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游》 第一章 天下杀伐属茗香 陆言心瘫坐在地上,斜靠在墓碑边,墓碑上放着一壶酒。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俩都想成为的那种侠客?就是那种腰间佩着把宝剑,身下骑着匹骏马,痛饮烈酒的同时还不忘紧搂怀中美人的那种侠客,世人给起了个名儿唤作宝剑良驹,醉枕香风。 后来你死了,我成为那种侠客了,我记得当时不管我走到哪,都有一帮孩子们天天在我屁股后面跑啊,跟我商量着能不能摸一摸我的剑。可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烦,没完没了的烦,我恨不得回头就斥退那帮蛮不讲理的孩子。可我不能啊,我现在是个侠客,我得维持我高洁傲岸的形象啊!这个时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们似乎反倒能够看穿我的心思,他们的眼睛里面要么是敬畏要么是惧怕。那才是我要的东西。 侠客这种玩意,当你成为了之后,就忘光了自己以前想要的到底是啥,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你就得全甩在屁股后面,因为你但凡抱着那样的想法你就不可能变得更强。可能还是我太弱,我后来被那人一掌拍落山崖,顺着河水飘了七天,来到这个叫井村的村子。我想不是我命大,也不是那老道士道法高强,大概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所以你也别恨我,恨我抛弃你独自闯荡江湖。这一汪子水再深,也深不过你的欲念。” 陆言心仰头喝了半壶酒,吧唧吧唧嘴,把剩下的半壶洒在地里。 “你我始终都只是想做个潇洒快活人。” 村子不大,陆言心在村后的小山里为他这死的挺惨的兄弟建了个衣冠冢。当时陆言心在这叉着腰,豪气干云地望着这四周的山水布局,到最后也没看明白什么地方风水最好适宜养人。其实他也根本不懂什么风水阴阳学,他只是寻思着,他这兄弟到底怎么躺着算是舒坦,他就怎么盖。 村长提议要把陆言心的这兄弟葬在村子最大的坟头里,陆言心一个摆手就拒绝了,指着村后的小山包说这要是当个坟头看起来就气派,于是就自作主张把墓碑草草一刻,上书“宋公仪”三字,插在地上。 陆言心在这里教村子里的孩子们习字,习武,顺便帮那些孩子们看看有没有踏入江湖的资本。所谓资本,就是看他们到底能不能掌兵。掌,自然就是操纵,控制,兵的范围则更广,上至天下大道,下到蚊虫蚂蚁,皆可作兵。每个人自打生下来起,自然就要选择一个绑定兵,而且这辈子就只能学这一个。除非你踏上武学之路,能有所成就打破这一束缚。井村的大人们一般就绑定个铲子锄头镰刀什么的,做农活种庄稼能多帮些忙。但是陆言心一到这就说不行,起码让孩子们有些个防身的本事,光在农田里做个庄稼汉,没法在这世上拿件像样的兵器立足怎么成。 于是村子里第一个书武院,让陆言心给办成了。陆言心还像模像样地在房子上头挂了块木头板,上书“三兵院”。村子里面的小孩子们就问了,你这三兵,是哪三兵?陆言心端起架子来,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说:“一兵为文,二兵为武,三兵为道。” “那啥是道啊?” “去去去,下课时间结束了,快进屋给我背书去!” 三兵院分书堂,招式堂,方法堂。每个打算踏上习武路途的人,都会在踏入江湖之前遇上这么一个问题:你打算修习哪样的武学? 武学分招和式,方与法。四样,四不同。大部分习武之人在这四者之间只会选择一个作为自己一生的武学。陆言心只会一种方,其余的他只知道皮毛。但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在孩子们面前露了怯,于是他只能骗孩子们说去方法堂更有出路,孩子们自然相信陆先生的话,于是本来就只有十来个孩子,还全都去了方法堂。 “来来来,你们这帮死孩子,不都说江湖无趣,不如咱家一亩三分地吗?我今天就来给你们讲讲,这天下之大,究竟何为江湖。” 陆言心一摆架子,站于讲台之上,颇有一幅教书先生风范。孩子们也不敢怠慢,虽然有点不屑和不懂,但是也没法在陆言心面前太摆谱,于是一个个端起身子,做出认真好学态势。 “天地初生,分鸿蒙四象。四象分地火风水。地火不如风水。风水在天,地火在五极。五极分东南西北中。” 小柱子不懂了,大声喊道:“先生,啥是鸿蒙啊?” 陆言心一瞪眼睛,头发倒竖:“先生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小柱子不太服气,但也不敢说话,只好偷偷回头跟他大柱哥说:“我看先生吹毛瞪眼的样子就像咱家那只死猫。” “大渚国位于中极之中,是大渚朝廷的中心,四周皆为附属国,国主为大渚朝廷皇帝的亲戚或得力干将。”陆言心拍拍桌子示意小柱子回头,“各极皆有一大朝廷,掌各极气运。” 这回是老赵家的二小子不懂了:“先生你说了那些个啥玩意,附属国是啥啊?得力干将又是啥啊?” 陆言心愣了半晌,叹了口气说道:“中极的中间有个大朝廷,大朝廷身边围着一圈小朝廷,小朝廷的头目都是皇上的亲戚或者最忠心的狗腿子。赵二小子,你爹要是皇上,你就是个小头目,你家大黄就是你最忠心的狗腿子。你家收成好不好,全看你家风水好不好。” 这回轮到赵二小子愣了:“先生你说啥呢?那我爹要是皇上,那我哥岂不是太子了?那就跟我爹说的那啥,平步什么,平步青云似的了?这不是要杀头的吗先生?” 陆言心抹了抹头上的汗,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憋了半天说出一句:“下课。” 陆言心提着一壶酒,身后跟着赵二小子。赵二小子平日里素来调皮,也不怎听他爹娘的话,唯独在陆言心这边一直都恭敬的很,成天到晚都追在陆言心的屁股后面,不停地问问题。陆言心也觉得赵二小子是这帮孩子里最有灵性的一个,于是也一直在琢磨着到底让他绑定什么兵才合适。陆言心不太想让他学剑,兵如其人,陆言心年轻的时候就是太过锋锐以至于如此下场,他不想再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也走上他这条老路。 “先生,您绑定的是什么剑啊?能给我看看不?”赵二小子仰着头,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陆言心摸了摸他乱糟糟的鸟窝般的头发,从里面扯出一根树叶子来,说道:“如果你能劝动裴老道把他那只鸡给我烤了,我就让你摸摸我的剑。” 赵二小子眼睛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垂头丧气地说道:“老道长心里面就只有那只鸡,我上次和小柱哥想着去薅那只鸡的鸡毛,差点让他把腿打折。那破道观我这辈子都不想进去。” 陆言心心里暗笑,那只鸡简直就是裴老道的命,他刚来到这村子的时候就是裴老道把他从河里捞起来,按裴老道的话说,我救你是我能积攒下来的福缘,你和我家这只鸡吃一样的东西那更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摸剑的事,改日再说!”陆言心把胳膊一甩,“我回道观住一夜,你告诉其他的孩子们明天在那上课。我知道村子里面来了帮演皮影的,看戏可以,明早上可不许迟到,迟到肯定是要打手板的。“ 赵二小子听得浑身上下似是被电了个酥麻,学着绿林好汉的架势喝了句”得令“,转身就跑。陆言心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半晌,摇摇头就直奔天星观。 裴老道很喜欢陆言心。 裴老道很老了,老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少岁。他记得他小时候,好像是在鸡窝里生下来的,于是他就很喜欢鸡。爹娘也不知道是谁,养他的只有老道长。后来老道长驾鹤西去了,传给他的,也不过是一把拂尘半盏孤灯,孤家寡人两袖清风。 裴老道没本事,可他喜欢跟孩子们吹他有本事。他说他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孩子们不信,他就下河给孩子们抓鱼吃,孩子们吃的好了,也就都夸他有本事,裴老道听着舒坦,心里也惬意。可孩子们吃过了鱼,嘻哈叫嚷着回家了,最后道观里还是只剩下裴老道和他那只老鸡。裴老道就想,什么时候道观里,能慢慢多些生气。 那天他去捞鱼,那一整天一条鱼都没捞到,可裴老道没觉得他吃了亏。人可比鱼金贵,而且他捞上来的似乎还是个侠客,腰间佩着把宝剑,手里紧紧攥了半壶酒。裴老道村子里酿的井酒喝得多,好酒没喝过。裴老道把那人捞上来,在他身上略微施了些道法,估摸着能吊回一条命,于是心里就动了念头。剑那是人家的东西,哪怕能换些黄白之物也还是比不得咱家那只鸡。可这酒该是喝得,看这少侠颇为面善,老道救了他一命,也该不计老道饮了他半壶酒。 虽然掺了些水进去,可也不影响老道把那壶酒喝干。裴老道吊命的本事一流,也是和他以前那位老道长师父学的。他师父在鸡窝里吊了他一命,他今天也吊这少侠一命,福缘还了。裴老道突然觉得这个世上除了那只鸡,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道长!“ 裴老道知道那是陆言心到了。陆言心一直没地方住,天天在道观里陪着老道吃喝。裴老道身手不好,平日里能捞起几条鱼已经是极限,现在陆言心来了,经常能改善改善伙食。今天看陆言心空手而来,那张老脸往下一搭,陆言心就知道,这事不好办了。 “今天光顾着教书,赵家那二小子总缠着我。你要想吃,我现在就给你抓来,您可掐着香。” 老道把拂尘往身后一甩,直接给陆言心一个背影。陆言心知道这就是要让他去打点野味来了,于是脚下一踏,准备进山。 来到井村两年,手上功夫日渐生疏,可脚下功夫却是愈发了得。以前没东西吃,只能天天上山抓些兔子鸟雀,日复一日,村子后山都被陆言心摸透了,轻功也越发熟练。 陆言心脚下一踏,越过一座山头。以前这在空中借力的功夫,足足练了陆言心三年,陆言心才学会提起胸中那口气。天下武学招式方法四类,轻功便属方这一种,端的是灵活多变技巧精杂。由着轻功的势头,陆言心也学了一手破方,手中剑轻如无物,以破招为主,进攻为辅,是陆言心的一门得意自创武学。 陆言心主学一手方,分战方,破方,指方,开方四种,各方攻杀防御一体,陆言心正是凭此独步江湖,直到他销声匿迹的那一天,江湖中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茗香剑主陆言心,天下杀伐属茗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提灯照河山 倘使大半个江湖都知道陆言心,那徐当卿,便占了整个江湖。 那是在武道一途登峰造极的人物,每当一个人出生,不论他是豪门贵胄富家子弟,还是穷乡僻壤山里人家,肯定都会知道徐当卿这个名字。随口一问天下第一是谁?正是徐当卿。 徐当卿有个特点。喜欢揭人短处。行走江湖的,把名字往上一摆都是响当当的各色人物,不论是男是女,都吃过徐当卿大大小小的亏。有的侠客端着杯茶碗正在那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一通,旁人听的酣畅淋漓要么捧腹大笑要么义愤填膺,个个都深埋于故事之中不可自拔的时候,他就出现了,直接就把那侠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问他是谁?我是徐当卿。这个时候就没人说话了,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没人敢冒充,倘若是有人质疑,要是被他随手一招甩来,得个头断筋折身死道消,怎么有人敢触那个霉头。 天下第一的名头,岂是每个人都能冒充的?大渚徐家,盖绝天下。 可陆言心知道,徐当卿只是求个江湖光明磊落。他徐当卿如何争的第一?不靠偷学,也不靠什么阴谋诡计卑鄙伎俩,你来,我便打你,打得过我便换个人继续打,打不过我便认输,过些日子再打。大渚徐家的那些秘笈真经都让徐当卿吃了个遍,别人家的我也不学,直到有一天徐当卿再想找人打的时候,却没人和他打了。 徐当卿知道了,天下也知道了。 这个坦坦然公布自己所学武学为招,将自己所学钻研到极致,一个人一个人打上来的天下第一位置,没有什么人会不承认。 想了半天,陆言心仅仅逮了只兔子。这可没法和老道士交代,陆言心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渐渐落下,鸟雀从天边飞过,只只归巢。陆言心想了想,不如去掏它两颗鸟蛋,回去给老道士烤了吃,虽说一炷香时间已过,可只要能带些吃的回去,想那老道也不会有多生气。 鸟儿下蛋的季节还差几天才到,陆言心一路越过山崖石壁,月亮都快挂起来了,终于在一棵伸出峭壁的老树上掏到了两颗鸟蛋。陆言心掂量掂量那两颗红褐色的鸟蛋,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在这么晚的天色里竟然还不在巢中。 陆言心折了几根柴火,原路返回。他耽误太多时间,回去要好好给老道士赔罪。正在山上来回穿梭间,却看见远处井村方向传来一阵闪动的亮光。现在白天已过,井村怎么会有亮光?陆言心心头一沉,脚下步伐瞬间加快,几个闪身便踏入井村地界。这是缩地成寸的功夫,原本陆言心两年前落水后功力大减就再用不出了,刚一施展,陆言心就感觉到胸口剧痛无比,仿佛无数大石滚过。陆言心也顾不得那么多,快走几步匆忙赶入道观。 井村似乎掉入了火海之中,陆言心每一个落脚就能感受到火势加大了一分。突然间,陆言心听见了一阵哭声,陆言心脚尖一点,从火海中捞出了赵二小子。这孩子浑身是血,头发全都被烤焦了,正捂着脸哇哇大哭。陆言心心中焦急,抓着那孩子的手,急道:”村子这是怎么了?其他人都在哪里?“ 赵二小子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边哭边抹眼泪。陆言心心里急得仿佛和外面一样烧着了,胸口剧痛之下抬起赵二小子置于村外,又钻入了火光冲天的道观。 陆言心来回寻找,可道观之中除了那烧的通红的木头和石狮,焉有裴老道的影子?陆言心心头一悲,胸中酸楚,四下彷徨间,却隐隐听见道观外头裴老道的声音。陆言心快步赶去,只见裴老道瘫坐在一块石头前,双手无力地摊在地上,胸口插着柄钢刀,伤口处血已经流干了,已是命不久矣。 “你走你走的太远啦!那里面着火了我还能在里面?”裴老道眯着眼睛说,“那孩子呢?” 陆言心心中一片茫然,扑地向下一跪,说道:“孩子已经安稳。” “那孩子听说晚上你在这做好东西吃,连皮影都没顾得上看他想找你学剑呀!”裴老道咳嗽了两声,一声比一声轻,“那帮强盗他们要抢我家鸡公,我怎么能不跟他们拼命?” 陆言心鼻子一酸,两行泪一下子没憋住喷涌出来:“你别说话了,你别说了我去找他们,我去把他们找来,我把鸡公也给你找来!” “你别哭我师父说过人到死的那一刻都是在积攒福缘我跟他们争,也没忘了保住那孩子“裴老道又咳嗽了几声,这次连血都不见,“现在我倒没那么饿了。” 陆言心大哭,说道:“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把鸡公给你找来!” “你这小子心里倒是挺急,刚才怎么没见你那么急,我足足接了三柱香哎”裴老道看了眼陆言心,又看了眼天空,“裴天庆愧对师父,临死前心里竟然只有一个疼字。” 道长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言心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柱子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他本来是和父母一起来看皮影的,看到精彩间正大声欢呼,却看见眼前一颗人头朝自己飞来,还带着一缕血。然后小柱子就被他父母开始牵着跑,跑着跑着小柱子发现父母不再牵着他的手了,他就开始自己跑,然后,他的肩头就被人按住了。 “别动。” 是先生的声音。 “你父母呢?” “不见了,先生先生” 先生捂住了小柱子的嘴,抓住小柱子的手。 “你跟着我走吧。” 是那些演皮影的,他们并非走场赚钱,而是一伙烧杀强盗。今日劫掠井村,只是为了一只鸡便杀一位道长,让陆言心提起手中剑。 “又来了一个找死的!”为首的一个强盗对着同伙大笑道,”你看这个人,他手里竟然提着一柄剑!你怎么没扛着锄头镰刀什么的来啊?“ 陆言心看着他们,说道:“我要是拿剑的话,你们能死的好看点。” “别看。” 陆言心松开握着小柱子的手,脚尖轻轻一点。一瞬之间剑已从手持变为横握,陆言心一个闪身便已出现在那为首强盗的身后,剑上仍未沾血。他手中剑轻轻一摆,两股剑气透入旁边两个强盗体内。这是指方,剑气透。 为首的那强盗只是感觉脖子一凉,随后也没感觉自己哪受伤了,于是狞笑着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子不受使唤,脑袋虽说是转过来了,可身子没转过来!随后那脑袋在空中打了个旋,啪嗒掉在地上。而旁边的两位,也早已经炸成碎末了。 陆言心挽起小柱子的手,说:“我们去找其他的。” 随后便是对整伙强盗的彻底清洗。等剩下的强盗反应过来的时候,陆言心已经把他们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强盗们聚集在井村中央,他们的对面,就站着陆言心。 强盗头子站了出来,说道:“在下平擎岳。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陆言心淡淡地眨了眨眼,说道:“一介杂修,不足挂齿。” “阁下说笑了。”平擎岳苦笑道,”你可是杀了我几乎所有的部下,这可不是一介杂修所能为之事。” “少那么多废话!”陆言心怒道,“尽皆该杀之辈,该当乱剑斩死!” 平擎岳面色一变,也是动了怒火:“我入大风水三年,正求有所突破。你正好做我磨练的垫脚石!“ 平擎岳身高长大,竟是比陆言心身子高出去半个,手里拿着两把双刀,正是插在裴老道胸口上的样式。他虽然体型庞大,身体却极为灵活,冷不丁在斜刺里给了陆言心一刀,没损到皮肉,却让那平擎岳十分得意,他手下几人也连叫了几声好,话语间尽是奚落。 陆言心长出了一口气。胸口间似乎也没那么痛了,他一抬手,茗香便高浮于头顶。 起手,战方,提灯照河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我的剑你便学去 提灯照河山。 中极最中为大渚,东极最中为商阳。商阳有高峰,唤作苍澜山。陆言心在那里看云生于山,长于山,散于山,剑入云中,便如利锋划水。陆言心提着茗香,在磅礴云间站了一天一夜,觉得自己看够了这白茫茫一片,不如那红彤彤的江湖。顿觉自己没什么心肝觉悟,一生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更加又愧又悔,禁不住流泪。 那时宋公仪刚死,陆言心心灰意冷,觉得江湖无趣不如做个山间草农,于是踏上苍澜山,想寻青羊观出家。可刚没了云头,陆言心就被那景给吸引了。出家的事也被抛到脑后不知几百里,只是痴痴地看那山和那云海。等看了一天一夜觉得无趣了,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宋公仪。 ”你看的是那云海,还是红尘?“ 陆言心回头,是个长胡子道长,想来是青羊观的一位道士。 陆言心揖了一礼,说道:”我眼不似我心,心里想的和眼睛里不是一个东西,自然看的是云海。“ 那道长回了一礼,笑道:”可贫道看的都是云海。你心中所想的自然不是你看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去心中所想的地方去呢?” 陆言心皱了皱眉头,说道:“道长可是为看云海而来?” “不是。” “既然不是,为何不去心中所想之地去呢?” “青羊踏苍澜云海而来,一路遇果食果,遇泉饮泉,后落东极而成商阳。你从头至尾想的也不是云海,可走到尽头也还是这里。这云海再净也净不了心中杂念,看你站了一天一夜,我有心与你结个缘分,你本就不是为出家而来,也不必心中再挂怒火。虽说事物随时间游走,你剑中却还是透着杀气,不如在这里多住几日,也可随贫道回观中小叙。” 陆言心怔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他长鞠了一躬,说道:”道长随心而去,我还是站在这里。“ 那道士看了眼陆言心,说道:”随你去吧。“ 于是转而下山。下了半里,回头已然和陆言心隔了一层云海。道士摇头,长叹道:”公仪,我对不住你呀。“ 陆言心在那云顶之上又站了不知多久,下山时便悟了那一剑。没想到第一次使出,却是对这个不怕死的蠢物。 “四年之前,我便可掌双兵。”陆言心双指轻拈剑柄尾处,剑尖直冲着平擎岳,“三年之前入地将,两年之前入天相。我便是随手一剑,你都会被我斩得只剩几根骨头!“ 平擎岳感觉自己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他死死地盯着那压在他头顶上的剑,发现自己根本动不得分毫。那柄剑就是狠狠地压在他头顶上,他无法站起,却也不愿跪地。 ”可我现在不杀你。你说,你是从哪里来的?”陆言心淡淡地说道。 平擎岳紧咬着牙,目光死死咬在陆言心的脸上。 “这不叫有骨气,这叫愚蠢。”陆言心在指尖处多加了几分力道,“你们这些东西,自然不配骨气两个字。” 平擎岳感觉自己两条腿似乎被那剑上所带来的力量给压碎了,他双腿被挤压成不似人形,腿上的肉里刺出一根根骨茬,地面也随着压迫而层层龟裂,流出来的血慢慢渗到地下,那种钻心的剧痛让平擎岳几乎失去理智。陆言心松下手中的力道,冷冷地看着满脸是冷汗的平擎岳,说道:“你可以说了。” “我说了我便可得不死?”平擎岳双手努力撑地让自己直起腰,血慢慢从嘴角渗出来。 陆言心摇了摇头,说:”你还是要死。你可以恨自己没找到好地方,也可以恨自己倒霉。“ ”那说什么说!“平擎岳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手下早已分崩离析作鸟兽散。平擎岳大笑道:”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 陆言心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觉得自己豪气干云?” 他抬手一剑抹去平擎岳膝盖皮肉,说道:“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豪气干云!” 他紧捏手中剑,手腕轻轻一拧,便斩为拍,狠狠地拍向平擎岳的膝盖骨,瞬间那膝盖骨便脱离了平擎岳的身体,落在地上。平擎岳痛得撕心裂肺的大叫,陆言心手一横,又是提灯照河山,压住平擎岳的喉咙。 “也不知你手上有几条人命。你说不说虽然都是一条死路,却还给自己找活命的机会,让我恨不得一剑斩了你。最后这一剑也知从你口中拿不出什么东西,你死了吧。” 陆言心手一抬,刚想抹过平擎岳的脖子,却突然之间从身后闪过一人,夺过陆言心手中剑,对着那平擎岳就是一通乱砍。可怜平擎岳,已经受了陆言心一场大刑,本能得个痛快的死法,却还是被生生砍成一滩烂泥。 陆言心看了眼夺过他剑的那人,原来是赵二小子。他看那茗香剑在赵二小子手中闪光,刚想说什么,却顿感胸前剧痛无比,眼前一黑,心里只想着还是没能拦住这小子学剑,便躺在了地上。 再醒时,村子已经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已经是第四天了,该哭的也哭过,哭完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继续对着那些强盗的尸体砍,都砍的只剩下骨头。骨头也不得闲,扔了喂狗。 一夜之间,村里最大的坟头成了第二大的坟头,好好的一个井村,烧没了半个。 小柱子还是没能找到爹妈和他大柱哥,在赵二小子家借住。书武院还在,却少了近一半的孩子。整个村子都了无生气,空气中凝着一层霜,河水好像都冻住了,不再流动。 陆言心醒的时候,赵二小子抱着茗香,坐在门槛上。他抬头看了眼陆言心,说:“我爹死了。” 陆言心看了看他,说道:“他教你平步青云,我教你学剑。从此以后,我的剑你便学去,学成了,再来找我。” 赵二小子眨了眨眼睛,无悲无喜。他摸着手里的茗香剑,说:“先生要走?” “这事还没完呢。”陆言心说。 剩下的汉子们还是抓住了一个强盗,是陆言心逼供平擎岳的时候吓破了胆跑出来的,躲在村里的一口全是水的大缸里,差点被大火煮成一坨烂肉。陆言心敲打了他两下,他只是说他来自踏霄山颜家,剩下的一个屁都崩不出来,让陆言心给了个痛快。 颜无昌家的。宋公仪,也死在颜家手里。 十年之前,陆言心遇见了宋公仪。那时候陆言心还只是个刚出茅庐的小剑客,整日做着仗剑走天涯的春秋大梦,身上穿了一套素白袍子,腰间挎着一柄从家里带出来的剑,剑上刻了两个小字,青玄。 那个时候的陆言心,只是觉得这两个字看起来高深莫测,别人一看就会觉得他是个用剑的行家。宋公仪就是那时候站在他身边,说道:“你这剑,不错。” 陆言心不由自主地就把下巴扬起来了,说:“是我自己所铸。” 宋公仪笑了笑,说:“不如借一步说话,我请你吃茶。” 要是现在的陆言心,肯定不会去。可当时他没想那么多,仗着自身所学,量这个文弱书生也不能把他怎样。于是端起一杯茶碗,囫囵个喝了个干净。 “宋公仪。” 陆言心一拍大腿:“陆言心。” “陆兄用剑?” “自然是用剑。” 宋公仪晃了晃手里那碗茶,说:“我曾听人说,天下兵器剑为其宗,一直也不懂是个什么道理,难道说这天下兵器还有高低之分?” 陆言心摇摇头,说:“哪有什么分别,这句话大概也是那些用剑的人说来的便是,倘若天下用刀的多了,那刀便是这世上兵器之宗了。尽皆谬言,宋兄不能全信。兵器自然不只十八般,可都是平等的。” 宋公仪点点头:“陆兄高论。我自然也是不信,难道说你用别的兵器,就落了武学下乘?我不懂武学,可我活了这些日子,自然也懂得人才是武道之本。“ 陆言心嘬了嘬牙花子,觉得和这个人说话没什么营养。反正白混了一顿茶钱,不赚白不赚,于是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却听见宋公仪说:”陆兄这剑,为何唤名青玄?“ 一瞬之间陆言心就感觉自己肚子里一堆东西没处说去,屁股刚离了凳子便又沾了回去,陆言心把他那剑啪地往桌上一拍,便开始讲这剑的来历。说的那是一个天花乱坠,从陆家村天星落地路遇精铁起,又到高温火炉层层烧灼,再到这剑入匣中清脆剑鸣,听得宋公仪不由得心向往之,差点就要朝陆言心问他个几两金银才卖了。 陆言心一看口子张的太大不太好收,也不太好意思真骗人家买了这把破剑,只好推脱说这柄青玄是他心爱之物,不论是多大价钱也不卖。宋公仪一脸惋惜,陆言心刚觉得自己把这事推脱过了,却看见宋公仪从他腰间拔出一柄剑,剑身铮鸣气如星虹,剑光斩断茶舍外数缕春草。 那一刹那,陆言心感觉自己都要被这剑光裂成两半。 ”宋兄这剑,什么名字?“陆言心咽了口唾沫,说道。 ”剑身刻茗香。一把烂剑,自是不如青玄。”宋公仪讪讪道。 倘是陆言心脸皮再厚,也知道手里这把破剑怕是一百把都比不上眼前这把茗香。于是实话实说:“兄台这把剑,堪称至宝。” 后来陆言心舔着脸给茗香题了首诗,刻在剑鞘上。 愿君长战三千里,一人直敌百万师。 剑于匣中不曾鸣,出鞘斩尽不平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与君递一剑 陆言心摸了摸手中茗香剑鞘,大拇指抵在剑格处,露出一小部分锋刃。 “宋兄,你看着剑柄后挂着这么长一缕大红流苏作剑穗,一看便是文人用剑。我给你题这首诗杀心太重,似乎有些不妥。” 此时的宋公仪与陆言心早已熟捻,宋公仪便也由得陆言心在剑鞘上题诗。宋公仪让陆言心把剑拿来,陆言心想了想只递给了他剑鞘,提着手中茗香一通乱舞,闹得周围树木落叶萧萧。 宋公仪笑道:“无边落木萧萧下,入眼尽是纷纷然。陆兄这一首诗杀伐之意倒是有了,可我这剑天天挂于腰间,哪来的不平事可斩?平日里划拉两下这无边落叶,便是我这把茗香最大的福分了。“ 陆言心走在前面,捏着茗香剑柄,把这剑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回头对宋公仪笑着说:”宋兄可能不知道,我从小便是个野心大的人。招式方法四门武学,我偏偏学了这最为奇巧的方一门,为的就是不论我是何等样人都能拔剑斩了面前不平之事。“ 宋公仪一脸神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到现在也仅仅学了一剑而已。“ ”前面就是我的陆家村,“陆言心笑道,”到了村子里我要好好看看你那一剑。“ 宋公仪没说话。 后来陆言心一想起当时情景,就觉得宋公仪可怕。 他们刚到陆家村,便得知陆家村刚被洗劫一空。陆言心红了眼睛朝村里人问他父母去处,却得闻噩耗。陆言心当时血涌上头,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管不上,提了青玄便直奔瓦子寨。宋公仪怎么劝也劝不住,陆言心只是留下话来:”宋兄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不过宋兄当然最好是留在这里,歹人太多实在危险,但是不管怎样还是一句话别说为好。“ 二人骑马,一路狂奔。陆言心紧捏着手里青玄,脑子里全是以前父母的影子。 没怎么流泪。 只是事出突然,陆言心没什么心理准备。他家自然不是豪门富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遭瓦子寨的强盗们觊觎,以至于父母都丧了性命。他父母身子骨贫弱,已经是过一天挨一天,可病死也好过惨死,陆言心心中悲伤哀痛无以复加,全化为了心中怒火,只想杀人。 按理来讲强盗的地界像陆言心这种人是不会知道的,刚开始陆言心也只是想挑他们以前出没的地方来回寻找,没想到两人出门刚跑上五里,便遇上了那伙逢家劫舍无脑偷抢的强盗正慢悠悠地驾马直行,,陆言心二话不说提起手中青玄对着一个盗伙的脖子就迎头斩下,却只听叮当一声脆响,青玄便脱了手,落在一边地上。 “小子,报上名来。”弹开他剑的盗伙一手扛着刀,一手指向陆言心。 陆言心青玄脱手,此时也知斗不过这帮二十余人的强盗,可怎么也不愿掉头驾马逃脱,父母大仇未报,他怎么也不会离开。陆言心回头看了一眼宋公仪,朗声道:“陆家村,陆言心。” “原来是陆家村的人。”那强盗笑道,“怎么,你是要来找我报仇?” 可那强盗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陆言心一拍马肚子径直朝他冲去,左手蓄势而出,那强盗急忙把手中长刀一抬,也是奔着陆言心左手砍去,不成想陆言心将腰一拧,身子在马上向右倾斜了大半,躲过那强盗长刀斩来,右手手心用力,将地上青玄直接吸到了掌内,而后瞬间腰腹使劲将身子甩回马上,期间挥剑格开周围其余强盗刀剑劈砍,把胯下马一夹,双脚在脚蹬上一蹬,轻功施展,回身提剑便刺,竟是要直取刚才格他剑的那个强盗。 适才抬手吸剑,便是指方一种,唤作扶云手,是陆言心着实练了很久的一门巧功。习方之人大都取个巧劲,陆言心则深得这巧字精髓,战斗之中也不忘运用这一手。 那强盗看着陆言心夺剑刺来,避也不避,定于马上大喝一声:“来的好!”,右手抬起对着陆言心便斩,可那刀在空气之中划过一丝弧度,明明是朝下,刀刃却向左偏,在青玄上轻轻一震,陆言心登时觉得手臂一阵酸麻无力,险些再次把青玄落于地上。 “截剑式!你竟然是个学式的?“宋公仪看陆言心脸色不妙,立刻看出了这强盗刀法诡异,并非正统大开大合刀术,而是走了偏锋讨巧门道,格刀式。 刀只一刃,九短之首,杀伐之意极重,所以善使刀的侠客们大凡杀意强横。可偏偏这江湖中有一种奇怪刀术,便是以突袭为主,招架为辅,宋公仪也是听世家之内长辈说起,刚才见到了,才想起来有这么一门刀术。同时宋公仪也明白,这回陆言心遇上扎手点子了。 陆言心回头驾马便想往后微撤,可这边其余盗伙慢慢讲他围住,脱困不得。陆言心眉头皱起,只盯着那为首的持刀强盗。 “兄弟们往后撤一撤,但别让他跑了。今天我就将这小儿砍他个烂碎,回了寨子吃酒去!”为首强盗提刀大喊,其余盗伙也纷纷举起手中刀刃相和。无非是几句: “老大万岁!” “老大砍死他!把他砍成渣!” “老大英明神武,举世无双!“ 宋公仪勒着马,面色变了几变,没有开口说话。陆言心抬头看了一眼宋公仪,眨眨眼睛示意他赶紧拨马回撤。宋公仪只是摇了摇头,眼睛紧紧盯着那为首的强盗。 那强盗没在意这兄弟情深的一幕,提起刀大喝一声便朝着陆言心冲了过去。陆言心握了一下右手,还是有些酸麻,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法顾及太多,右手持剑便想格挡那径直冲来的长刀,却不成想又让那强盗阴了一把,原来那强盗手中刀挥砍看似用力十足威力巨大,然而其实并没有用上几分力气,主要的还是刀身上附着的那一层巧劲,当陆言心青玄举起之时,长刀刀身微微一侧轻拍了一下青玄剑体,这一拍却使上了十成气力,青玄剑身疯狂颤动,陆言心本就右手酸痛难忍,此时更是掌控不得,青玄再次脱手,落于地面。落在地上还不消停,在那地上晃动几下,发出嗡鸣的响声,似乎是在惨叫。 陆言心心中长叹,这回算是栽在这了。他本以为学成手中剑袖里方,便能在江湖之上取得些名声地位,可现在一看竟是连个普通的落寇草莽都战不到三四回合,他学这武又有什么用?再看地上青玄,以前还觉得是这剑不中用,让他没法施展全身功力,可正如宋公仪所说,人才是武道之本,兵不过是武学之辅。他当初绑青玄时还觉得这兵配不上他,现在恐怕是他对不起青玄了。 强盗并未着急拔刀斩杀陆言心,而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脸色。陆言心现在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却还是不想轻易放弃,哪怕打这强盗一拳也好,总好过被虐的体无完肤一败涂地。宋公仪骑马立于那群强盗阵势之外,面色微变。他紧紧捏着手中茗香,皱起眉头眼神流转。 ”你来报仇?“强盗没看陆言心,只是盯着手中刀。 ”我跟你自然是无话可讲。现在想来做出什么事情你们心里也不会愧疚,我说又有何用?“陆言心直起腰冷冷地看着那个强盗。 ”你还不害怕。“强盗摸着手里那把刀,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年轻就死了,也不知道放聪明些。真可惜。“ ”我自然想放聪明些,只可惜害了我那兄弟。“陆言心笑了笑,”害怕这种玩意是个人都有。只是我害怕我也能站起腰,你害怕的时候恐怕就要在你的裤裆里屎尿横流了。“ “你这胆子着实有趣!”那强盗不怒反笑,手中刀转瞬之间掠过陆言心的发髻,在空中打了个旋便要径直抹过陆言心的脖子。陆言心本已认命,心中只恨害了宋公仪,却听见黑暗中脖子边上铿锵金属撞击之声,睁眼一看,不知何时那强盗胸口破了一个血洞,正大睁着双眼,扑通一声落于马下,没了声息。在陆言心面前,茗香正静静悬浮于空,剑后流苏飘起,在空中随风舞动。 周边强盗还没缓过神来,陆言心耳边却传来宋公仪的声音:“陆兄,你为我题一首诗,我便递与你一剑。宋某本来没心思平天下不平之事,可既然是陆兄题字,我便不能不管。今日这手御剑式,且让陆兄看一看。” 说话间,茗香破空而起,轻如鸿毛般掠过那些立于马上的盗伙的脖子,噗噗噗射出一条条血线,就如蜻蜓点水般杀了个干净,然后落在陆言心原本装着青玄的剑鞘之中。 “青玄已碎,你没了剑怎么走江湖?茗香便借与你了,可你那首诗我得带走,剑鞘归我,茗香归你,好一桩生意!我不是个商人,哪天再在江湖撞见,茗香还是我的。” 陆言心一回头,已经没了宋公仪踪影。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陆言心,和十年前的宋公仪了。现在的陆言心,穿着一身破衣烂衫,还是在各家各户挑挑拣拣找了几件最好的挑来穿上的。前胸跨上一个小包裹,后背上背着拿布条裹紧的茗香与茗香剑鞘,腰间挂着青玄剑鞘,里面差了柄木头剑,原本是挂在书武院墙上当装饰的,现在陆言心要走也舍不得这个老伙计,于是带走。他临了要走,总得去山后墓碑前看一看。 赵二小子也跟着他一块来了。原本土包上只有一个衣冠冢,现在又添了座新坟,刻着字“天星观元嘉真人裴天庆”。 裴天庆等到死,才等到陆言心给他封了真人二字。陆言心也问自己,裴老道配得上么?他这好占小便宜的道士。后来陆言心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又看了一眼在旁边静静站着的赵二小子,陆言心知道,是了。 “这回来,我没带酒,你也别怪我。村里的酒都烧干了,你也该看见才对。这回我给你找了个邻居,是位死之前也不知道得没得道的老道士,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没有半个子儿,竟然还是个酒肉道士,跟你以前不太像,你帮衬帮衬他。” “以前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后来知道了,连恨你的机会都没有你就死了。死的真是干干净净一点事儿都不留,全压我身上。我好啊,受了他一掌落下来,正好应了我当年上苍澜山时候的心思,原来这里才是我最终想去的地方。” “我找到我想传的衣钵了。我突然当师父了,也不知道你这小子羡慕不羡慕我。你放心,茗香我肯定不会给他,我要去颜家,我要去找颜无昌为他求一把剑。我现在也打不动了,两年没有拔剑,拔剑就杀了一堆人,真是浑身疲累,到哪里都离不开这红彤彤的江湖。” “道长你也别怪罪我,死了也没让你吃上一顿饱饭。我其实给你抓了兔子掏了鸟蛋,这一场大火之后该是变成熟兔子熟鸟蛋了,你在地下吃个尽兴。你救了我一命,我换不掉这份恩情,我欠你太多,你在地下找你邻居要,他生前是豪门富户,家里资产差不多能当半个大渚,你让他请你吃什么都行,你提我名字。” “侠客我没做成,我等我徒弟做。仇我没给你报,我等我徒弟给你报。茗香现在还不了,我等我死了还你。” 赵二小子听着陆言心的一番话,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然后他就看见,他最敬重的陆先生,在二人的坟前狠狠一跪,仰头大哭道: “公仪,道长,我对不起你们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枪仙 井村在西极最东处,而踏霄山颜家,在西极最西,中间隔着大荒漠,黄沙千里无人问津。没人知道这荒漠从何时便有,只知道从有人开始,便有了这么一座极大的,横亘整个西极的荒漠。哪怕偶有枯树残杨,凋花败草,也不过是这漫漫沙尘中的一小点点缀,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几艘船,浪过来轻轻一打,就翻了,再也不见。 但黄沙再多,风烟再大,也拦不住人的行迹。既然有人,那就必有客栈。 宋乔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账本,轻轻地在上面划了一笔,然后把账本朝桌子上一扔,开始收拾碗筷。连着三天店里只来了一伙住店的,一个男人背着个奇怪的大包,还拎着个孩子。 而现在,她要去给他们送饭。 饭里自然而然地掺进了些沙粒,宋乔已经吃沙子吃了三年,她相信楼上那位男子肯定识得这大荒漠里特产的沙粒子,里面总是带着一股血的气息。但宋乔不怕,人人都明白这荒漠之中客栈就是所谓的安全地点。每个经过大荒漠的人都知道,在这里开客栈的要么是躲避仇家要么是犯了死罪,委实是招惹不得的人物,只要互相不招惹便是了。更重要的就是一旦在这大荒漠之中困住,没了客栈,那就等同于死路一条。 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里。可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再迎接这些被大荒漠所侵蚀过的人们了。 天字第一号房。宋乔敲了敲门,里面问了一嘴:“店家?” 宋乔不太想进这客房。客栈每个客房门口边缘都安了个木头架子,是放吃食的托盘摆着的地方。宋乔虽然开了家客栈,可她是个寡妇,自然知道想在这地方多活命,那就少看少说多琢磨。 “我把吃食放在这门口木架上了,客官想吃便取,我先下去给客官喂马。” 招福客栈已经是这大荒漠最深处的一家客栈之一了,平日里只有那些在大荒漠中常驻的人才会总来这里,于是宋乔总能落得清闲。她也曾与其中的几个人混熟过,后来一个一个都见不到了,一问,要么是被人杀了,要么就是被大荒漠吞了,尸首都剩不下。于是后来,就开始不敢和人交心。一来怕伤了自己,二来怕惹上麻烦。 宋乔拎着拖把,准备擦擦地就去喂马。突然听见门外栅栏嘎吱作响,风声渐大,马厩里一阵嘶鸣,这是要变天了。宋乔急忙把拖把往桌边一扔,准备出门牵马到马厩里,免得被风刮跑了去。推门牵完马,随随便便扔了几堆杂草进去,天色就开始大变,无数淋漓的黑色水浪从极远方的天边翻涌而来,同时而来的是狂风挟卷着黄沙。这阵仗宋乔这三年见了数百次,大荒漠的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刮着大沙暴,剩下的时候都在刮小沙暴。 等宋乔回了屋,那男人就坐在桌边,剥花生米给他旁边的小孩吃。宋乔看这男人面色如常,对外面的沙暴视而不见,她就更加确信这是个带着小孩的荒漠浪子,自由散漫没有组织,能活下来全靠他背后拿布条包裹的长大兵器。 “原来整个客栈只有老板娘一人支撑,殊为不易。”那男子看宋乔进屋,把手里花生米轻捏而碎,笑道。 “很长时间了,连个小二都招不到。我家那口子也死了,虽然这荒漠之中人烟稀少,却也不愁。”宋乔往前走了两步,从桌边抬起拖把。 那男子刚想说话,就听见门外隆隆马蹄声,嘈杂人声,马嘶鸣声。如此大风也掩盖不住这些人的声音,可见人数众多。紧接着门就被推开,冲进来二十来个壮汉,把面前布帛一摘,就开始咳嗓子吐唾沫,拨拉自己的头发,从里面抠出大石头粒,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宋乔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也没说话。为首的那个壮汉来回看了半天,才从他同伙的汉子的胳肢窝缝里看见抬起头的宋乔,干笑了两声说:“那啥,你就是这客栈的老板娘啊?” “住能包你们住,你们吃是供不起了。”宋乔拄着拖把,说道。 “不用供吃,不用,我们带了。只要给我们点地方能扛过这场大沙暴就足够了。”那首领弯着腰,憨笑着说,“那老板娘你知道啥时候这沙暴能停吗?” 宋乔摇了摇头,说:“没人知道,这东西是看命的。老天爷人说停就停了,咱们这帮听天由命的人只能在这里干坐着。” 那首领沉默了一下,回头对着他的手下们说:“都注意点,别给店家凳子坐坏了!好了,现在可以坐下了!” 然后传来一阵木头碎裂声。宋乔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继续拖她的地。那首领搓了两下手,笑着走到宋乔身边,说:“老板娘,你可曾看见一个男人,背着个大包裹,还牵着个孩子?” 宋乔拖地的手一停,抬头看了一眼这壮汉,又探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二十来人,说道:“你们可能对这大荒漠不太熟悉。沙漠里的事我知道多少我就会告诉你们多少,至于人的事,全靠你们自己。我这里永远都是什么都没有。” “老板娘这是什么话讲,我这里也不是缺了银子,您这凳子我便如数补上” 宋乔手中拖把轻轻一点,说道:“这与银子无关。你既然是他们头目,自然该懂得这些道理。你不论去这大荒漠哪一处客栈,荒漠里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从来对于人事一概不知。要找,就自己找,没人拦着你。” 那首领看着宋乔,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想了半天,他回头对着他那手底下人说道:“你们现在就开始给我搜查这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如果发现慕容聪的踪迹,立刻吹哨!” 宋乔继续拖她的地。 “不用找了。你们不是找我吗?” 宋乔和那帮人一齐抬头,就看见那男人牵着孩子,缓步从天字第一号房走出,顺着楼梯慢慢向下,手里提着一杆枪。 “我就是慕容聪。” “枪仙慕容聪?”那首领看了一眼那个自称慕容聪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似乎没办法在短时期内相信。 宋乔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所谓的枪仙,又看了一眼他手中无缨长枪,抬了一抬眉头。 “枪仙颇有些抬举,我们都知道长缨落婴梨,万里碎流光。”慕容聪下了楼,揉了揉孩子的脑袋,“那才是真正的枪仙。” “不管怎样,她已经死了。”那首领摇了摇头,“鄙人王岳海。你杀了我三弟,我自然来找你讨要一个说法。” “我杀人太多,不知哪个是你三弟。王岳海这个名头,更是闻所未闻,我也只当个笑话听听。”慕容聪嘴角上翘,笑意渐浓,“我既然杀了你三弟,那他就是有他的错处,他是找死。” 王岳海眼睛一瞪,差点没忍住胸中怒火,但他眼神转了转,还是说道:“我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这荒漠之中,我三弟只是开了一家客栈,不知枪仙为何杀他。“ 宋乔眼神骤然凌厉起来,看向慕容聪。慕容聪似是感觉到了宋乔的眼神,也面带笑容看向宋乔,然后说:”饭里全是沙子,硌到我们家小凌的牙了。是不是啊,小凌?“ 他旁边的孩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我感觉牙都快碎了!今天的饭也是,全是沙子,今天的人,也要杀!” 慕容聪揉了揉慕容凌的脑袋,笑容满面。宋乔抬头看了一眼王岳海,轻轻抬起手中拖把。 “既然枪仙说话如此,便莫怪我们仗着人多势众了。” 慕容聪点点头,笑道:“好啊好啊,人多好啊,多了就一起杀,杀了你们再杀店家,今天杀得不尽兴我就鞭尸,不给我家小凌出了这口恶气我就不走了!什么大荒漠的安全令,连个饭都做不好我让你们安全令!” 慕容聪手中无缨长枪一抖,瞬间转了一个弧度抹向王岳海脖子,王岳海体型庞大,但身体却格外灵活,看样子也是初入大风水,体内微微运气,便轻巧地躲过了慕容聪的第一招。初代枪仙死后,慕容聪便被誉为这世上第二位枪仙,手中无缨长枪打的便是招的繁多与驳杂,手中招犹如春雨绵绵不绝,再加上慕容聪内力磅礴,使他更易发挥这适合长时间战斗的枪术,一般和他战斗的高手都是被他慢慢磨到精疲力尽再被斩杀的,王岳海也深知这一点,于是他在躲过第一招之后便立刻寻求进攻的机会,手中长刃一挥,身体竟是朝着长枪末端薄弱之处进攻而去。 武学中的招,便是以一板一眼的动作变化而形成的口诀。长枪一刺,便是一招,换一种刺法,又是一招。慕容聪掌握的招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所以他的枪术变化多端,让人难以分辨。就如同此时此刻,慕容聪既然被人称作枪仙,焉又会怕他人近身? 慕容聪手中长枪一震,一股磅礴内力从他体内冲出,直透王岳海心肺。王岳海内力并不充裕,又是与这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魔头作战,自然抵挡不住慕容聪的进攻,这才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心肺受到重创,一瞬之间甚至不能呼吸,半天呕出一口血来,吐在地面上。身后几名大汉连忙上前扶住王岳海,其他几人站于王岳海身侧,提起手中兵。 “老板娘,如果我还能活下来,这地我替你擦了。”王岳海惨笑一下,说道。 “现在还有闲心说这个,真是难为你了。也罢,我今日便斩了你,再斩了这贱寡妇,送你们这二十来人一齐上黄泉!” 慕容聪手中长枪一横,宋乔见了瞳孔微缩眼皮轻眯,拖把瞬间落于手中,正要抬起搭在慕容聪枪尖之时,客栈门突然喀拉一声响,又进来一个男人,也背着个大包,身后跟着个孩子。那男人拍了拍头上沙子,又朝地上吐了两下,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眼这房中阵势,连忙抽出腰间木剑,回头对那孩子喊道:“赵小子,快拔剑,今个点子寸,扎到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杀河血案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俩师徒活宝匆匆忙忙掏出手中武器,双手摆在身前戒备地看着他们,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是慕容聪先开了口,他把手中长枪往回缩了一缩,拄在地上,略带试探地问道:“在下枪仙慕容聪,敢问阁下是谁?” 宋乔看了一眼慕容聪,又看了一眼陆言心和赵二小子,嘴角轻笑。她耷拉着眼皮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赵二小子浑身上下,微微摇了摇头。 “枪仙?”陆言心手中木剑轻抬,“你是枪仙?我记着枪仙是个女人啊,我这两年不出江湖,枪仙竟然变成了一个男的?” 慕容聪神色不善,说道:“长缨已死,我便是枪仙。只恨慕容当时没能与她交战,一枪挑了她,那我的名自然比现在响亮的多。” 陆言心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哈哈大笑,说道:“凭你便想一枪挑了她?当年斜水谷她一杆婴梨挑了三个天相,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聪大怒,说道:“那不过是市井传言!区区流传你也相信,你怕只是个江湖弃儿!今日我一枪挑了你,你便知这天地之中,究竟谁为枪仙!” 陆言心看慕容聪拿枪的手抬起,连忙上前木剑拍了王岳海身体一下,说道:“你们往后站站!”,提了手中木剑便去拨慕容聪手中枪,慕容聪本欲借助手中长枪蛮劲直接碎了陆言心木剑,却没想到长枪与木剑交会,竟然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原来陆言心两年之前得入天相,虽然被人一掌拍落山崖身体受了重伤,可前一阵子那些事情让陆言心实在难以自制,情绪总是跌宕起伏不得平,竟然就在阴差阳错之间破而后立,入了地火仙人境,磅礴内力如数化为剑气在身体血脉之中流转,现在的陆言心本身就是一把剑,剑气刚猛难当,凶险异常,但陆言心却能随意操控,融于木剑之中,竟然如同一把真实金属兵器一般。 “地火仙人境!“慕容聪大吃一惊,手中长枪想要回撤,但是为时已晚。陆言心依依不饶,手中木剑狠狠斜拍慕容聪长枪,顿时慕容聪长枪发出一阵惨叫一般的嗡鸣,震得慕容聪虎口开裂,渗出鲜血。慕容聪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凌,说道:”小凌,你先往后撤一撤。叔叔一直活在那故去枪仙的阴影之下,今日必须还天下一个说法!“ ”还天下一个说法?“陆言心舞了舞木头剑,挥出一个剑花,”你让我数数,这屋子里一共二十来号人,天下?你要是真的心胸宽广,怕是离风水仙人境只差个半步。可惜你现在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是个伪地火仙,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慕容聪的眼神肯定可以把陆言心一直杀到十八层地狱。但陆言心没工夫和他废话,身体微微一动,转瞬之间来到慕容聪身前,木剑抬起便是一手剑气透拍在慕容聪的肚腹,但却没有对慕容聪造成杀伤,而是将他轻推向宋乔。 ”枪仙的名号,暂时还轮不到你来当。我只是个学剑的,没本事教你怎么用枪。但是也许现在有个人能教教你,到底怎样才能算是个枪仙。” 宋乔狠狠瞪了一眼陆言心,长袖轻舞,向前一递,手中拖把只是轻轻地在慕容聪肩膀上一搭,慕容聪便感觉自己肩上似乎压上了整个大荒漠的重量,狠狠地跪在地上。宋乔手上一用力,拖把瞬间崩碎,木片与碎布四处飞溅。 一杆通体泛青的细杆长枪静静地放在慕容聪肩膀上。令人奇怪的是,这枪的枪缨极长,血红色的枪缨从慕容聪的肩膀一直坠落于地,枪尖自然也是青色,慕容聪仅仅是轻瞥了一眼就感觉到透体发凉。 “算你今天运气好,我以前想看这枪都排不上号,你今天仅仅是跪了一下,连头都没磕就让这枪落在你肩膀上,真不知道你是上辈子造了太多孽,还是上辈子修了太多福。”陆言心笑了笑,“敢回头吗?敢回头就看看,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机会能贴近枪仙了。你不是说要战上一战吗?你大可以站起来,然后提起你手中那杆我听都没听过的枪和她斗上一斗。反正我是不敢和她打,你有胆你就来。“ 慕容聪不愧是江湖上有些声名的人物,即使知道此时此刻他大概是在劫难逃,嘴上也没落了下风,顶着肩膀上压力,张口道:”老子纵横江湖二十余载,连个头都不敢回,我都对不起我的姓氏!” 说罢便欲回头,可宋乔连这点机会都没给他,手中婴梨一收一刺,便挑穿了慕容聪身体。慕容聪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断流血的伤口,苦笑道:“我其实已经看过她眉目,此生便是无憾。不成想今日又得见婴梨,更是了了此生残念。刚开始杀人只是为了活命,后来杀人就图个舒坦。现在想来也许真的有些走错了,但是没什么可后悔的。先生言语犀利,字字戳心,慕容聪现在要是能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戳烂先生的嘴。” 陆言心笑了笑,不置可否。 “慕容凌虽然顽劣,可也是我带的。孩子尚小,父亲死在踏霄山颜家手上,我本次穿越荒漠便是想为他父亲报仇,可没想到今日竟栽在了这里,真是世事难料。” “慕容聪本就不是枪仙,强夺这二字,终要遭老天报应。” 陆言心丢落手中木剑,剑气在其上四下游掠,刻了慕容聪三字,说道:“我会让那孩子替你刨个坟,顺便给他点机会。” 慕容聪眼中光芒流转,怔怔看着地上木剑,眼珠晃动了几下,终究是不动了。陆言心叹了口气,说:“也是一个人物啊。现在的地火仙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哪怕是个伪境,也能勉强作数。” 宋乔拔出婴梨,没说话。 其实陆言心的地火仙人境也算不得完美。由于在提升境界的时候心情繁复,诸多事情涌入脑海,让他这地火仙人境入的并不踏实。虽然功力已然到达了那个境界,但是心境却没有。而这自然而然地被实力高过陆言心的宋乔一眼看穿。 王岳海看这两位真人不露相的侠客转眼之间斩了慕容聪,更是从陆言心的言语之中感受到了这位貌不惊人的老板娘惊人的实力,还有可能就是初代枪仙,心中打颤,也不知道是敬还是怕,深深弯腰作了个大揖,讪讪道:“我王岳海今日没有命丧于此,均是因为两位的大恩。荒漠之中物品匮乏,小人也不知道以何为报,只能说只要两位恩公话到了,王岳海便到。” 陆言心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知他心中畏惧,也看他礼数已尽,话语已经说到了份上,便摆了摆手道:“我名陆言心。没什么可帮你的,这也是偶尔为之,你在这里便救,不在这里我也管不着。以后你遇到人提我名字,说不定没仇的便有了仇,不必动武的可能就动了武,所以我也没法做你救星。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老板娘。实话与你讲,我们都算是没了名字的人,你今日知道了,不知是劫数还是福气。今日就此别过,祸福以后自知。” 王岳海听了陆言心一番糊里糊涂的话,也知道自己其实大半没怎么听懂,但是这两个人的大概意思就是两不相干。王岳海以为自己明白了陆言心的意思,于是又鞠了几躬,出门驾马去了。 直到王岳海驾马走了快半日,他右边一样和他骑马的大汉往王岳海身边凑了凑,说道:“头儿,有件事咱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岳海心中郁闷,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磨磨唧唧的。“ 大汉也不敢迟延,连忙说道:”就是那人的名字,陆言心。刚开始我就觉得在哪听过,这半日我在马上思前想后,才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你有话就快讲!“ 那大汉满脸庆幸之色,说道:“不知道头儿还记不记得大约三年之前的杀河血案?” “当然记得。流血飞溅七日夜,从此杀河不天明。那数万人的血足足流了七天七夜,大雨下了七天七夜,杀河也流了七天七夜,愣是没能冲干净那些人的血。我当时只道是市井之人长舌泼妇的胡言乱语不得当真,直到两年多前亲身登临踏霄山,看那山脚下杀河河岸蔓延数里都是暗红色的泥土,即使在山顶也望不到边缘,甚至连空气中都仍是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才知道这事做不得假。至今回想起来心头仍是惊惧万分,甚至觉得大荒漠都算是福荫之地了。” “头儿说的正是,正是。那踏霄山脚下杀河原本唤作沙河,直到杀河血案此事一起,才改了这凶狠万分的杀字。不过头儿可知道,一般数万人之间刀剑相向兵戈纷争,自然应该唤作杀河之战或是杀河之争。可这血案二字,万万落不到万人互相征战的事情头上。” 王岳海此时终于起了兴趣,把胯下马一夹,紧紧攥着手里马鞭,饶有兴致地问道:“却又是为何?” 那大汉见王岳海起了兴致,也是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把此事当作了他攀上王岳海这道高枝的通天梯,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也探着头往前凑想要听故事的其余几个大汉,眼中尽是得意。为了讨好王岳海,更是绘声绘色地对王岳海说道:“市井之人虽然明白这杀河出了件滔天血祸,却一直没能弄明白为什么在踏霄山颜家的地界出了这一档子事,死了这么多人,却对此不闻不问,甚至任由这些人在踏霄山脚下厮杀了七天七夜?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里面事情繁多也不假。其实这数万人根本就是颜家之人,他们合起伙来要对付的,也仅仅就是那一个人。” “谁?”王岳海心中一动,更是想要确切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以及大汉为何提及陆言心。 “头儿一定知道茗香剑主吧?世人有云,天下剑名三万个,杀伐之首为茗香。当年踏霄山颜家数万人合力对付之人,正是茗香剑主。可惜时至今日,仍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茗香剑主惹上了颜家,更没人知道为什么颜家死了数万人,却还是没有茗香剑主死活的消息。小子有幸,在那杀河之边,曾听几位说书先生在茶舍外几句闲谈,就提到了茗香剑主陆言心的名号。可小子再想上前问话,那几个说书的就金币其口再也不敢言说,小子也是没当回事,就当他们放了几个屁。今日听到了那陆言心说话,想到现在才想起来,恐怕那人就是茗香剑主。“ 王岳海听那大汉几句言语,心头大颤,万万不敢相信陆言心便是茗香剑主,背负数万人命的杀河血案制造者。他看了看眼前带着几分讨好之意的大汉,便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手中大刀一闪,便直接去了那大汉的头颅,那脑袋瓜子带着喷溅而出的鲜血在沙子上骨碌骨碌几转,就再也不动了。可怜那嘴比脑袋灵光的汉子,刚做了个黄粱美梦,便被王岳海一刀结果了性命。 身后的几个听见故事的大汉见状,连忙一个骨碌就从马上翻到地上,对着王岳海便是连连磕头,口中高呼饶命。王岳海目光凶狠,大声喊道:‘从此以后,再也不许提及此人名号!但凡有哪个嘴长歪了的,让我知道你崩出哪怕半个字,就一刀砍了脑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荒漠之源 “你果真还是出来了。”宋长缨坐在沙丘之上,望着远处如血夕阳渐渐朝着荒漠之底落下,蒸腾着的空气扭曲了一切物体,随着夕阳的下落又渐渐恢复正常,就像是一场无端的幻梦。 “我总是要出来的,不可能一直四处躲避。世人都说我斩首数万,我要是不藏,那些天天嚷嚷着斩杀茗香剑主的富有野心的年轻剑客们永远都不会放过我。多亏他们都是些个没有耐心的主,叫嚷个十天半月见我根本不露面,也就没了声息。”陆言心坐在宋长缨旁边,摸着赵二小子的头。 宋长缨拈了拈手中的沙子,说道:“现在的江湖,越来越无趣了,干燥地就像是这大荒漠里的胡杨。” “我倒没这么想。太过热血又不是坏事,年轻人总是有着那股子冲劲,就跟这沙暴似的,吹来吹去没个完。你一拔剑,周围一圈子就全是冒着精光的眼睛,恨不得跟你打一场好来个扬名立万。这江湖不和这大荒漠一个样吗?狼才是这里的霸主,兔子和狐狸只能捡食狼的残羹剩饭。” “你觉着自己是头狼?“宋长缨瞥了一眼陆言心,打趣道。 “现在这江湖人人不都想当上一头狼?就算我掺和两下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现在也没我的份。”陆言心摊摊手。 宋长缨摇了摇头,道:“这对江湖来说应该算是个好事。你要是出去,免不了又是一番打打杀杀。” “这话说的晦气,我又不是个杀神,哪里来的那么多血腥味。他们都以为杀河血案是我做的,于是茗香剑主就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其实做魔头也没什么不好,天天逍遥自在,也没那么多人跟在你屁股后面跑。” 宋长缨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样讲,公仪会生你的气的。” 陆言心一愣,低着头沉默不语。半晌,他抬起头,说道:“我这次来便是要走一趟颜家。” 宋长缨吃了一惊,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连忙道:“你还要去找颜家的麻烦?” “难道你不想?”陆言心冷笑道,“他们数万人打公仪一个,颜家铁了心要那些初出茅庐的江湖青壮去公仪那里送死,用数万个人将公仪活活磨死,也不愿抬出家里几位空仙直接斩了公仪。我早就开始怀疑颜家是不是有什么邪术,能让数万人来为他们送死。颜家早该被灭的,可惜我至今仍是一个地火仙人,哪怕是个半步空仙也能将我斩了。不然我提着茗香便将那颜家捅穿了去,也好过现在带着个徒弟四处找人。” “你想找我,和你一起去颜家?”宋长缨看着陆言心,说道。 “我不想找你,可你是公仪结发,我来只是求个准许。”陆言心也看着宋长缨,说道,“自从杀河血案之后,你沉寂已是两年有余,这两年各地不知冒出多少枪仙,却没有任何一个敢说超越你。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是空仙人了。” “你去颜家,只想找麻烦?”宋长缨眨了眨眼睛,看着身后的赵二小子。她很了解这位宋公仪死前的至交好友,若是只想找那个庞然大物的麻烦,他不会带上这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陆言心笑道:“我暂时还不想求死。我想带着这孩子去颜家求一柄剑。” “这孩子也随你,学剑?”宋长缨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叹了口气道,“按你的性子你本不该让他学剑的。” “可他提过茗香。” 宋长缨看了看赵二小子,苦笑道:“孩子你可知你提起了什么邪物?” 赵二小子见过这女人出招狠辣一击致命,本来不太敢说话,挠了挠头,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道:“当时小子心中恼怒,不知为何就不由自主地拿了剑就砍。” 宋长缨点了点头,又朝着陆言心说道:“茗香这剑杀意实在太重,要不然杀河血案也不至于死伤如此之多。你本不该让那孩子提起那把剑的。而且,他们不会给你剑的。”宋长缨摇了摇头,“你也该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他们不会给我剑。但是事都是人做的,我总要去试一试。当年没人觉得你能一枪挑了李当心,可最后除了你方圆三里没留下一个活物,这事也没人说的清。” “我是我,我本来就觉得我能一枪挑了他,而你可没我这样的底气。你不能去,会有别的办法让这孩子拿上一把剑。”宋长缨指着大荒漠的深处,“颜家是铸剑世家不假,可哪怕颜无昌手中意星,也不见得有这荒漠之中长剑一半。” “这荒漠中有剑?可超他颜无昌手中意星?”陆言心皱了皱眉头,问道。 宋长缨站起身来,说道:“这孩子一定饿了,你且等我回去做顿饭,与你细说。” 陆言心带着赵二小子在这西极大荒漠中颠簸了数日,每天吃的都是干粮兑水。他们离开井村的时候也没带上多少银两,村子里剩下的几家挨家挨户凑了一些个,才让陆言心和赵二小子得以成行。唯一一次开荤是两天前,有一伙不长眼的马贼过来看这爷俩好欺负,提着刀就要过来砍了陆言心的脑袋,陆言心刚开始还说了两句有话好说,后来看这几个人实在欺人太甚,于是提了剑就斩,劫了那帮马贼浑身上下所有银两,真不知哪个才是马贼。那也是他第一次教赵二小子扶云手,刚开始赵二小子还对这凭空拿物的本事好奇不已,但是玩了一阵就兴致索然。陆言心这个时候就对着他吹胡子瞪眼,吓得赵二小子连连腹诽陆言心明明就是裴老道二世。 这回来了宋长缨的地盘,要好好大吃大喝一顿。可最后宋长缨端上来的也不过是几盘素菜,半碟花生,连带一盆白饭。陆言心一边说进了大荒漠嘴里面塞的全是沙子淡的都尝不出味了,一边塞了四碗白饭清光了整个餐盘。 宋长缨可没陆言心这么大的饭量,只是低着头对赵二小子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二小子脆生生答道:“赵步青。” “好名字,可不够气派。”宋长缨刚想说话,却看见陆言心对着她摇了摇头。宋长缨刚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噎了回去,吧唧吧唧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见这孩子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宋公仪,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却唯独在她面前话多的突破了天际。 “你会唱歌吗?” “不会。” “不会我便教你。” “如果你不教我学枪,我就跟你学。”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男人能教她唱歌了。 宋长缨转头对着陆言心,说道:“没人知道这荒漠来源于何处。但是我还在颜家之时,公仪曾经教我与他念古籍,其中三百年前商阳大儒杨天术写了本书叫商阳观乙星录,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大体便说的是这荒漠绵延万顷了无生机,不知是何原由,对此好奇的紧,于是带了几位空仙还有数位地火仙探入大荒漠深处,打算把这荒漠挖个底朝天。” 陆言心见她话语直接停在了这里,搞得心痒难耐不可自抑,连忙问道:“那杨天术后来怎么样了?” “除了杨天术和一位空仙活着逃了出来,其余的人全葬身在这荒漠深处。”宋长缨摇了摇头,“公仪听闻直叹‘大荒漠是非之地耶’,然后就让我再也不读那本书了。但我实在是好奇,找了个机会把那本书偷了出来,才知道这大荒漠是非原由。” “天地之祖圣高大仁大德智胜帝,出生之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当有星河’。于是星河现,万物生。又过不知多少日,星河崩碎流火飞倾,落入西极灭生灵,成西极大荒漠。这是杨天术的说法,刚开始我还不信,后来公仪死了,我退隐大荒漠之中,心头总是想着这件事,再加上当时心灰意冷,想着要是死了也就罢了,还能早日去见公仪,于是只身就冲进了大荒漠的最深处。在那里,我见到了一柄剑。” “那是这整个荒漠的源头?可想而知那里杀机四伏,只有咱们三个真的可以?”陆言心把筷子往碗上一搁,翘起二郎腿来。 “怎么?怕死?”宋长缨眯起眼睛笑道,“里面确实有古怪。我在外面见到了四个赤红色的甲人,个个都是地将实力的死人,身后刻着符印。我读过很多的秘术典籍,如果我没有记错上面没有关于那种符印的记载。那种符印可以催动甲人,破坏力远超地将。” 陆言心皱了皱眉头,说道:“甲人?如果我没记错,大渚天机,尽是篆刻符印的高人,而且大渚与其他各极不同,机关术冠绝天下,市井之间机关人与真人无异,甚至能口出人言。我从来没去过中极,所以也没见过那些玄而妙极的东西,只是多年之前与徐当卿交过一次手,还是在商阳。” 宋长缨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为真。天机处是朝廷手下,整个大渚所有的机关术都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民间私自制造机关,甚至学习机关术都是有反律法的,而且极为严苛,动不动就是杀头的死罪。但是机关人与我所见甲人不同,那些赤红色的甲人都是死人,在荒漠之中并没有腐烂,而且因为死尸即使催动再大的力量也不会对自身造成损伤,所以他们的力量都大得惊人。这也不是机关人的风格,据我所知至今都没有能超过天相实力的机关人。” “天相?”陆言心吃了一惊,“现在机关术已经可以达到这种境界了?” “那是自然。我当时一枪挑了三个天相,就有一个机关人。” “这事你还没和我说过。”陆言心愣了愣,“说起来斜水谷是墨家天下,似乎有机关人也不奇怪。而且从你斜水谷一战后,大概也快六年了,怕是都有地火仙的机关人了。” “墨家机关甲天下,自是不假。我曾听人言,说是墨家巨子一人机关术,可敌大渚全境。话说的有点夸,但是这个意思大概是不会错,现在想来,我能从斜水谷逃出来还真的是大幸。” 陆言心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时之间我是料想不到。现在我只想给这孩子拿把剑用,他还没有真正地将剑作为绑定兵。所以到现在其实还有别的出路,不过我想既然这孩子已经提起了茗香,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见。”宋长缨揉了揉赵二小子的脑袋,说道,“明个咱就出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红灯笼 如果宋长缨所说的话没有什么错,那这将是陆言心出山之后第一次的险恶大战。 陆言心对那荒漠中心的危机还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印象,不过宋长缨都说了,一位空仙和数位地火仙入荒漠,只活了一位好死不死的空仙出来,陆言心这个半吊子地火仙人境,恐怕也要砸在这里,成为这黄沙中的累累枯骨中的一个。到时后人瞻仰,说这是杀人魔头茗香剑主,恐怕陆言心也没办法跳出来和这些人争辩。 一想到自己要背着个杀人魔头的名号死掉,陆言心就心有不甘。宋公仪说死便死了,怎么这恶事摊在他陆言心头上?这就让陆言心很是难受。在床上左右翻滚了几下,怎么都睡不消停,于是滚起来提了床边茗香就想着出门看看月亮。 刚一进院子,就看见了慕容凌。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言心皱了皱眉头。他对这小子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慕容凌也是慕容聪作恶多端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也不想把这一切归咎到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但不论怎么看,都总是感觉到慕容凌身上有那么一丝险毒。 慕容凌盘腿坐在黄沙之中,仰着头看着这个杀死了自己叔叔的男人,说道:“看月亮。” 陆言心闻言抬头,可天空之中什么都没有。 “我听到的,你们说的话。”慕容凌说,“星河崩碎流火飞倾,这大荒漠的上空,又怎么会有月亮和星星?” 陆言心没怎么在意慕容凌听了他们谈话的事,点点头道:“这我倒是忘记了。可白天上明明有日头,晚上却没有了月亮。这地方真的是诡谲已极。” “这事仔细一想就知道了,那看着明晃晃的日头,其实不是太阳。”慕容凌笑了笑,目光里没有任何的亮色,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纹,“就像那慕容聪,他也不是我叔叔。” 陆言心的眉头轻轻抬了抬,奇道:“那他带着你,做什么?” 慕容凌手里紧紧攥着陆言心为慕容聪刻的木剑,目光黯淡:“我和你讲那么多做什么?我只要老老实实地把这剑插在埋了慕容聪的沙包里,我的事就做完了,剩下的你们也不管,既然这天上没有月亮,我还是回去睡罢。” 陆言心也没拦着他,由着慕容凌回了屋子。他其实对慕容凌之前的话有些在意,慕容凌说这大荒漠中明晃晃的日头,其实也不是太阳。那天上那轮光球算什么?它还那么热。杨天术那本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星河崩碎流火飞倾,但是却没能解释明白这天上日头到底是个什么。 “怎么?你睡不着?”陆言心一回头,原来是宋长缨。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闭眼睛就感觉自己要死了。还没做什么事情就死了,这怎么能让人睡得着呢。”陆言心席地而坐,说道。 “谁说你要死了?”宋长缨摇摇头,“尽会说些丧气的话,怕是以后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陆言心哑然失笑,说道:“你可能不知道,赵步青他爹,还比我年轻两岁。世人都说什么神仙眷侣,可他们哪知道找不着女人的痛呢?其实我自然还是孤苦伶仃一些的好。” 宋长缨笑道:“我初识公仪之前,也这么想过。我一个女子,兵器一出就要照着人家心窝子扎过去,这等狠辣的女人要来自然也没什么用处。可等我遇见他,心里却不这么想了。他拔了剑也是照着人家心窝子扎,我嫁给他,又有何不可呢?” “那时候我和李当心有个邀约,生死大战。李当心没把我当什么弱女子看,每一式都是狠辣果决致命。我当时初出茅庐,虽然随我父亲学了十来年的枪,却只是花架子,没上过什么阵仗。一开始我就被李当心压了下风,只是忙着招架,哪有什么机会使出我学的东西来。结果打人群里钻进来个男人,笑眯眯地说我押这姑娘五千两。可惜了,老娘当时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没见过什么出手阔绰的人物。后来他逢人便说这婆娘是五千两买来的,我也只能在家里出出气。” “我怎么就不是他五千两买来的呢?我学了十来年的枪,早就学吐了。这时候来个男人他想教我唱歌,哪怕是一两银子我也和他走了。” 宋长缨把灯笼递给陆言心,说道:“你什么时候肯定也能遇见一两银子就能买来个死心塌地的那种姑娘,早晚的事情。” “也许吧。”陆言心看了一眼手里挂着的红灯笼。 和宋长缨说的这几句话,让陆言心想起了以前在井村的时候。陆言心这个人到底怎么评价,陆言心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在井村的人们眼里,那陆言心就不仅仅是孩子们的书武先生,还是这井村里面唯一的侠客。陆言心没觉得自己是个侠客,但是井村的这些人们可没见过太多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陆言心只有这两层身份了。而且陆言心还是从水里漂来的,当时整个后背紫得如同猪肝,本来都以为他死了。于是活了下来的陆言心更让这井村的人们惊为天人。 在他们的心目中侠客应该就是些在刀光剑影中历经磨难最终还能留下自己一条小命的人,他们佩服陆言心的武功,也惧畏陆言心腰间挎着的那柄剑。但是裴老道却没被他们当做是再世华佗,着实有些冤枉。 既然是侠客,那就有美女香车。香车井村没有,美女倒还有一个。都说山美水美便养人,村子里头就有这么一位姑娘。 陆言心一直觉着自己算不上个侠客。可这姑娘也许是在井村呆的久了,视野狭窄,没见过什么侠客,看陆言心的面相有几分英气,剑光凌厉逼人,像是个久经战阵的高手,就天天挨在陆言心身边。刚遇见的时候,陆言心正盘腿坐在村口的石头上,茗香就横着放在腿上,两眼迷离地望着青山绿水,脑子里空荡的很,觉得自己该有什么东西去想,却一个都不想去想。这就是那个时候刚被救出来的陆言心的状态,就像个孤魂野鬼。 也许变成孤魂野鬼的男人,都是要被姑娘来拯救的。 “你叫萧然?”陆言心耷拉着眼眉,不去看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姑娘,只是低头看着她手里提着的那根长棍。 “啊,是啊。我爹给我起的名字,”萧然在陆言心面前漂亮地甩了两下棍子,“好听吧?” 陆言心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回话。 这回轮到萧然发问了。她看陆言心没什么表示,棍子也不甩了,俯下身子眯着眼睛看他,古井无波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萧然今天穿了件比较宽松的长衫,手腕和脚踝各套了圈淡红色的挂饰,头发很随意地打了个髻子,挂了个小珠。她在陆言心面前一弯腰,身体的曲线就仿佛画家手中毛笔轻勾了一条优美的弧,领口就那么自然地在陆言心面前微微敞开,顿时陆言心脸上一红,装作个正人君子道:“请姑娘站起身子来。” 萧然怔了一下,一下子反应过来,手很不自然地在领口上提了提,啐道:“你倒是装出了个目不斜视的模样来。”她盯着面色如常的陆言心,心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又是一弯腰,这会反倒把领口捂了个严实。好像又觉得弯腰说话还得捂着领口有点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陆言心,打趣道:“你不会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转眼珠子吧?” “这又是哪里话来,要像是姑娘这么说,恐怕那全天下的君子眼珠都不会转了。”陆言心苦笑道。 “你还说自己是君子?”萧然装出个鄙夷的样子,笑道,“我娘可说了,这全天下的男人,眼珠都是最灵活的东西。” “然后呢?”陆言心说道。 “然后?然后当然就是脖子啦!”萧然笑嘻嘻道,她来回扭着脖子,眼珠滴溜溜转作四处打量模样,“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 陆言心被这姑娘逗笑了,说道:“到时我领你去镇子上看看,到处都是像你这般动作的男人。” “原来你也这么说。”萧然一脸失望,“我还以为我娘说的只是我爹呢。” “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你爹,可没什么好处。我以前也觉得自己爹娘有万般不好,可那只是因为你忘记了他们对你千万种好。哪怕真有什么不好,也都是假事。” 萧然一嘟嘴,气哼哼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所说的都是实话?反倒现在做出个教书先生样子来,我又不是真生我爹的气。” 陆言心笑呵呵道:“我也没说太多,你却埋怨起我来了。” 萧然自然也没往心里去,在地上坐了一小会,眼睛就又开始盯着陆言心腿上的剑看,看了一会又想伸手,缩来缩去却终究是没敢动。陆言心笑道:“你要是想看,就拿去吧。” 萧然出乎陆言心意料地摇了摇头:“看看就罢了,我爹跟我说既然我已经学了棍,就不能再碰别的兵器。 “为什么?”陆言心好奇道。 “我爹说既然下了心思学一门兵器,那就不能再碰其他的了。只要一沾上,那心中杂念就变多了,哪怕是一丁点也对我以后无益,甚至会成为我武学上的拖累。我爹说这东西叫什么杂糅,总归是让我这辈子都只能学棍。” “这说法倒也稀奇。”陆言心啧啧道,“但却有些道理。” “我爹说的话,还能有假么?”萧然往上梗了梗脖子,又眨了眨眼睛,试探道,“你也觉得我爹说的对?” 陆言心摇头笑了笑,说道:“武学这东西没什么对不对。世间有道理的话多了去,没道理的话也多了去。有些人扎堆在一起,说着一样的话,这些话对他们来说就有道理。那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有道理了?” 萧然转着眼珠想了一会,瞪了眼陆言心,道:“说些什么屁话,我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陆言心笑道:“我的意思是有些话你要慢慢才能明白。杂糅二字说的不无道理,专精一门武学也没什么不对。可你只要想一步更上一步,那就必须掌握双兵才是。只要摸了第二件,那就不纯了。” “双兵哎”萧然瞪着眼睛,“那还离我远着呢。” “离你远着?”陆言心一笑,“你且告诉我你先如今是” 好像问姑娘家年龄岁数有些不对!陆言心一瞬之间口不择言,想收却兜不住,这话还没说尽就已经让萧然知道了意思,让陆言心不知道该怎么接续。还是萧然大方,说道:“一十六。我爹说有些晚了。” “一十六?”陆言心还是没管住这张嘴,“一十六怎么还没嫁人?” 陆言心已经想到了,这句话会触碰到萧然的底线。 “你!” 萧然抡起棍子就朝着陆言心甩去,从村头一直追到了村尾,连宋公仪的坟头都被砸塌了一大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八五郎诀 “你练的什么功法?”萧然抬起头,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陆言心。 “你咋知道我练了功法?”陆言心抓住长袖蹭了蹭脸上的灰,问道。 “屁话!”萧然冷哼一声,“我还能看出你学的功法不简单呢!习武的人,不学功法?你怕是个傻子吧?” 陆言心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仔细一想自己真是傻的可怜,脑子连个弯都不会转。 “你倒是看得出。那你怎么知道我学的功法不简单?”陆言心嘴角带着一抹笑,低着头瞅萧然。 萧然额头上一缕头发落下来,刮了她鼻子一下,萧然一甩头想把那缕头发甩上去,但是发现自己怎么用力都甩不上去,只好悻悻地用手轻轻刮到头上。陆言心看她的样子好笑,说道:“你刚才还说我,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闭上你的嘴得了!”萧然愠怒道,“我打了你一个下午,也没见你怎么样,反倒把我两个胳膊累得不行,现在还酸呢!” 陆言心对着萧然的脑袋就是一下,说道:“我不过是挡了两下,你还那么生气。” 萧然理所当然道:“胆敢反抗那就必须处决!” “你这小姑娘还挺狠的,怪不得刚才下手根本不留情面。” “喂,混球。”萧然悻悻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实力呀?你在外面,是不是就只有挨打的份?” 陆言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只有挨打的份?” “我打了你一下午也没见你受点什么伤,最多就是头上起了两个包。你肯定是练了什么功法才对,我爹都说我一棍子下去不筋断骨折都是轻的了。而且你这么抗打,内力肯定很深厚,内力深厚的人你肯定是一直挨打练出来的!” 陆言心对这前半句话倒是深以为然。这妮子几棍子下来确实力量强大无匹,亏得陆言心皮糙肉厚,还顺便学了宋公仪之前叫他练的功法,内力虽然算不得浑厚,但这么几下打都挨不住是不可能。但萧然后半句话说的也不完全对,天下兵器那么多种,功法自然也有很多种,也不能说抗打的人学的功法就一定最好,内力就一定深厚。 “话不是这么讲。”陆言心指了指萧然的肚子,“内力贮存于丹田气海,内力深厚也不见得抗打,但抗打的人内力都很深厚。功法修习讲求一个合适,你见我学剑,学的是一个剑方,自然不是什么需要浑厚内力的东西。但若是那些大开大合之法,或者需要强大内力支撑的武学技巧,提升内力自然是非常重要的前提。” “你说的这些,我没怎么听懂。那你算得上内力深厚吗?”萧然皱了皱眉头,说道。 “现在我已经不行了。”陆言心指了指被他坐在屁股下的石头,“以前我一提气可以击碎这块山石。” “这块石头有什么了不起的?”萧然不屑道,“看样子你实力也不怎样嘛。” “笑话!”陆言心眼睛一瞪,“我现在可是地将!” 萧然冷哼哼道:“我哪知道什么地将不地将的,我也不懂这些东西。” 陆言心颓然道:“我现在其实就是受了点伤你不懂这些东西?” “我当然不懂啦!又没有人教我。” 陆言心无奈道:“那我便与你讲讲。你刚开始学武功的时候你要绑定一个兵,这个你也该知道。而后内力汇聚丹田气海,是小风水境界。再上一层楼,是为大风水。” “大风水的实力的话你现在应该就是个大风水,但你挺有劲的,估计比大风水能强上不少。话说你怎么成为大风水的?井村又没有练武师傅。” “少废话!” “哦哦。大风水是一道坎,刚才不说天数只能让一人掌一兵么?这个时候你就得对抗天数,你需要强行让自己能够掌控第二种兵器,这个时候你便入了双兵境界。只有在大风水足够强的时候才能做到这一点,你估计是不行,但是可以试试。能拿两种兵器并不能算多厉害,因为大多数人在两个风水境界的时候他的武功就基本成型了,学别的东西也不会有更多的益处。” “所以即使你能拿双兵,你也还是个大风水。但你要是练不成双兵,你就入不了地将。地将这个层次大概就是可以提手开山裂石,抽刀砍断一条小溪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你再练练,没多久就差不多了。也就是说你和我已经没多大的等级差距了,但我在地将这个境界待了很久,你最多能给我打个鼻青脸肿。而后就是半步天相,这个怎么说呢以凡人之躯,能领悟天地大道之人,便是天相。半步天相就相当于半懂不懂,凑合能用的状态。说你理解了吧,你也不理解,不理解吧,你多少还懂点。” “至于剩下的那几层,对你来说还太遥远。不说也罢。你今晚上能让我去你家蹭饭吗?就当交学费了。” 萧然站起身来,把棍子朝着地上重重地一点,说道:“那你要告诉我你学的是什么功法。” “我的功法嘛,你要了也没有用。”陆言心猪一般哼哼,“但我可以给你一套你想要的功法,而且对你这学法的棍子,简直是再适用不过。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看表现。” 最终陆言心还是没能吃上萧然家的饭,因为裴老道肚子饿了,要陆言心去掏两颗鸟蛋。那拂尘啪地就抽在陆言心身上,打得响亮至极。 第二天清晨,萧然的棍子就已经打在了陆言心的床板上,把陆言心吓得从床上掉下来翻了好几个滚。 “你说的很清楚,你要给我功法学。”萧然把棍子在地上一支,说道。 陆言心趴在地上,抬眼看了看萧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学的棍法?” “我没学过呀!”萧然眨眼睛说,“我自己也是盲人摸象,随着心打。” “你从没正统学过棍法吗?”陆言心愣了一下。 “没有。”萧然嫌弃站着和陆言心说话太累,顺势蹲在陆言心面前。 “那好吧!”陆言心双手撑地站起身来,“我给你套功法。棍法我是一点不会,但以你的天资,招式方法四类自然是学那大开大合的法去。等你入了地火仙人境,一棍扫平井村应该没什么问题。” 萧然上下打量了陆言心一眼,说道:“你看起来也不像那有钱人啊,哪来的功法?” 陆言心从床板缝隙里面拽出一个本子来,拍了两下书皮道:“我这东西,你就是有钱,你也弄不过来!” 萧然好奇心起,一把把那本书从陆言心的手里拽将过来,说道:“八五郎诀?有了这东西,我就能一棍子扫平井村?” 陆言心鄙夷道:“你最多就能从我这拿套功法,还妄想一棍捅破了天去?这东西虽好,但是该怎么样还是看你自己,又不是把它揣在怀里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它也就是本书,你要是想让它帮你抵挡攻击,不如找块铁片子去。”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快告诉我,怎么练!”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学棍的。但是我看你天资这么好,你就是自己练,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萧然还想说什么,陆言心又说道:“你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绝不可能走火入魔的。这是我好朋友给我的功法,他是大世家的人,绝对是好东西。” “那我可就信你一回。”萧然把那八五郎诀折了一下揣进怀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让我爹揍你!” 陆言心一听萧然说起她爹,连忙问道:“说好了带我去见你爹的呢?” 萧然看了一眼陆言心,把棍子抱在怀里,蹲坐在道观门口的台阶前,低声道:“其实我根本没爹。” “啥?你说啥?”陆言心没怎么听清,把自己的耳朵朝前凑了凑,说道。 “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 骑兵 陆言心拎着灯笼,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又想起了那些往事。” 因为晚上没什么心思睡觉,等陆言心在床上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宋长缨早已撺掇着两个孩子把包袱行李收拾好,准备朝着大荒漠中心行进。 “你还要带着慕容凌?”陆言心皱了皱眉头,看着仍在收拾行李的慕容凌。 “那你说怎么办?你把他丢在这空无一人的客栈饿死?”宋长缨翻了个白眼,“你不怕慕容聪的鬼魂来找你,我还怕呢!” 陆言心点点头,随后对着不远处的赵二小子说道:“二小子!过来!” 赵二小子屁颠屁颠跑过来,陆言心说道:“我教你那些东西,会多少了?” “都差不多了。”赵二小子提起手里的小木头剑,把剑尖贴在桌子上的小茶碗上,只听“啪”地一声响,那茶碗瞬间碎成几块碎渣,掉的遍地都是。 宋长缨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眼睛看着陆言心,说道:“剑气透?这孩子和你学了多久的剑方?” 陆言心眨了眨眼睛,说道:“路上颠簸了几个月,他前一阵顺带还学了一招扶云手。这两个都学的差不多,但是剑气透练的好一点。” 说着,他把赵二小子往前推了推:“你去给你宋姐姐表演一下。” 赵二小子应了一声,小跑了几步把那茶碗的碎渣子都放在一块,手心贴在那堆碎末上,只见那些碎片颤悠悠地在桌子慢慢浮起来,竟是一点点形成了一个碗的样子。但那碗最终还是没能成型,在赵二小子的手心里只是浮了两三下,就又掉在了桌子上,还是一堆碎末。 赵二小子低着头,气馁道:“我还是不行,每次都差不多,但是就是差那么一点。” 这回轮到陆言心惊讶了,他上前一步抓住赵二小子的手,说道:“你现在都能凝物了?” 陆言心将扶云手分三个境界,聚气,凝物,纵心。理所当然,聚气便是能汇聚手心周围的一些气体,进而控制它们在一定范围内按着人的心思流动,练成的人可以凭空吸物。凝物境界便是进一步控制气体,将一些细小的物体按照人的心思凝聚成一整个物体。纵心境界就有些悬乎了,按照陆言心的想法,这一层境界应当是可以控制对手身体内部内力的流转,甚至能完全掌控对手的身体,让对手无法控制自身的行为。陆言心也仅仅是触摸到这一层境界的边缘,虽然他创了扶云手这一战方,可还是没能最先达到这他想要的一层顶尖境界。 可赵二小子让他看到了希望。虽然赵二小子仅仅触摸到了凝物的边缘,但是如果他真的肯踏实努力,两年之内哪怕是凭空造剑也不是不可能。而那仅仅存在于陆言心想法中的境界,陆言心相信赵二小子一定能做到。 宋长缨走到陆言心身边,悄声道:“你练扶云手,练了多久?” 陆言心皱着眉头,说道:“我没有师傅教我,这招是我自己所创,练了十二年了。我刚遇到公仪那年,正是我刚刚创扶云手的时候,我当年在马上能把剑从地上吸起来就已经非常困难了。这一手剑气透是我看公仪御剑时所领会,颜英教我,我也学了快一年才能凭借剑气击破一扇木门。这茶碗虽小,可你我自然能看出来,剑气汇聚一点,正是那茶碗的正中心。倘若说这小子破坏力不及我当年,但这一手凝气,是我当年万万比不上的。” “那他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喽?”宋长缨打趣道。 陆言心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公仪他老婆,我是他兄弟。颜英更胜公仪一筹,天才之语,从何而来呀?” 宋长缨不以为然道:“可这孩子又没有名师真传,你又不怎么会教。” 陆言心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奸笑道:“我不是个好老师,可你呢?你要是能把指尖枪教给他,我可以让他拜你做他首席师尊。” 宋长缨眯了一下眼睛,手中婴梨一抬,大喝道:“陆小子,吃我一枪!”,吓得陆言心抱头鼠窜。 一路风沙。慕容凌就像是个苦力,三人歇息,他也跟着歇息,三人要走,他也是一声不吭跟着走。陆言心和宋长缨已经是仙人境界,自然是脚力非凡,只是为了照顾赵二小子和慕容凌才走的和常人一般。可这两人不知不觉间还是走的快了些,赵二小子身上东西轻巧走快点也能跟得上,可慕容凌不管他身上的包裹有多重,他始终是一句话都不说。宋长缨终究是有些心软,想替他拿些东西,却被陆言心按住肩头,不让她去帮慕容凌。 陆言心和宋长缨早已看出这慕容凌虽然死了叔叔,却始终没有报仇之意。而且这小子天资也不差,至少在陆言心的眼中,他早已超过了他叔叔慕容聪。其实陆言心始终对慕容凌之前的话有些在意,“他也不是我叔叔”,陆言心忘不掉慕容凌嘴角挂着的那一抹苦笑,所以他故意在慕容凌身上多堆了些东西,想看看这小子在他们身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曾与我讲,慕容聪并不是他叔叔。”陆言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荒漠中,低着头对宋长缨说。 宋长缨一愣:“那慕容聪还要为了他杀我?”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想再问,他没告诉我。” 宋长缨不吱声。她心思活络,陆言心知道她也在想这个事情,于是也没跟着再问,只是边走边四处看,却看见大荒漠的极远处似乎扬起了一些细微的沙尘。陆言心没怎么来过大荒漠,所以只是以为自己眼花了,也没怎么细想。可是他已经是地火仙人境,眼神自然洞彻细微至极,怎么可能看花东西?而且这荒漠之中极远处已是肉眼可见的沙尘,离近了还能是几粒细微的小沙子? 四人又走了没有多久,只见那沙尘已经缓缓向四人卷来,尘烟前头似乎还有一男一女在狂奔。陆言心只道是这二人被仇家追杀,他也没那闲工夫去管这档子事情,就拍了拍赵二小子的肩膀想让他继续往前走,顺便回头对宋长缨说道:“你看那沙尘里面,好俊的马!” 宋长缨也早已注意到了那不远处的沙尘,她本来也以为是有人被仇家追杀,可她看了两眼,却一瞬之间卸下了肩上担子,婴梨已然在手,她皱着眉头对陆言心说道:“事情有些不对。” “事情当然有些不对,”陆言心眨眨眼睛,“我还从来没见过马能在沙漠之中跑的这么快,按理来讲这点路程他们就是死了命跑也得跑一个下午。”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长缨喊道,“你叫这两个小子看好东西,咱俩上前面看两眼!” 陆言心看宋长缨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开始变得严重起来。大凡仙人境界,哪怕是天相也抵挡不了无数的人扎堆进攻,但只要成了地火仙,凡间世俗之物已经很难具有威胁,这已经不是用数字来堆积的概念。可看宋长缨的样子,他们眼前的这些沙尘中包裹的东西,绝不是凡俗之物。 正想着,宋长缨已经是脚尖一点冲向前方的沙尘。陆言心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在沙尘前面狂奔的二人一见陆言心和宋长缨,如蒙大赦,连忙使出最后的几分力气向他俩冲来,那个男子大喊道:“二位小心!那沙尘中都是些从死人里爬出来的怪物,我们二人竭尽全力也只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陆言心点了点头以示知道,宋长缨听了那男子的话,眉头皱的更紧,手中婴梨已然是瞬间飞出,直扑那仍然在继续前进的沙尘。 斗星。宋长缨虽是名女子,可学的却是招式方法中破坏力最为强大的法,斗星即是她所学克字诀中杀伤力最为强劲的一招,虽然有着无数多的沙粒作为缓冲,可仍然炸了一个能埋数十人的大坑出来。这招若是在城镇中施展,怕是一枪便能轰破一整个城墙。 陆言心抬手便是一招浮云手,瞬间吹散了被宋长缨一招斗星炸开的漫天沙尘,只见那四处飘散的沙尘之间,竟是数十个提刀驾马的骑兵,已经被宋长缨炸的人仰马翻,手中兵器也四处散落,撒了遍地。 陆言心仔细一瞧,这帮骑兵手里的武器似乎并不是什么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赫然是一根又一根扎满了铁刺的骨棒,铁刺之长绝对可以将陆言心穿胸而过。这是异常凶狠的兵器,而且在宋长缨一枪之下,这数十骑兵只是跌落下马,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受到了实质性的损伤。 “你认识这些东西?”陆言心吸了口气,对宋长缨说道。 宋长缨提起深扎于黄沙之中的婴梨,沉声道:“这些东西自然不是活人,你也该记得李当心,斗星之下焉有活物?” 是了。 宋李二人生死斗,徐当卿当时也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很明显李当心已经稳操胜券没什么看头了,徐当卿自然也是这么想,于是回头叫上家里下人驾了马车就要回到居住的客栈。谁知道徐当卿刚走出去五里多,宋长缨手中婴梨一往无前而出,克字诀第一杀招斗星直奔李当心而去。 这一枪,声势浩大。在场所有的人都亲眼所见两道极速长虹,一杆婴梨直戳李当心心口,是为第一道长虹;徐当卿五里之外一瞬之间于长空之中飘然落在生死斗的现场,是为第二道长虹。 “此招下可透冥府,上可破天星。”徐当卿说。 当时陆言心听宋公仪回述就觉得宋长缨厉害,直到见了嫂子真人更是害怕,宋长缨对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子也没什么好感,陆言心想看看婴梨都不给看。直到杀河血案,宋长缨和陆言心拼死把宋公仪尸身从万人重围中抢出,这两个人才算交心。 陆言心知道宋长缨的实力。宋李两代枪仙,李当心临死之前是顶级天相,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步入地火仙人境,宋长缨当时只算是个普通天相,直到抓住李当心最后一个破绽一招致命。后来宋长缨嫁给宋公仪,枪法便落下了,只顾着相夫教子。可惜宋府星三岁便可提起他母亲的婴梨枪,竟和他父亲一同死于杀河血案之中,如今已是三年。宋李大战已经过了七年,在陆言心看来宋长缨已经突破了风水仙人境,最低最低也是个半步空仙。可这一枪,却没能对这些骑兵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我这枪扎歪了。”宋长缨晃了晃胳膊说道,“你心境不平和?” 陆言心点了点头。 宋长缨笑道:“这些东西对我还没什么威胁。你不是说我恐怕已经是空仙人了吗?那就让你看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 燕回还 “这些东西是从大沙漠的中心渗透出来的怪物。”宋长缨冲入那帮骑兵的中心,提起那杆插在黄沙中的婴梨,说道,“他们的身后都有符印,有什么东西在催动他们。” 陆言心看着那帮骑兵因为宋长缨的闯入而纷纷站起身,提起手中的狼牙骨棒朝着二人冲来,也不敢怠慢,起手便是一招提灯照河山想压住向他冲来的几个骑兵,却没想到这曾将平擎岳双腿都压碎的招数却只是让那几名骑兵减缓速度,他们的膝盖连弯都没能弯一下。 “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陆言心骇然,提手便是凝出全身剑气的剑气透,却只能在这几名骑兵的身上炸出几团散发着恶臭的深黑色血花。 “他们都是死人!死了很久的死人,身躯坚硬无匹,更有符印催动,你要么砍断他们肢体,要么将他们彻底炸碎!否则对他们基本没有影响!”宋长缨枪杆斜拍,拍中一个骑兵的胸口,在击中的一刹那那名骑兵的身体竟被宋长缨的这一拍直接拍碎,腐烂的味道吸引了其他的骑兵,他们纷纷向着宋长缨冲去。陆言心看着他们齐齐提起手里沾满了血迹的狼牙骨棒,仅仅是几十人的小队伍却给了陆言心极大的威势,一瞬之间让陆言心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眩晕。 他好像被围在了一个战场的垓心,无数从血红色的泥土中破土而出的符印甲兵将他团团包围,他们亮出手中沾满了鲜血的兵器,叫喊着陆言心的名字,他们从身上拽下他们的肢体,撕扯着他们的血肉,从他们嘴里传出的声音就像一口铜钟镇在陆言心的心口,直到那披满了针的骨头棒将陆言心一寸寸地洞穿,他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那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赛过最冷的冬天的寒冷,让陆言心浑身发麻。他在这些蠕动着的尸山里似乎看到了井村乡亲们的脸,杀河血案中的惨死无辜者的脸,虽然沾满了鲜血,可他们的样子就是让陆言心感觉自己应该偿还点什么。 好啊,我陆言心来到井村两年,你们救了我的命,顶尖的天相,却没能保住哪怕半个村子。我的命就在这里,你们要是想拿去,拿去便是了! “瞎说什么胡话!” 宋长缨抬起腿便是一脚将陆言心踢翻在地,骂道:“少装聋作哑的!地火仙人境少了你那份剑心,就不是地火仙人境了么?你学了二十多年的战方,只会一手剑气透?那你还做什么茗香剑主!竟然中了他们最低级的毒气,亏得你也算是个地火仙!” 陆言心提起手里剑来,说道:“他们身体内有血毒,是我的过失。你要是说我心境不平我也没什么话说,可你要是说我只会一手剑气透,我就没什么可跟你讲的了。我有一种预感,井村的村民们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而死,而不是仅仅被一小伙不成器的流寇所杀。” 陆言心轻呼了一口气,右手持剑斜跨于身体左侧,左手食指轻放于剑身。 “我入了地火仙人境,我身就是剑。茗香杀伐气息太重,以至于我没法总是拿着茗香,不然就想杀人。血毒是一部分,这茗香也是我刚才身处异象的原因。剑气透破不得他们身上的防御,可天下武功,招式方法,也终归是一个快字。” 出剑。 天地间一道炸雷。 “燕回还。” 茗香剑身嗡鸣,仿佛一个久未喝水的人一样疯狂啜饮着鲜血,长刃切割开那些尸身的皮肤,带着凌厉的剑光与剑身快速斩断空气的嗡鸣,那是茗香接触他人身体时发出来的尖啸,瞬间爆开的剑气冲破大荒漠堆积成山的云层,夺目的剑光直透九层霄天。这让陆言心想起了在将北时候的日子,清秀的小家碧玉们撑着花伞划着小船,伸出几根白玉手指慢慢拂过水面,莺歌燕语笑如银铃,眉目间轻轻一皱便好似笑开了整个将北的流仙。那是多么美妙的日子,抽剑断水却心里没得一丝顾虑。现在他拔出茗香斩断这些尸体就好似劈水一般轻松,可迸溅出的尸血让陆言心知道过去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 这一剑,陆言心斩首骑兵十之八九,陆言心心头积郁更添十之二三。 宋长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大荒漠的天空,云层被陆言心的剑气直直戳开了一个洞,四散开来的样子就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流仙花。 “你的心境本不该是这样。”宋长缨把婴梨死死地钉在最后一个死尸身上,轻声说道,“你该执着的事你都忘记了,反倒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你这辈子少不了遗憾,明明是个剑客,却学那些个折扇文人。” “你可能看不上那些折扇文人。可他们唇枪舌剑,往往比这茗香杀气更重三分。”陆言心摇摇头道,“尤其是将北的文人。” 北极将北朝廷,待日将北凤还巢,流仙飞火比凤高。虽说名字是将北二字,却是个落满了火红流仙花的地方。陆言心去了一次就想窝在那温软的水乡中不想脱身,可笔墨就像污水般沾满了陆言心的整个身子,让陆言心不得不舍去。 “这天下没有茗香剑主可去的地方,”陆言心回过头,看着赵二小子,“但愿他和我不一样。” 商阳长武三十八年和三十九年,是陆言心最为颠沛流离的两年日子。无数的人追在他的屁股后面,提着手中各种各样的兵器,恨不得将这乱臣贼子千刀万剐,剥了他的皮,斩了他的肉。商阳茗香剑主,杀将北王朝大相李流阁,让将北王朝短时期内陷入众臣无首的境地,多亏赵丹心站于将北国都黎阳舌绽春雷一番,稳住众人心绪,于是龙颜大悦封侯拜相云云,尽是拜了茗香剑主的福气。后来听人说李流阁忌日赵丹心都没去拜谒,也不知是真是假。甚至有人传言茗香剑主就是赵丹心所雇,只为了将北大相之位。 “今日这一战,恐怕我再也没法步入风水仙人境。”陆言心摇摇头道:“我背负太多东西,不管是仇恨还是愧疚,都没法让我再上一层境界了。” 宋长缨冷哼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倒是讽刺,公仪和府星都死了,我却成了个半步空仙,难道说我就没有仇恨和愧疚之意?你只是在给自己找理由罢了,陆言心。” “也许是吧。”陆言心苦笑了一声,“也许我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过去的那些年我招惹了太多人,事情太多了,我没那么多功夫去慢慢消化。所以我现在才找这个孩子,我希望他能继承我所有的东西。茗香剑主陆言心,我创的是天下第一的剑方,我打出的也是天下第一的剑。没有人可以超越我,除非我允许。” 宋长缨转过身子,说道:“如果你这辈子都是地火仙人境,你还算什么天下第一剑?别忘了武林第一的位置,他掌双兵,第二把武器就是剑。” “他没有我这天下第一的剑方,就不是第一的剑客!”陆言心突然大声道,响彻千里行云,惊动万里长空。 宋长缨怔了怔,苦笑道:“是吗?你低头看看你手里的那把茗香,它现在都恨不得自己飞走。” 不远处的赵二小子和慕容凌还有那一男一女正慢慢朝着陆言心和宋长缨走来,他们几个正惊讶于刚才陆言心的雷霆一击,慕容凌眼尖,脚下一个踏步,手中慕容聪遗留下的长枪一下子递出:“小心!” 陆言心正沉浸在顾自伤怀的情绪当中,当听到这声警告的时候反应一瞬之间慢了半拍。慕容凌看到的正是一名还没来得及被彻底消灭的骑兵,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来正想一骨棒戳在陆言心身上,不成想慕容凌递来的这一枪微微减缓了一点那骑兵骨棒的攻势,仅仅是这一点点的时间,就让陆言心取得了机会,茗香在手腕中一个轻旋,从陆言心的手中飞掠而出,直接扎在了那骑兵的脑窝上。那死尸站在原地晃荡了两下,就倒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陆言心愣愣地看着一瞬间脱手的茗香,摇头道:“也许它真的不想在我这里。” 一男一女和赵二小子以及慕容凌快步赶来,看到陆言心没有什么事才安心。这个时候陆言心才有时间细看这素衣男子,一头黑色的长发几乎如同他素白袍子一边长,眉目间清秀无比,看样子是个极为年轻的小哥。而旁边的女子也是一样,眉目清秀可人,一袭淡红的长袖袍服,头发随意地挽了个髻子。两人看去都没有携带兵器,这倒是出乎陆言心的意料,按理来讲不论是不是武林中人,每人都应当绑定一兵才是,即使是那些以笔为刃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喜好腰间佩上一柄宝剑做挂饰,身上没有兵器的当真是奇哉怪也。 但陆言心知道,这世间兵器无数种,不论是什么都可以做兵器。南极离襄,江淮大生门,门内四位空仙,十位地火风水仙,门下三百六十二位弟子,均以百虫做兵,一手化虫为毒化毒为虫之术冠绝天下,但凡出手敌人便都是身化脓血痛苦而死,可笑这毒辣到绝世的武功,却起了大生二字,也不知生的是什么。但武林之中对江淮大生门的评语都非常不错,药与歹人是为毒,毒与善心是为药,是这么个道理。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男女二人诚信诚意地向陆言心和宋长缨深鞠了一躬以示谢意,陆言心连忙将他二人扶起来,说道:“武林之中向来没这么多规矩。救与不救本就一线之隔,救下便是缘分,不救就是命数,你两个也该看得清,不是我们救了你们。” 那男子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但是却颇懂陆言心这番话,也没怎么觉得尴尬,只是笑道:“恩公的意思我们很清楚,不管二位究竟是为何出手,但既然我们二人能从这骑兵甲人手中逃脱,自然也是托了二位的福分,所以这一礼是必须有的。在下苏无济,这是内人曲如令。” 那女子也不拘束,又对陆言心和宋长缨见了一礼。陆言心惊讶于苏无济的直率,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还是宋长缨接过话来,说道:“少侠与令妻来到这大荒漠,究竟为何被这些所谓的骑兵甲人追杀?” 苏无济沉声道:“我与内人本打算绕过这大荒漠前往颜家,取走事先早已订好的两把袖剑。袖剑是内人所用兵器,我答应好要为她订做袖剑,上个月带上几位家仆从家里出发,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马贼商伍,本来以为可以轻松到达,没想到半路上杀出这些个骑兵甲人来,家仆都被杀死,内人只是个地将,我也不过是个天相,将将能够从这些骑兵手中逃脱。可他们不仅身体坚硬如铁,甚至速度也是奇快,倘若是没有遇到两位恩公,我夫妻二人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了。” 陆言心皱了皱眉头,回头问宋长缨道:“你之前在这大荒漠中,没听说过此事吧?” 宋长缨摇了摇头,说道:“自然没听过,不然这大荒漠肯定比现在还要乱套。” “那就是了,这是最近才出现的乱象。你本来是去寻那源头,是不是失误开启了什么东西,将那些甲人放了出来?” 宋长缨怔了一下,苦笑道:“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但愿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这荒漠自然也没法追究到我的头上。” 陆言心笑道:“你倒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有觉悟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快死了。”宋长缨紧握手中婴梨,“但是如果真的是我造的孽,我自然要去偿还,多的少的都要算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 剑榜第一 陆言心弯下腰,想去摸摸慕容凌的头,慕容凌向后撤了撤,躲开陆言心的手。陆言心笑笑,也不固执,说道:“你这孩子还挺倔。今天干得不错,晚上我把我那份干肉给你吃。” 赵二小子抬头道:“先生!我也想吃肉!” “吃个屁吃!连你自己师傅都不知道救!”陆言心佯怒道,“晚上要罚你!” 苏无济笑道:“恩公就不要为难这孩子了。他与我二人一样着急,可惜我们没什么能耐,帮不上两位恩公。想不到您这一剑当真是惊天动地,苏无济彻彻底底地服了。我内人师尊是袖水剑主李浮仙,已经是空仙人境界巅峰,想必这一剑也只有他能和恩公相提并论。” 陆言心笑了笑,说道:“李浮仙我知道的。这一剑的威力,李浮仙若是全力施为定是远超于我,你也不用客套。但是要是算上意境,哪怕是他李浮仙一招云水绣,也赶不上我这燕回还。不是我自夸,除非李浮仙能破陆地战仙境界,否则他就算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剑气,都不可能让这大荒漠盛开出一朵流仙花来。” 苏无济原本也只是客套两下,没想到陆言心蹬鼻子上脸,反倒和一位空仙人巅峰对比起意境来,让苏无济有点不以为意。他本来觉得在陆言心面前秀上一秀他妻子师尊能让陆言心提起几分敬意,陆言心这几句不似场面话的自卖自夸反倒让苏无济有点无所适从。 曲如令见苏无济面色尴尬,有心让陆言心再吃一个下马威,于是说道:“无济的家主苏羡,已经闭关三年了,近日也要破关而出,想来破关而出就将是陆地战仙境界了。” 曲如令本来以为让陆言心知道苏无济背后有位陆地战仙撑腰能收敛一些,没想到陆言心眉头一皱,反倒反问曲如令:“苏羡?你们是商阳苏家的人?” 没等曲如令回答,陆言心又转头对着苏无济说道:“商阳苏曲,国士无双。你们能来颜家订做袖剑,果然不是普通世家。我在商阳之时,听过苏曲美谈一说,两家百年姻亲和好,自然力同铁壁。苏家家主苏羡和曲家家主曲红笺我都识得,尽是盖世英杰。但你说苏羡在三年之前开始闭关冲击陆地战仙境界,可是真有此事?” 苏无济笑道:“事情当然是真的。家主三年前所言无济记的是清清楚楚,血流了三千里,仇要报三十年。虽然无济没太懂,但家主入关时那份气势却是吓得全家人心惊胆战。” “这傻子!”陆言心怒道,“苏羡根本不能入关!破关之日,苏羡必死!” 苏无济一愣,说道:“恩公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你们家主近日就会破关,他根本什么都没告诉你们。”陆言心低头扶云手凝聚成一柄小短沙剑,递给苏无济,“拿着这把剑,去大渚徐家找徐当卿。苏羡破关之时必定引发天地异象,所谓一雷出天相,万劫生战仙,徐当卿一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所想不错,徐当卿恐怕已经是天地圣人境界,他一定来得及。” 苏无济被陆言心说的昏头昏脑,说道:“恩公这话,究竟从何而来啊?” 陆言心盯着苏无济,说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我身后这位和我一起救了你的性命。她是谁你不可能不知道,她叫宋长缨,你家家主还和她比过一场。初代枪仙的名号够响亮了吧?而且商阳苏曲和大渚徐家的关系向来很好,让你们见徐当卿一面也不是很难。” 苏无济没想到陆言心身后这位就是宋长缨,听闻连忙施了一礼,说道:“苏某冒犯了,原来是初代枪仙。可恩公,我并非不信你,而是这些事恩公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我不能跟你们说太多。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就不会信我的话了。但你们哪怕是去找一趟徐当卿,我也不会害了你们性命,你们应该知道这个。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坑害你们,我也没有那个实力。袖剑我会替你们去颜家取,到时自会送到商阳苏曲。” 苏无济犹豫一阵,狠狠一跺脚,说道:“我信恩公这一回!”也不多说,拿了陆言心的短剑就和曲如令回头直奔大渚。 陆言心突然叫住苏无济,说道:“你且先等一下。” 随后,他低头对着慕容凌问道:“我且问你,你可还愿意和我三人一起走?” 慕容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先别着急下决定。赵二小子暂且不说,我们二人是杀了你叔叔的人,想来你待在我们身边不会多舒服。”陆言心沉声道,“而且在我们身边你不会学到什么东西的,我们二人也没什么东西可教你。你要是指望这位宋姐姐教你学枪,那就是在做梦。她自己还没弄明白的东西,也没法教你。你手里没有那杆婴梨,也就走不出枪仙的路子来。我且劝你一句,刚才你投枪姿势和样子,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我可以让这二位带你走,去找她。” 慕容凌愣了半晌,没说话。宋长缨捅了捅陆言心的腰,小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言心正色道:“要是让这孩子跟着咱们无异于毁了他。他还没正式开始学枪,我见他身骨,想必学棍才是他的出路。” 宋长缨问道:“你也不认识什么学棍的行家,你要让他去找谁?” 陆言心笑了笑,涩声说道:“我怎么不认识学棍的行家?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随即弯下腰去问慕容凌:“可想好?这一次你若是和他走了,江湖上以后有没有你的名字要靠你自己。你要是和我们走,生死凶险,我怕毁了你。你要抓住这次机会,以后不见得有人会再来帮你了。” 慕容凌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那我便和他走好了。等下次我回来,怕是不会再这样相见。” 陆言心笑道:“但愿如此。” 苏无济看了半天,说道:“恩公这是要这孩子和我们一起走?” 陆言心说道:“不必和你们走的太远。你们把他带到大渚徐家,让徐当卿把这孩子安排给一位姓萧的学棍女子。他自然知晓是什么意思。” 苏无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走。” 宋长缨看了半天,等苏无济和慕容凌走远了,才问道:“也不知道你这样决定是对是错。你怀疑苏羡要被人暗害?” 陆言心冷笑道:“杀河血案能让那个人尝到什么甜头?我陆言心一日不死,就要和那个人斗上一日。在他眼里我已经死了,苏羡这次要是死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纪扬婉,再下一个就是司叙。他恐怕要把剑道榜上这些人都杀个干净才算完。以杀证剑?都是放屁,我这辈子听都没听说过。” 宋长缨大惊不已,手捂在嘴上低声道:“他要屠榜?” “屠榜算什么?恐怕他那把剑,早就朝着大渚徐家的方向指过去了。”陆言心沉声道,“至今唯一让他受到阻碍的世家就是离襄西门家,以冰雪为刃我真是毕生难忘,西门笑生一手寒宫折桂当真是冠绝天下,连徐当卿都没法正面硬接下这一招。” “你怀疑他这次要找苏羡的麻烦?”宋长缨问道。 “不是怀疑,我太肯定了。”陆言心说道,“我和苏羡一直就没有联系,恐怕他认为你我公仪三人都已经死在了杀河血案之中,这才赌命一搏准备入了陆地战仙。其实你我都知道他根本没那么大的野心,否则他早就吞并了曲家,商阳苏曲也就不复存在。幸好曲红笺这女人不仅聪慧还和善,不然苏羡还真斗不过她。苏羡绝不能死!我已经没法再接受失去。” 宋长缨点点头,说道:“你我不能太早赶到商阳苏曲,否则一旦暴露身份,苏羡的破关就没办法引那人出来。徐当卿这一手留的还是太匆忙,哪怕是他恐怕也没办法在一刻钟之内从大渚赶到商阳。陆地战仙的气息太明显了,他会感觉到的。徐当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们要比他更快更稳妥。” “先不要想这么多。”陆言心吸了口气,说道:“李浮仙和孟新凉都在苏曲,镇得住场子的。先把这边的事解决了,再去也不迟。” 这边闲言少叙,苏无济和慕容凌暂时体力还能跟得住,可曲如令很少出家门,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于是坐于黄沙中,稍作歇息。 “现在想来,我们还没有问恩公的名字呢!”苏无济愣神道。 曲如令叹了口气,说道:“恩公早就说过不愿意告诉咱们名字。可你别忘了他身边跟着个初代枪仙,又岂能是无名之辈?” “难道是恩公不屑于告诉你我他的名字?” 慕容凌冷笑道:“他的名字你们自己想也该知道。” 曲如令看了一眼慕容凌,笑道:“这孩子说得对,想必恩公是有苦衷。以恩公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剑气几乎快要戳到天上去了,他在江湖上又岂能是个无名小卒?我师尊李浮仙那一招云水绣我也见过,气势与这不相上下。” 苏无济瞪大了眼睛:“可你师尊是剑道榜第四,袖水剑主啊!” “可想而知。剑道榜号称不会落下这江湖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恩公自然也在其中,而且一定在榜!第九韩三垂和第三燕逢秋都在将北,大渚剑圣徐上草在大渚,第二香华剑主纪扬婉和第十棠梨剑主向红酥都是女子,第四是我师尊。第七颜世开已经在苍澜山论剑之时死去,第八是那个使笛子的。要说还剩下谁就是第五含光剑主司叙,可据江湖人说司叙已经不再拔剑了。” 苏无济想了一想,忽然惊道:“茗香剑主?不太可能吧,会不会恩公根本不在榜中?” “我也曾这样想过。可恩公不在榜中实在是太不可能了。一剑出,尽皆死,这等干净利落,谁又能做到?剑榜名气大于实力,茗香剑主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即使是徐当卿也要说出‘茗香剑主陆言心,天下杀伐属茗香’这样的话来。恐怕恩公,就是那位连坐剑榜第一五年,剑道天下无双,独步江湖的陆言心。” “也许是吧。可世人都传闻他早已在杀河血案中死于数万人的围攻,如今怎么又会出现在大荒漠?”苏无济皱着眉头,说道。 “这些事情,妾身又怎么会知晓呢。”曲如令态度一变,展颜一笑道:“我妹妹如意认识那个使笛子的,不如回去问问。” “也好。如意认识那个许笛?她怎么认识的?” 曲如令撅了噘嘴,说道:“我那傻妹妹整日就知道找人比武,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痴迷于打打杀杀的,也不知道成什么体统。我虽然也学袖剑,但也不是那种整天脑子里只有武学的人。也不知道她长大了能嫁给谁。但是这个许笛呀,我妹妹似乎对他有点意思,最近总是嚷嚷着要和他比试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完。他俩好像是在游历的时候遇见的,许笛现在就在府中,被我妹妹缠着脱不了身,等回去了咱们先问问他,若是他不知道,再问我师尊也不迟。” 三人匆匆忙忙站起身,朝着大渚方向而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三章 斗球 陆言心三人又朝着踏霄山颜家方向走了两日,一路上遇见不少马队驼队,刚开始陆言心和宋长缨还没怎么往心里去,走到后来马队和驼队越来越多,两人才开始怀疑起来。直到一个下午,陆言心正掰开半块干粮捏碎了就着水准备开饭,宋长缨一下子拽住他的胳膊,道:“你看那是谁?” 陆言心闻言抬起头,只见那无数黄色沙丘之中慢慢悠悠地晃荡过来一面破烂旗帜,离着陆言心三人也就是不到三四里的距离,宋长缨是空仙境界,眼睛尖,第一时间就看到那支举旗队伍中的为首者拿着一杆长棍,左手捏着一颗和手一般大小的球,正百无聊赖地上下抛来抛去。正抛掷间,突然眼神一转,眉头轻轻一皱,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脸朝着陆言心三人方向看来,腰间一颗赤红小球激射而出,直朝陆言心方向袭来。 陆言心冷哼一声,茗香剑也是一扭,朝着那颗小球而去,剑尖硬生生抵住那颗小球前来的势头,发出阵阵尖锐的嗡鸣。周边沙尘都被二者对垒而产生的气浪吹拂开来,庞大的沙丘竟是硬生生让这两个人开了个大坑。 马上那人见陆言心剑尖抵住了那颗小球,轻轻地咦了一声,手指朝着空中一点,又是一颗绛紫色小球飞出,砸在前面那颗小球之上,与茗香对在一处。陆言心紧握的拳头,伸出了一根手指,茗香未曾后退半分。随即又是砰砰砰三颗小球接连撞在那绛紫色小球之后,陆言心也被逼连着伸出三根手指,才能将将抵御。 陆言心本以为第五颗小球马上就要砸过来,却没想到那马上之人竟然微微一笑,手上瞬间收了力道,陆言心一个扎根不稳,打了个趔趄,宋长缨伸手扶了一下才没在赵二小子面前出了丑。宋长缨皱了皱眉头道:“他怎么不发第五颗球?” 陆言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甩了甩手,说道:“哪怕是再来一颗小球,我都挡不住了。邓叔阳就是厉害,这都多少年了脑袋上面还是像长了眼睛一样。” “他那几颗球就是他的眼睛。”宋长缨看着不远处行进中的驼队,“几年前我就看出来了。这一大片江湖上只有他邓叔阳使那一手打球棍,真可谓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提起这事来,我还想问问你。”陆言心回过头对着宋长缨说,“你能凭借自身内力悬几颗球?” “五颗吧。”宋长缨把手上下掂了掂,似乎在模拟那小球的重量,“悬不了太久。我肯定没有他厉害啊!江湖上都说邓叔阳内力比海深,比这大荒漠都大,他那七颗球一颗比一颗重,到最后那一颗恐怕都要五十余斤。他能把这七颗球都凭借内力悬在空中,就像是随身挂着的装饰。” 陆言心点点头,说道:“这大概和御剑是不太一样的法门。” 宋长缨笑道:“他若是全力砸过来,你能挡三颗就很不错了。” 陆言心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看日头,渐渐西沉,黑色的阴影开始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向着陆言心一行人推进。 “也许我们不是一路人。”陆言心摇了摇头说道,“邓叔阳还是以前那个样子,盛气凌人的。苍澜论剑,六颗球直接压死了颜世开。也只能怪那颜世开明明是个武艺卓绝的剑客,为人做事却太刁钻,要不然也不会惹上那么大的怨愤,甚至比武论剑这等事死了人也没人说邓叔阳的坏话,还有几个人为他叫好。” 宋长缨皱了皱眉头,说道:“江湖素来不喜颜世开,名声臭人死了也活该。没什么话说,倒是可惜了那柄秋凉剑。” 陆言心笑道:“破铜烂铁,怜惜它作甚?我看那秋凉还没我茗香万分之一来得好。且跟上吧,我要去问问邓叔阳来这大漠做什么。” 宋长缨边拽着赵二小子的胳膊向前走,边说道:“我在颜家也呆过许久,现在也差不多猜出了个七八分。大漠里的事应该早就慢慢泄露出去了,估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西极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懂得的江湖门派与豪门贵胄自然懂,不懂的也就当做是个笑料。颜家自然是懂的,于是他们一定会派人出来调查这件事。” 陆言心从宋长缨的话中闻到了一丝好消息的气味,连忙道:“他们会派谁?” “我也不敢确定。不过你仔细想想,颜无昌不可能亲自来,他那前三个蠢儿子都怕死的很,哪怕是颜无昌下了命令他们都会找借口推脱掉。但是最近我总是听大荒漠这人来人往的说颜无昌小儿子的好话,也不知真假。” “小儿子?颜星玉?”陆言心问道。 “对,就是他。我离开颜家那阵儿,他才十来岁。没想到这才几年江湖上就有了他的名声。据说是铸了柄惊世之作出来,剑成之日气冲霄汉,霞光万里,徐当卿都看到影儿了派了几个人去道贺。反正我觉得纯属就是扯淡,西极最西边再高的霞光就算是捅破了天也不可能让中极的人看见,那得多好的眼神。” “那就是说他铸剑成功之事不假了?颜星玉,你说你离开颜家那阵子他才十多岁?那现在也就不到二十,就已经能剑成出霞了?”陆言心一脸难以置信,“那颜无昌没笑到脑袋掰到屁股后面去?” 宋长缨撅了噘嘴,冷哼道:“反正要是我,脑袋都要笑掉了,这可是千年一遇的铸剑大师,出在他颜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陆言心低头沉吟了一会,突然想到事情还没说完:“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他会派谁来呢。”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宋长缨笑道,“颜无昌会派他精明干练脑子活络武艺高强的侄子来。” “他侄子?”陆言心皱了皱眉头,突然醒悟到了什么,急道:“你说的不错!我们赶快追上邓叔阳!” 陆言心和宋长缨带着赵二小子跑的并不快,陆言心心中焦急,手上一使劲把赵二小子连同行李一起拎起来,却没想到刚跑了不出五里就追上了邓叔阳,却没见邓叔阳身后的驼队。只见邓叔阳迎着陆言心和宋长缨的方向怀抱着一杆破烂旗子,脑袋斜靠在旗杆上,身下骆驼来回地晃荡着身子,似乎是故意在这里等待这三人。 “哟,各位来了。”邓叔阳笑道。 “邓兄在此等候多时。”陆言心抱拳说道。 “陆兄说笑了,也没等太久。”邓叔阳笑道,“颜哥儿知道你在这里,特意让我在这里等待。” “他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陆言心略微有些诧异,“刚才你我对垒的时候?” 邓叔阳摇了摇头,说道:“流仙冲天,当是陆兄一剑。我邓叔阳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剑意也有味道,这朵流仙带来的那股子剑意,我刚开始还有点拿捏不准。颜哥儿是非凡人,我本还在猜测是袖水还是茗香,颜哥儿就已经猜到是陆兄在这里了。” 陆言心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我这一剑是福是祸。颜英自然像你说的一样是非凡人,所以才没那么急着当面立刻见我。” “我本不知是陆兄。但陆兄剑意与他人大不相同,我对了五球便发觉出来,于是派人知会了颜哥儿,他让我在这里等候陆兄。” 宋长缨不合时宜地冷哼了一声,却带了好几分的力道,震得身边沙尘陡然飞起,迸溅了陆言心一身。陆言心没说什么,邓叔阳反倒有些诧异,眯了眯眼睛,说道:“敢问这位是。” 宋长缨没说话,婴梨从背后缓缓倾斜了一个角度,从肩膀边上露出了半个枪头,邓叔阳见了瞳孔一缩,连忙翻身下了骆驼,一拱手道:“枪仙长缨。” “不用客套。我有些日子没见颜英了,你何时能带我去见他?”宋长缨语气发冷,说起话来就好像和邓叔阳之间隔了一堵墙。 邓叔阳再一拱手,说道:“颜哥儿已经知会我,见到茗香剑主就立刻带你去见他。想必见到枪仙颜哥儿会更加高兴。三位且随我来。”说罢跨上骆驼,手中旗帜一甩,朝着身后方向行去。陆言心抬腿想要跟上,却被宋长缨从身后狠狠踢了一脚,差点整个人都被踢进沙子里。 “你变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宋长缨给了他一脚,可语气却平淡地让陆言心心中发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四章 颜英 陆言心和宋长缨并排骑着骆驼,看着天边缓缓坠下一缕血,亮晃晃的不知真假的日头就这么慢慢沉下大荒漠的边缘,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没有什么话说。 “我也觉得自己变化挺大的。”陆言心笑了笑,说道,“我之前其实没啥想法,就是觉得,我爹娘死了,村子里的人们过的好好的,我这辈子爱怎么过就怎么过了。所以那一阵子周游四方,杀过人,做过恶,但是也干了不少好事。我也不知道什么对啊错的,那时候整个人就是随心所欲。直到到了将北,一剑剁掉了李流阁的头,整个将北都容不得我了,我回头看那满城的流仙花,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你这人,以前我就觉得你挺恶心的,原来你一直恶心了那么久。“宋长缨冷冰冰地说道。 “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陆言心笑了笑,“反正我现在没觉得自己恶心。” 宋长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你好像很同意我的话?”陆言心饶有趣味地看了宋长缨一眼,说道:“我真想知道遇见公仪之前的你是个什么样子。” 宋长缨有意无意地把手里婴梨放在驼身之上,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陆言心打了个哆嗦:“没说啥。我可能只是太想颜哥儿了吧。” 四人在大漠中静静地走了四五刻,陆言心正纳闷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就看见极远处黑暗的大漠里亮起几点如星儿般的火光,随着几个人越往前走,这火光也就越多,走到最后陆言心的双眼中竟然接连亮起了数千点星火,这是陆言心在这几个月第一次闻到尘世的味道,而宋长缨上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营寨,即使是大荒漠中最为庞大的马贼贼窝,也不可能有这般庞大。陆言心在穿越这座营寨的时候,甚至看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街市——这说明这营寨的主人很可能打算在这里长期驻扎。 陆言心叫住邓叔阳,悄声问道:“这里,颜哥儿能说的上话么?” “实际上并不怎么样。”邓叔阳低声道,“即使颜哥儿代表的是颜家,可其他世家的地位显然更高,颜哥儿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什么办法。” “你们来这里到底做什么?”宋长缨突然问道。 邓叔阳耸耸肩,说道:“对外言说是要剿灭马贼——这句话也许对那些没什么脑子的武者算是个说法,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仅仅是这么回事。颜哥儿说他们这些世家门派派出的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相比之下他颜英反倒没什么地位,所以事情没这么简单。据说他们要在这大荒漠中寻找一件尘封了多年的宝物,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宋长缨和陆言心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定数。宋长缨诧异道:“想不到你话还挺多。” 邓叔阳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我只对和颜哥儿关系好的人话多。” 这四个人里只有陆言心和邓叔阳之前有过交集,赵二小子和宋长缨则是见都没见过邓叔阳,一来二去只是觉得这个人骨子里有点傲气,但是却没什么不好。 陆言心沉思半晌,道:“我们要快点动作了,你们口中的那件宝物,没那么简单。最好能快点见到颜英。” 邓叔阳反应过来,陆言心一定知道些什么,而这些只有在见到颜英的时候才能和盘托出。于是也不迟疑,一摆手道:“二位快些随我来。” 颜英的营帐很是偏僻,四人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走到颜英的营帐之前,营帐门口站了两位手腕处纹了柄短剑的颜家子弟,这是颜家之人的独特记号。 “这两个,都是天相。”宋长缨悄声道。 “颜英自然只能搬得动天相。”陆言心摇摇头,“也不知道颜无昌怎么想的。” 营帐门口的两人见四人直朝这里而来,不由得心生紧张,离近了一看原来是邓叔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邓师。颜哥儿去和其他世家门派商议事情,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邓叔阳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位到来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们两个是颜哥儿找的心腹之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那二人连忙点头。陆言心心中奇怪,对宋长缨说道:“你在颜家呆了那么久,不认识这两个?” “不认得。”宋长缨摇了摇头,“与我和公仪熟稔是颜英犯过最大的错误。” 陆言心笑了笑,说道:“你也知道是个错误?我一直对颜哥儿放心不下,怕他因为你俩在颜家被穿小鞋。” “所以颜家也知道在这大荒漠里找一件宝物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要不他早派他那小儿子颜星玉过来了,何必派颜英这么个边缘人物?”宋长缨叹了口气,“颜哥儿就是不知道情分和本分的差距。” “情分多了就成了本分,时间久了连自己到底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陆言心苦笑道。 邓叔阳回头说道:“颜无昌对颜哥儿放心不下,周围的人都要小心注意。现在颜哥儿在家里没什么地位,这一切都是他尽力争取来的,不然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待不下去。颜家没打算趟这趟浑水,但是正好有颜哥儿这么个有能力还碍眼的人在,那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两全其美。” “到底还是想掺和一下,这事儿成了没颜哥儿的好处,败了颜哥儿没准还送了命,死在这大荒漠里连收尸都不用,颜家的那帮子畜生还真是会算计。”陆言心冷笑道:“颜哥儿会被冷脸相对我们早就想到了,但没成想颜家这事儿办的还挺绝。” 邓叔阳笑道:“没人想在身上插这么一根锋锐的针,拔也不是留着也不是,正巧赶上这么个机会,颜无昌这是智慧。” 陆言心略为惊讶地说道:“你还挺会开导自己的啊?和颜哥儿学的?” “颜哥儿为人风趣,经常和我们这么说。”邓叔阳手里把玩着一颗球,说道,“颜哥儿救了我一命,该还的还过了,但是不想走。” 陆言心叹了口气道:“我真挺羡慕你们这些欠债有地方可还的人。” 邓叔阳闻言笑道:“原来茗香剑主也有这惆怅的时候?我可听闻杀河血案,以血洗剑。” “我又不是以杀证道,那种家伙早晚得杀了自己。”陆言心撇撇嘴,“杀河血案里面的弯弯绕和你讲了你也不懂,我一剑斩过最多破甲二千,像旁边那位,一枪轰过去杀河都要轰断流不可。” 邓叔阳略有些神往地望向天空,说道:“枪仙之能,可见一斑。可惜我是个学方之人,若是学了法,我这七球自然也是不弱!” 陆言心和邓叔阳顾自唏嘘,宋长缨则带着赵二小子看天数星星。一路之上赵二小子都显得有些沉闷,宋长缨想带孩子散散心。这大荒漠数年只能看到几回星星,而赵二小子也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星星,比往日格外的多了些兴致。 “你为啥要和那个没啥能耐的家伙出来?就是为了学他的剑?”宋长缨揉着赵二小子的头,好奇地问道。 赵二小子抬头愣了一下,问道:“为何说先生没能耐?” 宋长缨噘了噘嘴,说道:“因为他很多次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东西虽然我们都没有怪他,可他却因此怪罪自己。总是怪罪自己的人自然是没什么能耐的,因为他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后悔,而不是做出改变。也许说多了你不会明白,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个最浅显的道理,把自己变得更好也是对身边人的帮助。” “可先生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护我们了。” 宋长缨摇了摇头,说道:“可他却没能努力地保护好自己,步青。你也要知道,善待自己也是格外重要的事情。我其实是一个偏激的人,看不惯那些义字当头不管不顾热血上涌只知道提刀便上的莽夫,这江湖最重要的当然是一个义字,可把义当做最重要的东西的那些人往往没法活到最后。” “我们都想要一个义字当头的天下,一个两肋插刀的江湖。可这都是我一厢情愿,如果你再长大一些,你会看见这看起来和和睦睦的大营寨里汹涌澎湃的暗流。” 赵二小子低头想了半天,说道:“所以这才是扶云手最高的境界。” “你悟性很高。”宋长缨叹了口气,“远远超过了你的那个师傅。” 颜英回来的时候,天色都快亮了。 三个人见面,没什么寒暄。颜英以为陆言心早就死了,直到看到那惊破天来的一剑,才知道这剑榜第一竟然还活在人间。当时杀河血案他拼死保住了宋长缨冲出重围,而后宋长缨的行程他一概不知,想不到在这里能同时见到两个,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 陆言心看着颜英早已过肩的长发和不加修饰的胡子,肚子里的话打了个咕噜吐出来却只能化为一声叹息。这三个人中相比之下他陆言心的日子竟然过的算是最好,让他心里难受万分。 宋长缨毕竟是女人,心思细腻,见到这两人兀自站着不出声,连忙给邓叔阳使了个颜色,说道:“你们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天快亮了让人家看笑话还是看秘密?还不赶紧进去!” 颜英也反应过来,陆言心和宋长缨到来的事自然不能让其他世家门派的人知晓,五人连忙进入营帐,颜英掐了掐眼窝,笑道:“今日一见,其实也算不得物是人非。” 陆言心苦笑道:“可我二人都记得当初颜氏英郎,英雄俊美,傲气逼人,现在竟然变成了个中年糙汉,又能说些什么?” 颜英大笑,说道:“这不就是了么!如果我当时不是响彻东极的颜氏英郎,我恐怕早就死在颜无昌的手里了!他们只不过是找不到好借口,可惜苍天有眼,让我在这大劫难逃之际见到你们,也算他颜无昌命中有这一劫。” “我们二人可算不得他颜无昌的劫数。”宋长缨笑道,“我们是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你们在荒漠之中要求的那宝物,其实是一柄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唐丹桂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地图,连手中毛笔的墨汁滴落在他裤子上都浑然不觉。世家里面那些上了年纪的有话语权的老头子们,都说他唐丹桂来到大荒漠是为了完成他父亲未竟的事业,在这庞大的沙漠之海中寻找到那据说能撼动天下的宝物。 于是他唐丹桂来了,他藏着掖着不想让其他世家门派的人知道他手中有他父亲的地图,他找了好多机会才找到这么个夜深人静没人打扰的时候,将这幅他期待已久的地图徐徐展开,结果他看见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圈,这个红圈几乎要圈住整个大荒漠——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殊难寻觅。 唐丹桂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见过他父亲,这回更是差点被他这个久未谋面的父亲气的吐血,如果不是他父亲在这大荒漠里失踪多年,恐怕差一点就要上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码。 将北唐氏,号称人迹所至机括无敌,从不知道多少年之前就是将北世家第一,直到现在也没人具体知道将北唐氏的实力具体如何,只知道徐当卿遇上将北唐氏的机关机括,也要掂量掂量。 这就根本不用知道唐家的实力具体如何了——反正一般人都惹不起。 但他父亲留下的这几句话在这十余天里让唐丹桂头痛至极。唐丹桂知道周围那些可以和唐家相提并论的世家门派肯定也有着和唐丹桂手中这份地图一样的秘密,但是唐丹桂也知道,其他世家门派手中的那份东西肯定不会像他爹留给他的这般不靠谱。 可他唐丹桂可以说是背负着将北唐氏的希望。虽然整个将北都知道唐氏之强,但也有那么一些人已经窥探到了唐氏已然是外强中干的讯息。唐家的新一代可以说完全没有能够扛起整个家族的实力,哪怕是他唐丹桂这个唐氏子弟中的第一,也不过是一个半步天相,至于其他那些纨绔子弟,各位族老都已经接近放弃。 唐家想借着这大荒漠中的东西来一次翻身,哪怕付出再多代价。 唐丹桂想找一个靠山。他知道他在这些世家门派的漩涡中陷得还没有那么深,他尚有脱出的机会,只要他能在这些世家门派中找到一个和他一样,与其他世家门派并不是特别熟识的人,那他可能就还有拯救唐氏的机会。 唐丹桂知道他不是唐家的最后一颗棋子,但他想做第一个挽救唐家的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唐丹桂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那似乎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那些世家门派子弟,不论是戴面具的不戴面具的,穿的低调的衣着华丽的,说话声大的说话声小的,喜欢给仆人一脚的和对待下人如兄弟姐妹的,都和他不怎么熟。他也没什么下人仆役,就是身边总跟着个看不出实力的人,唐丹桂估计是他家里派给他的护卫。 他来自踏霄山颜家,铸剑世家。可唐丹桂知道,颜氏英郎已经不受颜家待见,为什么这种每个人都想分上一杯羹的地方,颜家要派这么个人来? 唐丹桂有点看不透了。 但他知道这个人几乎是他在这些世家门派子弟中可以作为同伴的最佳人选。唐丹桂深思熟虑了一番,决定让下人送一套笔墨纸砚过去。可那下人前脚刚走,后脚唐丹桂就觉得这事情办的不妥,于是连忙小跑两步赶上,从那下人手上拿起那套笔墨纸砚拔腿就走。 走了半晌,唐丹桂才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根本就不知道颜英住在何处,他的营帐究竟在哪里。 正当唐丹桂四下彷徨,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颜英。 “言心和嫂子说的必然是半点不假,”颜英边走边回头对邓叔阳说,“徐家的人召集世家门派议事,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一会不要露出马脚,尤其是在楚玄经的面前。他们肯定都知道你是邓叔阳,这点也隐瞒不住。这帮世家子弟都仗着身后有他们老子撑腰,什么都不怕,估计会死上几个。” “这种事我自然知道。”邓叔阳点点头说,“徐家已经和我通了气,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大荒漠中究竟有什么,但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咱们送给他们的那本书,这次议事估计也是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了。但是就是不知道哟,原来是唐家丹桂公子!” 邓叔阳这一喝瞬间让迷茫的唐丹桂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仿佛连脑海都通透了许多,这更让唐丹桂坚信邓叔阳一定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颜英看见了唐丹桂,远远地鞠了一礼,转身就想往徐家营帐那边走,唐丹桂一看这不行啊,连忙叫住颜英:“颜家公子!” 颜英一愣,回头看着这个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将北机括第一的世家公子,显然不知道他唐丹桂想要做些什么。唐丹桂站在颜英面前,笑道:“唐某此次,是想和颜家公子说些事情。” 颜英笑道:“说的这是什么,叫我颜英便是。唐家公子有事便只管说,没什么可介意。” 唐丹桂看出这颜氏英郎不是什么难打交道的人,也没那些世家门派子弟骨子里就带出来的傲气,寻思着之后的事也许能好说一点,于是笑道:“既然颜兄如此说了,我也不弄些唐家公子这类虚的,那叫我丹桂就好。颜兄也知道,这大荒漠中鱼龙混杂,每个世家门派都各怀鬼胎,哪怕最终知道了这大荒漠中隐藏的秘密,恐怕最终也还是要有个头破血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此次前来,就是想和颜兄交个朋友。” 颜英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唐家公子知不知道一会徐家要议事的事?” 唐丹桂一愣,说道:“这可是不知。” 颜英紧紧地攥了一下腰间的佩剑剑柄,笑道:“那便好,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交朋友,唐兄这个人,爽快。叔阳,帮人把那一兜子东西拿一下。” 邓叔阳连忙上前接过唐丹桂手里的东西,颜英趁着这个时候,又看了一眼手心里攥着的布条。 陆言心弹指传来的,上面就写了两个字,有用。 唐丹桂当然没注意颜英这小小的动作,待将手里东西递给邓叔阳之后,便回头笑道:“那颜兄你我这便去徐家议事?” 颜英一抬手:“好,请。” 颜英第一次知道徐家也来趟这趟浑水的时候,很是震惊,但是却很高兴。 震惊的是,他徐家稳居天下第一的宝座,竟然还派人来这大荒漠插上一脚,这就相当于断了大部分世家门派的念想。 高兴的是,他颜英从小就喜欢看戏,越热闹就越好看,尤其是在他置身事外的时候,这戏简直好看的要命。 而且,徐家这次派来的人,还不是什么小人物,是整个徐家最最有名的年轻一辈——徐星引。 据说他六岁便提棍,七岁小风水,十岁大风水,十三掌双兵,十七入地将,二十岁时半步天相,之后没过几个时辰便在徐家天赎峰顶领悟天地之道,直接登临天相境界,堪称前无古人之举。步入天相境界当日,便求徐当卿指点一二,徐当卿应了。 三招之内,徐当卿出兵。 虽然徐当卿兵器刚刚出手徐星引就差点被那威势震得滚落山崖,但这已经是让天下震动的壮举。天相挑陆地战仙,自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他徐星引敢;天相不可能让陆地战仙出兵,可他徐星引能;半步天相与天相之间只差几个时辰,天下无人可以做到,可他徐星引可以。 陆言心听说这件事后,吧唧吧唧嘴,对着旁边正沉迷酒肉的裴老道说道:“我在那层境界足足卡了一年。这世道,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颜英和唐丹桂赶到的时候,徐星引正站在门口等候。 看到三人赶来的身影,徐星引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二位里面请。” 颜英眨了眨眼,他能感受到徐星引体内那股蓄势待发的磅礴气机,绝不是天相境界所能达到的高度。在路过唐丹桂身边的时候,颜英悄声说道:“地火了?” “快了。” 天才与庸人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此了。 等各个世家门派子弟各自落座,徐星引才缓缓走入营帐之内,盯着桌子末尾处正坐着的一个人看,颜英也随着徐星引的目光看去,原来是离襄西门家的西门岚,正摆弄着手中的几片雪花,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没发现屋子里众人的目光聚集之处就是他的手心。直到徐星引轻咳一声,西门岚一抬头,才干笑了两声,说道:“各位勿怪,这大荒漠里着实是太热了,招来几片雪解解暑气。” 徐星引笑道:“你倒是解暑了!可我们还在这里傻待着,搞得我都想扔下手中这根棍子去学你那冰雪为刃了。” 西门岚扯了扯脸颊,苦笑道:“哪里有那么好学!解暑可和做冰刃不一样,差距大得很了。” 徐星引没说话,目光从头到尾把这屋子里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而后略带困惑地问道:“陈妻玉呢?” “他一早就走了,”将北楚玄经冷哼一声说道,“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不是胡闹吗?”徐星引皱了皱眉头,“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死在这荒漠里可没人能担得了责任。” “你担什么责任?”楚玄经冷笑道,“我们又担什么责任?他们爱哪里去就爱哪里去,我楚玄经又不是他们紫星门的首席大护法。您徐星引这么在乎他们,这么说那您是喽?您也不是啊,所以他们怎么样都和咱们没关系。” 徐星引没说话,只是双眼紧紧地盯着楚玄经。楚玄经也不示弱,两者目光相对,好像能在这燥热的空气中燃出火来。唐丹桂有点惊慌,他不知道这两位大世家的人物为什么要在这里吵起来,他更害怕的是,如果因为此事各个世家门派将会分帮结伙,那他和颜英本就不牢固的同盟可能会在一夕之间破裂。 唐丹桂正急的火上眉梢之时,颜英突然拍了拍他的大腿,轻声说道:“没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唐丹桂慌张的心一下子便安稳下来,几乎与此同时,徐星引的眼神也微微一动,似乎败下了阵来,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还是说些正经事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六章 开个口子 所有人都很诧异为什么徐星引会是败下阵来的那一个——包括楚玄经。 他徐星引是谁啊,大渚徐家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这营帐里掰着手指头数都数不出来几个能和他正面硬刚的人来,可他头一低眼睛一眯,这事儿就一带而过了,就让其他人都很是费解。 您起码摆出个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架势来啊,最最起码您也是大渚徐家徐当卿家里的人啊,怎么能不给徐家长脸呢? 徐星引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营帐里的众人,笑道:“我知道你们想看戏,哪有那么多戏给你看?还是说些正经事,我已经得到了大荒漠中秘宝的所在之处,所以,在座的诸位可以准备准备,即刻出发。” “哪里得到的?” 是个女人声音。唐丹桂抬头一看,原来是商阳曲家曲如烟。 “家里族老给的一本书,商阳观乙星录。作者你们都听过,商阳大儒杨天术。找了一些时日,昨天终于找到了,加急送过来的。”徐星引说道,“再详细的东西就没有了。” 曲如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唐丹桂心里默默记下,看这女人的架势就知道这家伙不好搞定。 “说实在的,”徐星引笑道,“我知道各位心里肯定有个算盘,现在正拨弄地咔咔直响。这不重要,因为我也有。重要的是咱们各位家族门派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办一件事儿,我徐星引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说句不好听的,别把关系搞得那么僵。搞那么僵有什么好处?没什么好处啊,各位身后的那几位护卫大打出手一番,谁也赢不了谁,反倒死了那么几个,高兴吗?” 说着,徐星引把脸朝着楚玄经凑了凑,说道:“高兴吗?” 楚玄经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神经病。” “您想必会笑死在床上!”徐星引大笑,随即脸色一板,说道,“我说的都是些发自肺腑之言,希望各位能听得进去。” 颜英坐在旁边微笑着摩挲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而旁边的唐丹桂则是被吓得不轻。他以前只听说徐星引年轻一代第一,本以为其人要么是恃才傲物不把众人放在眼里,要么是温文尔雅一把折扇放在胸前,却没想到徐星引足足像个地痞无赖般把楚玄经耍的团团转。 “他就这个样子。”颜英轻声说道,“你见得少了。” 唐丹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同时他也将对颜英的印象重新编排了一番——这位兄台绝不简单。 与此同时,陆言心一行三人已经开始前往大荒漠的中心区域。 “颜英想必已经把你的东西交给了徐星引,剩下的就看这俩人怎么办了。”陆言心在这沙海之中重重地踩了一脚,“这些一眼望不到边的沙子,走起路来真累。” “你是走起路来累,还是看着心累啊?”宋长缨饶有趣味地看着陆言心,问道。 “也许两者都有吧。”陆言心笑道,“他们应该会相信徐星引的话,只不过我们手头都没那本书,也不知道接下来徐星引该怎么说服这些人。” 宋长缨不以为意地说道:“没那本书也一样。只要跟徐家这两个字挂钩的东西我向来是信得过,更别提他徐星引现在在江湖中的名声和地位。而且其他世家门派的人也都不傻,徐星引没有欺骗他们的任何必要。” “如果他们觉得徐星引想要陷害他们呢?” “陷害这两个字,不会和徐家产生任何瓜葛吧?”宋长缨笑道,“你我都知道在徐当卿带领下的徐家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说是全江湖世家之标准,也没什么不妥。” 陆言心吧唧吧唧嘴,点了点头。他和徐当卿认识这么久了,知道这个人完全可以称之为江湖人之楷模,若是连他徐当卿的世家都玩弄些小把戏,估计徐当卿自己都嫌丢人。 “我们还有多久时间才到?”陆言心手搭凉棚,望向大荒漠的远方。 “你在这里装腔作势看些什么?”宋长缨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又不知道咱们几个的终点在哪里。” “怎么着?”陆言心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就不信,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在这长得一模一样的破地方还能找到你之前去的地方?” 宋长缨没理他,大声说道:“赵小子你小心些,我怕过一会沙尘崩到你。陆言心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能记住具体的方位!” 说罢,宋长缨腾空而起,陆言心看到这架势瞳孔一缩,差点就要破口大骂,碍于赵二小子在身边有违先生身份,于是赶紧拎起赵二小子的衣服,回头道:“这笔账咱们回头再算!” 话音未落,宋长缨的婴梨已经从高空中急速直坠,这杆通体泛青的长枪流缨飞舞,带着仿佛要捅破整个大荒漠的架势与周围因急剧摩擦而发出高温的空气狠狠地撞击在大荒漠的表面,爆炸带起的沙粒一点点地迸溅在陆言心身上,让陆言心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细雨纷飞的将北。 然后他就被无数淋漓的沙浪给拍在了地下。 “你说你也不心疼你这枪。”陆言心撇着嘴看着因为高温而不断冒烟的婴梨,又看了一眼面前长达十余丈,深一丈多的大坑,“你看那枪缨都烧没了。” “没那么多功夫。”宋长缨抬手将婴梨扔出,这杆刚刚经历过摧残,以后可能也要经历更多摧残的长枪,就这么静静地漂浮在这大坑中间,枪身中传出的一缕气机死死地压住了周围想要滑落将这大坑填平的沙粒,让这大坑维持在了刚刚被炸开的状态。 赵二小子看着这杆枪,脑子里还在奇怪为什么要把它扔出去,陆言心这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也许你现在看不出什么东西,但这就是她的绝活了。” 指尖枪。天下之大,招式方法四种武学在各自的领域自然也不尽相同。天下各极剑士,手中之剑也完全不似。但几乎所有的剑士,在他们将手中武学学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转而去学一手方,那就是御剑。 陆言心理解这些剑士。侠客自然是帅气的侠客,所以学剑的侠客怎么能不会一手帅气的御剑呢?陆言心年轻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在一轮凄美的圆月之下他挽着姑娘的手儿,轻声说道妹子我这便走了,那姑娘哭得声嘶力竭宛如生离死别,一边说别走别走,一边紧紧拽住陆言心的袖子。然后茗香从遥远的天边飞来,陆言心在上面轻轻一踏,留下一句吾辈去也,便如只鸿雁一般飞走地无声无息。 我去,侠客啊!妙哉妙哉! 可惜陆言心每次和裴老道提起这件事,裴老道就笑话他痴人说梦,陆言心也默默地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寻思着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赶上一场露水姻缘。后来遇到萧然的时候,这种事便连想都不想了。 可他从此以后就总是想萧然。 “你师父要你学的不是什么枪,而是我这指尖枪的运用法门。”宋长缨说道,“这就和剑士那一手御剑一样,不过是一口气。当然你要是想短时间内练到我这种婴梨扔出去连管都不用管的程度是不太可能了,指尖枪并不是特别难的武学,最近一段时间我会教你。” “肚腹内气机流转,贮存于丹田气海。你需要从丹田气海中抽取出那么一缕气机注入你手中的兵器。这是很需要诀窍的法门,你可能需要那么一丝的状态,当然也不是很难学会。这缕气机,是狂暴,是服帖,到底听不听你的话,都要看你自己。所以我才让你师父不要那么早让你学指尖枪。这虽然是我独创的枪方,但与御剑共通,而御剑把自己玩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赵二小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 陆言心看着赵二小子一脸苦恼的样子,笑道:“现在没那么着急,最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要从这个坑下去,和那些身后刻着字符的家伙们见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七章 甲人之潮 宋长缨在大荒漠上扎出来的这个坑将这荒漠中最中心的部分暴露于天光之下。这里大概就是之前宋长缨误入的地方,她在这里厮杀了好几个日夜,然后跑到大荒漠深处开了一家客栈,准备过着平淡的生活,也许就这么就死去,也许她还是不得不抬起她手中的枪,指向这个世界。 很明显现在是后者这种情况。 陆言心抓住赵二小子的腰,纵身跳下。地火仙人境的实力让他双眼中的世界即使在地下的一片漆黑之中依旧如同白昼,他能看到这似乎是一条极长的隧道,以他的目力都无法一眼看到尽头。 “先生。”赵二小子的声音有点胆怯,“我看不到东西。” 陆言心低头想了想,这也许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早了,虽然他提起了茗香,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有着足够的实力来面对那些脑子里只知道杀戮的甲人,更别提这里可能还有比那些甲人更可怕的东西。 “那我送你上去,你就在那里待着。”陆言心从怀中掏出一块小木剑,说道:“遇到危险就捏碎这个。” 赵二小子犹豫了一下,看的出来他很想跟着陆言心继续,但他知道他很可能给这两位拖后腿。 等把赵二小子送上去再回来,宋长缨已经在地下等候多时了。 “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这条隧道墙上刻下的符印,但是没法看出什么东西。按理来讲这上面应该有些画儿什么的,但是这里却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情况,很怪异。”宋长缨沉声道。 “这里似乎有点怎么说呢,”陆言心抚摸着隧道的墙壁,“有点简陋。” “我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只知道杀来杀去,根本没注意这些事情。而且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些甲人的尸体应该就在这,可现在却没有了。” “被人搬走了?”陆言心奇道。 “你觉得可能吗?”宋长缨白了他一眼,“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我们不知道。” 陆言心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我跟着你干。” 两人开始快步朝着隧道深处走去。这两个人骨子里都透出一股武林高手固有的傲气,所以做事不太小心谨慎,宋长缨更是如此,仗着她早就来过这里,一步踏出已是十余丈。 “你跑那么快干嘛?”陆言心有点奇怪,“而且跑的这么快为什么我们这条隧道还没跑到尽头?”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跑的这么快!”宋长缨语气有点发虚,“这地方有些不对!” “我早就看出有点不对了好不好?”陆言心苦笑道,“那你跑这么快也不是个办法啊!” 宋长缨脚步一定,开始抚摸这片墙壁。陆言心也不打扰她,只是看着宋长缨快速地走来走去,仔细地观察着那些墙壁上的符印。陆言心不懂这个,所以帮不上什么忙。 “这些符印应该是假的,”宋长缨语气急促,“它们是随机拼凑而来的,每一个符印都没有任何的规律。我刚开始以为这是我见识短浅而看不出这些符印的内容,但是现在我发现这些符印根本不可能存在。它们的排列根本没有理由。” 陆言心吧唧吧唧嘴,说道:“所以说要么是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要么就是这玩意根本什么都不是。” 宋长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要是我婴梨在手里,我直接捅烂你的嘴。” 陆言心不以为意地摊摊手,说道:“所以那些符印不存在说明了什么?” 宋长缨也不和陆言心多废话,她指着刻满了符印的墙壁说道:“所以这面墙是强行拼凑的。它应该不是一面完整的墙壁——或者说是由一堆刻满了符印的碎石堆积成的东西。” “所以这是一面假墙?”陆言心皱眉道。 “可以这么说。”宋长缨手端着下巴说道,“可这是做什么呢?它们应该构不成任何威胁才是。” “所以它们不是想要弄死咱们两个,如果是这样这两面墙估计早就合拢要把咱们两个压成一摊饼,要么咱俩跑的这么快就会有什么飞剑流沙之类的东西,古老的暗器。”陆言心说道。 宋长缨抚摸着那面墙壁:“我开始好奇这些东西到底是由何人建造而来的了。” “你先别好奇这个。”陆言心说,“我们来想想这面假墙的目的。而且我们是为了那柄剑而来,被困在这里不是什么好结果。” 宋长缨无所谓地说道:“困在这里?把它轰烂不就是了?我们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轰烂之后的后果,以及那个后果我们是不是也能轰烂。” “那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目的。”陆言心直接无视了宋长缨后来的那句‘以及那个后果我们是不是也能轰烂’,说道:“它想做什么?” “我们是不是把它想得太聪明了?”宋长缨说道,“其实这本来就是个死物而已吧,也许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咱们只要一掌拍过去就是了。” 陆言心一弯腰,做出一个弯腰蓄力的姿势,说道:“我可不觉得这么一拳打出去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最起码上面的沙子会滑落下来。” “一面墙最大的作用是什么?阻挡?”宋长缨皱着眉头说道,“然后呢?” “然后?”陆言心想了想,“掩盖?” 宋长缨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面临时组建而成的墙壁。所以它是来阻挡我们的,还是来掩盖什么东西?那就是说它后面有什么不能被我们发现?” 陆言心将手中茗香向身后轻轻一摆,说道:“我更倾向于后者。” 一剑挥出!战方,剑气透! 陆言心将体内剑气如数汇入茗香之中,他想要彻底地轰破这面墙壁,所以就不能是一剑刺出剑气汇聚一点的那种过家家,他要把体内磅礴的剑气全部倾泻在这面没有尽头的墙壁之上,让这面墙的每一个部分都被剑气彻底碾碎。 陆言心手中茗香由下而上狠狠一挑,剑气浩荡如洪流般冲击在墙壁之上,整面墙壁被这道剑气逼退,而后彻底瓦解,崩落成或大或小的土块。而后这股难以抑制的剑气,直接朝上冲破了大荒漠的黄沙,一线天光照亮了整片地底。 虽然只有一瞬,陆言心还是觉得挺好的。 在陆言心打破墙壁的一瞬间,宋长缨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无数赤红色的甲人半蹲着身子,从一处不知多大的大坑洞中接应那些正在缓缓爬出的甲人,一些甲人的双眼半睁着,正好和宋长缨对视。饶是她宋长缨空仙人境界,被这些死者看上一眼也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也许正在组建一支军队!他们想隐藏的就是这个!”宋长缨大喊道,“这里快塌了,但是拦不了他们多久!” 与此同时,徐星引和颜英的队伍也看到了陆言心一剑破开一丈黄沙的景象,徐星引被那一幕惊得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颜英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茗香。” “能让空仙掏出武器的天相还能算是天相么?师尊当卿曾说过剑气透可穿万物,我本来没觉得有多厉害,可现在这么一看我真是万万不如。”徐星引笑道,“多亏成长在徐家,让我见了不少世面,不像其他世家门派那些愚蠢子弟般小家子气。” 然后徐星引和颜英就看到了宋长缨和陆言心从黄沙中灰头土脸地冲出,摇头晃脑的四下看了半天,直到看到这一队人,他们两个才冲过来,陆言心手里还拎着个孩子。 “徐家小子!”陆言心大喊道,“地底下那帮东西很快就会冲出来!以你们的实力万万不可小瞧他们!” 徐星引应了一声,脚下轻功施展,腰间长棍横于足下,徐星引整个人站在半空当中,大声说道:“各位世家门派子弟,我徐氏徐星引一马当先,吉凶祸福难料,但万望诸位在把你们脑子里那些小心思暴露出来之前,别害得别人也丢了性命才是!大荒漠中,万事小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八章 剑透天地 徐星引上次见到这位茗香剑主的时候,还是五年之前。 那时候他就只是觉得这位剑客有点自不量力,小小一个天相何德何能敢与一位陆地战仙争锋?于是他就自然而然地默认了这场挑战的结局。 结局虽然没出现什么差错,可战斗的过程还是让徐星引终生难忘。 “茗香剑主。”徐当卿背负双手,未做礼节。 陆言心一拱手,手中茗香直指徐当卿。 少见的,徐当卿先出手了。他右手平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直冲陆言心面门,那速度之快让徐星引想起了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但出乎徐星引意料的,陆言心反应了过来。他手中的茗香以一种徐星引看不出的速度狠狠地刺向徐当卿的右手,只见一道光芒闪过,徐当卿和陆言心调换了一下位置。 然后徐当卿就从道场边的武器架子里随手招来了一根棍。 “我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的。可你这”徐当卿苦笑了一下,“你真是个天相啊?” 一句话,不仅在徐星引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让整个徐家为之震动。 能让移山填海的陆地战仙都掏出武器的天相,还能算是天相么? 陆言心也明显地惊讶了一下,随即笑道:“感谢。” 徐星引不知道陆言心在感谢什么,在感谢徐当卿这种另类的夸奖?后来徐星引才从徐当卿的口中得知,陆言心在感谢徐当卿的尊敬。 能拿出从小用到大的绑定兵,那于对手就是一种尊敬。 然后陆言心的一句话,让徐星引一下子就摸不到了头脑。 “但我可能不太需要。” 徐当卿也没多做废话,手中长棍直直砸向陆言心,可陆言心不闪也不躲,茗香也是一往无前而出,与那长棍抵在一起。 可陆地战仙终归是陆地战仙,那普普通通的一根棍子竟然让徐当卿用出了绝世神兵般的感觉,两种兵器交锋仅仅是一碰,茗香便败下阵来,摔落于地。但陆言心的攻击仍未结束,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那已经掉在地上的茗香只是他手轻轻一动便再次起身,一股让徐星引大吃一惊的磅礴如雄山巨岳的剑气向着徐当卿狠狠刺去,徐当卿连忙用手中长棍一格,只听嘎啦一声,应声碎裂。 还没完!那棍子虽然被陆言心的剑气所击碎,但那股雄浑剑气仍未消失,而是径直朝着徐当卿胸口刺去,此时即使是对徐当卿实力信心爆棚的徐星引也心头一紧,他能够感觉到那股剑气中所存的力量,甚至能将整座道场击碎! 可徐当卿只是轻轻用手指一点,那剑气就瞬间四散,消失不见。 陆言心好像浑身上下都泄了力一样,瘫软在地上笑道:“果然还是差太多了。” “其实也没差很多东西。”徐当卿笑道,“其实我刚才还是挺害怕的,结果我一想起来我是个陆地战仙,竟然还感觉有点羞耻。” 陆言心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是这般人物。” 徐当卿奇道:“我是这般人物?我是怎般人物?” 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也是个凭你的耳朵和眼睛来断人的人。” “我可没有。”陆言心辩解道,“不然我早就爱杀便杀头可断血可流了。” “随他们怎么说,随他们怎么想。大部分世人都是这样,徐家建在高山上没盖在市井之中说起来是福,可我也没觉得有多好。你来这里也费了不少功夫,到底是来做什么?” “完成个心愿。”陆言心笑道,“我想和天下第一对打,但是事情有点急,没时间再等了,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死在别处。” 徐当卿点点头,没问他为什么那么着急,而是说道:“那就很好,以后徐家也为你敞开。” 之后的一年,每隔不久,徐星引就能看到这位茗香剑主一次,而他与徐当卿的交情也愈发深厚,一年之后,陆言心说:“我要走了。” 徐当卿像往常一样点点头,说道:“你马上就可踏入地火境界,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些商阳的果子,让我尝尝。” 可徐星引与徐当卿没想到的是,陆言心这一走,踏霄山杀河血浪滔天,而后受人一掌天相境界径直掉落回地将,四年时间徐当卿再也没能听说过这位与他打完架直接剑榜第一的家伙一丁点的事迹。 直到大荒漠甲人骑兵截杀商伍驼队,事情传到各个世家门派耳中。 徐星引对着在他面前站定的陆言心,低头拱手道:“茗香剑主。” 陆言心一托他的胳膊,讶异道:“四年未见已然隐隐地火仙人,你可真是天纵奇才。” “先生过誉。世人都说我天相挑陆地战仙第一人,可徐家都知道谁才是第一人。家师总是说我不努力,大好时光白白荒废,将来武道终有尽头。” 陆言心皱了皱眉,说道:“我还真以为他徐当卿境界超然,思想定与他人大不一样。你回去就说他思想顽固迂腐之极,即使是天下第一也不是天下第一的师尊,就说是我说的。” 徐星引笑道:“先生敢这么说我家师,可我不敢这么说。万一他以后不教我武学了可怎么办!” 陆言心拍拍他的肩膀,好像不经意间想起来了一样,随口问道:“送你们那里去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很好。”徐星引笑道:“十八,天相。”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十八便是天相?”宋长缨讶异不已,“她几岁半步天相?” 徐星引微笑道:“也是十八。” 这一下,没有人能再说出话来。 “世人都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奇的奇才,毕竟成半步天相之日我直接成为了天相。但这又能如何呢?所以我一直很庆幸一点,我生在徐家,我见过太多的东西。”徐星引笑着说道,“因为我见过最奇的奇才。” “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颜英好奇问道。 陆言心叹了口气,说道:“萧继绝的闺女。” “萧继绝的”宋长缨一愣,紧接着一把抓住陆言心的胳膊,“商阳四子萧继绝的闺女?” 陆言心苦笑道:“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想不到那样的一个爹竟然有这么出息的女儿。”宋长缨摇了摇头,“死者为大,这么说不太好。” “真矫情。”颜英撇撇嘴,“反正你也不喜欢他。” 陆言心将手中茗香一提,回头看向那慢慢涌起的沙堆。里面无数的赤红色的甲人探出他们的手臂,挣扎着想要脱离这片束缚住他们不知道多少年的漫漫黄沙。各个世家门派的子弟御兵而行,想要找到机会将他们一举击溃,顺便完成自己的计划。 “对了,”颜英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一般,“你为什么说唐丹桂有用?” “因为他来自将北唐家。”陆言心说道,“我欠将北唐家的,而且这地下无数机括,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徐星引突然一抬手:“他们出来了。” 只见漫漫黄沙之中率先站起了第一个甲人,而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就像大荒漠表皮上的鸡皮疙瘩一般不断涌出,随后就像疯了一般冲向那些御兵而行的世家门派子弟。而那些承载了家族希望的人们也不敢怠慢,纷纷拿起手中兵器冲向那些甲人。 陆言心看向由那些甲人组成的赤红色的浪潮,突然回头看向颜英,问道:“你剑气透练得如何了?” 颜英一愣,不知道陆言心是什么意思:“还好啊。你要说什么?” “我要给你看看我这剑气透练到什么程度,赵小子,你也看我这剑你来学一学。”陆言心咧嘴一笑,一个转身腾空而起,直冲向那些如喷泉般涌出的甲人,那些世家门派子弟刚要倾力施展自己所学武学,突然感觉自己身后有一柄剑划破长空直冲而来,纷纷骇然回头,却只看见陆言心一剑刺出。 一瞬之间,在场所有人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被一柄天下第一锐利的剑锋刺穿。 “清凉剑。” 当日,甲人尸体堆积如山,地底下再没能涌出半个。陆言心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再没办法挥动茗香哪怕一下。 世家门派子弟如潮水般纷至沓来,陆言心一个也不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九章 计划 “你说你这图什么?这些个年轻一代准备的好好的要大展身手一番,然后你一剑剁过去他们什么都没得玩了!”颜英一脸生无可恋,“你还暴露了你的身份!他们背后的那些仙人境高手都知道你是谁,都知道陆言心活了!结仇的没仇的都来找你,你可不安生了。而这所有都是因为你要在我面前表现一下?” 陆言心撇撇嘴,一脸鄙夷:“我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结果闹得浑身上下哪怕轻轻一动都疼得哭爹喊娘的人吗?” “你是。”宋长缨拿着一块抹布擦着婴梨的枪身,淡淡地说道。 “你听到没有?”颜英冷哼一声,“连嫂嫂都这么说。我看哪,你要是再这么下去,这剑榜第一就得让给别人了。” “说些什么晦气的话。”陆言心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只能作罢,“这玩意只要我活一天那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 赵二小子噘了噘嘴,说道:“我估计即使是我现在也能一剑取代剑榜第一。” “说什么东西!”陆言心佯怒道,“有这么和师父说话的吗?” 颜英被赵二小子逗得哈哈大笑,摸着赵二小子的头道:“这孩子是你儿子?” “不是。”陆言心眯着眼睛,浑身无力地瘫在椅子上,享受地长出了一口气,“你看我俩长得像么?而且这娃都多大了,还能是我儿子?” “谁知道呢。”颜英耸了耸肩。 陆言心愤怒地拍了拍扶手:“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正发泄间,就听见宋长缨枪身重重地在地上一点,怒喝道:“你给我安静点!” 于是一霎那间整个营帐都安静了。 “邓叔阳在哪里?”陆言心等气氛略有缓和,试探说道。 颜英说道:“在和其他人一起清理尸体。” “那好。你信得过他?” “之前说信得过是有点扯。但他在江湖上的名声虽说算不上多好,可也不是多臭,这一段时间里什么做的都很好。”颜英吧唧吧唧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做人太谨慎太小心。” “所以这人不是能完全信得过的。”宋长缨突然说道。 “相处了这么久还有顾忌有收敛可不太合适。”陆言心说,“你们两个又不是你主他仆。” 颜英摇了摇头,说道:“信不信得过是一说,但是我自认为他不会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这是自然,我救过他的命。” “救过命什么的这天下的道理一大堆,若是全说出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自相矛盾。”陆言心笑道,“没什么可说的,平常心以度之便是。话说回来,我其实并非是要炫耀什么剑气透清凉剑,而是有些别的计划。” “什么计划?” 陆言心轻抚手中的茗香,说道:“苏羡闭关了。” 颜英腾地一下跳起来,随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轻声说道:“他疯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想明白。”陆言心淡淡道,“血流了三千里,仇要报三十年。何等英伟,何等气魄!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可气魄也让他失去了一些东西,脑子好像被掏空了。除非他出关之时立入天地圣人境界,不然祸福难料。” “游剑贞。”颜英低着头,搓了搓手心,“上个月,韩三垂死了。” “东都?”陆言心和宋长缨闻言一惊,“东都剑主韩三垂?” “是啊,被发现的时候都死了好几天了。”颜英长叹了一口气,“据说还是赤霄燕逢秋葬的他,东都插在坟堆上。” 陆言心默然无语。 将北一别,竟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早晚要杀了他游剑贞。”陆言心把茗香狠狠地插在地上,“不仅是为了还他那一掌之仇,我还要让他知道究竟何为剑,何为剑道,我要把茗香插在他脑仁里,还要搅来搅去,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当然必须先把他舌头割掉,他凋也凋也的听着让我心烦意乱,最后” 陆言心咬牙切齿地说了一遍,最后却泄了力,怅然道:“最后我就和他没什么两样了。” “你也知道。”颜英苦笑道,“凋也剑,沾谁谁就跟花一样败了。” “他游剑贞一路杀过来,要杀光这天下所有的剑。”宋长缨皱了皱眉头,“真是宏大的志向。” “你觉着呢?”陆言心冷笑道,“剑贞这两个字不是白起的。” “你们的计划,是想引他出来?”颜英说,“是这个意思吗?” 陆言心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游剑贞刚出江湖时也许没有什么朋友,但步入江湖这么久了,总归会有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大荒漠中这事儿这么大,肯定有些世家门派嘴把不严,透漏些风声出去。” “所以你就当游剑贞是一个到处乱飞的雏儿,明显口子这么大还要往里钻?”颜英苦笑道,“他混江湖这么久了真不傻吧。” “可他是游剑贞。”陆言心摇摇头道,“这江湖聪明人多,傻子也多,可一个直字贯穿一生的人不多。宝剑一路腰间挂,世人言语入我耳皆轻。风来尘嚣驻足看,街头巷尾说书也静听。何等快意的人生,可惜。” 宋长缨白了陆言心一眼,说道:“但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只要我找到个机会,他就别想走了。” “但愿你们对自己要做的事儿有所估量。”颜英摇了摇头,“毕竟你们两个我不管怎么劝都劝不住,那还劝来有什么意思。游剑贞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嫂嫂莫要轻敌才是。我且先走了,徐星引找我还有些事。” 陆言心轻抚着青玄的剑鞘,点了点头。 陆言心没见过游剑贞,他不知道游剑贞长什么样子,拿着的是什么剑,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也许把陆言心替换成整个江湖更合适,虽然整个江湖都知道他游剑贞的名字,可是大家知道见过游剑贞的人,都死了。 以至于现在的江湖就连学剑也是个赌命的决定,因为可能有一天这个著名的杀人魔头就会找上门来,双方剑光闪过拼个你死我活,赢的总是游剑贞。就因为赢的总是他,所以天下的剑客都害怕这个没见过面的人。 陆言心想证明一下游剑贞也是可以被击败的,这个在江湖上引起恐慌的人不是所有剑客的梦魇,从被他杀掉的人里就能看出来,直到韩三垂为止,这个游剑贞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出没有把握的剑,杀没有把握的人。 所以陆言心想会会他。 陆言心知道他这个剑榜第一不是世间剑客的榜样,而大渚徐家剑圣徐上草才是,那才是大家喜欢的剑客,仗剑天涯如风般来去,所过之处留下来的只有故事。痴迷徐上草的江湖游子们还尽情地在心中编排徐上草和各色女子的爱情故事,其中以香华剑主纪扬婉为女主角的山野读物最多,陆言心上次见到纪扬婉的时候她就在读那些故事,还边笑边说有趣。 香华剑主纪扬婉。陆言心也一直没搞明白这么个缺心眼的女人是怎么坐到剑榜第二的位置的,陆言心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不知为何来到徐家大门口,一剑将那山门劈为两段,而徐当卿连个屁都没放,过了一会徐上草出来好说歹说把骂骂咧咧的纪扬婉送走了,然后徐当卿站在门口看着纪扬婉御剑而去,之后把陆言心揍了个半死。 “她只是想来见徐上草罢了!我还要给她面子,就是因为我弟!那是我家大门啊,每隔几天她纪扬婉就要来剁上一剑,每隔几天就来,我都不想立那山门了,可我不立那山门她就不知道还要找什么东西做理由了,这女人是缺心眼吗?” 可大渚剑圣徐上草和香华剑主纪扬婉到现在也没在一块,算是全天下痴迷徐上草的女孩们的好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陆言心又想到萧然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 陆言心的心 陈妻玉点燃手中的火把,看向周围刻满字符的墙壁。 “所以我叫少主多修炼修炼,别在黑天的时候还看不清东西。” 火把照不到的黑暗之中,是陈妻玉在家族里最大的依仗。 “我一直觉着白天打架能打赢就成,至于晚上能不能看见东西应该是次要的。”陈妻玉努力伸长胳膊让火把照到更多的地方,“就和我家那几个丑小妾似的,熄了灯盏之后都一样,要是能看见有的可就下不去手了。” “嗯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没听少主说她们几个丑。” “这不是为了缓和气氛么?”陈妻玉扬了扬眉,“其实我可喜欢她们啦!” “嗯这句话听着也不像是真的。” “四叔,”陈妻玉皱了皱眉头,“咱俩出来这一趟又不是为了说评书。” “可我们偷偷摸摸的出来逛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啊。”四叔在阴影里嘟嘟囔囔地说道,“还是背着所有人出来的。” 陈妻玉摇了摇头,说道:“四叔你不知道我接收到的是怎样的任务。他们也许是来寻找宝物,可我不是。所以我只能脱离他们单独行动。” “少主会受到他们的阻碍?” “当然会。”陈妻玉笑道,“因为我要给他们的是一个惊喜,他们不想收到的惊喜。我要让这个宝物彻彻底底地消失。” 徐星引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觉得好生无趣。大荒漠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却埋藏了一个各个世家门派都了解其存在的一个宝物。这本来就不太合理,为什么全天下的世家门派都知道大荒漠中埋藏着一样宝物?为什么他们都派出了各自年轻一代中的最强者,可他们却好像对大荒漠的了解都局限于几乎同样浅显层次的程度? 到底是为何? 只有徐星引自己知道,徐家根本没有对大荒漠中宝物的丝毫记载,而徐家之所以派出徐星引不过是想来大荒漠凑个热闹,如果没有宋长缨告诉徐星引的这些秘闻,徐星引至今都只能通过脑子里的智慧和其他世家门派自己斗来斗去,还不能露出马脚。 可为什么只有徐家不知道?还是包括徐家在内,其他人也不知道,大家都不过是这一场大荒漠为台面的戏剧中的戏子? 大家的表现现在看来都是陷入迷茫中的人。而且徐星引可以肯定有些人是知道一些东西的,因为宋长缨的消息不会作假,然而天下不可能只有宋长缨知道这些消息。 到底谁会知道这些消息?知道这些消息的人的表现一定会与众不同。 是了。徐星引一瞬之间想起了和楚玄经之前的争执,他知道这个时候谁才是真正不迷茫的那一个。 陈妻玉。 只有离群的人才有目的性,没有目的性的人只会扎堆取暖。 正当徐星引因为脑子里的事而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陆言心却悠哉悠哉地教赵二小子练剑。 “你这样发力就像戳在水里,”陆言心掰着赵二小子的胳膊,“那种扎空了的感觉会让你整个人都脱力。剑气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你想要彻底掌控它自然要靠心。” 赵二小子皱了皱眉,说道:“先生,我并没感觉到我身体里有什么气机,更别提剑气了。” “那就继续感觉。”陆言心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世上和别人脸对脸近身刀光剑影的剑客都死绝了,剩下的都是靠剑气和御剑活着的。你可曾见过为师凑到敌人面前用剑去刺,去砍的时候?学剑嘛,招式方法切勿贴脸为上。” “少听你师父在那里放屁。”宋长缨给了陆言心一脚,“靠剑气和御剑可抵挡不了贴身的暗算。学东西自然要先学基础和真意,你这样坐湖观海可怎么成。这江湖什么颜色都有,你要学会为每一种颜色做准备。” 陆言心吧唧吧唧嘴:“比如说红色咯” “血的颜色。”赵二小子点了点头。 “悟性挺高。”陆言心叹了口气,说道。 “赵小子,”宋长缨摸着赵二小子的头,在他身边蹲下,“你要知道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不是为自己活着,也没办法为自己活着。人生在世免不了一个牵肠,免不了一个挂肚。所以你没情的便有了情,没冤的便有了冤,没仇的便有了仇,这都是一个无可奈何。” “生来人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可活着的时候浑身上下就好像三伏天披着被子穿着长袍。一切的一切都碍于瓜葛,碍于纠缠,碍于羁绊。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每个人放不下的东西都不一样,所以你要学会去保护。没能保护好了你一生都会觉得遗憾,这不是靠时间能去弥补的东西。日子一步一步先前走,它没法抹掉任何伤痕,只能让人学会渐渐淡忘。结果哪一天你想起来,又是一场撕心裂肺。” “少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赵小子。”宋长缨叹了口气,“总要沾染些红色,哪怕只是沾了一点,它蘸水化开也不会消失,只不过是淡得看不见。” 陆言心看着宋长缨教育赵二小子,不知为何勾起了许多回忆。陆言心想要遗忘这些东西却忘不掉,所以他就把许多许多事压在这些东西上面,希望哪一天压的够深了压的够紧了他就再也找不到这些东西了。 可每当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难以忘却的回忆就像鱼儿一般迅速地凶猛地难以阻止地上浮,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这个时候的陆言心就会很痛苦,他痛苦于这些往事带给他的惨痛教训,痛苦于这些往事让他感到自己废物如此,痛苦于这些往事让他精神萎靡。 可第二天早上日头刚刚照上来的时候,陆言心却只能从床上滚起来摇摇头甩掉一晚上的心绪。 陆言心有的时候也在问自己,他的父母死了,好兄弟死了,武功陷入停滞没有上升的余地,好不容易有个偏安一隅的地方还被强盗烧没了半个,他到底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可能是为了那些剩下的人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 欠债 徐星引坐在营帐里,边盯着面前的一根毛笔边皱眉。 “它就立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徐星引身后的人说话了,“你总是盯着它看什么?” “我在想事情的时候喜欢专注。”徐星引说道,“但是如果我在想我不得不想却又不想去想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走神。”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人在背负着他人的目光的时候总是要绷紧你的全身。”那人按着徐星引的肩膀,“你舌头不会打结?” 徐星引掐了掐自己的眼窝,苦笑道:“我就是不得不要背负别人的目光活下去,仅仅是一些来自他人的注视却要比一根棍子还要沉重,我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可比现在要学的难得多,而且还没有先生教我。” “有人教当然是好事,只可惜大家不是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家里那位天下第一才懒得出山门,和人打交道很麻烦。心直口快会得罪人的。也就只有他不怕得罪人,拥有那样决定性的实力真是幸运。” “不说这个了。你有什么发现?” “没找到。”徐星引身后的人很坦白。 “不是吧?”徐星引一脸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江别鹤,你可是能跟踪大渚剑圣徐上草的人,你告诉我你没找到陈妻玉去了哪?” “大哥,我是天下轻功第一成吗?”江别鹤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我又不是天下跟踪第一也许这事儿你该找魏西鸾去办。” “我又不认识他魏西鸾,他只是跟你熟而已。还有谁?哦对你们的师尊卢证声。”徐星引噘了噘嘴,“你们几个江湖上出了名的厉害。” 江别鹤摊了摊手:“可我还是没找到他啊!” “也许你真的不适合这些玩意。”徐星引皱了皱眉头,“但是能不露出任何痕迹说明陈妻玉身边一定有大人物。” 徐星引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当然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陆言心脚踏茗香,低头注视着之前被他炸成甲人山的巨坑。各个世家门派子弟站在地上,仰头看着茗香剑主在上方巡视,想要搭话却不知从哪里开口。在他们看来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辈是没办法和陆言心这种层次的人随意搭话的,哪怕他们心中的傲气可以冲破大荒漠上方的云层。 但是他们总会想方设法和陆言心拉近关系,或者想方设法干掉陆言心。他们身后的大人物是不能随意出手的,此时此刻保持一种让人心生忌惮的神秘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人引起了陆言心的注意,那是之前陆言心要颜英接纳的人,唐丹桂。陆言心在将北的时候没少受到唐氏的帮助,在那时他也发现唐氏似乎并不能完全融入整个将北的气氛当中,绽放在唐家的流仙花没有一丝香气。这刚开始的时候让陆言心很是奇怪,直到后来陆言心才知道这些流仙花都是虚假的,给外人看的。 唐氏山门口石碑上就刻着四个字,工胜天奇。 “将北是一个书卷气很浓的地方。”陆言心站在唐丹桂身后,说道。 显然陆言心突然出现在身后让唐丹桂吓得不轻,这可怜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年轻人愣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可是我家没那么多的书卷气。” “这不是好事吗?”陆言心笑道,“我就是喜欢你家这个样子。” 唐丹桂含笑点点头,说道:“先生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是啊。”陆言心拍了拍唐丹桂的肩膀,“要不是唐氏我在将北就没有容身之地了。你之前不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想找颜英做靠山?” 唐丹桂一惊,苦笑道:“我没想到先生如此慧眼,竟然知道这件事。” “很简单,颜英跟我关系很好。”陆言心笑道。 “原来如此。”唐丹桂一脸释然,“还是多亏先生帮忙了。” 陆言心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提这个了。唤香现在如何?” 唐丹桂吧唧吧唧嘴,叹了口气说道:“家主一如既往。” “这是做什么?”陆言心一愣,“我送她的药没有效果?” 唐丹桂如鲠在喉。 “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全担着。”陆言心皱眉道,“你也知道唐唤香的事就是我的事。” “家主把那药,全送给赵丹心了。” 陆言心瞬间周身剑气涌动,吹开周围沙尘数丈。 唐丹桂低头叹气,说道:“先生既然了解我家家主,那自然也知道这一切肯定会发生。先生只不过是骗自己罢了。” “所以我才让夏溪荷陪着她!”陆言心大怒,“夏溪荷是废物?连点药都看不住?她明明知道唐唤香她快身体抱恙!” “先生何必说这些。”唐丹桂双唇颤动,几欲落泪,“说句万死之言,这一切不还是因为先生。” 陆言心嘴唇动了动,胸中的一腔怒气一下子全收了回去,最终只能无力地说道:“可我当时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这事不怪夏溪荷,总要怪到一个人头上。” “自然也不怪家主,也不怪他赵丹心。”唐丹桂一鞠躬,负手而退,之后转身离去。 陆言心随手一招,茗香飞来。他脚踏茗香,想要御剑离去,却没想到茗香刚刚飞起他陆言心脚下就一个不稳差点坠落于地。陆言心深吸了口气,朝天一指,冲入云霄。 刚开始学御剑的时候,陆言心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只需要一柄剑他就可以前往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就像飞鸟。 飞鸟多好啊,成群结队的,想哪里去就哪里去。 于是陆言心御剑开始飞,飞过整个商阳,飞过整个大渚,最后在将北和同样飞在天上的唐唤香撞了个满怀。 折扇唐氏,将北机括第一。 陆言心之前听说过这将北最厉害的女子,直到见到的那一天才知道唐唤香也不过是个英气逼人的姑娘。可能最好的就是她没有沾染将北一丝一毫的脂粉气。 陆言心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后来一想唐唤香也是个傻子。 傻子和傻子的相遇是有趣的,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却也是一段毫无新意的故事。当两个榆木脑袋各自发现他们对对方的感情的时候,唐唤香的腰间已经插了一柄来自李流阁手下刺客的剑。 陆言心不喜欢她,这事儿两个人都知道。 唐唤香喜欢他,这事儿两个人也都知道。 可唐唤香为什么喜欢他,陆言心为什么不喜欢她,两个人却不知道。 所以故事里也就没有这段。 后来陆言心怒火攻心一剑抹杀李流阁,在唐家躲过一段日子,离开将北直到现在,已经是三年了。 这三年,就让陆言心遇到了萧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