他的认真。 许久,见我不答不语,他依旧笑如暖阳 “我知道,突然叫你扭转心思来重新审视我,是件一时极难适应的事情。可是你想想,若选择了我,你就不必再为那些想不起的过去而挣扎苦痛,也不必再战战兢兢中左右为难,也不必再去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切都有我在,我会替你把所有后顾之忧解决得干干净净。而你只需把你心中所愿告诉,静静地坐享其成,想结局是喜,它就是喜,想结局是悲,它就是悲。” 情不知何所起,而一往情深;立于耀阳微风之中,本是一派和煦之景,然而我的心浸于其中却越见凌乱,越见慌张。 一个境遇,两条出路,我该如何选择?!惶惶之色,愁了我的眉眼,皱了我的额心。 此时,他轻轻揽住我风中飞舞的一缕青丝,细腻地抚触过后,又温柔地将它替我挽别在了耳廓后“不要用世俗理由拒绝我,配不配,搭不搭,根本无关他人的事;世外沉浮一遭,你终究是寻忆累了我们回千名山,成亲。” “轰”一声脑中巨响传开,眼前世界变得黑白难辨! 而在我整个人被心绪洪流吞没间,有一个人早我一步被推入万劫不复中,瘫软地跌坐在地上,除了满目断线的泪,再也没有多的反应来诉说心中悲苦。 六日后,无尘殿望海窗。 立在石栏边,绵绵云海由近及远,延展到天边尽头于碧蓝的苍穹练成一线;四周流窜不息的风,因地势而起张狂,“呼啦啦,呼啦啦”,如人急促的呼吸般躁动。 幸好豢养在灵露台上的仙鹤极通人心,三三两两地在雾气中扑打着雪翅,展喉高歌并乐舞不休着,渐渐将风声引起的聒噪气息给压制下去,还了我心中一片安宁闲适。 “你日日呆在这望海窗边,不是对着日出日落发呆,就是看这群笨鹤打架,不腻歪吗姐姐?” 带着几分惊扰的调侃袭来,我侧头间,夏蝉人已经翩翩如燕地走到了我身边。 “从你回到千名山,多少日子没见姐姐你一展笑颜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起了修仙问道,清心寡欲的性子呢。” 我愣了愣,赏脸地淡淡一笑,对夏蝉说到“我倒是想好好静一静,琢磨出了求仙问道的门路,只是身边有只变幻成人的小蝉精,成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叫我如何安生得下心来问道?” “还不是见姐姐你郁郁寡欢的,想多来无尘殿走动走动,也好给你解解闷。如今啊,也用不着姐姐您赶婵儿走,我自有去处,不碍你的清净。” 我微惊“才回千名山没几天,怎么又急着下山?公子又给你派了新任务?!” “天生的劳碌命嘛,我可不像姐姐这般好命,闲着也有人抢着养你。” “好端端,怎么挑起我的不是来?你知道,这事——” “我知道,清楚得很。” 没等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夏蝉就极快地打断我的话,并攀着我的肩头,喜滋滋地问上我“算算日子,我这趟下山办事若无意外,完全能赶上姐姐和公子大婚。姐姐可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婵儿定给你弄回来当贺礼。” 一提到大婚的事儿,我整个人神色就暗淡下来。 幽幽地将目光抛回云海之中,沉沉浮浮多时,才应到“下山后好好办你的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莫要上心过头。何况,嫁与不嫁,现在我心中还没有个定论。” “看来我走之前这一趟真是来对了,姐姐此刻真没定住心。” 说着,夏蝉一改往昔的调皮形象,郑重其事地提醒上我“别怪小妹唠叨嘴碎,姐姐此时可千万别干追悔莫及的傻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心无定所 傻吗? 可无论我怎么想,这般糊里糊涂,不问世事地呆在无尘殿中,才像是个傻子。 夏蝉说到“如今千名山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到处披红挂彩的,谁人不知你和公子的好事将近,谁人不把姐姐视为天欲宫的女主人尊着,敬着?我不妨告诉姐姐,此番小妹下山,就是给各地来往帮派和权贵送喜帖去;不出半个月,你与公子的事便会传得天下尽知。若此时姐姐您贸贸然地站出来,说自己对这桩婚事还没想明白,想透彻,那不是摆明了当着天下众英豪的面打公子的脸吗?” 我道“可这整件事对我而言,就像一个做不醒的梦,觉得迷糊时,又清醒无比;觉得清醒时,又糊涂得要命。我本以为,这事儿不过是公子他的一时兴起,等那股冲动劲儿过来,脑子清醒了,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平息住了;可怎么,事情越发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连问我一句愿不愿意,就急着赶鸭子上架?” 想到这,多日踟蹰不决的我,终于动了念“不行,趁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我必须和公子他好好谈谈。此时虽丢脸,总好过他在天下英豪面前丢尽颜面来得强。” “姐姐你去不得!” 可此时夏蝉反应异常地执拗,当即出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为什么去不得?这嫁娶间讲究个你情我愿,总得让我这个当事人点头同意吧。我不是没想明白吗?” “就算您没想明白,也晚了。” 拽着我的手,夏蝉握得严严实实,脸上的作难也是如浪般骤起骤歇。 她道“从公子在商阳同你表明心迹起,这桩婚事姐姐您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好好想想这段同公子在外游历的日子,你能洞悉他对你存有别样情愫,难道以公子的机敏睿智,就察觉不到你对他的态度?直白的说,公子他即使在你婉拒相思的情况下,依旧选择非你不娶,可见他娶你的心之坚,之明;公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果敢,他能迈出心中这一坎不容易,可不容易间做出的决定,就说明他根本不计较你身为李淳元的种种过去,本心地认定了你是可以同他比肩终身的人。” 喘了口气,夏蝉一边极力平息着自己过急的心绪,一边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到我 “公子当下做了个极端的决定,已经是实属不易,若你此时再在他心口插钉,什么后果我完全不敢想象,我只知道,姐姐的下场后极凄惨,你将在千名山中再无立足之地,且永无翻身之日。万要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 我不禁苦笑感情这东西不是发乎人内心,不受控制的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慎重再三,成了利与弊的一场权衡?! “你的意思,我当下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嫁给公子?!碰上这等离奇荒诞事,真叫人无奈得很啊。” 夏蝉道“姐姐,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至少现在不坏的是,公子是真心疼惜你的。我跟在公子身边的年头也不算短,却从来没见他对任何事,任何人有姐姐这般上心执着过。你从前不是也耿耿于怀着,公子留你在天欲宫中的目的,是为了加以利用?可现在,公子他在用实际行动在向您证明,你的价值是用来欣赏和保护的,而不是用来利用的。” 双手合握着我的右手,夏蝉悬心不下得请求上我 “姐姐,人生之中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人往往纠结其中,所以日子才过得苦多乐少。男女间,因恩生情的事并不少见,为何姐姐不能给公子一个机会,敞开心怀去接纳他呢?也许日子久了,接触更深了,当初所谓的问题便迎刃而解,淡然在岁月中进而释怀了呢?姐姐,其实接受一个人并不难,难就难在固执地不给对方任何机会证明自己;就像鞋子,要穿过,才知道合不合脚。” 蓦地,我陷入了无尽沉默中。 瑾瑜公子在我心里,早已安下了“师父”的位置,此时要我遵从所有人的期盼,将他安放在与我共度余生“丈夫”的位置上,这转换间,真的如夏蝉刚说得那般简单?! 简不简单我无从考证,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心没有得到任何的释压,反而多了几分沉重。 此时,夏蝉又提醒上我“婵儿不在千名山这段时间,姐姐千万别和周暮雪有所接触;她这人的鬼心思破多,我怕她咽不下横刀夺爱这口气,会借机找你麻烦。” “说到周暮雪,你担心她会找我麻烦,其实也是应该的。”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神思浑重地说到“想当初,我曾经信誓旦旦地向周暮雪保证,绝不会插足到她和公子间半分;可结果呢,非但没把这是是非非撇干净,反而让事情演变到如今这等局面,变本加厉地刺激她。别说周暮雪恨我入骨,连我自己也憎恨自己当初的道貌岸然;原来,世间所有事不是仅靠自己的心意能扭转的,太多出人意料的意外,冷不丁就是一个响亮的打脸。” “公子是何等人物,岂能将其真心交托于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周暮雪有今日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功利好胜心下产生的爱慕,在机关算尽后,注定被其所反伤。姐姐,你一定要小心此女。” “我会小心的。” 送了夏蝉,我一个人在花园中走走停停,时而对着花出神,时而对着露水傻看,时而俯看着脚下忙忙碌碌的蚂蚁,时而昂看天空朵朵飘流的白云,进而让时间过得无声无息,不知何为匆匆。 正心思游离间,忽然阵巨大的响动传来,我收神猛回头间,便见不远处走廊上挂着的百灵雀鸟笼被打个稀烂,而笼中的鸟儿被枚铜丸射穿心膛,在地上扑腾两下便没了生气。 “打中了,我打中鸟儿了!” 清净之地骤染上血污,觉得扎眼刺心的我,规避的目光立马撞上了另一头走廊上欢欣雀跃的人。 对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白底金线龙纹袍,腰系翠玉银丝带,发束八宝龙涎珠冠,脚穿鹿皮金花鞋,派头间相当贵气;模样也算周正,可不过细细一看,这打鸟少年时不时抬袖抹鼻涕,呵呵憨笑的样子,倒让人莫名觉得他有几分傻里傻气的。 正欲问他为何无故伤了走廊观赏的鸟儿,此时少年身后又鬼魅的冒出一个人来,四目相接下,倒忽然让我问不出口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痴傻少年 对人不过淡淡一眼,没有任何交流间,我却心虚到想避走。 只可惜脚跟灌了铅般,门神似的杵在原地,任由尴尬气氛在我们间肆虐着。 “胡闹,继宗。” 堂而皇之地走到那个少年身边,面无表情的周暮雪抽走了他手里的弹弓,而少年的情绪立马躁动起来。 “弹弓,姐姐,我要弹弓!” 可周暮雪的反应,越发严苛起来“忘了来之前阿姐嘱咐你什么?要听话,弹弓先由阿姐替你保管着。” “不,不,我就要弹弓!还我,还我!” 不依不饶的少年,围着周暮雪人跟陀螺似的打转;伸手够了几次没够着,人忽一屁股坐在在地上,“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眼前一幕,倒是让我有些目瞪口呆。 这少年,似乎不是看着有点呆傻,是真有点心智不正常。 “翻过年你就十五岁了,是大人了,怎么成天还沉迷这些无用的孩子玩物?你看看你成何体统,站起来,不许哭!” 估计是被少年吵闹心了,周暮雪当即将弹弓丢进鱼池中,恼气滚滚地抓住少年的领子将人拽起来。 “闭嘴,我叫你不许哭!你把阿姐的话当耳旁风不成?你若再顽劣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进小黑屋里,罚你一个月不准出门玩!” “姐姐讨厌,姐姐讨厌!!” 越威胁,这少年嚎得越发上劲,双手不停地拂打着周暮雪,嘴里还呜呜咽咽地还顶着厌恶一类的倔话。 “你太不争气!” “那个,你别打他,他好像真,真被你吓住了。” 见周暮雪抬手欲打,在旁看得心焦的我不免急出声提醒上她。 “我教训我弟弟,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外人插手?多管闲事!” 知道自己此时不该管闲事,纯属犯贱找骂,但那少年的哭声实在是太过闹心,也只能硬着头皮插手周暮雪和他弟弟的家事。 “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似乎这孩子心智不全,非能用常理说教劝服;你越是打骂于他,他越是闹腾得凶。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赶紧让这孩子消停,难不成等公子来管你的家务事?” 当时也顾不得言语得当与否,我立马提着裙子下了鱼池,尖着心在清澈的水池里摸索了阵,寻获那把被周暮雪丢弃的弹弓后,又火急火燎地将它送还给那个哭闹不止的原主。 将弹弓塞在那孩子手中,我诓劝上“好了,好了,小公子,你的弹弓我给你找回来了,自己收好,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我的弹弓耶!” 弹弓回到少年手中,哭声骤止,破涕为笑的他欢欣雀跃地拿着弹弓蹦跳了阵,连忙又瓮声瓮气地朝我说到“谢谢大姐姐!” “谁叫你谢她?蠢东西,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高兴得姓什么都忘了,她是在溺害你!” 气氛回暖不过须臾,周暮雪忽然如雷神附体,一把将我推开他弟弟身边,同时一个耳光狠不留情地煽在少年脸上。 瞬地,委屈的哭声又再次高奏在这花园之中,把心制得死死的。 踉跄急后退多步的我站住脚跟,也是有些恼气上头“周暮雪,一个弹弓而已,你是不是太蛮不讲理了些?” “讲理?哼,我之前就是太讲理了,诸多忍让间,所以才让人给踩在了头上!” 怨恨这东西,若论什么是因由,任何小事都可能成为开战的由头。 俨然,她此事的蛮横无礼,不是针对他弟弟的顽劣,而我这个人。 身位一个向前,周暮雪以高于他弟弟的声调,朝我发难来“你真以为自己进了无尘殿,就是天欲宫的女主人,可以对所有人发号施令?你给我牢牢记好了,只要有我周暮雪在的一天,你在天欲宫的日子就不会安生好过,我说到做到!” 四周的风在无声流走着,钻进我湿漉漉的裙子中,凉飕飕的,很是贴切我当下的心境。 我心中也是压抑万分不管本心此时有多少愤懑在作祟,可只因心里那一点愧疚,我终究不能在周暮雪跟前理直气壮地抬起头说理。 再三压住过于急促的呼吸,我选择用沉默代替争辩,默默地背转过身,迈开脚步想尽快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嗬,我说得你心虚了?” 背后像是又追赶着什么妖魔鬼怪,她不善的挑衅又是狠一击刨在我心坎间,我银牙紧咬,继续默不作声地朝前走着。 “站住!” 厉声来时,如闷棍般狠敲在我后脑勺上,散了我提步的力气,听话地定在走廊上的某处。 “不要见了港就是靠,我告诉你,天欲宫从来不是你的归属。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让瑾瑜回心转意,若你执意要和我斗,那从现在起,你就要时刻打起精神来,做好双手染血,肩膀扛债的准备!” “原来你比他还要偏激的要命。随便。” 终是不能走的从容干净,我郁郁地留下了这样的话,快步迈开脚步消失在对人眼前。 换了身衣裳出来,正想着去找多欢玩耍,不想经过花厅时,竟然碰上半日不见人影的瑾瑜公子。 趁对人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前,我立马躲在了珠帘后。 当然,这规避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花厅不仅有瑾瑜公子在,还有周暮雪和她弟弟在场。 隔着珠帘,只见霜面寒寒的周暮雪在她弟弟背后捣鼓了一手,少年就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朝案几边翻书阅看的瑾瑜公子行上跪叩大礼。 “相父。” 叩拜礼毕后,少年又急不可耐地昂侧起头,向周暮雪说到“姐姐,我饿了,想吃糕点。” 说着,少年就毫无避讳地指着瑾瑜公子案几上的一叠金花糕犯起了嘴馋,憨憨傻傻吧嗒着小嘴。 “相父还没赦你的问安礼,继续跪着,要跪端正些。” 少年在周暮雪的按止下,躁动不堪“跪着好累,我要起来!!” “让继宗起来吧;从来只有臣子叩君的,却没有君拜臣子的道理。青童,把这碟糕点给小皇上送去,再给他搬张椅子让他坐着慢慢吃。” “是。” 瑾瑜公子开了金口,少年行径间就更加无忌起来;坐在青童搬来的椅子,少年腕子抱着碟子,双腿跟秋千般荡着,手左右开弓地朝嘴里塞着金花糕,吃相极狼吞虎咽。 搁下手中翻看的书籍,瑾瑜公子问到“你不让继宗好好呆在金阳,学习政务,怎么带他上千名山来?” “我有极重要的事要同公子商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绝心明志 “商量?” 抑扬顿挫的反问声,以沉稳之调在花厅的安静中逐渐攀高,把瑾瑜公子悬疑的面衬得格外清冷。 稍许,嘴角淡淡的笑意破土而出,如明镜照人般洞悉出对人的心境“我思前想后,‘商量’这个词用在此时怕是大为不妥。你此时先斩后奏地带着继宗上千名山,我怎么瞧着,更像是一种威胁呢?” “阿雪不敢。” 行动间的证明比言语更快,周暮雪“咚”一声便诚挚地献上自己的膝盖,把头颅深深地俯垂在地上。 她言词铿锵地说到“此番阿雪带幼弟上千名山,不为别的,是想为后周天下求个未来。” “未来?什么样的未来。” 指节似有节奏地敲击在椅坎上,瑾瑜公子不改寒色的面色,以眼最为明显,多了几分精睿。 “是怕继宗的愚钝之姿,无法胜任你大周皇室的复国遗命,进而使得如今的后周成为乱世中的一朵一现昙花?又或是,你怕此时我撒手不管,致使暂时归顺于你后周的西疆九族十六部将无法约束,后周将从此陷入后患无穷的动荡状态,随时再面临亡国之危?我上面说的,可就是你心中的担忧?!而你想要的出路,就是盘算着另觅高贤替你收拾后周的烂摊子?!” 此时,瑾瑜公子指骨重重地敲定在椅坎上,气势如风云汇聚,不怒自威。 “所谓‘赠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瑾瑜再贤能,再精明,也终归不姓‘周’,没有义务继承你祖辈的落魄遗志,并将其志发扬光大。你的心思,应该多多花在继宗身上,而不是时时押在我一个外人身上;即便继宗愚智难启,难堪重任,不是还有你这个玲珑八面的大周公主顶着吗?阿雪,在我眼里,你和继宗并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只是总不满足于现状而生出了过多依赖。” 周暮雪道“在泥泞中爬行前进的人,一旦站起来,就害怕自己再次跌倒。我一介女流,拖着一个心智不全的幼弟,且背负着光复大周的重任,拼奔在这乱世中实在是太过孤立无援了;依赖这东西,早就成了种求生的本能。” 缓缓地从地上扬起头,眼睛蓦地变得通红的周暮雪,立马朝坐上吃得心满意足的少年招招手“继宗,你过来。” 少年此时面对周暮雪的召唤,变得异常乖巧,即刻乐呵呵地奔下椅子,凑到她的身边。 “姐姐,糕点好吃,你吃!” 净白的手,将一块金花糕献宝似的摊在周暮雪面前,她凝着波光闪闪的眼睛笑了笑,一改前时那份寒霜冷态,温柔地替少年擦去嘴上沾染的糕渣。 “阿姐不饿。继宗,还记得阿姐在路上给你交代的话吗?” “记得。” 少年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抓住周暮雪的手掰开她团紧的掌心,将金花糕放在了她手上。 “那好,你亲口跟相父说,你来千名山做什么。” 抠了抠脑勺,少年乐呵呵地傻笑了一阵,说到“继宗来是请相父替我做皇帝的;我不要做什么皇帝,因为皇帝是聪明人做的,而继宗是个傻子。对不对,姐姐?” “对,继宗说得对,傻子是不能做皇帝的。” 说着,一行泪化作晶莹,无声坠落出周暮雪眼眶。 “姐姐,你为什么哭?!” 用手指抹去周暮雪脸上的泪水,少年放在口中尝尝它的滋味,莫得把眉头皱得老深。 “不好吃。” 周暮雪嘴角微微一钩,似怜惜,似悲戚,摸着少年的发顶说到“阿姐是高兴,高兴着继宗终于懂事了,为我们大周做了件大事。” 终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将悲哀简单地会意成一种夸赞,兴冲冲地跑瑾瑜公子身边,拉着他的衣袖说到 “相父,继宗不做皇帝了,是不是姐姐以后都可以陪着我玩?继宗不想一个人闷在那个大房子里,好闷!” “继宗,不谁都有你这般天生好命能做皇帝的,皇帝是人上人,无人敢轻易冒犯的天威;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你做了皇帝,谁也不敢嘲笑你是个傻子。谁敢妄言一句你的不是,那都是死路一条,不是吗?” 少年盯着瑾瑜公子瞧了许久,深吸了鼻涕,笑呵呵的说到“可继宗就是个傻子啊。” “即便你是个傻子,你还是掌握他人生杀予夺的皇帝。若没了这层光环,所有人都不会再敬畏你,害怕你,还会反过来欺负你。继宗,你想以后日日都被人欺负吗?” 似乎是个极难的问题,少年一个劲儿地抠着脑袋,好一阵后,他忽然乐悠悠地亮出自己的宝贝弹弓,朝瑾瑜公子炫耀上。 “我用弹弓打他们,一定很好玩!” 一瞬间,欢笑在花厅响起,同时又将话题无疾而终。 在少年眼里,不知世道险恶,迷迷糊糊度日是一种在简单不过的快乐,而对于我们这些心明智全之人,再多的苦口婆心,也无疑是对牛弹琴。 此时,周暮雪招招手,少年乐乐呵呵地扎进她的怀抱之中;周暮雪一边安抚着玩兴当头的少年,一边幽幽地同瑾瑜公子续上无果的旧话。 “继宗他虽有一分的天命,确无十分的能力驾驭住这个帝位,这后周的皇帝做起来,对他而言也是苦不堪言的折磨,不如还他自由。” 垂下头,周暮雪怜惜深深地抚着少年的脸,笑笑愁愁,如天一般阴晴不定。 她道“继宗,阿姐想通了,也不会再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只可惜,阿姐我还不能松下肩上的担子,祖宗的血海深仇,只能将你送还给父皇母后他们照顾;希望你回到他们身边后,能变成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再也没人嫌弃你是个傻子。” 预感到什么不妙,还不等人反应,周暮雪袖下一道寒光乍起,便毫不犹豫地送入了没有丝毫防备的少年肚腹中。 “姐——” “周暮雪!!” 当即,恶寒侵骨的我,化作一道疾风冲出了珠帘背后,将少年从她怀里夺了过来。 只见一把匕首深深地没入少年的左腹间,浸出的鲜血在少年白底金线龙纹袍上,像开出了花似的触目惊心;而神智渐失的少年,此时依旧抖着手,信任地唤着周暮雪,不知为何人生苦痛悲哀。 而此时,被我推到的周暮雪从地上爬起来,用沾满幼弟鲜血的手,高捧着块嫩黄色的玉玺,朝坐上瑾瑜公子奉去 “天命所向,阿雪在此以大周皇室后裔的身份,恳请公子受玺承命,继位后周帝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信仰崩塌 人命关天,我此时哪里在意得了他们俩间对话。 “青童,去,把我房里的药箱速取来!” 按着少年腹部间的伤口,尽力阻止他出血过多;可青童不知为何,目光一时我,一时瑾瑜公子,一时周暮雪,来来回回,竟熬成了犹豫不决。 “去啊,救人要紧!!” 被青童态度彻底激怒的我,把命令吼进了对人的耳里。 “是,小的这就去!” 见青童行动起来,我终是把火气压了下来,专心致志地留心起怀中少年的伤势,一直不停地同他说话,好让他保持住神智不散。 “阿雪,你就是用这样激进的方法,来向我表明决心?” 终于,死寂的花厅里有了声响,瑾瑜公子从容镇定看着我怀里护着的少年,又看看不断慌张顾盼的我,眉峰间慢慢地多了些凛冽。 他道“继宗不仅是你亲弟,他也是你大周如今存于世间唯一的血脉;你杀了他,就等同让大周曾经的丰功伟绩彻底在史册中消失。如此一来,你光复大周还有什么意义?充其量,不过是替他人做嫁人,得来的江山也不会在和‘周’这个姓氏有任何关联。” “我若不狠,就不足以向公子证明阿雪的心之诚!” 说着,周暮雪不顾身边的我和少年,跪挪着膝盖,举着她大周的传国玉玺,一步步瑾瑜公子靠过去。 “只有这样做,公子才觉得您为阿雪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而这天下万里山河,不再姓周又如何?公子毕竟是打着光复我大周的旗号逐鹿天下,制霸群雄;日后功成名就,太庙重塑,溯源立德时,我大周历代先祖的牌位,依旧能被公子这位仁义之君供奉在太庙中,沾受天子香火荣光,而不是如现在般,只能做世人口中偶尔戏说评论的孤魂野鬼。” “这样没名没分的牺牲,真值得?” “值得,只要公子能让阿雪得偿所愿,再脏,再险,再下贱的事,我都愿意为公子一一去做。” 微微地垂下高举的传国玉玺,周暮雪面上,忽然有了卑微的笑意。 “公子不是喜欢她吗?只要公子能答应阿雪的请求,那不管她是天欲宫的女主人,还是未来后周的新帝皇后,阿雪都一一欣然接受;而我,只需要一个能让公子在天下人面前名正言顺挺直腰板的名分——” 倏地,周暮雪话一顿,不知何因而起,转而又改口上“不,阿雪可连名分都不需要,甚至像当初在北燕皇宫时,在她身边做个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婢女;我只要公子向天下人证明,大周,从来没有从历史舞台中退出过,它的荣光,也永远不会被磨灭。” “你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却许着比任何人还要痴心妄想的愿望。阿雪,我在你眼里看到的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实现世人愿望的神,多么悲哀的设定啊。” 言间,瑾瑜公子从案几内走出来,来到周暮雪身边,将她手中恭奉着的传国玉玺拿在手中端详;而眸子透散出的光芒,没有丝毫贪恋,反而显出意外的清心寡欲感。 “这东西,就是你大周代代相传的不灭荣光?一个不会说话,一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死物,却能束缚如此多人为它设下的魔障拼尽一生,挥洒热血;这样祸害人心的东西,根本就不该久存于世间。” 话音未落,瑾瑜公子将大周的传国玉玺抛离手掌,青灰色的仙人袖一拂,这玉玺就如离弦之箭飞出,碰在柱头砸个粉碎。 “玉玺?不!!” 张狂地奔向柱头下,周暮雪跪捧着满地碎玉,不断地拼凑着它原来的样子,可不管她如何拼如何垒,玉玺的碎片还是一堆还不了原的废物。 紧捏着棱角锋利的碎玉,终于失去耐心和信心的周暮雪,将她的碎梦护在心口,和着割破手心中溢出的鲜血,肆意放声悲哭。 而我在旁耳染目濡着,骤然明白到一个为信仰活着的人,一旦他仰望的丰碑坍塌,下场比夺走生命还要凄惨百倍。 “别怪我心狠,正因为我顾念着你我间的旧情,所以我不希望你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个死物而妖魔化;你大周公主的身份,早已随大周的消亡而不复存在,执意抱残守缺,只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加狭隘。阿雪,其实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根本不需要什么传国玉玺和什么遗命,因为时代都是由人来谱写的;其他的,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幌子。” “都是因为她这个祸水,才令你变成今时今日这个颓丧的模样!” 哭声中惊现怒喝,须臾,周暮雪手中紧捏的碎玉就化作枚噬命的暗器,朝我狠打来! 而此时瑾瑜公子的行动更见迅猛,一个化影成风飘护在我跟前,徒手便接下了这枚致命的碎玉。 虎躯一震,碎玉似乎受到股极大的力量挤压,瞬间便在瑾瑜公子手中化成了齑粉;而同时,一滴,两滴,三滴,鲜红的血聚成珠,不断地从他拽成团的手心中坠落出,在汉白玉的地砖上染出红梅落雪般的血痕。 “若伤她,你就是公然和我作对;我的脾气如何,你一向最清楚,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对你的容忍底线。” “瑾瑜,若你对我真有旧情可念,那也不会用她再三伤我自尊;今天就是拼了我这条性命,我也要替你除了这个祸害!” 说着,周暮雪袖间一条雪绫杀出手,如游龙出海般,直朝护在我跟前的瑾瑜公子袭去。 看似柔柔软软的东西,被瑾瑜公子骤起的乾坤袖卷到了一边,打在漆木架上的花瓶,顿时跟黑火药爆炸开般碎了稀烂。 两人皆一身白底外袍,缠斗在花厅的一方天地中,像极了望海窗中豢养的仙鹤,闪动着灵动的身子在空中争斗着。 周暮雪攻,扣,踢,劈,刺,招招出手狠毒,不留余地想争得一席上风,而瑾瑜公子游走在她操控的雪绫中,防,闪,盘,挡,击,招招躲避行云流水,将自己的优势在周暮雪面前压制地死死的,不给她任何一个可乘之机。 “你的一身功夫,也是我教出来的;要想青出于蓝,阿雪,你的火候还未到。” “胜不了也得胜!” 拼命封死了瑾瑜公子一角,周暮雪忽然探出左手,突然又一条雪绫从她袖中飞出,如蜘蛛吐丝捕食般,立马将我的脖子冷不丁地勒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不疯不魔 “你必须死!” 如地狱勾魂使者传来的催命声,我还不及发出任何求救,周暮雪手中雪绫就猛得收缩,大力拖拽下,我人如先前那枚传国玉玺般朝柱头撞去。 “君惜!!” 惊变中,又股勃怒如铺天盖地的乌云袭来,瑾瑜公子当即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玉簪,朝束勒在我脖子上的雪绫射来。 绫缎虽成功被玉簪切断,然我人依旧受巨力惯性操控着;眼见我的脑袋就要撞在柱头上,落个头破脑浆迸的凄惨下场,忽移形换位的瑾瑜公子忽闪至我前方,脚背钩住我的手臂往上一提,我就以他为垫背,同撞在了石柱上。 巨力震荡下,真功未及时回脉的瑾瑜公子,立马被撞得口吐鲜血。 “瑾瑜!” 自知偷袭不成,弄巧成拙的周暮雪也是慌了神;可就短暂的缓冲时间,瑾瑜公子忽像变了个人似的,把我人推开,立马在我眼前化去了踪影! 再次化成身形来时,披头散发的瑾瑜公子如妖魔附体,右手如毒龙之爪般掐住周暮雪的咽喉,而猛探起的左手凝成透骨的铁钻,丝毫不留情地狠击在周暮雪的肩胛上。 像暴风雨中被洗礼的树叶,吃了瑾瑜公子一记狠击的周暮雪,闷哼一声,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如雨般溅在瑾瑜公子的脸,脖子,衣衫上。 顿时间,整个人如失去生机的花朵,昏死在瑾瑜公子的虎口间。 “蚍蜉撼树!” “公子手下留情!!” 一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我下意识到局势在朝失控方向发展,喝止他的过激间,人火速奔至跟前阻拦。 “她有她的立场,我有我的不是,矛盾相向间,冲突是在所难免的!” 极力松着他紧箍在周暮雪脖子间的手,我真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激怒了瑾瑜公子,让周暮雪的脖子在他手中变成了两截断骨。 “毕竟周暮雪跟在你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你真为一时心愤而处决了她,天欲宫上下有多少人该感到寒心?公子,千万别做令自己后悔终生的傻事,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手狠下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终于,那张染了血的寒面上有了动容,心惊胆战劝阻多时的我终于能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扣在周暮雪脖子的手指。 当他最后一根手指被我掰离开,昏死的周暮雪就像垮掉的土墙般,瘫软匍匐在地上。 此时正想去探一探周暮雪的伤势,不料松开他的手一瞬间,又被他固执地反抓了回去。 也不敢多说个不字,我一面被他拽着右手,一面半蹲下身,以一种极别扭的姿态,伸出左手探了探了周暮雪的鼻息和脉搏,确认人暂时无大碍后才敢松口气。 掏出绢子,我给瑾瑜公子擦了擦脸,连忙将绢子塞在他手中“公子刚为了救我,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吧?快到一旁先调息着,我马上叫人去请薛阳来帮忙,我一个人真应付不来。” 挣了挣手,可他依旧紧握不放,我瞧着继宗那孩子,心里更是火急火燎的慌。 “公子,有什么话,等我救下那孩子再议。他现在半条命吊在阎王手里,可等不起!” “君惜,答应我千万不要动摇,好不好?!” 倏然间,我脑子里一阵不灵光的卡。 我与他间,这个问题一直说不清道不明,原期盼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彻谈一番,竟不想时机却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有些事已经见了苗头,但出于大局考虑,我还是退让上“这件事先放一放,等处理好她们姐弟,我会给你一个清楚的答复。” 说着,我便挣脱了他的手,急忙奔向继宗那头,继续为他施针处理伤势。 后续的烂摊子,收拾起来让时间过得格外匆忙,等我真正地松下一口气,此时夕阳已经半投入大山的怀抱。 虽然此时我把继宗的刀伤处理好,但毕竟担心有什么差池,我还是想去找薛阳替我把把关,顺道看看周暮雪现下的情况如何。 走进撷兰阁,正见薛阳从榻边的圆凳上起身,面上除了有着和我一样的倦色,流露的神情中却莫名多了分担忧,令人不觉间心一紧。 难道周暮雪的情况,比周继宗还要棘手?! “薛神医。” “君,君惜姑娘?!” 刚招呼住没察觉我到来的薛阳,他见我的反应,跟见了鬼似的一惊一乍,转而又意识到什么不妥,连忙又强凑笑脸地补上敬意。 “薛阳有礼了。” 他强装客套,我亦依着他的心思还以周全礼数;福身致礼后,我瞧了瞧榻上仍昏迷不醒的周暮雪,问到 “瞧薛神医愁眉不展的,她伤得很重吗?” “也不是。暮雪大人她现下断了琵琶骨,导致淤血积压不散,故迟迟不见醒转;我已经替她重新接好断骨,正想着给暮雪大人配点活血化瘀的药膏,不想姑娘就过来了。” 我点点头,顺势坐到了先前薛阳看诊的圆凳上,放下帐缦,小心翼翼地撩开周暮雪的衣领子,锁骨下一片紫黑的淤肿就出现在眼前。 看来她此时伤处的淤血积压地挺严重的。 掩合上领口,我转头向有些小紧张的薛阳说到“要说药材里活血化瘀效果最显著的,莫过于麝香;正巧,我前阵子在山下游历时,存了些上好的麝香带上来。薛神医要替暮雪大人配药消淤,想必一定用的上,我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本是一番好意,不想此时薛阳凉呵呵地干笑了阵,推辞上“不用了,不用了,暮雪大人这活血化瘀的药膏,我没打算用麝香这味药材。” “为什么?我记得练舞脚上的刀伤,薛神医您给我配得活血化瘀的药膏中,都有加麝香这味药材,怎么突然间变动了药方,是嫌麝香对她有什么害处吗?!” 左右推敲不透间,我转而问上薛阳“是什么方子,薛神医方便借出来我参详参详吗?” “什么方子啊?薛某,薛某还没想好。” 支支吾吾的薛阳,突然让我感到十分的古怪。 回想了下医书上对麝香药效的记载此物入药,开窍,辟秽,通络,散淤,适宜于关窍不利,经络壅阻的病患,但弊端是,麝香易兴心宫,尤其是患有虚脱症的人或是孕妇,此物是禁忌。 孕妇?! 忽然我灵窍一通,再看看薛阳避避缩缩的反应,我立马扭头把住周暮雪的脉搏,静心听切起来。 而无声中,一股压不住的惊如蛛网般在心头蔓延开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心影之挣 托着香腮在桌边打盹,梦渐浓时,一声刺耳的爆灯芯响驱散了困意,我人乍惊而醒。 然不留神间,那碗提神之用的冷茶被我的胳膊肘拐落地上,瓷器碎声,立马将撷兰阁中的安静刺破。 正准备收拾脚下残局,余光忽然扫过前方榻上,寒幽幽的目光如潜藏暗夜中伺机而动的野兽,顿时惊得睡意全无。 人前手足无措了阵,绞尽脑汁的我为破开当下窘境,硬着头皮拉上话题。 “那个,你醒了就好。你弟弟他也性命无虞,现下薛神医正在他那头照料着;嗯,对面,就撷兰阁北面的厢房中,等你伤好些,就可以过去看他了。” 见对人没有打理我的意思,心小乱阵,忙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找事儿。 “你要不要喝水,还是有别的需要?对了,怕你觉得不方便,我让人把绿桃带进了撷兰阁;她此时正在外屋值夜,要不我叫她进来?!”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你心里清楚,做得越多,代表你心虚越多;这样廉价的同情和施舍,只会让我更觉得你虚伪。” “我还是叫绿桃进来吧,咱们呆在一块儿,终究谁心里都不自在。” 或许是真倦了,我话语间自发地退让一步,准备抽身离去。 “回答我,你也像瑾瑜喜欢你那般,喜欢着他?” 不想言说时,对方偏偏起劲儿给你找茬儿,心头那股闷气,真的快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明日再计较吧,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站住!” 不过一步距离,然对人的阻意似乎相当坚决。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问题已经摆在那儿了,一味拖延逃避下去,只会让事越来越难解决。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瑾瑜吗?” “我不知道。” 周暮雪再三追问下,不过逼出了我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你这算什么答案?喜便是喜,恶便是恶,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答案,为什么要答应和瑾瑜成亲?!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害他!” “我害他什么了?” 憋闷到了某个程度,终于因这带着摩擦的话题,而点燃我心中的无明业火。 我争上“我能左右他的心思吗?我能让他不喜欢我吗?我不能,我除了能管好我自己外,谁也约束不了。我也十分纳闷着,为什么有那么多机缘巧合,非要让我和公子凑对在一起;该避的,该躲的,该说的,我统统做过,我也无愧于心,可偏偏他非要强越位置,我能如何,你又能如何?甚至,天下所有人都无法左右他的心之所向。人心向来是自私的,这一点,你比我有感触的多。” 深吸了口,缓住心中过急的情绪,我再说到“你在问我如何看待公子时,其实你本心已经就在妥协,若我回答是,那你就有借口给自己找退路。你会想,公子喜欢君惜,而君惜心里亦有公子,他们是两情相悦的,这样的认同在潜移默化中让你自发进行约束,强行把自己规约到一个卑微不起眼的角色里,直到我们三人的关系看起来和谐无冲突,对吗?” 我的反问,此时让周暮雪开不了口,然这样的结果,我并不意外,因为也是我曾感同身受过的。 “你也回答不上我的问题吧?所以我说,从本心层面讲,我们谁也约束不了谁,为难的,也只有自己而已;更何况,公子的性格素来强势,在其强势下,我的想法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如今天欲宫上上下下看待我,谁不认为我是只无名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旦我有丝毫抗拒,就是外人眼中的不识好歹。” “你的歪理借口可真多。” 半响后,周暮雪口中冷冷地飘出这样的评述。 我笑了笑,心却异常的平稳“我看,这不见得是歪理借口吧,反而觉得刚的话是说进了你心坎里。因为你自己穷尽所有奋力争过,然终究是摆脱不了公子的强势,所以现在退而求其次地鼓动我去抗争。” “你的嘴向来厉害,我辩不过你。那你愿意像我一般,为自己争一争吗?我的确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了。” 无形空气中变得异常沉重,压在我们各自心头,滋味五味陈杂。 许久后,我拿出点胆气打破僵局“你今日在无尘殿的破釜沉舟,也不算徒劳无功,至少你打动了我的心,让我这个龟缩在强势下的影子想打破现状,去寻找真正的归宿。” 抿了抿略干涩的唇,我无比郑重地问上她“周暮雪,不带任何功利心的说,我该不该去验证我那些存疑的过去?” “路是自己选的,结果好坏间,自己用心验证过,至少不后悔。” 不后悔? 是啊,不后悔。 此时心中忽迸射出一股清明,在我心中映照出条出路,让我释尽重负地踏上去。 “如你所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好好休息吧。” “等等!” 脚步已经决然踏出,然身后尾随来的阻留,俨然显得不再那么沉重而拖沓了。 周暮雪急从榻上落下脚,借助各种可借力的物件,艰难地走到我跟前,从怀里颤颤巍巍地一枚药丸,递在我跟前。 我眉宇一紧,有些惊心地问到“你什么意思?” 满头大汗的她,吃力地应到“自然是怕你反悔间,想给自己买个安心。” “毒药?” 反问间,从周暮雪的表情间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禁间讥嘲出口。 “你这一手,就像当初怕宋小钰反悔般,变法子操控人?你得搞清楚,我和宋小钰不同之处,是她有求于天欲宫,心甘情愿被你操控;而我对天欲宫并没有任何所求,反倒是你有求于我。” 她道“那就要看你是真下定决心,还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有求于你不假 ,但你既许了大愿,我自然不想空欢喜一场?如今这般处境的我,还有什么值得我的信任的?只有我手中的毒药了。” 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那枚毒药,我蓦地笑出声“遇上你,我才知道世上真有人愿意做亏本害己的买卖。” 说着,我毫不犹豫地拿过她手中的那枚毒药,塞进嘴里吞进了肚子。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的命已经牢牢拽在你手心里,即便想反悔,也晚了。” 用行动践诺了自己决心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人感到无比窒息的地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白驹过隙 两日后夜,无心崖。 顶着漫天星光,抱着三壶好酒,我匆匆忙忙赶往约定的地方赴约。 刚登上崖顶,便见一身月白袍的瑾瑜公子立在孤松树下,背手昂头,衣袂飘飘地仰看着星空。 四下窸窸窣窣的虫鸣不觉聒噪,反衬出无心崖的安静,恍然有种遇仙的错觉让我骤然止步,进而忘了为何而来,呆呆地立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竟出了神。 “邀约的人反而姗姗来迟,也没句道歉,很没有礼貌的。” 不知何时得知了我的存在,瑾瑜公子转过身,他暖暖的笑意似头顶的璀璨星光。 “发什么愣呢?你不会打算咱们一晚上都这般不言不语,生分地僵持着吧?快过来。” “噢。” 懵懵地应了声,我开着小跑来到了瑾瑜公子身边,搂着一脸傻傻呵呵的笑,为我的迟到致上歉意。 “你邀约我来无心崖,还带了这么多酒,不会是打算借机买醉吧?事先声明,你若喝醉了,我可不背你回无尘殿。” “喝不醉的,我酒量没你想得那么浅。” 说着,我将怀里搂着的三壶酒,分了一壶递给瑾瑜公子;他垂头看了看,眉心微微蹙起,有几分不乐意在面。 “献殷勤也献得不诚心,明知我素来只中意西凤酒,你可倒好,拿些来路不明的劣酒以次充好。” 我道“公子别这么挑剔嘛。这桂花酒,是我去年中秋自己摘的桂花,自己酿的,已经在暮雪院梅林中窖了快一年了;此时味道应该正是极好时,公子尝尝吧,就当换换口味间的新鲜。” 言间,生怕他对我的桂花酒不敢兴趣,我立马启了封口放出酒香,试图勾一勾他肚子的酒虫。 “闻着挺香的吧?好不好,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您就别推三阻四的。” 他笑了笑,接过我递去的酒壶,赏脸地尝了口。 “香是香,可后劲欠火候,勉强能喝。” “是,是,是,公子金口勉强能喝的酒,那说明也不差。” 合着这位傲娇公子的矫情应承了番,我转身用袖子扫扫地上的灰,一屁股坐了下去。 也启开一壶桂花酿,边欣赏着无心崖上的夜景,边将酒送入口中;只是和瑾瑜公子的扭捏不同的是,我这一口下去,就是整整一壶酒见底才肯收手。 酒尽,当我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酒嗝,瑾瑜公子满面惊诧已经化作疑问朝我抛来。 “你的这酒未免下得太过豪迈,叫我如何同你品景对饮?” 抬起袖口,抹了抹嘴,我道“我原先打算的,就是一人一壶,不过来时我怕自己会怯场,所以又多给自己准备了一壶,权当做壮胆气。” “看样子,你今晚有很多话想给我聊?真不知是期待,还是后怕。” “后怕?公子这话就是同我说笑了,该后怕的人是我吧。” “我是那种时时把不正经挂在嘴上的人?” 呛了我一句,他抄起酒壶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酒,等压制住了起伏过剧烈的胸膛后,瑾瑜公子才淡淡说到 “看来这些日子,非但没有冲淡你心中的担心,反而给你平添了不少压力。你邀约我来,是时候了吧?” 揉搓着手中的空酒壶,我就着他的问话沉默了片刻,说到“嗯,是时候了。万事终有个答案,不清不楚地放在心里,煎熬的难受。” 本着循循渐进的说话方式,我暂时把想提的话题绕了个小弯子 “我和公子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无心崖上;呼~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无痕,转眼间已经过了一年多。想那时,我还是女奴院中一名籍籍无名的辛奴,为了果腹偷跑来无心崖找吃的,不想却意外地开启了一段机缘;谁会想到,当初那个吃雪充饥的辛奴会摇身一变,即将成为天欲宫的女主人?若将其中经历书写成一出戏本子,定是叫座。” “我也没想到,一朝无心试探,我会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迷得晕头转向,不可自拔。” “无垢。” 回忆时光匆匆间,暧昧气氛不期而至,为了打止这样的气氛继续攀高,我向唤他出了一个带着禁忌的称谓。 壮着胆气,我说到“既然坦诚对心,相比于‘瑾瑜’,我觉得当下这称呼才更能代表你这个人。它有你的过去,也暗含着你的未来,虽不似‘瑾瑜’那般完美,那般令人尊崇,但却是你这个人真真正正的体现。” “什么样的称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人。” 微微垂下头,瑾瑜公子的食指在酒壶口,一圈一圈不厌其烦地圈滑着,神色间莫名地多了些不自信。 他道“这段日子,我有意无意地避着你,其实是害怕着,万一你久而未决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该如何是好?不敢正视间,渐渐地我选择利用大流所向去模糊你心底的真实想法,期望着,你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嫁给我,让你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可你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当一听到你邀约我来无心崖,我还是没克制住自己较真心的作祟,想亲耳听听你的答案。” 送了一大口酒,抒解出心中积压的慌张,他问到“君惜,你心中的答案是什么?” 这下子,轮到我作难了。 启开另外一壶桂花酿,我亦如他那般,紧张万分了下了一气,压制住过于狂率的心跳后,才说到 “无垢,这场婚事怕是不能如期举行了。” “果然。” 把壶中酒断断续续送了好一阵,他才闷闷沉沉地说到“原来江湖人口中,万事可解的解忧郎,也有解不了的忧愁;输得滋味,真真不好受。” “感情的事,为什么要看做一场输赢呢?我从没赢过你什么,只是你一时难以释怀的是,我交托给你的,和你交托给我的东西,并不是对等的,也并不是你期望的而已。恩情与爱情,根本是两种不同东西,更不能用作衡量输赢胜负的筹码。” “可我还是不想死心。我可以问,你突然有了定论,是因为阿雪吗?薛阳说你已经知晓阿雪的事,若是为了她而退让什么,不值得,也对我极不公平。” “并不关周暮雪什么事。” 摇摇头,在这事上,我的态度相当清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章 真心难违 尝着香醇的桂花酒,感受着山中微凉的夜风,头顶虽有星光照耀,然出神极目远眺的我,到头来,还是换来满眼望不穿的黑与暗。 “她不过个导火索,而根因,是我心有魔障。” 应了声,又久久地陷入沉默之中,等着微凉如水的风将我们的心足够冷却,我这时才敢放胆将心中积压的感触掏出口。 “除了‘一见钟情’,我相信男女间相处久了,会生出所谓的爱情;但即便如此,现在我心里仍很清楚,我对你感觉,从来没有掺杂半分多余男女情愫,而是把你当做启悟我,教导我,琢磨我的严师,尊敬着,敬仰着,并感恩的人。” 这个被他时时照拂关爱的“徒儿”身份,让我一时忘记了什么叫“男女有别”,我胆大执起他的手,将它放在了我心膛处。 “你感觉到了吗,我在面对你时,心不会小鹿乱撞,不会面红耳赤;在我的心里,师父这个身份,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我对你所有的认知和感觉,从未生出分毫非分之想。都说恩情,恩情,可恩与情真的能混为一谈?公子对君惜而言,是再造之恩,是我一辈子还不尽的谢,恩若真生情,那也只能是类似亲情的感情。” “可你说了,相信日久生情,也感念着我对你的恩,那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去缔造一段有别于亲情的男女之情?我们间不缺少了解,唯独少了时间,而时间会创造出惊人神奇。” 放开他覆在心膛上的手,我笑如盈月,恬静而又冷清。 “是啊,时间造就出世间多少神奇,但面对你,我万万不敢这样做。” “为什么?!” 我道“因为,我怕自己某天会突然后悔,进而辜负了公子的深情一片。” 挽了挽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我说到“世间女子,最看重的是什么?毋庸置疑是清白。且不说李淳元这个人,有着许多为世人津津乐道的爱恨纠葛,我自己都还没探究清楚自己的过去,就贸贸然嫁给你,算不算一种不负责任,一种自私?或许乐观的话,我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曾经身为李淳元的种种,那嫁给公子,我可以心安理得呆在你身边;可偏偏世事总无常,若突然有一天记忆回来了,我又该如何是从?” 交叉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不寒而栗的我不住地摩挲着,试图消减心中突兀生出的恐慌感。 “你不是我,体会到我心中的混乱与恐惧。我怕嫁你后,真如你所愿生出了夫妻感情来,可失去的记忆突然回来,并告诉自己,其实自己的喜怒哀乐还和另一个男人息息相关着;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在我心里的存在,万一超越你我夫妻苦心经营的感情,本就是不洁身,此时又添精神感情的不忠,我尚且承受不了这样荒唐离奇的事,何况是你?!” “根本没有这个人,也无所谓伤害。” “有,我知道!” 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固执,我把话落在伤人处“这一年多,我多少日夜的梦中会梦见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存在看似虚幻,可确是真真实实不容否定的!只不过是我忘记了他是谁,他对我很重要!” 回想从前,我和他多有意见分歧,争执不休,每每都是我被他给说服;然唯独这一次,我说服了他。 “无垢,不要再一味要强地说什么自己不在乎我的过去,那只因伤痛未到;等它真正降临时,只要是用心付出过的人,都会在意!” 揉了揉发痒发涩的眼睛,我几度深吸,把自己瑟瑟发抖的心给平息住。 我道“所以,趁我未对你动念,一切尚可挽救前,我必须去找寻我自己的过去,这是对你真心的尊重,也是对我底线的保留;若此番前往衢州寻忆,真印证不过是我的一场杞人忧天,那我再会回来千名山和你成亲,相守余生。” “可你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淡淡的,哀哀的,他此刻的话中有着隐隐的挣扎,可惜却抓不住什么。 仰望星空,我眼中的湿痒感终不堪重负,化成流星坠出眼眶“那只能说明,一切并不是我在杞人忧天。对不起,我不想往后余生日日都活在纠结和忐忑中,也更不想把本可避免的伤痛划在你心上;因为,你也是我在意的人。” 话毕,我就抬起手中捏着的大半壶桂花酿,一口气不换地将其饮尽;可不知为何,这酒似乎失去了它先前的妙效,怎么也压不住我过于张狂的心率。 静静地在旁看我饮尽壶中酒,他声调微苦涩地说到“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别人怎么看你我不清楚,我知道,我认识的无垢公子,我敬重有加的师父,从来就不是个蛮不讲理,专横无度的人;孤独的人,总希望有人能了解他,可惜他带刺的防备总让旁人不那么轻易靠近。无垢,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敢提着脑袋和你叫板的徒儿,你做师父的就大度些,放手让我钻一回牛角尖吧。” 撩起袖子,我抄起手中的空酒壶,使出吃奶的劲儿投向深深暗暗的山崖里。 片刻,山崖内便响起了破碎的回声,我探出手,朝他示好上“听,我刚把你的犹豫不决转达给千名山的山神爷爷,他老替你答应了我的请求。” “你还真会编段子——你的手腕?!!” 预想着逗笑他一回,不想瑾瑜公子笑意刚见个好苗头,忽见了什么,整个人面上惊如浪起,弹起身健步上前便扣住了我赤着的右手腕。 “白头霜?谁给你下得毒?!” “什,什么毒,什么白头霜?!压根儿没有的事,你,你看走眼了吧。” 得意忘形间不想暴露这中毒的事儿,我心慌间,赶紧拉下袖口遮挡住气脉上那道银白之痕;可瑾瑜公子拽着我不肯撒手,又观察了片刻,紧张万分地问上我。 “跟我说实话,发现气脉上的这条银白之痕,是第几天了?” 虽有心隐瞒,但从瑾瑜公子的紧张程度上判断,这毒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简单。 “说话啊,第几天了?!” 被吓住了,我支支吾吾地说到“有,有两日了。” “是她给你下的白头霜?!” 她?! 一阵懵飘过,我从他寒光湛湛的眼中,会意到这个她所指何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白头何解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脱了瑾瑜公子的钳制,可我却万不敢再向他透漏什么细枝末节。 因为此时他的反应,分明就是要吃人! “是不是因为阿雪给你下了‘白头霜’,迫不得已间,你才做出了这样仓促的决定?!” “不,不是,这,这事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 一口厉地打断我的支吾,瑾瑜公子又惊又怒地说到“白头霜这等秘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在这个世上,拥有这药的人不超过三人,一个是我,一个配制这等诡异毒药的人,鬼医;还有一个,就是曾经我视为得力干将的周暮雪!你还想替她遮掩什么?傻瓜,知不知道,这白头霜随时能要了你的小命!” “可,可周暮雪说,这药有,有解药的。” “解药?” 瑾瑜公子怒盛盛地反呛了我一问,然终究是情急大于心火,拳头紧握,语气克制地向我说到 “鬼医乃我门中客,和他打交道多年,我这个宫主还从来没听说他为杀人而研制出的毒药,留有什么解药的。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连我手里都没有此毒的解药,她手里岂会有?你被她骗得团团转,还一个劲儿地替她打庇护,你还真沉得住气啊!” 没有解药?! 心里慌是肯定的,然出人意料的,我当下反应不似瑾瑜公子期待的那般手足无措,反而心头那股慌中衍生出一股反制气场的镇定。 “你刚说这‘白头霜’的毒诡异无比,那诡异在何处,又会何时毒发?这两天,我并没有感觉什么不适或异常的地方。” “等你这个蠢女人发觉异常时,一切都晚了!” 火气骤起骤歇,他也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话不至于说得太过恫吓人心。 他道“这毒之所叫白头霜,是因为它能使人体机能在七七四十九日急速衰竭,如枯槁般死去。中毒者,起初手腕气脉上会出现一道银白色的毒痕,每一次月变,月华玄阴之气都会加速毒性在体内扩散;直到满月之时,毒痕游走至天灵,那时毒性便完全扩散入五脏六腑中,至此机能衰竭开启,人一日比一日老化得严重。” “当年被鬼医用于试毒的精壮成年男子,也最多熬到七七之数,而每一次衰竭毒发,其痛苦程度不亚于扒皮剔骨。许多试毒人,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折磨,而选择自我终结性命的,比比皆是!你现在还觉得这是不痛不痒,不值得计较的小事?” 说着,瑾瑜公子慌忙地往往星空,虽未见月亮的踪影,然神色中的股股担忧却是越发浓厚。 “今日是六月初三,距离十五月圆,第一次毒发还有十二天,还来得及!放心,我即刻派人寻找鬼医下落,速召他回山。既然是他研制出的奇毒,想来他就有办法解这白头霜的毒。” “是这样吗?” 虽然他向我保证的信誓旦旦,可换个角度想,当初鬼医没有留下白头霜的解药,那是不是意味着此毒无药可解? 想到此,恍恍惚惚的我这才有点觉悟原来这一遭真被周暮雪坑害得不轻。 “眼下替你解毒才是首要事。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无尘殿中呆着,不要再去操心那些无所谓的事情。” “不行,我还是得去衢州。” “君惜!!” 恼色一涌而起,瑾瑜公子扣着我的双肩,大力一遍又一遍地加持着;那紧张,恨不得把我犯倔的脑子取出来,好生清洗一番。 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着,像安慰个闹气的孩子般,柔声说到“你紧张,也是因为你心里清楚着,白头霜的解药很可能只是一场空;那既然我的时日已不多,我就更应该下山去衢州,把我没完成事情尽快了结,而不是在无尘殿中坐以待毙,等着命运给我下最终宣判。” “别再说那些没用的,我不会答应你下山的!” “何必固执呢?想一想,若届时你解不了我的毒,眼睁睁地看着我老死在你怀里,那你就再也做不了从前那个心无旁骛,万事从容的无垢公子了。解忧郎的名声,不能毁在我的手里,所以我必须下山去。” 把住他的手腕,我一点点挣开他在我肩头落下的束缚,把恩怨落得释然 “虽然周暮雪动机不纯,但我依旧还是很感谢她,感谢她用这白头霜之毒定住了我摇摆多时的心;人不能怕摔倒,畏惧痛疼,而一味依赖着别人的搀扶。悲喜苦乐,人生的必备元素,任何一味错过了,就不完整了。你也是一样,别把自己的心憋得太死,那样的话,痛苦发泄不出,而快乐也融不进去。” 翌日,卯时三刻。 简装准备启程下山的我,临行前,还是想亲口跟瑾瑜公子道个别。 毕竟我这一去,极可能是凶多吉少。 “君惜姐姐,公子他下了门禁,说,说若你来,绝不能放你进殿请辞。” 作难片刻,青童似乎想起什么,连忙从袖里掏出一块令牌递来“这‘无尘令’是公子今晨交给青童的。本想着晚些给姐姐送去,您既先来一步,那青童就趁着机会交给您。公子说,姐姐此番要办得差极其凶险,有无尘令在手行事会方便很多。” 抠抠嫩白的小脸,憋得发慌的青童,怯怯地问到我“君惜姐姐,你不是和公子快要成亲了吗,怎么大喜将近时却要派任务给你下山去?” “下山去自然是有要紧事要办。青童,别问那么多,公子一向不喜欢身边人好奇心重;要是传到公子耳里,你铁定得受重罚了。” 摸摸他的头,我笑说到“去忙你的吧青童,姐姐保证不进殿,在这儿呆一会儿就走。” “好的,姐姐你一路保重。” 双手交叠于胸口,青童毕恭毕敬地朝我行了饯别礼,便回到无尘殿中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无声,久久后又久久,立于殿外的我终究没等到我想告别的人;一声幽幽叹息后,我屈下双膝,五体归正地朝无尘殿内诚心一拜。 “谢谢师父成全。今日一别,似再无归期,徒儿在此愿师父福寿安康,喜乐无忧。” 起身,仍无应答;回首,仍无人相送。反复失落间,我顾盼回望的脑袋终于不再贪心眷恋,直向着曲曲绕绕的下上路而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归去来兮 站在山下界碑处,回望身后着巍峨挺拔,直插入云的千名山,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复杂难以言喻。 “招呼不打一声,就一个人偷偷摸摸溜下千名山,你这准新娘子,玩心可是十足的重啊。” 神思正游离之际,耳畔响起阵毁誉参半的弯酸,立即将我出窍远飞的神魂勾了回来。 跟声惊寻,蓦然见小光那丫头坐在前方一株大树上,嘴吧嗒吧嗒地啃着个水梨,眼睛挑着七分质疑,三分戏谑,不住地把眼波朝我送来。 “是你?你怎么——” 担心间,我又紧张地在四下里搜寻了好几通,确信此时再无多余人,才快着步向她走去。 我昂头惊问到“你怎么偷溜下山来?” 快速啃完手中半个水梨,小光背着包袱麻溜地跃下树杈,落在了我身旁“什么偷溜,我可是受宫主嘱托,正大光明下山的;其任务嘛,就是保你一路平安。” “你保护我?嗬,我看还是算了吧。” 虽没追问细枝末节,但其中原委,我已经了然于胸七七八八。 “你打哪儿来,打哪儿回,我就当是你来送送我的情意心领了,其他的,你没必要跟着掺和;毕竟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别人也不方便涉入过深。” “你也不必百般借口地赶我走,没用;虽然不知此番你下山为了什么,做什么,但我清楚,你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回千名山。所以啊,你就当我在还你之前的照拂恩情,等咱们两清后,不用你赶我,我自己也会走。” “我再说一遍,不需要。你根本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为此欠你什么。” 说着,我将自己的包袱朝内肩挪了挪,绕开她的阻扰,大刀阔斧地朝前路迈去。 “此时不还,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小光在背后忽探出手,拉住我坦然而去的衣袖,力道间相当倔强。 “你知道我的性子,即便是宫主交托的任务,若不是我心甘情愿,那任天王老子也勉强不了我;这一年多来,是你陪着我艰难熬过来,我所有好的坏的,你统统洞悉得一清二楚;如今你为自己选了一条没有退路的路,我也想陪着你去看一看,你的路尽头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你,而我唐小光究竟结识了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 “没有退路的路,就是死路,你跟着我,就是去送死;把性命赌进别人的人生中,值得吗?别犯傻了小光,你的好意对我而言只是种负累;若你真心念着我的好,那就让我了无牵挂的走。” 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够直白,够透彻;正欲抽回被她拽着的袖子,不想小光此时不退反进,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那就心安理得的活着吧,因为这条陪你一道送死的路,也是我自己选的,与人无尤。” 说着,她把我肩头的包袱夺过,一并挎在了自己肩膀上,把殊途同归贯彻到底。 “傻姑娘。” 被她领着路,四周相伴的微风渐渐软了我的心,有股甜甜的暖回涌进我惆怅起伏的心海中,生出了股安心感。 “打起精神来,别嘴上叨叨唠唠的尽是些矫情。” 登上过江的船,我同小光同立在船头,渐渐驶离白沙江渡口;江对面,有我即将靠上的岸,江背后,有我决意斩断的路,心在这将终将启的临界时刻,变得异常混乱。 小光似乎也感觉到我内心的恐慌如潮,并没有多言什么,只是将我的手圈得跟紧了些。 而此时,白沙江上的安静忽然被阵悦耳埙声所划破。 埙吹出的引曲,不似琴箫那般清灵利落,音色精准,加之江域开阔的原因,这埙声在江上悠扬绵长,曲折百回;可静心一听,埙中吹奏的曲调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应心,曲中似有饱满而深情的挽留,慢慢融入四下万物中,看山有动,看水有静,看天有哀,看地有悲。 质朴的音色没有任何波澜壮阔的起伏,一成不变地,柔柔绵绵地起伏在耳边,却魔魅地撩拨着我的心弦;惶惶无定的双目沉浸在这挽曲中,莫名地让心中那掩藏的疮痍显现,进而化作有形,在眸中然开沧澜。 歌无华词,曲无丽音,只待有心人侧耳聆听一番曲中悱恻。我恍惚在其中,遥看着千名山半山腰间漫山而生的杜鹃,那本火红喜庆之色,去无端为这去路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哀愁。 纵喜有缘来相逢,终忧无缘去成空。 “终究他还是来了。” 如潮心绪中几度沉浮,我喃喃自语上,面色起伏如船夫手中桨拍打起的水浪,多了几分不安的愧色。 “他?” 被我自说自顾的言语打动,小光领悟到话中什么玄机,立马在四下里搜寻起这埙声的来源。 “人在那!君惜,好,好像是宫主!” 寻获住埙声的源头,小光激动万分地向我指出对人的所在方向,可我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不肯去看前来相送的瑾瑜公子。 或许小光一时不明我的无动于衷,可待她注意上我满眼弥散的晶莹,倏地,那股欣喜感自动化作偃旗息鼓。 久久后,先听到小光一声重重的叹息,接着又闻见“非要这般伤人吗?他来送你,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我道“好意,往往会让人会错意;不该多留恋,就要果断割舍下,这样才不至于太伤人。” “你这心思,我真解不开。” “谁又能轻松自如得解开个中纠缠呢?一个情字,看似简单,却是这世间最难追根问底的东西。” 说着,我闭上眼,用手捂上自己的双耳,尽量不然自己的心过于沉沦在这悲戚的埙声中。 摆渡船,终是靠了对岸,而此时我平安抵达的渡口处,已经有马车在恭候我上路,带着我去追寻心中那个未解的迷梦。 将行装包袱放上马车,折回的小光极目远眺了番江对面,沉下有些郁结的面色走上前,将我紧捂双耳的手给放了下来。 “可以放开手了,宫主他已经走了。” 的确,白沙江上如泣如诉的埙声已经没了踪迹,彻底将对人的挽留画下了休止符;而我,终是挨不过心的作祟,回头再望一眼曾经陪伴我度过许多个日夜的千名山。 谁人无情? 想着,眶中多时隐忍的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流花助阵 两日后,衢州太邺城归宁庄。 经过舟车劳顿的我,在归宁庄中补了一下午的觉,又美美地用个丰富的晚膳;正打算找小光那丫头一同去太邺城内逛逛,探探当下风头,不想她却先我一步来了我的住处,顺便还带来了位故人。 一见流花,又惊又喜的我把戏地将她的高矮胖瘦打量了一通,不敢置信地同她说到“花姑,你不是应该在吴怀吗?怎么也来了太邺城。” “当然是受公子之托,来太邺助你一臂之力的。怎么丫头,瞧你疑色深深的,是不欢迎老身来帮忙?” “欢迎,君惜打心眼里一万个欢迎!花姑快上座,我给你沏茶。” 本来还担心着事如何入手,她老这一来,倒是无声中给我吃定心丸。 以花姑的人脉,见识和手段,要想快速搜罗我想要的情报,简直是易如反掌,我当然是欢迎之至。 “花姑,喝茶。” 毕恭毕敬地奉上一杯香茗,我连忙挪着圆凳,在她老的近处落座下;茶是接了,可花姑此时的神情态度,倒是让我有几分看不透。 我扣扣脑袋,试探性地问到“花姑为何这样看着我,是不相信刚才君惜所言?我发誓,我是真需要你老的帮忙,时间对我而言,现下太过宝贵。” “老身没说不信,老身也自信能帮上姑娘的忙。” 优雅地笑了笑,花姑眼睛微微朝手中的茶水垂去,莫名间对了些惋惜“喜酒变待客茶,君惜丫头,这味道间似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倏地,我满脸搂着的笑意僵住,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此时花姑又道“老身就想不明白,明明你已经得了一个好归宿,为何要推翻得之不易的幸福,再次混迹到这乱世沉浮中来?在吴怀那段日子,我觉得你丫头是个聪明人,可现在看来,你又愚蠢至极的;这前后变故不过短短两月间,老身该如何评述你这个丫头?真叫人看着焦心。” 反复咬咬唇,我应到“花姑毕竟是长辈,教训君惜是应该的,但一定要追问个中因由,抱歉至极,恕君惜不能敞心回答。” 说着,我人就跟蔫儿的青苗般,闷闷沉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我又能教训你什么呢?毕竟老身是个局外人,管不了那么多男欢女爱的自由,挺多是替你惋惜错失了段大好姻缘。想前时听到你和公子要成亲的消息,老身还苦恼着给你准备什么样的大礼贺喜,没想到不过几日光景,这事就黄了,我也不用为拿不出像样的贺礼发愁了——” 大约是察觉到我对这事的敏感,花姑自动把话题打止住,转而把手中的香茗递到了嘴边。 “好了,老身也不唠叨你什么,免得你嫌老身烦。” 话毕,花姑就把茶水送进口中,消了那副多事的面貌。 不管好坏,花姑喝了我的茶,算是把情领了;此时她将茶盏放归桌上,老成持重一上面,开门见山地拉出搁置多时的话题。 “咱们言归正传,说说你来太邺要办的事。眼下你想尽快接近靖德帝,就有个绝佳的机会。” “什么机会?” 机会这个词暗含了太多的玄机,一灌入我耳中,立马使得我神清气爽,眼前一亮。 见花姑似有意压着,我拿出诚恳态求教上“请花姑不吝赐教。” 她道“不是我故意摆什么架子,而是借这‘机会’一说来试探你,看样子,你现在是相当沉不住气,简单想着事情能一蹴而就;老身提醒你,这可不是什么好心态。” “君惜也知道自己太过急功近利,但时间不允,唯有铤而走险一试,盼一招定乾坤。” “又是说不得事儿?不到两个月光景,你这丫头心里怎么藏了这么多少事,叫人横竖琢磨不透?行了,我不过是个支招出主意的,好坏成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深浅了。” 话间,花姑手在桌案上一轻拍,边拨动着手间那串紫檀珠,边踱步在我周围说到 “这机会,就在两日后。眼下北燕内乱局势渐渐明朗,起先作壁上观龙虎斗的北燕八大门阀中,像越州柴家这样的中立势力,也似乎下定决心要在靖德帝身上押宝;一旦得柴家这等门阀势力相助,靖德帝便是如虎添翼,直取千里之外的燕都王城简直就是指日可待。而根据线报,半月前柴家的嫡宗大公子柴绍,已经带着家臣抵达了太邺城与靖德帝共商平乱大计,只是因为些细枝末节上的分歧,暂时未能达成一致意见;两日后,衢州之主成王将在太邺城聚仙湖设宴,届时不仅会云集衢州、云州多方权贵到场,就连靖德帝,成王,荣贞世子,柴绍这等皇室宗亲的人物,也会列席其间。” 天下间如此多的风云人物汇聚一堂,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然,我也同时犯疑了,如此盛大的聚宴,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何能混迹其中,进而伺机而动? 不过,这疑问还未等我问出口,花姑就替我解答上“我办事,你放心。公子他既然安排老身来太邺,就是替你这丫头解决实际问题的,不然我岂不是成了个摆设?” “那花姑有什么妙法,让我混入两日后的群英宴?” “什么混不混的,我们又不是贼,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你这一年多的‘飞天那罗舞’可不是白练的,有这身本事,老身要你堂堂正正地走入这帮大人物的视野中。” “您要我借献舞之名,寻得接近靖德帝的机会?” “很意外吗?” 走到我背后,花姑拍拍我的肩膀,定住我的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要弄到成王手中一个献舞机会,并不是什么登天难事;再者,柴家大公子生性风流,听闻世间竟有妙者会跳失传已久的‘飞天那罗舞’,他岂会轻易错过一饱眼福的大好机会?早在我来太邺前,老身已经派人替你把名气散播出去了,就等着识货的鱼儿自动上钩了。” 果然是风月场摸爬滚打的老人,做起事来,滴水不漏且长远。 我不放心地问到“那这两日,可有君惜需要做的事吗?花姑尽管交代。” “当然有。你若怕鱼儿临阵脱钩,明个晚上,就必须在长春楼好生显露一手,好让对方知道你的存在不是浪得虚名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意随心动 人世繁华种种,多如乱花迷人眼,令深陷之辈痴迷不已;而对勘破浮华者而言,迷眼繁华不过是披着画皮的鬼,骨子里那纸醉金迷的靡靡味,却是别无二致地带着腐臭。 销金窟,最易看人心丑恶。 对镜梳妆,清点红唇,镜中那张更添妩媚的脸非但未挑起任何引以为傲的自恋感,反而让我觉得这样的自己过于陌生,进而生出了惶惶不安。 李淳元的容貌,君惜的心,此时组装同一副躯体里,充满了难兼容的排异感。 “浑然天成的大美人,不过此时欠一笔之妙,老身倒知道差在哪里。” 思绪起伏不定间,一句夸赞惊然入耳,还没等我人做出反应,对人已经拿过我手中迟迟下不了手的螺子黛,替我勾修上眉型。 经花姑妙手修饰,眼帘上的眉如新月出云,立体我整个人的气质,柔藏了我面上的妆,反凸显出一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精妙。 花姑放下螺子黛,按着我的双肩同我一并观在铜镜前,笑语嫣然地评述上“看,如此妙人,想不惊艳四座也难。” “是吗?” 甚是无感地应了句,并没有多少动容的我,立马又换了个与美丑无关的话题。 “外面的情况现下如何?您老不是说今晚柴家大公子会莅临长春楼,时间仓促间,我还没来得及询问您关于柴绍的种种。他为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特长,又或是禁忌?花姑您向来把人看性眼光准,捡几个重点同我说说,也不至于叫我毫无准备的上阵。”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张启怀身上吃的亏没白吃。不过俗话说,以不变应万变,若把柴绍的性子拆解得太透彻,那你应对起来反而束手束脚的,显得刻意不说,还极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说着,花姑又拍拍我的肩膀,安慰到我的惴惴不安“柴绍既出身名门世家,自是眼界不俗,要是一味采取迂回逢迎的老套路,那我们所求的惊艳之感便大打折扣,甚至沦为庸俗。老身倒觉得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才是对付这等风月老道之人最好的办法;一个原则,让柴绍记住你,那今夜所做的一切便不是白费功夫。” “这——” 似明白又似糊涂,半生不熟地掂在心上,换来的不过是我苦笑不已“听起来,似简单又不简单,似困难又不困难,叫我纠结在一个‘度’上如何拿捏。” “你能悟到这个层面,想来一会儿应付起柴绍来,完全绰绰有余。车到山前必有路,别还没出手就给自己先背上一堆思想包袱;来丫头,看看这曲谱,它可是决定你今晚是否能艳压群芳的关键所在。” 接过花姑递来的曲谱,封皮上“折腰曲”三个字,顿时让我花眉微蹙起。 “折腰曲?花姑,今晚我不是该在柴绍露一手‘飞天那罗舞’的绝活吗,怎么突然之间换成折腰曲了?!” 她道“什么突然之间,老身让你来长春楼露脸子,压根就没想让你跳‘飞天那罗舞’。” “这是为何?柴绍不就是冲着‘飞天那罗舞’的名头来长春楼;我若不跳,拿什么吸引他的兴趣?!” “自然是用你这个人,来吸引柴大公子的兴趣。你这丫头,总是关键时候犯迷糊,本末倒置。” 有些失望摇摇头,花姑又说到“你若今夜便使出压箱底,后天成王聚仙湖设宴,你拿什么新奇让人眼前一亮?记住,你今夜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聚仙湖一役设下的铺垫;若今夜能以一曲‘折腰’拿下刁钻品味的柴绍,那聚仙湖的晚宴就更不在话下了。” “可,可这折腰曲我是头一回接触,曲意领悟多少尚不可知,还要即兴借曲生舞,挑战柴绍这等老辣之人的胃口,这,这不等于不战而败吗?” “丫头,给自己一点信心,人的潜能可是无穷无尽的;老身相信,眼下这曲‘折腰’能替你打开局面,也是你今夜崭露头角最合适不过的曲子。有些东西学到手就是一辈子的财富,记忆虽模糊,但不代表感觉会生疏。” “我,我不懂您老的意思。” 相当玄机满满的话,我眼巴巴地盯着花姑,期望着她能为我指点迷津。 可她老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把事给模糊过去了“别心急,等今夜事了结后,老身自会告诉你其中暗藏的玄机。时不待人,自己赶紧和这曲子沟通沟通吧,说不定,它会提前告诉你些什么。你自个先琢磨着,老身先前给你探探场子是否热了,等我消息。” 说完,花姑便笑盈盈地走出了房间。 不得不说,花姑批算人心思的功夫,真是倒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草草地将手中的折腰曲翻看了遍,整个人僵硬的思绪忽然灵性起来。 怎么形容这涌起的微妙感觉呢? 好比蜜是甜的,花是香的,树是绿的般自然而然,即使从前我分毫未接触过它,亦能未卜先知此曲的妙径暗藏在何处,指引着我走向曲中的妙与华;仿佛我和这折腰曲是对分别多年的挚友,即使前尘渺渺,音容尽改,也完全阻碍不了我们间心灵相犀。 不可思议的熟悉! “你怎么了,神神呆呆的,我叫你好几声了都没个应答?” 耳中由小到大,出现了其他干扰我的杂音,我抬起被曲谱久吸引的目光,却赫然撞见了满面神情古怪的小光。 然下一刻,我的目光又惊然被她怀里抱着的九弦琴所吸引住。 “快,琴给我。” “嗳,我替花姑跑腿是一回事,可你怎么连句谢都——” “先别吵,安静会儿!” 盘腿而坐,将琴平放在腿架上,我双手摁着弦左右一舒,十指尖便随着脑子那熟悉感催开了琴弦。 弦随意走,意随心动,心动则曲生,而沉浸在这折腰曲时而纯纯动心,时而如泣如诉的曲调中,我脑海中,竟浮现出一副久梦不解的画面。 而当音配思梦,我才明白原来,迷梦中那个随男子笛声曼妙起舞的我,跳的,竟然是折腰曲! 惊心动魄之间,因一时未控制住指力收放,我竟生生地将一根弦生生挑断。 妙音此时戛然而止,而我被弦反割破的手指尖蓦地聚血成珠,溅落在琴身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摇摆不定 人有千算,却终不敌老天一算来得精明。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夜来长春楼观舞寻乐的人,除了柴绍外,竟还有靖德帝慕容曜在场! 当时,我将梦境中的舞姿完美转现于现实中,立在高高的雀台之上,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喝彩和叫好声,还有贵阁上不断拍手叫妙的柴绍,我以为筹谋的计划进行得顺风顺水;可正当小小沾沾自喜间,一道疾影如振翅之鹤般跃出柴绍所在的贵阁栏杆,以势不可挡地势头朝雀台上飞来。 月华照耀下,对人那张英俊非凡的面容被洗涤得格外激动,仿佛是黑夜中久迷失方向的飞蛾,忽然触碰到光明般,便义无反顾地向那火焰扑冲去。 而他的脸,在云州甘霖郡时留下过极深刻的印象,加之此时贵阁上忽然现身的荣贞世子,焦急万分地唤出一声“阿曜”,我更确定此时遭遇上的是靖德帝慕容曜本人。 大概是情况来得太突然,我人依旧保持着曲毕时,拈花对月,折腰奉情的姿态,僵直到完全不能动弹半分;幸好雀台上事先备有增色的烟火,此时舞毕烟火燃,瞬间大片炽亮的光和迷眼的烟立马将雀台上的我掩盖住。 “走!” 混乱中,不知谁在暗中拉了我一把,我人便随对人一同飞下雀台,躲进了长春楼中。 刚闪进一个暗角,小光观察左右动静确定暂无异常后,才有些心有余悸地说到“幸好我眼疾手快,及时发现了你的不对劲。那男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他的架势,似乎是直冲着你来的。”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一时惊心未平,我无意地就被小光问出了句真话。 “你说他就是靖德帝,慕容曜?那你还在等什么,要除了他,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根本用不着等到后日聚仙湖之宴再出手!” 说着,她一把拉住我,准备按原路返回去寻慕容曜;而我不知为何,却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进而和小光形成了僵持的拉锯。 小光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不是负了你吗,你还在犹豫什么?反正早晚要面对,不如趁这个好机会,做个彻底的了断;有我在,就是个铜墙铁壁,我也定给你杀出个缺口来。走,找他算账去!” “等等!” 再次被小光怂恿向前,可我还是没勇气迈出心里的那一步。 “有些事,我倒现在还没弄清楚,不想这么草草地下定论。” “优柔寡断!” 目光中狠厉浮现,小光气得银牙咯咯磨。 片刻后,她道“我原以为你多聪明,多有主见,原来也是个不开窍的蠢女人!话从前说得多冠冕堂皇,可一见他本人就动了软心思,你是不是还等着他找一堆鬼话连篇,继续把你诓骗下去?!君惜,我劝你醒醒吧,男人没几个好东西;我只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忠,何况他还是坐拥三宫六院的天子,他的真心比路边喂狗的骨头还没肉!” “可你叫我怎么办,我也想极力说服自己,别去顾忌得太多;然越是这样想,我心里越没有准备!即便现下杀的是一个陌生人,尚且还要断一断他是否罪该致死,何况是曾和我朝夕相对过的人,难道我就不该亲口问一问他为何负我,不顾我的生死?” “可问了又怎样?事事讲究个结果,可还很多事情,本就荒唐到没有结果可言!若真到了那地步,我敢断定,你根本没机会再杀他;反过来,把自己的一身弱点暴露给对方,进而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再无翻身的机会!” 狠力一拽,强迫着我踏出一步,小光说到“别人口中关于你的惨痛,已经够杀他千万遍了,别再一味的找借口,令自己活得像个可怜虫!” “可我!!” 一时语塞的我,再无力抗拒什么,只能任由小光拉扯着,沿着原路反杀回去。 “原来你们俩躲在这儿啊。” 正从暗角中闪出半个身形,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花姑,忽然截住了我们的去路。 花姑道“怎么,这个时候想通了,准备反杀回去找靖德帝算账?可惜啊大好机会已经错过,迟了。” 小光惊眼一颤,问到“外面出什么事了?” “自然是出大事了。眼下长春楼外,大批燕兵将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为的就是把君惜丫头揪出来;你们俩此时出去寻仇,不是自寻死路吗?” “拼不了也得拼,没有退路,那也只能杀出条血路来。” “莽夫行为。” 不留情面地点破小光的激进,花姑再看看多时默不作声的我,拢着淡淡笑说到“这丫头自己都没拿定主意,你跟着瞎起哄什么劲儿?可别忘了,她是主,你是仆,靖德帝杀与不杀,都是你这个主子说了算。” “花姑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你到底是占哪边的?” “是道理就好生听进去,没坏处的。” 走上前,花姑径直替我解了手腕上的拉扯,问到我“既然冥冥之中有这安排,那就妥协一回吧,权当是增进你和靖德帝间了解的机会,见一见也无妨。” 见一见?! 倏地,我懵,小光惊,可花姑的反应依旧是淡定至极。 我战战兢兢地说到“刚才在雀台,他,他好像是认出我来了,我若此时就这样去见他,不是反而害了你们吗?” “老身之前跟你说过,我来太邺城,就是替你解决麻烦的。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来,我还有什么脸面呆在天欲宫中?” “花姑您有应对之策?!但——” 虽然相信花姑是个能耐人,但此时要把暴露的身份掩盖住,且还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慕容曜面前,似乎没这个可能。 可此时花姑的笑变得异常意味深长,晾了些许时候,才提醒上“君惜丫头,难道你忘了在吴怀时,公子是如何向你引荐老身的?要说此时叫我出去公然迎战上千燕兵,老身确没那个能耐退敌,但要用我的易容术蒙骗过一个男人的眼睛,这点本事,花姑我还是有的。” 倏地,我惊眼慌张洗去,变得格外明亮。 花姑的驻颜术是有目共睹的,而其一身精妙的易容术,更是天欲宫中的一个传奇所在;若有她妙手相助,想来蒙混过关一说,就不是天方夜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瞒天过海 “自己瞧瞧,老身这手艺如何?” 放下修刀,花姑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照上我的新面孔。 “这——” 第一眼看见铜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并不觉得好在哪里,反而越瞧越生担心。 三分异,七分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花姑,要不再改改?我觉得这样的面貌出去见人,铁定穿帮。” 花姑笑道“怎么,真要易容成个丑八怪你才觉得万无一失?要我说,你现在的这副样子,最合适不过。” “您老是不是太过于乐观?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着,他可生着一双火眼金睛。刚在雀台我戴着面纱,还隔了那么远,慕容曜还是将我认出来;此时顶着这样的面貌出见他,等同于儿戏。” “老身从来不拿正事儿戏,我说了,你现在的样子很好。” 说着,她老抬手抚了抚我略微增宽的脸盘子,略带痴迷欣赏味地说到“我保留你上半面未动,就是考虑到靖德帝观察间过于细致入微。你自己想想看,等一下他带人来搜见到你,若发现你此时的模样和刚在雀台时见到的人大有出入,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靖德帝的敏锐,难道不会怀疑你是易容所致?” 说着,花姑将先前那条面纱替我别上,分毫无异地还原出我起先的模样,自信在怀地说到 “易容术的精妙,不在于表面上的改头换面,而在于自然,自然到这样的伪装能成功蒙骗过对方的眼睛,进而让他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真实的。而要加深这样的效果,首先就要把对人的期待推向最高点,然后在让他在细小的差别中一点一点地感到失望;如此,对方才不会把疑心一直放在你身上,发现破绽所在。” 此时正值悬心不下间,门口响起了“哐哐哐”地推门声。 “门被反锁着,人应该在里面。快开门,不然我们强行破门了!” 一阵嘈杂后,来者拍门声更见猛烈。 “不用怕什么,老身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只需随机应变便可。来了,来了,门都快被官爷给拆了,来了!” 叮嘱了我一句,花姑就急急忙忙地起身,快步前去开门。 “哟,来了这么多官爷,真要把咱们长春楼拆了不成?” 刚下了门栓开了门,外面就黑压压地站满了人;还不等花姑继续贫上一二,慕容曜就踩在风头浪尖上,想入室一搜究竟。 “官爷止步。” 花姑见状倒是胆大,展开胳膊就拦住了慕容曜的路。 “老身也不是今夜得罪了哪路神仙,不仅把我长春楼的客人全轰走不说,还到处没头没脑地搜人;老身自知人微言轻,开罪不起各位官爷,但这是我们花魁君惜姑娘的房间,她虽出身不勾栏,但毕竟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这么多大老爷们一窝蜂闯进她的闺房,不是明摆着毁她名声清誉吗?若传出去,我们君惜可真没法做人了。” 慕容曜冷冷道“里面那位姑娘,就是今夜在雀台跳‘折腰曲’的人?” “当然啰,如假包换。我们长春楼的花魁娘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一舞折腰曲算得了什么?小菜一碟而已。” 当众把我的好给卖弄了番,花姑又说到“万事以理服人,官爷一看不是什么无礼之徒,而老身亦非什么胡搅蛮缠之辈。这样,特事特办,官爷若想进去一探究竟,老身绝不拦,但前提只能您一个人进去,而且得先付上五千两入门费。” “这位姑姑,你可看清当下什么情况吗,居然敢在官家面前漫天要价?五千两踏个门槛,你这哪里是在谈事的态度,分明是在宰人。” 此时,荣贞世子也从一堆燕兵中挤露出脸来,手中描金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煽着,神情相当桀骜。 “阿曜,人家把你当冤大头呢。” 花姑当即反驳到“这位爷的话,老身可不爱听。不是老身吹嘘,如今念着盼着要见我们家君惜的达官贵人,排十条街也不为过;而这五千两,可是今夜摘花魁牌的价,老身我并没有坐地起价半厘。再说了,官爷带人这么一闹,我们长春楼今晚损失的何止是区区五千两这么点银子?此时向官爷要这个价,够良心的了。” “这位姑姑的嘴可真利索,人前一站,居然能顶上百号人。阿曜,事儿是因你而起,人家现在要讨个说法,你怎么看?” 慕容曜道“既然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那也不必再继续打扰人家做生意。替我传声令下去,让我们人即刻退出长春楼;未经传唤,不得擅自入内。” “是,都紧你高兴。莫风,传令下去,叫所有人即刻撤出长春楼,不得再惊扰他人半分。” “末将领命。” 此时,门口积压的燕兵刚一散开,慕容曜就伸出手对荣贞世子说到“今夜来长春楼,身上并没带钱;玉童,你先借我五千两。” “五千两?喂,你真当我是移动的钱庄啊,随叫随有钱。没有,我也是穷鬼一个,就是有,也不会借你败这个家。” 描金扇一收,荣贞世子两手交叉抱在胸口前,脸气鼓鼓的写满不高兴;偷瞄着门口那出精彩绝伦好戏的我,不禁捂嘴偷笑。 看样子瑾瑜公子先前说言,并非夸大其词。 “我有,我有。”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把三个女人换成三个男人,戏也一点不逊色;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柴大公子,爽快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慕容曜跟前。 柴绍喜笑颜开地说到“千金难买心头好,五千两嘛,小事一桩,只要曜兄觉得高兴就好。” 荣贞世子在旁起哄上“岚珀兄,我劝你出手前还是与他打个借条,免得这银子有去无回。” “不用,不用,我根本没想过曜兄还。” 说着,柴绍兴致勃勃地把银票塞在了花姑手里,忙催促上“姑姑,银票既然收了,就别像个门神似的挡着门,阻了我挚友的好心情;要是他再撒起浑来,把不是赶光你长春楼客人那般简单,怕是要把这夷为平地了。” “亲兄弟明算账。” 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慕容曜就推开花姑阻拦的手臂,快步走进了屋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乐极生悲 乐劲儿一散,我慌张骤起间,连忙躲在了绸帐背后。 他来了! 背后的脚步声由急到缓,由重到轻,最后似乎被什么凝滞住,将那无声压迫感隔在了一步之外。 感觉肩头有什么东西探来,太过紧张的我立马抓起梳妆台上的金簪,防卫间喝斥到他“你想干什么?!” 他伸着抓空的手,眉眼紧凝地看着我,那灼灼目光像是沾上了烈焰般,把我包裹的密密无隙,分毫不避讳什么男女之别,放肆无忌地在我身上寻求他想要的安慰。 “你看够了没有?官爷,以势凌人,非君子所为!” “是你吗?” 半响后,入痴入醉的慕容曜,嘴里忽然冒出句和气氛格格不入的探问。 他在透过我看谁,答案显而易见,然当下的对话,却不得不用绕弯子的方式继续下去。 我冷冷地说到“那这位官爷希望我是谁?或许是君惜孤陋寡闻了,原来现下有权有势的人,都喜欢玩这种猜谜的套近乎?!” “姑娘,我没有恶意。” “哼,那什么样才算的上恶意?” 将手中金簪又递进了一分,阻止他的靠近间,我不留余地地讥讽到“官爷不分青红皂白地强搜长春楼,闯我闺阁,坏我清誉,把仗势欺人发挥到淋漓尽致,把人逼到退无可退,这难道还不叫恶意?小女子德行尚浅,官爷你这样的‘好意’恕君惜难以理解,也不能接受。” “像,太像了。” 久立在原地的他,忽然意外地溢出一捧憨笑,将他挂着痴迷的脸生动起来。 “我原以为,你和她的相似,不过是身形样貌间的巧合;可短短三言两语间,你说话的语气,音调,甚至生气的样子,都和她如出一辙,我真怕自己又是在做梦,空欢喜一场。” 说着,慕容曜折回手,狠狠地在自己脸上给了一耳光;耳光嘹亮间,他更入魔地欣喜自语上“会疼,真的会疼!我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是真的。” “我真的不认识你!” 没让他的兴头继续张狂,我当即给他泼上一盆冷水。 “如果官爷此时只是来找我寻安慰,求慰藉,那好,请你紧守礼数,君惜会好酒好菜好歌舞招待着,绝不让你那五千两银子白白打水漂;但若官爷只是借他人之名,故意来寻君惜的晦气,辱我人格,那对不起,我对官爷一个笑脸都挤不出来,还望自重!” “你能不能摘下面纱,让我看一看你的真容?” 他耀如星辰的眼中,不知何时泛起了层薄薄的水雾,似有隐忍,似有克制,似有期待,似有害怕,混着无数复杂情愫向我祈求而来;而我一时未能招架住,乱了心绪。 “就一眼,一眼就足够。” 足够?! 这个词如尖锐刺入迷心中,顿时惊醒了我混沌的思绪。 凡夫俗子尚且不知足够,何况他为人上人!果然,男人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鬼话。 自悟透自己的蠢迷,我缓缓放下对峙多时的金簪,笑得清冷剔透“虽非我本愿,但行有行规,花姑既然收了官爷您的五千两,那我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强卖笑一回。” 说着,我摘取别在发髻上的金针,松下遮掩在脸上的面纱,昂头迎上满心期待的对人。 “官爷可要看仔细了,君惜是不是你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而四目相接下,很明显,对人期待盛盛的面上出现了异色,一股止不住的失望在慕容曜俊逸的脸上皲裂开,化作了死灰之色。 对人种种反应印证了花姑预料,期待越深,那反噬的绝望就越发锥心刺骨,进而让人生出继续探究的念头。 我添油加醋地反问上“如官爷所愿,让您得见小女子真容,不知你此刻还觉得那五千两花得值吗?” “的确不值。” 或许是受不了这心间的落差,慕容曜蓦地背过身,勾着起伏的背脊在原地僵愣了片刻,终于为这场带着唐突的相逢划上了句点。 “对不起君惜姑娘,是在下无礼冒昧,又一次误认了人。” 我道“若那个被官爷牵肠挂肚的人知道了您的心情,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吧。” “她不会高兴,她若知道了只会怪我,怪我老是记不住她当初的样子,总把一些不相干的人误认做她。只怪余生还这么漫长,我还会继续犯同样的错,她不会原谅我如此糊涂的。” 说着,慕容曜打直了自己颓丧的勾背,似清醒似迷糊地再叹道“姑娘刚在雀台的折腰曲,跳得真好,她也会这首曲子,只是相较之下,她的舞姿却没有姑娘你这般纯熟妩媚。只可惜回味间,姑娘再曼妙无双的舞姿也寡淡了,比不上她在我心里留下的绝响惊艳。” 微微一愣,我倒和这话较起了真。 “是啊,记忆这东西之所以深刻,不是因为现在不曾遇到,而是当初不够珍惜。君惜无形间被官爷拿来和故人相较,胜不过你心中愧梦间,倒沦为一个美中不足的次品。” “君惜莫要妄自菲薄,姑娘有姑娘的好,只是欣赏的人确不是在下而已。” 言间,调转过身的慕容曜双手交叠,朝我恭敬地致上歉意。 “今夜确是在下的不是,望姑娘宽宏大量,笑而相忘,原谅在下之前的种种不检冒昧。姑娘的款待愧不敢受,在下告辞。” 天子向寻常人行此大礼,得等的屈尊降贵,何况是在一场我暗他明的情况下发生的。 俨然,他这一拜间,我的心有了动摇他真的是那个为权势不择手段,薄情寡义之辈? 花姑评述的很对,我就是个总在关键时刻中沉不住的人,老是因为一些荒唐的直觉和理由,乱了自己本该坚守的步调。 “官爷如此懊悔留恋,是因为曾经深深辜负了你心里记挂的那个人吗?” 骤的,那从容向前的人刹住了脚步,回过头,用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审视着我这个画蛇添足的蠢人。 猛的激灵回涌,我后悔这样问了,可也来不及补救什么。 从惊疑到平淡,从平淡到没落,慕容曜起起伏伏的神态中挂满让人解不透的谜。 “辜负是因情深。那五千两,如今看来并不是打水漂,看来得白白便宜了柴绍一个人情,权当买个清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客心难揣 本以为事情有惊无险地告一段落,没想到我刚把真容遮蔽起来,又来个蛮不讲理的。 一招灵蛇探洞袭来,我的面纱便落在对人手中。 “原来是这个原因。” 荣贞世子神色怭怭地打量着我,待一阵阴晴变幻后,他双指潇洒一投,手中的青色面纱落到了我的脚下。 “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天姿国色,可惜美玉误落风尘,倒真真叫人惋惜不已。若有冒犯处,还请姑娘海涵不计,一笑忘之。” 垂头看了看脚下的面纱,我应到“易地而处,若是公子如君惜这般连番遭人羞辱,还会笑得出来吗?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恕在下直言。姑娘能在这个行当里混迹的,还是佼佼者,气度见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倒是个心细如尘的人,知道我当下不痛快在什么地方,荣贞世子当即躬下身,将面纱捡起后递到我跟前。 “姑娘是聪敏人,有台阶下时,就该识时务地下;若继续僵在不合适的位置上争一时长短,其结果,只会是自取其辱,进而让自个丢了更多的脸面。” “是啊,谁叫我们人微言轻,过着看人脸色吃饭的日子?不妥协也不行。” 冷笑间我亦向荣贞世子一福身,顺手接过了他递来的面纱。 “没什么值得生气的。换个角度想,通情达理的女子才更说人追捧,我想君惜姑娘当下美名遍播整个太邺城,也不是单单空有一副花容月貌;内秀之人,通常都有一个共性,那都是极善解人意的。” “那就谢过官爷金口夸赞了,君惜不过是一时小性,没想计较,也不敢多计较什么。” 说着,我红袖一邀,请上对人“既然官爷觉得君惜通情达理,那小女子承了官爷这样的赞誉,自然不能落了小气。刚才那位官爷花了五千两银,连一杯好茶都顾不上喝就走了,官爷既然是他的朋友,也跟着折腾了半天,不如坐下来歇歇脚,喝喝茶,听君惜弹奏一二小曲解闷,一则避免日后落了个自视清高的口实,成了众人笑柄,二则留个长远,长春楼往后的兴衰,还得靠各位豪气的官爷多多捧场才是。” “姑娘态度转变得让人应接不暇。不知道的,还以为君惜姑娘才是这长春楼的老板娘呢。” 言语间正处于拉锯间,此时柴绍也急急忙忙地插了进来“曜兄已经走远了,我好说歹说留不住,盛兄不打算追一追?” “追他作甚?本就是个无心风月的人,强扭着,也只会更闹心,不如由着他性子去吧。” 荣贞世子有意无意地扫过我一眼,人前微微一叹,又勾着身旁的柴绍笑说到 “岚珀兄,今夜你才是正客,如今这位您朝思暮想,誉满太邺的花魁娘子就在眼前,还主动邀我们吃茶听曲,你要是再多事,那就是太不解风情了。” “这么好说话。行,有盛兄给我壮胆,岚珀也不怕事后得罪人。” 默契十足地还以对人朗笑,柴绍扭头又向我探问上“君惜姑娘,眼下长春楼的客人可是被我们哥三个轰走的,你现下留我们喝茶,不知是待客茶,还是问罪茶?” “来者是客,当然是待客茶。” 应了句,我立马摆出落落大方邀上他们二人入座。 我道“眼下长春楼里里外外,就二位官爷做上宾,君惜不款待你们还能款待谁呢?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可不想今日图一时小性,明日转眼便流落街头,成了个无依无靠的乞儿。” 柴绍笑说到“真是个妙人儿,你说是吧,盛兄?” “若是好意,就领便是;入座吧,岚珀兄,别老让人家君惜姑娘拘等着,这可不是君子作风。” 柴绍忙附和上“是,是,是,是岚珀矫情了。” 上了好茶,留了客心,我亦在旁安了琴架落了座,为二人弹奏一曲助上雅兴;二人品曲问风流间,有趣的交流倒是不少。 柴绍道“盛兄,我思来想去,今晚的事儿似乎不是单纯的巧合;你说刚曜兄一热一冷,一惊一乍的反应,是触景生情呢,还是偶然间有感而发?” 阴阳怪气怪气地抛出了个话题,柴绍那抹了油似的眼睛,就一个劲儿地朝我身上暗示来。 “阿曜他触景生情也好,有感而发也罢,似乎都不是岚珀兄该关心的范畴吧?你现在该多多关心的是,如何做一个可爱又得人心的客人,而不是做个多管闲事,爱惹是生非的讨厌鬼。” “嗳,盛兄这话岚珀不爱听,我也是出于关心曜兄,才问得过深了些。” 盛玉童道“你要是真把阿曜放在心里,那就不该在他的私事多动歪脑筋,而是摆正自己心态,拿出点谈事的诚意。” “我哪里没诚意了?” 急下了老大口茶水,柴绍搂着一脸殷勤,朝正襟危坐的盛玉童靠去。 柴绍说到“若岚珀真没半点诚意,也不会卷着我柴家所有,前来太邺商谈。岚珀自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有多少筹码压下多大注,我深信曜兄和盛兄是干大事的人,此时也愿意跟着你们共筑大业;但投资本钱前,你们作为受益者,多多少少总得给我来点包票什么的。不管是空头许诺,又或是一纸承诺,岚珀问个明白拿在手里,心里也踏实些,不是吗?” “包票?那岚珀兄想从我们兄弟二人手中要到什么样的许诺?” “盛兄何必跟我装糊涂,况且曜兄也不在场,有什么不能明宣于口的?” 套近乎的拐了拐荣贞世子,柴绍把藏着的心思亮在了台面上“不就是为我那妹子的归宿犯愁,要不然我今晚也不会强扭着曜兄来长春楼,一试曜兄的心态。” “那岚珀兄试探出个什么结果来?我个人觉得,阿曜今夜过激的反应,很不对岚珀兄的期待。” 狭长的桃花眼钩起一丝冷淡,半生不熟地抛给了凑在跟前的柴绍,耐着的性子,如他一直敲击在蒲团上的指尖,带出了奇怪的节奏。 柴绍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敞了敞袖,修正了自己的人前仪态,又同荣贞世子续上。 “对,岚珀是有小人之嫌,挺不满意曜兄今夜太过清心寡欲的反应。可他是何许身份的贵胄人物?本心讲,岚珀反倒希望曜兄能敞开心怀,来者不拒;只可惜似乎曜兄心里总有道坎,他自己过不去,同时也不让别人轻易靠近,进而酿成了他如今喜怒无常的性子。你说是不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心各怀异 看了看当下荣贞世子的面色,似乎没有什么反感之意,柴绍径直拿起案桌上的茶壶,亲手为荣贞世子续上一杯香茗。 “盛兄,掏句心里话,别怪岚珀太工于心计,斤斤计较;世道艰险,谁人不为自己打算退路?” 将茶水续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柴绍放下茶壶,一改吊儿郎当的姿态说到 “一门荣辱尽系于身,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掌家人并不好做,你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到家族未来兴衰,牵一发而动全身,利害攸关。我柴家不像成王爷他,从一开始就在曜兄身上下了重注,一路推波助澜,尽心竭力帮助曜兄;如今大事将成之际,成王爷自然有资格在曜兄面前,光明正大地提要求,而岚珀,却没这个勇气多要什么。现下我的百般推诿,看似小人心思,可谁又设身处地为我柴家想过,若此时不尽力要个周全,以后还有我柴家说话的余地吗?所以在尚有转圜之时,岚珀能争一点是一点。” “要争利好,也不见得非要把你妹子推给阿曜;再者,我们给柴家开出的条件不差;你想再争一争,也不见我们不会松口加码。毕竟眼下这场疲劳战,拖下去,也不见得我们会捞到多少好处。” “不一样。” 柴绍沉着声,异常武断地打住荣贞世子的提议。 “再诱人的条件,也比不上两脉融合来得长久稳固。成王爷和曜兄同出一宗,可他依旧盘算着将自己的独生女嫁于曜兄为妻,进而达到稳固关系的目的;这条路子虽然已经是老掉牙,可在对事压局间,仍旧是所有精明人的上上选。” 说着,柴绍拍拍荣贞世子的肩膀,把这过于严肃的话题缓和到“当然,对于曜兄的正妻之选,我也不会厚颜到非要为我妹子争一个正室之位才肯罢休;正妻之选,依旧属于呼声颇高的成王之女,而我柴家不过是想借机再喜上加喜,在曜兄身边为我柴家争得一个可露脸的位置,仅此而已。盛兄,难道岚珀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 “不过分,我觉得岚珀兄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当即给了柴绍一个肯定,然未等柴绍面上之喜洋溢开,荣贞世子又补了一句后话。 “可无可奈何的是,阿曜觉得此事你们柴家要求过分了。” 若有似无地扫了抚琴的我一眼,荣贞世子描金扇骤然展开,纳着丝丝扬动鬓发的凉风,不带避讳地说到 “别说你我,就是对阿曜恩重如山的成王爷,当下也分毫左右不了阿曜的婚姻大事;有句老话说得极贴切,叫‘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阿曜自己没有这个心思,那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也无济于事。岚珀兄,我不妨给你露个底,阿曜正妻之位早就名花有主了;而成王爷他,也从来没有用他女儿慕容英的婚事做文章,不过是私底下些看不清时局的人在旁煽风点火罢了。” “我不信。” 荣贞世子道“信不信由你,若岚珀兄执意去碰这个壁,我也分毫不拦你什么;毕竟,届时在群英宴上丢的脸,是你们柴家,不是我盛家。” 一时间,屋内除了我的琴声外,再无多余声音。 “怎么这样?难道,之前那个传言是真的?曜兄到今时今日还忘不了那个不洁妇?!” “岚珀兄,注意你的措辞,当心祸从天降;阿曜若较真发起疯来,可比你想象中棘手万倍,定叫你柴家吃不了兜着走。” 被荣贞世子一提醒,柴绍不过悻悻而笑,反而多了些挑事的意味。 他道“那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有什么值得曜兄念念不忘的。话说回来,即便她没有死,你觉得天下人容得下这样一个祸国殃民,败德不贞的女人做北燕皇后?还有当下谁人不知,她是逆臣宋远高的外孙女;要是她这样的女人能坐稳凤位,那多少战死在这场内争的将士,岂不是白白流干了鲜血。” “别和我讲什么大道理,这些道理该同阿曜讲,还得他听得进去才是。” 赶巧的是,荣贞世子这话刚落不久,我的一首曲子也完完整整地弹完。 我起身颔首致意,说到“礼曲已毕,见二位公子相谈甚欢,不知君惜是不是该退下避嫌?” “不用了君惜姑娘,该听的好曲已听,该品的好茶已品,叨扰多时,也时候该离开了。也多谢君惜姑娘您的不计前嫌,盛情款待,盛某感激不尽。” 秉扇一敬,荣贞世子扭头问上沉思中的柴绍“岚珀兄,是与我结伴同去还是继续留在此处享受温柔乡之乐?” 愣了愣,柴绍说到“盛兄先行一步吧,我突然想喝点酒,醒醒脑。” “可别贪杯噢,岚珀兄。” 调侃了句,荣贞世子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我的闺房,独留一个满面愁容的柴绍在眼前徘徊。 “官爷刚说想喝点酒,醒醒脑?稍等,小女子立马去吩咐人,打好酒来。” “君惜姑娘且留步。” 我这双脚还没能动起来,座上人已经唤止住我的去意,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定了定心,我小心翼翼地问到“官爷有何吩咐?” “我只是想问一问君惜姑娘,刚才你和我朋友独处时,他和你说了些什么?要是姑娘肯尽心解惑,柴某定当重重厚谢。” 说着,柴绍又从袖袋中摸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估计数目不下万两。 面对他出手阔绰,我倒是如他所愿的,做出了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呀,这么多,官爷出手间可真豪气。” “要是姑娘答得在下满意,不止桌上的这些银票都归您,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姑娘你。” 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把桌上的银票捧在手里点了点,我佯装着财迷样说到 “那位官爷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就是把我误认成他人。此时君惜想想他的话也觉得奇怪,官爷不是那位爷的朋友吗,那官爷说说,君惜究竟和那位爷的什么人长得肖似?” 对人眉头一阵深锁,柴绍反复观瞧我后,忽然愁容上腾起大股惊诧。 “难道,他刚才把你误认成——” “误认成谁?不会是把君惜误认他的心上人了吧。” 话语间,见一道暗影从门窗边闪消过,我这才稍稍收止了过于浮夸的反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高枝在上 小厮送来了好酒,我把人迅速打发掉,并亲自为柴绍斟上酒。 我巴结上“看官爷出手如此豪气,想来你那位朋友家境也不差。君惜好奇问一问,您那位朋友出身何等贵门,可有功名在身,又是否成家立室?” 接过我递来的美酒,柴绍微眯着眼打量着我,满嘴勾着的笑像浸了蜜似的甜。 “君惜姑娘,好歹现下我才是你的金主,要巴结奉承,也该是花心思在我身上,怎么您满心满怀的注意力都放在我朋友身上?您这样偏心眼,就不怕我不高兴?!” 面对柴绍的挑刺,轻展笑颜的我,抬手将他那杯迟迟不肯下口的美酒,朝柴绍嘴边推了推。 我说到“要是官爷真不高兴,就不会弃你那两位好友不顾,单独留在君惜这儿;我不过是投你所好,您想聊那位官爷的事,我自然得先打探些底细。这样的好处在于,君惜清楚什么问得,什么问不得,官爷才觉得自己的这大把银票花得不冤。” “你这小娘子,甚是合我心意。” 喜笑颜开地夸赞了我一句,柴绍赏脸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拿起果盘中一串葡萄,细细地剥着皮间,边同柴绍继续闲聊到“楼里的姑姑时时教导我们,在这等花街柳巷登台子的,容貌,才气,品行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要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能时时刻刻揣摩住金主的心思。依君惜看,官爷和刚才那两位爷的关系,看似亲近,实则貌合神离。” “有这么明显吗?那你说说,我和他们二人怎么个貌合神离法。” 将两颗剥好的葡萄装在水晶盘中,递到了柴绍跟前,我说到“友而不亲,亲而不密,看似谈笑风生,畅意风流,可彼此间却总设着一层防备,不让对方轻易触碰到自己的真实想法。就那刚才情况来说,那位长相阴柔的官爷口上去意决绝,其实在您询问我关于另一位官爷事间,他一直躲在门外偷听你我的对话,直到唤人打酒来他才悄悄离开。这小人行径,很显然是在防备着官爷您什么,君惜分析的可对?” “对,一丝不差,他是在防着我。” 捻起一颗剥了皮葡萄丢进嘴里,柴绍兴致勃勃地同我说到“如此看来,盛玉童这小子这几年也没什么长进,连君惜姑娘这等不懂武功的人都察觉到他的马脚匿在何处;若传出去了,对他还真是桩丢脸的事儿。” 我一边添酒,一边戏说上“官爷这话听着,倒像是把疑心转到了君惜身上。对,我发现屋外异样确不是偶然,但绝非是有心;毕竟我们这样出身低微的人,从小便战战兢兢的在恶劣环境中求生存,耳目思维自然比一般人敏锐许多。” “有趣,太有趣了。君惜姑娘不仅才貌双全,连心思性情都这般招人喜爱,柴某今晚真是走大运捡了个宝。” 满了两杯酒,一杯挪到柴绍手边,一杯被我四平八稳地抬在空中,敬意满满地向他示好到 “官爷若抬爱君惜,那我才是像个宝;若抓不住官爷的心思,那我就是根无人无津的路边草。君惜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官爷若助我日后飞黄腾达,那小女子自然是倾尽所有回报官爷的知遇之恩。” 说着,我当着柴绍的面,痛快地将杯中酒饮尽,点滴不剩。 “我似乎还是小瞧了姑娘您。照当下情形看,姑娘似乎很多事已经洞悉先机,且有冲着柴某人来的意思?” “是啊,今夜雀台那一舞折腰曲,就是为柴大公子专门准备的。若得不到您的认可,君惜有何本事跻身名后日流云集的聚仙湖之宴,大展锋芒?” 此时,柴绍笑意一敛,眼神中多了几分谨慎的考量。 而我,依旧不动声色地陪坐在他身边,等待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许久后,柴绍说到“看来我之前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不够充分在哪儿?” 他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不得不说,君惜姑娘的出现,让柴某人起了改变计划的心思。” 我笑对上“要是柴大公子肯给君惜这个展露头角的机会,那小女子自是永感你的提携大恩。” “那我得先探一探姑娘的心气,看看你是奔着什么目的,想在群英宴上展露头角。” “君惜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虽做不了领头的凤凰,但能成为凤凰身后跟随的百鸟中的一员,那也是荣耀至极的。直白来说,小女子当下所求的,不过是飞上枝头的好归宿。” 柴绍眼角一挑,含春带喜地问到“君惜姑娘挺有远见的,居然想借着献舞的机会,为自己觅得一桩好姻缘。不知姑娘心中可看中了哪枝高枝,想够一够?” “能列席在群英宴上的权贵,都是这天下不可多得的高枝;不过,既然我求上柴大公子,那就要看你属意小女子落在哪根枝头上。” 我话音刚尽,对方畅笑便悠悠响起,极尽开怀;虽表面上仍沉得住气,但实则心里被他这来意不明的笑声,给搅乱了不少清明。 端着酒杯,浅尝了口美酒,柴绍说到“群英宴这等富贵林,即便是只不起眼麻雀投进去,只要占住了任何一根高枝,那它就不再是籍籍无名的凡鸟。既然君惜姑娘有这样的高远志向,我柴某人自然愿意当一回您的伯乐,尽力为你打开方便之门。” “那就多谢柴大公子提携,君惜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别急,我希望姑娘攀得那根高枝,可是非同凡响的。” 说着,柴绍手中酒杯重重一落,把气氛肃然了起来。 他道“本来,这个罕有的机会是留给我柴家自家人的,姑娘即使有能耐在群英宴上露脸,然你顶多不过是个衬托;但君惜姑娘偏偏生得一副福相,且冥冥之中似有注定,所以再三思量下柴某人也只能顺应天意,做一回顺水人情,让姑娘得偿所愿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不过姑娘要攀的这根高枝,可是权倾天下的人中之龙;若届时您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柴某人向姑娘您的要价,就绝非一般的金银可谢噢。” “敢放出手的鸟儿,都是听话的,君惜若能攀住这样的高枝儿,那这枝头上的富贵荣华也一样有柴大公子的份。” “痛快,痛快!” 说着,柴绍抄起酒杯朝我的空酒杯碰了下,愉悦十分地将杯中酒下了干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聚仙献舞 时光如梭,转眼便到了聚仙湖献舞之期。 当晚,皓月当空,天净星稀。聚仙湖岸上群英聚集一堂,把酒言欢间,亦有天下大势风云之论,也有文韬武略的胸襟之抒;筹光交错,畅意笑声中,尽显儿郎豪情壮志。 豪情映美景,沿岸盛开的一大片白荷,亭亭玉立于湖中,轻摇玉姿,曼妙生魅;湖上清风微起,令暗香四溢,惹得一方英雄豪杰陶醉不已。 此时,沿岸边百盏灯笼骤然亮起,照亮了湖面上的白荷丛,映得一干景物如沐仙境般朦胧不真。 岸上的权贵将武们还未看个真切,一阵节奏紧凑的鼓声倏地肃清四方喧嚣,此时从聚仙湖上一叶轻舟上,忽然飞窜出条条白绫,急朝岸边飞去;此时轻纱遮面身着青羽舞衣的我,揽怀白玉琵琶,踏着这条直向岸边的白绫,如九天仙子落尘般,急急飞向岸边开得正茂的荷丛。 赤着莹莹玉足,我缓缓降身在一朵开得正艳的白荷上,藕臂一展,肩上的青缎凌风飞扬起来。 兰指一翘,纤指轻划过琵琶上的丝弦,和着湖心亭清起的玉箫声,划开了湖上的寂静。 琴箫为伴,锦瑟和谐。 高低错落的琵琶声,时而如欢快奔流,分金断石的溪水;时而如静林深处幽幽低鸣的麋鹿;时而如高歌猛进,直冲九霄的云雀;时而如怀情少女那柔柔的窃窃甜语。弦音错落有致,配合着清悠的箫声,恍如一曲天籁。 足尖点着脚下一朵朵白荷,我悠然自得地在众人眼前跳起了一曲妙舞。婀娜身姿,犹如复活了敦煌佛窟中那沉寂千年的飞天舞者;举手,低头,弄足,回眸,尽生媚态,勾魂摄魄,时而清丽出尘,时而妖魅入骨,时而惊鸿如仙,时而弄姿如佛。 借力跳跃旋转间,荷丛中惊起的萤火虫如漫天散开的星子,在我周围弥散开;当踩着莲心,应和着高亮冲霄的琵琶声,将一套完整的胡璇飞舞完成,并稳站在完好无损的白荷上,四周早已随消失的丝竹之声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境地中。 微微喘着粗气,裙袂飘飘的我立在白荷上,曼妙身姿朝众人一福,说到“君惜献丑了。” 此时动魂惊艳未散,又添娇柔悦耳的声音,如婉转低唱的夜莺点缀上这曼妙无边,直动人心扉。 寥寥数字后,我跳上划来的一只小舟上,朝主宴观台驶去;而四周沉淀片刻后,众人如大梦初醒,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我无疑成为了今晚万众瞩目的焦点,可心中丝毫未见喜色,将无数赞扬皆是抛在脑后,直面我将要真正一展惊艳的人而去。 靠了岸,下了小舟的我迈着徐徐莲步,急朝座上那位正襟危坐的天子靠过去;走到一个恰如其分,足够起眼的位置,我软下双膝,五体投地朝座上慕容曜叩拜上。 “愿天佑北燕,万世昌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座上人淡淡清清地应了一句,便当众赦了我的叩拜礼。 此时,一宫人捧着个红绸遮盖的漆盘,从慕容曜身侧走到了我跟前,捻着持重的声调向我宣恩到“姑娘玉颜仙姿,一曲惊鸿天人舞为群英宴增色不少,皇上龙心大悦间,特赐黄金百两以示嘉奖。快快领赏谢恩吧。” “民女谢皇上恩赐。” 垂头接过宫人递来的封赏,我的心未起波澜间,四周却又响起不小的议论声。 不用猜也知道,眼下多方权贵正在议论着,我这有幸在天子面前一展头角的妙人儿,将何去何从。 而此时,一阵掌声跃然于众人窃窃私语之上,显得格外突兀。 “妙人,妙舞。这‘飞天那罗舞’果然名不虚传,岚珀真大开眼界!” 不止夸,此刻柴绍领着随侍起了席,带着酒具也下了场,走到了我身边。 柴绍乐道“借着这个雅兴,岚珀邀上君惜姑娘这位妙人儿,以水酒一杯,恩谢今晚皇上、成王的盛情款待。上酒。” 美酒满杯,柴绍径直取来一杯递过来,笑盈盈地说到“姑娘如今一舞成名,却迟迟不肯展露真颜,怕是要让今夜拜倒在你裙下的权贵名流心中留憾;不如借这个与同敬天子的机会,一展姑娘芳容,来日好叫文人墨客采妙成诗,流芳千古如何?” 我接过酒,颔首丽声应到“民女蒲柳之姿,能得在座其各位贵人抬爱,实乃万世难修的福缘。既然是柴公子一片盛情,且天颜之下遮羞避面多有不敬,那君惜便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我便摘下了面纱,垂头高奉着酒;而柴绍见状,未曾多观,便喜滋滋地领着我一同朝座上慕容曜和成王谢上。 “愿皇上天恩永绵,福佑我北燕。” “愿皇上天恩永绵,福佑我北燕!” 此时,四周附和声一呼百应,席上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同敬上座上天子。 慕容曜从容起身,高举酒樽“北燕往后安宁,还需诸位大人与朕同心同德,共同辅之。同苦,同乐,同勉,朕也敬各位!” “吾皇圣明!” 高呼之声洪钟敲响,诵赞之声在这方天地中此起彼伏着;而我依旧低垂着头,一面与众人同饮上沾着皇恩的御酒,一面积聚起冷幽幽的笑。 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酒毕豪情消,此时柴绍趁热度未退时,又把我引向了座上淡淡寡欢的慕容曜“岚珀来太邺一月有余,却见皇上时时愁眉不展,甚是忧心;既然君惜姑娘是难得的妙人儿,那岚珀斗胆借花献佛,请皇上将这等妙人收在身边,细细品赏几日,以换得龙颜悦开。” 说着,柴绍就在背后暗推了我一把,而我一步踉跄后化作从容,便缓缓地向高座上的慕容曜走去。 “岚珀,成王叔为你精心安排的夜宴,你怎么反倒是消遣起朕来?心意虽好,但朕无福消受,可别让这样的妙人儿当众成了难堪。” 慕容曜此番话,定想着我会知难而退;可此时,我积聚多时的笑意一凝,趁他未撤去关注前,把低垂的头昂了起来。 我道“皇上真舍得让君惜成为众人眼中的难堪?那你得仔细看清楚我了。” 一步一步个从容,带着我本来的面貌,步步向高座之上的慕容曜逼近;而他先前的天子骄傲,在这惊变之下渐渐化作灰飞,急速衍生出穿心的惊惶。 天子,在我面前瑟瑟发抖! “该还给我的,迟早要还!” 还未等慕容曜挣脱这皮相上的迷惑,我袖中久藏的匕首已经出鞘,混着一口胆大冲天的执气,急急地朝他的腰腹要害刺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他执我惑 出刀的一瞬,快而狠,然比这迅猛更起伏人心的,是那念头毫厘间的改变。 “你!” 被我刺中的慕容曜呆呆地定在原地,瞪大了铜铃似的双眼,缓缓地把呆滞的目光垂到腰腹间;所有人意想中我这一刀下去,必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此时他的腰腹不过是被我手里背向的刀柄顶出了深窝,只有唬人的作势,并无半点危害。 “护驾!!” 然很多事,根本留不得时间与我们思考,事态已经随着别人主观臆断,往着一边倒的方向倾覆。 此时慕容曜背后,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如灵雀般窜来,左手扣在他肩头强行将人拽开,趁着我们二人露出的空隙间,右手祭出的寒剑尖便直捣黄龙之势朝我颈上咽喉刺来。 尽管当下形势急转直下,将劣势倒戈,我亦巍然不动地立在原地,将一股轻蔑的笑饰于唇角,闭上眼,欣然地接受这任性妄为的代价。 不管当初如何信誓旦旦,过程如何百转迂回,可最终,我手中的匕首刺不了眼前这个令我矛盾丛生的男人。 而不过须臾,有什么极刚硬之物在我咫尺的地方“嘭”一声被折断,除了风忽变了方向外,我依旧无疼无痛,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豁然睁开眼,一寸断剑峰被慕容曜徒手捏在手心中,殷红的血像石缝中渗出的山水般,不断地从他紧团的手心中溢出。 “谁也不许动!” 压乱的戾言刚席卷过满座混乱,慕容曜人已经化身成头急豹,冲过我和他那一步僵持,将我狠狠拥入怀中。 “你曾许诺,得汝辛悲,不负不离。我等到了,终于等到你回到我身边这一刻。” 像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慕容曜拥着我,力道太小怕守不住着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力道太大又怕得来不意的人太过秀气,进而被他洪流般的温柔揉碎在怀间;反复调改,竟无形间显出了他内心阵急阵缓的慌喜。 “君惜,别被他迷惑!” 忽然,耳边炸起一声厉而狠的提醒,猛清醒的我,推开慕容曜间,一道红绫直冲过来,欲接应我遁逃。 我刚伸出手欲抓住小光抛来的援手,不料慕容曜比我的反应更灵敏一筹,左手一把扣住欲逃的我,右手间仍握着的断剑就如奔雷出手,直直杀向红绫那头接应我的小光。 一个凌空回旋,小光人生生被逼退了回去、 “淳元,我是阿曜啊!为什么要防着我,避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放手!” 也顾不得和他解释什么,我手中匕首顿时一挑,朝着欲朝我靠近的慕容划出了一刀警告。 而此时宴台四周,无端冒出许多黑衣杀手,与把守的带刀护卫起了激烈冲突;然小光那头正准备发起新一轮反扑,一个玄色武服的少年忽然从慕容曜身侧闪出,如猎鹰扑兔,便拔出腰间金刀迎战上宴台上的小光。 小光跟在我身边这些日子,虽受瑾瑜公子点拨,武功大有长进,可面对这半路截杀的少年,交手间招招显拙,步步透险;而随着时间推移,少年行云流水的刀法,越发把压制的优势体现的明显。 我心里清楚着,若再耗下去,小光那倔丫头必毙命于那少年的金刀下! “快走,别做无畏的牺牲!!” “柳飞,留活口!” 一时间分辨不清慕容曜是真心软,还是假好心,可见那少年仍寸厘不让的刀花直逼降着苦挨下风的小光,惊惶的我心生了个极愚蠢的想法。 擒贼先擒王! 这一次,我再亮起的匕首可没再留分毫情面,一刀狠划下去,他制着我不放的右膀子上立马见了红。 可这人就像是钢铸的,铁打的,我一刀下去不仅疼都没哼一声,连眉头都丝毫未皱一下;这下子,可真是把我也给逼急了。 把手中匕首一横,对准了慕容曜的心窝子,抱着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我便卯足了全力再次刺过去。 他人,依旧不避不闪地站在我的前头,而我的匕首也没有收力的迹象,玉碎瓦全这千钧一发间,忽然一颗石子“嗖”的一下掠过我的视野,打中了我肩上的云门穴。 全身顿时泛涌起难克制的麻,须臾间,我人被石化当场,动弹不得半分。 我恼上心吼到“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放开我!” “年轻人易冲动,事还没理出个是非黑白来就动起刀子要人性命,可不是好事。” 说着,一位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径直夺了我手中的匕首,语重心长地对慕容曜说到“就是她吧?看情形她的心智似乎受人唆摆,神思不清;皇上也受了伤,不如先带她回府安置,这里乱局交给老臣来处理。” “有劳成王叔费心。”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做臣子的为君分忧乃本分,谈不上费心与否。” 成王稳重一敬,又转而提醒上我“这位娘子,既然刚那一刀选择了手下留情,为何此时固执着不肯敞心一谈?万事以理服人,激进于解决问题,无济于事。” “老匹夫,杀与不杀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在这儿道貌岸然假慈悲!别碰我,慕容曜,放,放开我!!” 不管我此时如何牙尖嘴利,已经为时已晚;闷声不吭的慕容曜一把将我横抱起,丝毫不理会宴台上杀成了个什么光景,急冲冲地带着我退了席。 上了步撵,听着渐渐催开的马蹄声,我知道自己这一遭真是进了狼窝,再无半点脱逃的可能。 他抱着我坐在软垫上,一张低垂的脸经透过摇晃窗帘的月光照耀,浮动的英气时明时暗;修长的手指潜伏在暗色中,像生出了躁动般,不住地在我脸颊般细细地抚着,轻轻的,绵绵的,柔柔的,如品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般,把他所有的专注都投注在我身上。 太过亲昵的举止,让我心生后怕,宣于口间却成了伤人的恶语 “很意外我还活着吧?慕容曜,既然当初负了我,此时又何必故作深情,再人前演着一出‘伉俪情深’?这模样叫人看了真是作呕!你千万别让我逮住任何机会,否则我定取你狗命!” 说着说着,骂到词穷的我竟如失心疯般地在他怀里乱嚎乱叫起来,一为发泄,二为抵抗心中的不安。 正身陷情绪躁动间,忽然,脸上被什么热热滚滚的东西沾粘住,一滴,又一滴,再一滴,在这无言以对的压抑中朝我袭来,慢慢地将我失控的情绪给凝固住了。 他在哭,无声的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千头万绪 今夜虽有好月色,但决意揭开心头那道久藏的伤疤,那就注定了要辜负老天额外恩赐的良辰美景。 “从即刻起,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擅入天照殿一步;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余光所及之处,皆跪满了战战兢兢地宫人,无人敢多言一句不是。 而我的心,也凉透了底照他的意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将我软禁在此。 抱着我走入灯火通明的内殿,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坐在湘妃竹榻上,在我背后上了好几个软乎乎的靠枕后,慕容曜这才就着竹榻边的凉地盘坐下来。 拉着我的手,在他脸颊边蹭了又蹭,抿着嘴开心的笑了又笑;当从我这儿获取的温存足够让他平静下来后,慕容曜这才昂起头,用一种卑微而忐忑的语气同我攀谈上。 “放心,往后我哪也不去,就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好不好?” “我能说一个不字吗?点了我的穴,跟砍了我的双手双脚没什么两样;既然我如今是你砧板上的肉,那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我得提醒你一人,我这人是你的,受你摆布,但不代表你有本事从我心上挖走什么。” 刺中了他的心不假,但除了多了几分无奈外,慕容曜依旧把控着局势的走向,分毫没有逆转的迹象。 洗去失落,他朝我欣慰一笑“不管你我间存有什么样的误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人还活着,也终回到了我身边。” “你就这般乐观以后,觉得我只要回到了你身边,就可以万事大吉?慕容曜,你似乎欠我太多太多,这笔账若清算起来,你十条命都还不完。”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 抚过我的手背,他将我的左手微微抬起,用自己右手的五指嵌在我的指缝间,伴生出懊悔的自责。 “这一年多来,我每个梦里,都或多或少重复着当初湛江上那一幕噩梦。梦中重回湛江,我依旧是个无能的男人,看着心爱的妻子为救自己,替我挡下敌人那一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跌入滔天洪浪中被无情带走,把生离死别刻进骨子了,痛进心里。我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终是卸不下这满身的重担,去践诺当初不负不离的誓言。” “你是想跟我说,当初我湛江蒙难,舍身相救,是因为爱你的缘故?” 说到这儿,我心里也相信自己的曾深爱过眼前这个男子,不然我怎么会傻到舍命相救于他?然不疑我对他的爱间,却因前事种种,不得不疑心这个男人对我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我冷冷道“可你真的爱我,那此时你手中的屠刀,为何要无情相向于我的亲人?又或着,你曾经对我许下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为了换去绝对至尊权力下的一种虚情假意?慕容曜,你很有能力驾驭人的情感,让许许多多的女人心甘情愿地栽在你深情不负的圈套里;而我,不过是一颗利用未尽的棋子,重新回到你手里而已,不是吗?” “这些是谁跟你说的?当初,不是——” 不等慕容曜支吾出个所以然来,我打断到他的话“当初?当初的李淳元的确是猪油蒙了心,竟会帮着一个藏着屠刀的男人对付自己的亲人。你当下做的,行的,盘算的,哪一点不是在把我外祖父家一步步逼上绝路?我要不是听了许多人的血泪史,怕是一辈子不会知道,自己曾深爱的男人其实一直把自己当做棋子利用着,到死都是糊里糊涂的。” “不对!” 忽然间,慕容曜面上腾起大股惊怨,不住地摇头,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见状,笑到“真不对?我看是戳中了你心中见不得人的鬼吧。是不是我非要把宋小钰,端惠公主这等被你无情抛弃的女子拉出来,当面来个对质,才能让你心悦诚服地卸下虚伪的面具?她们这些人,现在真的像见不得光的鬼魂,除了埋怨辜负她们深情的你,和诅咒奚落同为弃子的我外,也真真是一无所有了。” 眼睛一闭一睁,呈现的,是那股打心里腾起的憎恶。 “我回来了,你当然高兴了,高兴着威胁宋家又多了一分筹码,铸就你的宏图霸业又多了一分把握。可惜我如今已经想透彻了,我这条命得好好留给自己,留给我曾辜负的亲人,而不是被你一再无度利用。” “淳元。” 原以为这场口舌是非之争,我多少占了些上风,但不想此时慕容曜却应势而起,直点我的要害而来。 “为什么你口中的埋怨,都是别人说,你就信,而不是自己的?慕容曜这个名字,对你似乎只是一个被别人灌输仇恨下而形成的代名词,然你的本心,却对我这个人的存在极其陌生。难道你的记忆被人强行篡改了?” “我没有,所有事我记得一清二楚,不用你多操心!” “好,你说你记得。” 说着,慕容曜急忙从脖子上拽下一块印符,亮在我眼前问到“既然你都记得,那告诉我这是什么?!” 瞪圆了眼,把慕容曜手中那印符瞧了数遍,我心虚底气不足地答到“以前见,见过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什么东西,给我点时间慢慢回忆下,总能想起来的。” “是我的命牌,上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对,对,对,是命牌,我想起来了!” 他一提,我便满口称是地应和上,好早早结束这无聊的试探。 然慕容曜,却脸上一沉“我不过是随口胡诌一通,你就信,这根本不是什么命牌,而是当初你受难大历时,你托玉童交于我和宋家争天下的虎符!你不是什么都记得吗?那我再问你,玉麒玉麟是谁,晋儿又是谁,你告诉我啊!” 俨然,面对慕容曜这连番炮轰,我是哑巴吃黄连的苦相,完全答不上的。 “你根本什么都记不得了,把过去我们的种种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亦火了“对,我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曾经忘了自己是谁!那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李淳元,就越发好欺骗了?” “从头至尾都是‘你觉得,你认为’!” 他一股火气顺势而起,来势汹汹,然却是生于伤心欲绝中,激得慕容曜凄泪盈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事无定向 四目相接,空气凝滞到令人窒息。 “我刚脾气急了。” 背过身,他抬起手胡乱地把脸抹了通,只听见一声极重的抽吸身,再调转身时冷静持重又重新修饰在他面上。 他低沉着声音说到“经历这么多波折苦难,没有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的,我还要过分奢望什么?不记得没关系,你缺少的,我一定会帮你弥补回来,让你做回真正的自己。” “你,你干什么?!” 心头起伏不定间,忽见他抬起手朝我袭来,我立马草木皆兵地戒备起来。 他没有急着答我什么,手依旧朝我这头伸来;手指在我肩头云门穴上一点,顿时禁锢我全身的那股无力感消失无踪,我人下意识地朝湘妃榻后退缩去,独留他竖着二指尬在空中。 紧防着他的一举一动,我揉了揉酸痛泛起的右肩,以威胁的口吻向他提醒到“我若是你,就不会傻把一个对自己不利的人强留在身边。这事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但凡让我抓住丝毫机会,你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老话说得好,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日子不就是包容着过吗?我们夫妻间的误会,我们自己来化解,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 撤回手,慕容曜淡定地从地上站起身,转身走到自己的寝榻边,快速地从自己的枕头下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他想干什么?! 正不解间,慕容曜已经快步地回到湘妃榻前,把取来的那把匕首递到了我跟前。 “你要取我性命,别用他人的刀,不干净,也不尊重我。” “你是蠢,还是傻了?当真以为我对你下不了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于我?!” 很明显,他认为我先前在群英宴上的行为是在侮辱他,而此时我又何尝不认为他是在羞辱我;想也不想地夺过他递来的匕首,我拔出鞘就横在人前。 “你再靠近我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刺?慕容曜,激将法对我而言,是种很愚蠢的行为。” 慕容曜淡淡地笑了笑,径直踏近了一大步,并伸出双手握住我持刀相胁的右手,将那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尖挪到自己的心口位置。 他道“你精通医理,应该清楚这个位置一刀下去,人绝没有生还的可能。而这些年我拼死在战场上争天下,这个要害从来没有让敌人靠近过半分;如今我把它留给你,你想什么时候刺下去,都可以。” “你在戏耍我不成?莫名其妙!” 怒一蹴而就,我推着匕首尖就朝他已瞄准的心口刺去,而他握着我的手,非但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帮着我的使力推波助澜;要不是当时我收力够坚决,那这匕首尖就不是如现在般抵在他心口上,而真捅个心穿血溅。 僵持间,他微微垂下眸子,看了看在他心口处的拉锯,嘴角的笑反而莫名甜了许多。 他说到“对你的事,你的要求,我从来都是极上心的,只是你忘了而已。” “你,你给我住口!!” 当下处境,我已是陷入词穷难争的地步,看似我占尽上风,可到头来,我手中的匕首始终没勇气递进半分,甚至萌生了退缩之意。 他似乎极能揣摩我的心思,顺着我的退缩之意,把抵在他心口的匕首给按了下去。 “你从前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即便失去了记忆,那也分毫不影响你对是非曲直的判断。我这把贴身防敌的匕首,就留给你,若哪一天想明白,想透彻了,依旧想杀我,就告诉我一声,我会像现在般把一个毫无防备的自己交到你手里,任凭你处置。” 此时,他缓缓蹲下身,一边小心翼翼地帮着我把匕首装进鞘里,一边柔声细语地向我诉求上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在下手前,对我也公平一点,别凭别人的只言片语,就对我这个人轻易下断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希望你任何一个决定,都是经过你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我坚信,真金不怕火炼,真相永远都是经得起检验的。” 他的话虽动心,可当我迷茫地看看四周陌生的殿宇,心中又鬼魅地生出防备来。 “你把我软禁在此,不让任何人接近我,那我有什么机会去验证所谓的‘真相’?慕容曜,你的缓兵之计,用得真是出神入化。” “不错,我对你是用了缓兵之计,除了给我们多一些增进了解的时间外,我亦想查清楚,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出阴谋诡计。而这帮人的来头,绝非一般江湖草莽。” “我劝你别白费功夫了,对于他们是何来头,我是半个字也不会多说的。” “没关系,他们出给我的难题,我自己会解;不管这帮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很感谢他们,感谢他们将你活着送回我身边。” 一手情不自禁的摸头杀,刚走到了半道上,见我怒目而视的防备样,慕容曜悻悻地笑了笑,把手撤了回去。 “刘德禄。” 将略微尴尬之笑掩去,慕容曜当即高声呼唤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不消片刻,一位内侍官模样的宫人,急急忙忙地出现在慕容曜背后。 “皇上万安,不知急召老奴来有何吩咐?” 刚毕恭毕敬地行完叩拜礼,刘德禄抬头朝我所在处紧张一扫,顿时整个人如见了鬼般,大惊失色地软坐在地上。 “贵,贵妃娘娘?!” 他这么一唤,我亦知对人心中起了什么鬼魅,冷冷地撇过脸说到“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贵妃。” 而此时慕容曜重重地咳了一声,把内殿里怪异起伏的气氛给当场镇住。 “以后,她在天照殿的起居饮食,日常所需,就由你全权负责;朕的脾气你清楚,不喜欢谁私下里嚼舌根,若走漏了半点关于她的风声,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老,老奴遵旨。” 刘德禄战战兢兢地应了声,然那双惊愕不已的双眼,依旧时不时地挂在我身上。 “你替朕去海棠春走一趟,请小梅姑娘过来。另外,吩咐下面的人在外殿另安置床榻被褥,再让人准备些热水和换洗的衣物送到天照殿到;她从前的颜色喜好,尺码大小,你应该很清楚,就不用朕多跟你交代什么了。赶紧去办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捉心之谈 月上西头,正是夜静时。 蜷缩在榻角落,从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乱绪中挣脱出来,却见朱小梅依旧靠在榻边,目不转睛地把我人盯住。 大约是习惯了这样捉心的相处方式,我淡淡地扫过她一眼,正想着千万别再招惹她什么,忽然一阵“咕咕”饿肚声在这片死寂响起。 窘迫来得让人措不及防,注意到朱小梅面色上的异样,我脸“唰”得红了个透,赶紧避掉无人处。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而因这意外的插曲,朱小梅人顿时精神大振,窜起身就急急忙忙奔出了内殿;意想着朱小梅受不了着不冷不冷的僵耗,去了便不再回来,可一刻时的功夫,她又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来来回回在内外殿中奔波,带来了不少吃食。 摆好桌,她小心翼翼地说到“阿姐,吃点东西吧。” 人有时就是不可理喻的,别人要你怎么,不管是否出于好意,你偏要犟着性子不肯服个软。 肚子里的馋虫被香飘四溢的饭菜勾得直翻江倒海,可我还是佯装什么都没听见,把头给撇了过去,不搭理朱小梅分毫。 “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忽然衣袖被人拽动,触动了我满身的敏感神经,不留情地撂起手,当场将朱小梅送来的一碗甜汤打翻在榻褥上。 什么绿豆,莲子,肉沫,像芝麻粒般撒了大片,眼前这大喇喇的狼藉,和朱小梅当下满面的尬色有得一拼。 倒是小瞧了朱小梅的耐心,她快速地将榻褥上的烂摊子收拾了下,又换上一副乖顺地笑靥同我说到 “没关系,我再帮阿姐盛一碗来。” “你是没脸没皮,还是太过缺心眼?到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我根本不待见你人?别再跟我来无事献殷勤,我不吃这一套,赶紧滚。” 没急着回应我什么,她简单处理好眼下的狼藉后,又盛了一碗甜汤送到我跟前,这才说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从前小梅闹脾气的时候,阿姐你就是这么安慰我的。当时你没有生气,所以此时小梅也不会生气,因为您说,只要是出于真心的,再倔的人,心都会被软化。” “别老是一口一个从前的,从前的事,我一点都记不起来!我们如今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接受一个陌生人来意不明的示好?无聊!” “不管阿姐记得还是不记得,饭总是要吃的;再说,身体是本钱,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和我继续怄气,不是吗?” “你这人!!” 扬起手欲作势,可她诚心满满的坚持样,我这小性子真闹腾不下去,再次把她递来的甜汤打翻。 立场站不住脚的我,反复把那口可笑的怄气咽了又咽,立马从窜下了榻。 “我算服了你!拿开,我不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大晚上的,发胖!” 说着,我气鼓鼓地坐在了食桌前,自己闷声闷气地抄起筷子,就把一大块金丝火腿塞进了嘴里,吃得咬牙切齿。 而更可笑的是,我此时的内心独白不断在安慰自己我妥协,不是因为自己饿,是被朱小梅逼得没法! 可是呢,沾了一口荤后,这滋味就完全抵挡不住,进而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狼吞虎咽。 朱小梅也没出声,只是搂着暖暖的笑意,静静地在旁为我布菜,递水,等照顾妥帖后,她转去取来干净的被套枕褥,把榻上的狼藉拆换掉。 内殿里气氛,渐渐地变得自然而然,少了许多先前的格格不入。 五脏庙内的饥荒被缓解住,我开始注意上这个沉静而内敛的女子,也被她的关怀备至所动容,慢慢地也有了攀谈的念头。 “喂,朱小梅。” 秉着一口勇气,我出声唤上在榻边忙活的朱小梅;她见我主动招呼,亦停下手中的活儿,受宠若惊地看着我。 我清清嗓子,道“你口口声声叫我‘阿姐’,那我现年纪几何,你又多大?” “阿姐年满双十二,生辰在春分,属羊;而阿姐比我长四岁,小梅上个月刚满二十。” 说着,朱小梅猛一拍脑门,急补上“对了,阿姐今年正值本命年,老辈们总说这个岁坎容易引百秽入命,多晦运;得抓紧给阿姐准备条红腰带,贴身带着,辟邪的。” “迷信。” 嘴上虽犀利不饶人,但她的细致入微,倒是让我对她生了几分好感。 管饱了肚子七八分,此时话意乍现,我又把我俩间的话题深入了些。 “慕容曜刚说,你曾是我身边的婢女,那你可认识‘周暮雪’这个人?” 面对我的提问,朱小梅敛眉沉思片刻,摇摇头。 “不认识。” 我想了想,周暮雪当初潜伏在我身边做眼线,定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真名,于是我又把关于她的线索具体了些。 “她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和你一般,在北燕时在我身边做过贴身婢女,后来因为各种变故,暗地出卖了我。” “阿姐说的是唤雪?!” 似乎找到了什么匹配线索,朱小梅不敢置信地反问了句,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担忧。 她急道“若阿姐说的这个‘周暮雪’就是唤雪本人的话,那当下阿姐种种异常举动,就完全说得通了。阿姐千万别信她,此人不仅是杀害二皇子的真凶,且害得阿姐在大历吃了不少苦头,骨子里根本不是好人!莫非,阿姐这一年多不见踪影的日子是被她控制住了,眼下所有事也是她在暗中挑唆使坏的?” 果然,故事一换说书人,版本就大变了样;而无疑,周暮雪曾经跟我讲述的过去,更招人质疑。 难道事情真的另有隐情?! “阿姐,她此时人在哪儿,皇上一直在找她,万不能再听信小人谗言,让她逍遥法外!” 我道“不需你多提醒,我此番来找慕容曜,为得就是分辨个中是非曲直。你告诉我,你刚老挂在嘴边的什么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太子殿下,究竟和我有什么渊源?” “大皇子玉麒,二皇子玉麟,是你和皇上三年前在北燕所育的一对双生子,大皇子玉麒健在,可二皇子玉麟在满月时因受奸人所害导致夭折;而晋殿下乃大历的太子,本名容晋坤,是阿姐当初和大历皇所育的独生子。就因为您不愿看着晋殿下在其恶父羽翼下成长,携晋殿下出逃上京,才会引来那场湛江之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儿从天降 即将过去的黑夜,似乎有许多人随我,一同陷入了辗转无眠。 在我假寐的夜,细细数过慕容曜来过的次数,前前后后竟有四十六次之多! 我不禁好奇倒是他太在乎我这个人,还是作为天子的他,生性本就机警?! 闭着眼想了又想,猜了又猜,然我心中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终于,在见到窗外显现的天光初亮色,再也熬不住彻底无眠的我,下了榻,走出了空空无人的内殿。 天照殿外殿中,依旧灯火通明,那书案上垒成小山的奏折,杂乱无章地堆放着,明显有被人翻阅过的痕迹;一时兴起,我随意抽出两三本奏折翻阅,上面都经朱砂笔逐字逐句批阅过,十分仔细。 我忽然觉得,这天潢贵胄的真龙天子,做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奴才刘德禄,问娘娘金安。” 正在神思游离间,慕容曜的内侍刘德禄走了进来,见我在御案边看着奏折出神,立马躬身向我请安。 如行窃时被抓了现行的偷儿,我心虚地把手中奏折丢回御案上,来劲儿地驳斥上“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娘娘,你如此大礼我受不起。” “礼数不可废,问主子安,是做奴才的本分。至于娘娘不敢正视自己的身份,根本无伤大雅,只要皇上没开口,娘娘从前的荣耀依旧不减半分。” “又是一个愚忠的奴才。” 多说无益,我挥袖欲出殿,此时刘德禄乐呵呵地向我提醒上“赶巧这个时辰,皇上正在殿外空院上教二位殿下习剑晨练,娘娘若有兴趣,不妨去瞧瞧。” “多事。” 没好气地埋汰了刘德禄一句,可他倒好,一脸甚不在意的样子,快速地越过我所在的位置,低头整理起御案上的奏折。 很显然,我眼下成了无事生非的主,闷气无解间,我亦快步地朝大殿正门口走去。 人刚至大殿入口,一幕有意思的画面闯进了我眼里。 只见一身宽松宝蓝暗花武袍的慕容曜,英姿勃发地站在空院正中央,提着木剑,正拆解着一套剑法招式;出锋,平刺,回落,下转,反挑,收挡,动作虽舒缓但不失孔武有力,规规正正地演示这套剑法中的精妙之处。 而他左右两侧,各跟着一个孩子,同样提着木剑,依葫芦画瓢地习着慕容曜当下教授的剑术。 左侧的那个孩子,看年纪不过三、四岁大,模样生的粉雕玉琢,清秀俊俏;小小的人儿力气虽然不大,剑姿也学得不规范,但出剑间时不时奶声奶气地喝声鼓劲儿,和一双似乎装着星星的大眼睛,闪烁着认真的光芒,别提多可爱。 慕容曜右侧的孩子,年纪稍大一些,估摸着有五六岁大了,模样间依旧有稚气的痕迹,可表情间却比左边的那孩子要高冷许多;跟随着动作推进的慕容曜,这孩子一招一式模仿地极其有板有眼,眼中那股神色也异常的内敛坚定,从头至尾不见他苟笑一丝,十分专注。 “不许偷看我们练剑!” 正看得出神间,左侧那个孩子忽然发现我的存在,立马停下手中动作,奶气十足地喝斥上旁观的我。 当时,一股石化感袭来,我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地僵在原地,任那奶娃娃趾高气扬地指责我。 而慕容曜此时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快速地收住刺出的木剑,挂着温柔满怀的笑朝我急奔来。 “时辰尚早,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我和孩子们晨练吵到你了?!” 避了避慕容曜的殷勤,正准备找刺头泼一泼他的冷水,可突然间,一团急急的“红云”朝我迅速冲来,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对人一把环腰揽抱住,头深深地埋入了我的腹间。 “啪”一声刺耳,抱住我的孩子手中木剑掉落在地,而紧接着一阵怪异的喘气声响起,贯穿这过于诡异的气氛。 僵僵懵懵地垂下头,这孩子已经抖得不成人形,我下意识醒悟到,他是在抱着我默默地哭泣!! 感觉虽怪异,可我当下丝毫提不起胆气,推开这个无礼的孩子。 “晋儿,你吓到你母亲了。” 母亲?! 一瞬间,我把住怀中默默流泪的孩子的双肩,猛地小退了一步。 与其说是我的出现吓到了他,不如说是我被这“母亲”的身份给吓懵了头! “你真坏,弄哭我哥哥!!” 正在关系复杂难消化间,先前指责我偷看的奶娃娃也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就团着小拳头,在我左手侧缠打上。 “玉麒快住手,不可对母妃无礼!!” 慕容曜斥责间,正欲把这扭打我的孩子拽开,此时我怀中这个大孩子,突然扭过头狠一把将那奶娃娃推开,要不是慕容曜出手快,这奶娃娃定当场摔个惨。 很显然,这做哥哥的举动是维护我,不让做弟弟打我;而做弟弟,却是因心疼当哥哥被我弄哭,所以替他向我讨公道。一来二去,关系变得极其复杂难解。 而那奶娃娃被哥哥一推,自然是委屈的不得了,“哇”一声就在慕容曜身边哭出了嗓。 这下好了,不用我多找什么麻烦,两个孩子的情况已经够让人头疼的。 “站端,立正了,父皇罚你在这儿反省,什么时候不哭鼻子不闹小性子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回你的晟睿殿。” 明明是小的孩子受了委屈,慕容曜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当着我的面罚站,倒叫人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治人路数。 “知道父皇为什么罚你吗?第一,你动不动耍横打人,还哭鼻子,不是男子汉作为;第二,骄纵不知收敛,言行间几番冲撞于你母亲,是为大不孝。你身为北燕的皇长子,应时时戒骄戒躁,树德修身;不能因为自己年纪尚幼而肆意妄为,反更应该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 批评了那奶娃娃一通,见哭声渐收,慕容曜转而又对我跟前的大孩子说到“晋儿,你又知道自己刚错在哪儿吗?” “知道,晋儿非但没尽长兄之责,约束幼弟,反而因一时情急生了莽心,伤了兄弟和睦。” 不光口上说说,此时这大孩子方向高冷姿态,诚挚地向那奶娃娃鞠躬赔上不是,转而又一把将我紧抱住。 “晋儿好想你。” 话毕,他不舍地松开自己紧扣在我腰衫的小手,亦同那奶娃娃一般,端端正正地跟着领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随心而触 很多事,相信是一回事,然接受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一夜之间,我身上突然多了一重“人母”的标志,还同时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且不论两个孩子当下是如何看待我,光是我自己,也久久心意难平。 晨练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这复杂间一个极微小的插曲,如今天照殿内不仅有慕容曜寸步不离地看着我,然随着两个小家伙的加入,我这日子忽然变得异常热闹。 起初,只是那个叫容晋坤的大孩子先搬到了我的居所,非要与我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而那小的孩子似乎也特别爱跟风起劲,见他兄长在我的地儿占住了位置,横竖也要来插一脚热闹。 两孩子赖下来了,自然朱小梅也有借口常住在天照殿中;这下好了,算我在内,一下子圆齐了东南西北四方位,够打一桌马吊了。 而更神奇的是,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这俩孩子已经变得非常依赖我;不过,他们兄弟俩依赖人的方式,却是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比如慕容玉麒这孩子,年纪虽小,可却是个实打实的话篓子;经过一个上午旁人的潜移默化,他似乎渐渐也接受了我是他母亲这个事实,从开始的试探,到好奇,再到黏人,一拨一拨的撒娇黏人攻势可谓是瞬息万变,令人应接不暇。 而容晋坤这个孩子,性情就比玉麒这孩子沉得住气得多,不多话,也不怎么黏人,但凡有什么要求需要,他都是在适可而止的范围内表现;关系间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是疏远隔心的不亲近,而是出于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懂事明理,在暗暗地照顾我的心情。 晚膳后,不知到哪里溜达了一圈的玉麒,带回了一副丹青画像,献宝地呈在了我面前。 “母妃,这副丹青画像麒儿用不着了,就送给你啦;麒儿觉得母妃既然回家了,以后我就不用天天对着您的画像睹物思人了,真好哩!看父皇画得像不像您,像不像?” 被他扑腾闹着,我哪里有心思看着画像上的人像不像我,只一个劲儿敷衍上“像,你说像就像。” 无奈间,看见在旁铺席的朱小梅偷偷一笑,我顿时满身倦怠感一涌而起,试探性地打止他的好兴头“天色也不早了,天气也热,要不,你让你姨姨带你去洗个澡,好准备就寝了?唔,都说小孩子早睡早起身体好,是吧?” “离平日就寝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还早着呢母妃,我睡不着的!” 还有一个多时辰!!十分精力透支用了十二分,想想这时间的漫长,我都觉得有些糟心。 “要不,母妃给我讲讲故事吧!梅姨那些故事翻来覆去,我都会背了,麒儿最喜欢新奇事儿哩。母妃在外面一定遇到许许多多的有趣事,跟麒儿讲讲,好不好,好不好嘛?” 一口气都不给我机会喘匀,玉麒这孩子就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摇,不停地撒娇,弄得我是应也不是,回绝也不是。 “过来,别老吵着母亲。” 正头疼间,在一旁练字的晋儿走了过,一把拽着玉麒的小手往书案方向走。 晋儿一脸严苛地说到“前几日你不是一直缠着哥哥,让我教你写字吗?来,我教你。” “哥,麒儿这会儿不想学写字,我想让母妃给我讲故事。” “不听话是吧?那以后你就甭想哥哥带你偷溜出行宫,到集市上玩。” “哥~” 委屈巴巴地唤了晋儿一声,又苦兮兮地回望上我求助;我正愁没人替我排忧解难,哪里敢应答他什么,连忙佯装不知情地撇过脑袋。 “自己选吧,撒娇这会儿对哥哥没用。” 瞧晋儿那股小大人的口气,倒是尽得某人的真传。 最终,这个小不点黏人精没能拗得过晋儿的威胁,只能乖乖在他哥哥的敦促下,规规矩矩地坐到书案前学写字。 “晋殿下心思很细腻了吧?” 正松了口气间,此时朱小梅走了过,同我攀谈间,顺道递来一杯清热解毒的荷叶茶。 大约是真被玉麒折腾累了,我也没多拒绝朱小梅的好意,接过清香四溢的荷叶茶,就送了大口进嘴里。 朱小梅落座在我旁边,分筛着两个孩子的衣服,时不时随着我一道欣赏着他们兄弟俩勤勉为学的和睦景象,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许久后,耳边才响起她的感叹“有些时候,晋殿下的懂事真叫人心疼。” “懂事或许是寄人篱下的缘故,毕竟晋儿这孩子不是慕容曜的亲生子,处事性格自然不同玉麒般那般张扬。” 我亦有我的看法,随心而感,不带任何偏见。 “并不是这个原因。相反,皇上对晋殿下的关爱远远超过对大皇子的。” 停了手中的忙活,朱小梅望着书案边认认真真教授玉麒写字的晋儿好一阵,才喃喃说到。 “湛江上的那场噩梦,不仅对阿姐是一场生死考验,对晋殿下而言,也是一场极彻底的心性洗礼。” 或许是话题来得太突兀,太触心,我手中茶杯一时没握稳,在裙子上抖撒出好大一片茶水渍。 我惊问“他当时那么小年纪,那些事他都记得?” “记得,且记得一清二楚。” 欣慰笑容间渐渐浮出了忧伤,朱小梅反复抿着唇积聚着勇气,待心能承受住过往的伤痛,这才开口说到个中曲折。 “自从阿姐在湛江出事后,我一直很担心晋殿下。也不怪阿姐,如今您记忆全失,自然不会知道这事对晋殿下的影响有多严重。晋殿下自从出生到四岁,一直被大历皇容舒玄软禁在掖庭中,过着没名没分,毫无自由的日子;阿姐从掖庭中将晋殿下救出时,他已患有失语症,不喜于人接触,心性自闭。也多亏了阿姐您衣不解带,日以继夜地治疗照顾,晋殿下的病情才慢慢得以康复,有了正常孩子的朝气和活力。” 顿了顿,朱小梅深吸口气,又说到 “可惜老天爷似乎不怎么待见这孩子好,你们母子刚刚重聚天伦没多久,阿姐便出了事。而经过湛江一役沉痛的打击,晋殿下又变成了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也变得极其懂事;这一年多来,他跟在皇上身边习武从文,从酷暑到寒冬,日日勤勉不坠;即便再苦再累,再痛再伤,晋殿下也从来不随意露一句抱怨,一声哭声,甚至是掉一滴眼泪。唯独今日,晋殿下重逢了阿姐你,他才有了点该属于孩子的任性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懂事的疼 我想你了。 忽回想起早间初遇这孩子时,他对我说的话,再配合到朱小梅的解析,我似乎懂了他这句话的分量。 又温暖又小心,害怕再失去的谨慎。 我道“不管当初我出于什么目的将晋儿带到北燕,可他终究是大历的太子,留在一个敌国皇帝身边养育,不是长久之计。” “阿姐是在担心皇上对晋殿下存有算计?” “人心莫测,即便当下没有,也不代表以后不会生出算计。慕容曜是北燕的天子,而晋儿是大历的储君,他们的身份间本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谁说他们之间的矛盾立场不可调和?” 朱小梅此时忽然恬笑浮起,缓缓探出手,覆在我手背上宽慰到“阿姐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调和剂。” “我?” “对,就是阿姐。一个是深爱你入魂,视你为天地的夫君,一个是敬爱你入骨,愿意为你变成坚强后盾的亲子;他们的爱虽出发点不同,却皆是为了同一个阿姐而生,不断在磨合着,接纳着本矛盾对立的彼此。” 说着,朱小梅朝我打上眼色,投向书案边那对相依相偎的兄弟“他们眼下的兄慈弟谦,不就是胜过千万流言的佐证吗?北燕和大历,或许将来,真会在他们兄弟二人手中开创新的格局;这不仅是皇上的期望,更是阿姐长久以来的夙愿。” 专注地看着他们兄弟俩的亲亲密密,我默了。 把心态真放到一个母亲的位置,我想天下没有任何一位母亲,愿意看到自己膝下子女手足相残。 何况,这两个孩子身上,还承载着两国运势未来的走向。 静夜深沉,而人心不净。 立在窗棂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带来的凉爽感,我与心中不安无声搏斗着。 我当下做的,究竟是对是错?正深陷于这样的纠结中时,我衣袖间传来轻微地拉扯。 迷惑地侧过头,却惊见晋儿立在我身旁,一双灵动的眼睛盛满了月华,把我的一举一动关注地极密切。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忽注意到自己的话音过大了些,我立马捂着嘴,低了几调地说到“是不是吵到你了?” 晋儿摇摇头,立马将一条披肩纱高高奉在我面前。 “夜凉。” 话虽简,可我的心一下子就被这孩子给融化了去;带着感激色,将他递来的披肩纱披在身上,然后探出手在他脑顶上给了一记同样温柔的摸头杀。 “晋儿真是个体贴又懂事的孩子。” 感动这东西似乎特别容易传染,晋儿望着望着我,那明亮亮的双眼中就掉出了珍珠般的泪子。 这等光景下,谁人见了不心疼?忍住眼中同样无由的酸涩,我微微躬下身,主动将这无声哭泣的孩子搂进了怀里安慰。 “这里没有其他人盯着,晋儿不需要继续做个懂事的小大人;想哭,想发泄,想撒娇,都可以的。若心里老是憋着闷,会生病的。” 话刚落,怀里的晋儿呜呜啊啊地发出声响,只是这声音越听越觉得憋屈,像只挨饿受冻许久的小猫似的孱弱。 倏地,我的眼迷了一大片。 我涩涩说到“傻孩子,别老憋着自己,拿出胆子放肆的哭吧;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 期待的嚎啕大哭未至,然此时晋儿人却微微挣脱了我的怀抱,昂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小声说到“麒儿睡着了,我怕吵醒他。” “傻孩子!” 泪点无端崩溃,我反将跟前的晋儿紧紧抱住,任那眼中咸湿之泪在脸上肆虐。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无比心安,把我和这孩子紧紧相连在一起。 默默地哭了小会儿,心放松了不少间,我蹲下身捂着他的小脸,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而这孩子,也异常温柔地抬起小手,把着袖口仔仔细细替我擦泪。 “母亲,为什么你这么久才回来找晋儿?” “因,因为我受了重伤,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走动;你看,母亲伤一好,不就赶回来看晋儿你和弟弟了吗?” 谈话触心间,幸亏我脑子不算迟钝,立马编了个还算像样的慌把这孩子给诓骗住。 “那母亲不会再离开了吗?晋儿天天都在盼着母亲回来,好想你。” “不会了,你和玉麒在哪儿,母亲便留在哪儿。” 心虚地笑了笑,我拇指摩挲他嫩嫩的小脸,说到“晋儿这么懂事乖巧,弟弟又那么活泼可爱,母亲怎么舍得你们?不走的。” “嗯。” 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可这孩子安稳的笑不过须臾,立马又被严肃代替上。 “母亲放心,晋儿会好好跟师父学好本事,绝不再让任何人再伤害母亲,包括父皇也不行。” 一瞬间感触到什么,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到“晋儿,在太邺这么长时间,你可曾想念你的父皇?” “我恨他!” 然他的斩钉截铁,却是这样的回答。 “母亲是晋儿最亲最亲的人,即便是父皇也不行!他用箭射杀母亲,一点都不手软,晋儿记得清清楚楚,我恨他!” “晋儿!” 一股懊悔从心中腾起,我连忙将这个被仇恨占据了心的孩子,再次紧紧搂进怀里,试图抚平那些被仇恨磨出的心棱。 “这是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还小,不该让这些负面的情绪左右了你的成长。我相信,晋儿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而出色的人,也能践诺你自己对我的承诺,保护好母亲;可母亲现下更希望看到的,是晋儿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而不是背负上一堆不该承受的懂事,日日活在战战兢兢中。懂吗?” 说着,我昂起头,一遍一遍地捧着他的小脸抚慰到“自再见到晋儿,母亲就没把你当做孩子看待,而是把你当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小男子汉看待;我说的话,你听得懂,而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母亲希望你所有的想法都是向着好的看,这才是真正的懂事。如果晋儿答应我,能忘记过去不好的记忆,那母亲也答应,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伸出小指,我用小孩子的心性,与晋儿约定上。 “好。” 片刻,脆生生应到我的晋儿,也伸出了小指,和我钩在了一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心间距离 屏风后,一直有道淡淡的人影。 等晋儿彻底在玉麒身边睡着,我小心翼翼地放下蚊帐,蹑手蹑脚地朝内殿外走去;而此时,那道久驻在屏风后影子也动了,转眼没了踪迹。 走到了刚刚影子所在的位置,秉着一股心知肚明,我招呼到躲在暗角背后的人。 “不是自诩光明磊落吗,怎么此时却是副小人畏畏缩缩的行迹?” 话出,四下里依旧静静无声,然不代表是我在疑神疑鬼乱发疯。 我厉了些声调提醒到“我心情不是时时这般好,这般有耐心,若你不想谈,以后就没机会再谈。你好好想清楚。” 说着,觉得浮闷的我,沉着口气朝天照殿外走;可没迈出两三步,背后突然有了风急涌动的迹象,没等我人回头张望,左手已经被人圈握挽留住。 “想清楚了,不想玩捉迷藏的游戏了?” 侧过头,视野里毫无悬疑地出现了慕容曜本尊,不过情急倒是比预计得浓厚了几分。 “刚我不是有意偷听你和晋儿说话,只是突然听到你对那孩子自称‘母亲’,高兴间,没克制住好奇心。” “好奇心?不见得吧,天子喜怒无常,本就疑心病重。” 酸了他一句,我目光微微朝下垂了些,见仍被慕容曜把控住的手,不觉间多了些凌厉。 “是不是所有男人一急了,就喜欢这样拉拉扯扯诉衷肠的方式救场?” 蓦地,慕容曜人跟被针扎了似的,立马松了手,窘迫表情中透着一股傻气,不住地在我面前东顾西盼着。 “我不喜欢这面对面,像傻子般的谈话方式,外面空气新鲜,也安静,谈起事来脑子也清醒。” 交代了下我的属意,也顾不上他当下如何作想,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天照殿。 走廊上,步距离便有宫灯照路,一圈一圈,一环一环地绕着天照殿四周,像是月色下荡漾开的粼粼波光;而我们俩,一直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他若靠得太近,我溜达的脚步就加快些,若他离得太远,我便停下来,观观檐上的宫灯,赏赏廊侧边的夜花。 渐渐地,他领悟到我节奏间的真谛,也变得配合起来。 摘了朵丁香,把玩在手中间,我把这一路无言的僵局给打破“你也挺有心机的,知道我不待见你,你就找两个孩子来打感情牌,好见机钻空子捞个好感。” “做事讲究方式方法,把两个孩子放在你身边,我是存有私心,但前提是得得到你的默许与认可才行。都说母子连心,我想世上没有哪个做母亲的,能抗拒孩子的天真无邪。刚你和晋儿在一起独处时,看得出,你并不抗拒孩子的示好。” “你抓人心思的本事很高明,我的确喜欢那两个孩子,但不代表我会因此而对你有什么改观。” 嗅着丁香地清香,我冷冷地说到“你还真有本事,居然能说动两个这么小的孩子替你做说客,可见你给人洗脑的功夫不是一般的了得。” “你怀疑我在利用孩子,歪曲事实?玉麒年纪小,是非能力尚有歪曲的可能,但晋儿呢,他可我们想象中还要聪敏,还要理智,他分得清什么是善恶黑白,什么是真情实意,什么是虚情假意;何况当年的事,晋儿也是一个见证人,你刚劝说他放下心头那些憎恨,难道只是为了走个过场才那样说的?要是这样,你也太对不起那孩子对你的思念。” 对人话虽说的平淡无澜,可在我听来,却是根根刺扎在心头,进而陷入一时无言以对的境地。 “对不起,我无意责备你什么,也知道要瓦解你心中的根深蒂固,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但是你心中既然存疑,那何为就不能放下成见,静心去辨一辨孰真孰假呢?我一个人,或许说得是一个存欺的故事,但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了解我们过去的人,他们口中也是这样的故事版本,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怀疑过曾给你编织过去的人,才是那个满口谎言的欺骗者?” “就因为存有辩证的心,所以我才会甘冒风险来太邺。” 徒手将丁香团在手心,让这股醒脑的清香发挥到极致。 我道“我并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子。对,为我编织过去记忆的人,确实存有许许多多令人怀疑的地方,因为他们有他们的所图,所以我的过去在他们口中拼凑地并不完整,也不尽然真实;而反过来想,正因为人心是自私的,对我而言他们的利用在我心知肚明的情况变成了种光明正大,他们希望从我身上得到回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并未负我半分,这样太过纯粹干净的感情放在一个天子身上,是不是显得太过完美无瑕,粉饰过度?慕容曜,不管你在我面前指天发誓多少回,我仍不敢相信你没存有半点私心,半分算计。” 莹莹宫灯下,慕容曜此时的表情格外复杂,仿佛是被我言语无形刮去了一层皮肉,痛不成痛,恼不成恼。 “是啊,人要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另一个人,这心间距离,比隔着千山万水还远。我真不甘心啊,曾经用了多少力气,经历多少波折才靠在一起的心,如今因为一个物是人非,而打回了原形。” 忽然间,他脸上腾起股倦色,人无力地坐在栏杆上,像散了架般,满身都是颓丧的气息。 “我们不容易的。遥想当初在大历做质子,你未嫁我未娶时,明明动了心却无奈于命运的安排,我们各自走上了不同人生,你接受父母之命成了容舒玄的妻子,而我背负起家国责任走向了争权夺利的帝王路;一别数年,正觉人生漫漫无期时,你因家变投靠了你外祖父家,带着满心算计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俩一边算一边缅怀着过去种种,索性初心未泯,我和你经过重重考验,终于战胜了所有得失计较,克服了所有矛盾对立,携手并肩许下白头不负;可偏偏老天要多生枝节,把我们过往所有的努力和信任都付之一炬。淳元,我真的好累,一路跌跌撞撞走来,忍,怨,恨,疯,迷,通通饱尝了个遍,我不想再重头再来了,不想,给我一条捷径走好不好。” 苦涩的笑在他面肌上不断跳跃着,而晶莹的泪却在这迷惘中,顺着眼角滑出了熬得通红的眼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突来荒唐 他的情惑之感触心不假,但当下我能向他表露什么? 什么都不敢。 “这不该是你该有此时的样子。” 背过身,不敢多看他的伤心,我紧张地望着天边那半满的月亮,气息时紧时松。 “万事本难,世上有什么捷径可走?捷径,不过是当看着那些比你站得高,望得远的人,心生艳羡间的一种自我安慰,觉得别人比你走的轻松,做的省力;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大胆寻求所谓的‘捷径’时,经历什么样披荆斩棘的苦罢了。没有人活得轻松。” 又呆呆地看了月亮一会儿,我喃喃说到“又不知不觉过了一天,时间真的不多了。慕容曜,你若真想向我证明什么,就得拿出你该有的担当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老是一副要死不活,自怨自艾地样子。” “为什么时间不多?你有决定了嚒?!” 许久后的许久,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声探问,涩涩的,怯怯的。 “没有,只是一时突发奇想,想快刀斩乱麻,得个结果。” 收止住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我转而问到他“前日你在长春楼曾对我说,曾有人给你跳过那折腰曲,那个人是我?” “怨我当时认错了人?只怪我当时还不够细心,明明已经能确定的事,但却在关键时候做了错误的判断。” “不是不够细心,你自己也说了,你记忆中仍保持惊艳的人,是过往的李淳元,而不是现在的我。且不论过去如何,但有一点无法否认,人都是会变的,不会永远是别人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可人再怎么变,你还是李淳元,我还是慕容曜;我们之间,只是因为一场生离死别而变得陌生,没有机会去了解对方在这段分别时光中,是如何成长的。” 双手捂着脸,慕容曜狠狠地搓了几把,洗去了心污,和当头月般露出了郎朗笑意。 他亦和我一般,对着那轮不满的月亮,回忆到“都说回忆是没有力量的,可若没有从前那些刻骨铭心,我也不会撑到今时今日。记得当年刚收到文帝放行的旨意,正赶上你和严春子大师共谱出《折腰曲》;你兴冲冲地来质子府找我,分享你这半年的心血成果,可呆头呆脑的我却选择那时向你公布我返回北燕的消息。本是一桩美谈,却无形变成了个悲剧;为了这事,你躲在太傅府好几天不肯见我一面,真怕我肠子都悔青了。” “想必最后我还是见了你的。既然你记得那般清楚,不妨同我说说里面的曲折,看我能信几分。” 这个故事似有魔力,我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同他深究起来。 “我要回北燕争夺皇位,你来找我,明为送行实则断念。仍记得那晚,也是像今天般夜静风宁,云淡月明,我约你在梨花亭见面,本想借机一展心迹,可一见到闷闷不乐,满口责怪的你,我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你后来气消了对我说,你用折腰曲编了一出舞,要跳给我看,就当做赠别的礼物。我用你送我的玉箫,吹奏着那曲练习了不下百遍的折腰曲,为你助舞;虽是满含相思意的曲子,虽是眷眷挽留的舞蹈,可我知道,这一曲一舞过后,我们将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一瞬间,脑子中似有万道天雷落下,将我人劈得神魂摇摆! “你,你说,当时是你为我吹奏的折腰曲?” “如果你想听一听,我也不介意在你面前再献丑一回。” 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了句,慕容曜继续说到“忽然觉得,这首《折腰曲》就是你我间的定情曲。当年在会阳,你借林思安之手向容舒玄献折腰曲试探,不想阴差阳错间,竟因此事促成了我们间的一段好姻缘。” 轰的一声,脑子里有什么炸开般,我人顿时跟垮了的泥塑般,神魂尽失地软坐在地上。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 心中无数反问朝自己发难,然浑浑噩噩间,却丝毫得不出一个答案来。 “淳元,你怎么了?!说话呀!” 我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俨然是把慕容曜给吓住了,急上前圈抱住我,嘴里如开了泄洪闸似的问个不停。 “我不该来,不该来的!” “什么不该来?你说清楚点,别自己憋着让我一个人瞎琢磨,你说话啊!” “你走开!” 当时真的是疯魔附体,全无理智可言的我,一把狠推开慕容曜。 狼狈撞在栏杆上,慕容曜一边撑起身,一边紧盯着我的反应,片刻,他惊慌中也有了做疑色。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从前关于折腰曲的事?” “没,没有!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矢口否认虽坚决,让撺掇起慕容曜的疑心,就是那么容易打消的事情。 “你不肯说?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你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年多,忽然来太邺找我,其实根本不是奉了谁的命令来刺杀我,是为了印证你心中那个牵挂不下,却又总记不起的人是不是我,对不对?!对不对!!”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别说了,你别说了!!!” 拼命地捂着耳朵,不听,不理,然此时我的心却无处躲藏,似被一群恶狼追咬着。 “我必须说,我必须争,你不可以对我如此不公平!!” 发难似的朝我扑来,他强行将我捂着双耳的手拽下来,一把狠地把我抱进怀中。 他厉声铿锵地说到“宋家,根本不是我们间的阻碍!当初是你要我好好活着,给我虎符同宋衍争天下,我听你的;是你要我忍,不要一而再再三去上京犯险,好好在衢州等你回来,我听你的;是你要我照顾好晋儿,不要把我和容舒玄的恩怨牵扯到下一代,我也听你的;只要是你顾忌的,你为难的,你不愿的,我都听你的,哪怕是现在你叫我舍下满身荣华,放弃继续与宋家争夺北燕天下,我也二话不说随你走!但唯独,唯独一点不行,你不能不承认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我慕容曜!!绝对不行!” “没可能的!” 我死命地挣扎他怀里,拼命地吼到“我不想做李淳元,我更不想梦里那个日思夜想牵挂着的人是什么北燕的皇帝,什么肩负江山社稷的靖德帝,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怒极力如海,我猛推开慕容曜的桎梏,爬起身,落荒而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以暴制暴 心如汪洋中的孤岛,没有半分可期的依靠,也不知是非的风忽然从哪个方向突然吹来。 “跟我走。” 人还脑昏昏思沉沉地趴在书案上,忽然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箍在我手腕子上,瞬间将我人从座椅上拽了起来。 惊散神聚,我眼中出现的却是个一脸冷板的不速客。 荣贞世子,盛玉童。 被他强拉着行了几步,忽生了后怕的我,立马闹倔地把脚步收刹住,试图挣脱。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松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客气?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你这脑袋不是空了,没了记忆?行,我给你装点记忆填补填补。” “疯子!” 拼命地挣扎着,让我那点力气对荣贞世子而言,俨然是猫儿挠痒不痛不痒的。 “慕容曜,慕容曜你管不管的,慕容曜!!” “少乱嚷嚷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此时阿曜根本不在天照殿。” “你,你这是先斩后奏,背着他处置我不成?手段够脏的!” 惊极间,我能想到的也就能是这些,骂骂咧咧地喝斥着荣贞世子,试图让他有所收敛。 我当时也低估了他的脾气,见我没收止闹劲的意思,抬起手钻子,狠一记在我脑门赏了个爆栗子。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混蛋东西!!松开!!” “混蛋跟你说事,老实点!” 扬起手,一股作势毫无怜香惜玉,荣贞世子虎着脸威胁上我“今儿个说什么,我都得替治一治这不长记性的毛病,阿曜他舍不得下重手,我可舍得。走!” 话毕,荣贞世子就强拉着我出了天照殿。 一路我俩吵吵嚷嚷,掐架不断,奇怪地是,竟无人一人敢管。 把我强塞进马车,荣贞世子也跟着进来,将出口挡住;我冲一次,他推我一次,反复十几次后,我折腾得筋疲力尽,他阻拦地满头大汗。 被推摔在地的我吃力地爬起身,可此时马车已经动起来,我心头那股憋火越发烧得旺。 “我今天是得罪了哪方神仙,竟派你这蛮不讲理的来折磨我!慕容曜自己也说了,这是我和他间的恩怨,你横插什么多事的手?” “我生得贱,喜欢多管闲事行了吧!坐好了,别叽叽歪歪地吵个不停;若真把惹毛了我,信不信我用泥封了你的八哥嘴,狠揍你一顿?你这德性也就那傻小子受得了,把你当个宝!” 说着,荣贞世子朝我亮出榔头大的拳头,摆出了副说得出做得到的威慑状,然后人气鼓鼓地坐在了马车前端软垫上。 见我识相地收敛了声,荣贞世子拳头一松,转而抄着手背把自己额头上的大汗抹了抹,又不停扯着衣领子纳凉散闷。 他冷嘲热讽上“都说人吃一堑长一智,你出去晃荡了一圈回来,本事没见长进多少,从前的坏毛病倒是养刁钻不少。臭丫头我告诉你,祸害别人前先多多审视下自己,看看自己的立场站得住理不!” “立场?嗬。” 吵架拌嘴的缺德,就在于为争一时长短,专抓别人短戳。 我反讽到“我即使是来祸害慕容曜的,那也是光明正大地冲着他来的,不像有些人,满口什么兄弟情义说得热乎,其实心里藏得都是些龌龊不堪的东西。你不就是觉得我出现的不是时候,噢不,你根本不希望我回来找慕容曜,最好消失得彻彻底底,这样,你就如愿以偿地陪在他身边,一偿自己不敢为人道的爱慕。” “真够毒嘴巴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条疯狗,见人就咬。” 我立马火冒三丈高“你骂谁呢?自己做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还不许别人说了?!盛玉童,做人可不能这般双标,只许自己高兴,不许别人快活!” “你爱跟谁去嚼舌根,就尽管去,嘴巴长在你身上,我可没那本事堵!我嘴上不表露,但不代表心不坦诚,喜欢就是喜欢,而我这人从来不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若哪天阿曜那小子真被你怂恿动了,跑来问我真假,我保证,我的回答是让所以人都尴尬的。” 话如力透纸背,我当场落了个窘,应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老话。 他哼哼一笑,又道“澹台无垢那小子,可真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为了昔日旧怨,竟然连这些不入流的歪心思都用起来了。可惜啊,你们算来算去,还是把我盛玉童算得太好欺负,我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澹台无垢?!” 斗嘴斗出个意外,惊心间,我反应不觉地便过了头些。 “他没告诉过你?也难怪,你被天欲宫雕琢得再精致,也终究不过是澹台无垢对北燕发起报复的一颗棋子而已。想知道你家公子的来历吗?” 蔑蔑一笑,太好奇的我根本提不起拂逆的劲儿来,只能乖乖本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地竖直了耳朵。 “自你失踪后的这段期间,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碰面了吧?两个月前在甘霖郡,那小子故意用你来试探我,我就多了个心眼,暗中派人摸了摸澹台无垢这些在西疆的底;他藏着这滩水可不浅啊。” 审视我的反应多时,荣贞世子收止了面上蔑笑,口吻严肃地说到 “现下天欲宫宫主,江湖中人人敬畏的‘解忧郎’,其真实来历,乃我北燕文博侯澹台明忠大人的独子;其胞姐你应该有所耳闻,她就是阿曜已故的原配发妻庄惠皇后,澹台静慧。澹台无垢因出生时瞳带异象,被澹台氏视为不详,自幼放逐青山圈禁;后来因占天阁钦天监林紫绪一句占卜星言而牵连,成了祸国乱世的灾星妖孽,澹台家为表忠心间,不得已对澹台无垢痛下杀手。后因我的缘故,澹台无垢被家师玉散真人所救,他辗转流落在西疆多年,想不到竟摇身一变成了天欲宫的主人。而他与北燕的积怨,由此结下。” 经过荣贞世子补充,公子的过往,与当初他同我讲述的完全吻合! 而此时,荣贞世子又有些懊悔不已地说到“看来当年林紫绪的星言,先皇的顾忌,并不是目无道理的;谁能想到,他竟是现下风头正盛,并手握实权的后周大宰相?!他不负当初那句星言所定间,而我年幼时的一时心软,倒为北燕埋下了无穷祸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出奇制心 五根手指,依次有序地点在膝盖间,反复如此,交织着荣贞世子此时心中的猜想。 “天欲宫在北燕和大历各地,遍布耳目,我猜想,澹台无垢早在你出逃上京时,甚至更早,就盘算着把你收入麾下,打磨成一颗对付北燕的绝佳棋子。你在湛江出事后,应该是那小子出了奇招将你从阎王爷手中夺过来,并一直悉心培养在西疆千名山,对不对?” “对不对,你根本不需要问我什么,世子心中不是早有断论?此时向我发难,不就是为了抱着一探我真实心境而设的话套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你也说了,我只是天欲宫对付北燕的一颗而已;一颗打磨的上好棋子,是不会有多余心思的。” 有人能慧眼拨迷雾,识得真山之巍峨,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故作小人驳他明智呢? 我本不重要,也从来没想过把自己放到这攸关天下走向的位置上,根本不想。 “可惜啊,李淳元就是李淳元,不管她的记忆丢没丢,她依旧是一个叫人无法随意掌控拿捏的棋子。” “我没听错吧,荣贞世子,刚才你还对我诸多不满,嫌这嫌那的不好,此时怎么突然一改前态,夸奖起我人来?” “人有缺点,自然也有优点,优缺并存,不是才应了‘人无完人’?我对你的脾气是有不满之处,但一码归一码,我相信我认识的李淳元,并不是毫无主见的。” 月眉微微一扬,碰上他那副信心十足的表情,我开始静心应对起这场生出趣味的谈话。 “世子似乎从我身上挖掘出什么高见?愿闻其详。” “错。” 他抬手一否决,把眉眼间的笑酿得不张扬,不狂傲,恰如其分的应景。 “答案一直握在你手,而我不过是个关心局势走向的旁观者,所以我根本没有什么高见,而是一肚子疑惑下衍生的不准猜测。” “不准到什么程度?” 他道“我把不准,被天欲宫抹去一干过去的李淳元,究竟对北燕当下局势,对阿曜本人会不会构成威胁。” 左右摇摇头,松了松颈脖间的僵硬,荣贞世子继续把未尽的话续上 “群英宴上,你有足够的机会取阿曜性命,而偏偏在那一锤定音的关键,你却把刀尖变成了刀柄,刺在了阿曜的要害;从这一点上判断,你还没有被天欲宫洗脑到绝心冷情的地步;但同样,你以李淳元身份再次闯入阿曜的生活,他是一如既往地对你敞开心扉,不设半点防备。若你真想杀他,毁了他,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错了,我并不是以李淳元的身份闯入这个乱局中。”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得不替阿曜防着你。” 言间,荣贞世子眼中有了精睿之色。 他道“你若真恢复成往昔的李淳元,那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瞎操心;因为真真正正的李淳元,是肯心甘情愿替阿曜挡下那一支夺命箭的傻子,她现在仍丢失在湛江之中。你人回来了,可心却没有真正的回来。” 愣了愣,我似乎领会他的用意,问到“那你想替他做什么?” “自然是带你去看看他真心留下的痕迹,让你往后再也动不起天欲宫曾给你灌输的杀意。敢不敢去?” 倏地,马车厢内陷入了死寂,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无半句交谈。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抗拒着,也好奇着。 马车出了太邺城,一路向南,马不停蹄地朝那片人迹罕至的苍翠山林奔去。 约过了半个时辰,当山路的崎岖变得难以前行时,荣贞世子带着我下了马车。 环顾四周后,我狐疑满怀地问到他“这是哪里?” “金泉谷。” 淡淡地应了声,他向随侍交待了句,又同我说到“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要走一段山路,马车进不去,只能徒步前往。” 话毕,荣贞世子就迈开步子,在前头替我开道。 高高低低地走在崎岖的山道上,轻踏着地上细碎斑驳的阳光,忐忑的心,渐渐在这山谷中寻到了一分宁静。 蜿蜒的山道溪涧中,清澈见底的溪水潺潺流动,冲击在形状大小不一的山石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恍如一首清新自然的天籁之曲;各色不知名的野芳,竞相开放在四壁陡崖上,四下轻轻浮动游走的山风混合着花草芬芳的气味,一点点浸入鼻息,醉人心房。 景为心生,原来是这个道理。 被灿灿阳光洗得透蓝的天幕,在夹道的悬崖峭壁中越收越窄;几经迂回,最后竟无路可行,而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石窟。 “到了。” 荣贞世子提醒间,径直先跳下陡坡,又回过头朝我探出手。 “小心点,跳下来时别歪着脚。” 似乎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的好意,宁心静气的我亦配合着,伸出了手,安全无恙地下了陡坡。 站稳了脚,我朝那黑漆漆的石窟中张望了几眼,不解地问到“里面有什么?你既然带我来寻慕容曜的真心痕迹,那这谜底也是时候该揭开了。” “自己有眼睛自己看吧,小爷我怕说多了,会被认为误导你的判断。” 说着,荣贞世子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后便钻进了石窟中。 跟在他身后,在幽暗中前行不过十几步,眼前之景渐渐开阔起来,犹如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暗色山腹中,遥望去不下一里之广,身边山壁上随处可见高低耸立的云母、玄武石错综在一处,交杂成怪异嶙峋之奇异。 又前行了几步,一根四五个成人环抱不下的石柱出现在眼前,石柱上开凿了条石阶,绕着石柱盘旋而上至达穹顶。 “在这儿等着。” 叮嘱了我一句,此时举着火折子的荣贞世子便从容登上石阶,沿着盘旋而上的阶梯,将旁边悬吊在空中的油灯一一点亮;随着一盏又一盏的油灯被点亮,渐渐汇聚的光亮将石窟中的黑暗驱散,那些隐藏在暗色下玄机也如水落石出般,展现在我眼前。 “这,这些——” 当时,只觉得有一双双眼睛活了过来般,将我整个人紧紧包围住,盯得我心发虚,脑发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真心痕迹 目及之处,山壁上一个个或笑,或怒,或呆,或痴,或惊,或静的女子,被世间七彩之色勾勒出形态各异的表情;不下百副的彩绘画皆记录着同一个女子,混杂着她喜怒哀愁铺天盖地向我袭来,这感觉,比当初见了天颜神卷册中的李淳元还要多上震撼三分。 了解的自我,和他人知晓的自己,无声间,在这石窟彩绘画中衍生出了惊心动魄的奇迹,吻合在了一起。 “不可思议吧?” 不知什么时候荣贞世子返回到我身边,轻探着我当下的心态间,眼中动容亦是如潮水起起落落。 好半天,我才结结巴巴地问到“这,这些,都,都是出自慕容曜的手笔?!” “世上还有谁比那傻小子,把你李淳元记得如此刻骨铭心?!” 挨着一方低低的玄武岩落座了下来,荣贞世子环顾着四下里的壁画,不由地感慨上。 “我悄悄替阿曜那小子给这里起了个名字,叫‘思妻窟’,不知道做为当事人的你,听了这个名字后是否觉得贴切?人啊,放于广阔天地之中,存在感就过于渺小,可奇怪的是,偏偏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就诞生于这样不起眼的渺小之中。” “真心的痕迹——” 喃喃念叨着荣贞世子先前为我设下的悬念字眼,心中懂了一些,触动了一些,又迷惑了一些。 他此时接上话“是啊,这里都是真心的痕迹。都说感情这东西从来没有实质形态,可换一个角度看,它其实是借着其他载体进行具现化,不懂它的人总觉得是痴,是傻,是苦,懂它的人却觉得是喜,是乐,是甜。百味人生,甘苦自知。” 沉默的死寂复来,压在我们各自的心中许久,然当再次被荣贞世子的话刺破时,是洗礼心的暴风雨。 他道“其实我个人倾向于,这里,其实就是阿曜的内心世界,与他息息相关的一切一切,都是围绕着你而生的。” “他,他为什么不自己带我来这里?” 终于,裂开缝隙的心间逸散出了股鬼魅的较真,让我问出了个有些可笑的问题;而荣贞世子的回答,醍醐灌顶感十足。 “真正用心爱一个人,是不会把自己为对方所做的事,当做一种索取回报的手段。” 盯着我渐渐僵硬的表情,荣贞世子拱曲上一条腿,双臂紧紧将其环绕着,并用膝盖顶着自己垂下的脑袋。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死对一个人而言是种解脱,可对活着的人,尤其是那些执迷太深的人,却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你也永远体会不到,旁人要将一个万念俱灰之人从绝望中拯救出来,是多么困难费力的事。” “自湛江一别,你无声无息消失了一年多,其实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魂归离恨天,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茫茫如海的世上;可偏偏,阿曜不信。你出事后,你根本想象不到当时的阿曜颓丧到什么样的地步,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不言不语,不哭不闹的自闭状态,对任何人任何事,完全丧失了兴趣,在旁人眼里活脱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每日只知躲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窟中,不眠不休地画你,画他心中的魔障。” “你别说了。” 人一接触到真实的东西,一开始往往不是敞开心怀接纳,相反,是选择逃避。 我当下混乱的心思中,就生出了这样畏畏缩缩的念头。 “不过捻了点他昔日的苦给你尝,就受不了了?你不想听,我偏要说!” 那头的斩钉截铁,不容拂逆的口吻,害怕到让我堵上了双耳。 我知道争不过这个人,但还是太小看了荣贞世子的倔性子。他撑起身疾步走到我跟前,两只手向铁钳子般,霸道地卸了我的自我防护。 “知道阿曜为什么要废寝忘食地在这石窟中画你吗?因为他太惧怕时间,怕因你的离开进而被时间有机可乘,渐渐模糊掉你在他心中的样子,忘了你,所以他才不断地强迫自己画下去,画尽他此时能记得关于你的所有瞬间!等他承认你不再回来的事实,等他脑子在找不出半点关于你的痕迹,等他卸下肩上背负的重担,阿曜便会舍去这漫漫余生,同下九泉寻你而去!这就是他,不管你李淳元是生是死,皆被你手掌心捏得死死的他!” 他的话,如急浪一波又波地朝我狠打来,再三招架抵御下,终是防不住他的攻心之锐,我人像踢掉了骨头软坐在地上。 而心,似乎被什么炙热的东西安下烙印,软弱的泪一下子奔溃而出。 荣贞世子狠拽拖了我一把,道“起来争啊,起来继续辩啊,你不是说阿曜对不起你,负了你,拿出你的理直气壮反驳我啊!若此番你是寻找旧忆而来,那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你别老把自己的不清不楚太自以为是,你那些所谓的恨,所谓的怨,在我看来,不过是经别人挑唆后的鸡毛蒜皮,跟阿曜所受过的苦和煎熬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一丝一点关于他的过去,我都想不起来!” 撕心裂肺地吼了句,心被揉得七零八碎的我,软在地上单手掩面而哭。 “过去算什么?枉你聪明一世,却总糊涂一时!李淳元,求求你清醒清醒吧,真真实实存在的人,不是过去,也不是将来,而是现在;你需要接受的是现实,是阿曜他真真切切爱你的现实!” 他厉声斥责过后,石窟中许久回荡着的,是我的泣不成声;而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这场激烈的争执过后,留给我们的只是满身疲惫。 因为不管是我的犹豫,还是他的坚决,皆因同一个人,生出了妥协的软弱。 “惜福吧李淳元,不是所有人都有如你这般的好运气,遇上一个为你赴汤蹈火,倾其所有的人。” 缓缓松开我紧箍多时的手腕,荣贞世子在这幽静的石窟中,不断地调整着自己不匀的气息;直至,他重新积攒出勇气,温柔抚上我低垂的脑顶。 “我盛玉童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而于阿曜这个人,也只有你李淳元,才让我放手得心甘情愿。人生苦短,为什么要执着于悲剧,而不是一个皆大欢喜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乱套的局 来时喧嚣,回时寂静,谁能料到这一来一回间,心境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仓促中,只剩一颗满是忐忑的心在不安中煎熬,不知如何面对将来的前路,将来的人。 不知不觉中,马车的行进速度越来缓,越来越慢,最后竟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而马车厢隔绝着的外面世界,喧闹嘈杂声越来越大。 “世,世子。” 怪异的喧嚣正在滋生怪异的气氛,此时前方的马车帘幕被撂开半边,驱车的随侍也是一脸战战兢兢地唤上闭目养神的荣贞世子。 “天塌了,还是仇家找上门?赶车赶的好好的,谁叫你停下来的。” “世子恕罪,小的无用。入城门处有大批羽林卫盘查,小人嘴笨,解说无用间,他们说非得请世子爷露一露脸才肯放行;不然——” “不然怎么样?不下车,难不成想把本世子生吞了不成。” 荣贞世子的声音猛得转陡,其不悦,立马压得那随侍紧张地垂下脑袋,不敢再接下去。 豁然睁开眼,荣贞世子径直扫上我,把话起得意味深长“就借了一上午的光景,那小子便如此沉不住气,居然还派出大批羽林军满大街的找人;真忘了太邺是谁在当家做主,闹这么大动静,也真不怕成王叔他老人家多心了去。嗬,够荒唐的。” “你在跟我说话?” 听出了话里的弯酸滋味,不敢贸然对号入座间,我小心翼翼地反问上荣贞世子。 “我自言自语行了吧。你们俩都是一个德行,巴掌大点的事情,非要闹出三六九出枝节来,叫旁人跟着闹心。” 说着,荣贞世子躬着背起了身,交代我“在马车内呆着,好好想你自己的事儿,我下去把那些烦人的羽林卫修理修理。” 话毕,人就麻利地钻出了马车。 只听见外面忽起惊声“真是荣贞世子!末将甄柯,参见世子爷;事出突然,末将也是为保谨慎起见,无心冲撞世子爷的贵撵。” 撩开右侧的帘布,马车边已经跪了大片白羽精盔的将士,想必他们就是荣贞世子口中的羽林卫,慕容曜的近身护卫队了。 荣贞世子此时说到“甄大人左一个事出突然,右一个无心,句句占理间,倒好像成了本世子的不是了。依照甄大人的意思,干脆以后本世子亲自露脸赶车得了,省得被您怀疑来怀疑去的。” “世子爷息怒!末将,末将百口莫辩!” 真话,反话自然一听便知,不过荣贞世子较起真来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这些羽林卫除了在其跟前跪叩地端端正正外,压根儿不敢多漏不是一字。 “行了,少跟我来些马后炮,大庭广众的,你们不嫌丢人,本世子还嫌丢人。起来。” “谢世子爷海涵宽洪。” 一众将士再次行赔罪礼后,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此时荣贞世子又同领头的甄柯说到 “迅速传我的话,让你手底下的兄弟不用再满城找了。为了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大肆惊扰太邺城中百姓,成何体统。” 荣贞世子说得轻描淡写,可此时甄柯大大的为难写在脸上。 “可,可是世子爷,此番搜城不仅是皇上亲下的谕旨,甚至眼下皇上也带着人,在东坊区挨家挨户的排查。这,这事,末将真做不了主!” “你有本事做主吗?我是要你服从,少跟我啰嗦废话。” 没客气地训了句,满面不悦的荣贞世子给这些愣头子漏了个底。 “本世子说不用找了,就是不用找了;皇上要寻的人,眼下就在本世子的马车中休息着。我正准备带着人去觐见皇上,余下的,不用我多废话什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知道!末将愿为马前卒一回,亲自护送世子的马车前往皇上所在之处。快列队退避,让道!” “倒是让你的马屁拍在了一回点子上。” 不咸不淡地评论了句,荣贞世子便再次登上了马车,返回了马车厢。 或许是见我依旧流连窗外肃然的景象,荣贞世子清了清嗓子,同我叙起了话。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不过是些小场面,对于阿曜那小子过去的疯劲儿,只是毛毛雨而已。” 从恍惚中收回神,品了许久,我才应到他的话“那如此看来,我并不是个受待见的人,只会惹动事端。” “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 笑不期而至,然他面上彰显的意味,却不见多大嘲弄。 他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以前你依仗着你外祖父,你宋家的卓越功勋,被北燕所接纳包容,那是时局所致;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宋家成为了窃国贼,为我血战卫国的众将士所不齿,你想名正言顺地留在阿曜身边,往后这条路怕是无比艰辛。” “你觉得我此番回来,是为了争一争这北燕的后位?” 话间,自嘲之笑更迭在面,我不住地摇摇头“多虑了,我已经后悔自己选了条艰辛之路,就不会再傻到雪上加霜。再者,现下的我根本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多余时间去计较这些身外的虚名。做得了做不了李淳元,我心里依然矛盾不解着。” “怎么,言下之意,你还想长翅膀往外飞,连北燕皇后之位都留不住你的心?” 食指不断地摩挲着下唇窝,荣贞世子一边打量着我的反应,一边说到“虽然你的情况情有可原,但我劝你别把自己的心放得太野,及早做好收心准备;你如今是个有丈夫,有儿子的妇道人家,不思如何让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圆满,整天想着跟着大老爷们弄出个什么惊天动地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怎么字字句句间,都像是在挽留我?!” 我心浑但耳不聋,自然听得出这心口不一的荣贞世子,此时讲得是什么道。 “不喜欢你?我明确在你面前表过态吗?现在的你,只是让人不满意而已,我熟识的李淳元,从前可是个锋芒出众的女子,没你这么小家子气。” “那就先感谢世子的这番谬赞了。或许这一辈子,我都变不回你熟悉的那个李淳元了。” 他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能定住心,那所谓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毕竟从前我是站你和阿曜这边,此时故人重逢,我的态度依然是劝和不劝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谁牵着谁 有时候,我忽然希望自己瞎了,这样的话,便什么都看不见。 立在街头,当看着满头大汗,焦色如土的慕容曜疾走出那间教坊,一瞬间,他的心灵感应似乎特别敏锐,隔着人来人往,慕容曜的目光就精准将我锁定住。 而我看到的,是他松了一口后复来的脆弱,郁郁沉沉的。 来这里之前,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慕容曜发难的心理准备,然他撇下身后的羽林卫独自走了过来,沉默寡言地盯看了我多时,转而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荣贞世子身上。 “你带她出来,怎么不事先支会我一声?” 荣贞世子沉住淡淡的笑意,说到“显而易见,要是真同你商量着,那我就没办法把她带出行宫。别想着同我怎么撒气,反正人我已经完璧归赵地给你送回来,毫发无损间,并让搜城的甄柯收队羽林卫,余下的事,估计也不怎么让你操心了。” “所以说今上午的事儿,其实是你和成王叔暗中设计好的,成王叔牵制我的注意,你悄悄从天照殿带走她?!” “借成王叔之手牵制你不假,但王叔他事先并不知情,整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闻得到一股火药味,然看荣贞世子的反应,似乎是铁了心和慕容曜抬杠。 他瞅着我,冷冷对慕容曜说到“小子,没有人捧场的独角戏唱久了,那就太凉心了;你老是一味纵容庇护着她,她什么时候才能清醒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怕开口尴尬的事,没关系,我统统替你说。” “不需要。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哪怕是你,也不行。” “哼,你这话,算不算狗咬吕洞宾?!” “我再重申一次,只要有人敢拿她挑事,我绝不姑息。” “好了,能不能消停点!” 正见要擦枪走火时,终于憋不住的我,开口喝斥到两人闹心的对话。 我脑袋发胀地说到“你们要是对彼此有什么不满,请找个我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切磋过招,别老是把我跟夹心肉似的挤在是非中间,我不是你们的裁判,只求二位高抬贵手,给我点安静空间好好腾一腾脑子!” 话毕,浑了心的我也不管东南西北,随意抓住一个方向,就快步混入人群之中,想尽快把自己给遮掩起来;只可惜,麻烦在后尾大不掉,刚没喘息两口气,有人已经冲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你去哪儿?” “我能去哪儿?脖子上套了锁链,就是我有八条腿,十对翅膀也飞不出你的手心,满意了吗?” 当着慕容曜的面横了一通,我手狠狠一甩,又继续向前走;而他亦不敢多言什么,像个忠心的小跟班似的,紧紧跟在我身后。 穿巷走街,太邺城中的繁华热闹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反而渐渐生出了一种孤独感,让我的绕绕逛逛变得漫无目的。 小半个时辰后,兜兜转转的我竟神奇地来到了长春楼所在的街区。 对比记忆中人来客往,热闹非凡的长春楼,此时满地残垣断壁,焦土遍布的景象,像一根根针落扎在心头,莫名地触目惊心。 “你干的好事?” 此情此景下,我倏来的发难便朝慕容曜甩去。 他先是愣了愣,面对着烧成废墟的长春楼,渐渐地把自己的小心翼翼沉淀在了四下的喧嚣之中。 “心里真是犯堵得很,好像现下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都会不自觉地把我列入嫌疑之中。” 也知道自己的口气过于武断,悄悄地压制了下,我说到“我承认之前诸多事上,或多或少因我个人而导致判断有失偏颇,但长春楼当初保举我献舞群英宴,又闹出了刺客事件,即便现下是个局外人在你面前质问此事,也不免怀疑是你为泄心愤下间而制造的杰作。” “若我说长春楼现在这个样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信还是不信?” 这样的反试探抛来,混合着空气中仍未消尽的焦味,对我的感官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半响,我耐着心说到“理由呢?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总该有说服人的理由在手。” “理由很简单,也不难猜,只是你的思维方式在潜意识里包庇着真凶。你想想看,这里是天欲宫在太邺城的一个据点,而此番你行刺我的计划又落空,为了防止我追查,天欲宫该如何湮灭自己的恶迹斑斑,悄无声息地掩藏踪迹?我想,对方要斩断线索,没有什么比一把火烧了这藏污纳垢之地来得彻底。” 倏地,我双眼像是开了光似的,溢满了后知后觉的惊。 的确,我刚才的质问与怀疑是冤枉了慕容曜,把看事的角度稍稍一变,就会理解这说法中的顺理成章 以天欲宫的行事作风,要湮灭证据,烧掉一个小小的长春楼据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样的据点对于天欲宫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就是再烧一百个公子也不会心疼半分。 而借此事,我心中又生出了另一个担忧,遂问到慕容曜“群英宴上的刺客,你们抓住了?” “没有,一个活口都没剩。” 一个活口都没剩?! 正当刺骨的惊在全身蔓延开,慕容曜又为打上一剂定心针“你大可以放心,那个在群英宴上援助你的女刺客,在同伴的拼死保护下,成功从柳飞手中逃脱;而其余刺客,全部在被擒下的时候,当场服毒自尽,没给我们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盘问他们的来历。” “听你意思间,我不该怪你什么,反而该感谢你对她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心中忐忑消止,然不自觉间又生出了挑事的姿态。 而反观在慕容曜的眼里,他的态度似乎异常坚决“没必要,只希望你那位看中朋友经此一役,能够知轻重,别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希望她把自己的性命看重些,也自私些,别意气用事地再跑来自投罗网;若再来犯,到时候我可不会再让她逃得像上回那般轻松,得让她吃点苦头教训才是。” “你别妄想了,她不会来救我的。” “是吗?” 慕容曜的反问略高扬了些,合着他那灿灿的笑容,显得刺心了些。 别人会不会我不清楚,但是小光那丫头一旦犯了倔,那这就是没有定数的事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不敢忘却 我没提回去,他没有勉强的意思,随着我的意又在热闹的太邺城中溜达了半个时辰,最后因肚子闹起了空城计,我们选了家酒楼歇下脚来。 上了一桌的菜肴,吃吃喝喝间,周围的饭桌上都是说说笑笑的,唯独我们这一桌上压抑异常,完全与别人的快乐融不到一片去。 鉴于此,我想到了我的解闷药酒。 叫了一壶酸梅酒,我径直给自己满了一杯,浅酌了口,突然又觉得一个人喝起来滋味寡淡,遂招呼上在旁安静用饭的慕容曜。 “我一个人喝着没意思,你要不要来点?” “好。” 本以为他对喝酒的事,定有不少的婆婆妈妈,可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回答相当干脆,还主动找跑堂要了个杯子。 分了酒,我们没有旁边那些饭客的豪情万分的碰杯,相互间的来回敬酒,我们这酒完全凭缘分,谁也不招呼谁,谁也不示意谁,下酒随意得很。 然奇妙的是,我们俩举杯的步调相当一致,起初还以为他是在暗暗观察我,但小心留意过他后,发现根本不是我想的那回事。 我和他,确实有着微妙的灵犀在。 “为什么不问今早我和荣贞世子去哪儿了,干了些什么?” 下了口酒,忽然胆气大了起来,我一边转玩着筷子,一边同他攀谈上。 “不敢问。” “不敢问?你有什么不敢的。嘴上装的镇定,其实心里好奇的,就是个死要面子。” 也没急着回答我什么,慕容曜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饭食嚼咽尽,规规矩矩地把筷子放在桌上,掏出一张明黄的手帕把嘴给净了净,正了正腰板,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回答上我的嘲讽。 “我在你面前,面子这东西根本不值钱。我是好奇着你上午和玉童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也担心着他同你讲了什么过界的话,满满都是担心;但又怕一旦自己刨根问底,会惹你生气,所以二者利弊权衡下,我选择不问,不想给你多添堵。” “呵呵,你的理由真够复杂,曲折的。” 他的话,像是三伏天的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一时不知如何化解尴尬间,连忙把酒杯端起来,有一口没一口地朝嘴里送。 “以后所有复杂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你也不用费心去想该还是不该做,自己心里过得舒坦便可,不必去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对你如今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乖乖地呆在太邺城,践诺当初你我的约定。” “约定?我们什么时候有过约定。” 话出突然,尝酒的我差点没被他呛背过气去。 他道“这么快就忘了?你要找一个杀我的理由,这是你自己当着我的面默许的,难不成,还要我俩立字为据才算作数?!” “你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是该夸你太会和别人聊天,还是该骂你太会败气氛。” 微微地后撤着我,几分不敢招惹的目光扫着慕容曜,我一口气把半杯青梅酒喝了个底儿朝天。 坐得端端正正的慕容曜,抬起手抠了抠脸颊,面上微微地泛起了绯红色。 “不是怕自己说过头了,你反过来嫌弃我肉麻。” “嗳,行了!要是这样,你还是闭口不谈为妙。” 忙做了个谢绝好意的手势,我赶紧换了个适合谈论的话题。 “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你身为北燕承接社稷重任的人,如今局势是前有狼,后有虎,如今你似乎还因为我铁了心要得罪天欲宫,与西疆九部十六族为敌,要是这三方同时发难,我想你现在就没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同我追忆什么过去。” “你觉得我是怕事的人吗?” 笑容灿灿间,他径直取了桌上酒壶,为我的空杯续上酒。 “即便当初被你表兄宋衍,大历容舒玄,南夷三方夹击时,最困难最落魄时我都不曾妥协过半分,咬牙熬了过来;如今不过是一个被天欲宫幕后操纵,尚不成气候的后周,我相信自己这腰板身,没那么容易被对方折弯。” 我不敢苟同“有句话叫‘大意失荆州’,你好不容易打拼到如今局面,为了一个来意不明的我乱了整个局势,似乎不够理智。” 饮下一口酒,他的笑,如这青梅酒般甜。 慕容曜道“有些事,越理智越畏首畏尾,还不如拼着一口无所畏惧的气,看看任性妄为下有何结果在等待自己;即便输了也不后悔,至少那是我本心愿意的。” “这可是关乎到北燕社稷千秋万代的事儿,慕容曜,你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我为这份家业承担了太多重任,牺牲了太多的自我,而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应该的,必须的,可谁又反过来想过我慕容曜,脱下这一身天子名头,其实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我也会累,我也会倦,不是别人要我怎么,我统统都甘之如饴的。” 目光微微一凝,他呆滞在某处,许久后,他又没落地同我说到“要是真能一切重头来过,我宁愿永远在大历做一个无人问津的质子,不用顾忌什么家国社稷,什么大权旁落,什么尔虞我诈,守着我心爱的姑娘,过我想要的自由生活。”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了我——” 心悸动间,我试着故事的设定,第一次试图去感悟身为李淳元,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片刻,我说到“我想,当时的我一定违背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旧会嫁给容舒玄。” “不会的,你一定会跟我走的,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极不喜冗繁在身的人;更何况,当初你我并不是郎有情,妾无意,只是单纯被造化捉弄而错过了彼此。” 我干干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应上“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些?我可不是什么好哄骗的小姑娘,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不顾一切的跟你走;我可不像你这般,没点男人的担当。” “你动心了。” “哈?” 被他莫名一问,我人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你现在的反应,我曾见过的,和当初一模一样的。” “你,你在胡诌些什么?越说越无厘头了!” “我没胡诌,所有关于我们的点点滴滴,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你总是怕受伤,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所以当年在燕都你敞开心扉接纳我时,我把那个你,记在了脑子中一辈子,不敢忘半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和乐融融 换了身衣裳出来,一张福禄寿星桌旁,慕容曜,晋儿,玉麒三人从大到小,从高到低,围着中间一盘红瓤黑籽西瓜依次排开落座,留了个上主位,就等着我入席开品。 大约是玉麒那渴望巴巴的眼神,太过于专注那桌上诱人的西瓜,我也只能入他们所愿,乖乖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把盘中切好的西瓜分给了他们俩孩子各一牙,转而又看着身旁那眼巴巴祈求的眼神,无奈之下,也只能给慕容曜递过去一牙。 三个人,各捧着一牙冰镇爽口的西瓜,吃得欢欢喜喜,有滋有味;或许他们的吃相有的过于庄重,有的过于难看,混合在一起,无形间把我给逗开乐了笑颜。 给自己留了一牙,见盘中仍多了一牙西瓜,正好见刘德禄笑眯眯地立在旁候命,我随即把这一牙西瓜递给了他。 “天热,暑气重,刘公公也尝一块吧。” 刘德禄见状,忙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老奴是侍奉的奴才,怎配享用主子的东西?再说了,这瓜是成王爷送来的,金贵的很,老奴更没法受娘娘好意,还是留给二位殿下享用吧。” “给你就拿着吧,什么金不金贵,身份不身份的,这东西说到底,就是个给人打牙祭的吃食。再说了,就多了这么一牙西瓜,你老肯让给他们俩孩子,可叫我怎么分?不管是给大的还是小的那个,都是偏心,还不如给你老打牙祭算了,省得麻烦。” “这,可是——” 刘德禄支支吾吾,扭扭捏捏间,玉麒昂起沾了籽的小脸,奶声奶气地替我劝上。 “刘爷爷,您又不是外人,母妃给你您就接着嘛,推来推去多不好看。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这个叫,叫——” 叫了半天,玉麒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此时晋儿抬起手,把他嘴角上黑籽给拿掉后,淡淡然地说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嗯,嗯,是这个意思,哥哥好聪明嘞!” 说着,玉麒有迷恋地抱着自己那牙甘甜的西瓜,一口一个香地啃着,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小猪在进食。 “刘公公听到了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着吧。” 把最后一牙瓜塞在了刘德禄手中,口干舌燥的我,亦坐了下来吃自己那份瓜,完全顾不上刘德禄在旁如何感恩戴德,喋喋不休的。 再看看慕容曜此时的反应,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吃手中瓜的恬淡样子,双颊边深深的梨涡被满靥的笑,灌满了甜甜的蜜。 也不知心此时起了什么魔障,我偷瞄着他吃着手中西瓜,感觉这滋味分外的甜! 赏心悦目的缘故? 抓了一个可能,偷偷地审视着他的颜,还别说,真像那么一回事。 “你老盯着我瞧干什么?难道我脸上也沾了西瓜籽不成。” 正渐入痴迷间,慕容曜冷不丁地给了我句反问,手亦不停地在脸上摸索着,好印证他自己现下的猜想;未果间,面上疑惑大作。 “父皇真没情调。没发现母妃一直在偷偷瞄你嚒,一定是觉得父皇长得英俊!唔,哥哥,你为什么堵我的嘴!我的西瓜还没——” “没那回事,我绝对没有偷瞄你!那个,童言无忌的,他哪里懂什么情啊调的!” 被玉麒当场点破间,我个老脸顿时羞得通红一片,要强地辩了句清白,觉得甚无说服力,又立马埋下头狠啃自己的瓜。 “我哪里不懂,就是嘛!” 挣扎在晋儿怀里的玉麒,小嘴依旧不依不饶的,心中一遍遍“小祖宗、小祖宗”的央求着,当时真想地上出现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幸好的是,小的那个虽不怎么省心,可大的那个倒极贴心的,即刻将自己手里的那牙瓜塞赌在他小嘴间,并威胁上他。 “安安静静吃你的瓜,没人当你是哑巴,闹腾!” “呜呜呜,母妃,你看看哥哥他,他欺负我嘞。” 晋儿冷冷道“谁叫你是家中老小。要力气没力气,要个子没个子,弱的跟小鸡似的,与其出去被别人欺负,还不如给我欺负;这样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以大欺小,被狗咬!” “就欺负你,怎么的。我凶着呢,路边恶狗见了我都要夹着尾巴掉头跑!” “坏脾气哥哥,母妃,呜呜呜~~~” 面对玉麒在晋儿强凌下的求助,我显出了一副爱莫能助地表情,一边继续吃自己的瓜,一边推波助澜上。 “小心欺负弟弟,意思意思就好,可别憋住了他。” “嗯。” 得了我的鼓舞,晋儿将怀中玉麒揉圆搓扁地更加起劲。 “父皇救我!” 刚从晋儿怀里探出小脑袋,玉麒这孩子就朝他父皇哀声悲戚地求救上;可慕容曜的反应,却是一副落井下石,不掺和的态度。 他道“谁叫你跟你母妃打父皇的小报告,这下被哥哥欺负了,就想起了父皇的好了?不好意思,父皇在家从来都是听你母亲的话,她不帮你,我也不帮。晋儿,好好替我们收拾下他的调皮劲,没大没小的。” 可怜玉麒那孩子,此时父不理,母不帮,兄不慈的,被晋儿拽到了湘妃榻上困着,左一个哈痒右一个哈痒,那孩子时笑时哭的声音,真真是提神的很。 看了会儿,怕太过了些,我担心的说到“合适就好,再这么闹下去,我怕他们兄弟俩会动真怒。” 放下手中的西瓜,我正准备直起身去给玉麒解围,不想慕容曜又一把将我按止在座椅上。 “没事的,让他们兄弟俩自己解决,男孩子间不能太娇惯着。” “你可真心大,玉麒可是你儿子呢。” “也是你儿子。” 反驳地义正言辞,他掏出自己绢帕递给我间,又为我解读到俩孩子。 “他们两个孩子都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你心疼间更应该明白,他们兄弟往后要相处更和睦,就应该用他们的方式方法来亲近彼此,而不是大人时时刻刻有失偏颇的干预。晋儿心思很敏感,我亦不希望他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是那个不受待见,时时看人脸色行事的外人,而是被一视同仁重视着,并有归属感的亲人。” “你这个人,真让人难理解。” 他摇摇头,笑说到“我并不难理解,不只是你,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爱屋及乌’的说法。其实正如晋儿依赖你一般,我也很依赖你,我们都可以为了你,做许许多多的让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假面凶心 怕了他什么事都可以绕一圈后,来个诉衷肠,我赶紧抽身走到柜台边,取来团扇给自己降降臊。 “在外面就听见你们笑笑闹闹不停,我是不是来得不时候?” 气氛正在发酵时,朱小梅端着茶具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亦是乐开了花。 我眼一眯,把来人打量了地把戏,而慕容曜倒是挺客气地招呼上朱小梅人。 “怎么会。王叔派人送来了瓜果,我们一家子倒是悄悄地躲在内殿吃瓜消暑,高兴间,倒是把你到了九霄云外去。” 说着,慕容曜立马吩咐到刘德禄。 “王叔送来的瓜还有吗?” 刘德禄答到“回皇上,还有两个,膳房的人把它放在冰窖里保存着。” “那你跑一趟,取一个给小梅姑娘的苑子送去,也让她尝尝鲜。” “是,老奴这就去办。” 刘德禄应得恭敬,回头间,还不忘和朱小梅夸赞这瓜的好。 “小梅姑娘可有口福了,这西瓜是成王叔托人从西域求回来的种子,和咱们中原的品种大大的不一样;今年王府头一次下种收果,就结了七个果,成王爷送来三个给皇上尝鲜,其中一个就赏给了小梅姑娘,可是大大的恩赐。” “是吗?小梅谢皇上赏赐。” 听了这瓜的来历不凡,朱小梅立马福身拜谢上慕容曜。 他抬抬手,说到“一个西瓜而已,要说谢,我感激你的可远远不止一个瓜可抵消;说来都是自家人,小梅你就不用多客气,应该的。” 笑意盈盈地点点头,朱小梅连忙将手中的茶具放在桌上,连忙体贴备至地拉上话。 “天这么热,易生火,我自己镇了些荷叶茶,清热解毒的;若皇上和阿姐不嫌弃,来常常小梅的粗茶合不合口味。” “你有心了。” 接过朱小梅递来的荷叶茶,慕容曜还没来得及下口,朱小梅忽然一惊一乍地提醒到“呀,皇上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沾了东西?! 我团扇一止,心中立马泛起了狐疑我和他处在一块这么久,怎么注意到他脸有什么不干净,幺蛾子借口。 不光口上说说,朱小梅此时还不避嫌地落实在行动上,拢起袖子,就直奔慕容曜的脸上擦去。 “不——” 正想看看他们在我面能演出什么样的暧昧,忽然慕容曜声音一颤,下文就诡异地消止住。 “皇上,皇上?” 朱小梅轻唤着慕容曜,声音中有股越发高涨的得意;见对人依旧没有半点回应,我顿时觉得不对劲,立马抄着团扇走了上去。 而此时朱小梅支起身子,回过头间看上我,竟显现出十分诡异的笑容。 手把着慕容曜的肩头轻轻一推,我亲眼看着表情木讷的他,像跟木头桩子似的栽扑在圆桌边。 扰神摄魂术! 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花招,我惊然地朝后退了一小步,紧张地说到“你果然不是朱小梅。” “果然?阿姐是急糊涂了吗,我不是朱小梅,又是谁呢?” “别跟我来这些花里胡哨的。扰神摄魂术,乃是天欲宫的秘技,懂这术法的人就那么几个,非要我当众揭开你的人皮面具,你才肯吐露真言,周暮雪?” “眼力不错嘛。” 得意洋洋间,她的声音赫然变了个调,成了另外一个我熟悉的人声。 周暮雪提着慕容曜的发髻,摆弄了两下,见人仍旧没什么反应,又问到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朱小梅的,我思来想去,我模仿她并没有什么破绽可言。” 说到这事,还得多亏晋儿心细。 前时在苑子中,晋儿悄悄告诉我说,来天照殿寻我时曾碰见朱小梅,接触间,发觉她身上的香味和以往不同,那香味让他鼻子有些过敏。 要知道我不在的这一年多,朱小梅可是一直把晋儿带在身边照顾的人,他的喜好,他的禁忌比旁人清楚百倍,怎么可能糊涂到用让孩子过敏的香料;所以从这点判断,晋儿当时遭遇到的朱小梅,已经被人悄悄易容掉包过了。 而之所以我此前没伸张,是因为怕易容成朱小梅的人是小光那丫头,想碰面上暗中把她给劝退掉;可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一手后,我才恍悟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想到此,我应对上周暮雪的提问“有心人处处有,你怕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万无一失竟在一个孩子的鼻子下露出了破绽。据我所知,你自来中意鸳鸯花的香味,而晋儿那孩子似乎对这味花香过敏;你若是真正的朱小梅,身上岂会用对孩子不利的香吗?” “妙解,我心服口服。他就是你的大儿子,当今大历国太子殿下,你和容舒玄所育?这份心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见周暮雪对孩子起了兴趣,我立马闪身挡了上前,警告上她“少打孩子的歪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叫你进的来出不去。” “母妃,你和姑姑在说什么,麒儿一点都听不懂?父皇他是怎么了,趴在桌上一直没动静,奇怪了,父皇没有喝酒啊,怎么像醉了般?!” 正剑拔弩张间,玉麒这孩子窜到我的身边,把场上的怪异景象追问得紧。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慕容玉麒,北燕的大皇子吧?原来长这个样子。他和他那夭折的弟弟是对双生子,想来那孩子若活着,大抵也就是他现在这个模样吧。” 紧张间,我立马将小小的他拉回身后护着,并唤到哥哥那头“晋儿,照顾好弟弟!” 交代了句,我开门见山的问到“此番你假借朱小梅身份,潜入行宫,究竟想干什么?” “哼,你跟我装糊涂是吧。” 应间,周暮雪袖中忽然闪出把短刀,架在了慕容曜的颈脖上。 “这才几天功夫,你就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目的下山?也是,毕竟是个女人,见了对自己念念不忘的丈夫,三言两语诓哄间,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子承欢膝下,自然会心动;瞧瞧,你们现下一家子和和美美地围在桌前,吃瓜消暑,我看你即便是身背血海深仇,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事,公子都没多言半句,什么时候轮到你多管闲事?” 她手中刀在慕容曜脖子上一进一退间,像玩弄猎物般,得意无比“我多管闲事?这可是关乎到我后周的未来,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毒心昭彰 不知道她手中的刀何时会刺进慕容曜的颈脖中,我心慌间,立马开动起所有脑筋,和这个女人周旋。 我道“你还没死心?我告诉你,即便你现下有机会杀了慕容曜,后周也不会捞到半分好处。不要忘了,慕容曜他不仅后继有人,可继承大统,还有荣贞世子,他可是慕容曜亲封的皇太弟,手握发兵权。一旦他出了事,充其量不过是换个人做慕容曜这把龙椅,相反,你为一时短见而挑起的祸端,必遭来北燕和西疆九部十六族的一场恶战。周暮雪,就你那白痴弟弟能镇住这个局面吗?镇不住的。又或是寄望于公子?你试过的,他似乎对你构想的宏图伟业不怎么感兴趣。” “出来一趟,你嘴倒是磨砺地厉害了不少。” 说着,周暮雪收回手中刀,一步一步朝我逼来。 她道“是,我是没胆量借后周之名,行刺靖德帝,我也没能耐说动瑾瑜他,帮我一偿宿愿。但是,这一切不代表在你手里没有可能。” “我?” 花眉一挑,细细地琢磨了她的话,忽然有些心得体会了。 “原来你盘算的是,借着我李淳元的身份,把所有矛头转移到我外祖父宋氏门下;若我先前真刺杀慕容曜成功,那势必加深北燕两派间的嫌隙仇恨,双方内战就此加剧。待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间,你后周便可趁虚而入,侵占北燕大好河山。这样一来,不仅了开拓了你后周疆土,而且这祸国殃民的千古骂名,还由我替你这大周公主背负了下,你这如意算盘可打得真是精妙绝伦!” “是啊,我一直就是这么打算的。择来选去,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来握这把起乱的屠刀了。” “你当我傻是吧,任你随意摆布指挥?” 无明业火在膛间熊熊燃烧,要不是顾忌着有俩孩子在场,我非亲手撕了她的皮不可。 只是,周暮雪像是吃定了我似的,走到距离我跟前一寸地处,定下脚步,将匕首递在了我面前。 “现下处境的你,没得选,李淳元。” 大约是距离过近,这张易容的面孔,所有呈现出的表情都显得极其别扭,诡异。 凝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上风姿态,她威胁到我“不要忘了,你中了我‘白头霜’的毒,现下离月圆毒发还有三天时间;若你不想饱受折磨而死,那就拿起我手中的刀,刺向慕容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淳元,人都是自私的,这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再好听,能重要过自己的性命吗?只要想着杀他是为了自救,他若真的在乎你,爱你,亦舍自己的性命替你换取我手中的解药;我让你选,而不是他选,其实也是为你多多着想,不想你觉得平白无故欠他一个恩情。” “周暮雪,你给人洗脑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了得,死的都让你说活了过来。” 反唇相讥间,我把住她的手腕,把她递来的短刀一点点推离自己。 “区区白头霜的毒,就让我屈膝诚服于你,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些?何况,白头霜之毒眼下根本无药可解,我这个命不久矣之人,更不会受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摆布唆使。” “你早知道白头霜的毒无药可解?瑾瑜跟你说的?他,他知道我对你下毒的事,你说的?” 提到下毒之事,周暮雪多时得意的面上,有了动容慌乱的迹象。 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些不入流的伎俩,想瞒过公子的法眼,也太过儿戏了些;他不想跟你计较,一是念着你们过去的旧情,二来,你自己清楚,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对于一个人的失望,莫过于心死。” “你住口,我和瑾瑜的事,不用你来多挑拨离间!” 情急之间,她用来让我刺杀慕容曜的短刀,赫然抵在了我咽喉处。 我冷笑幽幽,在看过她的仓惶,临危不惧地说到“别白费功夫了,只要是我不愿意做的事,别说你或公子,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强按着我的头喝水。况且,经过你这番闹腾,我根本提不起任何心思杀慕容曜。”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从前费尽心思给我编织的过去,统统都是信不得的鬼话,见你的鬼去吧!” “你别以为我降不住你!” 恼羞成怒间,她的短刀又近了几分,贴在我颈脖细嫩的皮肤上,微微的凉;然片刻,见我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周暮雪转而急眼一转,落到我身后俩孩子身上,紧接着短刀尖就直直朝他们兄弟指去。 “你说我拿你没辙是吧,你当下无所畏惧是吧?那你倒说说看,若我拿着两个小娃娃开刀,你是否还是如此底气十足,继续不肯就范?!” “稚子无辜,周暮雪,我劝你别再多作孽!” 说着,紧张大作的就闪上前,将他们兄弟二人护住。 我心慌难掩地警告上“你要是敢动他们分毫,我定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就凭你?” 抓住了我的软肋,周暮雪立马恢复了自己先前被我生生剥去的得意,张狂无比地说到 “实话告诉你,今儿我易容潜入慕容曜行宫,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这场好戏我期待太久太久了,如今所有主角都登了场,却迟迟唱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自然是等不及了。你自己选吧,是你自己亲手拿起刀,了结慕容曜,保全了这俩孩子;还是继续犟着性子不肯就范,逼得我亲自动手,先在你面前挨个了结你儿子,再杀慕容曜?” 话毕,她一边冷笑,一边拿着短刀朝我步步逼来,把我的后路封得严严实实。 每退一步,我脑子内就空白一点,而身后紧拽着我衣裙的小手,滚烫地似烙铁般,不敢放松警惕向后看也能感觉到,两个孩子当下是多么的紧张,多么的害怕。 怎么办,该如何是好?无数次内心发虚的催促,然对人依旧逼迫着我不放。 “她既然难做抉择,那不妨我替她做一回主如何?” 正在千钧一发间,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镇邪之声,还不等我回神,人已经如疾风般闪到我跟前,一把扣住周暮雪持刀行凶的手腕。 慕容曜峰眉一扬,如雷贯耳地说到“还有一种选择可以试试,就是姑娘你死,我们一家子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新仇旧怨 挑衅给予对方的愤怒,如周暮雪脱手而飞的短刀般狠,直直扑杀上慕容曜的面门。 而此时身处惊险中的慕容曜,目含神威,稳如沉舟,须臾间的临场应变,那把射出的短刀就有惊无险地从他的脸侧边飞过。 周暮雪被制住的手腕,忽然如条冷蛇发动的反咬,攀绕着慕容曜的手臂直直而上,五指呈现出的阴狠骨爪,瞄准他的上三寸手筋就狠抓去;而慕容曜亦非等闲之辈,拳头忽凝成个铁钻子向上一扬击,顿时打在对人臂腕麻穴处。 趁着这个小小的上风,慕容曜另一只手如猛龙出海,一把揪住周暮雪的领子,神力爆发地将人拎着原地转了百八十度;互换对阵位置间,慕容曜扣手化掌,不留情地狠击在周暮雪的肩头。 中掌的周暮雪,此时虽然显出了丝丝不敌的苦痛色,但出招依旧不见减锋芒;被击退拉开对峙距离间,她袖中忽然窜出红绫,封住慕容曜地进一步进攻间,红绫中散出的珠雷遇上空气就噼噼啪啪地爆响开,逸散出股股青烟。 青烟有毒! 突发惊变中,慕容曜似乎也意识到这股毒烟不寻常,一个鹤腾退到我身边,探出的左手就精准抽走我手中的团扇;右手掩着鼻息,他转身抬手就扬出大股风对上袭来的毒烟。 掩护着我们一大两小后退了几步,慕容曜立马紧张大作地命令上我。 “烟有毒,速带着俩孩子退到窗棂通风处暂避!” 说着,严阵以待的慕容曜憋着一口气,投入毒烟未散的战局中与周暮雪继续缠斗。 我和俩孩子迅速退至窗棂边,一边防着被周暮雪偷袭,一边尽可能将内殿中的窗户打开,好加速这里的空气流通;而紧张在怀地观战片刻,我发现周暮雪虽出尽阴招,分毫没讨着半点便宜间,反而处处显出了被慕容曜压制的劣势。 周暮雪就这点实力? 俨然已我过去对她底细的了解,她此时发挥出的实力远远不足原来的五成;又静心留意了下她的出招和反应,渐渐地,我心里有了答案。 周暮雪在我下山前,曾被公子重创过,想来此番不敌慕容曜,是因伤势未愈所致;如此的话,当下周暮雪别说想反制慕容曜了,就是自保也是极其堪忧。 “柳叔叔,柳叔叔快来呀,有刺客!!” 正在双方打斗胶着间,玉麒那孩子忽然扬开嫩嗓子,双脚直跳地疾声大呼起来;而晋儿此时也是一改往常内敛之态,跟着玉麒一道,大声呼唤这那位神秘的“柳叔叔”。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片刻功夫间,一个白衣男子从内殿入口提剑杀了出来,助阵上慕容曜。 定睛一看,原来孩子们口中的“柳叔叔”,竟然是那日群英宴上和小光丫头对阵的暗卫!! 蓦地,我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对局势胜负有了定论这名少年虽年纪轻轻,但武功奇高,周暮雪这回铁定在他手里栽跟头。 然我没想到,周暮雪的败,却没能耗个一时三刻就锤定了。 只见左右夹击下,显露出破绽的周暮雪被慕容曜一掌打在肩胛上,不给半口喘息反击的机会,那少年一脚横扫过来,补在她的腰腹间,人顿时如折翼之蝶重摔在地,而少年手中的剑顿时化成一道寒芒,抵在周暮雪脖子边。 而内息大乱的周暮雪,一口控不住的汹涌脱喉而出,在地上染溅开大滩鲜血。 “皇上,这不是朱姑娘吗?她怎么成了刺客?” “柳飞,你真看清楚她是朱小梅了吗?真正的朱小梅,可没有她这般好的武功,这么毒的心思。” 散了散周围仍弥留的毒烟,慕容曜走上前,又说到“小梅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可担不起这弑君谋逆的重罪,胜负已定间,是时候让大家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说着,慕容曜蹲下身,把住她的下巴稍作观察,立马接下了周暮雪面上易容之用的面皮。 “竟是你?” 慕容曜此时背对着我,虽看不到他是何等惊奇表情,但我已被他这声抑扬顿挫的反疑声给窜动了魂。 “唤雪姑娘?你不是——” 此时先睹为快的柳飞,在看过周暮雪真容后,目光一会在周暮雪身上,一会又飘向我这头,十分惊疑不定。 待我赶上前时,正见慕容曜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掐着周暮雪的脖子说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淳元当年落难大历这根心头刺,咱们今日正好一并清算清算了!” “慕容曜,有话好说!” 见人反应不对,我立马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杀意腾腾。 我急道“她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的,问清楚再处置也不迟。” “也好,我有些事憋在心头好几年,日夜难安;不是冤家不聚头,正好借此良机,来个当面对质。” 手狠狠一甩,脱开钳制的周暮雪就像待宰的歪脖子鹅,趴在地上直喘着粗气。 慕容曜此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审问上“当年我爱子夭折,是不是你暗施辣手,还嫁祸给荣妃?” “哼,哼,哼哼哼~~~” 垂埋的头颅下,除了重重的喘息声外,此时又鬼魅地冒出声声寒人心骨的蔑笑。 片刻后,她收止住笑声说到“我一生杀人无数,这么久远的事情,谁会记得那么清楚?杀了就杀了呗,反正我也不在乎手上多一条人命或少一条人命。” “是我慕容曜小看你,太小看你的心思之毒!伪装的可真好,当年淳元在宫中视你为心腹,待你如亲妹,处处维护着你的周全;没想到你不思感恩报主,反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屡番暗中兴风作浪,挑唆事端;杀子之仇亦是人神共愤,如今你还利用记忆不全的淳元,继续在我北燕境内作恶,桩桩件件,恶迹斑斑,足够将你这毒妇千刀万剐,戳骨扬灰!” “说得这般咬牙切齿,仇深似海,可实际呢,你并不能把我怎么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信不信,你堂堂北燕天子,极大可能反过来求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周暮雪,你最好消停点,别顾着自己嘴上痛快!” 预见她想说些什么,然我的愤懑,在她看来不过是当下一味增味的佐料。 她得意洋洋的说到“白头霜的毒,你觉得无所谓,可有人心里怕的要死。不是吗,慕容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凰美人》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吾难接受 砧板上的肉会咬人,我是第一回见。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为我多左右为难的。周暮雪,这么拙劣的谎话,你以为他会信?要我帮你脱身,总该拿出点诚意来,而不是满口煽风点火!” 她道“我眼下根本指望不上你半分,也只能亮出手中最后一张王牌,和这北燕的天子要要价。” 咳嗽了几声,一抹阴诡的笑容浮上周暮雪的面容,她对慕容曜说到“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验一验她的左手臂。” “住口!” 气急败坏间,正想冲上前堵了周暮雪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不料此时慕容曜却一把将我锁在怀里,抓起我的左手,高高地撂起了我的袖子。 而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银白的毒痕,已经游走到了上臂半中间处,大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慕容曜人当即在我面前僵住,目光中掩不住的惊恐在闪烁不定。 周暮雪见状,笑得乐呵,在旁火上浇油上 “看见了吧?中了白头霜之毒的人,身上有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左手上会出现一道银白的毒痕;这道毒痕会随着毒性扩散,让毒痕不断沿着手臂气脉向上游走。等毒痕冲上中毒者的天灵穴,就是毒发之时,届时你的宝贝李淳元会被白头霜折磨的痛不欲生,且一日比一日衰老虚弱,直到折磨到她油尽灯枯那一刻。” 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痕,周暮雪炫耀满满地说到“三天后,月圆之夜,就是李淳元毒发之时;若没有解药,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解药!” 一瞬,抛开我的慕容曜像发狂的狮子,扑向周暮雪人,大手虎口死死掐着她的咽喉。 可周暮雪似乎早预料到慕容曜急怒发狂,生死一线间,依旧不落自己那股沾沾之喜。 她断断续续地说“天,天上,不会无端落,落馅饼,我的心愿还,还没达成,为,为什么要,要成全你们的大团圆,大团圆结局?我若是死了,自然有人成为棺材内,内的垫背,半点不亏。” “慕容曜,松手,她会被你掐死的!” 冲上前阻止事态恶化,不断地掰着他紧箍在周暮雪咽喉间的五指,可任凭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能撼动他半分。 急了,我和盘托出事实“她是在讹你的!我刚说过,白头霜之毒根本没有解药的!” 倏地,慕容曜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手自动从周暮雪咽喉上松开,重重地垂落在地砖上。 “真,真无药可解?” 他的惶惶,在一片剧烈起伏的咳嗽中腾起,而此时,得以喘息一二的周暮雪,依旧不知收敛地在旁蛊惑上。 “白头霜之毒,是我给她下的,她不信我手中有解药,难道身为她丈夫的你,也要跟着放弃最后的希望?我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敢要价,自然是留得有后手在。” “你要什么?我死?!” 顷刻间,因为慕容曜一句话,平地起惊雷。 周暮雪捂嗓忍痛笑说到“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没盘算错人。对,我要你死,要这帮所谓的正义之师群龙无首,北燕继续深陷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中;只有这样,我长久以来的夙愿才有可能真正实现。” “皇上不可,有诈!” 听到这样的心计,此时连慕容曜的暗卫柳飞也慌了,忙把手中剑抵得近了些。 可慕容曜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的,不仅没继续把周暮雪怎样,反而帮着她,将柳飞剑下的威胁推离她脖子许多。 周暮雪道“一个江山,一个美人,皇上是重情之人,自然拎得清谁对你个人更重要。” “你掩藏在机关算尽,辣手无情下的夙愿,就是想借我之便,侵占我北燕疆土,进而光复你大周昔日的风光?” “不应该吗?北燕境内每一寸土地,都是被你们先祖从我大周手中窃取走的大好河山,我作为大周遗孤,未被你们赶尽杀绝间,为列祖列宗要回本属于自家东西,责无旁贷。” 一股戾气幽幽腾起,周暮雪加把劲逼迫上慕容曜“你们一家想要圆满,终究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舍得江山交换,你的美人活,若舍不得,那就等着给她办丧事吧,慕容曜。” “你这个疯女人!” 当时,周暮雪的话真把我给逼急了,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情面,我一把拽开浑浑噩噩的慕容曜,冲上前就是狠一巴掌赏过去。 “以前总劝说自己,人自私归自私,但并不是没有半点可取可信之处。我现在才明白,你这样心思诡毒的人,根本配不起别人的仁慈!我告诉你周暮雪,要踩着我的人生圆你的痴梦,也得要我点头同意才是!能说动这个男人的心,不光是你的嘴才行的!” 说着,我一把将慕容曜抓扯上,捧着他的脸颊撕心竭力地警告到“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死就死,要你生就生;现在我明明白白地告知你,活着,活的比谁都要理直气壮!我的命,她说了不算,更不消你来委曲求全!” 不光说,我还说到做到。窜起身,我疾如风地把周暮雪行刺慕容曜的那把短刀寻回,将刀锋口在手腕子上来回试探着。 “淳元,别干傻事,把刀放下!” 不得不说,这招真对慕容曜见效,失魂落魄的他立马激灵回过神来。 我道“我没犯傻,也没有同你闹玩的意思,相反,我在做一件自己认为极正确的事。” 言间,我转头对周暮雪说到 “也得谢谢你这一出苦苦相逼,让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大周昔日的风光无限,我不知道当今还有多少人缅怀着这段褪色在历史中的过去,但我这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他身边,所听到的,都是北燕百姓对这位英明神武的天子寄予的厚望和称赞;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想换了任何一个平凡北燕百姓,站在我这一角,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天下,不是为了某个人而生的,而是长治久安的太平;然你的痴梦,早就随你的先祖,长埋黄土之下,变成了一种有违人和的阴谋。” 说着,眼泪不禁姗姗而下,真情实感的。 “慕容曜,或许我不得不承认,你是爱我的;可是以这种方式成全的爱,我不接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