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派,挺好》 正文 楔子 命定之数 云国延和三年,七月初三,未时一刻。 高悬的毒日头,火辣的炙烤着京都,路人匆匆而行,唯有一青衣老道,一手持杖,一手捋须,在空荡的街缓缓而来。 路过林府的高门石阶,老道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时辰,了然一笑。接着便在对面的茶摊上,气定神闲的安坐下来。 半盏茶后,老道掐指而算,看着林府的东南角的古柏,皱紧眉头道:“天地否,泽天夬,因果相报,大祸也,大灾也。” 旁边的人端着茶碗,看这江湖老道装神弄鬼,凑了上来,好奇一问:“老头,什么灾啊,祸啊,是谁命里犯冲?给我说道说道。” 青衣老道猛然睁开眼睛,连连摇头道:“这个女娃,命格太硬,克父克母,众叛亲离,不止是林府,怕是这天下都不太平了。” 林府主人林余安,任职吏部尚书,正三品官,官声政绩皆是上乘,深受重视,颇有声望,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老头这一言,旁边的人顿时起了兴趣,放下茶碗,伸长脖子。若是这等显贵人物摔落泥潭,这京都的谈资闲话又多一分,可转念一想,摇了摇头:“不对啊,没听说这林大人有个女儿啊?”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林府内传来一阵鞭炮声。 云国风俗,家中若有产妇临盆,便放炮驱邪,保佑母子平安。 “可以啊,老头,看来林府又要添丁进口了,莫不是真中了你的话,生出个讨债的来。”那人见此,便信了半分,于是又凑近几分道:“半仙,您要不帮我算上一卦?” 青衣老道见有生意上门,按住心中的雀跃,面色沉静,尽力维持自己的渺渺仙风,“一日三卦,今日恰巧还剩一卦,你我相逢便是有缘,可帮你指点一二。” 二人刚说了没几句,林府便跑出一小厮,在门前挂上一根槐树枝。 云国风俗,家中若添男丁,便挂槐树,若添女童,则挂樟树,借此寓意祝福。 “咦,不是位小姐,倒是个公子。你这老头,不准。不算了。”说着那人将刚掏出的铜板收了回去,摇头离开。 “哎,我已帮你算了一卦,哪能不给钱啊”,青衣老道急的跺脚,又转头看着门上的槐树枝,愣了片刻,掐指再算,“水地比,地山谦,这卦象怎么又变了,怪哉,怪哉,难不成真是我出了错?” 两年后,云国延和十年,三月二十三,辰时两刻。 林府又传来一阵鞭炮声,不一会,门上便挂上了樟树枝。 在门口摆摊,苦守了两年的青衣老道,满身风霜,骨瘦如柴,见此一拍大腿,大呵一声:“这就对了,我没错,我没错。”转头一看,只见两个岁的少年,一前一后走来,老道指着其中一个,兴奋道:“哈哈哈,原来是这个变数掩了天象。这二人,不得了,了不得。哈哈哈——”还未笑完,胸口一窒,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其中一持剑少年,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道,惊讶道:“主子,这天下还真有人能生生乐死,看来云国百姓活的很幸福啊,哎,哪里像我,吃不到食锦楼的全酥鸭,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瘦了不少。”说完偷瞄了眼身前少年。 “如此羡慕他,成全你便是。一百只酥鸭,可够?”少年挑眉问道。 持剑少年满脸欢喜,有了主子掏银子,自己又可以吃白食,不用花银子,连连点头道:“还是主子好,体恤下属。盛延不贪心,十只便够。” “一百只。一个时辰内吃不完,罚你一年俸禄。” 盛延一听,瞬时垮下了脸,唉声叹气,心里默算,一年的俸银可以买六十盒点心,一百根糖葫芦,三十碗馄饨,没了,都没了。小气的主子。难道他又要找诸葛先生打秋风,想到这盛延不禁打了个冷战,连忙谄媚地看向少年,讨好道:“主子,刚才的话您能当没听到吗?” 少年挑眉看着盛延,灿然一笑。 盛延长叹一声,欲哭无泪,又是这种笑,主子的每次欺负他时,都是这种笑,从小到大他看的后背发凉啊。 少年拍拍盛延的肩膀:“盛延,慎言,你还是人如其名的好。” 盛延点点头,深表认同。 林府的高门阔府前,少年停了脚步。 “主子,云国太子设宴,您都不去,为何必特意来见林余安,他不过一吏部尚书而已,况且之前对您甚为无礼。”盛延颇有些怨气。 少年看着门上黑底金字的牌匾,眼前映出几日前。 云国金銮殿上,自己的所谋,并列两侧的文臣武将,无人察出破绽。唯有林余安一人,左行一步,直面自己,一语道破:“燕国皇子,身份虽贵,却仍为一八岁孩童,黄口小儿,岂可当真?况且,一土一寸,皆为云国之属,岂能拱手相让?” 就差一步,他给云国皇帝所绘的黄粱美梦,便可给燕国白白带来三百里土地。就差一步,他便可达成母妃心愿。 林余安,此人不简单,不过胃口也不小。 少年看到府门前挂的樟树枝,颇有深意道:“林府有喜,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东西可带好了?” 盛延挠了挠头,凑近少年耳边道:“主子,当真送这个。我听说这林余安,最不喜别人提起此事。” “是嘛?可我一黄口小儿,最是不通世事之时。云国的第一才子,岂会没有这点气度。”少年看了眼“林府”二字,轻蔑一笑,那三百里土地,终究只能是他燕国的。母妃所愿,他必为其成。 “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径直推门,走入林府。 身后盛延长叹一声,摇着头,跟了上去。他已然可以想象,片刻后剑拔弩张的景象。可怜那位林小姐,出生之日,却碰上了主子这个煞神上门,多少要受牵连了。 辰时三刻,林府内。 林余安的正房夫人——李氏,李苑芳,将手中的青釉花底的茶盏,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怒斥众人:“你们怎么做的事,还真让冉书烟那个低贱货得了个儿女双全。” 屋内一众人等,皆是屏息低头,生怕触了夫人霉头。 一旁的仆妇小心劝慰道:“夫人莫气,生是生了,可要养大,也没那么容易。刚刚老爷跟前的小厮来报,老爷提都没提那冉姨娘一句,现下在书房会见燕国来使。依奴才看,她怕是牵不住老爷的心了。” 李苑芳听此,沉默片刻,转过弯来,长舒了口气,重新端起仆人新换的青花茶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倚着红木榻平静道:“去,给冉姨娘送点贺礼,冰天雪地的,辛苦她了。” 仆妇领命退下,心中却暗道夫人高明,冉姨娘本就性子绵软,对夫人极为恭敬惧怕,受了赏赐,必然要来谢赏。这雪地里一来一回,够她受了。 一个月后,燕云开通商贸,打破两国多年僵局,同时燕国皇四子越则煜,率领一万铁骑接管云国边关三百戈壁。 半年后,林余安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新添的女儿,挥笔起名——林语暮,以和其兄林子朝之名。 终此,一朝一暮,繁华落尽;一进一退,满身风雨。命定之数,躲不去,逃不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一章 来日方长 云国延和二十一年,二月二十,阴沉了四日的天终于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片片飞雪,洋溢了新春欢庆的喜悦,也加重城中的寒意阴冷。街角的四五顽童,嬉闹地点燃爆竹,“砰”的一声,震落屋檐的积雪,炸飞厚重的雪堆。街坊邻里责骂四起,他们却也不在意,得意地跑开。 整个云国京都沉浸在初雪的拥抱之中,平静祥和。 “二十七。啪——” “二十八。啪——” 每数一声,粗如手臂的木棍便重重砸下,毫不留情。 林语暮跪在地上,咬紧双唇,死死挣扎,但双手被两个粗使仆妇反锁在身后。一个十一岁女童如何敌的过二人合力。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母亲虚弱的倒在地上,看着棍棒狠狠砸在母亲身上,看着血迹染红身下石板。她心中的不忍,哀痛,全部化作愤怒与恨意,随着目光集中在一人身上——林家主母李苑芳。 瞥见了林语暮眼中的怒火,李氏心中冷笑,冉书烟这么个柔弱性子,倒养出了林语暮这个小狼崽,还真是稀奇。欣赏伏在地上,满身血痕的冉氏惨状,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倒不如手捧暖炉,悠然欣赏着雪中寒梅。 曾经的李氏,作为发妻,会因冉氏的得宠而嫉妒,而出手。但二十多年的时间,磨平了她心中的幻想,现在的李氏,只是一个母亲,只会为她的孩子扫清障碍,这也是她今日之举的唯一理由。 林子朝,太出色了,出色到作为一个庶子,挡住了子司与子勉的嫡子之路。 李氏赏着雪中红梅,觉得煞是好看。 就在棍棒将要再次落下时,院中冲进一白袍少年,抬腿便是一脚,生生踢飞了行刑之人,“滚——” 李氏见此,心中暗喜,但面容上却装做怒意十足,呵斥道:“林子朝,你怎敢擅闯府中内院,是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吗?” 林子朝温柔的将衣服披在冉书烟的身上,小心将她抱在怀中。看都不看李氏一眼,冷声道:“我的母亲一生只有一人,夫人您,多心了。” 李氏大怒,“放肆,林氏子孙怎能认一个出身低贱的妾侍为母,传出去,让你父亲颜面何存?况且冉书烟做出毒害主母这等下作事,我们林府是绝容不下。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谁敢”林子朝抱着母亲,环视四周。毕竟是老爷最为赞赏的二公子,院中诸人被他的气势压的不敢上前。 林语暮趁此,一口狠狠咬住仆妇的胳膊,挣脱出来,跑到母亲身边,心疼的查看母亲的伤势。 “林子朝,你这是要护她到底?”李氏冷眼瞧着院中母子三人。 “母子连心,天地伦常。既然林府没有母亲的容身之地,我们便也不再叨扰。告辞。”说完,抱起了伤痕累累的冉书烟。 李氏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果然依照林子朝宁折不弯的性子,赶走其母,他也绝不会留。但是,戏要做足,自己绝不给这母子三人留下后路。 李氏面色沉静,继续道:“你可知,若你今日踏出林府,便永不再是林家子弟?” 林子朝未置一语,毫不犹豫,大步而去。满身风雪,又有何惧。 林语暮在一旁认真的看着院中的每一人,将他们样子牢牢刻在心里,最后将目光落在李氏身上:“今日一切都如您所愿,不过来日方长,望您,好好珍重。”说完紧随兄长而去。 李氏被林语暮的眼神一怔,回想起之前,皱着眉头,“找人盯紧了。这丫头,可不是省心的主儿。” 一旁的蔡婆子讨好宽慰道:“夫人放心,那丫头就只是说说,外头下着雪,他们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刚刚下手时我特意嘱咐了王三,打的都是要害,那女人活不了几天。估计过不了几日,他们就会饿死街头。” “不可”李氏转念一想,今日之事虽得到老爷默许,但若真是让林子朝落到乞讨街头的落魄地步,老爷为了官声也必会将那兄妹二人接回,她的苦心设计便付之东流,“找到机会就把他们收拾干净。” “夫人放心,老奴自有分寸。”蔡婆子低头应道,“今日下了雪,外面冷,不如夫人您先回屋休息。” 李氏看了眼溅在石板上的血,在薄薄的雪中分外显眼,皱了皱眉头,拿手帕掩了口鼻,嫌弃道:“收拾好,别让这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少爷小姐。”说完,扶了扶头上的罗钗,长出口气,缓步离开。 三日后这场迟来的初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瑞雪也终成了灾祸。 雪越积越厚,终于腐烂的横梁再也无法支撑,“哗啦”一声,应声而断,厚重的雪潮从屋顶上,涌入破庙之中,几乎掩埋了下面的人。 片刻后,林语暮从落雪中直起身子,担忧道:“母亲,可有事?” 冉书烟躺在杂草堆上,无力的笑笑:“没事,有语暮护着我,怎么会有事?” 林语暮见此,长舒口气,放下担心,这才拍落身上的雪。幸好她反应快,将母亲护在身下,不然依母亲现在的身子,根本吃不消。 曾经名动江南的母亲,如今却骨瘦如柴,如同干瘪的残花一般,了无生机。 母子三人,一日仅分食一个馒头,穷困潦倒,唯有在此破庙落脚。林子朝虽通药理,但却难觅药材,冉书烟的身子日益衰败。 “咳咳——”冉书烟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现如今每一声咳嗽都如催命符,索要着她的性命。 “母亲,您坚持下,哥哥就快回来了,等您吃些东西,有了力气就不难受了。”林语暮一边扶着母亲,一边着急的望向外面漫天飞雪。 大雪之中,隐约出现了人的身影,林语暮眯着眼睛,依旧看不真切。 不一会,五个乞讨的小孩,争先跑进庙中。还未站定,见有人在此,立刻绷紧身体,握紧手中的木棍,眼睛警惕的打量着二人。 看着垂死的女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女童,许是觉得她们毫无威胁,众人便放下戒心,哈气跺脚,好让自己暖和起来。 红泥小火炉,赏雪中冬景,对居有所属的人来说,真是风雅趣事,但对无家可归之人,纷扬的雪,则是催命噩耗。 终于许久后,林子朝终于回来了。 林子朝刚一走进庙中,闻到包子味道的乞儿便睁大眼睛,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林子朝将包子递给母亲和妹妹:“今日赶巧,我帮人代写了封书信,得了几个铜板,便买了包子。还热着,快趁热吃。”说着顾不上休息,在诊脉前特意暖了暖手,好不给母亲过去寒气,问道:“母亲,今日咳嗽可好一些了?” 冉书烟慈爱的笑笑,拍去儿子身上的雪:“我今日好了许多,倒是辛苦你,下着雪还要出去。” “哥哥,明日你陪母亲,换我出门。” 林子朝笑了笑:“外面这么大的风,把你个小人儿吹跑了,还累的我去找。你就乖乖的陪着母亲。近日有不少人代写家信,你的字锐气太甚,不适合。” 林语暮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大口咬着包子。 低头时,瞥见哥哥手上的冻疮,不由鼻头一酸,别过了脸,不让母亲与哥哥看到自己红着的眼睛。 墙角的小孩,一动不动,目光牢牢锁定在包子上,不停吞咽着口水。 冉书烟见此,心下一软,将自己的包子递给他们。 林语暮很是不解,这食物得来本就不易,母亲身子虚弱,如若不吃些东西,势必更难康复。 冉书烟轻咳两声,看向兄妹二人道:“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这句话,你们应当比我懂。” 林子朝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母亲,子朝明白的。”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包子掰成两半,递给他们,林语暮嘟着嘴,虽有些不愿,但还是照做。 兄妹二人刚伸出手,那群乞儿便冲上来,一把夺过包子,不在说话,安静的缩在墙角狼吞虎咽。 夜里,破庙内一片寒凉,只有小小的火堆,噼啪的燃着。 林语暮闭着眼睛靠在墙角,昏昏欲睡。 “咔吱”,轻微的断裂声,传入耳中,林语暮微微睁眼,只见一个人头从庙外探出。 是他,鼠眼八字胡,林府的小厮,王三,正是此人诬陷了母亲。 林语暮明白,王三此次必然来者不善,可是自己该怎么做? 就在林语暮思考对策之时,王三突然缩回头,消失不见。 看了眼庙内,哥哥林子朝带着一日的疲惫,沉沉的睡去,母亲躺在草堆上,虚弱的闭着眼睛,时不时轻咳几声。旁边的那群小孩,也裹紧破衣,蜷成一团。 林语暮盯着火苗,沉默许久后,摸了摸头上的玉钗。起身,走向庙外的风雪之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章 心之所恨 如刀的风,漫天的雪,掀翻了整个天地。 参天古柏之下,林语暮跪在雪中,双手合十,虔心祈祷:“愿天上神灵,保佑母亲身体康健,保佑我母子三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 说完,拔下头上的玉钗,双手捧过头顶,朗声道:“此玉钗乃羊脂白玉所成,是信女身上仅有的一件贵重之物。诚心献上,以表心意。”说着高举玉钗,叩头三下,将其埋于古柏下厚厚积雪,起身离去。 就在林语暮离开不久,一个人影飞奔至古柏树下,而此人正是王三。 王三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用手快速的刨开树下积雪。 二月白雪,透着刺骨的凉。 不一会,王三的手便冻得通红,几尽没了知觉。 只是此刻,他心中只有玉钗,若是找到了,便又是一笔横财。幸亏他留了个心眼,晚走一步,看到二小姐偷偷跑了出来,不然就便宜了别人。 对玉钗的贪婪,驱赶着他将古柏周围翻了个遍。 “怎么会没有,我明明看到她埋在这的?”王三喘着粗气,眼睛扫视周围,不肯放过一个角落。 “天黑雪大,许不是你看错了?” 身后幽幽传来一个声音,伴着风声,分外模糊。 王三一回头。 “砰”,迎面便是一记重击。 林语暮握着石头,看着倒在雪地中,满地打滚惨叫的王三,面无表情,“李苑芳是要你来取我母子三人的性命?” 王三捂着鲜血淋漓的头,连连辩解:“没小的碰巧路过。” “确实挺巧,你碰巧看到母亲买了砒霜,你碰巧看到母亲下毒,又碰巧打翻了所谓的毒粥。着实是忠心耿耿,忠心的诬陷,忠心的算计,忠心的二十八棍。这些我可都记着。”林语暮笑着,一步步向王三走近。 流的血糊住了眼睛,王三看着林语暮,在一片血红之中,如一个讨债的厉鬼,步步逼近,连忙磕头求饶:“二小姐,小的也是逼不得已,您就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王三一边讨饶,一边眼睛转的飞快。他不傻,明白二小姐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只有找到脱身之法,才能活。低头时,右手悄悄抓在地上。 在林语暮离他只有两步时,突然,王三将手中的雪,一把撒向林语暮。林语暮猝不及防,后退几步。 趁此时机,王三一跃而起,将她扑倒在地,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 林语暮涨红了脸,只觉吸不上气,耳朵轰鸣,使劲挣扎,但因胳膊太短,手中的石头碰不到身高体壮的王三。 她低估了王三的力道,本以为冻伤他的手,再砸伤他的头,自己便可以压制住他,没想到人在受到威胁时竟有如此拼劲。 林语暮眼前越来越暗,心跳越来越快。 隐约之中,看到一旁落满积雪的古柏,心下一横,有了主意。 林语暮一把抓住王三的手腕,带着他用力一滚。生生撞在四人合围的树干上,后背剧痛一阵剧痛。 “砰”的一声,树上的积雪哗哗落下,王三身形一顿。 就是现在,林语暮掏出玉钗,奋力插进王三左眼。 “啊——”王三捂住眼睛,缩做一团。 透亮的羊脂白玉,霎时染上温热的鲜血,玉中点红,红白相映,分外鲜明。 林语暮爬起身来,揉了揉脖子,随即搬起一块大石头。 只要她一松手,石头便能稳稳的砸中王三的脑袋,只需一个动作,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呼啸的风雪,等待着最后的抉择。 林语暮看着惨叫连连的王三,伫立许久。这种小人,杀了他,是为了帮母亲报仇,杀了他林语暮不断说服自己,但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终了,她将石头愤怒地扔在一旁。 她,还是做不到。 林语暮看着痛苦的王三,冷声道:“告诉她,我们不会回林府,她也不必担心。” 天地之间只留下狂乱的风雪和痛苦的哀嚎。 回去的路上,林语暮不住地啜泣,她的心,堵得难受。 “哭最是没用。你哭,是因为你讨厌自己,你想杀了他,却没有动手。” 林语暮一惊,转身一看,只见一人身穿毛麾,遮住了面容。 林语暮深吸口气,警戒的看着他。 男人懒理林语暮冒犯的眼神,拿出一把匕首,把玩着:“你用计引蛇出洞,很好,但不该心慈手软。做事就要斩草除根,杀个干净。” 林语暮盯着来人,良久不语,她怎能不知,行事决绝拔根除,斩断后患尘埃定,父亲和李氏可是最好的示范。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十一岁的她还是下不了手。 男人大笑,将匕首递给林语暮:“看来你还不够痛。总有一天,这把匕首会被你毫不犹豫的捅进别人胸口。那时候,什么宽恕原谅,生命可贵,在仇恨面前,都将不值一提。你会为你的仇人祈祷,祈求他们活着,这样你才能亲手让他们痛苦让他们生不如死。” 男人见林语暮纹丝不动,将匕首放在地上:“拿石头砸人,总归太粗鲁。女孩子,不好看。留着吧,当做防身之用。” 不论此人来意如何,现下自己确实缺少防身之器,林语暮捡起匕首,再是普通不过的牛皮的刀鞘上,刻有一字——晁。 再抬头时,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林语暮回到破庙,抱着双腿,安静地坐在林子朝身边。 “语暮,有心事?”刚醒的林子朝,温柔的看着妹妹。 想起刚刚的九死一生,林语暮忍住泪水,笑着摇摇头。 能活着,真好。 林子朝拉起林语暮的手,映着火光,一点一点擦去她手上的血迹。 被发现了吗,哥哥最是厌恶轻贱性命之人,会不会自此讨厌自己。林语暮身体微微发抖,有些害怕的看向他,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林子朝擦干血迹,将林语暮揽入怀中,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道:“没事,不怕。” 林语暮闭上眼睛,默默流着眼泪,不在说话。 幸好哥哥没有问,幸好还有哥哥。 一切都幸好。 第二日一早,林子朝便出门去找药草,破庙之中仅剩林语暮和冉书烟,还有墙角的五个乞儿。到了中午,冉书烟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林语暮焦急的扶住她,拍背顺气。 只是却没注意,墙角的小人蠢蠢欲动。几个人指了指冉书烟母女,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母亲,慢些咳,身子会受不了。”林语暮担忧的看着母亲。 突然身后伸出一双脏手,猛然勒住林语暮的脖子,另一双手拽住冉书言的胳膊,生硬的将母女二人分开。 林语暮手忙脚乱,使劲往地上躺,同时用手想捶打身后之人,但却毫无办法。 两个乞儿围住冉书烟,粗暴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地褪去手上的镯子。 冉书烟紧紧盯着那个玉镯,边咳边喊:“把把镯子还我。” 那枚玉镯是父亲年轻时,送给母亲唯一的信物,母亲对它异常珍爱,从不肯褪下。 林语暮也顾不上自己,着急的将身上仅存的一点铜板扔在地上,哭喊:“这些你们拿去,只要把镯子留下,别伤我母亲。” 为首的一小孩快速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衣服里,打量道:“你身上还有什么,快拿出来。” “都给你了,你快放了我母亲。她昨天还好心的帮过你们,你们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小孩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弯了腰:“一看你就是刚被赶出门的大户小姐,蠢的可以,我告诉你,这世道要想活下去,好心要不得,好人最先死。”说完一招手,便向外走去。 “我的镯子,咳咳,镯子”冉书烟一下子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林语暮握紧拳头,红了眼睛,扑了上去,一口咬住其中一人的手,死死不松口。 被咬的小孩大叫起来,一脚将林语暮踢飞在地,呸了一声:“告诉你,要不是我们不想沾人命,不然依着昨晚那人的意思,一把火把你们全烧个干净。别不识好歹,快滚。” 原来,王三的露面只是结束,原来他已然给自己布下了死路。 当林语暮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被抱在怀中,而母亲冉书烟安静的躺在一旁,没有了生气。 林语暮深吸口气,抬头看向林子朝,声音有些颤抖:“母亲” 林子朝抱紧妹妹,停顿片刻,将下巴抵着林语暮的额头,挤出一丝微笑:“母亲累了,让她好生休息吧。以后哥哥来照顾你。” 林语暮将自己蜷缩在哥哥的怀中,放声大哭,心像被捏成碎一般。即便之前李苑芳和林府其他的人如何刁难她,她也昂着头,绝不肯流一滴泪,只因怕母亲看到会伤心。可现在,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假装坚强的理由。 庙外的风雪依旧狂虐,庙内的人却只剩彼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章 幡然醒悟 连下四日的雪终于止住了疯狂,大雪过后的寒凉让人畏缩。 一座孤坟,一块墓碑,“慈母冉书烟之墓”这七个字,便是一个人生。 二人站在坟前,良久不语,各怀心事。 林子朝所想,是想早日带妹妹北上,前往燕国,探寻四年前一见如故的柯兄,践行当日之诺。 而林语暮则不断忆起母亲临死前,对父亲所赠玉镯的执念,想起幼时母亲嘴角含笑的诉说与父亲的点滴。 “那日你去找过父亲,对吧?那么他又可曾说过什么?” 当日哥哥冲进内院阻止行刑时,她撇到哥哥膝上所沾尘土,那么李苑芳的作为父亲一定知道。 “语暮,无关紧要的人,莫去再想。” 林子朝不想回答,因为他不想再忆起当日,他跪在书房前连声恳求,而父亲却连门都不曾打开。那份心凉和失望,真的不愿再去回味。 从吏部尚书到左仆射,只有一步。林余安官声政绩都已具备,唯有一条——冉书烟。一个当朝正三品大臣,却有一位出身风尘的妾侍,足够御史借题发挥。所以林余安果断决定,抹去冉书烟的痕迹,让他的晋升之路不留破绽。 林语暮冷笑一声,这个回答已说明一切。她伸出手,望向林子朝:“哥哥,看来只剩我们了。” 林子朝牵过妹妹的手,“是啊,只剩我们了” 二人一起,在冰天雪地中携手前行。 “哒哒哒——” 黑夜之中的山间小道,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快速前行。 摇摇晃晃的过去了一个多月,车子总算快到云燕国边境,再有十来日,便可离了云国。 “吁——”周大胡子拉紧缰绳,看了看漆黑的树林,停了车,用马鞭砸了砸车厢,粗声道:“快点下来,喘两口气,别死在里面。” 车帘一掀开,七八个人一涌而下,各自找个角落狂吐起来。 林子朝将林语暮从车上抱下,找了个僻静地问道:“语暮,还难受吗?” 脸色蜡黄的林语暮摇了摇头,靠在哥哥的怀中,不想说话。 云国与燕国虽通商贸,但两国之间仍保持戒备,尤其对人员流动多加限制。为躲避官府追查,车队皆是小心谨慎,一个月来快马加鞭,少有停歇。七八人挤在马车中,一路颠簸。 林子朝见妹妹病怏怏的没有精神,笑着安慰道:“还有十来日便是你十二岁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林语暮想要什么?她想再听母亲的吴侬软语,想再吃母亲做的酒酿圆子,可是好像都不行。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指了指:“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够的到吗?” 林子朝知道语暮的心事,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好,只要你想要,哥哥就伸手试试,你乖乖等着就好。” 星空之下,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啊——”转角处突然传出一阵尖叫,声音虽不大,但透出的惊慌确是显而易见。 林子朝放下妹妹,打算去看看,却被林语暮满脸担忧地一把抓住。 林子朝笑了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走了过去。 只见一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女全身发抖,听到脚步声,连忙放下袖子,颤抖的将手藏在身后。 此女名为湘水,与二人同乘一车。 林子朝自然认了出来,问道:“姑娘,可有事?” 湘水惊慌地摇头,使劲将手缩在身后,低着头,打算离开。 就在她与林子朝擦肩而过之时,林子朝一把抓住湘水的手腕,拉开衣袖。 借着明亮的月光,只见湘水的手臂上,狰狞的红疹布满手臂,连接成血丝,整条胳膊如同被蜿蜒的爬山虎所困住。 见此,林子朝迅速放开了手,退后几步,严肃道:“语暮,不许过来。” 湘水见被林子朝识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林子朝的衣角,苦苦哀求:“求求公子,别说出去。要不然他们会把我扔下,我就死定了。我一定会好的。一定。” 林子朝皱眉,红蔓症在云国确不是什么大病,治病的盆浮草到处都是,只是传染性极强,稍有接触,难保不传染他人。而且盆浮草只长在云国,若等到了燕国境内,便是无药可救,全身溃烂而亡。“这病若服药得当,不日便可痊愈,你还是自行离去,免得祸害他人。” 湘水一听林子朝可识别此病,便觉有救,连忙哀求让林子朝救她。 林语暮在一旁冷眼看着,哥哥生性正直,如今面对湘水的声泪俱下的恳求,只怕会心软,于是出声道:“不可以。若是她把病传给别人,那他们何其无辜。”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我会小心,不会害别人的。”湘水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不一会额头上便泛出青紫。 林子朝叹口气:“好在这草药在云国国遍地都是,找起来也容易。我会帮你。只要切记,莫与旁人接触,伤及无辜。” 湘水连连磕头感谢,然后走到马车旁,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拉了拉衣袖,窜上马车。 “哥,为什么要救,这世道,容不下好心。”自从上次那个小孩嘲讽的说出这句话后,林语暮便一直记在心上。 “我知道,可若真是如此,我与那些我所不耻之人,又有何分别?”林子朝说着,随即看了眼妹妹,“上车后,小心些,不要碰到她。” 之后几天,只要可以下车休息,林子朝便到林中找些草药给湘水服下。林语暮本想上前帮忙,却被林子朝阻止。 红蔓症此病,一人一生只得一次。几天过后,湘水身上的症状总算消退,对林子朝是千恩万谢。 林语暮一旁看着湘水,每次看向哥哥总是害羞脸红的样子,摇了摇头。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戏文里写的还真是不假。 十来日后,马车进入燕国境内。 这一日,林语暮正坐在地上啃着生硬的馒头,一束满天星出现在眼前。每一朵白色的小花独自绽开,并不起眼,但当它们簇成一一团时,虽不张扬却有自己的灿烂。 “你要的漫天繁星,如何?” 林语暮洋溢着笑意:“哥哥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林子朝看着妹妹的笑容,心中欢喜,想要伸手摸摸林语暮的头,但忽然之间,双手停在空中,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一般。 林语暮不解,抬头。 只见一道猩红的血丝蔓上林子朝的手臂,“这是?” 林子朝缩回了手,眉头紧皱。 林语暮心慌了起来,声音发着抖:“我知道那盆浮草的样子,我这就去找。”说完就要入林找药。 “回来,上车去。” “哥”林语暮带着哭腔,看向林子朝。 “上车去。”林子朝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命令林语暮。他知道,若能在燕国轻易找到,燕国人也不会对这种病闻风色变。他不能让语暮冒这个险。 “哗啦”一声,水洒了一地。 二人一回头,只见湘水睁大眼睛,盯着林子朝手腕上的血痕,“公子,你——” “麻烦姑娘,照看一下我妹妹,我去去就回。”林子朝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她未曾染病。” 林语暮想跟着便同兄长一同前去,却被湘水拉住衣袖,劝阻道:“你不能去,会传染的。”,说完才发觉自己抓着她的衣服,唰的一下,松开了手。 林语暮看到湘水眼中一闪而过的惧色,冷哼一声:“也不知是谁染给谁?”说完一把甩开衣袖,一头扎进林中找药。 兄妹二人无功而返。接下去几天,离燕国的国都越来越近,周大胡子急功近利,马车驾的飞快,连歇息的时间也一再缩短。林语暮心急如焚,想了各种办法来拖延行程,好下车找药,但却毫无办法。 林子朝坐在车内一角,不让林语暮靠近分毫,所有痛楚咬牙一人承担。几天过去,血痕越蔓越多,林子朝也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终于,周大胡子发现林子朝的异常,一脚将他踢下车,口中大骂:“晦气,怎么出了个瘟神,你们谁还染了病,自己滚下去。别坏了老子的买卖。” 林语暮见哥哥摔倒在地,便要跳下车,却被人贩子一把扔回车里:“没病就给我待着,少一个人,老子就少一份钱。” 林语暮急的大喊:“我也染了病,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周大胡子撸起林语暮的袖子看了看,反手便是一巴掌:“给老子装病,待着。”又转头看着湘水,指着她问道:“是你发现那个瘟神的,你说,这车上还有谁过了病气。” 是她,是她出卖了哥哥。林语暮狠狠地瞪着湘水,握紧双拳。 湘水缩着脖子,不敢看林语暮,胆怯的摇了摇头。 周大胡子骂骂咧咧的再次驾车而去,扔下林子朝神志不清,满身血痕的倒在路中。 因为林子朝,车内其他人小心的彼此保持距离,生怕被染上什么怪病。 林语暮一直盯着湘水,握紧双拳。她极力在控制自己,耳边不断回响着当日乞儿的嘲讽:“我告诉你,这世道要想活下去,好心要不得,好人最先死。” 是啊,母亲对李苑芳恭敬有礼,却被她诬陷至死,母亲对那些小孩给予善心,却被他们逼上绝路,哥哥冒着风险救人,却被人反咬一口。既然如此,她做一个遵守圣贤敦敦教诲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做一个随心而行的人,让那些人也感受失去一切的痛苦,不也挺好? 林语暮深吸一口气,拿起哥哥所赠,已然枯萎的满天星,扬起嘴角,看向湘水:“再过三日便是我十二岁的生辰,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份大礼,让我幡然醒悟,受益良多。这份情我早晚会还。” 湘水看着林语暮,只觉的她浑身透着寒意,像是索命的厉鬼,掐住了自己的咽喉,让她不住的发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章 无忧香魂(上) 一转一楼,一楼一阁,金瓦琉璃,雕梁画栋,袅袅丝竹,莺歌燕舞。 燕国国都的无忧阁,世间最为欢喜的销金窟。 其间老板——宵倾姨,更是手段异常,在这扔块砖头便能砸倒一片皇亲的国都,仅凭一人之力,将让无忧阁立于不败之地。每日楼门大开,让来者痴笑怒骂,皆得快活。 林语暮和湘水被周大胡子卖在此处为奴,已有一年。一年间,湘水一门心思扑进胭脂堆中,想方设法挤入某个侯门公子的眼,好让她飞上枝头。而林语暮则是少言寡语,似是哑了一般,在无忧阁端茶送水,安守本分。 六月十八。 这一日湘水已经期盼已久,只要把握住今日,攀上兵部尚书独子——赵相武,这根高枝,她便可离了无忧阁,不再被鞭打刁难,从此锦衣玉食,荣华一生。 湘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肤白如雪,吹弹可破,满意一笑。看来前几日托人在外面买的玉润膏,起了作用,不枉花了那么多银子。 轻敷鹅蛋粉,淡扫青黛眉,复施胭脂于双颊,对镜一笑,当真是勾人。 正当湘水看着满匣的玉簪金钗,细细挑选时,“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湘水皱了皱眉眉头,放下手中簪子,整了整衣衫,上前开了门。 只见林语暮一袭素衣站在门外,淡淡道:“赵公子那里缺人,宵倾姨催我们过去。” 湘水见是林语暮,想到什么,转头拿了支银钗,塞入林语暮手中,“语暮,你先帮姐姐顶一下,我随后就来。你看你老是穿的如此素净,白浪费这如花似玉的年纪,这支银钗就给你了。”说完,也不等林语暮反应,转头坐回梳妆镜旁,摆弄头饰。 一年多前,湘水和林语暮一同被卖入无忧阁,因为那件事,湘水刚开始对林语暮还多有防备,生怕她会报复自己,但日子久了,不知林语暮是被宵倾姨打怕了,还是放下了心思,一直对自己礼数周全,时不时还会帮些小忙,便也慢慢放下了戒心。 林语暮看着湘水又拿起一盒精致的水粉,扑在脸上,沉了沉眼睑,收了银钗,不在多言,转身而去。 回去的路上,林语暮特意站在无忧阁的二楼,看着满阁内的红男绿女,你唱我笑,你来我往,好不快活。不由感叹,今日的人儿可真是多啊,这么多人,宵倾姨怕是得罪不起吧。 想至此出,满意一笑,握紧了手中的银钗,端起酒壶,走入上房。 好一番打扮过后,湘水很满意镜中的自己,正要起身,却是一顿,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三天前刚出的红疹子,甚是乍眼。心中一阵抱怨,这疹子起的真不是时候,虽无大碍,到底是有碍雅观。 于是捻过一条黄丝带,仔细地缠在手上,遮住伤势。 黄丝带本就轻软飘逸,微风吹拂,随之而舞,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一炷香后,无忧阁的上房内,紫檀圆桌上摆满了玉盘珍馐,千金美酒,只是左拥右抱赵相武,正忙着在房间里胡作非为,对这些却是全然顾不上。 湘水和林语暮手持酒壶,立在墙角,听候差遣。 林语暮冷眼旁观着房内男女的嬉笑嗔骂,毫无波澜,而湘水两眼紧盯着赵相武,恨不能推开众人,冲上去直接扑倒。 赵相武闹了一会,没了兴致,一把摘了眼罩,推开众人,坐在太师椅上,拍着桌子大,吵吵嚷嚷:“馨儿呢,怎么还不来?难不成让爷请她不是?” 房内的异动很快传入宵倾姨耳中,她连忙满脸堆笑,走进房内,亲自倒酒劝慰道:“赵公子,莫动怒。您可不知道,馨儿一直念着您呢,这不前两天,想您想的入了神,没顾上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滑进了水池,着了凉,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我思量着,赵公子是何等人物,那身子何等贵重,总不能给您过了病气。这才没让她出来见您。” “哼,病了?那就算了,爷的命可比她金贵。去去去,在找些人来,没一个能入我眼的。”说着夺过宵倾姨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是自然,您稍等。”宵倾姨连忙摆摆手,将房里的姑娘换了一拨又一拨,可这赵相武的脸却越来越沉。 正当宵倾姨心焦之际,一抬头正好瞥到一旁的林语暮,随即一狠心,打算先过了这一关在说。 拉着林语暮的手,走了上来:“赵公子,我本想私心想着,把我们家语暮在藏上几年。不过今日也是她的福分,遇上了您。您呐,消消气,就让语暮好好陪您。” 赵相武打量着林语暮,杨柳细腰,樱桃小口,确实不错,满意地点点头,刚欲说话。 一旁的湘水心急地咬牙切齿,再也沉不住气,她不能放过今天这么好的机会,白费了一番心思。 只见她扭着身子想上前斟酒,没走两步,脚下一滑,不偏不倚,正好倒在赵相武怀里,娇滴滴道:“公子,是湘水的不是,冲撞了您,罚我陪您可好?” 美人在怀,香气如兰。 赵相武难得见这么主动的人,笑眯眯道:“好好好,就让你陪。”说着一双手便开始不甚规矩。 宵倾姨哪能不懂湘水的心思,不过只要能解了眼下的围就行。于是留下林语暮继续倒酒,自己一个眼色,和其他人识趣的离开。 一会的功夫,赵相武便将湘水的衣衫褪去大半。 多亏今日馨儿生了病,不然也轮不到她。只要让赵相武高兴,说不准自己可以取代馨儿的位置。想到这,湘水红着脸,半推半就。 而一旁的林语暮,似乎成了屋内的一个摆设,只是静静地站着,冷冷地看着,与屋内暧昧的气氛格格不入。 林语暮拿着酒壶,盯着湘水手上的黄丝带,听着屋外无忧阁内的喧闹,默默数着。 四百五十二 四百五十三 四百五十四 整整四百五十四天,哥哥已经离开四百五十四天了。一切都拜那位美丽的湘水姐姐所赐啊。火候已到,自己该是时候出手了。 林语暮拎着酒壶,走近如胶似漆的那二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章 无忧香魂(中) “啊——”湘水只觉什么滴在手上,一阵刺痛,不自觉的叫出了声。 “扑通”一声,林语暮立刻跪在地上,低着头,攥着酒壶:“赵公子恕罪,是我不小心,扰了您的雅兴。”说完看着湘水被酒打湿的丝带,满脸歉意:“湘水姐姐,是我的不是,弄脏了你的丝带,快解下来,免得脏了手。” 伸手便要去解丝带。 赵相武抱着湘水,一脚踢在林语暮的肩膀上,挑眉道:“你毛手毛脚的,弄疼了美人怎么办,宽衣解带这种事还是我最擅长。”说着笑嘻嘻地将湘水手上的丝带一把解开,扔在地上,然后凑近湘水,一口亲了上去。 “啊——”又是一声尖叫。 赵相武的眉头一皱,翻了个白眼,怒火蹭蹭上窜,他的好事又被打扰,扭头瞪着林语暮道:“给爷滚。” 林语暮惊恐的盯着湘水的手腕,连连后退,手中的酒壶“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嘴里自语:“是是红蔓症,会传染,会死人的,你们离我远点。” 赵相武一听,低头一看,只见湘水的手腕上布满红疹,成片的红疹连接成片,如藤蔓一般蔓上如雪的手臂,吓的一把将她扔在地上,跳出两米之外。 他虽在燕都,没有亲眼见过红蔓症,但却是听过这病的可怕,曾经有疫情上报,一个百余人的村子,五天之内,全村人皆得此病而亡,死状其惨。 脑子里一个激灵,立刻回想到,他刚抱了那女人那么久,不会传染给自己吧。 想到这,先是后怕,拉开衣袖,仔细检查,接着便是怒气冲天,一把掀翻桌子,满桌的佳肴美味,噼里啪啦,摔做一地。 湘水被扔在地上,痛的她倒吸了口凉气,看着自己的手臂,也吓了一跳,刚刚还只发出了一点红疹子,现在怎么起了这么多,还映成一片,一下子也愣住了神。 赵相武将房里的瓷器摆设,一股脑的砸了干净,冲着地上的湘水,破口大骂,在房里闹了起来。 赶进来的宵倾姨见此,虽是一惊,但毕竟见过大场面,明白此时唯有先稳住赵公子,才不会把事闹大,连忙讨好。 可这赵相武是个惜命的主儿,根本不听任何劝:“宵倾姨,这种瘟神你们也敢拿出来接客,无忧阁是不想开了。要是我有个万一,拉你们全部陪葬。”赵相武声音极大,很快传遍整个无忧阁。 楼内众人听闻竟有个红蔓症的病人在这,面色一变,一走而空。 偌大的无忧阁,竟少见的坐无一人,大厅之内只有些残羹剩酒,孤单的摆在桌上。 湘水听着赵相武的咒骂,看着宵倾姨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眼神,慌张的不知所措,只有默默抽泣。 余光瞥到墙边的林语暮,突然想到什么,激动道:“语暮,你哥哥说过,这病只会得一次,我以前被你哥哥治好过,不会在得了。所以这不是红蔓症,不会死人的,你告诉他们啊。”湘水一边说,一边爬向林语暮,伸着手,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林语暮看着地上的湘水,一脚踢开她的手,“别把病染给我。这种话我从未听过,恰恰相反,倒是听过红蔓症,有人好了又得,得了又好,反反复复得了三次,最后害的全村人都当了他的陪葬,这才罢了。” 此话一出,便是坐实了湘水曾得此病的事实。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即便只是个传闻,众人也会想法设法保全自身。 阁里的姑娘都是一惊,谁都不想死,纷纷在宵倾姨身边,连哭带闹。 “宵倾姨,快些把这个祸害赶出去啊。” “呜我不想死” 赵相武也厉声威胁道:“宵倾姨,这种祸害留着做什么,是想让我们全给她当陪葬吗?” 宵倾姨连道不敢,转头瞪着湘水:“把她给我扔出去。” “宵倾姨,别别赶我走。”湘水哭着爬向宵倾姨,想拉住她,求她放过自己。 宵倾姨皱着眉头,避在一旁:“愣着干什么,动作麻利点。” 无忧阁里的打手没人愿意碰湘水,便抡圆皮鞭,一鞭子抽在湘水身上。 “啊——”湘水一声惨叫,生生受了这一下,但也顾不上疼痛,一把抱住旁边青衣姑娘的腿,哭求道:“求求你,帮我说句好话,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啊。” 青衣姑娘惊叫一声,使劲挣脱,“你快放开我,别害我,快放开啊”青衣姑娘见湘水不松手,也下了狠心,一脚狠踩在湘水的腰上。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道皮鞭,接之而来。 “啊——”湘水终于撒了手。 散着头发,衣衫褴褛的湘水,被一道道鞭痕,抽空了身上的力气,没法子站起来,只能用指甲抠住石板上的缝隙,爬出无忧阁,若是稍一泄力,又是一道清脆的抽打声。 人在一点,一点,僵直的爬着,身后拖出长长血痕。 林语暮在一旁,亲眼看着湘水的惨状,亲耳听着湘水的惨叫,心中默道:哥哥,这不过是个开始,他们给我们的,我会加倍还回去 “没看出,你倒是个心狠的。”宵倾姨摇着手中罗扇,从身后慢慢走出,斜眼打量着林语暮。 反观林语暮却不言一语。 宵倾姨虽不知湘水和林语暮有何过节,但明显今日之事都是林语暮一手布置,借着赵公子和满楼众人的手,逼着自己赶走湘水。 “我宵倾姨在风尘堆里摸爬滚打这儿多年,今日算是被你利用了一把,翻了船,不过这种事,绝不会有第二次。”此话,宵倾姨眼中带着狠劲,一字一句,说的分外清晰。 林语暮依然低头不语,倒是让宵倾姨高看一眼。 敢作敢当,没有狡辩,倒是有些骨气。 “你可知今日之事让我少赚多少银子?”,宵倾姨也没打算让林语暮回答,便自问自答:“三千七百二十五两。这些都要你一文一文,给我挣回来。准备准备,三日后,你便是我无忧阁的新花魁,挂牌接客,逃不过去。” 林语暮听完,异常冷静,行了一礼,低头道:“语暮明白。若没有别的事,语暮先行退下。” 之后几天,宵倾姨放出风声,无忧阁将产生一位新花魁,不少人都准备一探究竟。 就在宵倾姨在前厅招呼的热火朝天,左右逢源时,突然一个小厮悄悄来报:“宵倾姨,林语暮住的厢房着火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章 无忧香魂(下) 狰狞的火蛇,伴着噼啪声,顺着石柱蜿蜒而上,张牙舞爪地吞噬着金瓦琉璃。 “哐当”一声,烧酥了的门梁,携着烈焰,向着宵倾姨重压而来。 众人惊呼出声,连连喊叫,这危急时刻,却也不忘脚下后撤几步,免得伤了自己。 听着身后众人的叫声,宵倾姨一动不动,面色不改,只是冷眼看着,回想起这几天的林语暮分外顺从,总觉的哪里不对,如今看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啪”的一声,门梁落在地上,离宵倾姨的脚边只有三寸,摔了个粉碎,扬起一阵尘埃。 一旁的人见没了危险,凑上来道:“宵倾姨,此处火大烟大,不如您先歇歇。” “好丫头,我倒要看看,你耍的是什么花招。”宵倾姨皱着眉头,捏紧手中的帕子,死死盯着房中的大火,大手一挥道:“给我灭火。” 火势虽猛,连烧几座厢房,但无忧阁人手众多,不一会漫天大火便消弭于无。 宵倾姨捂着帕子,皱着眉头,一脚踏进漆黑一片的房内,打量着地上两具烧焦的男尸,明显是之前派来监视林语暮的小厮。 旁边人小声汇报道:“宵倾姨,阁里都找遍了,没人见过林语暮。还有,刚刚馨儿小姐醒了,说那日是林语暮把她推入湖中,害她昏了过去。咱们要不派人把她追回来?” “闭嘴,告诉下面,这场火是个意外,而林语暮也当场被烧死。” “啊,这不是” “废什么话,照我说的做。” 宵倾姨吩咐着,看着房里的一片狼藉,她明白,这个林语暮比她还狠,比她还毒,能留在无忧阁蛰伏一年,忍气吞声,静待时机,这份心性,了不得。现下心愿已了,便转身而去,留下两具尸体,以示警告。这等人物,她碰不得。 只愿从此,她与无忧阁,再无瓜葛,对自己便是再好不过。 清冷月光,漫天烈火,掩住一段算计,燃出一片天地。 燕国国都,丑时二刻。 喧闹了一日的城市,终于静了,远处的犬吠,惊醒了无处可归的人。 一个哆嗦,满身狼狈的湘水,睁大了双眼,从噩梦中醒来。看清眼前景象,长出口气,蜷缩双膝,靠在墙角。 这几日红疹已经发到脸上,甚是可怕,也幸得如此,那些地痞流氓怕染上怪病,没人来招惹自己。事到如今,她倒是有些希望,这病永远也不会好。 看着身上已结痂的血痕,湘水拽了拽草席,愣出了神。 消瘦的身影,投影在青石地上,遮住了月光。 湘水木然抬头,只见林语暮一身男装,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一切的因缘际会,在此刻却也说不出什么,两人只是彼此沉默的看着。 终于,林语暮蹲下身子,伸手抚上湘水红肿的脸,叹息道:“想起你之前,在这张脸上花的心思,还真替你不值。”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时,湘水像是被蛇咬了一般,满眼惊恐,张大了嘴:“你,你怎么会不怕染病吗?” 林语暮勾起湘水的下巴,低头一笑:“别人说的不一定是好,你若不涂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会更美” 湘水想起了那盒托人买的玉润膏,自己就是用了它以后,身上才开始起红疹的。原来一切都是林语暮在捣鬼,都是她。 看着湘水眼中的恨意,明白她已经清楚其中的关键,起身道:“你的红疹,不过是小恙,过几天自会消下去。只是你心太急,给你放个鱼饵,让个空位,便真不要命的死死咬住。” 湘水指着林语暮,咬牙切齿:“你个恶人,怎能如此歹毒?” “这个恶人我当得,但这歹毒二字,还是配你更为合适。” 湘水一把掀开草席,张牙舞爪地冲上去,此刻的她只想让眼前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林语暮似是料到一般,从容地向左撤了一步,伸脚一勾。 湘水“啪叽”一声,狠狠摔在地上,身上伤口也裂了开来,难以起身。 林语暮长叹一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好笑道:“我这双手今日已犯过杀戒,佛说,人一日之内,不可作恶太多,不然报应会来的太快。”说着,将一根银钗缓缓插入湘水脖颈后三寸,“所以,它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让你像根木头一样,不能动弹。对了,这支钗子,还你了。” 银钗一寸一寸的没入,鲜血一滴一滴的溢出,明月之下,夜幕之中,这是折磨,也是释怀。 这般酷刑,竟连一声惨叫也未曾听闻。 湘水的手,青筋暴起,她张大嘴,却无法叫出声,原来世上竟有一种痛,是让人连叫喊声,也无力发出。 林语暮将湘水拖至街旁,细心的帮她理了理头发,乌黑的长发,遮住了银钗的痕迹,“这药会让你的红疹快速褪去,很快你又能恢复那白皙的脸庞。” 湘水像具死尸一般,空洞的睁着,眼中毫无波澜。 将药丸给湘水服下后,林语暮打量着湘水的面庞:“当真是美人啊。你说那些地痞,看到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美人躺在街上,会不会好好的怜惜一番呢?” 这句话,击中了湘水最后的神经,只是此时的她,再也动弹不得,只有瞪大眼睛,默默流泪 梨花带雨,当真是美景。 林语暮满足地看着湘水的绝望,灿然一笑,掏出手帕,轻轻帮湘水擦去泪痕,“知道吗,我当初情愿染病的,是我我真的很想哥哥,真的,很想他。” 说完不在停留,起身而去。 夜凉如水,单薄的身影,在宽阔的街道上,不断拉长,渐渐的,人与影子,相伴而行,一同步入黑暗。 行至湖边,林语暮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啧啧啧,毒辣,狠心,干脆果断,你比我预估的还要适合。” 黑影之中,一身穿破衣的白发老头缓缓走出,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分外显眼,加之诡异的神色,不由让人后背一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章 信与玉佩 听了来人的声音,林语暮这才辨了出来。 既然如此,正好还给他。 “多谢阁下当日相赠,只是如今我已找到立身之道,这匕首也就用不上了。”林语暮将匕首拿出,递给来人。 老头看着对面的人,一袭男装打扮,敛去女子的娇媚,虽看着有些瘦弱,但在这世道,总是方便不少。回想到刚刚这小丫头的狠心决绝,看来她已然明了。 且慢! 这双眉眼,为何与那人如此相像,莫不是? “哈哈哈,原来如此。命数,命数啊。” 老头突然大笑,既然老天要助他一臂之力,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送上门的机会。说着,将一份信和一块玉佩扔给林语暮,“拿着这些去找越则煜,也许他会帮你。” 看着林语暮眼中的怀疑和拒绝,老头挑眉:“大燕内务府的账簿,不是谁都可以翻查。” “你怎么知道?”林语暮一惊,睁大眼睛。 她来燕国的目的,便是为了燕国内务府的那本账簿,有了它,才能证实自己的猜测,才能给她一张致命的底牌。这几日来,她想方设法,却毫无进展。这老头如何得知? 哼,果然随了那人的臭性子,疑神疑鬼,“你心中所想,便是我愿。别啰嗦了,留着用吧。”老头一脸嫌弃地说完,将手背在身后,扬长而去。 看着老头离开的背影,林语暮愣愣地看着手上的信。 薄薄的信封此刻在手上,忽然有了些许分量,羊脂白玉的玉佩上,蟠龙云纹精巧细腻,此物之主,必然显贵一方,它可是那老头之物? 猜不透,看不明,倒不如简单一些。 “撕拉”一声,林语暮直接撕开信封。 既然老头要自己将此物交给燕国煜王——越则煜,她必须知道这封信究竟是何内容。若是催命符,难不成还送上门去。 燕州熟宣,上好的信纸,徽州浓墨,上好的墨色,这二者合一,只成一字——杀。 林语暮眼皮一跳,杀?莫非老头是想借越则煜的手,杀了她吗?为何一定是越则煜? “嘿嘿嘿”身后传来一阵奸笑,在这空旷的街上,让人寒毛直立。 林语暮抽出匕首,反手便是一刺,但手腕被来人两指一点,泄了力。 “咣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泛出阵阵寒光。 “哎,你们这些小辈,一点都不爱惜东西,我这匕首摔坏了可怎么是好?生气了,不给你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老头,一脸心痛的擦拭着匕首,夺过刀鞘,揣入怀中,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怕被人抢了去,同时满脸指责地看着林语暮。 他,明明不是早已经离开,怎么又悄声无息的出现。 林语暮虽不懂武功,但也明白了,此人内功绝非等闲。 “小丫头,好得很,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老头突然又满意地看向林语暮,这二人长得虽像,但还是大不相同,若是换了那人,怕是一定要守着什么规矩礼教,无趣的紧。 林语暮望向这已变了几次脸是老头,着实有些理不到头绪,便展开着信纸,直接挑明问道:“何意?” 老头看着纸上的字,摇摇头,高深一笑,“记住你心中的恨,记住你为何而恨。三年后,你若能如今日一般清醒,没有忘了自己,我便再赠你一物,让你父亲翻,不,得,身。” 父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又是谁? 林语暮睁大眼睛,握紧手中的玉佩,盯着老头渐行渐远的背影,默不作声。 第二日,煜王府外。府前六尺,空无一人,来往之人,皆绕道而行。这就让府外墙角的牙婆一众,分外打眼。 牙婆对着十来个七八岁的小孩,小声训斥道:“一会进了煜王府,都给我老实点。不然别怪我救不了你。” 越则煜,燕皇越崇第四子,其母又是宫中最为得宠安贵妃。这层身份本就让他贵不可言。加之煜王八岁出使云国,大胜,燕皇亲赐府邸;十五岁平定燕国周边,凯旋,燕皇亲封郡王;十七岁识破恪王谋逆,保皇,获封煜王。 燕国的每一位百姓,都知这位年仅二十,战功赫赫的煜王,更不用说煜王潇洒冷峻,让万千燕国少女朝思暮想。 牙婆扯了扯身上特意缝制的新衣,满意看着眼前精挑细选的人,“虽说你们是入府为婢,但要是谁能有幸入了煜王的眼,可别忘了婆子我今日的照顾啊。” 一个胆大的女孩,壮胆问道:“听说煜王杀了很多人,连自己的兄长恪王都不放过,那他是不是会” “啪”,牙婆一个巴掌,打断了女孩的话,气急败坏道:“胡说什么,想死别带上我。”随即冲着众人恶狠狠道:“进了煜王府,管好你们的嘴,管住你们的眼睛,这样才能活的长。” 牙婆回头,只见一身穿布衣的少年,将手上的信封和玉佩递给王府小厮,随即立于台阶之下,安静的等着。 哪都有打秋风的,这煜王府也不例外。牙婆轻哼一声,撇撇嘴:“看见没,这种饿成竹竿的,以后直接赶出去,免得给煜王丢人。” 没一会,煜王府管家——赵丰,走了出来。 牙婆满脸堆笑地小跑上前:“赵管家,婆子我等的腿都酸了,可有空进府挑人吗?” 赵丰不耐的摆了摆手,左右寻着什么人。 只见一十多岁的少年静立于阳光之下,一袭布衣却掩不住身上的气质。如此这等翩翩少年,便是王爷吩咐寻的人吧。 赵丰恭敬的迎上去:“公子,煜王有请。” 布衣少年点点头:“有劳管家。” 牙婆子看着赵管家恭敬的将少年迎入府中,皱了皱眉头,不得其解。这等穷酸样,倒还是个不得了的人? 一转头,只见自己手下的丫头嘲笑的看着着自己。牙婆心中一窘,瞪大了眼睛,装腔道:“都看什么,乖乖等着。” 煜王府内,越则煜看着旁边,细细品茶的布衣少年,心中冷笑,他倒是悠闲,只是煜王府的茶不是谁都能喝。 “你可知这封信上写了什么?”越则煜挑眉问道。 “一个杀字”少年倒也答的诚实。 “既然知道,也不算死不瞑目。盛延,成全他。” 盛延点头,拔剑置于林语暮的脖颈之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章 吃货之怨 剑身之上的阳光,一泄而成,如池塘清水,从容舒缓,而剑刃如万丈断崖,崇高巍峨。 林语暮挑眉瞥了眼脖颈上的剑,是把好剑,只是位置不对。 轻敲剑身,林语暮对盛延一笑:“这位兄台,可否移开半寸,挡我喝茶了。” 这一笑,笑得盛延眼皮直跳,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眉毛一挑,瞥了眼座上的悠闲品茶的王爷,连忙恢复面瘫神色,心中祈祷,千万别让王爷看到自己没绷住。 “煜王府的茶果然与别处不同,藏头藏尾,韵味悠长。”林语暮端着茶杯,轻轻吹去杯中浮茶。 看着林语暮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未曾担忧自己的性命,越则煜有些摸不准,此人当真有恪王的消息?如此,他不妨一试。 “恪王虽是叛臣,但毕竟是同脉兄弟,若他的遗愿是要取你性命,我自然要帮上一帮。不然我这身罪,如何洗的干净?” 林语暮嘴角一扬,只觉有些可笑,世人皆知恪王谋逆,煜王不顾兄弟之情,将其斩杀,两人说是血海之仇,也不为过。正因如此,她今日才敢拿着书信,搏上一搏,仇人的仇人,便可为盟。 “王爷,何苦自嘲,侯门之内,无血亲,无对错。我今日前来,只为求借王的令牌一用。” 不露破绽,够谨慎,恪王这个人,挑的不错。 越则煜对林语暮有了几分赞赏,他掏出牌子,在手上漫不经心的把玩。 这枚令牌,既可自由出入皇宫,也可调动国都都护营的五百兵士,更可查阅国都城防布置。不知此人,是想调兵还是逼宫? “本王的令牌,你拿何来换?” “听闻王爷一直为安贵妃的旧疾,寻着一株名为材芙的草药,已有数年而不得其踪。在下特此奉上。”林语暮掏出一个药盒放在桌上。 说来也巧,她幼时翻阅过一本古籍,才知这所谓稀世奇药材,不过是人口口相传间混了音,归根到底,就是三文一斤的柴胡。 越则煜虽为母多年寻药不得,但此令牌关系重大,他自然分的清楚。 “你还真是高估自己,左右不过一株药,你有,本王也自会找到。” “以物易物,王爷吩咐便是。”林语暮早料到越则煜不会轻易松口,但也做好打算,无论开出什么条件,她一定会做到,即便是命,她也给得。只有这样,才可入内务府,自己才有可能完成计划。 越则煜一听,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杯重落红木桌上。 “哐”一声,瓷木相碰,打破房内诡异的气氛。 还装做不知,难道恪王没有告诉此人,自己最是没有耐心。 “本王要的答案,来时恪王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 恪王?他不是在几年前便已葬身于火海之中,更何况那场火由煜王亲手点燃。莫非此间另有隐情,恪王尚在人世? 林语暮被这突来的消息打乱了阵脚,没有注意到越则煜眼中的杀意。 看出此人并不知自己与恪王之约,得到玉佩不过是个巧合。既然如此,便当真留不得。越则煜皱紧眉头,起身给盛延一个示意。 这一次,林语暮清晰的感受到剑上寒气,越发凌厉,剑刃离脖颈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 她深信,只要越则煜踏出此门,后一刻,她必然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人总有一死,但她的命尽之日,绝不是在今时,今地。 就在越则煜与林语暮擦肩而过时,林语暮突然起身。 盛延眼疾手快,虽转了剑柄,但剑锋依旧划破林语暮的脖颈半寸。 鲜艳的血滴,顺着修长的脖颈,缓缓流下。 “两年内,我的命便是您的。” 身上的疼痛和鲜血,让林语暮握紧双拳,但曾经的心痛,足以让它抛下一切。 越则煜看着挡在眼前的人,回答虽是司空见惯,但眼中的光芒决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能有恪王的玉佩,也一定会找到王爷想要的答案。两年之内,必有结果。” 林语暮在赌,拿命在赌一个自己也不愿给出的回答。 越则煜在寻,用心在寻一个自己也不知为何的理由。 两双眼,谁都不曾闪避。只是静静地看着 盛延左看看越则煜,右瞟瞟林语暮,没了主意。这两位谁能给个准话,他好快些手起刀落,回房吃栗子去。 “我府中缺个马厩杂仆,可愿?”越则煜挑眉问道。 “属下林子朝,多谢王爷。”林语暮恭敬的行了一礼。 自她穿上男装起的那一刻,世上便再无林语暮,她会用哥哥的名,父亲的姓,一路前行,直至云国林府,这门牌匾,摔落泥潭,溅满鲜血。 等赵丰领着林语暮离开后,盛延收回剑鞘,小心试探道:“王爷若无别的吩咐,盛延便先行告退?”他刚炒出锅的栗子,在放上一会就不好吃了。 越则煜慢慢转过身来,冲盛延一笑:“你觉得刚刚那人,生的可好?” “那人长的虽有几分俊逸之风,但比起王爷您的英姿还是有些孱弱。”盛延虽不明王爷此问他何意,但夸人总是没错。 “那他的话,可觉得可笑?” 盛延摇摇头。 “很好。既不好看,又不有趣,那方才你对他又看又笑,便是失了一等护卫的身份。都护营近来缺个教头,你便去顶这几日的缺。” 盛延长叹口气,什么都逃不过王爷的眼睛。都护营的伙食可没煜王府的好啊,这一去,又要瘦上几分。想到房中热乎乎的栗子,又燃起几分期待:“明日去?” 越则煜勾起嘴角,吐出两字:“现在。” 一把浇灭盛延的心头火,他垂着头,默默不语。王爷这是把气撒到他身上,他自己可怜自己啊。 “再去查查,这个林子朝与云国新任左仆射——林余安,可有关系?”越则煜看着门外的庭院,突然出声吩咐。 林子朝?他似乎记得,多年前自己曾在密报上见过这个名字,若没记错,一个云国重臣之子,为何会来燕国?林余安又是何打算? 院落之中,阳光甚好,衬的一株盛开的桃花,分外娇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九章 王爷傲娇 作为一个低等小厮,林子朝安心地留在马厩,认真做事,即便每日只可休息两个时辰,所做之事皆是府中最苦最累的琐碎活,他也毫无怨言。 此刻他最需要的便是耐心等待。 马厩的总管事——孙庆,近一个月来,心里总是憋着火。他千请万求才让赵管家给马厩添了人手,哪知来的竟是个娘娘腔,还是他最看不惯那种瘦不禁风的,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这种人,还是早日弄走的好,免得自己看的心烦。只是这林子朝做事倒也挑不出毛病,要弄走他,还需好好合计一番。 这日,将最后一批草料堆放好后,林子朝揉着酸痛的胳膊,准备回房歇息,一转身,只见孙庆板着脸,大步而来。 还未等林子朝行礼,孙庆扫了眼摆放整齐的草料,找不出差错,冷哼一声,“你,去给铜爵,顺顺毛。我先把话说清楚,王爷的马可是皇上御赐,万中无一的绝地马,此马足不溅土,夜行万里。就算你赔上全部身家,也比不过它身上的一根毛。若出了差错,你也安然不得。” “多谢孙管事提醒,只是铜爵如此名贵,不是有专人饲养,我一粗人,是否不合规矩?” 孙庆一噎,他当然知道规矩,但不这么做,怎么能罚这小子:“废什么话,照做便是。”说完一挥衣袖,将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开。 林子朝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拿了水桶毛刷,走向铜爵。 当他站在铜爵身侧,还有一尺距离时。 不知怎得,铜爵突然一声嘶叫,扬起前蹄,狠狠踢中林子朝的左肩。 上好的马蹄钉,重有数斤,砸在左肩上,林子朝后退数步,撞在结实的石槽上,一阵剧痛。 铜爵依旧不停扬蹄嘶叫,地下尘土四溅。 “好你个林子朝,竟然惊了王爷的马,是何居心?”孙庆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刚一露面,便严声呵斥。 林子朝捂着左肩,咬牙忍着身上的剧痛,心中明了,又是孙庆的手笔,既是有心栽赃,此刻说什么都是错。 孙庆看着面色惨白的林子朝,心中一阵得意,这点苦头算不得什么,好戏还在后面,故做仁慈道,“罢了,念你初犯,就罚你免了今日晚饭,明日若还如此毛躁,别怪我不留情面,赶你出府。” 林子朝起身,低头称是。 看着林子朝服软的样子,孙庆冷哼一声,算他聪明,只要他不给浮九香,谁能近的了铜爵的身,明日说不准,林子朝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想到这,孙庆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离开。 “咳咳”林子朝皱着眉头,轻咳几声,看着一旁依旧暴躁的铜爵,陷入沉默。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离开煜王府。 一燃,一炉,一室香。 清淡而绵长浮九香,在书房内弥散。 越则煜低头,翻看着边关军情。 一旁的诸葛先生则静静品茶,现如今的王爷做事越发老练,他这个幕僚也乐得清闲。 正要端起茶杯,忽然一抹衣角映入眼帘,抬头只见一俊秀少年走入房内,拱手行礼道:“见过王爷,属下有事相禀。” 越则煜抬了眼,打量了林子朝一番,几日不见,他倒是瘦了几分,“有了恪王的下落?” “还未有。” “那,便是无事。”越则煜翻看手上军报,在无多言。 林子朝也不急躁,看着袅袅熏香,静站一旁。 一炷香已过,越则煜始终不曾看林子朝一眼,也不曾让他起身。 那日的剑拨弩张,越则煜总觉得自己被林子朝的气势压了半分,自从他封王建府以来,从无人敢对他如此,年少气盛,心里有些记仇。今日他故意不理林子朝,觉得如此这般,才能让他认清谁是主,谁是仆。 倒是诸葛先生,捋着胡子,笑而不语。王爷做事虽可独挡一面,但毕竟天家贵胄,偶尔会闹闹小性子,无伤大局,只是这个林子朝,这几日他私下观察,此人,心性沉稳,不甚简单。 书房内诡异的安静 终于,越则煜身边贴身侍女——画染,端着热茶走进书房,才给局面带来变化。 就在换完茶后,画染退身而出时。林子朝突然伸出脚,故意挡住画染的去路,轻轻一勾。 “咣当”一声,画染连人带茶,摔倒在地,撞翻香炉,满室浮九香味一时甚浓。 画染顾不上疼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爷恕罪。” 林子朝一甩衣袖,半跪在地,朗声直言道:“方才是子朝一时脚软,撞到画染姑娘,望王爷只责罚我一人。” 越则煜终于抬起头,沉着脸色,极其不愿道:“都出去。” 二人相继出去后,诸葛先生呵呵直笑,“有趣,有趣。” 方才林子朝的小动作,他全然看在眼中,他的意图,自己也能猜到几分,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连连笑声,引得越则煜侧头看向一旁。 诸葛先生起身笑道:“不妨请王爷,随我前去,一探究竟。” 当二人来至马厩时,只见林子朝温柔地为铜爵顺毛喂食,铜爵乖的如同初生马驹一般,之前的暴躁全然不见。 铜爵性烈,往日只亲近自己,今日如何在他手中乖巧温顺?越则煜皱眉看着。 诸葛先生看着林子朝通红的双手,这才明白,铜爵往日只识王爷身上的浮九香,借此辨人。这少年许是被人刁难,只得用相近的石羊草模仿气味。又设计故意打翻书房香炉,沾染些许熏香,铜爵闻了此味,便将他认作王爷,任其亲近。不过这少年当真心狠,石羊草性烈,碰者双手有火灼般疼痛,他竟也忍了。 “这招李代桃僵使的还真是巧妙,假中留真,真中藏假。若盛延查的不错,王爷,你可是留了个大患。” 越则煜看到此处,也明白了几分,默然不语,走上前去。 林子朝见来了人,连忙拱手相迎:“见过王爷。” 铜爵闻到熟悉的气味,很是欢喜,向越则煜靠了过来。 越则煜冷着脸拍了拍马身,勒紧缰绳,一个翻身,坐于马上,侧头看着林子朝道,吐出两字,“跟上。” 说完不等林子朝反应,狠狠一鞭,策马而去。 林子朝虽不知何故,但显然煜王的脸色表明,他若是不听从,自己会很惨,只得连忙跑去。 诸葛先生摇了摇头,王爷虽是怨铜爵错认了人,却把火撒在这少年身上,闹了脾气,哎,可怜这少年啊,一个聪明计,却误惹火上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章 倒打一耙 铜爵乃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好马,全燕国仅有四匹,当年安贵妃费了很多功夫,才让燕皇越崇将此马赐给越则煜,以作生辰之礼。数次绝境之中,铜爵皆帮越则煜逃出生天,一人一马,感情自是不一般。 但今日越则煜如同魔怔了一般,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铜爵身上。 烈马嘶叫,扬尘而去。 林子朝不敢停下脚来,一边紧随其后,一边大口喘气,每吸一口气,喉咙像是被刀划开一般火辣,肺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可即便如此,两条腿的人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骏马。刚追到街口,越则煜便不见了踪影。 林子朝扶着墙,平复着气息,脑中一直回想着刚刚突然发怒的越则煜,难道是他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心中恼怒,借此累死自己? 想到这,林子朝不禁笑出声,他还真是累糊涂了,一个上场杀敌,大权在握的王爷,会如此小气?算了,还是回府好好想想对策,别因此误了大事。 一转身,林子朝只觉同什么人撞了一下。 还未等看清,一名乞丐便“咣当”一下,倒在地上,捂着胳膊,痛苦哀嚎,“哎呦,我的胳膊哟,撞断了,疼死我了。” “你小子,撞了我兄弟还想跑,赔钱。” 突然之间,冒出四五名乞丐,手拿竹棍,将林子朝逼到墙角。 看这样子,林子朝明白了几分,“依照诸位的意思,若今日我不散些买路财,便是走不得了?如此,开个数吧。”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他们行骗多年,头一次见这么识相的,不辩也不争,倒也是稀奇。 为首的小六清了清嗓子,既然愿意挨宰,正好。说着伸出五根手指,“我这兄弟被你撞了,受了伤,你要掏五钱银子,才能走。不然满城都有我们的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这几位不是普通的小喽啰,自己既然碰上了,也罢。古语总是有些道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如此,林语暮一笑,在衣袖中掏了掏,摸出五钱散碎银子。 正欲伸手之际,一人抓住他的衣袖,大喝一声,“有我在此,谁敢造次!” 一声怒呵,惊得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面容白净,身着黑衣之人,冲着周围的乞丐,瞪圆双眼。 见来人比那小白脸还要瘦弱几分,虽是一脸怒意,众人却也不放在心上,呵呵冷笑:“哪来的滚哪去,别找打。” 黑衣人见此昂头叉腰,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哼,果真同书上讲的一样,你们这些人,就是讨打。” 说完将林子朝护在身后,安慰道:“公子莫怕,今日有我在此,必然不让这些小人得逞。” “多谢兄台相帮,但这银子,是我自愿给他们的。”林子朝冲着来人笑着道。 捏紧拳头,正欲出手的人,被这不轻不淡的一句话,泄了力道。 来人回头打量着林子朝,满脸心痛:“看你虽生的瘦弱,但也算一表人才,怎的性子如此懦弱,若众人皆如你这般,岂不让他们更加放肆。今日这事,我,管,定,了。” 黑衣人握紧拳头,冲了上去,大喊一声“看招——” 几个来回之间,黑衣人以一拳一腿,将众人掀翻在地。 “日后在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弱小,休怪我铁拳无情。”说着黑衣人作势又要动手,吓得众人连滚带爬的跑远。 林子朝叹口气,拱手行礼,正欲说话,那黑衣人却一脸严肃地抬了抬手,阻了话由。 “莫要道谢,也莫要问我姓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义之道,当是如此。”黑衣人一抱拳,一脸深沉道:“公子,江湖再见。” 黑衣翩飞,闹市之中,转眼匿入红尘。 瞥了眼旁边的苍天的古树和那黑衣人离去的背影,林子朝一挑眉,摇摇头,这姑娘倒也有趣的紧,只是不知看了多少戏本子,竟如此着了魔,也难为她家中之人,要躲在暗处,护她周全。 走过了一条街,到了街角小巷,这才看到坐在一起的乞丐,林子朝长叹一声,他这一路找来,走的也是辛苦。 小六见那小子一人前来,皱紧眉头,握紧手中的竹杖,盯着来人。他倒也怪,且不说之前直接乖乖掏银子,眼下没有了那个黑衣人做靠山,也敢上门寻仇?不自量力。 “两件事,五钱银子。燕都的价,可是如此?”林子朝将一个钱袋扔给他们。 掂了掂钱袋的分量,转了转眼珠,小六一个蔑笑,原来这才是来意。 不过既然撞到自己手上,也只能怪这小子运气不好,佯装没听懂林子朝的意思,小六给了众人一个眼色,打算让他们断林子朝的后路。 “伤了我们的人,你这就当是交代了?” 他们眼中的算计,林子朝自然也是知晓一二,但全然不放在心上:“巡街的捕快离此不过半条街,若我现在大喊捉贼,你猜他们多久会到?” 小六看了眼手上的钱袋,咬牙切齿,“好小子,栽赃我们,倒打一耙。” “大家彼此彼此。这笔生意,你可愿做?” 小六看着微笑的林子朝,沉默不语。 点了头,便要用命办,这是规矩,破不得。 一路策马而行,巡视完燕都城防后的越则煜,在城墙之下翻看巡查笔录。 铜爵几次想要靠上前去,皆被越则煜瞪了回来,只得默默地低头吃草,时不时瞅向越则煜。 见到铜爵的那双大眼,眼泪汪汪,如此这般委屈,越则煜到底心中有些不忍,故作冷漠道:“过来。” 铜爵一听,撒着蹄子,小跑上前,蹭了蹭越则煜的手。 被铜爵闹了一番,越则煜这才笑着拍了拍铜爵,“你也是笨,连我也分不清,竟让人哄了去。” “嘶——”铜爵不满的摇了摇头。 “好了,知道不怪你,怪那个林子朝。”摸着铜爵的头,想起诸葛先生的话,越则煜陷入深思。 留下林子朝,当真是个祸患吗? 日落时分,越则煜策马而回。 骑在马上,越则煜远远便见林子朝恭敬的站在府前,一袭布衣,在夕阳之中分外柔和。 站在门前,林子朝放眼望见越则煜冷峻的策马而行,一身玄衣,在落日之外稍许模糊。 “去哪了?”马上的越则煜冷声而问。 “子朝自知,铜爵为王爷爱骑,自是不凡。只得在此,静候王爷归来。”林子朝冷静的回答。 看着林子朝一副不轻不淡的样子,越则煜冷哼一声,心中又是一番气闷,原来自己白白出了一身汗,他林子朝倒是清闲了一日。 越则煜跳下马,将缰绳扔给林子朝:“明日若还跟不上,就自行离开。” 既然是个祸患,除了便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大国之风 第二日清晨,煜王府的高门阔府前,一人一马,静静而立。 出了府门,越则煜抬头只见,在晨光微出之时,林子朝站在铜爵一旁,初阳洒满其身,晨风拂过,带起衣角蹁跹。 一时间他皱了皱眉,有些感叹,一个男子,怎能生的这番瘦弱? 越则煜跃马而上,见林子朝只身一人,淡定的牵着缰绳,心中不悦,冲林子朝说道:“你觉得,今日这煜王府的门,你可还踏的进?” 林子朝笑而不语,客气又疏远地回看越则煜,将所有的情绪小心地收敛起来。 经过一夜的思索,他才意识到,昨日自以为是的计策,反倒让他漏了破绽,给了煜王一个识破的机会。今日越则煜将自己逼入困境,无非是让他在退无可退之时,亮出底牌。只要他稍有动作,越则煜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想要的答案。 对于林子朝的眼神,越则煜很是不喜,眼中如有的汪洋浮冰,隐藏了冰面之下危机,压抑了深海之中的黑暗。他冷哼一声,若今日林子朝还不肯摘下面具,那他便要随同那副伪装一起埋葬。 “驾——” 一声令下,越则煜扬鞭而驰。 林子朝抬起头,扫了眼对面瘫睡的乞丐,大步向前。 谁说一个人只可以有一副假面? 下了早朝,按例越则煜行至城东明德门,巡查燕都城防。再过几月便是燕皇越崇的五十三寿宴,虽是小宴,但城中安全在他手上,绝不许有丝毫闪失。 刚下马,越则煜便见又是一身布衣,以儒巾束发,郎朗清风,立于明德门侧的林子朝。 见煜王策马而来,林子朝上前,微笑行礼。 “子朝,见过王爷” 短短六字,让越则煜握紧双拳,看着林子朝一言不发。他还真是跟上了自己,让人无话可说。以铜爵的脚力,即便是骑着马,林子朝也绝对难以跟上。如今这一现身,只怕成一纸空谈。不过他如何做到? “此处乃城门重地,你们速速离去。”不远处一名都护营兵士,驱赶蹲于墙下的乞丐。 乞丐? 越则煜突然回想起,出门时街角的乞丐,一甩衣袖,冷哼一声:“了不得,都有自己的探子。” 听出语中的嘲讽,林子朝倒也不紧不慢地回道:“王爷言重,城中之人无人不识王爷,子朝不过问了一问。” 既然越则煜对自己起了疑心,不妨将这份怀疑在扩大几分。依越则煜的自信,一把出鞘的剑会被拦腰斩断,但一把藏锋的匕首,他会容忍,容忍至连同背后的那只手,一齐抹去。 越则煜心中暗想,林子朝,很聪明,既然他还要藏,也好,正好让自己看清他的党羽,一并铲除。 两人之间,虽各怀心事,但所想之事却又有几分相同,气氛片刻沉默。 渐渐明亮起来的太阳,也冲破晨曦最后的薄雾,一束光芒,晃了二人的眼。 “参见煜王,城防布置已按您的吩咐,整顿完毕。请煜王巡查。”一名负责燕都安全的司兵参军,打断二人,上前禀告。 越则煜抬头看了看巍峨凌空的城墙,对着林子朝冷声道:“你,随我来。” 一旁的司兵参军本想说拦上一句,但见煜王脸色,便也将话吞了回去。王爷应当自有分寸,自己还是莫要插嘴。 林子朝也是一愣,燕都城防,本是机密,煜王为何会带自己登上城墙?但见越则煜不容拒绝的脸色,只得低头应到。 二人站在七丈城墙之上,放眼看去。 晨光之中,大燕国都还懵懂未醒,但市坊巷道,对称有序,大道齐斜,十二条大街贯通一百座市坊,东西两市遍布楼肆屋宇。大气恢弘的皇城,整洁宽敞的内城,还有十二门九楼的城郭,无一处,不透露出国富民强,泱泱大国的风采,恍然如天上的九重宫阙。 林子朝一时有些看呆了,这里便是大燕的心脏,这里便是大燕的气度。 “咚——咚——咚——” 三声钟响,回荡醒了整个燕都。 行人商贩,一时间洒满大街小巷,锣鼓叫卖,车轮滚滚,生活的烟火气息,瞬间将这座庄严肃穆的古城,拉入红尘。满城的活力与繁荣,让林子朝心神向往。难怪十几年间,云国总是节节败退,此等国力,让人叹服。 “比起云国京都,可是如何?”越则煜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听到此话,林子朝一下惊醒,连忙低头应道:“子朝并未去过云国京都,自是比较不得。” 越则煜挑眉看着林子朝,既然他不愿承认,倒也就此作罢,不在多说。 踏在青石城砖上,林子朝见都护营的兵士皆身披铠甲,手持兵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军风凛然,而这些皆是出自越则煜之手,不由对这个年少成名的实权皇子,暗中钦佩。 就在前往箭楼的途中,林子朝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侧头望去。 满城繁华,当真惑人,他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的父亲会不顾一切的向上爬,拼命去触碰那二字——权势。 随越则煜巡查完城防,回了煜王府,林子朝躺在床上,揣摩今日煜王话中深意,他为何突然提到云国?自己的身份他又知道几分? 突然门外有声音传来。 “开门”。 林子朝皱眉,看了眼与他同住一屋的其他三人,皆已入睡,叹了口气,披上外衣,起身下床。 打开门,只见越则煜背着月光,站在门外,借着幽幽烛光,看得出此刻他心情还算不错。 一时间,林子朝仰着头,盯着高出他不少的越则煜,有些惊讶。此处乃府中下人所住厢房,煜王为何来此? 越则煜打量着林子朝,正好瞥到他红肿的双手紧紧拽着外衣,便将一个盒子扔给他,冷冷道:“把这盒香拿去,日后莫用冒牌货熏坏了铜爵。”说完,转身离去。 林子朝愣愣的看着手上的盒子,凑近一闻,才发觉盒中所装为浮九香。 煜王的意思,怕是日后照料铜爵的重担交由他身上。一个苦差事啊,不过也好,总算解放了自己的手,不必在受火灼之痛。 林子朝正欲关门之时,瞥到院角一处阴影闪过,转念一想,冷冷一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借力打力 “砰” 孙庆满心怒火,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林子朝钻了空子,将此祸躲了过去。 画染叹了口气,那日在书房中,她被林子朝平白连累,打翻茶盅香炉,本以为是个巧合,如今这般,怕是那人谋算,借此警告哥哥。 看着满腔火气的孙庆,画染劝慰道:“即便他在是如何,这府中主管的位子也依然是你,何必置气?” 孙庆看着画染,握紧拳头。 他就这一个妹妹,自小百般照料,画染也是争气,在王爷身边做事,从无差错,赵管家也对她高看几分,如今却因自己给林子朝设的套,害的画染,罚了银钱,丢了面子,想到这,心中一阵气闷。这个林子朝,他瞧了许久,不是个省心的人。如今他们算结了梁子,若不把他彻底赶出煜王府,谁知他还会有何动作。自己倒是无妨,万一再连累画染,他可不答应! “东西呢?”孙庆问道。 画染将小纸包得给孙庆,她虽不知此物何用,本想问上一问,但看了看时辰,起身道:“已是亥时,王爷那边该递茶了,我且先回去。”说着按下担忧,看了眼兄长,退出房门。 孙庆打开纸包,几颗赤色红果,在烛光之下,分外鲜亮 三日后,孙庆照例来到马厩,监督着马厩内的小厮做活。 “那边五匹红鬃马,是王爷专门留给五皇子的,精心照看着些,不可有错。” 燕皇第五子——越则昭,与越则煜乃一母同胞,平日之中煜王对这个八岁的弟弟,很是照拂。安贵妃不过提了一句,煜王便命人从千里之外,送了几匹马过来,任越则煜挑选。 孙庆担任管事,时间虽短,但做事用心尽力,分得清轻重,很是得赵管家器重。 “嘶——” 突然,一匹红鬃马长啸一声,烦躁地摇头踱步,有些奇怪。不知怎得,马厩中的其他马匹,听得此番动静,皆是扬踢躁动。 一时间,十来匹烈马,在几尺见方的马厩中,乱作一团,撕扯着套在脖上的索套,震的木桩吱吱作响,脚下尘土飞扬。 怎么回事? 孙庆皱着眉头,连忙指挥众人稳住马匹。 八尺高马,无一不是雄俊健美,一众小厮,皆是不敢靠近,几次想伸手拉住缰绳,都被嘶叫的烈马,吓得纷纷躲开。 煜王府是何等地方,府内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皆是有条有理,如此下去,不成体统。 想至此,孙庆皱着眉头,挽起衣袖,大步上前,看准时机,右手一把,拽紧缰绳,左手连拍,安抚马匹。 也亏得孙庆多年经验和胆识,当机立断,马群逐渐安稳下来。 正当众人放下心来,舒气之时。 “嘶——”一声长啸。 孙庆手中牵紧的马儿,扬起双蹄,狠狠踢中孙庆腹部。 血肉之躯如何抗住铮铮铁蹄,瞬间,孙庆飞出一尺开外,撞在木桩之上,鲜血破口而出,倒地不起。 惊叫声和血腥味让马群再起躁动,众马将其团团围住,外人近身不得,只看的马蹄晃动,尘土弥散。 一炷香后,马群稍稍散开,众人趁机将重伤的孙庆抬出危险。 是夜,全身数处骨折,多处淤青的孙庆躺在床上,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画染红着眼睛,哽咽道:“哥哥,你若是难受,喊出来便是,莫要硬抗。” 她深知哥哥此时不过是顾忌自己在此,怕她担心,才如此这般,擦了擦眼泪,“我去帮你煎药。”说完离了屋子。 等画染刚一离开,孙庆便惨叫一声,释放压抑许久的疼痛。如今这样,已经让画染担忧不已,若他不忍着些,只怕妹妹会担心的吃不下饭。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听到声音,孙庆以为是画染回来,连忙止住叫喊,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妹子,帮我倒杯水来。” 孙庆许久不曾听见回声,慢慢侧头,只见一人影,站在暗处,心中一紧,警惕问道:“谁在那?” 林子朝听此,一笑,走了出来:“不愧是孙管事,这番折腾,您也死不了。”说着拿起桌上的杯子,沏了杯水,慢慢走至床前。 “是你”,孙庆瞪大眼睛,作势起身,不料却扯动伤口,引来一阵剧痛。 林子朝将水递至孙庆嘴边,“您身上的伤,不宜多动。” 看着杯中清水,孙庆闭紧双唇。谁知道这小子在杯中会不会放了什么东西?今日之事多少有些蹊跷,他还是小心为妙。 林子朝见此,倒也不恼,放下杯子。 “也罢。今日前来,我只是想将一样东西,物归原主。” 一粒赤色红果出现在孙庆眼前。 见此,孙庆哪能不识。 此物便是他混在铜爵草料之中,少量长期食用,可慢性中毒,但若是短期大量接触,则会气血不稳,性情暴躁。他原意想让铜爵沾染些许,出些状况,借此问责林子朝。不料却被他抢占先机,今日马群突然性情大变,多半与此相关。他想借此,要了自己的命! 看着孙庆一变再变的脸色,林子朝笑道:“说起来,这可是个稀罕物,多亏孙管事了。”这些山间野果,正是孙庆之物,他不过借力打力。 “哼,算你狠,你我之事,冲我来,莫要牵连旁人。”孙庆自知理亏,索性说明白,免得连累画染。 林子朝一笑,倒是个硬气汉子,便客气有礼道:“您言重,你我之间也无什么深仇大恨,铜爵那一蹄,今日还了便罢。日后见面,我还敬您一句孙管事,可好?”,说着又掏出一瓶药膏放在桌上。 “此药虽不名贵,但对您的伤多少有些用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告辞。” 盯着药瓶许久,孙庆也纳闷不已,这林子朝究竟是想如何,莫不是缓兵之计,留有后招? 刚出房门,林子朝转身便看到有些惊讶的画染,点头行礼:“那日之事,还未向画染姐赔礼,今日特此补上,望你莫放在心。” 画染打量着眼前少年,眼中一派澄澈,一时间竟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点头。 看到手中的药碗,林子朝想来这兄妹二人倒也感情深厚,于是侧身道:“有自家妹子的精心照顾,想必孙管事不日便有好转。在下便不耽误二位。” 看到林子朝离开的背影,画染皱了皱眉,不得其解。 明月皎皎,池水静谧,九曲廊桥上的一人迎风而立,静待来人。 走至池边,林子朝迎了上去,拱手行礼,“见过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看着林子朝,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十二岁少年,竟能闹出这么多动静,缕着胡子严肃道,“认出我来了。那我便问上一句,今日马厩大乱,与你可,有,干,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分歧初显 清风明月,步步惊心。 诸葛元逊,闻名天下的一代大儒,同时也是煜王手下最为倚重的谋士。当年一卷劝谏书,通篇六百九十二字,引得燕皇拍手叫好,特将煜王送入门下,让其悉心教习。 林子朝虽明知,现下一举一动,都受诸葛先生的观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过也不慌乱,直视其眼,平静道:“子朝在马厩当差,既然出了此事,与我自是相连。” 见识过世间沧桑,识破过人心鬼魅,林子朝的以进为退,诸葛先生如何看不出。 不过,无论今日林子朝是认与不认,与他的目的,也无关紧要。 诸葛先生微笑道:“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近日我那藏书阁缺个誊抄小厮,你每日照料完铜爵,可愿来帮忙?” 煜王府内的藏书阁,珍藏众多珍奇孤本,天下学士无人不想借阅翻看,林子朝怎能拒绝,连忙深深一拜,以作感谢。 之后两月,林子朝每日便在藏书阁中誊抄书籍,废寝忘食。虽说誊抄,但诸葛先生不时的指点,让林子朝见识大涨,收益匪浅,而诸葛先生对林子朝也是颇为赞赏。 一日傍晚,诸葛先生撇到林子朝手上泛黄的书卷,问道:“可是在看前朝左相之传?” 林子朝放下手中的书,恭敬回道:“正是前朝史传。” 前朝左相,寒门出身,历经坎坷,终官拜一品,深受百姓拥戴。但因受奸臣陷害,英年早逝,史称“千古名相”。 “那你如何看待此人?” 林子朝稍有停顿,随即道:“治世之良臣。” 众口之言,毫无新意。诸葛先生捋着胡须,笑道:“不必隐藏,我要听你自己的看法。” 林子朝思索片刻,深吸口气:“确为良臣,但也只能是位注定短命的愚臣!” 左相之死,究其根本,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使然。 注定短命的愚臣? 诸葛先生一愣,没料到此番回答,眉头一皱,“你可是觉得,这左相死的不值?” “左相的新政却有实效,但若与侯门权贵达成交易,也不会落得在其死后,皆数被废,百姓赋税反而加倍,一番新政,成了闹剧一场的可笑境地。” 听完回答,诸葛先生大惊,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虽面容还稍显稚嫩,但这份敏锐,或者说是这份抉择,已然让人惊叹。若将这少年投入天下时局之中,他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诸葛先生心中头一次没了底,摸不准自己当日的打算,是不是错了? 沉默片刻后,他慢慢道:“这两月来,老朽说不上精心,但也绝无藏私。虽无师徒之名,但也罢了。过了今日,你便不必再来。” 林子朝一听,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生,可是子朝说错了话。” 诸葛先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我二人所选之路,虽不分对错,但也绝非同道,老朽没有什么可教的了” 话已至此,再说无益。林子朝深吸口气,郑重的向诸葛先生行礼。 窗外漫天红霞,窗内幽幽烛光。 “咚咚咚”三声磕头,在冰凉的地上,古朴的房内,分外清晰,此中心意也分外真诚。 “先生之恩,子朝必当铭记。” 林子朝虽不知诸葛先生初衷是何,但两月来的师徒之恩,却做不得虚。 “不过指点几句,算不得大恩,日后多来听我抚琴便是。”诸葛先生呵呵直笑,不轻不淡的将此事揭过。 数日后的一天,阳光正好。 盛延捂着肚子,扶着门框,虚弱万分走入藏书阁,还未进门,便哼哼道:“先生,快救我。” 进了房内,只见林子朝手持书卷,斜眼瞧着自己。 身形一顿,皱了皱眉,难不成他饿昏了头,走错了地?思量着,盛延直起身子,昂首阔步退了出去,以挽回刚刚的形象。 林子朝偏头一看,旁边诸葛先生笑着,没有多言,只是幽幽地伸出手指。 一指 两指 三指 三指刚一伸出,盛延再一次假装虚弱的走了进来,瘫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向诸葛先生伸出手,颤巍巍道:“先生,救我。”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位英俊小生,嘴唇发白,全身瘫软,只怕以为他身患重病,即将撒手人世。 诸葛先生慢慢起身,捋着胡子,笑道:“又做错事,被王爷扣了俸禄?” 盛延听此,本要跳起来辩驳一番,但想到此番目的,只得生生把话吞了回去,长叹一声:“是啊,没了俸禄,我就吃不上饭,吃不上饭,就浑身难受。” 诸葛先生满意的笑笑,端出一盘水晶糕点,引的盛延瞪大了双眼,满眼放光。 “老规矩,你可愿?” 盛延吞了吞口水,纠结再三,最终点了头。 “哈哈哈,好得很,我这就去准备。” 诸葛先生一拍手,转头对着林子朝兴奋道:“子朝啊,你今日有福了。”说完拎着长袍,飞奔而出。 林子朝诧异地看着,诸葛先生已近古稀的身子,竟有如此速度,他自叹不如。 饿狼扑食的盛延,将满盘糕点护在怀中,颇有歉意,“对不住,今日连累你了。” 如此这般,倒真是让林子朝不明所以。 就在盛延往嘴中狂塞糕点时,越则煜大步跨入房中,扫了眼二人,径直坐在上座,问道:“先生呢?” 盛延本想回答,但满嘴糕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见此,林子朝识趣道:“诸葛先生刚刚还在,不知为何突然离去,兴致颇高。” 越则煜皱着眉,也不说什么,坐在椅榻上,静待先生归来。 不一会,诸葛先生抱着古琴跳入房中,见煜王在此,开心道:“王爷也在,正好。” 说着摆置香案,点上檀香,端坐于古琴一旁,淡然一笑:“王爷,这是老夫近日新谱的曲子,你且听听。子朝,盛延,你们也一道听听。” 林子朝只见越则煜笑着对诸葛先生点点头,之后又狠狠瞪了盛延一眼,而盛延则满腹委屈,握紧双拳,似是有苦难言。 难道这琴当真有古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晴天魔音 终于,诸葛先生动了! 右手拖c擎c抹c挑,以此拨弹,左手吟c揉c注c撞,借之取音。琴弦之间,流淌出阵阵乐音,在屋内盘绕。 十音过后,盛延蹭的一下,窜起身来,大喝一声。 “先生,快停下!” 诸葛先生吹起的胡子和瞪圆的双眼,显出此刻的怒意。好个盛延,一番雅事,被他一闹,没了意思。 “你个武夫,粗人!吃了老朽的点心,还不乖乖坐着,老朽年纪一把,用心谱了三个日夜的曲儿,被你小子毁了气氛。你看王爷,品茗听曲,子朝,和琴而画,这才是知音。哪个如你一般,次次枉费老朽的一番好意。” 诸葛先生越说越气,开始从盛延四岁偷吃果桃,五岁撞坏瓷瓶,一桩一件,细细道来。 自知理亏,盛延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忽然有人来报,藏书阁外的一池凤尾龙睛,不知怎得,翻在水面。 一听此话,诸葛先生二话不说,丢下众人,直奔而去,那几尾鱼可是诸葛先生的掌中宝,心头肉,万万不得出事啊。 盛延长舒口气,总算饶过了他。扫了眼房中二人,一人手端茶盏,细细品茗,另一人提笔作画,专注不闻。看着二人淡定的样子,盛延不禁纳闷,难道真是自己耳朵不好? 他皱着眉头凑到林子朝身旁,只见雪白的生宣纸上,仅有几笔断续弯曲的墨迹,既像根树杈,也像块怪石,谁都说不清到底是何物。 “哈哈,果然如此。我就说嘛,你个瘦竹竿能比我的耐性好?装模作样。”盛延拍着林子朝的肩膀,放肆嘲笑。 “废话很多?”越则煜冷着脸打断盛延的笑声,挑眉道:“有这等机会,还不抓紧?” 盛延一听,转过弯来,往怀中塞了些苹果,向煜王行了一礼,快步跑出房间。 林子朝看着上好的七弦古琴,不由感叹,世上果真无完人啊。一抬头,正好对上煜王的眼,点头一笑,收回目光。 倒是越则煜,不躲不避,一直打量着林子朝,慢慢握紧手中的茶杯。 一炷香后,诸葛先生心痛的回来,一池凤尾,如今只落的两尾,单能凑成一对。 见房中仅剩二人,想到什么,便命林子朝翻找出一本古书来,转身道:“王爷,老朽近日腿脚不便,拿不得重物,不如让子朝将此书送至书房。” 煜王书房,一向是王府重地,闲人皆是靠近不得。 越则煜听此眉毛一挑,想起刚刚诸葛先生迅捷的步伐,也不多言。 倒是林子朝身形一顿,暗觉不妥:“先生,王爷书房,子朝恐不便前行。” 诸葛先生一笑,摆摆手:“日后你怕是要常常出入,不碍事。” 候了片刻,依然不见煜王出声,林子朝看到诸葛先生的点头,只得领命而去。 “重物?看来诸葛先生近日虚的厉害,不如让御医好好调养一番。” 不过一个十来页的残本,也称得上重物。越则煜虽然知道先生此举必有深意,但这个借口,确是拙劣。 诸葛先生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御医的苦药,他才不吃,连忙轻咳两声:“王爷多虑了,老朽身子还算康建。” “为何如此安排?” 不久前,诸葛先生托人传话,请自己来藏书阁相谈。这番抚琴,怕是临时起意,真正的来意,必与林子朝有关。 说到正事,诸葛先生恢复往日的严肃:“此人,心思谨慎,做事稳妥,放在王爷身边正好。” “不要” 料到王爷不愿,诸葛先生只得分析道:“他的身份,王爷不必顾虑。若是恪王的人,正好顺藤摸瓜,若真是林余安之子,无论二人父子情分,是否一刀两断,他也可成为我们步在云国的一枚暗子。” 越则煜挑眉,“若两者皆不是,反倒是他要取我燕国呢?” “那王爷不过是多了一小厮,无关紧要。”既是王府小厮,是死是活,易如反掌。 按照诸葛先生的打算,林子朝不仅要用,更要重用,他掌握的越多,自己便能更好的制衡他,借机找出幕后之人。 越则煜细细思索,沉默不语。 一边,退出书房的林子朝,仰天而望,风涌云翻,将将遮住了夺目的太阳,天上的光亮暗了几分。 虽比计划早了一些,但离目标也更近一步。煜王小厮,有了这个身份,他便能更多的进出燕都内城,见到更多的燕国朝臣,或许可以从中找出,与父亲暗中来往的人是谁?还有,他查遍藏书阁记载,大燕权贵或历年儒生中,并无“晁”姓,那么那人究竟是谁,他说的底牌又是什么? 三日过后,诸葛先生路过花园,只见盛延和书迁,正蹲在墙角,二人兴致颇高地斗着蛐蛐。 “你们倒是清闲?”诸葛先生看了片刻,调笑道。 “可不,这几日王爷顾着刁难那个林子朝,没空搭理我两,我们只好自己找乐。”盛延啃着个苹果,津津有味。 “哦,怎么个刁难法?” 煜王身边的贴身小厮——书迁,瞧了瞧四周,小声道:“依着王爷的习惯,在他身边当差的第一日,总要被难上一难,便令林子朝一日内整完一年的堆积卷宗,没成想那林子朝不仅按时完成,而且也不曾出错。王爷便又命他两日内,核对府中近五年的账目来往。三大箱子的账簿啊,赵管家光派人搬,都搬了两个时辰。” “要我说,咱们王爷是气着了。本是个下马威,没成想,反倒没了台阶下,可不得刁难吗?”盛延吃着苹果,好心的为众人指点迷津。 “都没事做吗?”一道冷声,从众人身后传出。 盛延慌忙将嘴里的苹果囫囵咽下,书迁拼命的将头缩了又缩。 诸葛先生手一抖,呵呵直笑:“老朽正巧想起,还有些事未曾处理,请王爷容老朽先行告退。”诸葛先生倚老卖老,找了个由头,离开这是非地。 站在煜王身后的林子朝,十分聪明地保持安静。 一阵诡异而让人心慌的寂静,弥漫在庭院之中,只有远处树上的杜鹃,没有眼色,不知疲倦地啼叫。 “布谷——布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宫门风云(一) 暖暖的阳光洒在园中,花香鸟语,一切皆是如此惬意,唯有小腿打颤的二人,与美景格格不入。 “书迁。” “在!”被点名的书迁,猛然抬头,挺直身板,大声应到。这一动转一静,反应之敏捷,让人惊叹,但扭到的脖子,也一抽一抽的生疼。 “找出那株血魄珊瑚,交给林子朝,明日我要送入宫中。”越则煜吩咐着。 听到能离了这,书迁也顾不得脖子上拧着的青筋,咬着牙,忍着痛,转向林子朝,语气中满是催促,“林兄弟,快随我来。” 盛延偷瞄二人离去的背影,额头不断冒汗,心中发虚,只剩他一人,完了,看来王爷是听到自己说他坏话。 想到这,轻轻的叹口气,忽才发觉手上还拿着果核,暗觉不妥,悄悄的向外一扔,丢入草堆,毁尸灭迹。 直到盛延的腿,站的都有些僵,才等到煜王开口。 “找个人盯紧林子朝,再送几人去云国,将林余安的动态呈递给我。” 没骂他!没罚他!难得见王爷不计旧仇。 盛延十分惊喜的领了命,识趣地打算离开。可僵麻的腿,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本王听人说,吃太多果子伤胃,如今看来确是不假,连个步子都迈不利索,如此便扣你半月俸银,养养身子。” 看着盛延欲哭无泪的脸色,越则煜总算笑了一笑,瞥了眼草丛中的果核,继续道:“还有,你坏了这园中的景致,再罚半月俸银。”说完,扬长而去。 盛延抖着手,哭笑不得,王爷,有谁家养胃,是扣饭钱啊 第二天正逢双日,依燕国礼法,双日便是朝日。在这朝日,各部五品以上的官员,皆要在寅时乘车到达承天门,等候朝会时辰。 肃穆红墙,威仪尽显,明瓦琉璃,富贵晃眼,三座白玉桥,一弯碧波水,隔出皇家天地。 屋檐龙角,镇守八方,斑驳金钉,荣辱浸沉,六位胄甲将,一扇承天门,掩住禁城风云。 越则煜平日上朝,总是独身一人。今日带着手捧木匣的林子朝,刚一出现,便引得诸臣纷纷议论,好奇打量,生怕那木匣中装了什么不利自身的折子。 “你且等在此处,下朝后,我会派人引你入宫。”越则煜细心地吩咐着。 皇城之中,一步一行,皆有规矩,稍有差池,便是一场风波。 “哟,煜王今日倒是稀奇,不单领了个人来,还是个朗俊少年。” 林子朝顺声望去,有些吃惊,何人敢在此处禁地,言词如此轻浮,更不说敢调侃煜王。 只见一人,头戴七珠远游冠,一身繁复玄锦衣,相貌阴柔,尤其一双桃花眼,分外惹人注目。一众朝臣见此人走来,皆是拱手行礼,退至两侧,让出道来。 此人就是燕皇第三子,掌管礼部与吏部的炳王——越则炳。 炳王,煜王,是燕国朝堂之上,唯一可分庭抗礼的两股势力,一个手握众官,一个执掌兵权。自太子越则昀病逝,恪王越则恪谋逆后,下一任太子,毫无疑问,必出其间。 炳王将目光聚集在林子朝身上,从头至尾打量着这个少年,看起来脸生,应当是个新鲜人。 但越则昭则很是不喜炳王目光,虽是满满笑意,但那双桃花眼,在林子朝身上飘来飘去,他尤其不喜。 “炳王的眼光一向高,此番言语怕是看错了眼。子朝同您府中的几位侍童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越则昭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 但仅凭这两句,便让炳王笑意渐冷,变了脸色。 炳王风流,好染男色,前几日燕皇为此特意降旨斥责了一番,令炳王好生难看。如今煜王旧事重提,正正戳中炳王痛处。 围观众臣皆是大气也不敢出得,默默别过头去,生怕惹火上身。这此番情景,炳王必是动了气,煜王也定是不肯让。 想当初二人年少时,为夺一鹿,在猎场中双双失踪,三日后浑身是血的出现,皇上大怒,连带一众人等降职查办。 煜王与炳王,二人相遇,必有风雨。 “哈,四弟的性子还是如此,吃不得半点亏。算了,刚刚就当是为兄的不是,莫放在心上。” 本是针锋相对的局面,却被炳王三言两语化了去,倒令众臣有些所料不及。除了一双桃花眼,炳王捉摸不定的脾性也是闻名,前一刻还笑脸盈盈,后一刻便能满门抄斩。 炳王以退为进,还真是改了路数,只言篇语间,既指责了自己气量狭窄,又显示出他的大度识理。想一改朝臣印象?自己怎会让他如愿。 越则煜给林子朝一个示意,林子朝立刻明白,手捧木匣,躬身行礼:“煜王府小厮林子朝,参见炳王。” 不过一小厮,也敢给自己摆谱? 炳王看着林子朝:“你倒是礼数大,我虽同你家王爷皆是亲王,但论身份,我是煜王兄长,你一个躬身礼便把我打发了?” 这次他可是抓到错处,他倒要看煜王要如何护着这个小侍童? 林子朝心中明白,炳王的几番刁难,不过借自己打压炳王。虽同为亲王,且炳王为兄,但若自己当真行了跪礼,也就代表煜王认了此话,日后见面也要行礼,从此便低了炳王一分。 起身,便是蔑视皇族,跪礼,便是正中其意。他一个小厮,在滔天权势面前,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如此无助,令他的决心,他的,熊熊燃烧。 越则煜看到林子朝微抖的双臂,开口道:“今日进宫,正巧让子朝向清都殿进献一株血魄珊瑚,炳王若真是缺这一礼,下了早朝可来清都殿,我必会让他给你补上。” 安贵妃的清都殿? 炳王心中冷嘲,他若真巴巴的去了,岂不让人耻笑,为了一个跪礼,跑至后妃寝殿,他是有多缺。 “起来吧,既然捧着贵妃娘娘的东西,不便行礼,也就算了。但礼数不可废,回头抄三卷金刚经,送到我府上,就当你的孝心尽了。” 煜王吃不得亏,他炳王也不好打发。 越则煜不再多言,炳王专心挑事,若在纠缠,于林子朝毫无益处。 林子朝领命起身,退至煜王身后。这皇城当真凶险,怪不得煜王很少带人入宫,想来也是出于好意。 “荒唐,此事怎可如此了断,礼仪法制,如此放纵,有损朝纲。” 一声厉喝传来,众臣皆是整理官服,拱手以待。炳王斜着眼,笑着静待好戏。 天虽亮了,但滚滚乌云,层层叠积,不仅遮了光亮,怕是也有场大雨袭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宫门风云(二) 人影越来越近,林子朝透着微光,仔细打量着远处二人的轮廓。 左侧之人,虽身着郡公服,但一张圆脸,满是亲和。此人应当是朝堂之上有名的“笑面狐”,从一品郡公,安贵妃之兄,安国公之子——安焕辙。按照辈分,煜王也应当称他一声舅舅。 右侧之人,身穿一品官服,剑眉星目,虽已近花甲,两鬓斑白,但明目如炬,不怒自威,必然是大燕的正一品相辅——韩琚。 看到韩琚沉面而来,越则煜握紧双拳,若刚才的争执,韩相正巧撞见,只怕事情会棘手很多。此人最重礼制法典,又威望隆重,统管朝中大小事物,父皇都对其也礼让三分。 本打算一旁看戏,偶尔加油添醋的炳王,见到煜王神色紧绷,双拳紧握,他的心中很是畅快,他这个天生富贵的弟弟,太顺了,该是让他也吃吃亏。 炳王踱步走至越则煜一侧,侧了头,抬起手,遮住笑意,凑至越则煜耳边,轻声道:“求我,这事就算过了。” 越则煜扭过头,直视炳王的眼睛,挑眉道:“你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我的人。”自己刚刚只给林子朝一个示意,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岂能辜负这份默契。 炳王一声冷哼,侧目瞥了眼林子朝,只见他依旧手捧木匣,恭敬而客气的对自己一笑。 莫不成这小子当真留有后手,一时间炳王也有些举棋不定。 “不过几个书生妄言,韩相不必放在心上。”安郡公见韩相气怒,劝慰着。 安郡公不轻不淡的态度,令韩相很是不满:“恪王之乱,铁证如山,当年郡公也参与此案,如今被人妄议,不但乱了法制,还会乱了人心,动了朝纲,必要严惩。” 又是恪王? 当年太子病逝,众臣诸侯皆上京吊唁,恪王便趁机封锁燕都,逼宫谋反。唯有煜王侥幸尚未归城,连率三路先锋,救众人于危难之中。对于此事,漏洞颇多,不少人皆是怀疑一向礼贤下士,谦躬克己的恪王,怎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加之事后,煜王把恪王府一并血洗,将恪王葬身火海,如此狠辣弑兄,手段非常,让不少人也颇有微词。 不过林子朝从上次话语中可见,恪王未死,那他隐在暗处又是何故?这些日来,江南儒生上表闹事,可是在为日后现身做准备? 一切皆是未知数。 韩相和安郡公,刚一走近,不少朝臣便上前行礼。 安郡公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好,向众位同僚一一回礼,倒是韩相耿直,径直穿过人群,直向煜王与炳王而来。 “见过炳王c煜王。” 韩琚向二人行礼,两王皆不敢怠慢。且不说朝堂之上,看似煜王,炳王分立朝纲,但实质上朝中大事皆由燕皇和韩相裁断,就单论官衔阶品,二人便不可放肆。 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心,即便给了皇子天大的荣宠,但最终大权也绝不旁落。 “近日江南书生妄言朝政,二位王爷可有听闻?” “不过一帮学子,闹翻不了天。”炳王无所谓的应道。 “炳王此言差矣,恪王在江南本就备受学子推崇,若放任下去,只怕江南大乱。” “煜王亲手杀的恪王,再是如何,也不过为一个死人喊冤。煜王可觉的我对?” 炳王看了越则煜,不声不响的重提此事。他要让满朝皆不能忘,煜王是抗命,亲手弑兄。这是违了纲常,乱了天理,这是他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越则煜不愿回答,一想起那日恪王端坐在草庐,身后燃着熊熊烈焰,但依旧举着酒杯,淡然的看着自己,他便头痛欲裂。 韩琚忽视炳王对煜王的挑衅,这等招数在他看来,儿戏都算不得,“老臣打算稍后面呈皇上,由皇上派人前往江南,缉拿相关人等归案。二位可愿前往? ” 听了此问,二人皆是不语。这一去,无论是谁,必会引起学子的不满。学子儒生虽无权无财,但少了他们的支持,便在民心之上,输了一半。 一旁的安郡公走了上来,笑着插嘴道:“此事不急,去江南来去路程便要大半月有余,二位王爷这一去,岂不错过皇上寿宴。一切还是听皇上吩咐。” 韩相虽是不喜安郡公如此搪塞,但皇上寿宴在即,他也不好多说。这个安郡公,还真是护着亲侄子,一步都不差。 就在众人等候承天门门开之时,一道闪电彻底撕裂整个天际,照亮琉璃金瓦。 “轰隆”巨响,天边炸雷,震碎了滚滚乌云。 这天,是要下雨了。 “嘶——” 一声马啼,引得众人目光,拉车的马匹被这惊雷一炸,突然慌了起来,四蹄乱踩,摇头摆尾,一旁小厮拉扯不住,脱了手。 这下骏马扬踢,横冲直撞,连带着身后马车,左摇右晃,车轮转的飞快,撞在地上,咔咔作响。 在场之中多为文官,虽有武将,但入承天门前,已将兵器卸下,如何驯服受惊的烈马。众人只得纷纷乱做一团,四散躲开。 眼见马车离自己还有八尺,林子朝利落的避在护城河一侧,疯马怕水,自是不会向此处冲来。 只是算准了马,却忘记了人。 一个歪了官帽,乱了衣衫的御史,脚下一滑,生生要掉入护城河中。慌乱之间,扯住了林子朝的衣角,要将他一道拖入水中。 不远处的越则煜看着林子朝摇晃的身影,皱紧眉头,正欲上前伸手,将他拎到身边,没成想,却让他看到如此一幕。 林子朝利落地伸脚一踢,又狠又准,踹开御史的手,站稳脚跟。“扑通”一声,御史掉入河中,满身狼狈。 保住了手中木匣,林子朝长舒口气,暗扫四周,只见越则煜微张开嘴,愣着神看向自己,随后他扬嘴一笑。 林子朝暗道不好,竟叫煜王看了去。 不知何时,炳王走到林子朝身边,看着煜王的脸色由笑转怒,正和他意,于是弯下身子轻声道:“血魄珊瑚,珍贵的很,你可要抱稳了。” 说着冲煜王一笑,将林子朝向前一推。 手中的盒子便飞了出去,哒哒马蹄,滚滚车轮,紧随而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宫门风云(三) 木匣越飞越高,飞至三尺之后,便迅速下坠,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铮亮的红木木匣许是坚韧,在地上一摔,最多不过磕去一角,但盒中所装的血魄珊瑚,经不起任何磕绊。木匣落地之际,便是珊瑚碎裂之时。 木匣翻转,越翻越低,离石砖地面,只剩九寸距离。再过片刻,稀世珍宝便会成残品一堆,支离破碎。 炳王冷眼笑着,不出他所料。 林子朝一个扑身向前,背躺在地,双手高举,稳稳拖住木匣!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时间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 只是护住了珊瑚,接踵而至的马车,也就近在眼前,他又当如何? 惊马扬蹄嘶吼,铮铮铁蹄,林子朝避无可避,仅差一臂之距,便是一条人命。 可惜了那俊俏的脸,天妒俊颜啊。 炳王虽在远处看着这惊险一幕,但神色泰然,看不出丝毫紧迫,反倒像是在园中看戏,乐在其中。 如此之近的距离,以至林子朝已然可以清楚数清,马掌之上,铁钉的数目。 面对险境,林子朝冷静异常,自己在马蹄之下所受的伤,一次便够,他绝不挨第二次。 估量了马身长短,林子朝将木匣紧紧护在怀中,前滚一尺,缩紧身子。 “哒哒”两声,惊马前蹄落地,正正落在林子朝眼前两寸。 此马为关内马,全身通长不过五尺,林子朝算准距离,正正躲于前后蹄之间,马身之下,化去了惊险。 狂马从林子朝之上,跨身而过。 惊慌的众人见此皆是松了口气,此马在向前,便可跑至空地,届时宫中侍卫便能一举将其拿下。 炳王扬唇一笑,以为这事便过去了,哼,祸不单行,这后面的一遭自己要看他如何躲得过去。 后踢扬起,危机刚除。 还未等林子朝松气,只见两个马车的木轮滚滚而来。前翻,自会撞上惊马后蹄,后躲,却无处容身。 这一刻,他当真进退不得。 刚长舒口气的众人,看着吱嘎作响的车轮,和几乎离地而飞的车身,放下的心再一次高悬,莫不是今日这承天门前,必见血光? 炳王的嘴角越扬越高,突然眉头一挑。 一道闪电,晃了众人的眼。 一袭剑光,划出凉意刺骨。 煜王抽出侍卫的佩剑,干缩果断,斩断四支马蹄,飞身一脚,踢中狂飙马车。 “刷——”一道血影,在眼前划过,林子朝只觉脸上沾染了几滴滚烫的鲜血。 “咔嚓——”一声响动,车轴断裂,左轮飞出。 就是现在,马车速度稍有一顿,林子朝抓紧时机,单手一撑,滑向一侧。 没了四肢的马,即便在狂,又如何奔跑?没了牵引的马车,即便在快,又如何前? “轰隆——”迟到的惊雷,总算出场。连车带马,在这雷声之中,轰然倒地。 林子朝起身,只见越则煜王手持利剑,站在一旁。剑锋上的血滴,随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地。 终于没了危险,众人长舒口气,不由赞叹煜王神勇。 “此马乃罪臣府中饲养,出了此事,是罪臣疏忽,望煜王恕罪。” 一人满头大汗,慌张地跪在煜王面前。他便是从五品官吏,刑部郎中——周仁京。 “周大人,依照律条,禁城滋事,该当何罪?”炳王悠闲地走上前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周仁京,笑眯眯地问道。 周仁京惶恐不安,嘴唇发颤,结巴道:“按律按律当斩。” “不过”炳王蹙眉。 这简单的二字,对此刻的周仁京来说,便是天籁。一听事情还有转机,他猛然抬头,满脸希冀地看向炳王。 “不过,周大人也莫怕,黄泉路上有他与你作陪,倒也不寂寞。”炳王说着,目光锁定在林子朝身上。 这一眼中的深意,并不难懂。林子朝眉头紧皱,炳王记仇,不单要冲他来,安个死罪,更是借此落下煜王的错处。 炳王看到林子朝的表情,眉毛一挑:“哦,看你的样子,是不服本王的判令?” 一侧的煜王飞快地看了林子朝一眼,随即又敛去目光,握紧手中沾血的剑。 煜王的意思,林子朝懂得,这件事若自己敢辩驳一句,便是蔑视礼法,挑衅皇威,下场更惨。他认,是死,不认,死得更麻烦。 “子朝殿前失仪,甘愿受罚。”林子朝低着头,俯首认罪。 哦?倒是个拎的清,没有上套。如此更好,他便将计就计,怨不得他。 炳王继续道:“此事虽事发突然,但众目睽睽,祸已酿成。韩相,安郡公,二位可有意见?” “事虽如此,但究其根本不过意外,这罚的重了些吧。”安郡公笑眯眯地打着圆场。 刚受过惊乱的朝臣,彼此交换眼色,管紧自己的嘴。 周仁京,虽担职刑部郎中,但不过是凭借其父的裙带关系,煜王炳王对他的示好从不在意,今日不过是他流年不利,撞了太岁。倒是那个煜王府的小厮,背后连带的便是煜王,此人若出了事,便是煜王御下无方。这桩无头乱案,实则是炳王与煜王之争。他们这些人,静静旁观便是,若是趟了这趟浑水,只怕上不了岸。 炳王对安郡公的话,毫不吃惊,自己借这个小厮,打他外甥的脸,这只笑面狐怎会不拦。不过只要韩相点了头,这罪也就落了实,脱不掉,他煜王又能如何。 呵,韩琚,他怎么会反对? “老臣倒觉得,炳王很是公允。此处离金銮殿不过一道红墙,一扇红门,乱了此处,便是扰了大内气象,失了皇家威严。这既违了律法,更是越了礼制,重罪当罚。” 说完,韩琚也不打算再问众臣意见,径直吩咐道:“来人,摘了周仁京的顶戴,将此二人,押入大牢。” 韩相话音刚落,便有四个侍卫上前,分别按住二人,转身便去。 冰冷的剑刃,搭在侍卫的肩上。刺目的鲜血,染红兵士的盔甲。 一道冷声低沉道:“我的人,谁都动不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朝堂激辩 余光瞥了眼肩上的剑,冷光晃眼。动了动喉结,咽了口口水,一滴冷汗划过鼻尖。他的头不敢转动丝毫,生怕一个不下心,命丧当场。 小侍卫内心无比惆怅,今日是他第一天当值,心中的激动还未过去,难道就要命悬一线? 韩相大怒,严声道:“煜王,你这是何意,是要枉顾律法,一意孤行吗?” 越则煜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盯着手中的剑。 这一举,确实冲动,但他不可不为。炳王之心,昭然若揭,林子朝一旦在他眼前消失,必是有去无回。他不能放任如此,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林子朝。 “皇城重地,私携兵器者,以谋反论处。煜王,三思啊。”炳王笑着,看似好心的提醒,实则确是狠毒的一击。 众臣皆知此事原委,但眼前煜王腾腾杀气,谁都不能保证万一,因而众人也不发一言。 一时间,原本一件小事,变了味道,各人心中皆打着自己的算盘。 承天门一阵寂静,唯有呼呼而过的风,撕扯着楼门彩旗,哗哗做响。 安郡公眉毛一皱,按住煜王的手,笑呵呵道:“炳王言重。此剑乃宫中佩剑,并非煜王私带,这罪名不妥。”一边说,一边加重手上力道,好让煜王停手收剑。 奈何越则煜的脾气一向执拧,认准的事绝不改口,几番眼色示意,越则煜皆是不理。 安郡公心中怒道,这小子又钻了牛角尖,也不知这脾气像谁。 “咚咚咚——” 红墙门楼,三声钟鼓。辰时已到,承天门缓缓打开 众臣看着此番情景,一时间也犯了难,朝时误不得,但眼下局面又该如何解决? 若因此误了朝时,小事便也成了大祸,安郡公转念一想,提议道:“韩相,何事都比不得早朝重要,此事不如先暂且搁下,容后再议。” 韩琚此人最重礼法,为人古板,在他心中朝政重过一切。 透过大敞的承天门,看着威严的朝殿,沉默片刻,“便依郡公所言,上朝吧。” 说完拿起手中的象牙笏板,大步而去。韩相既已表率,众臣也整理仪容,纷纷步入朱门。 炳王看了煜王和林子朝一眼,笑着跟了上去。 跪在地上的周仁京,看着众人纷纷离去,不知所措:“韩相我,我该如何? ” 安郡公和善道:“圣上所言才是金科玉律。” 是啊,安郡公一言点醒自己,韩琚何来的权力定他的罪,自己还是大燕朝臣。 周仁京爬起身来,冲安郡公鞠躬道谢后,手持笏板,快步跟上。 安郡公看了眼林子朝,不言一语,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舅舅的担心他明白,真正的战争,才刚开始。 越则煜抬了手,将剑交给侍卫。 看到煜王的目光,林子朝轻松一笑:“王爷无须担心,是福是祸,子朝受得住。” 这话一出,越则煜也不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撇到林子朝脸上仍沾染的血迹,拿出一块帕子递给林子朝,转身离去。 手帕? 林子朝眉头一挑,用衣袖拭去脸上血迹,将那方手帕,收入衣袖,静静地立于红墙之下。 鸣鞭示警,合扇而开,大燕帝王越崇端坐于帝座之上,接受百官朝拜。 人虽中年的越崇,却丝毫不见老态,许是多年戎马,体魄仍是康建。 目光掠过群臣,出声道:“诸位有事可奏?” 不出所料,炳王拱手上前,“启禀父皇,儿臣有一事需父皇裁断。” “说来听听。” “父皇寿宴将至,依旧例,云国当派使团来访,以示两国邦交。但今年却无丝毫风声,儿臣不知是否还要安排接待回礼?” 倒是稀奇,煜王竟然没有提及此事?越则煜稳稳站在一侧。 “每年云国来访,来去接待便是一大笔虚耗,浪费库银。” “臣异议。” 韩相站出朝列,出言道:“虽是耗损国库,但显我大燕威仪,国力昌盛,此事不可只图眼前之利。不仅如此,云国如此,便是小觑大燕,臣以为应当加重云国通商税负,以警示云国,不忘当年之败。” “嗯,韩相所言有理。煜王你说说。” 越则煜上前,拱手道:“儿臣以为,韩相自视甚高。” 自视甚高! 四字一出,朝上众人皆暗暗抽气,侧目而视。煜王当真年少得志,竟然连韩相也不放在眼中。 越崇眉头一挑,看了眼面不改色的韩琚,笑着道:“怎么个说法?” “燕云之战早已过去十年,如今云国新任左仆射林余安,和太子萧承衍的几番新政,国力渐强。韩相也许忘了,云国从来不是燕国附属。兵法云:待时而动,除之及快,悄无声息。” 满室皆惊,满朝沉默。 他们都忘了,忘记了曾经的云国也是一统天下,忘记了曾经的云国让大燕臣服。当年的大胜,已经冲昏了他们太久。 “煜王高见,老臣受教了。”韩琚向越则煜拱手一礼,心悦诚服。 越崇见此,问道:“那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儿臣以为应加强边防,探听云国动向。” 云国暂停两国来访,如此愚笨之举,暴露了意图。绝非萧承衍和林余安的手笔,这个云国太子,可不是个目光短浅之辈。 越崇听了越则煜的话,端过茶盏,“此事便交由你去做。” 越则煜刚低头领命,但随后的一言,让他心中一紧,握紧双拳。 “到底是在沙场上历练过,这份冷静没有变。疯马狂飙,提剑便是一斩,很是不错。” 到底是父皇,朝堂上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他的耳目,这是要问罪了。炳王明白即使自己不做出头鸟,也可坐等好戏上演。 越崇悠闲地喝着茶,堂下越则煜则弓着身,低头不语,朝殿之上唯有杯盖清脆的碰撞之声。 “扑通”一声,周仁京冲出朝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圣上恕罪。” 越崇虽已听过来报,但还是耐着性子听着周仁京的说词。 “哦?韩相已替朕做了裁决?”燕皇手中茶盏落桌。 韩琚心中一冷,他疏忽了! 连忙掀起官袍,双腿下跪,叩首请罪:“臣僭越。” 越崇不理,径直道:“煜王,你说韩相判的可对?” “韩相公允。” 听闻此话,越则炳挑眉,没有料到煜王如此,反观安郡公,则是放下心来,暗自赞叹不愧是他安家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帝心难测 燕皇越崇扫了眼朝殿之上,左列文臣,右侧武将,皆是低头躬身,装做一副唯诺样,他看了三十多年,早已厌烦。唯有煜王一人,昂首挺立,目光灼灼,倒让他有些想起年轻的自己。 这件事,追本溯源,不过是一道惊雷吓了马,小事一件,自己也不打算深究,但如今见此,他倒想看看煜王有何后招。 于是越崇顺着越则煜的话说道:“既是公允,便依韩相所言,将二人押入天牢,秋后问斩。” 果然,越则煜上前一步,朗声道:“不单是他二人,满堂朝臣皆要入天牢,问其罪!” 满堂朝臣皆要问罪?众人面色一变,不知煜王何意。 “若今日不是疯马作乱,而是逆贼作祟,只怕依照方才诸位的应变之力,我大燕危矣!父皇危矣!”此句言毕,越则煜直视面色突然凝重的燕皇。 如果前一句如石粒入水之,惊起涟漪,那么现在此言,便是巨石撞击,掀起滔天巨浪。这罪名,他们担不起啊。 一人语调激昂,连忙辩驳,“我等皆无兵器护身,如何抵得住那发狂的马?” “位卑不忘国忧,体弱不惧强敌,这等决心都未有,如何对得起父皇的信任,对得起诸位身上的官服?” 满,堂,寂,静 他们明知此番不过是煜王的开脱之词,但其中言词,哪一句敢否定,哪一句敢指责,丹心为国,这么一个借口,明知无理,但他们也只能接受。 终于,越崇开口,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寂静:“韩相觉的如何?” “煜王所言在理。” 煜王已将此事推到如此高度,他还能说什么,况且圣上还记得自己越职下令的疏忽,韩琚只能赞同。 “你们这是给朕出难题啊,若是如此,这朝殿之上怕是一个人也留不下。” “启奏圣上,臣等忠心,日月可鉴。况且臣以为,法不责众。”安郡公突然进言。 “哈哈哈——” 越崇突然大笑,“诸位的忠心,朕自然看在眼中,诸位的功劳,朕也自然清楚。这件事不过小事一桩,不至于此。算了,周仁京罚俸一月,那个小仆,煜王你自己看着办吧。” 越崇说完,众人总算松口气,暗叹郡公高明,不仅表了忠心,也给圣上一个台阶,解决此事。圣上也顺水推舟,安抚了百官。 下朝后,煜王追上安郡公,笑得很是乖顺,丝毫不见方才朝堂之上不容挑战的气势,“多谢舅舅。” “你啊下次再要舅舅帮你唱白脸,提前说一声,免得堂上凶险,我摸不准你的打算。”安郡公笑着应道。 煜王好计策,欲抑先扬,堵住了韩相c炳王和众臣的嘴,让他们明知是虚话托词,却也不敢戳破。 “参见煜王,圣上有命,令煜王即刻前往御书房。”一个內监前来传话。 越则煜辞别安郡公,大步前往。 安郡公看着越则煜的背影,收了笑容,煜王多谋,又不乏决断,若日后当真继承大统,可会如他父亲一般,对外戚下手? 龙涎香浓,弥散一室。 步入御书房,越则煜只觉香味冲鼻,微微皱眉,父皇用香又重了几分。 刚立身行礼后,一份奏折飞了过来,力道十足,正正打在越则煜的身上。 “跪下。”越崇一身明黄,坐在案桌之后,大呵一声。 越则煜一甩衣袖,双腿跪地,静默不语。 “你太让朕失望了。不过一件小事,便让你如此莽撞,失了分寸,日后的风浪你要如何?” “儿臣辜负父皇期望。” “你自然是辜负了朕。就会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若没有朕替你兜着,仅凭你的一句话,朕就能治你死罪。” 越则煜低头不语,任由越崇责骂。怒火中烧,唯有燃尽方可熄灭。 “知道护短,是可以得人心,但是别让他们成为你的软肋。你是主,他们是仆,从来没有主为仆死的道理。” 越则煜沉声:“谨遵父皇教诲。” 骂完了,越崇摆了摆手,让越则煜退下。 就在越则煜离开的那一刻,越崇开口:“永远记着我是你的父皇,更是大燕之主。” 此言,与其说是阐明事实,更不如说是不容挑战的宣告。 越则煜低头,拱手行礼,“儿,臣,谨,记。” 离开御书房,越则煜见一个圆脸內监匆匆离去,随口问道“每日此时,父皇都要进药,为何今日不见你们备药?” “小的惶恐,是圣上有旨,今日的药迟些准备。”內监总管恭敬的回答。 越则煜听此,看那圆脸內监前去的方向,正是朝臣下朝后所在的太极殿。 父皇今日还要召见谁? 清都殿,后宫四大殿之一,以华丽大气闻名,天下能独居此处的,只有当今执掌凤印,育有两为皇子的安贵妃——安蔚仪。 刚入清都殿,越则煜便吩咐宫娥道:“去承天门外,将本王府中的小厮接来。” 宫娥福身,领命而去。 听到儿子前来,安贵妃赶忙从内殿走出,吩咐人准备着煜王最喜食的糕点。 一身宫装,大气端庄,鎏金凤钗,衬出她的风姿非凡。且不说她本人出身名门,单论她那两个颇得圣宠的儿子,也足够让安贵妃在宫中地位稳固。 安贵妃拉住越则煜的手,忧心道:“煜儿可算来了,本宫听闻今日承天门外你动了剑,可有伤着?” “无事,母妃不必担忧。”越则煜笑着安慰安贵妃。 听此,安贵妃捂住心口,舒了口气,“这就好,本宫一听炳王也在,这心就慌的厉害。” 越则煜见母妃为自己担心,心中有些愧疚,忽然忆起御书房内的龙涎香,问道:“德妃娘娘又给父皇调了新香?” 听到德妃二字,安贵妃便脸色不愉,安贵妃与德妃积怨已久,加之各自身后,皆有一方势力支持,两位娘娘斗的自是不可开交。 “她和炳王,惯会用这些小手段讨圣上欢心,得了个新方子,便殷勤地亲自调香,进献给圣上。”安贵妃语气很是不屑。 “煜儿你放心,宫中有母妃坐镇,德妃她翻不了天,只是朝堂之事,母妃不便插手,遇事要多同你外公和舅舅商量,这太子之位决不可落入炳王手中。” 这些年来,安贵妃时常提醒自己提防炳王,并几番示意,让自己除去这个威胁,煜王听到只是笑笑,不曾接话。这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不愿牵连母妃,让她受伤。 “对了,红鬃马已在王府调养得宜,母妃改日让五弟出宫,挑上一挑。”煜王在殿内看了看,笑着问道:“早课已过,怎么不见五弟人影?” “他啊,比你小时候还要调皮,每天都不见他影子。本宫啊,头疼的很,不见也罢。”话虽如此,但说起自己的小儿子,安贵语自是满满宠爱,比当初的煜王,也是不及。 越则昭今年已满十四,不久便可封郡王,出宫建府,倒时不知母妃可舍得? 越则煜笑笑,慢慢品茶。 一盏茶毕,越则煜看向殿外,仍不见林子朝身影,眉头一皱。 此时承天门外,林子朝正在狂风之中,双腿跪地,向来人低头行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天意难违 天还是沉的厉害,压的人透不过气,惊雷止住了声,但狂风却不知停歇。 空旷的城墙前,冰冷的青石地,林子朝手捧木匣,静静地跪着 天下众人,为权势二字,浮尸千里,耗尽了一生。但一朝功业成,千古帝王家,这份诱惑,有多少人抵抗的了。 眼前的少年,一身青色缎袍,头顶明珠小冠,眉清目秀,贵气逼人。 林子朝当即便知,他便是燕皇第五子——越则昭。此子四岁识文,五岁成诗,罕有的少年天才,深受燕皇宠爱。 林子朝理解皇家贵胄,有几分傲气,并不稀奇。只是这五皇子,似乎骄纵的过了头,反倒显出些纨绔姿态。眼中的蔑视,打量的人很不舒服。 “认的我?不愧是煜王府上出来的,有见识。”林子朝的跪礼,越则昭很是受用。 今日下了早课,越则昭便从宫人嘴中听了些传言,心中对四哥的小厮有了几分好奇,路上又碰到前来的宫娥,两相一凑,打发了宫娥,亲自走这一趟,看看这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让四哥拔剑相护。 即便是低头不语,林子朝也觉出五皇子正从头到脚,打探着自己。不论是从云国还是燕国,不论是无忧阁还是禁宫内。这份先入为主的刺探,他再是熟悉不过。他不喜这份无能为力,如同俎上鱼肉,任人打量评估,但又能如何?在自己积聚足够实力前,只能忍受。 一身布衣,普通的紧,身形瘦小,不通武艺,如此低眉顺眼,也不像有文人气节。此人,文不通,武不就,无趣的紧,他白白走了这一遭。 看到木匣,越则昭问道:“这是四哥给母妃的血魄珊瑚?” 林子朝点头。 “行了。”越则昭摆了摆手,让林子朝起身,又给身旁內监一个示意,让他接过木匣,“东西我带回去,你在此等着四哥便是。” 看着伸至眼前的手,林子朝后退一步,委婉道:“此等小事,不敢劳烦五皇子。王爷有令,不准子朝离开此盒一步。” 四哥的命令? 好吧,如此,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越则昭笑了笑,“血魄珊瑚,世所罕见,如此珍宝,我就在这此看看,也不算违了四哥的意。可好?” 林子朝抬头望向越则昭的眼睛,这双眼,他熟悉的很! 从中他读出两字,读出他最擅长的两字——伪装。 他打开木匣,捧至越则昭面前,不多说一言,只是尽着本分,服从命令。 血魄珊瑚,独长于南海之地,凝集海底万年海气而成,通体血红,却也晶莹剔透,传言此物乃海中神兽尸骨所化,沾染灵气,因而可辟邪镇宅。 煜王平叛南海之乱时,安贵妃便让煜王找寻此物,以震后宫。因缘巧合,此物几番流转,成为煜王战利品中的一物。 修长的手指抚过光滑的表面,一阵透骨的凉,传遍全身,剔透的材质,鲜红的色泽,果真是宝物。 不过,可惜了 指节分明的手,慢慢握住底座,轻轻一提,血魄珊瑚便到了越则昭手中。 林子朝心中一紧,目光追随越则昭的一举一动。此物他虽不喜,但今日几番都因它险些搭上性命,这份罪不能白受。 越则煜看出林子朝的心思,轻轻一笑,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松开。 到底是珍宝,破灭之时也可以这么绚烂。 叮当的落地,如此清脆动听,如山间泉涧演奏,四散的裂片,如此晶莹剔透,如冬日冰晶耀眼,此声此景,林子朝还真是前所未见。 血魄珊瑚摔落在地,从此绝世珍宝,在难寻。 他护了一日的东西,便被越则昭轻易地打碎,他一日的努力,化作流水,了过无痕。 凑近林子朝,越则昭居高临下地看着,扬着嘴角,“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语气中的得意,如同凯旋的将军,得胜还朝,天下群贺。 林子朝点头赞同,并奉上微笑。 他不应该生气或者惧怕吗?为何会笑? “你笑什么?” “子朝从不怀疑五皇子的能力。世间诸人,各有各的本事,五皇子想要的,也必定能成其愿。” 林子朝关上木匣,毫不避退,迎上越则昭的目光,“南海渔民翻江倒浪,寻获此宝,靠的是胆识经验。大燕煜王平息叛乱,缴获此物,凭得是统军之才。安贵妃安居后宫,能得此宝,全因母子之情。至于五皇子,若想要此物,不因其他,只凭借圣上和安贵妃的宠爱,便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他怎么敢嘲讽自己!越则昭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四哥可以靠自己,为何他就只能依仗母妃之力。他是如此不堪吗? 瞪圆的双眼,喷射着少年怒火,脖颈青筋暴起,越则昭步步紧逼,离林子朝不过半臂距离。 终于,他开了口,一字一句地宣告:“总有一日,我也会靠着自己,重得此物,甚至比这个更大更美。你,记,住!”说完,眯了眯眼,压下了怒火,拂袖而去。 从口而出的决心,只是大话,唯有铭刻在心的誓言,才是最有力的耳光,扇醒自己,还击敌人。 一旁的內监见五皇子怒火冲冲,落了面子,暗道不好,若不补救,今日回宫必要被安贵妃责罚。撇到林子朝,转了转眼睛,高声道:“你顶撞皇子,罪不可赦,但五皇子一向宽厚,对你从轻发落,便罚你在此处,跪足一个时辰。” 脚下尖锐是碎片,散落一地,林子朝看得到,那內监自然也看得清,“愣着做什么,跪下!” 话本所载,恶主必有恶仆伴,果真不假。 林子朝怎能不知此人不过狐假虎威,但他全不在意,衣袍一甩,双腿触地,毫不犹豫地跪在一地破之中。 瞬间,碎片入膝,染红衣袍。 內监见此,满意的一哼,连忙朝着越则昭追去。 鲜红的地,朱红的门,炫目的碎屑,回想今日之事,林子朝自嘲,他和大燕皇宫,还真是八字相冲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熊孩子,哪都有 安贵妃正在殿内催促煜王婚事,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煜王反倒是不怎么上心,只是随口应着,躲过一阵算一阵。 突然,越则昭闯入殿内,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往日的越则昭都是拧的紧,从不服软,今日这番,到让安贵妃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儿臣闯了祸,失手打碎了四哥的血魄珊瑚。” 东西没了,虽是可惜,但见儿子如此,安贵妃连道无妨,“不过是一个物件,碎了便碎了。地上凉,快起来,别跪坏了身子。” 越则煜打量着坐在安贵妃身边的越则昭,不语。 打碎了东西,那么应当是见到了人。人呢? “四哥,血魄珊瑚是你平叛海乱所得,如今没了,你可会怪我?” “你四哥大度,怎么会和你一个小孩计较。放心吧。”还未等煜王回答,安贵妃便抢先一步,转了话由。 “对了四哥,我看你身边那个叫子朝的小厮很是机灵,正好我缺个侍读,不如你让他进宫陪我。” “不行。”越则煜拒绝的干脆。 安贵妃一笑,今日倒是奇了,先是昭儿破天荒的认了回错,接着又是煜儿头回在清都殿动了脾气。这个名为子朝的小厮,还真是厉害。 越则炳看着四哥的脸色,心中一阵冷哼,果然他不出所料。自己一试,便试了出来。 越则煜也是不知,自己怎的就脱口而出,一反常态地回了五弟的话。放下茶盏,开口道:“宫中侍读皆为名门子弟,他不过一普通百姓,够不上格。” 安贵妃一听,也觉有理,眼下正是昭儿积攒人脉的时刻,少一个位子,便少一分机会:“言之有理,昭儿你不可胡来,乱了宫中的规矩。” 越则昭不在多说,和安贵妃聊起了早课的事。 看五弟和母妃聊的很是开心,越则煜想起承天门外的林子朝,一时间也有些坐不住,辞了母妃,离了清都殿。 承天门前,林子朝听到响动,回头一看,只见煜王缓步走近,脸色不怎么好看。心中暗道不好,只怕又有一顿冷嘲热讽。 猩红的血迹在布衣之上,很是刺眼,越则煜冷声道:“我煜王府的人,被人欺负不得。” “子朝知晓。” “那还如此狼狈。活该。”说完,越则煜大步走过林子朝,头也不回。 林子朝起身,捡起一块沾血的碎片,藏入袖口,拖着伤腿,慢慢跟上煜王。 他当然知道,这遭罪他本不必受,但这一跪,安贵妃会知道,德妃也会知道,既然宫中有人知晓,他便跪的值了。 几日后,一名內监被越则昭罚跪,没想到,不过一炷香,那內监便没了性命。德妃借此发难,引得燕皇头一次训斥了越则炳,伤了安贵妃的面子。谁能想到,德妃此招,正是从宫人的闲话中听来,依样画葫芦。 日后的事,此时的林子朝自然不知,眼下的他,看着宫门前的马车,心中疑惑。煜王上朝一向不喜坐车,此车坐的自然也不是煜王,但他一路紧紧跟来,除了此处,煜王还能去哪? 正当他寻人之际,车帘被猛然掀开。 “愣着干什么,上车。”煜王黑着脸,坐在车厢中,不耐烦的看着林子朝。 当真是煜王? 林子朝吃了一惊,转念一想,莫不是因为自己受了伤,煜王厌他走路太慢,才改乘马车。 得知是自己的缘故,让煜王破了例,林子朝有些愧疚,立刻跳坐在车轼上,丝毫不敢耽误。 车外风吹的急,腿上的伤隐隐做痛。 “滚进来。”车内的煜王不知怎的,突然大发脾气。 身份有别,林子朝皱眉觉的不妥,但煜王脾气,又让他不得不钻进车厢。 “不愿和本王坐在一起?” “子朝不敢。” “哼,还有你不敢的事。” 话至如此,林子朝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得闭了嘴。短短三句,便是两人一路上唯一的交谈。 伴着车轮声,越则煜闭目眼神,回想起方才让人准备车架时,正巧看到御书房外的圆脸內监离开侧门。而朝臣的车架中,唯有炳王的车不见了踪影。看来那个圆脸内监是父皇派去找炳王的,那么他们之间会说些什么是训斥吗,还是另有隐情?父皇今日对他所言,没有来的让他心慌。 马车到了煜王府前,林子朝跳下车。落地时,扯裂了伤口,双腿一软,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突然一只手拽住林子朝的衣领,将他生生地拎了起来。 个子矮就罢了,份量还如此轻。煜王看着被拎在手中的林子朝,很是不满,皱了皱眉,“我煜王府少了你的饭?” 本想回上一句,但瞥见自己离开地面的双脚,林子朝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放软了语气,“王府的伙食自是可口,只怪我自己不惜福。方才多谢王爷出手,只是副样子着实不好看,可否请王爷放我下来?” 煜王冷哼一声,松了手,“让赵丰找人来给你看看,本王可不要个瘸腿小厮。丢人。” 林子朝默默摇了摇头,看着煜王潇洒而去的背影,暗自叹气,刀子嘴,豆腐心,形容王爷还真是贴切。 “轰隆——”一声炸雷,炸响整个燕都。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这雨,终于还是下了。可这事,不一定完了。 林子朝一笑,左手遮头,右手提衣,拖着伤腿,走入王府。 两日来,赵管家又是送医又是送药,比病人自己还要上心,让林子朝有些过意不去,只得先记下赵管家的好,以求他日来报。煜王也好像忘了自己这个人,两日来,从没有过指派,正好趁闲暇,林子朝将炳王在承天门要的三卷金刚经,抄写完毕。 暴雨过后,天空放晴,如此清爽的日子,正好做些恶心的事。林子朝带着抄好的金刚经,前往炳王府邸。 一听林子朝好了伤,不先来回禀自己,倒是跑到炳王府上,越则煜一阵气闷,摔了手中的书,默默嘟囔了一句,“没良心。” 前来禀报的盛延见煜王又变了脸色,一点一点,挪了几寸,躲开了煜王的视线范围,免得误伤,然后冲着诸葛先生使劲眨眼。 诸葛先生看见盛延都眨出了白眼,轻松一笑,王爷误伤从不会伤及自己,他又何必替别人解难。端起茶,气定神闲的喝了起来。 “先生,我要去炳王府,你随我一起。”越则煜一拍桌子,大声道。 什么?这回怎么扯上了自己,不去,不去。 诸葛先生连忙想着脱身之计,忽然灵光一现,写了张字条递给煜王。 片刻后,越则煜起身,大步跨出房门,独自离开。 盛延眨眨眼,不明所以,诸葛先生喝喝茶,怡然自得。 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沾血的手 门前一棵垂柳,来往三四行人,这便是炳王府前的景象。若说煜王府是大隐隐于市,那么炳王府绝对称得上是清幽妙处。谁能想,权势滔天的炳王府,竟门可罗雀。 林子朝打问了门口小仆得知,两个时辰前,炳王便去礼乐司筹备燕皇寿宴,不在府内。 天时地利皆备,唯独少了人和,这出大戏是唱不起来了,天意如此。林子朝将金刚经交给小仆,请他代为转交后,便打算离开。 正当此时,两乘轿撵缓缓而来,虽只是四抬的规格,但所轿撵的造型装饰,皆是上品。 “萧侧妃和余夫人回来了,你快闪开。”小仆一把推开林子朝,跑下台阶,殷勤地迎了上去。 与被催婚的煜王不同,炳王不仅有正妃侧室,其他红粉蓝颜也是不少,府中争风吃醋的轶事奇闻,也是燕都百姓每月的茶余闲谈。 “落轿——”悠长浑厚的一声号令,两乘轿撵稳稳落地。 小仆挑开轿帘,托着一位娇媚可人的女子,缓缓而出,那女子圆润的孕肚,很是抢眼。 “不懂规矩!” 又一位凤眼飞挑,头戴鎏金凤钗的女子,严声厉呵。 “我有孕期间,一切规矩都免了,这可是王爷的金口所言,难不成侧妃忘了?”余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手抚孕肚,眼中的得意,丝毫不加掩饰。 萧侧妃咬着一口银牙,攥紧手中的帕子,心中气闷,狐媚子,不就仗着有孕,尾巴都翘上了天。若非如此,她怎么敢用这种态度说话。 余氏如此得意,也不无道理。现任燕皇越崇共有五子,太子病逝,恪王谋逆被斩,如今只剩三子,而这三子中,又仅有炳王一人成婚。若余氏此胎顺利产子,便是大燕的第一个皇孙,这份尊荣,确实足够余氏享用。因而,无论是炳王自己,还是燕皇c德妃,都将此胎看的极重。 “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得意什么?”萧侧妃对余氏是既羡慕又嫉妒,心中吃味不过。 “这就不劳侧妃担心,王爷说过,这一胎,不论男女,他都会喜欢。”余夫人轻捻帕子,捂嘴一笑。 “这不,王爷特意吩咐百仁堂,给我备了安胎药,寻常侯门都享用不起。王嬷嬷,去将今日的药取回来。”说完,冲侧妃昂了昂头,挺了挺肚子,在众人的拥护之中,大摇大摆的走入王府。 萧侧妃瞪圆了眼睛,握紧拳头,眼神如刀一般,狠狠的盯着余氏,好像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旁边的仆妇见侧妃的眼神出着实骇人,连忙拉了拉,小声劝慰道,“娘娘,不可中计啊。来日方长,机会总是有的。” 哼,余氏,你就算是生了皇孙,可也轮不到你养。到手的富贵,你也不见得享受的起。萧侧妃深吸口气,压下了怒火,走进了炳王府。 林子朝看了这么一出,倒是勾起几分儿时回忆。 天下女人嫉妒起来,还都一样。不过一个负心人,有何可争。 看着走入街道的王嬷嬷,林子朝转念一想,有了主意,快步跟了上去,却没有发现,街角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影。 王嬷嬷年近五十,是余氏身边最为心腹之人,刚拎着两副药包,从一家偏僻的药铺走出,就被来人撞了个满怀。咣当一下,坐在地上,手上的药包也飞了出去。 “哎呦喂,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摔倒在地的王嬷嬷冲着来人大声嚷嚷。 林子朝满面歉意,赶忙将王嬷嬷扶了起来,拍了拍土,又恭敬的将药递给她,赔礼道:“实在对不住,走的急,碰倒了您,还弄破了药包,这点散碎银子就当我赔不是了。”说着,将几块碎银子,塞入王嬷嬷手中。 颠了颠手中的银子,王嬷嬷眼睛一转,正巧摔的不是百仁堂的药,她还有的赚。便咳嗽了几声,装模作样的骂了林子朝几句,然后转了身,重新走回药铺抓药。 林子朝冷眼敲着王嬷嬷走进药铺,手指一转,将藏在指缝中的铁片,收了起来,又捻起一点遗落的药渣,凑近一闻。 一股冲鼻的艾草味? 这可是孕妇大忌,保胎药中怎么会有?莫非这一胎有鬼? 等到王嬷嬷离远了,林子朝进了药铺,连哄带骗的让药僮将王嬷嬷的药方找了出来。看着手中的方子,艾叶c红参c七煌,这些虽可保胎,但皆是虎狼之药,一副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如此,他便决心要帮炳王一个王,权当他对炳王的回礼。 走至炳王府街角,林子朝找了个面生之人。让他拿着药方,送至炳王府前。 那人得了点好处,便依照林子朝的吩咐,对着门口小厮道:“我是百仁堂的伙计,这个方子府上侧妃落下的,掌柜的让我送回来。” 小厮接过药方,皱眉一想,没听说萧侧妃去百仁堂看过诊啊,莫不是送错了。 几番询问,来人皆是一口咬定是萧侧妃的方子,小厮无法,只得将此物送给萧侧妃。 这一次,地利人和俱在,唯有天时难测。林子朝满意一笑,坐等日后好戏。 会府的路上,只见一人挡住了去路,他抬头一看,正是煜王。 一路跟来,林子朝的一举一动,煜王皆看在眼中,脸色也越来越冷,林子朝的想法,他也猜到半分。“你的方子可是堕胎的?” “那方子确不是安胎良药,但也不是出自我手。” “这等手段,你不怕脏了手?”越则煜问的尖锐。 林子朝答的坦然,“手干净了,命也就没了。王爷,你我彼此彼此。” 头一回林子朝没等煜王吩咐,自顾自的行了一礼,掉头离开。 他话是回的轻巧,但心却如同刀割。看着自己的手,林子朝有些发抖,一路走来,它沾过血,染过泪,以后的罪孽,只怕会更重,这双手承受的起吗? “哥哥,买束花吧。这花像天上的星星,可好看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期待的看着林子朝。 满天星啊十一岁的生辰礼物,许久不见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因果报应 眼前的女孩,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头扎羊角辫,手提木篮,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渴求的看着林子朝。 “花我都要了,这些钱你拿去吧。”林子朝将一串铜板递给女孩。 “这这太多了,只是些野花,不值钱的。”颠着手中的铜板,女孩连连摇头。 “拿着吧,这束花,当的起这个价。”林子朝嗅着手中的满天星,淡淡的香味,不甚浓郁,但却让人觉得心安。 女孩见林子朝的样子不像作假,冲他甜甜一笑,“谢谢哥哥,我娘说,好人会有好报,老天也一定会照顾哥哥的。” 照顾他?算了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只盼着这些因果报应来的可以晚一些,直至他做完他应当做的事。 林子朝提着装满野花的木篮,回了煜王府。走在回廊上时,只听得身后有人叫着自己,便停了脚步,扭头一瞧。 一女子身穿轻纱白衣,腰若扶柳,肤如白雪,款款而来。 煜王府中并无妾侍,那此人又是谁呢? “这位小哥,请留步。我名媗琴,管着王府中的花草景观。方才见你手提花篮,不知可是从园中采摘的?” 媗琴,这个名字林子朝倒是有所耳闻。此人善侍花草,是赵管家重金聘请,负责煜王府的庭院摆设。 “在下林子朝,是王爷书房的小厮。这花是我从府外买来,并非采摘园中所种。姑娘不必担忧。” 这话本是安慰,却不想,媗琴听此,反倒蹙了蹙眉,颇有歉意道:“你误会了。这花不妥就不妥在是府外之物。你许是不知,王爷尤为厌蝶,因而府中的花都是去过花蕊的,从无蜂蝶采食。你手上的这株,若是不小心引来蝴蝶,怕是不太妥当。” 怪不得,这满院鲜花,却从不见一只彩蝶翩跹,原因在此。 “府中所植花草,品种众多,如此一朵一朵的去掉花蕊,岂不是麻烦事一桩。” “林小哥说笑了。在这王府,只要煜王说不,那便是天命,谁能违抗的了?”媗琴看的透彻,说的也直白 忽然,媗琴问了一句,“林小哥每月的月钱可方便透露?” “每月六钱。”虽不明所意,但林子朝还是答了。 “我的月钱是你的十倍,赵管家请我来,自是有我的用处。”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已至此,两人相视一笑。 林子朝打量着媗琴,初见以为她不过是普通闺秀,恬淡静雅,如今一番闲谈,才发现此人也是有趣。她方才的回答,看似无礼傲气,瞧不上自己,实则点明,能让花香满园,却不见蝶影,这便是她的本事。 “现在,可否请小哥将这篮子花交给我处置。若是出了岔子,王爷动了怒,你我担待不起。” 林子朝客气的将花篮递给媗琴,突然问了一句,“花开一季,岂不可惜?” 媗琴接过篮子的手一顿,笑着道:“在煜王府开上一季,抵得上在荒野存活三年。它们不亏。”说完转身离开。 翩翩佳人,奈何为贼。媗琴偷取了一朵花,最为炫目的时刻,至于花开前,花谢后,皆是不问不理,任其自生自灭。像是一人,在功成名就之时,众人簇拥,但此前的孤独忍耐,在顶峰过后的无奈心酸,却是无人问津。 半个月后,炳王府的一场法事,炸响了整个燕都,街头巷尾,酒楼茶社,无一例外不是在谈论此事。 “你听说了吗,炳王的妾室小产了,还是侧妃下的毒。这可是大燕第一个皇孙,就这么没了,炳王发了好大的脾气,杀了好多人给小皇孙陪葬呢。” “切,你的消息早就是旧闻了。最新说法是那余氏的胎,根本就保不住三个月,她不敢声张,悄悄用大补的药续着,这才撑满了四个月。” “没错,没错,我听说那个余氏,见瞒不住了,本想嫁祸给炳王的侧妃,好来个一箭双雕,没成想,萧侧妃手上有张药方,正巧就是那余氏用的补药。说是补药,还不如说是毒呢,药铺的伙计说,凡是用过此药,即便是生下来,也是个天生残废。炳王什么人物,哪能忍的下这口气。” “说不定是炳王在烟花地里流连太久,坏了身子。找了个借口,怪了旁人。” 一个人开着玩笑,惹得众人一阵窃笑。 “啧啧,你们说这当今圣上原有五子,现只存三,而这孙子辈的,确是一个都没有。”说此话的人,瞧了瞧四周,向旁边人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有位云游的活神仙曾经算过一卦,说当今圣上年轻时喜好征战,遭了天罚,这才让皇家血脉流不下来。” “这话你也敢说。当心着些。”周围人一听,皆是吓了一跳,诋毁当今圣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原是不信的,可自打太子病逝,恪王谋逆被杀,便有了风言风语,如今众皇子中,唯有炳王成婚三年,又从不拘着自己,按理说早该有个一儿半女,但眼下,你们看看,这头一胎便是如此晦气。怎么让人不信啊?” 众人听此,也不由的动摇了几分。 有一个精瘦的人冒出头来,兴奋道:“我认识个同乡,在宫里当差,听说圣上听了这件事,也是盛怒,特意将炳王叫进宫来,数落了一番,那场法事便是圣上吩咐的,说是要驱驱邪。还有,圣上已经下了令,要给煜王选妃,说是身份地位暂且不论,唯有一条,要好生养。” “你们说,煜王也是年纪不小,怎么府上连一个姬妾也没有,别不是有隐疾?” 此话一出,又是一番调笑。 “砰——”一个茶杯摔碎在地,闹出好大的动静,引的众人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少年怒气冲冲,踩着椅子激动道:“我告诉你们,煜王身体好着呢。要不是前几年王爷在外平叛逆贼,说不定现在小皇孙早就满地乱跑,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 这怒气少年正是偷溜出府的盛延,而他旁边坐的便是被拖出府的林子朝。 这几日煜王总被安贵妃召入宫中,每日大宴小坐不断,其间目的自是明显不过。煜王拗不过安贵妃,只能冷着脸,疲于应付。 煜王这一去,便让盛延钻了空子,自从见识过能在诸葛先生的琴声中,面不改色,盛延便对林子朝另眼相看,每日拉着他出来品尝新菜,一道逍遥。今日听众人说着炳王府上的丑事,盛延本是在一旁偷笑,但这些人对煜王的诋毁,盛延当即火冒三丈,跳了起来,将佩剑摔在桌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悠悠众口 这一看不由让人眼前一亮,好一个英气少年。剑眉星目,身形挺拔,浑身杀伐果断的气势,必是在刀光剑影里走过一遭。燕都是何等地界,天子脚下,满城权贵,即便是升斗小民,也是颇有见识。众人心中明白,这等人物,惹不得,于是食客们再一次动起手中的筷子,酒鬼们也再一次斟满了酒杯,闲话的一众人等,也合上了嘴,默默嗑起了瓜子。酒楼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方才的吵闹玩笑,似乎是酒醉的幻象。 看着突然安静的大堂,盛延只觉自己此刻尤为打眼,一肚子的话被生生堵在嘴边,憋得难受,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得呆呆的站着。 一旁的林子朝轻笑的摇了摇头。 这几日煜王总被安贵妃召入宫中,每日大宴小坐不断,其间目的自是明显不过。煜王孝顺,虽是不愿,但也只好冷着脸,疲于应付。煜王这一去,便让盛延钻了空子。每日拉着林子朝溜出王府,一道逍遥。 今日听众人说着炳王府上的丑事,盛延本是在一旁偷笑,但听着听着,听到有人出言冒犯煜王,一时间心中怒火,蹭的一下窜起三丈高。一摔筷子,一甩手,手中佩剑砸在桌上,站起身来,怒视众人。 林子朝看出此刻的尴尬,起身缓和道:“方才是子朝多有冒犯,望盛兄莫怪,来来来,坐下喝酒。” 林子朝本意是想让给盛延一个台阶,将此事就此揭过,却不想平日的最好说话的盛延,此刻却是丝毫不让,拗起性子来。 他径直走向邻桌,拎起一人的衣领,目如利剑,直视道:“我告诉你,王爷的身子好着呢。要不是前几年王爷在外平叛逆贼,说不定现在的小皇孙早就满地乱跑,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身为煜王身边的一等护卫,盛延的武功自是百里挑一,那人被只觉的脖子发紧,喘不上气,语气软了几分,连连求饶道:“这位少侠,我我们不过开玩笑而已,您莫当真,莫当真。” “煜王如何,哼,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说着,盛延松开了手,那人一下摔坐在地。 “我们几个人自己说笑,关你什么事。是煜王又怎么样,这大燕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我们也是大燕的子民,难道连句话都说不得了?”一个方脸男在人群中突然暗暗说了这么一句,声虽不大,但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楚。 林子朝突然握紧手中杯子,皱紧了眉头,这话,大有深意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多想了一分。是啊,他们辛辛苦苦打拼生活,遵纪守法,每年的兵役赋税也是分毫不差,这满城的官呐,王啊,哪一个不是他们平头百姓养出来的,如今却连一句玩笑话也说不得,如此这般,也太欺负人了。 一时间酒楼中人,再一次低头不语,只是这一次的沉默却如同水面薄冰,一碰即碎,冰面下的水潭深渊,携着彻骨寒凉静静酝酿。 林子朝放下手中的杯盏,正欲起身化去这无形的杀机剑影,却不想盛延“刷——”的一声,拔出手中的剑,指向众人。 看着这柄寒光凛人的利剑,众人皆深吸口气,退后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伤个一二。 “大家看看,自己不占理,就只能靠着刀剑来吓唬我们。来啊,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让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大燕的四皇子,煜王的本事。”方脸男昂头挺胸,情绪越来越激动,丝毫没有畏惧之意。众人见此,竟觉的这个普通的路人也有了几分英雄的气概,说出了他们不敢说出口的心声。 正当众人暗叹之时,一道身影携着剑光划过,直冲那人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大堂之中阵阵抽气,众人的心皆高高提起,睁大双眼,莫非那少年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全部的目光集中在一处,大堂之中,立柱之下。 利剑既出,却无虚发,剑锋擦着脖颈,穿破衣领,人与剑皆被钉在立柱之上。 “今日这招追星望月,我不过是刺破你的衣领。但在战场之上,同样的一招,足够让你人头落地。”盛延双手握剑,站在方脸男的一侧,轻蔑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剑下之人,一声冷嘲。 方脸男的头根本不敢扭动分毫,余光瞥见泛着这冷光的剑,就贴在自己的脖子上,深吸口气,咽了咽口水,长叹口气,突然觉得两腿之间一阵凉意。 “快看,那人吓得尿裤子了。”一人大呼,引来众人一片哄笑。 盛延冷笑了一声,收了剑,转向众人,“你们问煜王的本事,我来告诉你们。身率一百轻骑,奔袭一千余里,扫平沿路匪寨悍盗,这就是煜王的本事。仅凭雨水朝露,和五十二个病弱残兵,抵挡两千攻城叛贼,守城七日,这就是煜王的本事。长阳水灾,三日内调粮三万担,安抚灾民,齐北瘟疫,死伤数千,五日内遣医送药,止住疫患,这就是煜王的本事。” 一字一句,如一声声钟鸣,震响每一个人。 “我不过是刺破那人的衣领,便让他抖如筛糠,战场上,一刀一剑,刺穿的是每一个将士的铠甲臂膀,即便如此,满身的刀伤剑痕,却从未让我大燕男儿在战场之上,退缩半分。这些血性男儿,不惧不怕,皆因他们看到,每一次,冲在最前面的正是煜王,正是你们口中调笑的四皇子。”盛延说的掷地有声,堵得诸人无言以对。 林子朝静静的坐在一旁,瞧着大堂之中的事态变化。此事是有人存了心思,煽动众人情绪,若是闹了开来,对煜王的名声必是有不小的损害。不过眼下,盛延此举,堵了众人悠悠之口,让挑事之人没了后招,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酒楼掌柜到底是生意人,见如此下去也不是个事,连忙走出来,缓和道:“煜王是何等英雄,我们大燕百姓都记在心里,刚刚不过是茶间碎语,做不得数,这位小兄弟你且消消气,我这就叫人给你上桌好菜,权当陪个不是。” 盛延也知轻重,便顺着掌柜的话,冲着众人说道:“要想保命,皇家的闲话,诸位还是少说为妙。”说完便坐在林子朝一旁,拿起筷子,夹着盘中的花生米,一口一个,吃的津津有味,丝毫不见刚才的戾气。 众人有了台阶,便也该吃吃该喝喝,权当这事没有发生一样,渐渐的,大堂之中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林子朝侧着身子,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看似随意,但一双星目却时刻注意着那名方脸男子。 只见那人,小心点看了看四周,随即低着头,快步走出酒楼。却不想走的太急,没看清,一下撞倒门口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跌坐在地,伤了脚,大哭起来,方脸男见此皱了皱眉,想快步离去。 不料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撞了人还想跑,哪里走。” 来人抓住方脸男的肩膀,一个反手,将他按倒在地。 林子朝嘴角一勾,还真是巧,来人正是那日路见不平,拔拳相助的姑娘。今日如同以往,这姑娘依旧一身男装,正气凛然。 “我的天,这位小祖宗怎么也在这。” 盛延苦着脸小声嘟囔着,扭曲的面容,丝毫不见方才镇定自若的气势,遮住脸,扭过头,悄声对林子朝道:“林小弟,你快帮我挡一挡,别让人看见我。”说着,迅速和林子朝换了个位子,背朝众人。不过即便如此,手中的筷子依旧不停,一块接一块的红烧肉,送入口中。 林子朝看着门口闹作一团的二人,又瞧了眼躲躲闪闪的盛延,不由深思。 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莫非此女是越逸阳,大燕唯一的逸阳公主,燕皇最为疼爱的女儿?若真如此,今日还真是好戏不断。 看着林子朝诡异的眼神不断打量着自己,盛延后背发凉,熟悉的感觉再次来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眼中的他 这几日的越逸阳本打算留在宫中,趁着相亲宴,好好看看四哥的憋屈样。没成想,她刚入座,便被四哥三言两语的挡了回来,还搬出了她偷溜出宫的把柄做要挟。两相一比,越逸阳无法,只好低头服软,出宫散心。没走上几条街,便看见那方脸男子撞了人,还想溜。 书里说得好,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越逸阳见机会难得,快步上前,拽住方脸男子的胳膊,好让他赔礼道歉。 那方脸男子转头一瞧,见此番拉住自己的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根本不似方才那少年,刚才憋得火气涌上心头,心中一横,如今这个,他有何可惧。于是硬着脖子,冲着越逸阳嚷嚷起来,“呸,哪来的毛头小子,滚到一边去,当心被打的连你娘都不认识。”说完还觉不过瘾,污言秽语,接连不断,让周围人纷纷皱眉,心生厌烦。 “错而不改,找打——”越逸阳握紧双拳,朝着那人二话不说,便招呼上去。文的不听,那就武的上。多动手,少废话,这才是她心中的江湖。 林子朝瞟了眼正手握鸡腿,啃的起劲的盛延,心中疑惑,这便奇了,盛延虽为煜王的一等侍卫,但逸阳公主同煜王走的近,按理说,也该护着几分?可如今看来,在盛延眼中,这逸阳公主似乎还比不上一根鸡腿。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喝彩之声,林子朝连忙回头,只见那方脸男子跌坐在地,脸上的一团乌青很是打眼。 “哈,这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吧。”越逸阳得意的转了转拳头,在一片称赞之中满脸骄傲。 打量着那方脸男子满嘴求饶,一手撑地,一手紧握脚踝的惨状,林子朝笑而不语。越逸阳虽出了手,但让那人服软的怕是另有其人,怪不得盛延毫不担心公主安危。 听着众人的吹捧之词,满耳的“少侠啊”“年少有为”,让越逸阳乐的合不拢嘴。 继而双手叉腰道:“今日之事虽小,但杀鸡儆猴,不如把你关上几日,好让那些平日里为非作歹之人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说着,拽起那人,转身冲着林子朝的方向,大喊一声“就你了!” 听到这声,本来低头吃鸡的盛延,一个激灵,然后紧闭双眼,小声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霎时间,一只手狠狠拍在盛延的肩上。 手落鸡掉,盛延缓缓睁开眼睛,颤抖的勾起嘴角,放弃挣扎,听天由命。 “好啊,师兄,四哥正在受苦,你却在此逍遥,我要告你一状。”越逸阳笑的极为灿烂,一脸奸计得逞的自豪。 忽然一打眼,正好看到对面的林子朝,惊讶道:“是你?”目光在盛延与林子朝之间扫了两个来回,继续道:“你们俩?” 林子朝微笑着冲越逸阳点点头,余光瞟了眼被越逸阳拎在手中的方脸男子,回应道:“在下林子朝,是煜王身边的小厮。上次之事多谢公子。” 煜王小厮? 一听此话,那方脸男子快速的瞥了眼林子朝,随即敛了目光。动作虽快,但依旧被林子朝看在眼中,不过这话本就是说给他听,有此反应也不稀奇。 “怪不得,既然是煜王府的人,好说好说。”越逸阳摆摆手,不放在心上,随即转向盛延道:“师兄,要我不告状,也行。帮我把他送到牢里,好好关上几天。” 盛延眼睛也不抬,随口答道:“第一,师父可从没收过你,咱两并非同门。第二,你要是有这个能耐,这会儿早在宫里看热闹,怎会出宫?切,别想唬我。” 越逸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不去,我也去不得,难不成把他放了?方才他可是将我的九族之内的人,全骂了个遍,煜王也在其中,这口气你忍得了?” 盛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奸笑道:“你只要让墨逐出来和我比试上一场,这事我就包了。” “墨逐?他不在啊。”正说着,越逸阳忽然停了下来,在桌上重重一锤,“出来!” 话音刚落,大堂之中便多了一人,但林子朝却全然不知此人从何而来。武功之高,绝非等闲。 看见来人,越逸阳翻了个白眼,怒气冲冲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抗我的命?” “公” “嗯?”越逸阳拉长鼻音,然后一记眼刀,杀向墨逐。 墨逐连忙吞下后面的话,改了称呼道:“公子,属下不敢。” “算了,今天算你来的巧,不追究了。正好把此人送去府衙,让府尹好好的审。”说着放开方脸男子,挨着盛延,坐了下来。 墨逐看着越逸阳,沉默片刻后,无奈道:“属下领命。” 说完走向盛延一侧:“盛公子,我家公子就劳烦您照看片刻。” 盛延起身拍了拍墨逐,傻笑道:“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只要你能跟我再比试上一场就行。” 盛延虽只是煜王身边的一等护卫,但却也是出身名门。一句公子,倒也当得, 墨逐没有接话,只是再一次看着越逸阳,有些不放心,嘱咐道:“公子莫要乱跑,在此稍等片刻,属下即刻便归。”说完带着方脸男子快步离开酒楼。 直至目送墨逐完全离开,盛延这才坐下,刚一转头,只见越逸阳拿着他的筷子,大大咧咧的夹着着桌上的菜肴。 “你给我——停嘴!” “师兄,这么小气干嘛,不过几口吃的而已。” “那是要花银子的。” 此话一出,正中越逸阳下怀,笑道:“只要师兄,给我瞧瞧师父的那把剑,这顿饭,我请了。你要把那把将让给我,之后不管你吃什么,都算我的。” 顺着越逸阳的目光,林子朝打量桌上的那把极为普通的剑,皮质的剑鞘,很是古朴,些许毛边,看得出此剑被主人时常使用,只不过这剑主绝非盛延,因为在他记忆中,盛延惯用佩剑,并非这一炳。 “这剑只有我和我师父才能碰。你,不,行!” 越逸阳扭过头,冷哼一声,不在接话,片刻沉默。 “咦,四哥,你怎么来了?”越逸阳看向盛延身后,站起身来,满是惊讶。 王爷来了!完了。 盛延连忙猛咽几口鸡汤,使劲擦嘴,调整表情,起身回看。 只见酒楼门前来往行人,匆匆而过,毫无煜王踪影。就在此刻,听得身后一声剑鸣,越逸阳已将剑抱在怀中,“刷”的一声,一把将剑拔出。 剑光晃过林子朝的眼,不由让他皱了皱眉。 突然,林子朝心中一惊,一个“晁”字,赫然可在剑上,这一字,与自己匕首的那一个,竟然一模一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机缘巧合 右手一挡,左臂一勾,一招一式之间,盛延已将剑夺了回来,收入剑鞘,嫌弃冲着越逸阳道:“一柄破剑,至于你花如此多的心思?” 方才被掌风一震,越逸阳的手还有些发麻,嘟囔道:“破剑?师父当初可只凭它,力克一百金甲卫。就连韩相那个只重文史的老迂腐,见着此剑也是大惊失色,连连称奇。要是有了它,哼哼”越逸阳已然开始憧憬,夕阳西下,秋风卷起满地落叶,一柄剑,一个人,只留下潇洒的背影和无尽的传说这才是艺术啊。 二人的斗嘴,林子朝全不在意,此刻脑中充斥的,只有那个晁字。它的弯折走势,它的勾笔顺联 “看此剑冷光凌厉,剑气逼人,必是出自大家之手,不知此剑可有名号?”林子朝一顿,顺势问道。 盛延张开嘴,正欲出声,身边的越逸阳一拍桌子,痛心道:“哎,不提也罢。外面随便一把破剑,便敢起名什么问天啊,九霄啊。我师父倒好,这么把绝世兵器也不知珍惜,竟连个响亮的名号也没有,一个剑字,就成了它的名。暴殄珍物啊。” “哦,此剑名剑,倒也有趣,不知它是何来历?” 盛延动了动嘴,打算接话,越逸阳再次打断,激动的凑上前来:“你可算问对人了,要不是我用十坛八十年陈酿灌下去,这故事也就随着师父一道去了。” “公子睿智。”林子朝笑着,打算从这故事里找出头绪来。 “我师父能获此剑,全因他嘴馋。一日在深山中,他正巧看到一只野鹅,便馋虫上肚,打算来顿全鹅宴。正欲开吃之际,一对夫妇恰巧路过,他便请了那二人一餐,人家为表谢意,这才将剑送给他。” “夫妇?看来这对晁氏夫妇也是深藏不露之人。”林子朝不动声色的将话引到二人身份上来。 “你是看到那剑上的字了?如此,这你可就错了。知道错哪不?”越逸阳磕着瓜子,故作神秘,明显想让林子朝继续问下去,林子朝自然配合。 “嘿,我告诉你,铸此剑的是位女子,晁只是她夫家的姓,后来我要再问,师父便不肯再说。据我推测,那女子定是什么铸剑山庄的小姐,得家传秘法,但为了爱情,毅然抛去束缚,和爱人浪迹天涯” 越逸阳自顾自的说着,林子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此刻他心中有些烦闷,本以为凭借匕首上的字,可以找到那晚脸带刀疤的神秘老头,顺着他找出恪王和他对付林余安的把柄。但如今看来,或许那匕首也是他人转赠,从此入手,行不通。 林子朝端起茶杯,好奇问道:“说了许久,还不知到两位师父的名号是?” “我师父他姓胡,名名”越逸阳说着说着,眉毛皱了起来,最后无法,只能冲盛延使眼色,命他解围。 盛延微微一笑,扭头不语,心中得意,让她刚刚显能耐,有本事继续啊。 越逸阳尴尬的冲着林子朝一笑,然后保持笑容,用力一踩,转向盛延温柔道:“说” 脚上疼巨痛,让盛延涨红了脸,连忙道:“我说,我说。师父只有姓,没有名,你再踩,我也不知道啊。” 大燕第一剑客,人称胡一剑。林子朝略有耳闻,此人剑术超群,传闻他觉世无敌手后,便封剑隐退,从此踪迹全无,没想到竟收二人为徒。 “你要想习武,有大把的人来教,各个来头不何必和我抢师父。”盛延抠着桌子,小声嘟囔着,“不过指点你扎了个马步,至于吗?” “我乐意。反正你们师门,算上你和胡师父,统共两个人,多我一个也不嫌挤。你的小师妹我当定了。” 正在此时,门外一人高喊:“抓贼了。” 此声如战场号角,召唤着勇者上场,越逸阳弹起身来,昂首挺胸,直指前方:“小贼,我来也!”说完,冲出门去。 “墨逐不在,你莫要冲动。哎,别乱跑。”盛延作势便要追去,但想到自己刚点的一桌佳肴,痛心嘱咐道:“林兄弟,记得回去时把我刚点的八宝鱼c酱汁鸭还有爆炒羊肉带回去,五两银子呢,一定要藏好了,等我回来。”说完拿起剑追了上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林子朝摇了摇头,默默端起已然凉了的茶 夜幕之上,华灯初点,林子朝拎着食盒回到王府。 夜凉如水,微风拂过,一袭冷月,在湖苑竹亭的点缀下,少了分疏离,多了分清雅。 林子朝觉的后背一寒气,抬头远望,只见湖心亭中隐约站着一人,走近才竟是煜王。 煜王看着低头行礼的林子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那日随林子朝一路而行,原以为他为一己之私,谋害无辜之人,说的话也重了些。如今真相大白,本想和他说清楚,可被烦闷的相亲宴缠的脱不开身。 今日总算找了个由头,辞别母妃回了府,但翻遍王府也不见林子朝人影,问了赵丰才知,他这几日竟全与盛延在一处自在快活,倒让他心里的别扭显得自作多情。 打量着面色难看的煜王,林子朝试探问道:“王爷可是还饿着,不如子朝这便下去准备晚膳。”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策。 林子朝刚一躬身行礼,头顶冷声传来:“站住。” 林子朝心中一紧,抬起头,只见越则煜向他逼近,一字一句道:“你可知,正因你那日之举,才有这些后来的是是非非?” 林子朝不语,二人之距只有五步。 “你可知,正因你那日之举,炳王被罚跪太庙,这可比当面痛斥,还令他难堪?” 林子朝低头后撤,二人之距只剩三步。 “你可知,本王浪费了大把时间,还惹上一堆麻烦,也是因你?” 越则煜终于将林子朝逼入角落,无路可退,这次看他如何逃? “这个和属下没多大” “恩?”越则煜弯下腰,与林子朝四目相对。 从未有人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可以感到煜王的呼吸。林子朝有些脸红,转过头,沉声道:“子朝知错。” “有错当罚,如此正好。”越则煜扬嘴一笑,直起身,坐了下来,“布菜吧。” 林子朝看着越则煜,愣了片刻,突然醒悟,煜王指的他手中的食盒吧。 “这菜是盛延所点,怕是不合王爷的胃口。还是” “怎么,盛延吃的,本王吃不得?他一天吃七顿,少吃一餐,死不了。布菜!” 林子朝已然可以想象,回府后盛延为银子痛心不已,却不敢言语的纠结。为他默哀片刻后,林子朝有条不紊为煜王试毒布菜。 不过吃了几口,越则煜便心中暗道,养个盛延,还是有些用处,至少在品鉴食物上,挑不出错。 瞟了眼站在一旁的林子朝,夜里的风吹动衣衫,将他单薄的身形显露出来,越则煜皱眉道:“坐下,一起。” “这不合规矩,子朝不敢。”林子朝婉拒道。 “和盛延吃的,和本王吃不得?”越则煜对林子朝和盛延自在玩乐,而他只能在宫中应付着无趣之事,心怀不满。 林子朝无法,只能坐下来,随意动了动筷子。 越则煜看着林子朝的食量,命令道:“日后本王吃什么,你也吃什么,本王吃三两,你就不可少吃一粒米。” “主仆有别,若和王爷规格一致,许是有闲言碎语。” “本王的吩咐谁敢放肆。一个月后,你若还是这幅单薄样,本王那你是问。” 林子朝无奈,只好领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宴起风涌 日子入了九月,炳王府的闹剧无人在提,每个人似乎失忆了一般,默契的当此事从未发生。八卦可以说,但没人会拿命说。皇家辛秘,向来如此。 九月十三,这一日,燕都城中的权臣国戚皆盛装而待,忐忑的准备今夜的燕皇寿宴。 林子朝站在煜王身后,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寿宴上的各色人等,正中高坐的越崇与分坐左右的安贵妃c德妃相谈甚欢,入席而坐的文武百官举杯欢谈,宫中侍从进退有度,台上一片歌舞升平,每一个人都完美出演着今日的角色。 偷偷打量着正满面笑意的燕皇,虽已年过四十,身上的戾气已被岁月柔和,曾经扫平天下的王者如今更像位面目慈祥的长者,只是不经意间眼中的冷峻,提醒着众人,猛虎,尚未迟暮。 感觉胳膊被撞了一下,林子朝马上回过神来,只见一旁站立的盛延给自己一个眼色。 看了眼煜王的酒杯已空,林子朝连忙会意斟酒。本来今天随煜王入宫赴宴的差事轮不到自己,可他话未出口,便被煜王一句话噎了回来。 “看来那晚的事,你是忘了个干净?” 看着煜王颇有深意的笑脸,想起那夜湖心亭中煜王的步步紧逼和莫名其妙的命令,他只得低头认命。 这时,席间的烛火暗了下来,所有的光芒集中在一处。突然一袭红绫从天而降,隐约之中只见红绫之中藏有一女子,身形曼妙,婀娜动人。 “叮” 清脆的响铃声,震醒了众人的心神。 只见那女子,伸展身躯,舒展手臂,伴着跳跃的击缶声和绵柔的古琴声,舞动起来。 乐声袅袅,佳人翩翩,在红绫之中,女子如同一个烂漫的仙子,不知人间哀苦,不识岁月无情,只是快乐的跳跃,肆意的展示属于她的喜悦。 席间众人,皆被那女子的热情所感染,连林子朝自己看着那舞动的身影,也不由赞叹。 正当众人沉醉之时,一声萧声起,女子挥剑,破绫而出。 众人倒吸冷气,大惊失色,御前侍卫手中的剑瞬间拔出三分。 片刻间,看清来人面庞,便暗中舒了口气,收剑回鞘。 这位祖宗惯会给人惊吓。盛延漫不经心的看着来人,忽然想到,林子朝是见过她,若是传到王爷耳中,又要坏事。连忙凑到林子朝身边,小声道:“林小弟,这个人,你” 林子朝一笑,用衣袖遮掩道:“放心,我明白。” 此话一出,盛延纳闷了,林小弟真的明白?他明白什么?从哪里明白?自己怎么不明白? 席间那名女子,手持利剑,剑花翻飞,一袭剑舞,舞的是潇洒自如,行云流水,越崇看的是连连点头。 终了,缶声停,琴声歇,萧声收,女子收剑行礼,朗声道:“逸阳恭祝父皇身体康健,福寿延绵。”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逸阳公主,一贯给人惊喜啊。”越崇很是满意。 越逸阳生母早逝,被寄养在德妃名下。德妃见燕皇正在兴头上,连忙道:“这丫头,最不让人省心。我说前一段她和炳儿两个人神神秘秘的,原来是有这一出,竟把臣妾也瞒了去。” “哦,这事你知道?”燕皇看向炳王。 “儿臣见逸阳一片孝心,便帮她一起准备,瞒了父皇。”炳王恭敬的回道。 今日宴席之上算是炳王近半月来第一次露面,圣上日后对炳王究竟是何打算,众人皆想从今日圣上对炳王的态度中,探出一二。 “嗯,这次寿宴也是你一手操办,不错。” 炳王起身跪在地上,郑重道:“谢父皇夸奖,只要能为父皇舒心,儿臣万死不辞。” 面对炳王的表态,燕皇竟只是端起手中的酒,一句话也没有接。 圣上态度如此,众人也不敢言语,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让跪在地上的炳王有些难堪。 “父皇,您怎么只表扬三哥,不夸奖夸奖儿臣啊。这曲两仪舞可是极难的,儿臣可练了许久,吃了不少苦头。”越逸阳出声,假意埋怨着。 “是吗?朕怎么听说你在宫外玩的不亦可乎啊?”燕皇挑眉道。 “哎呀,父皇,怎么什么都瞒不过您。哼,准是燕都府尹又偷偷告状了。”说着,越逸阳给燕都府尹一记眼刀。 席间的燕都府尹手中酒杯一抖,后背一,怎么扯上了他啊,连忙起身道:“公主,您这可冤枉下官了。这这哎”燕都府尹不说是得罪公主,说了是反驳圣意,两相为难,有苦说不出,只得几的涨红了脸。 燕皇见此,哈哈大笑,“别难为人家燕都府尹,就你那闲不住的性子,会天天练舞?” “父皇您就别管儿臣每天有没有练舞,就说逸阳送的这份寿礼,父皇可喜欢?” “舞如九天玄女,动如林中游龙,好!” “父皇,您看儿臣如此辛苦,不赏些什么?”越逸阳笑的一脸灿烂。 越崇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无奈一笑,普天之下,敢如此向他明目张胆要赏赐的,也只有逸阳了,“朕今日过寿,还要给你赏赐,你们听听,可有这个道理?” 一旁的安贵妃笑道:“依臣妾看,逸阳公主如此用心,自然该得些赏赐,圣上不如赐她一段好姻缘吧。” “逸阳还臣妾还想多留她几年在身边,依臣妾看,这丫头准是已想好向圣上讨要的东西,要不能这么大胆?”德妃三言两语挡去了安贵妃的话。有逸阳在她身边,自己在宫中就能站的更稳,安蔚仪的心思她怎能不知。 “哦,怪不得,说说看上什么宝贝了?” “父皇身边的奇珍古宝,儿臣不敢觊觎。为这曲两仪舞,儿臣花了不少心血和银子。这心血是向父皇的一片孝心,自是应当,只是这银子嘛” “你个古灵精,这寿宴是你三哥操办的,何处花你的银子了。”越崇有些好笑,但转念一想,扫了眼跪在一旁的炳王,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念你一片孝心,就将前日进贡的玛瑙玉如意赏你了。炳王操办寿宴有功,赏南海夜明珠一颗,白银千两。” “谢父皇。”越逸阳和炳王领旨谢恩。 众人看的清楚,又看不明白。逸阳公主刚刚这一出,假意是向圣上撒娇讨赏,实则在为炳王解围,但圣上对炳王的态度,先是冷待,又是赏赐,着实让人摸不清。 寿宴上的丝竹管乐再一次响起,席间欢笑再一次弥漫。 炳王斟了杯酒,递给越逸阳:“三哥多谢了。” “三哥言重。”越逸阳接过酒,干脆的饮尽,小声道:“逸阳有个小忙还需三哥出手相助。” “都是自家人,好说。”炳王勾起嘴角,眯起了一双桃花眼,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流,打量着席间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皇,儿臣也有一礼献上。”郎朗一声,引去众人目光。 只见越则昭起身,走到席间中央,拱手行礼。剑眉星目,不卑不亢,好一个气度不凡。 见越则昭走出,安贵妃c安郡公微微皱眉,德妃c炳王冷眼旁观c韩相面色一沉。 众人暗道这是又起波澜啊,炳王和煜王都未动作,五皇子却越礼抢先,到底还是年纪轻,沉不住气,五皇子被炳王受赏一激,冒进了。 煜王似是个没事人一般,不理席间变化一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冲着林子朝道:“斟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寿礼之争 坐于高台的安贵妃偷瞥燕皇,看他不显怒意,也不见的喜色,一时也摸不准。 昭儿若能夺了风头自是再好不过,但倘若因此违背圣意,便是因小失大,她不能冒险。 “为这份寿礼,昭儿准备了许久,连我也不透露一二。如今有逸阳公主的珠玉在前,昭儿准是心急了。”,安贵妃捏着手帕,笑的仪态万千,为越则昭打着圆场,“知道你孝心可嘉,待你两位哥哥送完贺礼,到你也不迟啊。圣上您瞧,还是个小孩子心性,耐不住性子。”安贵妃笑着看向越则昭,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眼中的警示越则昭看得清楚。 “圣上,臣妾倒是好奇五皇子的寿礼是何等精妙,竟连宗室礼法也顾不上了。”德妃冲着安贵妃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席间众人偷偷交换眼色,这安贵妃和德妃表面一团和气,可眼下又斗了起来,此事可大可小,大可至僭越礼法,小可为席间笑谈,究竟如何,全看五皇子能否顺着安贵妃的话顺利了结。 “启禀父皇,这份礼等不得,还望父皇恕罪。”越则昭站在中央,毫无退意。 恕罪,便是自知有罪。德妃眉毛一挑,坐看好戏,安贵妃轻皱眉头,一阵揪心。 “哼,即便是天大的礼,也越不过礼法。五皇子此举,是未将炳王和煜王两位兄长放在眼中啊。”说话之人正是德妃之弟,吏部尚书常广书。 “常尚书言重了,今日之宴是为圣上祝寿,五皇子既是献礼,也是出于孝心,何来僭越之说。”安郡公笑道。 “天子皇家,礼法规程皆是由历代祖先所创,其可枉顾。韩相依您老之见呢?”常广书将话头给了韩相,凭韩相的性子,在此事上必是帮着自己。 “两位大人所言皆是有理,但今日是圣上寿宴,老臣以为还是听圣上定夺。”说完,韩相便端直而坐,目视前方,不言一语。 常广书和安郡公见此,心中冷笑,看来这个韩琚是转了性,要袖手旁观了。 越崇看着席上众人,叹口气,“昭儿,若众卿家皆认可你这礼送的精巧,朕便不追究,若不然,朕定重罚。” “儿臣领命。” 越则昭拍了拍手,便见四人抬出一个绢纸所成的四方盒,除了体型大了些,再无其他。 安贵妃攥紧手中的帕子,不知昭儿打的是何主意,看到德妃得意的向常广书的暗中示意,便暗道不妥,若有一人反对,昭儿就在劫难逃,德妃会不会钻这个空子?她心中没有底,急忙看向煜王,但见煜王只是坐在席间,悠闲饮酒,极其淡定。见此,安贵妃生生掰断了手上的甲套。 “父皇请看。”接着越则昭点燃手上一盏莲形烛台,放入纸盒中。 霎时间,在烛光之中,空无一物的绢纸上,慢慢显出春日新枝,舒展着嫩绿。盒中的烛光透过绿衣盎然的绢纸,弥散着满满生机。很快枝条上的新芽褪去,绽出朵朵花瓣,乱花迷眼却又让人沉醉。众人在日渐入秋的节气中见此繁花锦簇,皆是赞叹不已。 突然什么东西从纸盒之中飞入半空,“碰”的一声,在空中炸开,散出一片粉末,飘出一阵清香。 “那是蝴蝶吗?”越逸阳指着空中若隐若现的蝴蝶,惊叹道。 只见在烛光的映衬之下,似有群蝶在空中翩飞,有百花在席间绽放,满是春日飘香。 越则昭看着众人眼中的惊叹,勾起嘴角,众人的反应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么三哥呢? 他微偏头,只见炳王的面色铁青,紧握酒杯的手青筋暴起,足见其怒意正甚。 越则炳看到越则昭挑衅的眼神,深吸口气,回以一笑,随即向身边的內监吩咐着些什么。 看到內监匆匆而去的身影,越则昭心中冷哼,三哥,这局看你如何破。 能在这入秋时分看到春日美景,越崇龙心大悦,“能做出如此精巧的物件,足见我儿天资过人,少年英才啊。” “多谢父皇夸奖,儿臣有一提议。儿臣想将此物传于民间,让百姓也共享其乐,让父皇与民同乐。” “难得昭儿有如此心意。此事便由工部去办,务必用心。” 众人见圣上一锤定音,全然不提五皇子之前的越礼之处,圣意不言自明,一旁的德妃也不敢强出头,只好不敢心的作罢。 看了眼炳王,越则昭开口道:“往年三哥的送给父皇的寿礼最是不凡,儿臣不过抛砖引玉。” 越崇点点头,“嗯,炳王的寿礼历来是来头不小,让人眼前一亮,今年又有什么好戏啊?” 接过內监手中的卷轴,炳王走上前来,调侃道:“五弟如此用心,倒是让为兄这份礼显得有些简陋。” “三哥说笑,要不是怕三哥的礼太珍贵,五弟我也不会抢在三哥前头。” 炳王看着越则昭眼中的志在必得,不加理会,转身对燕皇道:“这份寿礼不过是儿臣近日所画的一副丹青,所用笔墨纸砚皆是民间最为常见之物,因而这画并不值钱。但图中所画,确是儿臣心中最为珍贵之物。” 说完,在众人好奇之中,越则炳缓缓展开卷轴,只见图中人来人往的街头,热闹喧嚣的集市,恬淡平静的农家生活,全都集与画卷之上,栩栩如生。 众人看着圣上由惑转喜的神色,心中明白,炳王这份礼怕是送到圣上心坎上了。炳王的丹青本就一绝,再加上所绘的民间景象一片繁华富庶,国泰民安的太平盛景,圣上怎能不喜? 越崇站起身来,兴致勃勃道:“炳王之礼,甚合朕意。尔等要以此画为戒,为我大燕盛世鞠躬尽瘁。”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飞出百只彩蝶,甚是壮观。方才越则昭的幻蝶已让众人炫目,如今在此时节,竟有百只蝴蝶翩翩而飞,更是奇景。 “这是天降祥瑞,天佑大燕啊。”越崇看着满天彩蝶,喜不自胜。 众人见此,纷纷起身,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圣上英明,天佑大燕” 半跪在地的越则昭看着炳王,握紧双拳,没想到炳王命人去北山温泉寻找蝴蝶竟是如此用法,本想先他一步,让他的费尽心力操办的寿礼毫无用处,竟然好个炳王,算计了自己。 跪在一旁的炳王面上维持的恭敬的笑意,他自然知道此刻五弟心中的不忿,的确五弟这一插手,确实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不过他特意寻来的蝴蝶,怎会如此简单? 炳王扫了眼煜王,勾起嘴角。 越崇满意的看着众人,忽然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满朝文物皆离席而跪,唯有煜王端坐在席上,纹丝不动,甚是打眼,顿时心有不满。 煜王坐的笔直,似是入定了一般,而一旁的盛延盯着落在桌上的蝴蝶,感到圣上锐利的目光,额头上冷汗直冒,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大胆煜王!你是不将朕放在眼中吗?” 燕皇一声厉呵,让众人心中一惊,后背发凉。 圣上这是真的动怒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天子之怒 众人都记得三年前,恪王谋逆,圣上大怒,抄家清点达两百余家,斩杀人数达一百之众。整整五日,燕都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午门外的地砖被鲜血浸染的红色至今尚未褪去。 如今天子一怒,无人敢想后果是何? 安贵妃打量着燕皇阴沉的脸色,见煜王还不曾有起身之意,连忙柔声宽慰道:“圣上息怒,臣妾听闻寿宴期间,燕都的城防都是煜儿一手负责,为此好几日都不曾合眼,想来今日寿宴,煜儿崩了许久的弦这才松了些,一时贪了几杯酒,有些恍惚。”说着转头道,“煜儿,还不过来认罪。” 可煜王似乎完全不理安贵妃的话,面对满朝之上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依旧端着身体,纹丝不动,像是中了邪,魂魄出窍,只剩一副躯干遗留世间。 此时的盛延,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强抵着圣上愈发明显的冷意,全然心思地盯着那只落在桌上灰蝶,灰扑扑的颜色,随处可见的蝴蝶,却让当朝最为风光的三品侍卫拿不定主意。 前一刻还热闹喧嚣的歌舞丝竹,霎时间偃旗息鼓。 烛台一点一点的燃烧,气氛也一点一点的凝重。 礼服之下,越崇的手越握越紧,一双眼睛飞快的扫视了周遭,脑海中快速的回忆着这几日来的密折,逼宫夺位c篡权夺位这几个字不知怎的跳了出来。难不成煜王已经胸有成竹,埋在暗处之人正等待着他的一声号令,便将自己拿下?想到煜王在军中的威望,以及手中近三百来人的都护营,再想着安贵妃方才的话,沉寂了数年的杀意在燕皇身上重现。 他冷静的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人,将一只手慢慢放至身后 他等不了了,既然王爷不动手,只有他来了。盛延握紧手中的佩剑,打算拔剑而出。 “咣当” 正在这紧张时刻,只见一人直直倒下,砸翻了桌上的食碟酒杯,一地狼藉。 众人面色一变,倒地之人正是前段时间在宫门前被惊马所累的煜王府小厮,好像是叫林子朝。好端端的,怎么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上,那小厮身上青色的衣衫很是打眼,吸引着席间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回事?”燕皇蹙眉。 盛延被此事一惊,连忙松开握在剑柄上的手,瞥了眼煜王后,起身查看林子朝。 刚一凑近,便被林子朝嘴角的血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一出?盛延有些不确定的看向煜王。 “盛延,怎么回事?”高台上的燕皇看到盛延向煜王投去的目光,冷声打断。 今日如此多的变故,饶是见惯风浪的盛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会不会是王爷的吩咐? “回,答,朕!”三个字,不容违抗。 盛延硬着头皮:“回禀圣上,此人乃煜王府中小厮,不知为何,突然倒地不起,似乎似乎还吐了血。”盛延考虑这说辞,免得打乱王爷安排。 众人听此,反应不一,有人暗露喜色,煜王已违了圣意,如今又来个小厮给圣上添堵,煜王有难喽。有人也为煜王担忧,绞尽脑汁想着解围之法,树倒猢狲散,没了煜王,他们也没了靠山。 “老臣以为,此人病的蹊跷,又时值圣上寿宴,还是细细盘查为妥。”许久不语的韩琚一开口便正中燕皇下怀。 “盛延,朕命你将此人带至偏殿,着御医细细检查。”万一煜王真有异心,调开盛延,便卸去了煜王的一条臂膀。燕皇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是。” 盛延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桌子,飞快的看了眼端坐的煜王,皱了皱眉头,下了决断,抱起地上的林子朝,走向殿外。 燕皇默不作声的看了眼韩琚,韩相当即会意,“老臣以为,寿宴之上出了此事,煜王当负其责。” 就在众人以为煜王依旧以沉默应对之时,煜王竟开口,只是声音有些发紧:“韩相所言甚是,儿臣自当领罚。” “领罚?哼,这就是你的态度吗?”看到席间的侍卫已经换做全新的面孔,燕皇挥袖而坐,质问着煜王。 今日四哥是怎么了?越逸阳在燕皇和煜王之间来回打量,周身的紧张压的她有些心慌,深吸口气,下了决心,扬起笑脸道:“父皇,依着儿臣看,四哥准是醉酒了,使不上力气,怕被大家笑话,这才强装镇静,您就别戳破他了。”接着撒娇道,“父皇,连儿臣的腿都跪酸了,想来韩相自然也不好受,您就体恤体恤他,先让大家起身吧。” 逸阳公主前面的话有意为煜王开脱,但这后面的话却是众臣的心声。 燕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啊,就会拿别人当借口。”说完命众人起身。 “谢圣上恩典。”众臣起身落座。 德妃有些怨怪越逸阳,这丫头跟谁都亲,自己都摸不准她到底是那边的人。可转念一想,着实不解,煜王如此傲慢,藐视天颜,抗命不遵,正是圣上最为忌讳,怎么圣上似有就此作罢的意思?思索片刻后,德妃貌似无意地拨弄着小指上的指套。 常广书看在眼中端起酒杯,却又轻轻放下。 “听闻煜王最不喜蝶,臣方才正巧瞧着,好像有只灰蝶落在煜王桌上,莫不是煜王面有不虞是因这小小蝴蝶?若真是如此,当真是轶事一桩。”一人突然开口,将此事玩笑般的说出。 听此安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德妃眉梢一挑,颇为满意。 砰燕皇一掌拍在龙椅之上,大怒:“怎么,你不喜,旁人就要顺着你的意吗!” 再一次,满堂寂静 而另一边,离了宴席的盛延抱着昏迷不醒的林子朝,飞快的向偏殿跑去。他现在恨不能有两个分身,一边照看林子朝,一边赶回王爷身边。 虽然那只蝴蝶被林子朝碰巧惊飞,但谁知还会不会出差错。外人只知王爷厌蝶,却不知王爷实际是怕蝶。只要有蝴蝶近身一尺,王爷便会全身僵直,心悸无力。这一弱点只有他和诸葛先生才知,是何缘故,王爷自己也说不清。方才不是王爷不愿起身,而实在无力支撑,能在席间坚持如此,已是极限。 突然,有人一把抓住盛延的衣袖。 一低头,盛延只见原本意识不清的林子朝,睁大眼睛盯着他,心中一惊,差点将怀中的人扔了出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席间百态 明月高悬,却化不开此时凝重的气氛。 越逸阳看着如今情势,心急万分,欲起身为四哥开脱几句,不料却被炳王在衣袖之下,紧紧握住手腕。她从来都知道三哥与四哥争的是什么,但这些与她无关,她只想顺着自己的心。她用力挣扎,却奈何还是抵不过三哥。 越则炳看了眼越逸阳,面无波澜,自然的举杯饮酒,只是衣袖中的手仍是不放。 另一侧的越则昭怒火正盛,这漫天蝴蝶,摆明了是炳王为四哥准备的,而自己竟然提前知道炳王四处搜寻蝴蝶的情况下,掉以轻心,只以为这不过是炳王争宠之举。自己真蠢!毕竟是一母同胞,即便四哥要败,也只能败在自己的手中。 握紧的拳头捶在桌上,越则昭正欲起身,却被身后搭在肩上的手,按住了动作。越则昭皱眉扭头,只见安贵妃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微微摇头。 “煜王,你还不认罪?”见此时暗卫已按吩咐,准备就绪,燕皇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越则煜避无可避,深吸口气,他深知,若此刻他的行动稍有差池,便是将自己埋藏多年的弱点,拱手送给敌人。日后有人行刺,一只蝴蝶便能成事。 用衣袖做遮掩,越则煜双手拄地,借力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依旧僵硬的身子,不至于摔倒,一步一步,似走在刀尖之上,谨慎小心。 终于,他完成了不过十步的路程,耗费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儿臣一时贪杯嗜酒,殿前失仪,望父皇责罚。” “亏你还是个领军之人,你可知在沙场之上,一时贪杯,会有何后果。看看你这副样子,让朕如何将我大燕的将士交由你手,如何放心燕都的安危!”燕皇句句痛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来人,从即日起,免去煜王统掌都护营之权,罢除其军中左军统帅一职。你给朕好好反省一番。” 哦,父皇这是夺了煜王的兵权,看来自己收获不不错。炳王勾起嘴角,单指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怎么会如此?安贵妃听到燕皇的话,手上的帕子都快被撕碎,但却只能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开口圆话道:“煜儿,你父皇此番教训,必可要牢记在心,好好思过,顺便也给昭儿提个醒,万不可忘了规矩。”最后四个字,安贵妃咬的极重。 该死,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只听从母妃的命令,越则昭左肩上的力道又被加重了几分。若是刚刚他能起身说上几句,四哥的兵权也不必被夺了去,三哥也不会奸计得逞。 煜王在众人若有所思的打量中,缓缓叩头,“儿臣领命。” 一刀一枪的拼杀,一点一滴的谋划,那些为他用血换来胜利的人,在父皇的言语间,悄然抹杀。三哥,这一招,好得很! 这时,盛延突然冲入席间,跪倒在地,快速瞥了眼煜王,沉声道:“启禀圣上,方才倒地的人,他是中毒了。” 中毒! 听了这个消息,煜王眉头一皱,炳王握紧拳头,越则昭冷哼一声,而高高在上的燕皇面色一变,扫视在场众人,抬腿便是一脚,踢翻了满桌珍馐,盛怒:“给朕查!” 满朝文武跪做一地,瑟瑟发抖,唯有韩相不慌不忙,沉稳进言:“启奏圣上,宫中寿宴一向缜密此事还是先问清楚,以免有损皇家名声。” 燕皇点头,冷声道,“盛延,你说。” 此刻跪在地上的盛延心中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心中暗骂,林子朝,你大爷。 回想起方才林子朝的话:“听着,三件事。一,送我至偏殿后,立刻返回,告诉众人我中了毒二,我今日只替煜王试过酒三,遣开偏殿所有內监侍女。” 林子朝说话时的冷静竟与王爷如出一辙,盛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真的照做,直至圣上的问话才让他惊醒。但现在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回禀圣上,臣方才只见林子朝,就是那位煜王府的小厮,渐显中毒之相,觉此事重大,特前来禀报。”说这话时,盛延展现出一个出色的侍卫应有面瘫的表现,一丝情绪都不曾外泄。 韩相心中一顿,随即道:“这么说来,那人中毒之说全是盛侍卫自己妄断,并非御医确诊?” 盛延心中发憷,深吸口气,道:“确实为臣推断,御医尚未确诊。” “传御医,给朕一个一个的查。先从这桌上的酒菜查起。” “圣上,这寿宴是炳王一手操办,怎会出差错。”德妃心中不悦,圣上此举不是在打炳王的脸,告诉众臣他不信任炳王吗?“圣上,这” 德妃被燕皇冷眼一瞥,后背一,不敢再言。 看着下面跪着的煜王,燕皇冷静至极,若查出什么,他自然不会姑息,但若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便是欺君的实证。 席间众人都低头不语,暗自祈祷,切不可将自己牵连进来。但又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用余光盯着御医们手中的银针。 谁能想到,这根小小的银针,竟决定着日后的朝堂局势,决定着大燕的走向。 小腿一直隐隐抽筋,此刻盛延全然不顾,心中慌的厉害,完了,果然说谎没有好下场,等御医验完毒,或者有人识破林子朝是在装病,届时便是自己的死期。 几位在宫中颇有声望的老御医,暗自交换了眼神,将银针捧至眼前,恭敬道:“启禀圣上,席间所有的酒水茶饮c菜肴果蔬,皆无毒。” 三字一出,德妃长舒口气,炳王也不在伪装,眉眼之间全是得意,逸阳公主看着煜王和盛延,揪紧了心,而越则昭和安贵妃皱着眉头,考虑着弃卒保帅的可能。 “煜王,你怎么看?”燕皇面上毫无怒意,只是问到。 盛延下了决心,伏倒在地:“启奏圣上,臣有罪” “闭嘴!” 越则煜厉声阻断,在一片死寂中,分外清晰。 燕皇沉默片刻,似乎在下着什么艰难的决定。终了,长叹口气,“将煜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正当侍卫要走至越则煜身后时,一名御医闯入席间,慌慌张张,耳鬓的银发都有些散乱,跪地道,“回禀圣上,偏殿之人脸色发黑,两眼涣散,确为中毒之状,臣为其诊脉后推断,此人当是中了白附子之毒,毒已入肝经,情势凶险,望圣上示下。” 此言一出,众人后背一,彼此警戒,寿宴竟有人下毒,这乃大逆之罪? 正当此时,只见煜王手捂胸口,鲜血破口而出,星星点点,落在衣角 “王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中毒已深 半柱香已过,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正为煜王切脉的御医身上,即便是成竹在胸的炳王,此时也有了几分动摇,这件事或许会不受他控制了。 拭去嘴角的血迹,越则煜伸出手腕,静静的看着满头银发的郭御医,不言一语。 终于,郭御医放下了煜王的衣袖,走上殿前,俯身道:“启奏圣上,煜王脉象沉滞,应当是中毒已久,因煜王强压毒素,气血逆流,这才有刚刚吐血之状。” “所中何毒?” “此毒应与偏殿之人同为一毒,皆为白附子所引。但煜王常年习武,内力在身,因而较那名小厮相比,中毒尚浅,症状较轻。” 炳王眉梢一挑,开口问道:“席间饮食皆由御医所验,何来的毒?” 听此,盛延耳边立刻闪过林子朝的话,当即明白了,脱口而出:“今日林子朝为王爷试过酒,莫不是酒里有毒?” 此话如同惊雷,炸响了整个大宴,席间众人皆看向早已摔碎在地的酒壶酒杯。 燕皇皱眉,不悦道:“你们可验出酒中有毒?” 几位在宫中侍奉已久的老御医交换了眼色,紧紧低头:“其他酒中确是皆是无毒。但煜王的桌上的酒具全都摔成碎片,里面所盛的酒水早已洒落在地,无法得验。” 确是如此,在场之人都记得,那小厮原就是为煜王奉酒,摔倒在地时,手中的酒壶脱了手,同时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此事做不得假,说的通。 “敢问煜王在饮酒之时,可有察觉酒有不妥?”常广书不怀好意的问道。 “并未察觉。”刚一说完煜王便皱起眉头,脸上显出几丝痛楚。 “圣上,就算煜儿中毒不深,但毕竟身子受了损。还是让他快下去歇歇,着御医们好好诊治啊。”安贵妃有些心疼道。 郭御医听此,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姿态,回禀道:“白附子性辛,混入酒中,可被酒水中自有的口感遮去,难以察觉。” 燕皇听着众人的话,不动声色,反而转头向盛延问道:“你方才低头认罪,何来此一说?” 盛延一时被燕皇的发问突然问住了,他本想替王爷抗下罪名,但现在看来,反而成了拖累,说不清楚。 就在此时,倚坐一旁的越则煜突然起身,双腿跪地,郑重道:“此事是儿臣考虑不周。席间盛延看出儿臣气息不稳,本想如实禀告,但儿臣顾虑今日乃父皇寿宴,不宜声张,便自行压制毒性,命其不许多言。望父皇宽恕儿臣与盛延的欺君之罪。” “怪不得四哥方才一直不曾起身回话,原是如此。方才御医也说,四哥是因强压毒性,这才吐血。父皇,四哥的一片苦心,您万不可怪罪于他啊。”越逸阳适时出声道。 “煜王孝心,朕自然知晓。”燕皇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御医,严声道:“若煜王因此事留有后患,朕拿你们试问。” 煜王伏地谢恩后道:“儿臣望父皇恩准,让宫中御医尽力救治府中之人。” 燕皇摆了摆手,随即起身冲着炳王盛怒道:“这件事交由你来查办,朕要知道是谁胆敢在宫中如此放肆!” 语毕,燕皇一挥衣袖,大步离去,众臣恭送。这场一波三折的寿宴总算落下了帷幕。 越则煜正携着御医,快步离去,不料被炳王和越逸阳拦住脚步。 “四哥,你可是要去偏殿看林子朝,我也要去。”越逸阳解释着。林子朝虽有些胆但毕竟他与自己有两面之缘,自己还是有些担心。 盛延面若冰霜,一股生人勿近的姿态冷冷打断道:“林子朝不过煜王府中一届仆从,不必劳烦公主的千金之躯。”盛延话虽如此,但心中早已连连讨饶,姑奶奶,您凑什么热闹,您这一去不就戳穿了林子朝没有中毒吗,快些回去。 越逸阳被盛延的态度一激,还未还嘴,便被炳王接过话来:“说来这林子朝与本王还有一面之缘,他那卷金刚经抄的也甚合我意。如今送他最后一程,也算圆了这个缘分。煜王,可行否?” 盛延看着不怀好意的炳王,怒上心头,这是说林子朝命不久矣,正欲反驳,不料煜王却冷声道:“这个自然。”说完携着御医先行一步。 看着煜王竟然欣然同意,盛延稍愣片刻,随即跟了上去想解释一二,不过紧随其后的炳王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刚一踏入偏殿,瞥到殿中行礼的侍女內监,盛延便放下了心中的焦急,他明明按照吩咐,打发了殿中之人,这些人是从何而来,莫不是林子朝还有后招。 越则煜快步上前,掀起帷幔,只见林子朝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眼眶发黑,嘴唇隐隐泛紫,气息微弱。 怎么回事,竟然真的中了毒。 这一念头同时在盛延与炳王的脑海中划过,而越逸阳看着原本俊朗清风的少年竟成如此模样,不免惋惜。 盯着林子朝紧皱的眉头,越则煜一把抓过一同而来的御医,压着怒火,满身杀意:“治,好,他!”说完将御医扔至床边。 看着御医抖抖索索的动作,越则煜的脸色沉的发黑。当在席间听到白附子三字时,他与林子朝在炳王府外的对话立刻涌上心头,当即明白林子朝的用意,以内力倒逼,血气逆流,做出中毒之状。他不知林子朝是从何时发现了自己的异样,他不知林子朝是如何谋算全局,在无路可选时,他只有赌,赌在林子朝身上,以假混真。同样,林子朝也赌在自己身上。 诚然他赢了,林子朝不负他望,因而看到方才御医对自己的示意,便以为林子朝对炳王的举动早有预料,便同意炳王以坐实此事。再一次,他赢了,林子朝的确猜到了炳王的刺探,当真服毒,以真混假。 林子朝,你好得很,非常好。越则煜握紧双拳,不言一语。 正在诊脉的郭御医,背对众人,冷汗直流,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真的服了长路散,这可是极为霸道的剧毒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大宴终了 就在一炷香前,郭时敬被一怯生生的小侍女领入偏殿,刚放下手中的药箱,掀起床帘,打算救人时,却见偌大的床上竟然空无一人。正当满心疑惑时,一柄锃亮的匕首,已然抵在脖颈之上。 来人的威胁,倒不如说是利诱。他在宫中多年行医,装聋作哑,小心谨慎,为的不过是保命二字。但禁宫之内,四十多座大小殿宇,三百余间屋舍亭台,没一处是干净的。这个人有一言正中他心,“禁宫是有滔天富贵,却从来不是长命之所。” 所以当来人提出,保他在煜王府安享天年时,他心动了。 听完来人的话,郭时敬这才知,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竟是煜王府的人,姓林名子朝。即便郭时敬如何不闻窗外事,但煜王和炳王之争,他还是明白各中厉害。 少年要自己做一场戏,要自己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在圣上面前说出。欺君的大罪,他不敢拿命赌啊。 少年看出了自己的犹豫不定,淡然地伸出手腕,道:“烦劳您替我切一次脉。” 郭时敬照做,将三指搭在少年手腕三寸之处时,顿时瞪大了双眼,眼前之人竟是名,是名女子! “让您知此事,便是想给您定定心。退一步说,此事若是败露,您大可以推脱的一干二净,说这一切不过是我逼您就范,虽会落罪,但绝不致死。反之,若成了此事,我方才的话一定兑现。煜王是领军之人,赏罚一向分明!” 两相一权衡,郭时敬咬咬牙,下了决心应了此事。 快速一番交代。终了,林子朝向郭时敬讨道:“不知您可有带何药,服下后,与白附子所显症状相同?” 郭时敬想了想,有些不解,“长路散倒是与白附子药性相似,但却又比白附子毒上百倍。” 林子朝一笑,向郭时敬要了此药,放入衣袖之中,最后再一次嘱咐道:“此事有劳您了。另外,我的身份,煜王最不喜被人提起,您可明白?” 这话让郭时敬一时愣住了,随即回过神来,打量着林子朝,本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一身少年装,面容俊秀,再联想到炳王府中豢养的年轻男子,不时打了个冷战,莫不是煜王对这女扮男装尤为喜爱。不可说,不可说。郭时敬拎起药箱快步离开偏殿。 而此时,郭时敬一把年纪,看着服下长路散后,命在旦夕的林子朝,满头冒汗,这小姑娘当真大胆啊,这要他老头如何治? 想归想,但手上的银针确是不停,根根封住奇经八脉,泛黑的毒血顺着手指被划开的口子,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一尘不染的地上,乌黑的毒血越聚越多,像个狰狞的猛兽,霸道的占领了四周。血越散越开,林子朝脸上的黑气也慢慢褪去。 “他怎么样了?”一旁的越逸阳小心的问着,生怕打扰了御医救治。 三指按于寸关脉上的郭时敬,长舒口气,起身道:“回禀两位王爷和公主,命虽然保住了,但余毒尚在,加之放血过多,只怕还需要细心调养,不然极易留下病根。” “如此,你便在宫中好好照看他,本王还有话要问。”炳王少见的好心,吩咐着郭时敬。 “不了,本王的人,还是回煜王府比较妥当。”煜王甩下一句,利落地封住林子朝的穴道,双手一伸,将林子朝横抱在怀,又转头冲着郭时敬命令着:“你既救了他,他便交由你照看,你且先随本王回府。”说完穿过炳王和越逸阳,大步而去。 盛延冲着二人行了礼,拽着匆忙收拾好药箱的郭时敬,跟了上去。 越逸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有怒意,一跺脚,眼睛一转,好像想到什么,跑出了偏殿。 炳王瞧着这一转眼的时间,人到走了个干净,撇到地上的污血,皱了皱眉,吩咐人将此处收拾干净。” 随即,两名內监从门外小跑进殿,尽心地擦拭地面。 眯着眼睛,打量着两名內监,越则炳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挑眉问道:“盛延将那人安置在偏殿时,你们见那人可有中毒之状?” 一名內监用尖细的嗓音,恭敬回道:“回炳王,盛侍卫安置好那人,便当即离开,只是离开前指派殿中的侍女內监前去御医所寻找御医前来诊治,因而奴才们也不知殿内情况。” “哦就是说,盛延将你们全清了出去?”炳王嘴角上扬,拉长语调,“你们何时回到偏殿?那名御医初诊时,可有人在场?” “奴才们是到了御医所才知已有御医来了偏殿,这才回来。听说当时是殿内是有人侍候的。” “是谁,将他给我找来” “奴才这就去找团苏。”说着一人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半响过后,走在御花园中的越则炳,双手置于身后,默然不语。那个名叫团苏的侍女,竟然不知所踪。这么些巧合聚在一处,四弟,你也太顺了些吧。此时,越则炳脸上的笑意有些扭曲,无处不透露着几分邪性。 “参见炳王” 被身后的声音拉了回来,越则炳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转头有礼道:“韩相客气。” 原来是散了宴席,还未出宫的韩琚,“不知炳王可见到了那名中毒的小厮?” “虽中毒已深,但所幸保住性命,现被煜王接回了煜王府。” “无事就好。” 炳王斜着眼睛,看向韩琚,有些调笑道:“何来之好?一味毒,偏偏就落在煜王打碎的酒杯之中,而又是这一味毒,正好帮煜王摘去了蔑上逾礼的帽子。这一味毒,来的也太巧了些吧。” 韩琚何尝听不出炳王语中的讥讽,但官场沉浮多年的历练,让他心气早已不会因一时之快而倾泄,“不论是否是上天厚待煜王,这件事圣上已有决断。况且,圣上收了煜王的兵权,而王爷也落了个苦差事。无中生有,难,化有为无,也不易。” 是啊,父皇虽说是收了煜王的兵权以作惩戒,但何时归还还是个未知数。从大局上看,他这出蝴蝶宴,也算有收获。一时间,炳王心中的不忿倒有些消散 “还有一事,老臣觉得王爷需要知道一二。朝中有人同云国的林余安,暗中往来,过不了多久,林余安会派其子前来燕国,为圣上的贺礼一事,以作辩解。王爷还是早早准备吧。”说完韩琚行了礼,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后,离开花园。 越则炳看着韩琚离开的背影,沉默良久,直至一队侍女手捧食盒,躬身行礼,才回过神来。 越则炳看着食盒中,精致的御膳,问道:“这些是送往何处?” 领头的內监恭敬道:“回炳王,这是欣芸宫楚小主点的,因楚小主有孕在身,圣上特意吩咐准备的。” 越则炳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离开。 抱着林子朝的煜王行至禁宫前,只见一侍女抖抖索索站在角落,见到自己,犹豫片刻,小跑上前,畏缩道:“奴婢名叫名叫团苏,方才在偏殿服侍林林公子。” 从头至尾,越则煜打量着来人,见这侍女的年纪与林子朝相仿,脸上还挂着稚相,两手攥紧着衣角,看的出她很是紧张。 “既是如此,你也先随本王回府,继续照看他。”越则煜说完,心中怨道,林子朝,你是要本王替你处理多少纰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无尽黑暗 上好的紫檀描金床顶安盖,精致的云纹镂刻六木床柱,悬着的丝萝轻幔,燃着的铜炉熏香,所有这些雅致的物件,让刚睁眼的林子朝,得以确认,这绝非他的住所。 “公子醒了,奴婢这就去叫郭御医。” 还未等林子朝回神,一张圆圆的小脸一晃而过,接着便是哒哒的脚步声,快速消失。 身子乏的厉害,头也昏昏涨涨,心中暗叹口气,林子朝再次闭上了眼睛。 “醒了就好,也不枉我这几日花的功夫。”郭时敬点点头,很是满意,全然不顾林子朝颇有怨念的眼神。他的眼皮合了又合,强打着精神,只觉离方才见着团苏不过眨眼之间,如今又被吵醒。 看出林子朝的倦意,郭时敬叹口气,有些无奈道:“我曾与你说过,长路散比白附子霸道百倍。见你这般嗜睡,想来终是伤了身子。好在你年纪尚轻,好好调养,也还能将补回来。只是日后,要万般注意。” 林子朝用尽力气,也不过让头稍微点动,算是谢了郭时敬。 开好方子,郭时敬将纸递给团苏,嘱咐道:“这药两个时辰便要服上一副,切不可乱了时辰。” 团苏的小胖手郑重地接过方子,认真地点头。 “不知你从何处寻来的小姑娘,对你倒是上心。这几日来,一直都是她在照看你,你且放心吧。”郭时敬的话中有些停顿,也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林子朝费力的用余光扫视二人,眼中不含一丝情绪。终了,收了目光,如愿的,不受打扰的再次睡去。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虚空,包裹着,吞噬着一切。林子朝原以为在这片荒凉之中,依稀会闪过几个人的面庞,无论是母亲c兄长c亦或是林余安c李氏,那些他所爱亦或是所恨的人。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寂寞c寒凉,围着他,绕着他,携着空洞的黑暗,在身边,在眼前,在耳边,旋转,扭曲。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死寂般的旋转,一丝声音也没有。只剩旋转 几次,他虽闭着眼睛,但能感到团苏向自己嘴中灌注着苦涩的汤药,他很想让团苏扇自己几下,让他从狰狞的黑暗中解脱,可惜他终是说不出话,即便在心中已无数次呐喊。团苏只是怯生生的照顾着他,端茶送药,很是尽责。她本就胆小,何况自己又如此对她,人不可强求。 于是,他再一次被无尽包围,再一次投身令人窒息的漩涡。一片黑暗,或者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林子朝不知过了多久,但他知道,若自己在在这片荒凉之中待上一个时辰,他一定会尖叫颤抖,一定会发疯的忘记一切,一切的爱,一切的恨。 “醒过来” 有声音。 “林子朝,本王的话,你敢违抗!” 林子朝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确毫无用处。 脸上一阵火辣的疼痛,很疼很疼,疼到让林子朝刷的一下,睁开的眼睛,将虚无抛在身后。 煜王的脸当即映入眼帘。 动了动嘴,林子朝突然万分感谢团苏,让自己不至于落入戏文中的俗套,睁开眼的第一句便是要喝水。当然,看着煜王此刻的脸色,若他当真要了水,想来只会换来煜王的一声冷哼。 “属下不便起身,望王爷恕罪。” 坐在桌边的越则煜看着床上的林子朝,摆了摆手,“你好生将养吧。”看的出,有些话煜王的话只说了办句。 脸上隐隐作痛,林子朝出声道:“刚刚”想问,却发觉又问不出来,难不成问煜王方才是否扇醒了自己? 越则煜看了眼林子朝,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养着吧。”说完,离开。 林子朝有些莫名其妙,无奈一笑,自己当真是睡了太久,脑子都糊涂了。 正在此时,团苏推门进来,端着药碗,有些害怕的递给林子朝。 林子朝慢慢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盯着团苏,竟少见的做出几分威压姿态,沉声问道:“王爷来了多久?” “大约大约一个时辰,我在熬药,没看见。”团苏涨红了脸,畏畏缩缩的答道。 林子朝心中想着,等一个时辰,就为说一句好生将养,王爷还是有些奇怪。 “我睡了多久?” “三日。” 看来真的是糊涂了,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原只不过三日光景。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团苏,林子朝放软了口气道:“过几日,我便会将药给你,做好你的事,不必担心。” 团苏咽了咽口水,点点头,看着林子朝,犹豫好久,状着胆子道:“公子,您的脸怎么红了一片?要不奴婢找郭御医给您看看?” 摸了摸脸颊,林子朝出了神,愣了片刻,随后便空洞道:“算了。这份痛也算救了我的命。” 之后几天,林子朝每日便是吃药看书,吃药吃饭,因着上次的阴影,林子朝好几日躺在床上,只是愣愣的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的描金纹路。 期间,诸葛先生c盛延都来看过他。诸葛先生只是问了问林子朝的病症,而盛延则在一旁,一遍又一遍描述着他那日宴席之上的心路历程,对林子朝又是埋怨又是佩服。 从他们那处得知,前几日炳王一口认定,酒中的毒,是欣芸宫的一位内监所投,但找遍了整个禁宫,也不见此人踪迹。而欣芸宫的楚小主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昏了过去,胎中的皇子也没有保住。这便是炳王的交代,这也是燕皇默认了的交代。 接着,盛延急不可耐的告诉林子朝,他醒后的第二天,煜王便带着那日没有送出去的寿礼进了宫。“你可知,圣上遣空了整个御书房,和王爷在里面待足了一天一夜,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就连送膳的內监也不许进去。想知道王爷送了些什么吗?” 还未等林子朝反应,盛延已然脱口而出,“那可是是云燕边境上,两国各处的兵力分布图。王爷为此可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有了这份东西,便是占了战场之上一半的先机。” “好了,从你进来,嘴就不曾歇息,你这般聒噪,比那三伏天中的知了还要闹人,让子朝如何养病。快些随我回去。”诸葛先生说完,便拉着盛延离开,临走时还说过两日再来。 只是后来二人却没了影子,听团苏说,从他房间出去后,煜王当即将盛延派出了燕都,同时也给诸葛先生一堆公务,二人皆抽不得身。看着窗前一株娇艳的芍药,林子朝不禁想起那日前来的媗琴姑娘,她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的来访,着实让林子朝有些意外。 这时,团苏推开了门,怯怯的将药放在桌上,小声道:“公子,该吃药了。” 放下手中的书卷,拿出两瓶药瓶,林子朝淡淡道:“这是解药,你且拿去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两种抉择 两个白瓷青纹的小瓶,静静的摆在红木桌上,透着光,泛着亮,晃住了团苏的眼。 望着窗外淡淡的霞光,坐看远处如踢翻的染缸,而印染了漫天的红,林子朝也不催促,静待时间如初春寒冰缓缓消融。 当然,他没有遗漏,遗漏掉团苏脸上的挣扎和攥紧的手。 终了,团苏转头望向林子朝,带着几分请求和惧怕,开口道:“奴婢不识字,认不出来,公子?” “宫中的內监侍女,多少认的些常用字,你怎的不识?” 听着这话,团苏涨红了脸,低头小声道:“奴婢无父无母,自幼便入了宫,没人教过。”说话时,藏在后背的手不住的蹭着衣裳,想擦去掌心的汗。 自小团苏便觉得,识字的人,脑袋都可聪明了,像公子这种能看完那般厚的一本书,那必是有大学问的。这几日来,她总是瞧见公子捧着书,一页一页,看的仔细。有时她控制不住自己,会偷偷瞄上几眼,可书上弯弯绕绕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只觉的像一团麻絮,找不到头。因而在她眼中,公子便如同天上的文曲星,是自己怎么也够不到的。如今要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大字也不识一个,团苏隐隐担心,日后公子会不会瞧不上自己,会不会赶她走。越想,心越急,手中也越发的湿。 二人就这般的不言不语,一个慌,一个定。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林子朝终于嘴角一勾,收回了目光,淡然道:“这两瓶都不是解药,你也不必选了。” 团苏听此,心中一着急,不自觉的喊出了声,“啊?那” 脑中瞬时浮现起那日在禁宫偏殿,公子的话:“没有解药,不出十日,你便全身发黑,身泛脓血,痛苦致死。” 这些让本就胆小的团苏怕的浑身发颤,眼睛发红,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团苏的慌乱林子朝看在眼中,但他也不着急安慰,转念一想,问道:“我已醒了几日,这几日之间,为何都不曾见你催促我解毒之事?是怕我会杀你灭口?” 当日林子朝见偏殿只剩团苏一人,又念及自己女儿身的身份在之后多有不便,便以毒威胁了团苏,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倒是胆小的紧,全然按照自己事前吩咐,保守秘密。 团苏连忙摇头,断续道:“奴婢不会宫中嬷嬷说不可要团苏听话,奴婢怕扰了公子。” 听着团苏含着哭腔的答案,林子朝无奈笑笑,到底还是一个心善的傻丫头。接着走近团苏,弯下腰,温柔的替团苏拭去眼泪。 团苏只觉自己的脸好烫,现在她与公子不过半臂距离,她可以嗅着公子身上温润淡滑的白芷香,她可以看到公子清澈乌黑的双眼,弯弯的看着自己,她可以感到公子修长的手指划过脸颊。现在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公子好好看呀。 “醒神了。在看下去,你怕是要煮熟了。”林子朝敲了敲团苏的额头,罕有的俏皮。 惊回了神,团苏晃晃脑袋,两手捂着脸,慌张道:“奴婢失礼,望公子责罚。” 只是林子朝却不接话,反倒是郑重的向团苏行了一礼,“这第一礼,是向你赔罪。那日的毒药是假,你也不曾中毒,情急之下,卷你入局,是我对不住你。” 这个答案让团苏瞪大了眼睛,像受惊的幼鸟突然见到猛兽,不知所措。 紧接着,林子朝又是一拜,开口道:“这第二礼,是为我之后所行之事的赔罪礼。拖你入此番纷争,着实对你不公,只是子朝再无他法。” 面对那日偏殿之中凶狠冷血的公子,团苏心中是怕,但今日严肃认真的公子,团苏却是心中发虚。她隐约觉得,很快她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公子,既不会像那日殿中的冷酷威严,也不会这几日来的沉静有礼,会怎样,她不知 拿起桌上的一个药瓶,林子朝顿了顿,五指抠住瓶子,弓起了手背。 可很快他便下了决定,一把将瓶子紧握在手,目光如炬,看向团苏:“人若服下此药,从此便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不顾团苏吃惊的面容,林子朝继续道:“偏殿中的事,绝不能外泄。若你选了这一瓶,我会替你消了奴籍,给你足够的银子,让你离燕都,永得自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团苏憋着眼泪,宫中生活的七年,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说出便会要人性命,可她不明白,自己已经离了皇宫,也认命的服侍公子,为何公子还要如此待她?团苏嘴上发了狠,头一次顶撞道:“你不怕我拿了银子就立马告诉别人?” “你不识字,写不了书信,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你做,不,到!” 做不到三字,如惊雷一般,击中团苏。果然,公子就是公子,她心里想什么,公子都知道,就算她怎么挣扎,在他们眼中就和街头的马戏一般可笑无用。 瞥了眼另一个小瓶,团苏认命般的问道:“那另一瓶是不是杀人的毒药?要是我要是我不答应,公子就” 杀了她吗?团苏不敢说,生怕说出了口,就一定会成了事实。 “是。”林子朝不饶弯子,直接道:“若你选了第二瓶,你便从此是煜王府的人,所说所做,一切皆要以煜王为重。每年我会给你解药,以保性命。但若你泄露了煜王府的事,便无人救得了你。这一次,我不会作假。” 将两个瓷瓶推至团苏眼前,其余的事便由她选择。这样做,的确,是对团苏不公,但他必须如此。一时心软,留下后患,总有一天便会为其所累。 他的心,不能留有丝毫情感! 愣愣的看着,团苏不做声,她从没有看过如此精致的小瓶,无暇的白瓷,精美的青花纹路,就连瓶口的塞子,也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式。从前自己都不敢想,有一天她也可以碰碰这种漂亮的瓶子,有一天这种瓶子会是给自己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明君乱臣 许久后,团苏伸出手,拔掉瓶塞,仰头服了药。 团苏哑着嗓子,一字一句,说的诚恳:“奴婢自小便入宫为奴,除了服侍人,也不知自己会什么” 眼中的泪花再次就要溢出,胡乱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团苏连忙道:“吃药的时辰到了,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 “我会回禀王爷让你留下来”深吸口气,林子朝顿了一顿。 “对不起。” 这句话,如此无力,如此鸡肋,以至于林子朝刚一说出口,便后悔了。 背着身的团苏,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可是紧紧抿着的双唇,还是将这些客套的话留在肚子里。 她心里终究还是怨的。 一日后,林子朝按照王爷吩咐前往书房。推开门,只见诸葛先生已然入座,而煜王则专心的翻看着手中的信件,头也不曾抬起。 “子朝啊,可别怪老朽,是王爷非要压榨你这个病人,老朽也是劝不住。”话虽是这么说着,但却不见诸葛先生丝毫愧意,反倒是一副调侃模样。 “本王府中不养闲人。”越则煜放下手中的信件,“议事吧。” 听着煜王与诸葛先生对朝中之事逐一分析,林子朝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变了。二人此时所言,泄露任何一丝,便可让朝野的天变了风向。不避讳自己,这是代表煜王默认了自己是他这边的人? “林子朝,本王的雪峰毛尖不是白喝的。”越则煜挑眉看向愣神的林子朝。 猛然回过神来,林子朝顿了一顿,“禀王爷,属下对朝中各位大人还不熟悉。但单论此事,只要不是王爷出面,便是上佳。” 煜王方才所议,正是江南学子闹事一案。此事在寿宴之前便已有端倪,如今越演越烈,竟有数十名学子在府衙前静坐,以求重审恪王之案。为此,燕皇派刑部侍郎和上州长史前往江南处理此事。一刑一武,燕皇显然是要以武镇压。这份差事,无论谁接,必然落不下个好名声。 “子朝所言甚是,此事王爷无须担心。反倒是青州刺史严赋曲贪污一案,王爷打算如何处理?青州一向是炳王的钱袋子,如今出了事,炳王必然要保。” “哼”煜王一阵冷笑,将一份密信交给二人。信中所载,正是盛延从青州传回的消息,原本存放于青州仓库的五百万两白银,竟在一夜之间,没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当夜在府衙看值的衙役共十一人。 “没了证物,要甩掉这个包袱可就容易的多了。不过前日查出的案子,昨日便收拾干净,三哥反应一向是快的。” “王爷的意思是,此事圣上尚且不知?” “监察的州县出了这等事,观察处置使难辞其咎。就算吴昌凌压不住,他父亲长广候也不会坐视不理。” 燕国长广候吴平绥,与当今圣上乃同袍之义,乃大燕第一位异姓候。观察处置使吴昌凌,吴平绥之子,监察大燕十四个道州之事。在皇位之争中,吴家一直处于中立之态。但若因此事,吴家与炳王合谋一处,对煜王的损失不可为不大。 林子朝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着各种关系,随即灵光一现,建议道:“以不变应万变。王爷对此,倒不如按兵不动,倘若长广候当真与炳王联手,自然会犯了圣上大忌。届时便无需王爷动手。” 诸葛先生缕着胡须,摇摇头,“子朝说对了一半。圣上的确需要知道此事,只不过越早越好。贪污官银,这个罪名无论最即便被炳王脱了个干净,但只要能落入圣上的眼,起了戒心,便足够了。日后的青州也不会在是炳王的地盘。再者,长广候终究是异姓候,无论曾与圣上如何情义,圣上也绝不会让其坐大。大燕江山,终究只能姓越!” 听着诸葛先生丝丝入扣的分析,林子朝不由叹服,他到底还是想的不够深,看的不如先生通透。要学的,还有很多。 煜王沉默片刻后,抬头道:“奏本由先生执笔,在交由御史上奏,此事我们不宜出面。不然,反倒是让父皇以为是我们暗害炳王。” 随后煜王提笔,吩咐着:“这件事由你经手,务必要赶在青州弊案结审之前办妥。送给炳王的大礼,可不得误了好时辰。” 接过密信,看着纸上所写,林子朝眼前一亮,看向书案之后的煜王。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一招妙计。怪不得林余安曾叹道,大燕四皇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为明君,亦可为乱臣 “对了,今日王爷便算是将手中的兵权全然交了出去,王爷可甘心?”诸葛先生手捧茶盏,挑眉问道。 “难为三哥一番苦心,如今遂了他的愿,有何不好?”只不过三哥接不接的住,这就难说了。 三人商定后,林子朝特意慢了一步,留在书房中,向煜王回禀。 越则煜漫不经心的翻着书案上的奏折,似乎全然不在听。 深吸口气,林子朝开口道:“烦请王爷将郭御医与团苏,好生安置在府中,以全属下当日之诺。” “郭时敬已经调入王府,至于那个团苏,就给你了。” “给我?”林子朝不解煜王的意思。 “本王府中,自是有章程法度,那个丫头暂且放你身边,教教规矩。”越则煜鄙夷的看了看林子朝,心中暗道,还真是愚钝的紧。 如此,林子朝也不好在说什么,继续道:“属下身子已然痊愈,今日便会搬回原来住处,特向王爷禀明。” “啪” 越则煜手中的折子被重重合上,脸上的不悦也越加明显,想起之前林子朝与他人共居的小厢房,他的火气就直往上窜。 “你敢!” 林子朝皱眉,瞪大眼睛看向煜王,他本就是王府中的低等小厮,从府中规矩上讲,他现住的独苑本就是僭越了,“王爷方才还言,府中自有章程法度,属下不过是依着规矩行事,有何不敢?” 没想到林子朝竟用自己的话堵住自己的口,越则煜皱着眉头,生掰道:“你以为本王是不知府中规矩吗?盛延和书迁皆是独居偏苑,你照做便是。” 林子朝眉头一调,可若是自己未曾记错的话,盛延和书迁好像是两人共住吧 看着林子朝犹犹豫豫的样子,越则煜有些担忧林子朝又想出什么歪理回了自己,连忙转了话题,“明日丑时,在竹林前候着。” 丑时,竹林,这不是王爷每日晨起练剑的时候吗,要他去做什么? 看着林子朝一脸困惑的离开,越则煜心中不耐,若非林子朝体弱又不喜动,他担忧日后余毒发作,林子朝的身子骨熬不住,他才不愿有人打扰自己每日难得的清静。 当第二天,天还未亮,林子朝看到竹林前所摆的家伙事儿时,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人生不易 弦月还挂在低垂的天幕,晨光不过微露了三分面容,竹影婆娑,错落着红木雕花桌上寒气逼人的刀剑和六块厚实的红砖。 林子朝的腿没由来的一阵酸痛,似乎已提前预知未来悲惨的命运,转过身,不停留,说走就跑。 风会错过,但竹林却原地不动,嬉笑的等待好戏。 哒哒哒 急匆的脚步扰乱此处宁静,林子朝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原处,拉拉衣袖,深吸口气,做回一贯风轻云淡的表情,静静等着。 看到林子朝还微微起伏的胸口,眼中仍有的几分不愿,越则煜眉尾一挑,想跑,倒是试试? 拨开挡路的竹梢,越则煜大步踏入。 眼前人影遮住已式微的月光,此刻的越则煜一身水色青纹衫,敛去白日的贵气,只剩下少年的傲气与鲜活,一时间林子朝似乎有些明白,原来煜王练剑时喜独处,为的不只是片刻清静,更是为一份卸下伪装后难得的松弛。 “扎,马,步。”三个字,越则煜直截了当。 “属下不会。”这话不作假,林子昭说的底气十足。 “好。” 一个好字,就罢了?他不信。 林子朝皱着眉头,看着走到一旁的煜王,折下一根柳条,带着诡异的表情慢慢走近。 “正好,本王教你。” 手腕一挥,柳条打在林子朝的腿上,“弯腿。” 话音刚落,又是一挥,“直腰”。 就在柳条再次袭来之时,林子朝抓住时机,抢在前头:“下一步,抬头,属下知道的。”说着将脖子绷的僵直。 抢话?越则煜嘴角一勾,慢慢走至林子朝身后,两手搭在肩上,用力一掰,“记住了,是本王教你挺胸!” 林子朝咬紧牙关,偷偷翻了个白眼,表示无奈,这也要争个高低? 突然,只觉一股气息在的耳边萦绕,林子朝有些不适应,他的心有些莫名的痒。 “怎么,有意见?” 弯下身子,越则煜将头靠近林子朝的耳边,眯着眼等着回答。 看到越则煜眼睛,像无尽的深渊,却又离着自己那么近,似乎下一刻便会将自己吞没,林子朝立刻左撤一步,挣脱开来,稍显慌乱:“属下谢王爷教导。” 明显的疏离,越则煜冷哼一声,也不在意,拿起两块红砖,放在林子朝的手中。 皱着眉头,林子朝只觉手上吃力。毕竟是个女儿身,又没有武功底子傍身,多少有些吃不消。况且若说世上有一字他最不喜,只怕唯有一个动字。幼时兄长也会逗逗还是林语暮的自己,喊上五声,或许他才会动一下。如今,看看自己颤巍的双脚双腿,哎,自作孽啊。 端着一杯新沏的茶端放在红砖之上,越则煜威胁道:“马步蹲好。本王的茶,洒一杯,多站一个时辰。”说完,潇洒转身,抽剑出鞘,不再多言。 凛冽的剑光,如青龙般的气势磅礴,如白蛇般的蜿蜒狡黠,走马如飞,点剑而起,高起数十丈,落叶纷崩,骤如闪电。不过院中的一道银光起,却已万里吞饮匈虏血。不愧是曾统领大燕半数兵马的帅才,大燕的越则煜。 林子朝看的精彩,但手上却也支撑不住。 “啪”杯碎了,茶散了,气氛尴尬了。 越则煜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过一个眼神,林子朝便什么也不说,安静的走至一旁,沏了杯新茶,重放在手上,恢复原状。 一切又继续,越则煜依旧沉浸于刀剑之中,而林子朝心中呐喊也依旧无处宣泄。 一个时辰后,收了剑锋,越则煜在林子朝满眼期盼中走近,端起茶杯,痛饮香茗,冷热得宜,确是解渴。 看着汗珠从林子朝稍显苍白的脸颊划过,紧咬的双唇隐约印出血迹,越则煜嘴角一勾,问道:“手酸了?” “有有一些。” “身为男人,这些磨砺是该受着。同意否?” 林子朝身体一僵,深吸口气,点点头,有心无力的应道:“王爷教导的是。” 越则煜抿着嘴,沉思片刻,罢了,过犹不及,来日方长,他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况且毕竟 接过林子朝手上的两块红砖,吩咐着:“昨日交代你的事,不宜拖延。燕都中各处皆有耳目,各方皆有秘密,你只管保全自己便是,余下的有本王在。” 拖着疲惫的双手,林子朝拱手行礼。 抬头看了看时辰,越则煜转身拿起剑,大步离去,临了留了句话,让林子朝无语问苍天。 一杯茶,一个时辰,煜王当真好记性。 只不过,幽幽竹林,确是清静,煜王不在,便没了法,没了天。眼见四下无人,林子朝席地而坐,品着香茗,眼望半空朝霞,乐的悠闲。若日日可有如此这般独处,这晨练他倒也动动。 忽然,耳朵一动,静心一听,似是有人而来,莫不是煜王? 起身,规整,一套动作倒是行云流水,不过转眼之间。 但当看到眼前的团苏,林子朝宁愿希望来人是煜王。本以为那日与她将话摊开后,团苏是心中有怨,不愿在面对自己,却不想她倒是一如往常,认真的做好本分。 只是,团苏越是认真,林子朝便越是遭殃。几日下来,深刻悟得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夜里书读久了,团苏虽不发一言站在一旁,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的盯着他,满眼的不赞同,终究也抵挡不了。喝过药,贪甜多吃了两口蜜饯,团苏便又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他,满眼的深沉,他只好把手上的蜜饯默默放回去,算是怕了她。 而此刻的团苏心里念叨,自己怎么劝都不能让公子放下手里的书,出屋活动,还是王爷厉害,一句话就能让公子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 等到日头日渐晃眼,团苏算了算,认真说道:“公子,一个时辰到了,奴婢扶您歇息哎,地上凉,坐不得,会伤身子。”说着连忙倒了杯茶递给瘫坐在地的林子朝。 “团苏,你日后莫要在对我自称奴婢,你我皆不过煜王府的仆从而已,不必如此。”当然,能不老盯着他更好。这句话林子朝没说出口,他怕团苏又会红了眼睛,心里担忧。 “可可王爷让我跟着公子您啊,王爷的话难道公子不听?” 这话让林子朝无话可说,“罢了,说不过你,日后你称自己的名字便是。” 犹豫了少许,团苏终是点了头。 拖着腿,林子朝一步一步挪回房间。 今日九月二十九,宜出门,宜会客。如此的日子,耽误不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意外之获 一碟清脆小菜,一盏淡雅香茗,统共不过一钱银子,却让林子朝在寸粒寸金的易梧楼,换得一个时辰的悠闲。 斜倚窗栏,轻敲木台,林子朝向窗外望去。男的争,女的笑,老人淡然,小孩玩闹,你怒我恼,你退我进,你拿得起,我放得下,这就是市井红尘,让人看的也饶有趣味。 动了动鼻子,暗赞一个香,侧过头,寻着味,林子朝只见街角的馄饨摊又开锅了。 “卖馄饨的,上别处去,你这味太冲,影响我们茶庄的生意。”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颂竹茶庄走出,当街和摆摊的小贩吵了起来。 “我这离你门前还有三尺远,哪里影响你们家的生意。” “哼,我家的茶可都是金贵货,你不打听打听,大燕朝三品以上的官,谁没尝过颂竹茶庄的茶。这不,冯大学士的管家刚买了几斤大红袍回去。我的一两茶,顶你一年卖的馄饨,坏了茶的味道,你赔得起?” 小贩的脸涨的通红,却说不出话,颂竹茶庄的名号摆在那,他争不过,况且背后又有人撑腰,他也惹不起。叹了一声,收好东西,挑起扁担,摇摇晃晃的转入一旁的小巷中。 世道向来如此,平头百姓又能如何。 吸吸鼻子,少了股勾人的香气,林子朝有些索然,看着正午高悬的日头敞亮的告诉下方凡人,午时已至,莫要与它硬碰硬。 看看眼前寒碜的一碟小菜,林子朝心中叹道,难得来这堪比御膳的易梧楼,王爷给的银子反倒花不出手。若是盛延在此,估计是要将那该来而未来之人,数落上三遍,以泄心头之愤。 “伙计,结账。”摆出小小的一钱银子放在黄曲木桌上,林子朝便准备离开。 伙计麻利的收了钱,点头弯腰恭敬问道:“公子,对不住,今日送来的鸭子不太新鲜,您点的八宝鸭做不了,要不您三日后再来?” 他点的八宝鸭? 林子朝眉梢一挑,将眼前的小二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番。规整的装扮,挑不出错处的态度,语态拿捏恰到好处。随即不紧不慢道:“不愧是易梧楼,一道普通的菜也有如此讲究。” “做生意,讲究一个诚字,给您的东西不是最好的,可不就砸了招牌。”小二笑的颇有深意。 “三日后,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如我所愿?” “小的拿我们易梧楼的招牌担保,公子再来时,一定会满意而归。” 从下而望,易梧楼游龙凤舞的招牌,红底金漆,好不富丽堂皇。林子朝回想起煜王的吩咐,不禁对这招牌的背后产生好奇。宫门深似海,若能在这一片赤海中找到那根锈迹斑斑的银针,那么他想知道的,易梧楼是否也能做到? 半个时辰后,林子朝坐在颂竹茶庄内悠闲的翻看着手中茶经,而一旁的掌柜已然满头大汗。 “林公子,华顶云雾可是贡茶,宫外少有,我这实在没办法。” 合上手中的书,林子朝也不说话,把玩着手边的银锭,只是笑着。 华顶云雾是贡茶他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早在几个月前就搭上颂竹茶庄这根线。 “宋掌柜,若是寻常的茶叶,我又怎么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托您去寻。”将手中的银锭放在桌上,看着宋掌柜的视线已然黏在上面,继续道,“这个就当作定金,一个月内,若找到,咱们便按市论价,若您实在为难,定金我收回,也算绝了念想。” 宋掌柜一听大喜,这笔买卖他横竖不吃亏,实在不行还可以找那位帮忙。 随即写了收据,收了银子,奉承道:“当日能结识公子确是幸事一桩,爱茶之人,千金求之,在下佩服。” 林子朝摆摆手,面有愧色:“谬赞了。论爱茶,我比不得冯大学士,他茶痴的名头可是圣上亲封,你我连面也不曾见得的蒙顶云雾,圣上可只亲赏给他。” 听闻此言,宋掌柜顿了一顿,随即接话道:“蒙顶云雾只有大燕那几位云尖上的人物才喝得,自然我等是见不到的。”话至此,便不再多言一句。 离开了颂竹茶庄,林子朝转身走入一旁的小巷。 看着卖馄饨的小贩仔细将馄饨装入食盒中,林子朝嗅着香气,赞赏道:“年纪尚轻,手艺倒是正宗。” “这手艺是我娘传给我的,本想摆个摊儿,挣点钱。哎,没想到,竟连个容身的地儿都没有。”小贩想起方才,一声苦笑。 “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酒自会有人饮。” “这年头老实人没饭吃。您瞧瞧那位。”说着,小贩指了指街角一身形魁梧却满脸憔悴的人,“刚在我家附近找到个落脚地,他娘便染了恶疾,为请个郎中,七尺男儿,低声下气,好言好语,跑遍了整个燕都医馆,可还不是没有一个郎中愿意出诊。” “哦,为何” “还不是全因那人带着泗水的口音,那边正闹灾荒,传言有灾民要到燕都闹事,府尹便下了令,严查从泗水,青州一带入城的人。他们是来到早,不然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得。” 顺着小贩的手指过去,只见那大汉抓住医馆大夫的手,苦苦哀求:“这些钱都给您,劳烦您去看看我娘吧。”说着将一锭银子塞入郎中手中,当即便要下跪。 郎中连连挣脱,好似那大汉如同瘟神一般,避之不及。 那人急了眼,揪住郎中的衣领,瞪着眼睛,粗声威胁道:“我不是灾民,你也只管给我娘治病。对不住了。”说着背起药箱,拽着郎中便要走。 医馆郎中哪里受得了蛮力,当即大喊起来,很快便围起了一堆人指指点点,巡街的衙役也闻风而动。 大汉见此,一咬牙,一跺脚,只得罢手离去。 林子朝眯着眼睛,紧随其后。那人手中的银锭,与青州失踪的五百万两白银同属一批。泗水靠近青州地界,两地口音相似。 那人不是来自泗水,而是青州! 九月二十九,还真是个宜出门的好日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同乡难认 青苔满布的瓦檐,低矮的小院,无一处不透露出破败的气味,就连院角的一株古槐,也被这整院的丧气沾染上了枯黄。 周安胜看着床榻上连连咳嗽的老妇人,眉头皱作一团,魁梧的身躯也被压低了几分。 “娘,是儿子没用,让您老受苦了。” 周老太太伸出手,在半空中摸索到儿子的胳膊,轻拍道:“娘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儿子尽孝心,带我去长长见识,没成想竟然生出一身毛病。哎,你娘我就是个劳碌命,享不了福。如今回了家,歇上几日就好了。” 握住娘亲的手,周安胜心中叹口气,几十年来,他从未像今日一般,庆幸娘患有眼疾,不然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要自己如何解释。 “娘,你先睡上一觉,把身子养好。” “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碍事。对了,你一会去隔壁王大嫂家,把咱家的米糠拿回来,出门时寄放在她家,如今咱们回来了,东西自然要拿回来。你客气着些,都是街坊四邻,莫伤了和气,况且你是衙门里的人,不能坏了名声。” 周安胜悄声叹了口气,这家都回不去了,还哪里来的街坊四邻,青州和燕都隔着几千里的路,他不知自己还能瞒到几时。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却像毒蛇一般,让周安胜猛然挺直身子,谨慎的看向门口,左手慢慢摸上别在腰后的匕首 “准是王家大嫂来了。看看,到底是几十年的街坊,刚回来几天,人家就来看我了。”周婆子侧着耳朵,脸上明亮起来,推了推周安胜的胳膊,催促着,“你还愣着干啥,快把人请进来。” 一颗雨滴,掉落池塘,便可让鸥鹭惊起。一阵风动,吹散野草,便可让野狼聚集。 此时的周安胜弓身挪至门后,紧贴木门,听着门外风声,手上的匕首攥的生紧。他来燕都不过几日,难道已被人发现了,若真的来者不善,他烂命一条,可自己的娘亲该如何是好? 这个七尺大汉的游移不定,却丝毫不影响门外之人的耐心。 “咯吱” 脆弱的木门开出一条小缝,顺着这细弱的缝隙,门内门外目光相对。 谨慎的一番打量,眼前不过是一十二三岁的少年,瘦弱白净,周安胜稍微松了口气,多年习武,这么个小毛孩自己还是足够应付。 倒是门外少年一脸不耐,“这是李家?你们找人看病,还这么磨蹭,这病是看还是不看了。” 看来是敲错了门,周安胜板着脸,说了句找错,便要将门关上。 “等等。” 少年见此,伸手抵住合上的门,满脸怒意:“不是你家的老太太生病,找到医馆,千恳万求的要郎中出诊?这是什么态度。” 郎中? 周安胜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看此少年清风朗逸,身背药箱,面容稚嫩,忍不住不禁怀疑。 “有你这么年轻的郎中?” “你们李家找人请我出诊,你不知我身份?算了,当我白走一趟。”说着,少年转身就走。 想到娘亲在床榻上的辗转难眠,头疼欲裂,再想起今日在医馆的遭遇,周安胜握着拳头,决定冒一次险。 “小先生,您且留步,是我的不是,将您当做了江湖游医。您快进来吧。” 在周安胜的几番赔礼之下,少年这才点了头,进屋诊脉。 退回门后,双眼犀利的扫过四周,确认无不妥后,周安胜迅速合上了门缝。 收回了手,少年看着周老太太没有焦点的眼睛,又看着周安胜焦急询问的神色,缓缓说道:“火入三阳,聚集不散,这才有眼睛的旧疾,急不得,需要花功夫调理。至于这几日来的头疼失眠,是旅途劳顿,伤了元气,吃几帖药便好了。” “不用吃药,这病去乌湖山上采些草药” 周老太太话未说完,周安胜眼皮一跳,眼睛飞速的瞥了眼一旁的少年,连忙阻断道:“小先生是名医,您安心养着就是。” 待二人到了院中,打量着少年没有异色的神情,周安胜还是有些试探道:“我娘年纪大了,耳根软,听旁人传的土方子能治百病,便信了。小先生,您别放在心上。”说着将一锭银子塞入少年手中。 此处偏僻,少了燕都城内的喧嚣,只剩初秋的夏蝉在凭命挣扎,依旧聒噪却没了底气。 掂量着手中的分量,手指划过银锭底部“青州道崇元历”六个字,少年眉梢一挑,将银锭收好,开口道:“都是同乡,老太太我自会用心照看” 此话一出,周安胜猛然抬头,绷紧身体,像一只猎豹满眼防备。他没想到这少年如此机警,仅凭一个地名,便猜出自己的来处。 “我家祖籍也是青州桐油,因水灾没了去处,这才迁到了燕都。如今燕都府尹下的禁令,这位大哥莫要担心,都是青州人,我自会保守秘密。方才老太太提起的青州乌湖山,确实是个产草药的好地方,老太太的土方子说不准还真有道理。” 若说原以为不过是巧合,如今少年的解释,周安胜让他确定,此人有假,青州可从未有桐油这个地方。周安胜的手慢慢伸到身后 少年一好似当真是见到同乡那般,脸上的欣喜毫不掩饰,“在下姓林,单名一个朝字。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这是要查自己的身份?周安胜随口胡诌了个假名,“王虎,粗人一个,一声大哥当不起。” “王大哥,我这就回医馆抓药,您在此照看老太太便是。”转念一想,少年多了句嘴,“王大哥,我会把您给我的银锭,化作散碎银子,一会同药一起送来,这样用起来也方便。”说完拎着药箱快步离开。 回到屋内,周安胜细细一想,那少年是谁的密探,是燕都府尹,还是严赋?若是因难民的身份,他到不怕,怕的就是为了那些银子。 糟糕! 他怎么就大意将官银给了来历不明的人,这不是吧自己往刀口上送吗? 眼下死局已定,周安胜丧着气,苦笑,“呵,同乡,桐油。” “桐油?”周老太太提高了音调,“好久没听到了?” “您知道?” 周老太太拧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高声道:“不是青州好早之前被大水冲了的村子吗这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这都好些年了,咋提起了这事?” 难道那个小先生当真是青州人?周安胜只觉一片死路中又多了一条生道,但这次暗下了心思,小心盘算了一番,和周老太太小声嘱咐着些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故技重施 “青州道崇元历”,六字铭文,清晰可见,应当是青州失窃的那批官银不假。 放下手中的银锭,越则煜抬头挑眉,满是嘲讽:“祖籍青州,呵,你倒是会编故事,放你在我这煜王府,还是屈才了,赶明儿打发你去司乐坊写戏文,估计能博个满堂彩。” 看着煜王不达眼底的笑意,林子朝连道不敢,“不过是平日里翻看了些道州的地理志,这才能胡诌上一二。” 回想起自己方才给那对母子送药之时,老太太口中蹦出的一句又一句的青州方言,林子朝有些后悔,显然那个王虎始终不曾放下戒心,借青州方言试探自己。同乡不好当,戏也不好演。 “你对这个王虎有何看法?”察觉到林子朝的分心,越则煜心有不满。林子朝一贯如此,人虽在自己眼前,但心思不知在何处。 “王虎这个名字,多半是假。此人身形健硕,双手有力,应当粗通些武艺,依着他对其母的照看,这个人本性也不坏,只是防备心极重,心思也比旁人细腻,不知是何让他束手束脚”林子朝不自主的将心中所想全然道出,丝毫没有注意到越则煜越开越暗的脸色。 “砰” 茶盏重重的落在桌上,打断林子朝的话。 “你对他还真是看得透彻。”抑扬顿挫的语调,将好好的一句话,说的别扭。 林子朝敏锐地感到煜王的不满,只是不明白,他又何处招惹了这位爷。想不清楚,沉默为上。 氤氲的热气蔓上杯沿,懒散的上升盘旋,一缕一缕,一寸一寸,直至挥散,而时间也在这蜿蜒消弭中,化作虚无。 越则煜觉的心闷,若是此情景换做盛延,必然早已经搭话认错,自己也好顺着由头敲打几句。可林子朝只是呆呆的站着,平日的机灵全然不见,自己此时若是开了口,便是败了气势,可若耗下去,又担心林子朝的身子吃不消。果不其然,他就会给自己添堵。 站了许久,加之早上的晨练,后脚跟有些发酸,林子朝估摸着煜王应当看不见,便偷偷弯弯腿,好歇歇脚。 “脚疼?”越则煜挑眉。 暗叹口气,林子朝端直了身子回道:“子朝失仪,望王爷恕罪。” “坐下说。” 皱着眉头,越则煜面有懊恼,就知道这家伙身子单薄,片刻时辰,便吃不消。看来晨练的力度还要加强。 在煜王颇有威慑的眼神杀中,林子朝战战兢兢的入座,后背没由来的吹过一阵凉风,头皮发紧。 没等林子朝琢磨过来,越则煜转了话头,回到了正事上。 “你觉得此人与青州弊案可有关联?” “青州刺史严赋曲确有贪污之实,但奈何炳王做事滴水不漏,我们找不到罪证,便定不了案。” 林子朝的话,正是越则煜心中所想。前几日诸葛先生代笔上奏的折子,接连被炳王压下,父皇身边的路已经被炳王封死,若是还没有破绽,这件事迟早会石沉大海,或许还有可能让长广候站到炳王一边,届时他便白忙活一场。 “子朝以为,五百万白银一夜之间,不见踪影,无非两种可能。一,这批银子存有蹊跷,让炳王和严赋曲不得不处理二,这笔银子已由公变私,入了炳王和严赋曲的钱库。不论如何,找到这批银子,便找到了炳王和严赋曲的把柄。” “说下去。” “王爷忘了,那夜消失的不止有五百万白银,还有当夜在府衙看值的十一名衙役。” 越则煜眼睛一亮,身子一怔,“王虎会是这十一中的一人?” “粗通拳脚,心思细腻,又满身防备,子朝虽不能断定,但也有几分怀疑。” “怪不得近日燕都府尹下令驱赶泗水难民,只怕是炳王是借个由头,防范此人。”越则煜沉思片刻,快速分析眼下局面,“此事交由你,但不可打草惊蛇,一定要挖出炳王的马脚。” “子朝领命。” 想到中午之事,林子朝继续道:“回禀王爷,今日在易梧楼,信中之人并未前来,反而是” “此事本王知晓了,三日后你同我一起同去。” 见煜王如此,林子朝知道应当就此作罢,但按耐不住好奇,婉转着,“这易梧楼的菜做得好,没想到这人也训练的得宜,一举一动王爷都能知晓。” 此话说完,林子朝打量煜王的脸色,他本意想让煜王借着自己的话头,说一说易梧楼的背景,不料煜王的脸色变了又变,竟直直起身,向他走来。 二人不过隔着一臂距离,越则煜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盯着林子朝,不言一句。 此处有声胜无声,林子朝巴不得煜王向往日一般嘲讽自己几句,也好过如此只是看着自己,眼中酝酿的巨浪让他如行在云端,不踏实。 越则煜勾着嘴角,笑的阴森,“林子朝,和本王说话不许藏头藏尾,下一次再犯,你试试?” 被看破了,林子朝面有讪色,乖乖低头。 见自己占了上风,越则煜心中闷气一扫而光,大方的解释起来。 这易梧楼对普通人不过就是座酒楼饭堂,但对于有求者,便全在一个“易”字。一物换一物,可换得名利金钱,也可换得消息秘密,只要等值,便有求必应。 易梧楼的背后是天下第一世家,颍川荀氏。荀氏一族,书香名门,传承百年,族中之人,不经商不做官,一心只求取书中浩海。只是虽为无权无财的清流之家,但因师承荀家的学子,遍布天下,到让荀家自成一派。加之近几年,荀家嫡长孙荀羡,年轻有为,一手创出声名显赫的易梧楼,荀家更是当值盛时。 瞧着林子朝若有所思的样子,越则煜的身子越躬越低,“怎么,和本王的交易还未完成,就想另寻出路?记着,本王可不会轻易放人。” 又是这一招,林子朝皱了皱眉,扭头避开。他自是没有忘记和煜王的三年之约,已过去半年,他却对恪王下落毫无进展,甚至于对林余安的调查,也陷入死角。想到林余安和李氏在云国日渐显贵,安然度日,他自然心有不甘。但说要离开煜王府,他却从没有这个打算。 正当此时,书迁捧着一株七叶兰,画染端茶盘,二人傻傻的站在在门口,进不得,退不去,好生尴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流言蜚语 若不是七叶兰特有的幽香直往鼻子里钻,只怕林子朝一时半刻还察觉不到书迁和画染的到来。越则煜是早就看到二人,只不过身份之差让他多年傲气惯了,从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哪会在乎旁人的眼光。自然,拯救书迁和画染的重担便压在林子朝身上。 轻咳几声,林子朝悄然拉开二人距离。 好事被打断,越则煜没了捉弄林子朝的心思,转身又斜倚在太师椅中,懒散的想些什么。 画染默默的换上新茶,书迁悄声将七叶兰安置妥当。 要动书房的摆设,思前想后,书迁还是决心提上一句,点明媗琴为培植此兰所费的心思,并且还特意嘱咐自己摆在王爷书房,以达提神醒脑之效。 越则煜抬了抬眼皮,没有出声,这便算是点了头。为坐实中毒之名,越则煜闭门不出已有好些日子,甚感无趣,估摸着今日也该活动活动,进宫向母妃问安。于是屏退众人,出府进宫去了。 离开书房的林子朝,想起自己和媗琴许久不见,便定了主意,前去芳林苑寻她。 自他二人相识后,便发觉二人兴趣竟出奇的一致,都恨不能踏遍名山大川,尝遍美食小吃。林子朝是被太多束缚,不能随心自在,而媗琴每谈及此事时,也是以笑而应,叹世间诸人,谁能真正做到自在随性。 转过游廊,林子朝远远只见假山一旁,书迁和媗琴站在拐角,似乎有些争执。 书迁别扭的将一个小物件塞入媗琴手中,同时一抹可疑的红色从耳尖蔓到脖子根儿。虽听不清二人对话,但看得出面对缩手缩脚的书迁,媗琴脸色不怎么好看。果不其然,没等书迁说完,媗琴便板着脸,将东西生硬的还回书迁手中,疏离之意显而易见。 良辰,美景,佳人,好一出真情表露,却奈何君有意来,妾无情,可惜,可惜。 林子朝双手背于身后,心中叹惋,打算先行离开,免得撞破此事,众人面上皆不好看。可就在转身之时,没成想,竟看到盛延一手拎着葡萄串,一手撑着脑袋,趴在黄檗树上,看的起劲,树下的葡萄籽吐了一地。 煜王身边的一等护卫,不是空有名头。还未等林子朝开口招呼,盛延已然察觉到来人气息,扭头便冲林子朝贱笑。 看着树下的林子朝,像极了国子监的老学究们,弯着腰,背着手,正经古板的瞅着自己。盛延只觉好笑,不大的点人儿,每每装的比自己还要成熟,唬谁啊。 纵身一跃,盛延轻轻落地,拍拍林子朝的肩膀,瞟着书迁,悄声道:“瞧瞧人家,这才叫痴情,都被拒绝好几回了,还不死心。以后学着点。不过以我的经验之谈,这事要遍地撒,重点捞鱼,老在一株花上吊死,不值当。说到底还是我孤家寡人来的最自在。” 依着盛延几次所见,这二人手里的东西,总是一个要送,一个不收,推来送去,好不麻烦。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没料到平日木讷的书迁顿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脸涨的通红,就连辩解的话都说的结巴。日后时不时的老拉着盛延解释,他和媗琴没有什么,不可乱传话。 “后来说的我都怕了他。你说我不过见媗琴温婉又不失爽快,是个好姑娘,好心想撮合一下,他还不乐意了。”盛延边说边抱怨,恨不得把之前的苦水全倒给林子朝听,“林小弟要记得,重色轻友不可取,大哥的经验之谈,你日后可不能有了美人,忘了兄弟啊。” 拉开盛延的手,林子朝笑道:“你这担心的早了些,我都不知自己的那位佳人身在何方?” 不过一句玩笑话,到让盛延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想着林子朝的艰难处境,他也不能做些什么,沉默片刻后,长叹一声,冲着林子朝胸口就是一锤,郑重道:“哎,都不容易。”自己既然帮不了他,打打气也是好的。 被这突如其来的拳头一惊,林子朝捂着胸口,默默拉开距离,心中窝火却又说不出,便难得讥讽了一句,“是男人,还是少听墙角,少说八卦吧。” 听墙角,他认,职责所在,可说他八卦,他不服 “别人编排你和王爷时,我可一句话都没说。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这种憋屈你体会过吗?哼,没良心。”盛延越说越郁闷,手里的葡萄一股脑的塞入嘴中,咯吱咯吱,嚼的起劲,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瞬间变脸的林子朝。 感到肩上突然多了只手,盛延全身迅速紧绷,进入戒备之态。 不理盛延的突变,林子朝直切重点:“我和王爷有什么事情” 一静转一动,本就耗费精神,加之盛延还在气头上,满嘴的葡萄,不愿搭话。可没过片刻便认怂招供。林子朝眼中的气势太迫人,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即便是王爷也差上分毫。啧啧,到底是重臣之子,有些东西遮掩不掉。 自从林子朝在宫内两次轰轰烈烈的遇险,皆被煜王所救,加之又有炳王豢养男宠先例在前,煜王至今又不近女色,不怪不少人浮想联翩。只不过煜王治府严谨,府中仆从不敢乱言,但燕都城内,总少不了好事之人,好不容易有了煜王的把柄,有心之人自然不会放过。一来二去,流言四散,少女心碎。 听着了这么一番,林子朝哭笑不得,当日为让郭御医隐瞒身份时,他便有意说的暧昧,如今还真一语成缄,苦果自咽。这算不算是命运作弄,说什么便应什么。 瞧着林子朝一脸无奈的样子,不否认也不赞同,盛延按捺不住好奇,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于是凑近问道:“哎,你和王爷到底是不是啊?” 这边盛延好奇,那边宫里的安贵妃也坐不住,屏退众人,焦急问道:“煜儿,那个林子朝与你可有关系?外面的谣传,可是真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原来不爱 “他是儿臣府上的人,自然是与儿臣有关。”越则煜本来懒理这些闲言碎语,若非不是此话出自母妃之口,他绝不会有好脸色。 见母妃显然对自己的答案不甚满意,越则煜便补充道:”旁人的话,您不必在意,我与他也并非您心中所想。” 自小煜儿便不会蒙骗自己,便得了回答,安贵妃这才放下心来,抱怨着:“要是你早些成家,哪会有这些闲言。前几次的那几个,你推托不要也就罢了,这一次我特意挑了个端庄淑雅的,性子模样都是拔尖。” 眼见煜王又要拒绝,安贵妃面有不悦煜儿还是看的太浅,寿宴之事,虽没有大伤煜儿元气,但翻过年便到昭儿了及冠之时,不说一步封王,但至少郡王的名头一定要攥在手里,这个时候万不能给炳王德妃留下把柄。 “不论你碰不碰,这人必须要进煜王府,免得外面越传越乱。” 想到寿宴,安贵妃便心气不顺,顺嘴埋怨了几句,“当日昭儿冲动,抢先献礼,你也不拦上几分。万一惹怒你父皇,那可如何收场?” “母妃,五弟生性聪慧,做事自有章法,您小瞧他些。即便是受了斥责,权当磨磨性子,又有何妨。我小时候可也没少挨您的藤鞭。”越则煜有些吃味,母妃太宠五弟,如此下去,人可就废了。 后宫多年,煜王的心思安贵妃如何看不出来,捂着手帕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大了,还吃醋。你和昭儿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哪有偏心的道理。我不过想着,昭儿势强些,你们兄弟离那位子不是也更近一步。” 说到此处,煜王也不搭话。自母妃让他看到的便只有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这些年,他不曾让母妃失望,以后也不会。 而煜王府内,林子朝瞟了眼盛延飞舞的眉毛,满脸渴望,和方才义正言辞的人完全是两个样子。嘴角一勾,高深莫测地抛了一句。 “你和逸阳公主如何,我和王爷便如何?” 怎么扯到了那位祖宗身上,盛延顿时泄了气。逸阳的心思其实他懂,但他只能装作不知。她是整个大燕的明珠,太耀眼,他够不到。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陪自己有笑有乐,天长地久的人,哪怕相貌平平,哪怕普普通通,只要他喜欢她,就够了。 同在燕都城内,一人花白头发,恭敬问道:“主子,颂竹茶庄来人回禀,有人问到了蒙顶甘露。” “哦。” 一个声音从书堆中抬起,顿了顿,慢悠悠道:“来茶庄买茶,再是平常不过,只不过问的是蒙顶甘露?” 没等旁人回答,那声音便自顾自继续道:“谨慎些,派人查查底,不可妄动。” 花白头的老人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会是你吗?” 一个问句,却没有回答。 夜里,煜王府炸翻了天。煜王回府本是平常,但一同回来的还有安贵妃赏赐的两名姬妾。 煜王倒是轻松,将人丢给赵管家,便揪着诸葛先生和林子朝进了书房。难为赵管家一把年纪,还着急上火,彻夜难眠。 如何安置这二人,是个大问题。安贵妃倒是也赏赐过姬妾,但都被王爷一口回绝。如今这二人被领回府中,难不成是王爷看入了眼,更或者是为延续皇家血脉?要真是如此,府内布置必得多上几分重视,可想着王爷回府时的神色,瞧着紧闭的房门,赵管家又觉不像。 啪,赵管家肩上被人一拍,转头一瞧,正是在府中闲晃的盛延。 赵管家佯怒道,“你个鬼头,我这身子骨可禁不得你这般力气。”他在王府多年,煜王和盛延都是他看着长大,感情也是不一般,私下说话便随意些。 盛延摸摸鼻子,有些歉意,他总是忘记十年的时间,让他越发有力,而赵管家却在老去。 打了个哈哈,盛延兴奋道:“我不过是刚偷瞄了眼那两人,找您老说道说道。安贵妃的眼光果然毒辣,那两人,一个温婉,一个妖媚,我看都不是善茬,内宅要热闹喽。” 赵管家叹了口气,“原来府内没人倒也罢了,可今日开了这个头,日后便收不住,王府的安生日子再也没有了。” 盛延瘪嘴,摇摇头,不赞同道:“赵叔,您这事还没我看的明白。横竖不过是两摆设,安置在王府就行,您老何必这么犯愁。” 盛延估摸着王爷的意思,不过是想借这两人杀杀外头的谣传。要是真心惦念的,王爷绝不会是这个态度,看看林子朝就知道了。 赵管家虽看不懂,但也无法,只好先将二人安置在相邻的琴暖阁和棋伏苑,待日后请示过王爷再做定夺。可等到了第二日,王爷直接带着盛延,骑着铜爵直奔燕郊大营,丝毫不给赵管家机会。 等越则煜再次想起这二人时,也到了定局之时日。 林子朝拎着药材,接连几日前去探访那对青州母子。周老太太的身子在一天天好转,精神却大不如前,话也少了许多。林子朝猜测,周安胜应当是坦白了他们已离开青州,日后在燕都定居,周老太太多少有些怨儿子瞒着自己。 一次老太太说漏了嘴,道出周安胜的真名,还未等林子朝接话,周安胜便急冲冲的跑入屋内,讪讪地岔开话头。他不愿说,林子朝也不会逼问。看着周安胜白天在燕都城里坐着最苦的活,晚上仍能不厌其烦的陪周老太唠嗑,林子朝一时有些忆起和母亲一起,已然模糊的儿时。 当走进易梧楼时,林子朝的手脚是打颤的。近日来,煜王对他的要求越发苛刻,甚至于每一次的独处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看到一旁腿软无力的林子朝,越则煜神色不变,默默向小二吩咐了一番,便在云纹木椅上静坐而待。 越则煜一次又一次的加码,不过想试试林子朝的极限,至始至终自己都看不透林子朝,自己不能掌控他,这种游离,让越则煜心有不甘。自己逼迫林子朝屈服,但不想反倒激发了他的斗志,即便掌心满布血茧,但那双手却不曾放下。 不一会,小二将桌上布满饭菜,恭敬着:“回禀煜王,您点的都已经齐备。这是您三日前派人索取的东西。账已付清,您请慢用。” 在桌上放下一份书信后,小二退出房门。 越则煜,林子朝,看着手上的信封,各有所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虎狼之争 浓香的酱汁包围金黄的烤鸭,透亮的面皮包裹着鲜美的虾仁,水晶肴肉c南海金莲c鼎湖上素,每一道都在挑战着食客的味蕾。 一餐未进的林子朝,看着精致的菜色,嗅着勾人的气味,嘴中一阵发酸。他也是凡夫俗子,每日也需五谷杂粮饱腹。无奈,身份之差,礼不可废。煜王吃着,他便只能看着,看着煜王一目十行。 信纸虽厚,但越则煜翻得飞快。信中所写的军中调动,自己已然料到,让易梧楼探查不过求一个稳字。眼下炳王全副心思处理青州弊案,顾不上其他,正是自己整顿军中势力的好时机。若是借此趁势架空长广候,即便最后长广候投了炳王,那也不过是个空有名头的侯爷,不值一提。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从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 收了信,看桌上渐冷的饭菜,越则煜皱眉。本是自己特意点给林子朝,让他补补元气,他倒好,竟然分毫未动。 “坐下吃饭!” 念及此处人多眼杂,又顾虑与煜王的身份之别,林子朝行礼推辞,“谢王爷厚爱。只是您为主,我为仆,同桌而食,易留话柄。” 又是推脱他就不会乖乖顺从吗? “废什么话。”越则煜又犯了执拗,语气也越发不耐,“流言猛于虎,瞧你病殃殃的样子,如何抵抗那些明枪暗箭?” 旁人自是不敢在他面前搬弄口舌,但背后的污秽龌龊,他又岂能不知。 林子朝并不知煜王的心思,只是对他三番四次的干涉,心有不愿,“若王爷不喜,与旁人说清便是。说句僭越的话,完成与王爷的约定之日,便是子朝离去之时。不过三年主仆,犯不上王爷如此劳心。” 话说得疏离,气氛绷的僵硬。 越则煜手上青筋暴起,满眼冷厉。 迎上眼刀,林子朝不避不退,直视煜王。 “三年内,我敬您为尊,听您调派,但并不意味着放弃自我。我的路,王爷还是不要多加干涉!” “砰!” 越则越一掌拍在桌上,大怒,“放肆!不过是本王的棋子,竟也妄想跳出棋盘,本王要你生,你才方可活。要你死,你便在这偌大的世上找不得一个生处。” 二人分毫不让,房内一片死寂。 若说越则煜是只高傲的虎,那林子朝便是条不顾一切的饿狼,他会将一切挡路的人c事,撕碎,吞咽。唯有仇人的骨,敌人的血才能填满仇恨带来的空虚,偏执带来的疯狂。他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妨碍,自己选定的路。 任何人!包括越,则,煜。 看着林子朝昂扬的头,眼中倔强的坚定,越则煜冷笑一声。只怕今日,他才终于看到了藏在最深处的林子朝。之前的种种,怕不过是他做出来的戏码。 “不过三年的主仆。哼,那好啊,顶撞主子,以下犯上,家规罚棍四十,可有意见?”抬了抬眼皮,嘴角一勾,本是冷酷的话倒让越则煜说的轻佻,像是在风尘中玩笑。 “领命” 煜王行军打仗,军功斐然,靠的便是赏罚分明。赏的不含糊,罚的也让人胆寒。 四十棍? 林子朝眉头一挑,又要受罪,只不过他心甘情愿。 夺人性命时,他心狠蛰伏无忧阁时,他卑贱他可以像一把匕首,刚硬如铁也可以像一粒沙子,低到尘埃即便是被人唾弃辱骂,只要能让他达成所愿,他愿意擦净身上的唾沫,抹去身上的菜叶,依旧向那些人报以微笑。 他抛弃了一切尊严,骨气,只为让那些欠他命债的人,连本还回!越则煜是傲慢的,他不能容忍别人的违抗。但林子朝明白,总有一天,自己与他会站在两极。 估摸着领完四十军棍后的自己,必是动弹不得,林子朝便趁现在,拎着药材探访周家母子。 周安胜白天出门做工,家中只剩周老太一人。坐在床榻边,周老太对林子朝连连道谢后,二人便闲聊起来 “老婆子我眼睛虽瞎,但看人准。听你的声儿像是个女娃,细细弱弱的,可没想到几副药下去,老婆子我身子一下好了许多,比那乌湖山里的草药还灵。小先生厉害啊!” 林子朝客气的应着,突然周老太长叹一口气,抓住林子朝的手,小声说道:“小先生,老婆子问您件事儿,您可莫要瞒我。郎中看病不是有个望闻问切,那您从面上看,安胜的身子可还好?” “周大哥是习武之人,身子比常人硬朗些。只是几次见他面色发黄,想来是过于辛苦,还是要休息。” “哎!”听着这话,周老太一串眼泪便掉了下来,“劝他多次,性子莫要太直,有些事看不惯,只有忍着,咱们平头百姓又能咋样。这不仅丢了州府的差事,还连家也回不得。要是他在出个什么好歹,让老婆子我如何向他地下的爹交代” 听周老太的话,证实林子朝的猜想。周安胜确实在青州府衙任过职,也多半是知道严赋曲贪污内幕,至于出个好歹? 联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那十二名衙役,看来周安胜是拖着周老太从死人堆中爬回来的。有一便有二,周安胜在燕都城中的处境也不安全。 还没劝几句,周安胜便拖着一身疲惫回来。在院子里,避开周老太,林子朝解释了来意:“过几日我有事在身,不便前来。只好今日将日后的药提前送到,免得误了病情。” 周安胜摆摆手,“小先生,您帮我母子二人那么多,我这个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回以一笑后,林子朝张了张嘴,不过随即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到林子朝脸上似有为难,周安胜连忙道:“小先生可有什么话要说?” 深吸口气,林子朝似是下了决心,问道:“您之前给我的那枚银锭,是官银吧?” 官银二字,让周安胜瞪大了眼,脸色大变。 “周大哥您且不必担心,瞧您对周大娘,便知您是个好人。都是同乡,那银锭我已帮您收好,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只不过想给您提个醒儿,燕都不比青州,人多眼杂,您身上的官银还是莫要在拿出来,让人瞧了去,招惹麻烦。” “我也只有那一枚,给了你,便干净了。” 林子朝眼中划过一丝讶异,随即敛去异样,佯装轻松,“那边便在好不过。看您脸色憔悴,如此下去不过几日,身子必撑不住。您还是先留在家中多陪陪周大娘,自己也养好精神。银子,不必担心,过几日我便送来,这样也好避避风头。” 周安胜只觉窝囊,自己有手有脚,却要靠别人救济过活,但林小弟的话却是现实。若是他倒下了,要自己的瞎眼老娘怎么办。更要命的是,万一被严赋曲的人发现,他和娘还逃得掉第二次吗? 安顿好周安胜,林子朝便回了煜王府。路上他便在想,自己又一次耍了诈,骗得周家母子不得出门。而这,不过是为了不让那二人暴露,为了保证煜王手中留有致命的一击,归根到底是为了他自己。 他,还真不堪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长藤院罚 煜王府,长藤院。 一条长方木凳孤零零的摆在正中央,烈日之下,烫的灼人。 瞧着林子朝一脸冷静,像是接下来的事与他无关,盛延摇了摇头。还真是不知者畏,即便是在军中大营,四十军棍也是极重的刑罚。七尺的汉子,在戒棍之下,哭爹喊娘,连声求饶的不在少数,何况林子朝这小身板,如何扛得住。 出去不过半晌,回来便是要动家法。林子朝嘴巴紧,问不出什么,问王爷,他又没这胆子,心中的疑惑,挠得盛延心里痒痒。 “放心,我都交代了,让你能少受些罪。”盛延挨着林子朝身边,小声说道。 看着两臂粗的戒棍,上圆下扁,上黑下红,握在手中,重有数斤。林子朝倒是淡然,整整衣袖,趴在长凳之上,一言不发。 赵管家瞥了眼府中众人怯怯的眼神,又看了看转角的游廊。叹口气,中气十足道:“戒骄,戒躁,谨言,慎行。动家法” 拉长的字句,高昂的语调,聚集的众人,一切是那么富有仪式的庄严感。 话音刚落,戒棍便随之而至。 “砰”第一击,让林子朝握紧拳头。 “砰”第二击,让林子朝咬紧牙关。 “砰”第三击,让林子朝闷哼出声。 即便有盛延的关照,可数斤重的木棍,落在身上,谁又能面色不变? 团苏站在一旁,两眼通红。虽说公子已事先宽慰了她,可她的心还是揪得紧,两只大眼,不敢移转。 “停手” 一道声音冷然传来,断了刑罚。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煜王正转过游廊,大步而来。 盛延当下心中一喜,他就知道王爷必然舍不得。这不,人来了?正想着,撇到身旁一抽一抽的团苏,挠挠脑袋,无奈道:“莫哭了,你家公子有救了。” 阳光晃眼,但林子朝的这副模样,却很合越则煜的心意。只不过,林子朝眼中的执拧依旧,他虽不曾开口,但心中所想,全然写在眼中。 他,自己掌控不得! “赵丰!”越则煜声音冷的出奇,浑身杀气让人不敢抬头。 “煜王府的规矩,几时成了儿戏!” 赵管家心头一跳,抖抖索索跪到地上,连请责罚。 扫了眼一旁的执罚小厮,越则煜沉声道:“怎么,学人蒙混作戏?且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话至最后,目光又回到林子朝身上,“在有以下犯上者,便是如此。动手!” 结实的戒棍狠狠砸在身上,每一次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没有人敢在王爷面前作假,没有人敢在这时去触霉头。 二十八 二十九 一下又一下,默数着次数,林子朝已然头脑发昏。眼皮合拢,睁开,每一次的时间都在拉长,光亮越来越模糊,黑暗越来越清晰。 当三十五声道出时,他的手终于松了开来,头沉了下去。 “公子” 若方才团苏还只是小声抽泣,此时已全然顾不得,手中的帕子攥的生紧,脸上的泪水肆意流淌,恨不能挣脱开阻拦冲上去。 盛延始终拽着团苏的手腕,王爷此刻动了怒气,若这傻丫头现在冲上去,岂不是一并遭殃。 煜王没有说话,自然也无人敢停。军棍一次又一次的落下,直至四十声止。 一盆冷水泼来,浇醒了林子朝。即便是在太阳地中,他也觉得身上发冷,浑身打颤,稍不留神,便从长椅上跌落在地。 团苏瞧着,心中一急,发了狠,朝着盛延的小腿便是一脚。 冲上去,抱住林子朝,哭喊道:“求求王爷,我家公子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好全,他他知错了,您就放过他,再下去是会要他命的。” 知错?越则煜冷笑一声,“我是主,他是仆,他的命本就是我的。” 林子朝昏昏沉沉,嗓子痛的像被撕裂一般,但话他一定要说。抬头看向越则煜,断续道:“只不过三年。三年后,我的命便是我,自,己,的。” 越则煜没有出声,如此,有何话可说。 “让郭时敬来。他这条命,还有用。” 林子朝咬紧牙关,扶着长凳的手一直发颤,全身用力,撑了起来,“谢王爷。”刚一说完,两腿一软,重新摔倒在地,好不狼狈。 盛延见此,快步上前一把扶住。 “谁都不许动他!”,越则煜看着满身褴褛的林子朝,冷声道:“既然有了路,那就自己爬回去。” 林子朝抬了抬眼皮,盯着前方,挪动着双臂,拖着已无知觉的双腿,一寸一寸向前挪去。 当他在一次醒来时,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爬过九曲长廊,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苟延残喘,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狼狈不堪。 团苏的眼睛红肿的像个核桃,哭诉道:“那天您爬到湖心苑,便又昏了过去。府里的人都怕王爷,没人敢帮您,只有媗琴姑娘一个人,肯和我扶您回房。自那之后便一直睡着,郭御医说说您的腿是留了病根的,日后见不得湿寒。王爷太狠了些,且不说您大病初愈,就是平日里的身子也比不得男儿” “团苏!”林子朝连忙呵斥打断。 如今知道他是女儿身的,只有团苏和郭时敬,这个点了引信的炸药,还不知何时会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只愿那时,他已有自保的能力。 一边给林子朝上药,团苏一边小声埋怨煜王,说着说着连带盛延一起抱怨,要不是盛侍卫拉着自己,说不定她还能替公子受上几棍,少些疼痛。 打发了团苏,看着自己布满血茧的手,林子朝竟然满足的笑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些他受的起,复仇本就不易,这又算的了什么。 林子朝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江南急报,先前的刑部侍郎和上州长史,武力镇压闹事学子,不料动静太大,无法收场,反倒乱了民心。燕皇特命煜王前往江南,稳定局面。 出了宫门,越则煜策马直奔江南。 煜王府又安静了下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独身赴约 将养了半月,林子朝的腿也渐渐恢复。江南的消息接连传来,每一次的快马加急,便会让大燕朝堂一片哗然。 “报煜王关闭白鹿书院,抓捕闹事者共计六十五名,软禁学子三十八人。” “报煜王将闹事者缚于菜市街头,曝晒两日,将书院学子投至河中,浸泡惩处。江南民众一片惶恐。” 众人震惊,都知煜王狠厉,却不知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煜王这般雷厉风行,难不成是打算彻底放弃江南民心及士林一派吗? “报煜王下令,闹事百姓及学子中,凡有悔过者,一律无罪释放。现仅有四名学子拒不悔过,收监在押。” “报煜王下令,解禁白鹿书院,亲请学院夫子,回院教学。江南民心渐稳。” 武力相震,以解江南之危安民怀柔,又保羽翼不损。众人惊叹,一张一弛,恩威并施,煜王好生谋算。 听完诸葛先生的话,林子朝挑眉道:“此事本就由学子起的头,闹事者大多不过乘混作乱,威慑一番,便没了冲劲。而学子之中,有傲骨的又能有几人?” “不错,正是这个理。先前派去的刑部侍郎和长州长吏,下手太重,打死了几人。江南重文,何时见过这般粗野,这才犯了众怒。煜王虽下手更狠,但也留有分寸,那些人最多不过被饿了两日,泡了泡河水,闹不出人命。让他们尝了苦头,灭了气焰,随即又给些甜头,顺了民意,这才是手段。” “可真正的麻烦是牢中的四人,对于他们,不知王爷打算如何?” “那四人,确是不错,几番敲打,也不低头,为恪王之事忿忿不平,这才当真是文人傲骨。那股子扭劲倒是同你一般。”诸葛先生借着话由,打趣着林子朝,林子朝只得无奈苦笑。 诸葛先生手抚胡须,默然长叹,“要怎么做,全看王爷自己的心思了” 歇了好些日子,心里惦念着周氏母子的境况,林子朝便下床出门,打算去探访一二。可这腿才刚迈过门槛,团苏便一路小跑的跟了上来,说什么都要跟着他。 瞧着团苏的小圆脸,气鼓鼓的瞅着自己,生有一股死磕到底的气势。林子朝苦笑一番,叹口气,看来今日这周家是去不得了,也罢。团苏自小入宫,没见识过燕都城里的繁华,今日便好好带她逛上一逛。 甜到腻的糖人,彩陶绘的摆件,竹子做的蒲扇,挂着露珠的青菜,满眼的玲珑玩意儿,满耳的吆喝叫买,热闹的烟火气让团苏看花了眼。原来外面是这么个景象,怪不得宫里的侍女姐姐总想攒着银子,眼巴巴的熬到出宫那一天。 见团苏的眼睛眨巴眨巴,看什么都稀奇开心,林子朝心里也跟着高兴,来了兴致,提议道:“走,咱们去吃馄饨,醇香的鸡汤,手打的肉馅,在撒上嫩绿的葱花,保准让你回味无穷。” 团苏听了,悄悄舔舔嘴,重重的点头,跟着林子朝一道穿街走巷,满怀期待。 刚瞧见那个熟悉的馄饨摊儿,林子朝脚下便轻快起来,眼前似乎已然浮现,稍后摆在面前,冒着热气的大碗馄饨。 二人离着馄饨摊儿不过半条巷子时,一个小孩突然跑过,撞了林子朝一个满怀。 林子朝脚下不稳,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团苏惊呼一声,连忙扶稳二人。 “你个野娃娃,瞎跑什么!”抓着林子朝的手腕,团苏冲着那小孩大喝道。 只是那同团苏一般高的小孩满不在乎,瞥了团苏一眼,“切,我要是野娃娃,你就是个野丫头,还敢教训我。”说着捏住鼻子,冲二人做了个鬼脸。 被这一激,团苏的小脸涨了个通红,本想反驳,可瞧见小孩的嚣张模样,她便敛了眼皮,不敢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林子朝心里明白,团苏自小长在宫中,那是个行事说话只能守着规矩的地儿,因而团苏的性子弱了些。唯有心里着了急,口中才能吐出几个狠词儿。 “和一个姑娘耍嘴皮,算不得大气,不是娃娃难道是小人”林子朝冷着脸,讥讽了一句。 那小孩眼睛滴溜一转,撇了撇嘴,怨气道:“哼,你们这种人就只会使唤我们。给你,拿着。”粗鲁的塞给林子朝一张字条后,便飞快跑开。 看着那小孩如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林子朝皱着眉头,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未时三刻,河边相见,独自前来”字条底端还画有一只样式古怪的飞镖。 从头至尾,林子朝细想一番,着实摸不着头绪,索性撕碎纸条,全然不理。 可没想到的,不过一会儿工夫又冒出来个小孩,将同样的字条塞到林子朝手中。如此看来,这人是不得不见呐。 林子朝递给团苏些散碎银子,有些歉意道,“我有事要办,陪不了你,这些银子拿去,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团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肯收下,但想到什么,怯怯问道:“公子的腿还未好利索,可否带上团苏,以免受伤?” “腿不碍事,你也莫要担忧。银子还是你拿着。你在王府呆了些日子,诸葛先生他们对你多有照顾,拿着银子帮他们买些东西,也是好的。” 看着林子朝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银子,团苏深吸口气,下了决心,拿着银子走入人群。 等到了城外河边,离未时三刻不过分毫。从城内到此,确要三刻的脚程,这人到将一分一毫都算入准确。 远远的,隔着齐腰深的草从,只见有人一袭黑衣,干净利落,手持剑柄,笔直的站在树下。林子朝虽不通武艺,但耳濡目染,看的出此人浑身警戒的气势,同盛延一般无二,想必也是个高手。 打量了四周,除了前方的河流挡住了去路,四下皆是开阔的荒地。我往彼来,通形地也,兵法云此处,当占高抢先。可眼下天时失了三分,地利不占分毫,至于人和,他更不是对手。林子朝突然有些觉得,他是不是冒进了些? 正当此时,那人转过身来,看向林子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皇家凤主 是他? 他为何会寻了自己 眼前飞快闪现各种利弊可能,可即便如此,林子朝脸上礼貌而疏远的笑意依旧保持,脚下的步子不紧不慢,丝毫寻不出错处。 夹杂着浓重湿气的河风,沿岸吹过,沾染在衣上,沾染在齐腰的草丛上,无声却又束缚。 林子朝先双手拱礼,以示礼节,随后开口道:“阁下今日寻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来人不做声,只是愣愣的看着,但仔细一看便可发现,来人的目光却是穿透林子朝,集中在他的身后。 见此,眉梢一挑,林子朝再次开口:“若此番无事,子朝就此告辞。” 正要转身之时,来人搭手在肩,止住了林子朝的脚步,缓缓抛出一个问题。 “接近煜王,究竟为何?” 语调虽轻,但却如同炸雷! 林子朝背着身子,看不到来人神色,却清晰得听到身后的传来的一阵叹息。这个问题,是出自他口,还是替人代之?林子朝眼前迅速闪过近日来的种种人事,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来人察觉林子朝身体的僵硬,明显与之前不同。 他,慌了? 本就荒芜的地界,此时静的令人心惊,就连河水似乎也止住了流动。 短暂的死寂,被一只惊起的乌鸦打破。“哇哇”干瘦的乌鸦,扑腾着消瘦的翅膀,叫喊着,疲惫的从不知何处的草丛中飞起,飞远。 挤出一丝淡然的笑意,林子朝一点一点转过来,笑道:“为了天下太平。” “不对不对。”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不满的抱怨,“林子朝你不能这么说!” 看着越逸阳气冲冲的从树上一跃而下,又扫了眼一旁的草垛,墨逐淡淡道:“公主,时辰不早,您还是早些回宫吧。” “墨逐你莫要说话。”越逸阳冲摆摆手,掏出一本江湖武侠巨著,滔滔不绝道:“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好不容易找了个符合书里写的地界,又找那些个小屁孩做传信人。就连纸条上燕头的标记,我也画的像极了。天时地利具在,可你们这个人和,哎,不争气啊!” 林子朝讪笑,原来纸条上飞镖的真身是只燕子,看来炳王和煜王的丹青功夫,逸阳公主是一点也没有分得。 “还有你,要是我不在树上给你使眼色,林子朝可不就被你放走了。我出场的机会可不就没了。” 逸阳公主冲着墨逐一通埋怨,而墨逐全然受着。看着墨逐脸上无奈,林子朝有些明白刚才的那声叹息。 想来墨逐身为一等羽林卫,九死一生自是经历不少,哪一次都比那些两文三本的话本写的精彩。可如今却要他按着书中胡诌的东西作假演戏,确是无奈。 只不过如此看来,自己,还是安全的。 撇到林子朝压抑的笑意,越逸阳两手插腰,冲了上来,“还有你,听盛延说你读了好多书,不知道书里是怎么写的吗?这种时候,你应该面不改色,沉着镇定,冲着墨逐微微一笑,道,我的事与你何干。”越逸阳越说越来气,“什么天下太平,要是真那么容易,就没有那么多糟心事。” 林子朝笑着应了应,也不搭话,任由她撒气。见越逸阳说累了,便拱手行礼,“既无要紧之事,那容子朝先行告辞。” “站住!” 林子朝顿了身子,抬了抬眼睛,只见越逸阳不知何时,敛了方才嬉笑神色,一双凤眼目光冷冽。今日虽只着一袭青衣,但此时如同身披华服,头戴凤冠,满身荣宠威仪。天家贵胄,气场全开。 一字一步,步步逼近。 “林子朝,不管你是何来头,是何居心,但若敢伤大燕分毫,本宫第一个,容不得你!” 本宫二字,是尊贵,是威压,如此的越逸阳,众人罕见,却要屈膝跪伏。大燕唯一的逸阳公主,贵不可及。 墨逐在越逸阳身后不动声色,外人以为公主不过是被圣上骄纵,只知玩乐闯祸,但唯有他知,公主对大燕之心,才最为赤诚。 “抬头。”身立林子朝一侧,越逸阳的眼睛如匕首一般锋利,似是要将林子朝剖开,看个清楚。 “当日寿宴,本宫不问你前因,不问你后果,只问一句。”越逸阳顿了顿话,深吸口气,眼中似是下了无尽的决心,稍许的畏惧一闪而过,熔铸成坚实的壁垒。 “盛延,可是骗了我?” 林子朝沉默,他看着眼前的越逸阳,浑身的刚强威仪如蚕蛹的茧,层层包裹,想起盛延曾经的那句“她太耀眼,我够不到。” 他仰头沉声,缓缓道:“墨逐是公主的护卫,正如盛延是煜王的护卫。” 这道题他答了,却又什么也没答。看到逸阳公主眼中闪过的愤怒化作了然和无奈,林子朝知道,她,听懂了 站在越逸阳身后的墨逐,看着越逸阳背影几乎不被察觉的颤抖,攥紧拳头,双唇抿的紧绷,满肚子的宽慰,涌至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 突然,他眼神一冽,鹰目直视左侧草丛,身形一闪,护在越逸阳身前,沉声喝道:“滚出来。” 林子朝和越逸阳顺着目墨逐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人颤颤巍巍的从草丛中直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来,不时被脚下的杂草险些绊倒。 “团苏?” 林子朝小声自喃,正巧被越逸阳听见一二,计上心头,冲墨逐一个眼色,墨逐便飞身而过,将团苏捉至面前。 怯怯的瞅了瞅在场众人,团苏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道:“奴婢团苏,参见逸阳公主。” “哦,认得我?说,是谁派你前来?” 方才的越逸阳还是威压十足,不过转眼便昂着头,一副十足混世魔王的模样威慑团苏,眼珠却斜瞟着林子朝。 她当然看出这个小丫头不是什么坏人,跟林子朝也有些许缘分,只不过她近来刚看到恶霸强抢名女这一篇,又巧碰上这么个胆小的丫头,和书里被强抢的民女一模一样,她眼下心情不好,便要做一做这恶人。 “团苏不,奴婢,没有人派奴婢来,是我跟着公子,怕他腿伤未愈我,公主恕罪。”说着说着,团苏急出了眼泪,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林子朝看着团苏有些发红的额头,眉头一皱,拱手道:“启禀公主,团苏乃煜王府婢,随我一同前来,并无恶意。” 玩笑还未开,人到先哭了。越逸阳也心急摆手:“快别哭了,我也没想怎样啊,方才不过同你玩闹。林子朝,你快叫她莫哭了,我可最见不得人哭,不然我还真成了恶霸歹人。” 自己好歹劝了半天,这丫头才止了眼泪。越逸阳见此,内心发誓,好好的个小丫头,不过被自己吓了一吓,便怕成了这般,若真被人欺,还不得上吊寻死。果然自己行侠仗义还是很有意义的。 默默的,越逸阳坚定了自己仗剑走天涯的女侠梦。 就在此时,墨逐的手抚上了剑柄,悄声护在越逸阳身前,“再说一次,滚出来。” 莫不成此处还有别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河边惨案 风吹,草低。水流,人隐。 剑刃一寸寸的出鞘,墨逐绷直了身体,压低双膝,鹰眸扫视着不远的草丛。 西侧两人,正北一人,东南十米外的杨树之上还存有暗哨。 方才惊飞的乌鸦,摇曳的野草,便早已让墨逐觉察了四周若隐若现的杀气。能允许团苏活着走出草堆,只说明一件事,来人要的是一打尽。 越逸阳看着墨逐冷峻的神色,敛了笑意,握掌成拳,将林子朝与团苏藏于身后。如今大敌当前,他们四人中唯有自己和墨逐识武,她势必要护林子朝与团苏周全。保护弱侠者之道,她的书可不是白看的,她想要的也不止是嘴上说说。 见墨逐与逸阳公主纷纷护在他面前,林子朝不禁暗叹,他二人还真当自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林子朝凑近墨逐,低声询问道:“墨护卫,共有几人?胜算几何?” “三至五人,武功不低胜算,四成。” “若你与公主,又几成?” 墨逐一顿,抬了抬眼皮,“八成。” “身后菩莨河,直通城郊官驿。你们走。” 越逸阳脑中一震,什么?一个手不能提,一个脸色惨白,林子朝竟然敢在此时让她离开,他是不要命了吗?想至此处,转身冲林子朝大声道:“你敢” 话未说完,林子朝两指直点越逸阳颈侧扶突穴,止住了她的话。单臂一伸,将晕倒的越逸阳抱入怀中。 见公主竟被林子朝抱着,墨逐突然杀气一凛,一记眼刀杀向他。 林子朝不惧,不恼,慢慢走至二人身前。一个转身,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面前墨逐,林子朝一字一句,咬的清楚。 “对不住了。” 还未等墨逐反应,只见话音刚落,林子朝手腕一挥,一道狰狞的血痕已然刻在墨逐胸前。鲜血瞬间晕染了墨逐的黑衣,如同蘸了墨的笔尖,在一碗清水中轻点,四散。 “啊啊”团苏捂着嘴,连退几步,跌坐在地。匕首上的血让她想尖叫,可突然涌入喉咙的空气,却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出不了声,只是坐在地上,不住的喘。 墨逐立即捂着胸前伤口,皱紧眉头,牙关紧咬。 怀抱越逸阳的林子朝,没有团苏的惊恐,没有墨逐的狼狈,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盯着后面翻涌的菩莨河。接着,没人想到,他竟单手一扔,将昏厥的逸阳公主直直扔入河中。 墨逐二话不说,当即飞扑入水。 两声扑通,水面上溢出一层波纹,也随即泛起一圈猩红。 “这样,也算全了你的心愿。”看着依旧湍急的河水,林子朝喃喃自语,藏在袖下的手,悄悄的点燃了火捻。 跌坐在地的团苏,盯着林子朝。公子他,杀了人?他杀了逸阳公主? 还未等团苏回过神来,林子朝已经手持匕首,一步一步,向团苏走去。 看着公子冰冷的眼睛向毒蛇一般钉死了自己,团苏不住的发抖,手脚并用,向后退去。这般气势,团苏在宫里见过,凡是哪位主子恨毒了谁时,周围的一切都会被他们毁个干净。公子他这是要杀了自己吗? 团苏突然忆起,那日偏殿内,公子用匕首逼迫她服下“毒药”,那日煜王府内,公子逼她在两难之中选择。公子说过,在他身边会危险,会没命。但团苏没有想过,这份危险是公子带给她的,有一天,她会被公子杀掉。 身后的野草扫过团苏的胳膊,她再无可退之路。 染血的刀尖朝着团苏,直落下来。呜咽的团苏,紧闭双眼。 她是逃不掉了 东风起,野草动,一声尖叫从河边传来,但很快便没了声响。 片刻后一身鲜血的林子朝站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合上刀鞘,别入腰间,又随手将火捻子扔到团苏的尸体边。 乘着东风之势的火苗随即漫天,滚滚浓烟弥漫的四周。 看着远处从草丛中慢慢起身的二三黑色人影,林子朝心中冷笑,迈开步子,穿过还未燃着的荒地,走到黑衣人的面前。 他原以为即便被野火活活烧死,身为刺客,也不能现了行踪c如今看来都不过是惜命的凡人罢了。 一,二,三,四,四人具在。若墨逐所料未错,此处便只剩这四人而已。 扫视过蒙面的四人,林子朝如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依旧如常客气道:“你家主子所托之事,我已然办妥,是该他履行约定,与我相见。劳烦诸位,带路吧。” 四人面上神色虽不可见,但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黑衣头领微微侧头,身旁一人便领命而去,去的正是团苏尸体所在之处,而其他三人则将林子朝四面围住,静待指令。 林子朝嘴角一勾,迎上对面之人打探的目光,即便此刻他的心,绷如箭弦,但面上也不能显露分毫。 噼噼啪啪的火苗吞噬着此间荒草,枯黄的叶片因着秋风,也变得脆弱干瘪。不过星火,便已燎原。隔着浓烟,林子朝看不清远处情景,心中只愿冲天的烟火能引的燕都城中都护卫的注意,亦或者逸阳公主的速度能足够快。 很快,前去之人远远归来。还未待他走进,林子朝一眼便看到那人手上沾染的血迹和烟尘,瞳孔一缩,握紧了拳头。 他害了团苏! 听完手下的回禀,领头之人打量着面前的林子朝,犯了难。他的任务并不包括带个活人回去,但眼下逸阳公主生死未卜,他们又露了行踪,如何处置眼前之人,他做不了主。 黑衣头领眉头一皱,突然左脚一踢,正中林子朝的膝盖。腿上一软,林子朝当即跪地。那人反手一擒,将林子朝双手折于身后,扔掉别在腰间的匕首,两指搭于手腕三寸之上。 黑衣人把着林子朝的手腕,竟探起他的脉象来。沉细绵软,久病之体,此人必然不通武艺。 等等! 寸脉强,尺脉弱,他,竟是个女人? 黑衣头领诧异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子朝,不发一言。 当那人将手搭在寸关尺上时,林子朝便知瞒不住自己的身份。他既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也不知他们的目的。若迟上一步,他便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留活口,带回竹屋。我去去就回。”黑衣头领话不多说,飞身离去。 天色渐晚,太阳西坠,林中的光线也越发昏暗。剩余的三名黑衣人和林子朝,一前一后,走向树林深处。 “啊”林子朝的一声惨叫,划破林中寂静。 突然,他一手捂住脖子,痛苦挣扎,随即脚下一软,摔倒在地。顺着掌间缝隙,鲜红的血色缓缓流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一念之差 河边的大火燃尽了野草的献祭,也慢慢收了势头,只剩呛人的浓烟冲天而起。正是在浓烟之中,团苏慢慢的爬起身来。 胡乱抹了抹脸上的尘土,瞧了瞧四下无人,团苏提起衣裙,拔腿就跑。 要不谁公子提前一步,划破自己的手,让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做出假象,又点着了身边的荒草堆,让火苗和烟尘阻了来路,模糊了视线,只怕刚才那个坏人一眼就识破了自己。她方才就躺在那儿,躺在烟和火之中,一丁点也不敢动,就算半边的脸被烤的生疼,她也不能动丝毫。因为,死人是不会动的,她方才就是个死人。 团苏越跑越快,喉咙干的生疼。她不敢歇气儿,生怕自己晚一步就会害了公子。公子交代,让自己等他和那些人离开后,便回王府求救。 “小娃娃,何必跑那么快,那人想杀你,你还救他做甚?” 团苏停了脚步,后背一凉。转头,只见身后一片空旷,唯有满目烧焦的痕迹,却不见一个人影。团苏摇了摇头,权当自己听错了风声,继续向前跑去。 突然,腿上一痛。团苏脚下一顿,低头一看,竟看到一枚金锭,躺在地上。 “小娃娃,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快些拿了钱,找个地方过安生日子。老头子我看的清楚,要是真有必要,那人必将刀尖刺穿你的脖子,这样冷心冷性的人,救他做何?” 不知怎的,方才林子朝手持匕首的样子,重新出现在团苏眼前,吓得她下意识捂住脖子,张大嘴巴。 怨和怕,慢慢捆住团苏的心。 公子说过,在他身边会危险,会没命。公子的话,从不作假。第一次见面,他便要杀了自己,之后便要毒哑她,直到现在自己身上还带着公子下的毒。即便方才做戏,她也拿不准公子会不会当真要了她的性命。她害怕,她怕那枚匕首会真的落下来。 看着地上的东西,团苏动摇着,那可是金子,比宫中的姐姐们攒上一辈子的钱都多。若说今天以前,她满脑子只想着服侍别人,那今天,她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原来可以这般热闹有趣。公子曾经说过,只要自己不把秘密说出去,她便可以离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现在可不可以拿着这枚金锭离开呢?她保证不会泄露秘密,她真的保证! 公子,可不可以呢? “小娃娃,路给你指明了,随你怎么选,老头子,我先走一步。” 团苏慢慢弯了腰,将金子捏在手里 树林的另一边。林子朝的突然倒地,让在场之人慌了神。林大易藏身,若在此时有人想杀人灭口,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三人迅速上前,将地上的林子朝围了起来,彼此背对,戒备地警惕着越发昏暗的四周。 片刻之后,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动。三人交换眼神,多年默契,让三人心思互通。一人前去查看倒在地上林子朝,留两人警戒四周,以防不测。 收到入鞘,一人蹲在地上,用手探了探林子朝的鼻息,还有呼吸! 最后一道落日的余晖沉入了地下,天上只剩如血的晚霞铺散开来。 那人挪开林子朝捂着脖子的手,细细查看,只见脖子上虽有血迹,但却不见一丝伤口。正要说话之时,怀中之人突然睁开双眼,一双眼睛冷的瘆人。 接着一道冷光晃眼,他便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喉咙里喷涌而出,伸手一摸,这东西滚烫而又粘稠。而林子朝被腥红的血溅了一身,红霞映衬之下,模糊而又骇人。 他想出声,可涌出嘴边的,却是一股股的热流,如此多,如此急,呛的他的声音连不成字句,出口的只是呃呃的单字。当他捂着脖子直直倒地的那一刹那,他才明白,原来那些血是从他身体里流出去的,原来被人割喉是这样一种滋味。 一旁的黑衣人察觉不对劲,连忙扭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兄弟已经倒在了地上,而林子朝手中握着把沾血的匕首,冲着他们诡异的笑着。 一人冲了上去,揪住林子朝的衣领,踢飞手中的匕首,将他扔在一旁,紧紧抱着已经没了生气的自家兄弟。 而另一人见此情景,抓着林子朝的手翻看一瞧,只见手上一条狰狞的血口子,而脖子上却没有一点伤痕,这才明白,脖子上的血原来是手上的伤。他假意受伤,让他们以为有人来袭击,分了心思,然后用身上偷偷藏的另一把匕首杀了四儿。 好小子,敢玩自己! 那人心中怒火烧的急了眼,抬脚便向林子朝的肚子上踹去,一脚又一脚。林子朝无处可躲,生生受着,五脏六腑如同被撕裂一般,口吐鲜血。 “三儿,住手。大哥说过要留活口。” “二哥,他杀了四弟!” “那也不行。杀了他,我们怎么交差。” 交差?怎么,难道这些人不是刺杀公主,而是冲他来的? 林子朝看的清楚,这二人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生生撕成碎片。但多年训练让他们还是克制了这份冲动,保持了冷静。只不过,他要的可不是这样。 吐了嘴里的污血,林子朝捂着腹部,呵呵冷笑,“听到没有,我能杀了你的兄弟,但你却不能杀我。我的命,比你们的金贵。” 排行老三的黑衣人激动的将林子朝一把提起,怒喊:“呸,老子要杀了你。” “三儿,不要中计。” “二哥,我们的任务不过是要试试他的武功,没说不能杀了他。”老三瞪大眼睛看着林子朝,双眼喷火。 “三儿,住嘴。”老二看着眼中一丝了然的林子朝,暗恨,这个人心思当真缜密,不仅步步算计,这种情况下竟还激的三儿犯了大忌,说出了来意。 试他武功?林子朝挑眉,回想起方才这些黑衣人,进退有序,一丝口风都不露得,如今眼前大汉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自己,不禁叹到,愤怒,当真能叫人丧失理智。如此他便再添一把火。 “你是恨毒了我,可是又能奈我何?你的主子叫你往东,你可还敢往西?” “我杀了你个兔崽子。”老三挥拳便向林子朝的而去。 瞥到露出的手腕,林子朝眼神一凌,等的就是现在。 看到林子朝抬起的右臂,老三冷哼,就凭他还想挡下自己的铁拳,笑话。 携着阵阵凉风,一双铁拳冲向林子朝的面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不要信我 只剩半臂之距! 林子朝就已然感到拳风如刀,刀刀凌厉。可他不躲,不避,反倒挑眉一笑,笑的张狂,笑的志满。 老三见此,心中暗赞,好小子,有点骨气,就是不知等自己把他的脸捶个稀烂,他还能笑的出来? 林子朝的手臂和老三的拳头相碰的那一刹那,突然,老三的手腕一阵刺痛,随即拳头便泄了力气,偏了方向,生生捶在树干之上,震的落叶枯枝散了一地。而林子朝直接被这力道,震的撞在树上,眼前一阵发晕。 老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腕之上,竟多了枚发黑的银针,心下当即惊恐。这针是喂了毒,自己左手已然不听使唤,眼前也开始发黑,脚下发软。迷糊之中,看着林子朝嘴角的笑意,老三大怒:“兔崽子,杀不了你,老子也要废你半条命!”说完,强打精神,右手抓住林子朝的胳膊用力一扯。 左臂传来咔嚓一声,传来的剧痛让林子朝一声闷哼,肩膀脱了臼。可即便如此,他也心中庆幸,自己每次出门准备的两把匕首和一根毒针,确是有用。 眼前出现七彩的斑点,脚下像踩着一团棉絮,老三摇摇晃晃,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不住的抽搐。 看着三弟闭紧双眼,面容扭曲,手脚在空中胡乱比划,显然这毒够烈。老二愤然拔剑,指着林子朝,冷然命令道:“解药拿来!” 刚倚着树干,坐直身子的林子朝轻咳几声,扯着嘴角,虚弱道:“放我走,我便给你解药。” “笑话,杀了人,难道不偿命?” “好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团苏,而我又杀了他,正好一命还一命。”林子朝看了眼地上的人,淡然的说道。 听着三弟撕心裂肺的惨叫,老二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只要解药先拿到手,再杀了林子朝,替四儿报仇。“好,你给我解药,我放你走。” 林子朝像是已料到对面的人会如此爽快,随即开口:“算他运气好,来时路上的卜柚草便可解毒。你摘些回来,喂他吃下便是。” “你与我同去。” 林子朝扶着脱臼的胳膊,咳了几声,瞥了眼地上气若游丝的老三,嘲讽道:“若你觉的他能等的起,我没有意见。” 老二皱紧眉头思量着,三弟的命可等不得,以林子朝现在满身是伤的身体,谅他也跑不远,就算跑了,抓回来也不是难事。想至此,他也话不多说飞身而去。 看着那人如脱弦之箭,丝毫不敢拖延。林子朝勾起嘴角,撕下一片衣角咬在嘴中,深吸口气,一拉,一推。脖子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迷了眼睛,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昏了过去。吐掉打湿的衣角,大口喘气,扶着归了位的肩膀,林子朝眯了眯眼睛,看向痛苦嘶吼的老三。 若不是他杀了团苏,这件事也不用这么麻烦 半柱香后,老二带着不柚草飞奔回来。不出所料,树下已没了人影,不过现在他还顾不上林子朝。碾碎草药,扒开三弟的嘴,正欲将草药塞入嘴中。 唰 一道红影闪过,老二眼疾手快,瞬间认出从老三袖中飞出的竟是一条红色小蛇。他用刀一挡,迅速弹开,可惜为时已晚,手背上已然出现两个鲜红的血点。当机立断,他立刻用刀在手背上划开口子,放出毒血。 他没想到,林子朝竟在三弟的衣袖里放了毒蛇,他根本就没想留他们兄弟的活口。 突然,老二僵直了身子,慢慢停了动作。后背传来的冰凉,让他感觉的清楚,有东西从身后抵上了他的心口。迅速瞥了眼四周,心下了然,他大意了,忘记了三弟的佩刀。他明白,若转身夺刀,蛇毒便会蔓延全身,若听之不动,他也会命丧刀下。 老二强命自己稳住心神,步步为营,“你竟没有离开?” “既然我走不远,还不如在这里等着你。”林子朝将刀身伸进一寸,刺破那人的衣服,“告诉我你们的大哥去了哪里。” 瞥了眼一旁已经没了生气的三弟,老二冷哼:“杀了我三弟四弟,你觉得我会告诉什么?” “嗯,也对。”刀尖再进一分,没入那人后背,林子朝慢悠悠道:“即是如此,我也没有理由放你一条性命。” 老二感受着砰砰作响的心跳,像是城门的钟鼓一般低沉而又清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他似乎已经看到冰凉的刀尖离心脏不过分毫,只要再近丝毫,他便会没了性命,“等等,大哥去了颂竹茶庄。” 颂竹茶庄?林子朝皱了皱眉,原来是这里出了岔子。 “也许你是在骗我?”林子朝将侧立的刀身在那人的血肉中,转了个儿,搅得血肉翻腾,当即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炳王,我们都是炳王豢养的刺客,炳王会派人到茶庄和大哥接头。我都说了,放过,放过我吧。”能将人生生撕裂的痛楚,让七尺大汉扭曲了身子,生生缩了三分,痛苦的神色,鼓动的青筋,老二全身的每一寸,都在呐喊,求救。 林子朝点点头,赞同道:“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不像是假话。” 随着话音,老二只觉刀身抽出了半分,暗自松了口气,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只不过我是个坏人,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你又拿什么信我?还有,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毒蛇,多数都是人呐,自己吓唬自己。”说完,刀尖干脆的刺穿了老二的胸膛,挂着血珠,露出鲜红的刀身。 老二瞪大了眼睛,带着悔意和愤恨,笔直的倒了下去 “人家都说了实话,你还杀了他,当心日后你说起真话来,都没人信。古话不假,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倒是同你爹一般,对别人都够狠辣,只不过,对自己,你爹可比不上你这般狠心。瞧瞧你自己的狼狈样,啧啧,真不可爱。” 林子朝眯了眯眼睛,这声音好久不见,只不过现在他有更为急迫的事要去做,顾不上其他。随即擦了擦刀身,也不回话,只身向外走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再会故人 “丫头”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挡住了林子朝的去路,“那人我早帮你解决了,待在这儿,陪老头子我说说话。” 林子朝扭头看向身后老头,果不其然,他依旧满头乱发,脸上的刀疤也越发狰狞。 “多谢阁下出手。” 老头摆了摆手,一脸鄙夷,“老头子最烦拿腔作调,莫在我眼前搞这些把戏。我知道你做事向来都留有后招,老头子不过是多此一举。” 老头的语气虽满是不耐,但眼中的寂寥落寞却连满头的乱发都遮盖不住。许是因着天色的缘故,他的身影比半年前显的孤单很多。他这半年来,好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前前后后,还是这个丫头最合他的心意。 月影上了枝头,拉长了此间唯一还站立的二人,地上寻不到人影,只因遍地的黑暗,分不清楚谁是谁非。 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又看了看林子朝满身血迹,老头背着手摇摇头,“跟你爹一个毛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燕国的那摊浑水,你一个云国人,蹚进去做什么?瞧瞧,把自己搞的一副你狼狈样儿。” “那您既非云国,又不属燕,在这儿做什么?” “哈,当然是凑热闹。”老头双手一拍,转头便满脸兴奋,比那街边得了蜜饯的三岁顽童,都乐的开心。 面对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能耐,林子朝早已领教一二,神色如常道:“杀人的热闹,您老还看的不够?” “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半点意思。你估摸着,那个傻公主和那个笨娃娃,谁会来救你?”不知何时,老头从林子朝的面前窜上了树梢,摘了个野果,吃的起劲。 可林子朝听此,目光一紧,转头问道:“团苏还活着?” “你对你那一肚子的算计,还没点自信?”老头咔擦咬了口果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子朝,心中暗道,那堆只知背后放刀子的榆木脑袋,不仅现了踪迹,还特意去查那个笨娃娃的尸体,结果还不是全被这丫头骗了去。论琢磨人的心思,这丫头比林余安,也毫不逊色。 “只不过老头子我给她指了条明路,她会不会救你,这可就不好说喽。” 听着老头满是嘲讽和玩笑的语气,林子朝拱手行礼,冲着树上的老头,躬身一拜,“今日无论如何,晁老先生您都出手相救,子朝在此谢过。” 突然老头用手里的果子打中林子朝左膝,林子朝当即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再次抬头时,只见晁姓老头如一座沉重的大山,挡住了月光。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晁姓老头浑身的杀气,而林子朝则是一动不动,不知想些什么。 “哈哈哈不错,老头子我没有看走眼,丫头你很好,继续翻翻,我倒想知道还能翻出些什么。”晁姓来头拽起林子朝,开怀大笑,只是这洪亮的笑声在林子里回荡的有些瘆人。 一扭头,老头突然止住了笑声,瞪着林子朝,眼中气势竟有如一方霸主,锐不可挡,“只是你别忘了,你的目标是要把你父亲林余安打入地狱。可就凭现在的你,一个王爷身边的小奴才,如何扳倒云国权势滔天的林家?” 林子朝沉了沉眼睛,咬紧牙关,握紧身侧的拳头。 “丫头,你还差的远呢我还想看看,这天下能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别让老头子我失望。”拍了拍林子朝的肩膀,晁姓老头便头也不回,消失在黑暗之中。 转眼间,此处便只剩林子朝一人。沉默片刻后,林子朝将刀放回那些尸体的手中,收了那人身上的毒针。抬头看了看时辰,深吸口气,以手为掌,将自己劈昏在地。 城郊十里外的都护大营,军纪严明,井然有序。 大营军帐中,越逸阳眯了眼睛,冲着一旁的都护领军卫冷声问道:“保燕都治安和百姓平安,本就是你们都护卫的职责,为何不能继续派人?” “公主此言差矣,都护军的首要职责是保圣上安全。卑职已派人出去打探那二人踪迹,想毕会有消息,公主还是先行歇息,早日回宫。”都护领军卫宋流低头回禀,可心里对越逸阳懒得搭理。不过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还敢在都护军里撒野。他刚领了兵部的差事,统管都护营内事务,若因着这件小事,兴师动众,上头怪罪下来,他都护领军卫的官职可就保不住。 越逸阳当然知道宋流心中的盘算,父皇刚解除了煜王在都护营内的兵权,都护营里的每一个职位又都是肥差,每个新上任的人都是花了大力气才进来,生怕丢了名头,白费功夫。自己和墨逐上了岸,便直奔此处求救,可宋流竟三番四次的推脱阻拦,最后拗不过才派出一支五人小队,应付自己,她怎能不气? “所以,本宫调动不了都护卫?” “都护卫原听命于煜王,如今只听令与圣上,规矩如此,卑职不敢不从。” 越逸阳冷笑一声:“好啊,说规矩。本宫在你都护营的统辖域内,被人行刺,你这个都护领军卫玩忽职守,又该当何罪?” 宋流心中一惊,但随即镇定道,“公主不可因卑职不从您的调配,就随意妄断。” “妄断?”越逸阳顺手拔出旁边兵士的军刀,冲着宋流的肩膀便是一刀,“你倒提醒了我,本宫一向张狂,何必与你说那么多废话。本宫若杀了你,你猜父皇可会杀了本宫,替你报仇?” 宋流捂着肩膀,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连忙磕头,“卑职知错,还请公主饶臣一命。卑职,这就派人前去救人。” 看着纷乱的人马,墨逐默默走到越逸阳身边,沉声道:“都护领军卫乃军中要职,公主可知此举,乃大罪?” “那你可知,一个受伤的人还要拖着一个昏迷的人,游上十里水路,极易丧命?” 墨逐沉默片刻,缓缓道:“林子朝他留有分寸,属下受的不过是皮外伤。” 越逸阳看了眼墨逐,不在说话,方才她睁开眼时,墨逐的脸色可是一片惨白。林子朝,他的用意自己明白,希望他能给他自己留好分寸,再撑上一些时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救与被救 燕都城内的夜晚,自是别处比不上的好。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商户小贩,无不抓紧宵禁前最后一个时辰,卖力吆喝。 “月亮撑红伞,明日有大雨,瞧一瞧,燕都城里最好的油纸伞,来上一把便不会被明天的大雨淋个透心凉。” “星星明,来日晴,看一看喽,燕都城里最好的草编鞋,买一双明日晴天地里走的凉快。” 两个临铺小贩听着旁边的吆喝,慢慢转头,对看一眼。 “奸商!啊呸” 二人彼此吐了口唾沫,扭头不理,继续大力地吆喝。 盛延在街角磕着瓜子,看的起劲。满城的公子权贵谁人不知,盛家的二公子就是个怪胎,不爱侯门富贵,就喜市井烟火。若论燕都城内谁最接地气,盛家二公子勇夺魁首。 磕着刚出锅的葵花子,盛延乐得自在,幸好王爷去江南带的是书迁,不然自己哪能这么舒服。可磕着磕着,他忽然眯了眯眼睛。 那个跑过来的人影,怎么有些眼熟,像是林子朝身边的那个一吓就哭的小丫头?等等,胖乎乎的脸,还有那对怯生生的眼睛,还真是团苏!她怎么这般狼狈,丢了只鞋子不说,怎么还满身是血? 盛延二话不说,将满手的瓜子一扔,冲了上去。 团苏被眼前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可定睛一看,正是她要找的人,当即抓住盛延的胳膊,焦急道:“快去,快去城郊河边救公子,快去!” “你这是怎么了?” 满脸的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糊成一团,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只是团苏全不在意,揪住盛延的衣袖一个劲的催促,“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公子,你莫要再耽搁,快去。再晚一些,他们可能会伤了公子的性命。” 盛延暗觉事态紧急,可看着团苏一身血迹跌坐在地,左脚,全是伤痕血泡,根本不能走动。他若一走,这个小丫头又该怎么办? 团苏看懂了盛延的犹豫,双手一推,推开了盛延扶着她的手,“莫要管我,快去救公子。” 细下一思索,盛延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给团苏嘱咐道:“你的脚再走就会废掉。呆在这儿,等宵禁时都护营的人会例行巡街,届时拿着这枚玉佩,让他们送你回煜王府。” 慌乱的点点头,团苏看着盛延离开的背影,捏紧手中的玉佩,不住祈祷,一定,一定要赶到。若不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耽搁了时间,公子或许早就得救了。是她不好,是她害了公子。 仰头看着满天星辰,团苏不住抽泣,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公子平安。 好刺眼的光亮。 林子朝皱着眉头,伸手挡了挡眼睛。 闻到房中清雅的花香,林子朝松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果然眼前是熟悉的紫檀描金床顶安盖,云纹镂空的六木床柱,他回到了煜王府。 动了动手腕,瞥到包扎整齐的伤口,显然郭御医已经帮自己诊治了一番。林子朝翻身下床,慢慢坐到桌边,倒了杯茶。 他身上大多是些拳脚伤,若是没死,便只需养着便是。想着想着,林子朝无奈苦笑,他近来还真是流年不利,身上的伤就没有断过,报应啊。 杯中茶刚送入嘴中,正当此时,房门被人推开,只见团苏端着药碗,站在门外。 或许是被林子朝吓了一跳,团苏两手一松,手上的药碗摔到地上,所盛汤药撒了一地。被清脆的碎裂声一惊,团苏猛然回过神来,抖抖索索,不敢看向林子朝,“公子您醒了我这就去重新煎药。”说完,竟是夺门而出,好像身后有什么令人畏惧的猛兽,叫她不敢回头。 看着团苏一瘸一拐的身影,嗅着一地苦口的药香,林子朝沉了沉眼皮,走出门去。 煜王府虽大,但要找个人,也是容易。 “你这就下床了,看来王爷之前的训练没有白费。”盛延看着眼前的林子朝,漫不经心的调侃着。 确实,若没有煜王前些日子对他苛刻的训练,依照以前的体力,根本不可能一刀割喉,更不可能有力气收拾残局。 “救我的是你,还是公主?” 盛延翻了个白眼,无力道:“等我赶到树林时,都护营的人已先到一步。依着那位祖宗的说法,那群人要刺杀她,而你救驾有功。燕都城内出了刺客,圣上震怒,接连问罪了好几名大臣,如今人人自危。哼,也让他们也知道,当初王爷统领都护营时,也不是那么容易。” “王爷何时归府?” “江南大局已定,三日后便抵达燕都。你说这么一闹,圣上会不会将兵权还给王爷?”盛延满眼期待,问向林子朝。都护营的那帮酒肉弟兄,他好久没见,倒是有些想他们了。 林子朝看向院中的已然发黄的银杏树,漫不经心道:“比起刺客,圣上防的更是异心。” 盛延听此,瘪了瘪嘴,也不再说什么。 一阵凉风吹过,林子朝回过神来,转头问向盛延:“在燕都城内犯了事的人,可会关在燕都府衙?” “燕都城里满是权贵,这些侯门贵府的人犯了事,自然是交由大理寺和刑部监察,至于普通百姓就归府衙处理。你问这做什么?”盛延被林子朝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也不答话,林子朝嘴角一勾,笑的邪性,看的盛延后背一,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股子阴狠劲。回想起树林里那三人的尸体,脑子里闪过一个惊人念头,那群人的死,莫不是和林子朝有关?可又想到林子朝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盛延又默默的摇摇头。 忽然想起什么,盛延有些为难的挠挠头,终了下了决心开口道,“那个能不能麻烦你给团苏捎个话,让她把玉佩还给我,那是我娘给的,要是被问起来,我不好交代。” 林子朝眉毛一挑,什么话都没说,但盛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脸红,“她胆子那么小,我怕自己吓着她。全府就你和她最亲近,你好开口。昨夜为救你,她可跑了一身的伤,见着我时快没晕过去,我还从未见一个姑娘如此不顾自己。以后对人家好点,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片用心。” 听完这句话,林子朝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盛延一脸苦相,摇头长叹,“哎,长得俊,就是吃香。可我也不赖啊,怎么就没见谁对我这般痴情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狐假虎威 初秋的风向来是舒服的,少了几分盛夏的燥热,却也不及凛冬的寒凉。清澈的池水,九曲的回廊,远处枫林正染的秋景,近处错落有序的假山,此间所有,全为那池中静立的六角飞亭。 煜王府的筑秋小亭,燕都城中一大圣景。凡有幸得邀入府的权贵,无不是权名双具,他们称赞的是煜王府的大气雅致,炫耀的却是自己高人一头的身份那些无缘得见的,除了心中遗憾艳羡,更是叹自己人卑势薄,攀不得煜王府的高阶。 林子朝虽站在众人争抢得见的美景之处,却无暇观赏,反倒是对着眼前入住王府两月有余的婳婠和诗宛,躬身行礼。这二人自从被安贵妃送入煜王府后,便鲜少露面,一来是王府规矩森严,二来二人身份尴尬,明面上虽是煜王府内姬妾,但却从未侍寝,就连煜王的面也不曾见得。若非见团苏在此处似是被二人为难,林子朝本想避而不见,免去麻烦。 “你是林子朝?”问话的是婳婠,杨柳细腰,身材曼妙,一双凤眼勾魂夺魄,就连林子朝见了也暗叹此女当真尤物。 林子朝虽低头称是,可却明显感到旁边另有一道目光,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不迫人,不尖锐,只是好奇和试探,倒是符合诗宛的作风。 若说婳婠妖媚如火,诗宛便沉静似水,一举一动端庄典雅,但在眉眼之间,还是留有几丝小家碧玉的青涩娇羞。见此二人,林子朝不由佩服安贵妃当真目光长远,这二人虽非世家嫡女,但能入煜王府,出身也绝非寻常,随便哪一个,都能让男人动动心思。送入王府,一来破了流言,二来若诞下子嗣也算了了燕皇心病。由此二位佳人相伴,煜王好生福气。 诗宛见林子朝还行着礼数,轻笑道,“听闻你还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婳婠手摇罗扇,围着林子朝慢慢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关于他的传言,自己也听了不少,如今见到本人,果然如自己心中所想,不是个安分人儿,“幸得王爷去了江南,不然你这副病气,过给王爷,可怎么得了?” 话虽是问句,可显然他还是不搭话为妙。这话里含着的嫉妒,林子朝自小便明白,李氏每次见到娘亲都是句句带刺。他能理解婳婠会因流言记恨了自己,可若换做是他,宁可自己问个清楚,也不愿从别人嘴里得到答案,被其左右。 见林子朝不搭理自己,婳婠本想呵斥一番,可心里记起安贵妃的嘱咐,便深吸口气压下怒火,问道:“你可知王爷何时回来?” “依照府中规矩,有些事情,婳婠姑娘还是莫要多问。” “教训我?”婳婠瞪大了眼睛,语调上扬,“不过一个小厮,哪来的胆子?” “婳婠姑娘您误会了,子朝不过是提醒。” “说规矩,哼。你一个小厮在主子面前不自称奴才,这难道不是坏了规矩?”婳婠得意的勾着嘴角,她心中盘算,若是借着这个机会,能杀杀林子朝的锐气,也能替自己在王府中树威。 还未等林子朝接话,一旁的团苏心中一气,顶嘴道:“王爷都没说公子,这不算坏了规矩。” “呦,这丫头的规矩可学的好呀,那好,倒不如你来教我?”婳婠挑着眉头,一步一步走向团苏,突然面色一凛,大呵道,“放肆!主子没问你话,你就插不得嘴。”说着扬手便打向团苏。 林子朝眉头一皱,伸手一挡,直视婳婠,低声道:婳婠姑娘若想立威,恐怕还不是时候。即便我是个奴才,可也是煜王府的人,而您只是暂居王府的外人。换句话说,狐假虎威,您也得先傍上老虎才是。” “你”婳婠被挡住的手气的发抖,可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因为林子朝说的正是她最担心的事实。若她一日不能抓住煜王,得到名分,她便永远没有安身之所。 诗宛见局势不妥,连忙打着圆场,拉回婳婠,“婳婠姐姐并没有罚这丫头的意思。林子朝你也还有伤在身和这丫头先回退下吧。” “如此,告辞。”拉着团苏,林子朝行礼离开。 看着二人的身影,婳婠眼里发狠,咬牙说道:“娘娘说的果然不错,这煜王府的规矩都乱了套。” 诗宛不紧不慢,慢慢开口,“姐姐,你怕是说错喽,在这煜王府,王爷的话便是顶大的规矩。” 一阵秋风起,吹散了一池的静水,荡开缕缕水纹 回到房内,团苏看着林子朝将已然变凉的苦药服下后,收拾着药碗,低头说道:“团苏这就去请郭御医来为公子诊脉?”说完,便转身就走,眼睛始终敢看向林子朝。 “团苏,盛延已然告诉我昨夜经过,多谢。” 团苏身子一怔,小声道:“是逸阳公主带人救了公子,团苏没帮上忙。” “不论如何,是你找的盛延,子朝再次谢过。”林子朝起身冲团苏严肃的行了一礼。 团苏见着这样的林子朝,心里慌的厉害,手中似是扣住端药的木盘。 起身后林子朝叹口气,淡然说道:“那日的话依然当真。你若走,我不会拦。” 林子朝明白团苏今日一直在避着自己,眼睛里的慌张始终在闪躲。无论是何,团苏回来了,可没有人会将存有二心的人放在身侧,他也不例外。 听着林子朝的话,团苏心中一慌,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公子便不会知道,她就能和原来一样待在公子身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出眼眶,“公子不要赶团苏走,团苏错了,再也不敢了。” “世人皆会怕,你没有错。可有些事,机会只有一次,你的犹豫对我来说可能便是性命之差。我不敢赌,尤其是赌人心。” “我只是只是一时昏了头。以后不会了,公子恕罪。”团苏跪在地上,猛然磕头,想将心中的懊悔全然告诉林子朝。 “团苏,莫哭。”扶起团苏,林子朝掏出帕子,帮她拭去眼泪,“这几日先把伤养好,想清楚,告诉我便是。” 团苏红着眼睛,想说话,但见林子朝摇了摇头,只得抽抽搭搭,退了出去。 看着窗外的云,林子朝静静地愣住了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烫手山芋 三日后,煜王回京。这入城后的头一件事情便是进宫述职。 燕皇接过煜王呈的奏折,翻看着折中奏报。 江南政局已稳,民心渐定,在押四名学子嫌犯已流放贫远之地,永不召回。这些事情早已有人千里密报,此刻高坐龙椅的他不过做做样子。 “好,不亏是煜王,张弛有度,这件差事办得不错。”话刚出口,越崇有些后悔,顺势将手里的折子扔在了一旁,看着堂下众人。 安郡公见燕皇的确面有喜色,便微微点头,身后之人见此立刻会意,手持象牙笏板前:“启禀圣,安国公本就是由江南子弟,算来煜王与江南也有半分牵连,此次又解了江南之危,圣不如对煜王以示嘉奖,一来彰显圣赏罚分明,二来以表朝廷对江南的重视,安抚民心。” 听完此番谏言,煜王一派自是点头称是,而炳王党羽则是连声反对。两方僵持,让燕皇有些烦躁,“安焕辙,你父亲本就从江南出仕,煜王又是你侄子,这件事你怎么说?” 安郡公躬身前,笑道:“臣以为能为国尽忠,为圣分忧,便是最大的奖赏,况且煜王也不是贪功重利之人。方才圣当着满朝众臣,已有言语嘉奖,如此足矣。”说着,又转头对着煜王道:“不知煜王可同意微臣的话?” 越则煜心中对此早就无半分贪想,多年办差,父皇是如何脾气,他也摸得到一二。此事令他在江南已得声威,父皇绝不会再有重赏,舅舅自然也清楚。只不过舅舅替他在堂前挑明,让其余众臣明白自己的此番差事,是得父皇心意的,这份功劳是被记下了。 “安郡公此言正是儿臣心中所想。”言词确确,沉稳从容。 “启禀父皇,四弟为国尽忠,带病出行,几次三番被暴民围攻威胁,每有消息传回,儿臣便替四弟担忧。此番得父皇天威庇佑,四弟能安全返都,官衔品级应当得以晋升,以彰四弟为国的一片赤忱。”炳王一字一句说的情真意切,双眼泛红,好像他真的每日因煜王的安危,而牵挂的夜不能寐。 只是在低头的那一瞬,越则炳眼中闪过的狡黠,只有他自己明了。 炳王不慌不忙,在此插了一脚,令众人有些不解。堂一时陷入了沉默,唯有深秋的风卷入大殿,让众人后颈一。 炳王煜王同为正一品亲王,食邑万户,同戴五珠冠帽。若是再升,虽官衔不变,但品级终有不同,只怕日后外人看来,炳王便矮了煜王一头。对此时旗鼓相当的二人,是分毫必较的大事,更奇怪的是,对煜王有益的晋封竟由炳王提出? 安郡公脸笑意不变,但却显然僵硬了不少,煜王则在炳王开口之时,便紧皱眉头,不过却也随即如常,转头道:“多谢三哥记挂,只是为国之事,则煜义不容辞。” 秋风突然势强,疯狂的涌入吹掉了立在殿门两侧內监的头冠。二人立刻脸色发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人惊吓过度,直接晕了过去。总领內监见此,一计眼刀,从殿外溜进的几个內监打晕二人,悄无声息的将二人抬出殿外。 “好了。”坐在最高处的燕皇懒得再看众人演戏作假,摆了摆手,厌烦道:“江南之困,皆因刑部侍郎和州长史而起,此二人处置无方,着刑部c吏部将其撤职查办,其他一干人等同交由刑c吏部二部严加审理。” 停顿片刻后,扫到躬身在下的越则煜,燕皇沉声道:“煜王任职钦差期间,处事严谨,深得朕心,赏良田百亩,晋七珠冠帽。赐其母锦绣凤袍,以示嘉奖。” 燕皇已然下令,众臣跪倒一片,连称圣英明,煜王则只好领旨谢恩。 “启禀父皇,四弟多日劳累辛苦,加之之前余毒未清理,恳请父皇降旨,免四弟五日的官署当值,好好休整一番。” 还未等越则煜张口回绝,燕皇便大手一挥,准了炳王的请旨,之后便离了朝殿。 越则炳起身,凑近了越则煜的耳边,小声道:“五日的休沐,够四弟好好休息一番。自家兄弟,不用谢三哥。”说完眯着一双桃花眼,拍了拍越则煜的肩膀,扬长而去。 越则煜握着拳头,大步出了宫门,坐入安郡公的车乘。 “三哥替我要了五日的休沐,想来是要支开我。这几日他可有动作?” 安郡公依旧微笑着,悠闲道:“再过几日,各州府便要交今年的税银。青州府的缺口,炳王必然是要想法子填的。只是炳王是何打算,此刻还猜不透。” 想起林子朝嘴里说的周氏母子,越则煜心里滑过一个念头,还未深想,便随即被安郡公的话打断。 “炳王今日替你挣了份恩赏赐,你如何看?” “他这一步走的倒是精妙。舅舅的本意不过是将功劳嘴提一句,顺着父皇的意思了结此事。三哥这一插手,只怕会让父皇以为,你我叔侄二人合谋邀功,胁迫他下不了台。” 车外的叫卖吆喝声渐盛,想来已然出了禁宫,入了内城。青石板路过的车马,燕都城的百姓早已习惯,来了,让条道儿,走了,继续做生意,互不干涉。 车内安郡公点点头,煜王确是看得清楚,“圣多疑,必会这么想,不过也无妨,多一份少一分也不碍大事。终究如今明面,你比炳王高了一头。我担心的是韩琚,今日在堂,他竟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就劳烦舅舅对炳王和韩相探听一二。” 安郡公应了话,喝口茶,想起什么,嘱咐道:“那四名与恪王有关的学子,你可莫要沾染。恪王之案,是圣的心病,碰不得。” 听着安郡公的话,越则煜眉毛一挑,舅舅如何得知自己江南之事? 看到煜王眼中的不满,安郡公叹口气解释道,“此次前去江南,你母妃心中记挂着,便托父亲在江南的几位旧相识帮忙照看,都是为你,你也莫要多心。” 母妃托人? 还未等越则煜细想,车轮在石板路的咯吱咯吱声便停了下来。 “对了,前几日逸阳公主在城外遇刺,正巧被你府中的林子朝所救,为此圣将都护营的军尉好生斥责。若是燕都城内再有什么异动,离你拿回都护营的军权便不远了。过几日你来我府,再从长计议。” 越则煜面无波动的点点头,掀起车帘,下了安郡公的车乘,入了煜王府。 倒是安郡公看着越则煜的背影,慢慢收回了他一天来挂在脸的假笑。沉默片刻后吩咐道:“去相府。” 红木描金的车乘,缓缓而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惊蝉绝唱 入夜的煜王府,灯火初点。屋檐角宇脱下白日的光彩,隐入黑暗。婢女低头快步,悄声不语。唯有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夏蝉,藏在书房外的槐树上,聒噪叫嚣,喋喋不休。 站在书房内,听着门外夏蝉的叫声,林子朝竟也不觉得烦闷,反倒是学着外面终日饮酒漫谈的所谓文人,因着这只蝉而暗自感怀了一番。 为了不愿孤独终老,世间众人皆拼着命,想找人作伴,这蝉倒也学了个一二。好不容易挣扎了些时日,活入了深秋,偏不死心,仍要试上一试,振腹鸣声,求偶为伴。难道一个人,一只蝉,就走不过这漫漫时光,漫天星辰会因此少了某一个不知真心的人而黯淡? “知了,知了,滋” 最后三声,戛然而止,煜王府的最后一只夏蝉被粘杆无情的从树上扯下。 浮屠香在室内慢慢燃着,升起缕缕青烟,林子朝站在房内,默然不语。 自打煜王从宫中回府后,煜王便命人叫林子朝在书房候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林子朝站着,他坐着,林子朝无所事事,他手上的兵书看的起劲。没了蝉声便没了打发时辰的事,林子朝心中还有些空落,估摸煜王的心气,只怕此刻,还为自己忤逆他的事情赌气,若自己不先开口,也许又要在此站上一宿。 就算他答应,他的腿也不答应,林子朝深吸口气,定了主意,“已过酉时,郭御医嘱咐酉时换药。王爷若是无事,子朝先行告退。” “本王看就不必了。反正你的命你又不在乎,今日旧伤刚好,明日又添新伤。那些药材与其给你,到不如养在土里,本王看的舒坦。”越则煜一个白眼送给哑声的林子朝,语中的嘲讽再是明显不过。 想到诸葛先生的敦敦教诲,对付毛不顺的王爷,顺毛捋才是上上策。 林子朝连忙低头认错,拱手一礼:“子朝知错。若非有王爷前些日子的锻炼强身,只怕会伤更重。王爷深谋远虑,目光长远,子朝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异常恭顺乖巧。能伸能屈,适时而定,文人傲骨看不上的东西,林子朝确用的顺手。 “本王自然不做无用之事。”越则煜听着这话颇为受用,心情见好,偏了偏头,冲着旁边红木圆桌上整齐摆放着一堆药材和两盘银子,解释道:“逸阳给你的,收着吧。” “为公主解围,职责所在,子朝不敢收受。” “啪”早已卷了边的兵书,重重的落在桌子上,震的茶盏里的水面一阵波澜。 “不收?哼,那你拿什么赎回这个?”越则煜沉着声,拿出一枚玉钗,看向林子朝。 当目光扫到钗头那一抹暗哑的赤色时,林子朝眼中一暗,心中明了。给颂竹茶庄的定金就是典当这枚玉钗得来,煜王既然拿了,自然也是知道了自己做的局。只是他猜到了哪一层? 看着林子朝一言不发,越则煜心中冷哼,难不成以为装个哑巴便可混过去?林子朝要设这个局,他可以不管,但将他的话置若罔闻,便是不可。 “本王说过,煜王府的人旁人欺负不得。本王也说过,有事,来找本王。这两句话,看来你是一句也记不得” 林子朝皱紧眉头,冷静应对:“此事为私,不敢劳烦王爷。” “为私?哼”越则煜冷笑一声,拿出一沓银票,“是要桌上的东西,还是要这些?二选一。” 桌上的药材自是宫中贡品,于林子朝来说不过是死物,即便他转手卖掉,私自卖贡品也是大罪。眼下煜王直接将折合市价的银票给了自己,倒是帮他省去不少麻烦。 “多谢王爷。” 林子朝这话说的难得真心。 林子朝的答案早已在越则煜的预料之中,其实即便他不帮忙,依着林子朝自己的计划,他手上的资金也是回转的过来,只是冒的风险大了些。 “背水一战,你可曾想过,也许会覆水难收?” “世间事无万全,不过尽力而已。” 既然煜王已经知道,林子朝当觉他还不如坦然些。 看着林子朝眼中的笃定和淡然,越则煜心中多了分赞赏,把玩着手中的玉钗,胭脂白玉,镂空钗头,倒是精巧,越则煜打趣问道:“通体白玉也是名贵,可惜钗头的一抹赤色毁了这物件的气韵。你个男儿身,莫不是拿此别发?” 林子朝一时语塞,总不能如实回复,这钗子是他幼时盘头插髻之物吧。 正当越则煜的耐心快要耗尽时,突然一个念头在林子朝眼前划过,只见他一脸羞红,少有的扭捏道:“此物乃子朝的定情之物,是子朝心爱之人所赠。烦劳王爷可否先还与卑职,日后必将赎金奉还。” 差一点头钗便从越则煜的手里摔落在地,且不说什么定情之物,单是林子朝这一脸莫名其妙的羞涩,就足以让越则煜惊掉下巴。等等,还攥紧衣角? 越则煜实在是看不了林子朝这副模样,别过目光,佯装冷淡道:“你还有心上人?” “王爷都有姬妾入府,子朝有个心上人也并不稀奇。” “好啊,既是贵重之物,本王先替你收着,赎金也不必了。等你大婚之日,本王会将此做为贺礼送上。等着吧。”说着越则煜便将玉钗收入锦盒,妥善放好。 林子朝心中暗道,不过一件凶器,收不回也就罢了,倒是如今有了心上人这个由头,他是不是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男儿身的身份? 正在林子朝纠结时,越则煜想到今日朝堂之事,开口问道:“严家有喜,严赋曲派其长子回京贺喜,昨日一行人已到燕都,那对周氏母子可有异动?” 问到了正事,林子朝回过神答道,“暂无,不过子朝明日便去探访回禀。” 越则煜轻敲扶手,成竹在胸,“过几日各州府要上缴税银,青州府若不能如数交给户部,炳王和青州府的弊案便纸包不住火。就在这几日,把人看好,莫要打草惊蛇。” 没了夏蝉的深夜,才是真正入了深秋,往后的日子,秋风寒气,一日更胜过一日,凛冬似乎也便不远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天地不同 时值正午,热闹了一上午的燕都城也有些懒散,街角大黑狗懒懒的趴在地上,闭目养神,两只耳朵也耷拉着,不时打个哈欠。对街的树荫下,两名乞丐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破碗,有气无力道:“各位大爷行行好,赏点银子你我好。救人一命积点德,天上神仙念你好。” 街上的人本就形色匆忙,就算远远看见了这穿的破烂,灰头土脸的二人,也只会绕着走,哪里有凑上去的道理。那二人自己心里也明白,乞丐嘛,向来讨人嫌,别人看不上他,他们还看不上别人呢,一天到晚,累的半死,哪里像他们,想吃吃,想睡睡,逍遥自在。 “有这些功夫,倒不如做点生意。”话音刚落,一个锦囊便正正落入破碗之中。 乞丐抬头,只见一布衣少年已然转身离去,空留个背影,也不知是何人。 二人冲那少年的背影呸了一声,世上多得是这种假正经的闲人,他们才懒得搭理,只有钱才是最真的。一把将锦囊攥在手里,打开一瞧后,那人像被毒蛇咬了一般,瞬间从地上弹起来,四下瞧了眼,飞快的跑入小巷之中。 “小六哥,二百两的银票,我们可是发了,要不拿着这些钱我们跑吧”说话的正是方才街角的那人。天知道,刚刚他打开锦囊,看到里的银票时,差点没高兴的闪了舌头。 名为小六的乞丐冲那人脑袋上一敲,鄙夷道:“出门没带脑子啊?你以为那种人会没有后招,我们前脚走出燕都城,后脚死在哪都不知道。”说着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份信,递给旁边的人,吩咐道:“虎子,把这信按照事前的交代,给那人。记着,别出岔子啊。” 虎子收好信,乐呵呵道:“小六哥,你放心,这事我保准办得漂亮。” 小六点点头,冲着围了一圈的人叮嘱着:“最近安生点,别犯事。只要成了这件事,那小子手一漏的油水,都够我们哥几个好吃好喝上大半个月。到时候,六哥我带大家开开荤。” 小巷里的众人一时间面露喜色,兴高采烈,唯有小六拿着锦囊,摸了摸鼻子,不在说话 易梧楼里,林子朝继续保持着勤俭节约的好作风,点了一杯苦茶,坐在临街窗栏边,听着楼内小曲,咿咿呀呀唱个不听。只不过乐声曼妙,却勾不回林子朝的心神,在他眼前,浮现的依旧是方才同周氏母子见面的场景。 二人果然如他所料,自那日嘱咐后,周安胜留在家中,并没有随意走动,自然若有心人要寻,也无处下手。 周安胜在屋子里呆久了,好不容易见到林子朝,心急道:“小先生,我一个有手有脚的汉子,老让你来接济,这不太好。我想过了,只要少说话,多做事,别人就看不出什么,而且我身上也没了官银,别人不会多想的。” 周安胜是个老实人,想要靠着自己,让母亲留在燕都城。这份心情,林子朝自是理解,若是平时也乐的帮忙,只是现下他的打算可不是这样,让周安胜出门活动,太过冒险。 “近日燕都城里出了刺客,宵禁巡查都比平日严了许多,就连昨天青州府的严赋曲,他家的长子回都贺喜,两大铜箱的贺礼都查了许久。加之驱逐泗水暴民的命令还未撤下,青州泗水口音相近,周大哥你还是在呆些时日,莫要心急。” “严公子也来了?” “那还有假不成。对了,周大哥不是在青州府衙当过差,可认识他?”林子朝看着面色突然凝重的周安胜,试探的问道。 周安胜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怎么能不认识,自己心口的刀伤,就是那位严大公子的手笔。突然,感到身边一道观察的视线,立刻松开拳头,恢复如常,摸头傻笑道:“人家是官家公子,我们这种当苦差的哪里会认得。” 林子朝暗道可惜,此人戒心重,心思细,想在周安胜的嘴中得到些什么,实在不易。倒是周老太太老是在一旁抱怨,不该丢了铁饭碗,能忍则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本不过是家中闲话,却没想到周安胜反而大怒:“那些脏钱,我一分都不想挣。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时时刻刻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这份难受,儿子我扛不住。” 林子朝将苦茶送入口中,细细思考着周安胜的话。脏钱?那他必然知道其中猫腻。可依照周安胜的性子,又不是个同流合污的人,那他为什么会有不安? 眼睛撇到邻桌上放着的一枚银子,林子朝眼睛一亮,那枚官银! 如此便说得通,周安胜知道严赋曲贪污之事,便辞官拒绝,可其母生病急需用钱,走投无路之际,周安胜背了原则,偷拿了一份官银。事后严赋曲为掩事实,杀人灭口,周安胜和其母逃了出来。 那么眼下之事,就是自己如何说服周安胜出来作证。周安胜摆明了是想撇清关系,不入这摊浑水,自己怎么说便是要好好计较一番。 “林公子,我家掌柜的给您备好了包间,您请随我来。” 一人出现在林子朝面前,让他回过神来。 “多谢。” 那小二将林子朝引至楼梯口后,便不再上前,意思明白不过,他只送林子朝到此,这楼梯还需他自己走。 林子朝挑眉一下,也不多说,提着衣角,一步一步,走了上去。刚拐过楼梯角,便看到早已有另一人殷勤的候在门口,走上来躬身问道:“公子可有约” 看了眼楼下,又看了眼前,林子朝勾起嘴角:“听说世上没有易梧楼的厨子做不出的菜,我这儿有份菜谱,交给后厨,让他试试?” 若是平常酒楼,听到这话,必然早早便将林子朝撵了出去,摆明了来砸场子,无礼至极。但易梧楼的小二听到这话,反而一笑,接过林子朝手上的纸条,继续道:“能成与否,还需让后厨先看上一看。公子请您先随我来,稍后片刻。”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包间。楼上一片安静,楼下热闹如常,十八级楼梯,划出两片天地。 楼下一人收回目光,将银子放在桌上后,飞快的退了出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物归原主 出了易梧楼,林子一言不发的走在街,耳边回响的是小二恭敬又疏远的回答。 “公子要的好比是天的凤凰,易梧楼人微势薄,这道菜恕我们办不到。不过我们掌柜有话交代,公子的这张菜谱够分量,若将它卖与我们,易梧楼便是欠了公子一个人情。除了您方才要的,其他都不成问题。” 想得知哥哥的尸骨现在何处,留个念想,日后好生安葬。怎么,这些已经到了奢求的地步吗?即便只是个模糊的范围,即便是个闪烁的传言,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走入药店,买了明日带给周氏母子的药材,林子朝便回了煜王府。坐在房内,看着桌的药,呆呆的发愣。 “嘿,内一国仍向圣马?” 林子朝皱眉,看着不请自到的盛延坐在一旁,嘴里塞满了东西,手还拿着半个苹果,冷冷道:“吃完了说话。” 盛延撇撇嘴,这态度好生冷淡啊,于是猛吞一口,空出了嘴巴:“我是说,你一个人想什么呢?” “没什么,有事?”林子朝起身将药材收好,世唯有哥哥的事,是他怎么伪装也遮掩不了的,他的慌乱和脆弱不想被人看见。借着由头,林子朝背对盛延,平复心绪。 “就是就是”不过一句话的事,到让盛延挤眉弄眼犹豫了好久,最后猛咬一口苹果,壮胆道:“就是之前你帮我向团苏要的玉佩,她要是丢了,就算了。” 慷慨无私,君子气度,盛延本以为这话说的大气,哪成想林子朝的回答差点没让他咬着舌头。 “哦,那件事,抱歉,我忘记问了。” “什么!”盛延本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可没想他纠结这么多天,原来是白担心一场,“不可能吧。团苏那丫头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见了我就和见了鬼一样,低头就跑,不是她丢了玉佩躲着我吗” 见团苏那番魂不守舍的模样,盛延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揪住一个小姑娘不放,他才不是那种人,本打算在林子朝这问个答案,就算东西没了,他就回家住两天,说些好话,找母亲认个错,大不了就被父亲一顿打,算不什么。可他担心纠结了这么多天,林子朝竟然还没问,弄得他这些天和个傻瓜一样,东想西想。 盛延站起来,冲着林子朝的肩膀就是一拳,生气道:“你小子,真不仗义。” “你干什么!” 身后一道女声传来,盛延就暗道不好。 只见团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刚巧看到盛延打林子朝的一幕,一张小圆脸怒气冲冲,飞快的挡在林子朝面前,冲着盛延瞪大眼睛,活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雄赳赳气昂昂,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就和他闹着玩。” “胡说,我明明看见你打了我家公子,你不知道公子有伤在身吗,你万一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团苏的步步逼问,让盛延没了主意,浑身冒汗,心虚小声道:“不就挨了一拳,没那么严重吧。” 说这话时,盛延把声音压的极低,没想到团苏耳朵好,听了个正着,自然怒气更甚:“你打人就是有错,不仅不认错,还犟嘴,要是在宫里,你肯定要被送入净身房的。” 禁宫里的净身房,那可是宫中內监重获新生的地方。盛延咽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吗,他有点怀疑现实,默默将手护在腿间。 揉了揉肩膀,缓过神来,林子朝见二人剑拔弩张,连忙开口道:“团苏,盛延方才和我开玩笑,不碍事。他来是想要回那日给你的玉佩。” 不说这后一句,盛延还好,可一听后面的话,盛延连连冲林子朝使眼色,平常那么聪明的人,怎么现在想不清楚,眼下的情况,哪里适合要东西啊。 果不其然,团苏瞪了眼盛延,没好气道:“哼,你等着,我这就去取。”说完就走出房门。 团苏刚一走,盛延就冲到面前,激动道:“你说你,你看她那一脸要杀了我的神色,现在开口,还不让她以为我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啊。” “哦,这不正是你今天的来意?”林子朝挑眉,慢慢坐回木椅。他可是个记仇的人,打他可就要想一想后果。看着盛延坐立不安的样子,林子朝勾起嘴角,心中舒坦。 不过片刻,团苏急冲冲的跑入房中,将玉佩递给盛延,没好气道:“给,物归原主。盛侍卫若没事,就不要打扰我家公子休息了。” “团苏,不可无礼。” 林子朝的阻拦让团苏撇了撇嘴,虽不再说什么,可一双眼睛根本不搭理盛延。 见此处是容不得自己,盛延讪讪的收了玉佩,看着团苏,小声冲林子朝抱怨,“瞧瞧,你惯得,脾气都长了不少。” 团苏耳朵一动,听得此话,瞬势又要张口反驳,盛延识相的冲出房门,灰头土脸道:“我这就走,快别瞪我了。” 看着盛延离开的身影,团苏着急道:“公子,他又不知您的身份,您怎能让他” “无事。若总是斤斤计较,那我又何必一身男装。”林子朝转头看着团苏,停顿片刻,“想好了?” 听着林子朝的问话,团苏深吸口气,直直的跪在地,恭敬的叩头,朗声道:“公子,团苏想清楚了” 团苏想了几天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林子朝摆手打断。 林子朝一把将团苏扶起来,笑道:“定了心就好。日后若改了主意,提前告诉我便是。” “不会的,团苏不会再有异心。”团苏连连摇头,“公子就不问团苏是怎么想的?” “有何好问?说出口的话不一定真心,藏在心里的也未必作假。” 燕都城的一处厅堂内,四盆百年盆景各居一角,厅堂内设,古朴雅致。一人跪在地,恭敬道:“回禀主人,属下已经查到了。” “东西都备好了?”说话之人,不紧不慢,稳若泰山。 “一切就绪。” 高居堂之人,将手中茶盏稳稳落下,开口道:“去吧。” “属下领命。” 那人起身,行礼,恭敬的退出厅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掩坟堆墓 第二日,天还未亮个透彻,林子朝已然提着药包,前往周氏母子的住处。 寅时未醒的燕都城,弥散着薄雾,稀松的朦胧之中,夹杂着粘人的湿气,不仅挡住了眼前视线,还拖慢了脚下步伐。一路行来,两侧的店铺商户窗门紧闭,稀落的过路行人,无一不是推着小车匆匆而过的赶集客。但凡活的稍有余地,也就不必在这个时辰,为生计打拼。 林子朝行至门前,正要抬手敲门时,突然身后清脆的一声,让他耳边一震,心中一惊。 “当寅过平旦,卯起日出,昼夜交替,众生为业。当” 扭头回看,只见一个打更人手提铜锣,在薄雾之中,看不清面容,却如常穿梭而行。 林子朝抬头,看了看黑暗依旧,不见曙光的天幕,皱了皱眉,暗自思忖,这天已至卯时? 心中虽惑,但无碍大事,抬手轻敲。林子朝在动身之前,已然明确今日之行的目的。青州弊案的发作只是时间问题,在此之前,他不仅要保周氏母子安然无恙,更要尽快让周安胜定下主意,以作人证。 门檐沉闷的响了两声,可却无人应门。 莫不是他心太急,来的早了些? 林子朝眉头一挑,继续敲门。只是片刻过后,依旧无人答复。 林子朝心中一顿,眉头更紧,静心细听。远处的街口,有木轮滚地的咯吱声,有扫把清扫的哗啦声,但耳边却无打更人的铜锣之声。 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划过眼前,林子朝便当机立断,抬脚猛踹门檐,腐朽的门栓如何抵得住此番进击。咔嚓一声,门栓断做两截,两扇木门空出缝隙。 木门已开,可林子朝却迟迟不敢伸手推门。一门之隔的院落里,他会看到什么?周安胜憨厚的笑容,周老太太热情的招呼。 眼前好像有一帘红布,将此情此景蒙上了一层血红。 如果真是如此林子朝握紧双拳,眼中决绝之意尽显,终于,伸出手,推开木门。 不过一四尺见方的院落,被两座大铜箱占了一半,院角枯黄的古槐,沾满了四散的血迹。本就青苔满布,低矮破败的小院,如今无处不弥散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初见时的颓丧之气,此时此处终于完完整整展漏无疑,遮风避雨的小院,终成了一座坟墓,埋葬了周氏母子和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周老太太是被周安胜护在身下,七尺大汉的后背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两条有力的臂膀紧紧团住自己的母亲,如同一道牢不可破的壁垒。怀中的周老太太,腹部猩红色的刀口,分外刺目,甚至肉眼可见,仍有涌动的鲜血顺着衣衫的纹理,向四周扩散。脸上还未干的泪痕,已足够让林子朝明白一切。 他,迟来了一步! 离开地上周氏母子的尸体,林子朝扫视着院内,房中衣物床褥整齐未动,与之前的不同之处,唯有院中突兀的两个大铜箱,多了出来。正当林子朝准备上前查看一二时,街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 是都护营? 看着四周的一片狼藉,林子朝当即明白过来,周氏母子的死,便是人证,而那两个箱子,自是物证无疑。若在此处被都护营的人抓住,换作是他,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矛头直指自己和煜王。 可眼下,夺门而出必会与都护营的人撞个正面。四周房檐围墙的高度早已让林子朝放弃翻墙而出的念头。这些对于习武之人,不过是一个纵云梯的飞身,即可解决,但对于不通武艺的他,便是无法逾越的高山。与其异想天开,倒不如另寻出路,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铠甲铁戈的碰撞声,铿锵有劲的脚步声,离这小小的院落越来越近,留给林子朝的时间已几近于无。 无奈之下,林子朝似乎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选择躲入房中。可如此一来,都护营不搜则已,否则必死无疑。林子朝无奈,没想到他的命有一天要交给运气这缥缈不定的玄幻之物,可叹啊。 林子朝正要动身之时,突觉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扭头一瞧。 只见一男子,一袭暗衣,声音粗哑道:“在下仆郇,奉煜王之命,护您周全。得罪了。” 未等回神,仆郇便拉着林子朝飞身落入墙头另一侧。同一时间,都护营的人闯入院落,层层警戒。 两方人马仅一墙之隔! 煜王的命令是护林子朝周全,眼下情势,自是离此是非之处越远越好,于是仆郇小声冲林子朝建议:“此处不宜久留,请您先行回府。” 可林子朝似是没有听懂仆郇的话,倚在墙边,纹丝未动,静心听着另一头的一举一动。 院落的另一边,都护营校尉胡毅看着两具逐渐变凉的尸身,眉头紧皱。今日寅时末,便有炳王手命,命自己带人来此处捉拿钦犯。他原本以为是何等穷凶极恶之人,竟劳动都护营亲自抓人。可眼前情景,倒让他怀疑,炳王的手命,可是出了错? “校尉,这二人正是画像上要找之人。”一个小兵收了画像,前来回禀。 打量着一览无余的小院,胡毅一声令下,“搜!” 都护营的人得此命令,自然开始翻箱倒柜,细细搜查,院中两个突兀的铜箱,自是没有放过。砸开铜锁,打开箱盖,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四尺见深的箱子里,整整齐齐的铺满着一枚枚的银锭,银锭底部,清晰可见“青州道崇元厉”的六字铭文。如此多的官银,只怕有数百万两之巨。在场的都是些贫苦子弟,家境艰难,才投身行伍,他们何时见过这般多的银子,每个人的眼睛都黏在两个铜箱子上,默不出声。 胡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地上的躺着的两具尸体,心中暗想,若这些官银是此二人所盗,那么又是谁杀了他们? 正当他想不通时,一个小兵来报,刑部左丞秦弼携刑部狱吏而来。胡毅纳了闷,秦弼乃秦国公之子,从四品下,官虽不大,但侯门世子,背后的可是秦国公和炳王,他来此做何? 想归想,胡毅还是连忙吩咐道:“有请秦左丞。” 很快,一人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男子,迈入院落。秦弼今年不过二十四岁,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面相虽是稚嫩,但官场手腕却不逊色分毫。见到与他同品级的胡毅,客气有礼,拱手一礼,“今日有劳胡校尉了。” 而墙外的林子朝,听着胡毅与秦弼的客套,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掩坟堆墓(二) 打开的铜箱,掩着白布的尸首,在场众人眼中或多或少的思量,无一例外,全都被秦弼不动声色的收入心中。他知道都护营会来,但却没有想到,来的会这么快。若此时没有交代的将东西带走,只怕事情会压不住苗头,留有后患。 想至此处,秦弼面色不显,如常的同胡毅攀谈道:“本是我刑部的案子,今日却劳烦都护营的兄弟整顿此处。秦某心中有愧。” “秦左丞客气,分内之事,义不容辞。更何况是炳王亲令,我等自然要尽心。”胡毅和秦弼打着客套,心中却是发愁,若是在军营之中何须这些虚头巴脑,直来直去,自是痛快。 “胡校尉比秦某先到一步,不知在现场可有何发现?”秦弼脸上带着笑意,缓缓而问,但藏在深处的警惕与试探,没有丝毫放松。 当胡毅接到炳王之命时,不过只是两张带有画像的薄纸,其他信息一概全无。这命令给的蹊跷,但事情却不能办的糊涂。 “来时院门微合,院中二人虽已毙命,但尸首微热,伤口仍有鲜血渗出,想来凶手刚走片刻。另外,这男子将这婆子护在怀中,思及二人年纪相貌,想来当是母子亲缘。” “你们来时这箱子便已在院中?” “不错。说来也怪,青州铸的官银竟在此处,数额竟有如此之巨。” 看出胡毅的不解和困惑,秦弼慢慢上前,合住了打开的铜箱,转头对胡毅道:“如此说来,今日多亏胡校尉帮忙,结了此桩大案,回去后,秦某的奏折上必会如实记录胡校尉和都护营诸位的功劳。” “结案?不过片刻,难道秦左丞已知凶手是何?” 听了胡毅合乎情理却又荒唐异常的问题,秦弼心中鄙夷,到底是个粗人,他方才的话,换了朝上任何一人,都已明了,何需再言。可秦弼虽心中瞧不上胡毅,但面上不显露分毫,笑脸如常道:“此案并不难,至于凶手,胡校尉也是可以知晓的。” “我如何得知?” 秦弼指着地上周氏母子二人的尸首,道出一个“人”字,又指了指两个装满官银的铜箱,道出一个“物”字,随即扭头看向胡毅,勾起嘴角,悠然道:“人赃俱获,畏罪自杀,这便是秦某要写在案卷上的结案词,不知胡校尉可还有何补充?” 自杀! 胡毅诧异的看着地上的尸首,他虽不是仵作,但这二人身上的刀伤外浅内深,显然与自杀内深外浅的伤口全然有差,秦弼身为刑部左丞,怎会不知此中疑点。莫不是另有隐情? 捕捉到胡毅眼中由惊化静的转变,瞥到胡毅张开的手慢慢握紧成拳,秦弼轻佻眉梢,看来,是懂了。秦弼凑近胡毅,压低声音,小声道:“都护营奉炳王之命而来,此案案卷秦某也会上呈圣上,想来不日便会盖棺定案,日后胡校尉的晋升酒,可莫要忘记秦某的这一杯啊。” 胡毅的脸色绷的紧,反观秦弼一声轻松,觉天色渐明,慢慢上前,冲胡毅行了一礼,客气道:“若胡校尉没有什么吩咐的,那秦某便命人将此间物件搬回刑部结案。告辞。”说完一招手,刑部官吏便有序将小院一搬而空,只留地上抹不去的血迹。 正当秦弼要走出院落时,背后传来胡毅声音,语中如透着寒冰,“只怕下次见面,我便要向秦左丞行官礼了。” 秦弼脚下一顿,虽未回头,但眼中幽深,嘴角竟笑的灿烂。 “多谢胡校尉吉言。” 载有百万官银之重的木轮车,被压的咯吱作响,早起的行人自觉的散在两侧,留出空道。一圈接着一圈,木轮渐行渐远,咯吱的刺耳声也渐渐消失在耳边。 呆立在院中的胡毅良久不语,直至弥散在周遭的薄雾散开,他才回过神来。扫视着护在院中的都护兵士,开口道:“为了你们的脑袋,今日之事不可多言,若有人问起,便将刑部的结案词告诉他们。明白了?” “属下领命!” 整齐的回答,无一例外。 另一头林子朝虽没有听到全部,不过这些也已经足够。朝廷收缴税银在即,炳王就算大出血,肯吐出进了口袋的银子,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理由,将银子物归原位。现如今,即便不入朝堂,林子朝也已然知道炳王会如何向燕皇禀告,统不过是周氏母子成了替罪羊,担了由头。至于燕皇会不会信想到这,林子朝一声冷笑,燕皇怎么会不信,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和即将入库的百万官银,另一边是无足轻重的两个平头百姓,怎么选,再是明了不过。 这其中的勾心斗角,污浊浑噩,林子朝心中也明白,他自己不也参与其中,利用着那母子二人,他的手一样不得干净。可想起周安胜从头至尾不过想为其母找一个安身之所,想起周老太太也不过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再是普通不过的愿景,却落得如此结局,他心中总是不忿。 “咚咚咚” 熟悉的三声钟响,再一次回荡醒整个燕都,热闹繁忙的一天再次苏醒。 林子朝抬头,正好看到仆郇静静的看着自己,于是开口问道:“不知煜王从何时起下令,请您在暗处护我?” “自逸阳公主遇刺后。”仆郇敛了眼睛,想到煜王早前的预料,还是开口道:“煜王说过,不出一月,仆郇必被公子察觉,凡此之后,便听由公子调遣。公子,称我名字便是。” 听着仆郇的回禀,林子朝笑了笑,自逸阳公主遇刺后,他便藏在暗处,有些事情应当是看到了,也难怪煜王会知道颂竹茶庄的事。只是现下他没有心情去多想,客气的回应道:“那日后,就有劳仆郇大叔了。”说完便拖着一身疲惫,走向煜王府。 仆郇握紧手中的刀鞘,眼睛盯着林子朝离开的背影,重新没入黑暗。 破旧的四方小院,终此无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掩坟堆墓(三) 今日阳光正好,诸葛元逊端着沏好的新茶,悠闲的喂弄着池中的凤尾龙睛。自打上次不知是何缘故让池中的鱼儿翻了大半,他心疼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重新培育了几尾,看着颜色艳丽却不失清雅的凤尾龙睛,心情很是舒畅。 不远而来的脚步声,让诸葛元逊抬了头,眉头一皱,转头捡起根枯枝投入池中,有些心疼道:“你们快些躲开,别让他的丧气过给你们。” 语毕,池水波澜,鱼儿四散。 “先生,周氏母子死了。” 刚回王府的林子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当找诸葛先生说上一说。 心安难求,只为解惑。 诸葛元逊从林子朝的神色中已明来意,抓着手上的鱼食问道:“青州府的官银也一并找到了?” “是” “方才圣上急召王爷入宫,想来此事已有定论,你还有何可问?” 看到两具尸身时的震惊,听到院中对话时的不忿,即便是在来时,心中的百转千回,在此时,被诸葛先生轻轻的一句有何可问,打散的无影无踪。林子朝不语,心中自嘲,是啊,他要问什么,问结果,禀冤情,替周氏母子不值惋惜,对炳王一腔怒意最终,他能做什么,就连将二人的尸首安然下葬,他都做不到。 林子朝眼中的挣扎,诸葛元逊看的一清二楚,摇头暗叹,林子朝到底年纪轻,经的事情少,只怕是钻了牛角尖了。接着顺手将手中的鱼食撒入池中,瞬时凤尾龙睛围了上来,哄抢翻腾。 “凤尾龙睛本是千金寻一的极品,平日清雅淡然乃鱼中君子,但此时模样是为何?” 看着池中的如饿狼扑食的鱼,林子朝沉声应道:“为先生手中之饵。” “有了饵料,才能成活。但也为了这饵料,会丧尽名声。”诸葛元逊说道此处,转头看着林子朝,“当日你接近这母子,是为何?” “为找青州弊案的罪证。” “你瞧,最初便不单纯,如今何苦为难自己。世人皆说,人要活得纯粹,若是一心求学,求善,求风骨,那就莫要羡慕旁人的荣华潇洒,若是一心求名,求利,求权势,那也莫要嘴酸他人的一身正气。换言之你的心要定,要硬,求白就用旁门左道,求黑莫妄想光明磊落。你且问问自己,即便知晓那母子二人的为人品行,生死结局,当日你可会放弃接近他们?” 诸葛先生看着林子朝是在琢磨他方才的话,便在加一把火,开口道:“在你看来,炳王和严赋曲贪了青州府的银子,若非今年税银额度上升,他们预留的官银难以填补。所以有了青州府衙失窃一案,消失了十三名衙役,以作悬案留有时间周转。同时吐出所得,凑够税银,又碰巧发现了逃过追杀的周氏母子,便借其子回京贺喜之由,将失窃的官银运入燕都,同时做出周氏母子畏罪自杀的假象,让炳王和严赋曲摘的干净。你心中的为难是替周氏母子不忿。” 林子朝不说话,一双手拽的衣角发皱。 “可你有曾想过另一种。炳王与严赋曲确有贪腐,但周安胜也真的联合那十三名衙役,将青州府衙所存官银偷偷运送入燕都,后因内讧,周安胜灭了其他人的口” “这不可能!”林子朝大声反驳诸葛先生的话。 林子朝的反应正如诸葛元逊所料,“你从何得知,是亲眼所见,还是手握证据?那夜青州府衙,只有那十三人看守,若真有合谋,以青州衙役的武力,也非难事,况且你又如何得知他们面对这笔巨款不会动心?” “至少他不会”林子朝声音减弱,没有了底气,忽然想到若是周安胜是在说谎呢?他从头至尾也没有说过有关青州弊案的任何消息,想到周安胜手上的那枚官银,林子朝无力反驳,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 “两种都是猜测,你又为何偏袒那周氏母子?” “子朝是不知真相,但他们的死绝不是畏罪自杀,子朝看的清楚,否则秦弼便不会对胡毅那番说辞。” 听到这两个名字,诸葛元逊微微挑眉,不过很快恢复大儒模样,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摆弄道:“炳王之所以能翻盘,全因他盖上了此事最为枯朽腐烂的一侧,呈现在圣上眼前的唯有这最嫩绿的一面。是正是反,全由炳王手中的叶柄转动决定。一件事,或增或减,达成目的,这便是权谋。一个人,无对无错,唯有生死,这便是朝堂。” “咔嚓”本就枯黄的叶子,碎在了诸葛先生的手中。 “子朝受教。”林子朝冲诸葛元逊行了一礼,随即抬头道:“只有一点,子朝坚信,物债物偿,人债人还。” 看着林子朝离开此处,诸葛元逊望着池中的凤尾龙睛自言自语道:“你们可莫要学他的偏执,虽可成事,但也活的太累” 从宫门而出的越则煜,一言不发。方才在父皇面前,炳王将所有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对炳王擅自“抓捕”周氏母子的行为,父皇不但没有责罚,反而大加赞赏,连带严赋曲和吴昌凌也一并嘉奖。想到自己之前命人上奏的几番奏折,都被炳王压了下来,越则煜眼中渐冷。 有失有得,三哥得了此局,他的贺礼也该是时候了。 正要上马之时,盛延凑近越则煜,小声说道:“诸葛先生请王爷前往都护营,寻胡毅详谈。” 眉毛一挑,越则煜回问道:“你也要随我同去?” 盛延心中一惊,“王爷您如何而知,诸葛先生确让我随王爷同行,还要我找几个兵士问话,可问什么他也未说。”接着他冲越则煜讨好的问道,“要不王爷给我指条明路?” 盛延满脸堆笑,蹑手蹑脚的模样,是谄媚到了极致,连他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可若非关系到自己的俸银,若非关系到日后几月的口粮,打死他,他也不会如此。 倒是越则煜直接越过盛延,目光撇到刚出宫门的炳王,勾起嘴角,踌躇满满,“要问什么,不是一目了然。”说完越上铜爵,奔马而去。 “又不等我”看着煜王飞驰的身影,盛延一肚怨气,可无法,只好紧紧跟随。 红墙之下,越则炳虽和围在周遭的大臣客气应付,但眼睛依旧紧随煜王主仆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拇指满意的婆娑着手上的扳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掩坟堆墓(四) 都护营的军帐内,胡毅低着头,虽一言不发,但心里却不住的嘀咕,煜王此时来寻自己,怕是已经知晓今早之事,若他能在自己口中问得秦弼办案的破绽,就能翻案,倒将炳王一军。煜王素来为人仗义,对军中下属也是厚待,按理来说,自己不应该有所隐瞒,但此事牵扯重大,不单单自己一人,那日在场的兄弟也是有份,若如实相告,只怕炳王同样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都是经过生死的同袍,那种卖友求荣之事,自己决然不会做! 胡毅握紧双拳,下定决心。既然主意已定,无论稍后煜王如何问话,他也不会松口。太子之争,朝堂之斗,与他无关,虽穿戎甲,但只为大燕! 终了,越则煜放下手中的军卷,看向胡毅,开了口:“胡毅,出身寒门,十岁从军,入先锋军,经过关山一战c普阳之役升至伍长,后又驻守从林关十年,忠心尽职,得范浐推荐,调至都护营任从五品校尉一职。本王记得可有错?” 胡毅眉头一皱,沉声恭敬道:“煜王不曾说错。” “那你必知,军中先锋都是由什么人组成?” 因此话,胡毅眼中蒙上一层暗色,抿唇不语。 他的反应,正如越则煜心中所料。沉默不是因不知答案,而只是不愿,眼中有变,却只因心中不忿。凡是军中之人,何人不知,赢了,才方可称之为先锋,反之,便是送死。侯门子弟,哪怕是普通人家,凡入伍者,就算只有一点门道,也要想方设法躲开先锋二字。但如同胡毅这般无依无靠之人,入先锋军,便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豪赌,胜者加官进爵,败者马革裹尸。 “胡校尉一路走来,不计生死,忠心为国,甚是辛苦。想来家中老父和刚出世的孩子,必然以你为傲。” 家中亲眷! 胡毅后背一,煜王这是在暗示自己,自己的家眷已在他的手上,煜王是要用此威胁自己,为今日之案做证,打压炳王吗? 心中虽忧,可胡毅沉住气,应道:“王爷谬赞了。为国尽忠,乃是军人本分。” “说的好。云燕边境的上雍岭,虽地处偏僻,山高林深,但若云国派兵从此突袭,必成我大燕心腹之患,胡校尉忠肝义胆,又领兵有方,本王便想派你和你手下军士五十人一同镇守此处,修建边塞关卡。本王会命当地县守全力配合,民夫银两由你调配,你可愿前往?” 煜王这是要将自己调离都护营! 胡毅听的明白,但却不懂煜王为何如此。既未问自己命案之事,也未探听秦弼之话,什么也没做,只是下了调令,更不说这番调动来的如此稀奇。上雍岭,条件艰苦,若只是自己一人,胡毅可以猜测煜王是不满自己的隐瞒,但连同自己手下之一同前去,还要给自己如此大的调度权,反倒是一副要重用自己的做派。 他看不清楚。 “胡校尉,本王在等你的回答。”话虽不紧不慢,但却像倒催命符,压得胡毅浑身冷汗,脑子一僵。 “卑职卑职领命,两日日后便动” 越则煜径直打断胡毅的话,冷声命令道:“今日落日之前,你同你手下兵士便要离开燕都城,一刻也不得耽误” “可非战时的军中调令,必是经由兵部下发,且最少提前两日下达军营。此行必久久不得归家,这道别之事” “军令如山。违抗军令者,斩!”一道军规,截住了之后所有的反驳辩解。 越则煜看着胡毅,玩味道:“莫不是胡校尉对此有意见?若真是如此,你大可以上报兵部,参我一道。胡校尉的折子,想来应该会有人相帮。” 煜王眼神如刀,胡毅不敢直视,连道不敢。方才煜王所言,胡毅本还犹豫不定,不知是否是煜王报复,但见调令如此之急,显然煜王想将自己尽早赶出燕都。他本不想卷入朝堂之争,这才对今早之事闭口不提,却不想已然身不由己,殃及自身。 估摸着时辰,越则煜猜想这戏也做的差不多了,便打算离了军帐,径直从胡毅身边走过。 胡毅定了心,既然煜王是因对自己的不满而作此决定,那他便一人做事一人担。上雍岭,他甘愿去守,无论煜王因公因私,有了此番考量,哪怕从今往后他回不得燕都,见不到亲人,他也愿。只是他手下的兄弟,万不能因自己耽搁了前途。 胡毅侧身,挡住越则煜的去路,朗声道:“若因今早命案,恳请王爷只责罚卑职一人,卑职手下的人都只是听命行事” 只是没有想到,接下来煜王的话,却彻底让他愣了神。 “胡校尉,你是军人,终身使命便是为国尽忠,其他事,与你无关,莫要多想。”越则煜拍了拍胡毅的肩膀,绕过他便要走出军帐。 行至帐门前,留了句话:“这份调令,本王会命兵部三日后下发。” 说完,大步而去,留胡毅一个人在帐中,想不明白。煜王既命自己今日便动身,但为何三日后才发调令?那句与你无关,莫要多想,又是什么意思? 都护营前,盛延早已牵着铜爵等候越则煜。老远看到越则煜出了军帐,便颠颠的跑到身旁,小声道:“王爷,交代属下问的,属下已经照做。他们所言,和刑部的案批丝毫不差,看来事先已被人交代过了。哎,胡毅手下的兵和他一个死脾气,根本撬不开嘴。” 反观盛延一脸焦急,越则煜倒是一脸悠闲:“问不出才是正常。” “啊,既然都料到问不出什么,还白费功夫,浪费我刚买的烧酒,我自己都还没喝多少呢。哎,三两银子,打了水漂。”盛延在一旁小声絮叨道,一边斜瞟越则煜,希望王爷发发善心,补贴点自己的钱袋。 可直接无视盛延的抱怨,越则煜翻身上马,看着左侧五米外的草丛中惊起的飞鸟,勾起嘴角,“问不出,不表示没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掩坟堆墓(五) 燕都城自是寸土寸金的金贵地,满街繁华,满城喧闹。可即便是这般灿烂的富贵烟火后,总也有一丝见不到光亮的阴暗地。南门十里外,便是此番贫民窟。暂居此处的人,有流浪的乞丐,也有蹒跚的老人,亦或是病入膏肓的绝望之人。大家栖身于此,不过就是一边苟活,一边掰着指头推数日子,能过一天便算一天。 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小院,破败的茅草屋,杂草丛生的院落,四周围了一串腐朽的竹篱笆,这便算是个落脚地。院中一男子,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弓着身子,在地上拖着一只废掉的腿,费力的搬运着一个空空的竹篓。 但从毫无生机的背影便可看出,此人已如同朽木,废了。 站在树下暗处的林子朝,悄不作声的打量着这个断腿的男子。大约半盏茶后,林子朝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推开脆弱的竹门,走入院中,站在男子身后,开口道:“想到你会过的不易,却没料想竟是这般悲惨。” 那男子听此,身形一顿,慢慢扭头回看,待看清来人后,什么话也不曾说出口,反倒是收回目光,继续搬运着空空如也的箩筐,权当来人如透明一般。 话虽未说,但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确是表露无疑。 见此,林子朝一声冷笑,他恨自己,说得通,但却又没有道理。 那日此人在酒楼中,煽动民意,诋毁煜王,林子朝特意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煜王府的身份,想让此人前去报信时,找出他身后的主子。不料却被半路杀出的逸阳公主,搅了局。那人也被墨逐送入了燕都府衙,被吩咐好生照看。 事后林子朝去府衙专门打听了一番,此人入狱后因着逸阳公主的交代,受了不少罪,想来是实在熬不过刑罚,便托狱卒带话给颂竹茶庄的人。如此一来,林子朝便也定了他的身份。不过看他如今的模样,应当已是弃子一枚,炳王任由他自生自灭。林子朝今日来寻他,不也是有一事需要得以验证。 “我且说几件事,你若想听,便当作闲话,想说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想说,全凭心情,至于你若不想听,便当我发了疯,胡言乱语,甭搭理我便是。” 那人好似耳聋了一般,依旧忙着手中的箩筐,背对着林子朝,对方才的话什么反应也没有。 林子朝全不在意,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慢慢说道:“颂竹茶庄的背后是炳王,凡是炳王手下的探子,都经由颂竹茶庄禀报炳王,你自然也不例外。” “哐当”一声,扬起一阵烟尘。 那人将身旁的三个箩筐叠放在一起,抱起后重重的放在一旁的麻袋旁。 呵,不回答。林子朝看着那人,勾起嘴角,正是他的不回答,反而印证了自己猜测。 林子朝继续道:“炳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狡兔三窟,他是绝不会将一件事的成败,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即便你身在牢狱,向炳王求助,他也不会理睬。因为你不过可有可无,燕都城中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在完成着与你同样的任务。” 那人依旧不曾开口,绕过林子朝,一瘸一拐的走向院中的水井,将水桶扔入井中。 再是正常不过的举动,只是握紧的双拳和紧绷的嘴角,让林子朝知道,他再一次猜对了。 周氏母子一案中,最让林子朝不得其解的就是,他们二人的行踪是如何暴露? 周安胜本身便是衙役出生,生性谨慎,即便是对自己也是一再提防,况且他二人自自己的嘱咐后,也不曾出门。炳王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后又指派杀手的呢? 这个问题已然萦绕在林子朝心头,难以解开。直至今天媗琴带了株百合前来,调笑团苏为了自己失眠一事,又是求佛请符,又是请郭御医开调理方子,最后又请媗琴搬来安神养眠的花来,好不忙活。 回想起团苏一副较真的样子,郑重的说道:“什么事都要做两手准备。若是那一天照看公子的菩萨有事没顾得上公子,这不还有郭御医和媗琴姐姐的汤药和花草嘛。退一步说,要是花儿谢了,郭御医的方子不是还能起作用嘛。这么一来,不管怎么样,公子都能睡个好觉。” 这话一出,团苏一脸誓死奋战的模样逗笑了媗琴,让她止不住的笑,但对于林子朝来说,确是当头一击。 没错,周氏母子的下落只有自己知道,炳王要找人也只能从自己身边下手。一时间,林子朝突然忆起那日在菩莨河边炳王派来的杀手。若是除那四人外,还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那么之后自己前去找周安胜,便等于暴露了周氏母子的踪迹。 周氏母子,是因自己而死!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林子朝这才想起了眼前之人,既同为炳王下属,有些事也该了解一二。而此时那人的反应,也果然如此。 既然是自己欠了那母子二人两条命债,欠债不还之事,林子朝是决然不会做出。 “你的那条断腿因何而断,你应该明白。逸阳公主虽大,可终究大不过炳王,燕都府的狱卒,也是见风使舵的人。辛辛苦苦的做事,到头来却如同废狗一般,被主人残忍的丢弃,你心中可怨?”林子朝压低了语调,如同毒蛇一般,丝丝的向那人吐出毒液。 “滚” 一个水桶迎面向林子朝飞来,林子朝不躲不避。 果然,瞬时间,一道刀光闪过,水桶一分为二。林子朝身旁,仆郇收刀入鞘,退在林子朝身后,冷眼警惕着那瘸腿男子。 看着地上裂做两半的水桶,又抬头看了看喘着粗气的瘸腿男子,林子朝冷笑一声:“看来怨气不小啊。若是怨我,你便在我走后,去炳王府将我今日同你所说之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炳王,或许,你能再次被炳王重用。哦,对了,在加一句,告诉炳王,颂竹茶庄我要了。” 看着那人无神的眼睛,林子朝转身,便要离开此处,行至篱笆墙,林子朝停了一停,再一次开口:“若时机得当,小小的蚂蚁也能咬死大象。你若怨的旁人,有些话你自己便好生掂量。”说完,和仆郇离开此处。 突然,瘸腿男子一声怒吼,将眼前之物砸了个遍,随后又因力竭,摔倒在地,痛苦的捶打着自己的断腿,眼睛空洞的盯着林子朝离开的方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步步摇曳 两扇窗,一扇门,一张桌,三把椅,左右两侧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大小卷宗机要,无花草,无摆设,仅此而已,这便是炳王府内书房的全部。朝中众臣,只怕连同燕皇越崇也不曾想到,一向喜爱奢靡,好摆场面的炳王,府中书房竟是如此简单。 而此时房中,越则炳正提笔而书,批复着自家属臣所上呈的密报奏折。 炳王身边的贴身侍从单陵小心的从门外进来,看着自家主子眼下的乌青,暗自叹气,外人都道主子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可只有他知,当年四皇子降生时天有异相,圣上大喜,安贵妃在宫中母凭子贵,主子和德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主子能有今日威望地位,全是熬着心血,一点一滴拼抢出来。这几日为了朝中之事,主子已有好几天都不曾合眼,他在一旁都看着心疼。 悄无声息的为越则炳换上新茶后,单陵估摸着越则炳的脸色,小声问道:“启禀王爷,萧侧妃见王爷这几日来彻夜未眠,特意备了银耳燕窝,候在门外,王爷可否召见?” 这话问出了口,立刻便石沉大海,再无回音。单陵见此,连忙屏气收声,不敢多言,悄悄的退出书房,留越则炳一人在房内处理公务。 书房外,萧扶罄焦急的等着单陵的口信。自打她爆出余氏那个贱人怀孕的真相后,王爷和德妃娘娘虽没有明说,但她看的出,他们对自己将此事闹得如此之大,还是心存怨言。若非母亲提点,她还懵懂不清,以为自己立了多大的功劳。若有下一次,她决计不会亲自捅破这层纸,脏了自己的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让自己重得王爷宠爱才是头等大事。 隔着树影,萧扶罄看见单陵的从书房内退了出来,心中虽急,但她可没有那个胆子闯入书房院落,凑上前去问上一问。炳王府的书房,除了王爷钦点的那几人,旁人是进不得的,正好,她还不在其中。 终于等到单陵靠近了些,萧扶罄急切的问道:“王爷可许我进去了?” 单陵客气的笑了笑,恭敬道:“回禀侧妃,王爷这几日来公务繁忙,此番还不得空,怕是见不了侧妃。若不然您先回去,王爷若有吩咐,单陵立刻派人去请您?” 未得答案前,脑中旋绕过各式各样的回答,如今的答复,让萧扶罄悬着的心也算放下。只是这一沉,便落入了无底洞中,满身的疲惫无奈,好像抽空了萧扶罄全身的力气。 苦笑一声,摆摆手:“罢了,有劳你了。”说着萧扶罄便命人端着食盒往回走去。 单陵心中长叹,他至今记得萧侧妃入府之日,何等的风光张扬,虽身穿的是侧妃的暗红嫁衣,但她却生生穿出了比正红还要耀眼的风采,就连王爷当日,也是迷住了眼。可如今看着萧侧妃的背影,已如同快要凋谢的牡丹,再不见昔日光彩。这炳王内府中的哪一个,又能逃过这般命数 想到这,单陵突然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多嘴,忘了规矩,王爷的私事何时轮到自己来感叹多嘴。 正当此时,炳王的贴身侍卫,伏潽快步而来,见萧扶罄在此,行了一礼后,转头问向单陵:“主子可在书房?” 见单陵点了头,伏潽二话不说,直入书房。炳王钦点可自由出入书房的人中,作为贴身侍卫的伏潽,自然在列。 单陵见此伏潽走的匆忙,转念一想,叫住了萧扶罄,“侧妃留步,您不如稍等片刻。” “呵,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堂堂一个侧妃,连个侍卫都不如。”萧扶罄的话听着泛酸,平日里的腔调又显了出来。在萧扶罄看来,她和炳王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一个侍卫和小厮多。堂堂侯门嫡女,怎么能意平? 跟在炳王身边多年的单陵如何听不出萧扶罄话中的嘲讽,碍于身份,他也不好多言,躬身行礼后,退了下去。 话已至此,至于听不听的进,他也是无法。 书房内,伏潽半跪在地,向越则炳回禀着刚刚得到的消息,“启禀主子,煜王和盛延散朝后便直接去了都护营。煜王与胡毅在军帐中独处了半个时辰,所谈内容探子尚未查清,但盛延的确向胡毅手下的兵士询问了周氏命案。” 听着伏潽的回禀,越则炳抬起头,眯着一双桃花眼,挑眉道:“呵,我这四弟,果然如我所料,争强好胜。这败局才露了一分,便迫不及待的想翻盘。也好,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胡毅的家眷给本王看牢了,还有刑部c吏部可准备好了?” “秦左丞已经打点妥当。” “好!只要煜王上钩,便让秦弼收网。这一次本王要断他的左膀右臂。”说此话时,越则炳的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气。 伏潽顿了一顿,继续道:“禀主子,还有一事有些蹊跷。有人来报,煜王的小厮林子朝曾找过他,拉拢他在主子身边潜伏,暗中为煜王效力。” “林子朝?他倒是个变数。”越则炳暗自思索后,开口问道:“是何人来报?” “此人名为王海,本是安插在燕都城中的暗线,后因得罪了逸阳公主,被墨逐送入了燕都府衙。按照府中规矩,在牢中废了他一条腿,当做弃子,不再启用。” “哦,还和逸阳扯上了关系。”越则炳放下手中的笔,摩挲这拇指上的扳指,勾起嘴角,“吩咐下去,让王海重回府中,还有告诉王海,林子朝所提之事让他答应,必要时本王会给他筹码。”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到伏潽退出书房后,越则炳心情大好,唤单陵入内,吩咐道:“萧侧妃可还在外面候着?” “禀王爷,侧妃不曾离开一步。” “你们都退下,让她自己进来。” 伏潽领命退下,将越则炳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院中的萧扶罄。 萧扶罄听此,一时竟有些愣神,若非身旁人提醒炳王还等在屋内,只怕还回不过神。她深吸口气,摆弄了衣袖头钗,端起食盒,步步摇曳的走入书房。 伏潽见此,回想起德妃的吩咐,暗自叹了口气,不在多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一团和气 离宵禁不过只剩半个时辰,颂竹茶庄内的宋启德眼巴巴的瞅着门外,按照时辰,这人早该来取货了呀。若不趁今日父亲不在店中,提走货物,过几日必定被父亲发现。 一个月前,有云国的茶叶商人找到宋启德,想在大燕境内收购一些华顶云雾,这茶本就是大燕特产,加上又是宫里的贡茶,民间极为难寻。宋启德本也不想做这桩生意,但奈何对方给的条件着实诱人,光是定金便顶的上茶庄两整年的收入,于是宋启德狠下心来,瞒着他父亲宋嵩,偷偷接下了这笔单子。他暗中抵押了茶庄的地契和家中的房契,用这笔银子和赊账的形式,大量收购茶农手上的华顶云雾。 这其中的风险宋启德又怎会不知,只要资金链条一断,或者云国那边付不出尾款,不仅茶庄要关门,只怕自己一大家子连住处也没有,而且这可是贡品,万一被查出来,可是要被问罪的。 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宋启德暗中查探了对方的底细,不觉有诈,加之近来茶庄生意难做,那位又催的紧,父亲日日愁眉,他便想要搏上一搏,只要不漏风声,赚上一大笔不成问题。 正在宋启德焦急时分,终于有人走入店中,开口道:“小宋掌柜,好久不见,怎么宋掌柜不在?” 宋启德一见来人,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一个奴才,还想冒充文人雅士品茗煮茶,当真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若非他身后的是煜王,自己早把他赶出茶庄,免得污了自家的茶香。也不知当初自己和父亲当初怎么,竟被这小子一副俊秀的样子骗了过去,当真以为他是哪家的富贵少爷。 心里虽这么想,但面子上还得要过得去,宋启德满脸堆笑的恭声说道:“林公子好久不见,家父今日不在店中,有何事能为您效劳?” 林子朝看出了宋启德眼中的轻蔑,笑了笑,前后态度判若两人,看来这颂竹茶庄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炳王的探子还真是厉害。 随即开门见山,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据说道:“效劳不敢当,不过是想问小宋掌柜,这纸张字据可还作数?” 接过林子朝手上的字句,宋启德细细了看了看,原来是一月前父亲与林子朝签订的收据,林子朝付了一枚银锭当做定金,托父亲找华顶云雾。若是以往,宋启德自会应下,可如今,有了那笔云国的单子,这点蝇头小利宋启德自然懒得搭理。 歉笑道,“林公子,对不住,这一个月来茶农收成不好,仅有的那点茶都送入宫中,市面上压根找不到。要不我将定金退还给您,这桩生意就算作罢,咱们也不伤和气?” 听着宋启德的回答,林子朝脸上颇有遗憾,“天有不测风云,如此就罢了,也算全了我的心愿。看小宋掌柜如此诚意,看起来外面传的您这儿囤积了不少华顶云雾的消息,必然是有人恶意中伤。颂竹茶庄可是老字号,想来断然是不会做出私藏贡品的事。” 林子朝的话听得宋启德心惊胆战,他本想让这桩生意在暗地里进行,自己和云国那边也是不敢放出一点风声,可这消息是哪里走漏的?私藏贡品的罪名可大可小,有人保,便可大事化了,若无人相帮,可就要祸及全家。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宋启德有些发虚道:“是有小人诬陷,颂竹茶庄半点私藏都没有,绝对没有,林公子莫要相信,莫要相信。” “颂竹茶庄的招牌我是信的,小宋掌柜的人品,我也是信得过。”林子朝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拱手行礼,“如此,我便先走了。日后进了新茶,小宋掌柜可记得要通知我。” “这个自然。” 说完此话,两人客气一笑。 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买卖不成仁义在,宋启德和林子朝这笔生意虽未做成,但两方一团和气,彼此笑的客气有礼,乍一看还以为二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正当,林子朝将银锭收回衣袖时,一群乞丐手拄竹棍,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领头之人大声道,“掌柜的呢,你们掌柜的呢,快滚出来!” 这边话音刚落,其他人便使劲用竹棍砸地,嘴里吵吵嚷嚷,快要将房顶掀翻。 茶庄本是个清雅地,宋启德何曾见过这般阵势,眼见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连忙冲上前去好声好气道,“各位小哥,我就是茶庄的掌柜,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 “你?”领头之时轻蔑的看了一眼宋启德,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叠单子,拿起其中一张紧紧贴在宋启德的脸上,没好声气道,“你自己瞧瞧,收了人家的茶,还不给茶农货款,怎么是当我们这平头老百姓好欺负的吗?” 一听茶农二字,宋启德心中一惊,他确实因为收购之事欠了茶农一大笔钱,难道是要账来的? 目光瞥到一旁看的饶有兴致的林子朝,暗道不好,自己刚向林子朝保证过,茶庄没有收购过华顶云雾,可若是被这群无赖翻了出来,他不就是自己打脸吗?万一惹恼了他,在牵出煜王来,他可惹不起。 得赶快把他弄走。 眼睛一转,宋启德连忙凑到林子朝耳边,悄声道:“林公子,这群人来着不善,您好歹是煜王府的人,被人看到和这群人在一起,怕是不好。” 林子朝眉头一皱,有些犹豫道:“小宋掌柜,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宋启德连连摆手,心中暗想,只要你赶快走,就算帮了我大忙。 “哎哎哎,干什么呢,没看到哥几个还等着呢吗,赶紧!怎么,等着我们砸店呢吗?”领头的乞丐瞪大了眼睛,一副要生吞活剥了旁人的模样。 被这么一吓,宋启德顾不上林子昭,颤巍巍的接过字据,一张一张的翻看起来,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 林子朝见此帮不上忙,冲宋启德说了一句告辞,便绕开众人走出茶庄。临了出门时,看到了坐在茶庄香檀木椅上的一名乞丐,一脚踩着椅子,一脚在地上优哉优哉的晃着,磕着瓜子,喝着香茶,好不逍遥。 林子朝看着他,勾起嘴角,然后收回目光,大步离去。而此人看到林子朝离开了茶庄,眉毛一挑,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在地上,拍了拍手,起身在茶庄内开始四处溜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打砸抢占(上) 宋启德翻看着手一张张的单据,心里直发憷,自己签给茶农的字据怎么落到了他们中?目光扫过眼前之人,个个凶神恶煞,面带狞色。他若就这么认了,必然惹了个烫手山芋,甩都甩不掉。 眼睛一转,宋启德计心来,既然都是麻烦,倒不如他扭头不认,谅这群乞丐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就耍泼闹一闹,搬出府衙来吓唬一二,他们自然也就散了。 将字据一甩,宋启德硬气道:“血口喷人!这东西我压根没见过,这东西是你们伪造的!” 领头的乞丐一听,瞪大了眼睛,一副吃人的模样,怒气冲冲道:“什么,伪造的!这可都是我兄弟们一张一张收回来的,几十里的山路,当我们白跑啊。” 看着一群人撸起袖子,气势冲冲的围了来,宋启德声音发颤但依旧装腔作势,冲外面的人喊道:“诸位看看,他们没理心虚,便要打人。大家都是人证,随我府衙评理去。”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宋启德的后脑勺,疼的他眼泪直流。 方才在茶庄内溜达了一圈的小乞丐,从人群中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拍了拍手,冲着宋启德道:“打你个脑瓜壳子。怎么,想赖账,连你自己写的字都不认识?” 捂着脑袋的宋启德,龇牙咧嘴道:“那好,你倒是说说这些字据写的都是什么,你要是认得一张,我立马还账。” 瞧这些人蓬头垢面,破破烂烂,宋启德料准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只要他们说不出,自己就能反咬一口,说不定还能将这些欠账赖的干干净净。 谁能料到宋启德还有这一手,众人大眼瞪小眼,默默咽了咽口水。这年头,只有富贵人家才能识字念书,他们哪有那个命啊。 看来这趟差事是要办砸了。 明显察觉周围人突然蔫掉一半的气焰,宋启德自觉翻盘在望,底气也足了起来,挺直腰板,两手叉腰,嚷嚷道:“大家瞧瞧,连字据写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讹人。走走走,和我见官去!”说着拉起一人,就要往外走。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宋启德的脑后,打的他一时间眼冒金星。 “啧啧啧,太轻敌!” 那小乞丐一边轻蔑的摇头嘲讽,一边拿过几张字据,举在眼前,不紧不慢道:“平昌六年十月初八,颂竹茶庄宋启德收岭南茶农华顶云雾一斤五两,欠岭南茶农货款五百四十八两,以此为据。” “平昌六年十月初十,颂竹茶庄宋启德收福南茶农华顶云雾两斤五两,欠福南茶农货款八百四十八两,以此为据。” “平昌六年十月” 小乞丐还欲在念,宋启德一把拉住,连连讨饶,“各位小爷,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各位了。” 宋启德突然服软,倒不是怕这群人,怕的是被有心人听去字据的内容,告到府衙,担罪责。本以为吓唬吓唬他们,便能将这群人哄散,哪成想,还真有识字的。这下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旁的人围着小乞丐,纷纷赞叹,“六哥威武。” “不愧是小六哥,就是能耐。” “黑心商人,听见了吧,快快还钱。” 小六摆了摆手,欣然的接受了自家小弟拍的马屁。若不是那人事先让教他背了几张字据,只怕今天他还逞不了这个威风。 “这年头,谁都小瞧不得。行了,知道错就好,知道错就还账吧。欠款是多少,你比我清楚。” 宋启德颤巍巍的凑近小六耳边,小声商量道:“这位小爷,这账我肯定会还,但能不能容我宽限几日。您看我这么大的茶庄,也不会跑了不是。” “啪”还是熟悉的巴掌,还是熟悉的位置,如此清亮,连房间内都有回声阵阵。 “看清楚,你这茶庄的地契都在我手,你拿什么作保。” 小六抖开一张地契,让宋启德看来个清楚,随即一屁股坐在椅子,翘着腿,喝了口茶,一副掌柜的模样吩咐着:“去,拿店里的账簿来,我要查查帐,看看能还多少。” 茶庄的账簿父亲再三嘱咐,必要严密保管,宋启德平日也不敢轻易去碰,只不过看着小六作势又要扬起的巴掌,后脑勺一阵抽疼,全身一个哆嗦,只好屈服于暴力之下,慢慢的走到暗格后,拿出账簿。 趁着众人不备,他连忙给一旁的伙计一个眼神。伙计心领神会,一点一点向门外挪去。 看着宋启德从屏风后的暗格里拿出账簿,小六心里嘀咕,藏得这么深,怪不得自己刚溜达了一圈也没找到。 正想着,接过账簿,装模作样的翻了几页,随即顺手向后一扔,账簿被身后的小虎稳稳接住。 “这么大的茶庄,一年赚的银子还没我多,你说你看着白白净净,像是个精明能干人,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小六在前面十足的债主姿态,训斥着宋启德。 眼下的情形,宋启德丝毫不敢动脾气,只是一个劲的说软话,希望能拖些时辰,让伙计出去通风报信。 “小六子,这人想跑啊。”一个五大三粗的乞丐,像拎着个小鸡仔一样,抓着茶庄伙计的领子,大声嚷道。 瞥见宋启德一脸的痛惜样,小六一声冷笑,“几个意思啊,是要叫人?欠钱不还我们还可以商量嘛,可你这个态度小爷我很是不喜欢。既然好好说话,你不乐意,那我们就换个方式来。兄弟们,把门看好,一个都不许放走。然后嘛,给我砸!我们也闻闻,这千金一两的茶,能有多香!” 话音刚落,茶庄内便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瓷瓶瓷器c桌椅板凳纷纷落地,宋启德这边护了个瓶子,那边的茶杯便摔了个粉碎。 小六坐着茶庄内唯一一张还健在的椅子,翘着二郎腿,悠哉的冲着宋启德安慰道:“宋掌柜,别心疼,古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就在茶庄一片混乱时,没有人注意到,手拿账簿的小虎溜出门外,在对门街角,将怀中里的账簿交给了一个静待已久的少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打砸抢占(下) 收了账簿的少年冲着小虎点点头,开口提醒道:“告诉你六哥,悠着点砸,这茶庄日后可是他的。” “我六哥心里有分寸,用不着你操心。”小虎满不在乎的顶了回去,打他第一眼见这人时,心里就不喜,要不是六哥发话,他才懒得搭理。 瞧了瞧四周,见街的人都被这燕都城里难得一见的闹剧吸引过去,无人注意他,小虎便猫着身子,飞速溜进身后的小巷之中。 这少年听着几米开外的吵闹声,全然没有分了心神,将账簿摊在手,细细翻查。此物得来不易,他林子朝岂能不好好把握。 林子朝记得清楚,自己的那位父亲嗜茶如命,蒙顶云雾又是他的最爱。幼时年少不懂,如今想来,云国重臣怎会私有燕国的贡茶,并且每年十月同茶一起入府的还有一封书信,书信中写了什么,如此看来就十分令人玩味了。 自他还未进煜王府前,便盯了颂竹茶庄,最初为的是通过茶庄的账簿,看能否找到与林余安暗中勾结的云国朝臣。可自他发现这个茶庄背后与炳王的勾当,还有得知此处是间接推动周氏母子之死的推手后,他的手便不再安分。 找人假冒茶商,让宋启德高价吃进华顶云雾,接着中途撤手,断了宋启德的钱两周转。再找到小六这帮地头蛇,拿着自己买回的茶农字据和颂竹茶庄的地契以及宋家的房契,闹一闹。这一来一回,就算最初用来掉宋启德胃口的本钱,都早已收了回来,而且这一出一进还能盈利不少。 空手套白狼的生意,他林子朝做的也不差。宋家要不家破人亡,还真对不起自己陪他们等了这么久。 正想着,人群突然传来一声嚷嚷“宋掌柜,你可来了,快进去看看你儿子,被这群人打的鼻青脸肿。” 只见宋嵩一脸慌张,连发髻都跑的有些松散,喘着粗气看到茶庄里乱七八糟的场景,差一点没气晕过去。 他本在家好好的用着晚饭,没料想一群大汉不知从何处,拿了家中房契,打了进来,说要将全家老小统统赶了出去。他家中闹剧还没忙完,就听到街坊来说,茶庄也出了事。 这个孽子,他又不是不知这茶庄背后的是谁,就算没了他这条老命,颂竹茶庄也绝不能有恙啊。 “诸位,先停手,我是这茶庄的宋掌柜,有何事同我说。” 小六吐了嘴里的瓜子,斜眼瞧着,“呦,巧了,你是宋掌柜,他也是宋掌柜,这儿到底听谁的呀?” 宋嵩瞪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堆笑道:“我是他父亲,自然听我的。诸位好汉,咱们有事好商量。” 小六看了眼来人,冷哼一声,“小爷我想商量的时候不见人影,现在跳出来,晚了!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以后我就是这家店的掌柜。掌柜瞧着自家店里不顺眼,想收拾收拾,哪不对?” “我家在这开了几十年,茶庄的地契我们必是要赎回来的,您看” “账的钱连利息都不够,你拿什么赎?还是赶快收拾收拾,回老家去吧。兄弟们,继续。” 宋嵩见这伙人软硬不吃,暗觉此事怕是有人作梗,赶紧掏出一只毛笔,塞给家中的下人,小声吩咐道:“快去,找吴管家,说茶庄有难,请老爷相助!”说完将下人一推,自己走入茶庄,吸引小六的注意。 街角的林子朝看着那人飞奔而去的身影,抬头看了看时辰。明月当空,正是此时。 果不其然,“当当当”三声,宵禁闭市的钟声随即响起,本来围在街看热闹的众人一哄而散,谁都不会为看别家的热闹,把自己搭进去。 燕都城的宵禁钟声一旦响起,都护营的巡街兵士即刻出动,凡发现未有圣喻者在城中走动,当即收押入监。 林子朝自然是算准了时辰,才特意让小六离宵禁只有半个时辰的时候才来闹事。就算宋掌柜找到了帮手,料想炳王也绝不会为了他们,在宵禁后派人街。都护营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孰轻孰重,炳王分的清楚。 跟着散去的人群,林子朝慢慢走向煜王府,路听着众人对宋掌柜一家的遭遇唏嘘不已。 “也不知道宋掌柜惹了哪路神仙,被这群地痞无赖给讹了。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可不是,他家做的是茶叶生意,认识不少城中显贵,可你瞧,出了事情,一个帮忙的也没有。” “要怎么帮,你没见那伙人堵住个门口,谁都出不去嘛。要我说,日后走路都小心这着些,离恶人就绕道走。” 听着众人怒骂挑事之人,林子朝不怒反喜,管它是什么手段,能成事便足矣。 有炳王做靠山,就算再大的罪过,燕都府衙也不会找茶庄的麻烦,周安胜和其母便是枉死一场。既然府衙治不了他们,那就让自己这个恶人来磨。炳王灭周氏母子的口,保了自身,自己便拔他一枚暗子,算是礼尚往来。 刚回煜王府,林子朝便直奔诸葛先生的藏书阁,翻看起燕国重臣的生平记事。 方才从账簿中,他发现从茶庄私下购入蒙顶云雾的大臣共有四位,秦弼之父秦国公秦权邳,冯大学士冯佐偃,德妃之兄吏部尚书常广书,以及他曾见过的安郡公安焕辙。这四人中除了冯大学士曾在云国求学,秦国公曾镇守云燕边境外,其他人和林余安没有任何会面的机会,况且四人中任何一人,在大燕朝堂都是名利双收的人物,和云国勾结,所求为何? 还有一问,宋家父子何时对自己起疑,并禀报炳王跟踪试探自己呢? 林子朝思前想后,始终不得答案。 林余安能收到贡茶,无非两条路,一民间茶庄流转,二便是直接由燕皇赏赐,再由云国朝臣将东西送给林余安。这第一条路子的名单,自己已经掌握。那第二条呢? 这不禁让他想起大燕禁宫内的另一本账册,里面记载了燕皇赏赐贡品的来往记录,只是眼下那本账簿需要煜王的令牌才可翻查,答案指向何处,他还不能确定。 合书卷,林子朝看着跳动的烛火,良久不语。 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先从这几人下手查起。想要扳倒他的那位父亲,这张必杀的底牌,必须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兄友弟恭 “露气寒冷,将凝结也。”历来农书上都记载,寒露时节,最是播种冬麦的好时机,每当此时,司农卿的案牍上总是堆满了各地呈报的农事调度,等待安排。只是今年,司农卿的心思却大半都不在这农忙调度之上,究其原因,全因浑仪监测定的寒露日正巧为今年的十月二十九,而每年的这天正是大燕文官一年之中最为重视的日子文官考核的终日。 大燕的官员考核共分两类,文官由吏部考审,武将则由兵部负责。文官之中又分两类,一为京官,考核成绩全由当年其政务处理情况而定,二为外派官员,除政绩评审外,各级县,州,道府衙所交税银也是重要指标。 日后的官职是升是降,是留用燕都还是远派偏地,所有结果,全看今日审核。事关官职品级,司农卿的心怎能不悬? 今年的考核,燕皇尤为重视,早早便指派炳王,煜王以及韩相在吏部监察税银盘点。一来让这三人互为制肘,不出大错,二来他们三人之间的小纰漏,燕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给他们自行处理,免得闹到大殿上,他也为难。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居于高位多年的燕皇,自然也是明白。 越则炳c越则煜以及韩琚高坐与厅堂之上,厅外大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数十只大铜箱,铜箱内整齐码放着各州府上缴税银,工部的算盘噼啪作响,一分一毫清点入库,吏部的笔尖刷刷而写,一字一句执笔记录,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虽说是监察一职,可这等差事,对于厅堂而坐的三人来说也是清闲。喝喝茶,看看书,只要不出什么乱子,这事便算了结。 越则炳喝了口茶,瞥了眼一旁的越则煜,挑眉开口,“听说前几日,五弟在马场驯马,不小心摔了下来,我这几日不得空没去探望,不知五弟的伤可好些了?我那有些上好的人参,一会儿便派人送去。” “不过是些皮外伤,本不碍事,只是母妃心急,对御医太过苛责了些。劳三哥费心了,我代五弟多谢三哥。” 说起来,越则昭不过是摔破了点皮,可安贵妃一听自家儿子从马上掉下,当即脸色惨白,严命御医所日夜照看,各式药材补品一个不落的送入越则昭的住所。还一怒之下,杖杀了当日的一众侍从。小事化大,弄得燕皇也心有不悦。 “自家兄弟嘛,无事便好。听闻五弟那日所驯之马是四弟所赠的红鬃烈马。此马也是难得,倒像是四弟的手笔。” 越则煜一听,转头冲越则炳客气道:“三哥若是喜欢,改日我便送几匹到炳王府。”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多谢四弟了。”越则炳勾起嘴角,以茶代酒敬越则煜一杯,“等考核一事忙完,四弟不如叫上五弟到我府上来,我们兄弟也好久不曾聚过。” “三哥相邀,做皇弟的怎能不从。”越则煜端起茶杯,回敬炳王。 兄友弟恭,皇家难得一见的场面,更何况是在炳王和煜王之间。 看到在一旁的韩琚,越则炳眉梢一挑,提议道:“韩相不如一起?” 放下手中书卷,韩琚捋着胡子,慢悠悠道:“多谢炳王,只是老臣近来身子抱恙,就不打扰炳王和煜王的雅兴了。” 见韩相如此,越则炳也不强求,就此作罢。 正在此时,一小官走入厅内,冲三人行礼后,禀报道:“回禀炳王c煜王c韩相,青州刺史严赋曲上交税银五百万两已经清点完毕,可否入库封存?” 越则炳听此,婆娑了手指上的扳指,看向其他两人,勾嘴道:“煜王和韩相可有异议?” 炳王此番发问,让回禀的小官有些不懂,历来清点完的税银,直接入库便是,他这一问也不过是走个形式,怎么煜王和韩相还有异议? 青州税银失窃和周氏母子一事,朝中除了当事人和其他手眼通天的几人外,其他人无人知晓,这吏部的小官不知,但韩相和煜王怎会听不懂炳王的深意。 越则煜看到炳王眼中的笑意,回以一笑:“正好本王要查阅吏部官册,如此便顺道出去检查一下。” 韩相也顺着越则煜的话头,接着道:“税银之事,事关重大,不可马虎,那老臣也随煜王一起吧。” 说完,二人一同出了厅堂,只留炳王一人坐在堂上,婆娑着指上的扳指。好啊,自己就怕他们不作为。想查,便让他们查个痛快。 半柱香后,一小厮跑入厅堂,凑在炳王身边小声回道:“主子,方才御书房来人传话,圣上急召韩相煜王入御书房。” “可说是何事?” “并未说明。” 越则炳看着已空的椅子,面有不虞。父皇因何事而召见他二人,自己为何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难不成那二人当真发现了什么? 正想着,韩相身边的小厮走入厅堂,冲越则炳恭敬的行礼后,传话道:“参见炳王。我家老爷说,因圣上急召,此处之事便有劳炳王上心。” 客气一笑,越则炳面上功夫一向挑不出差错,“韩相客气,此事本就是本王的分内之事。” 打发了那人走后,越则炳脸上的笑意立刻收了起来,撇到厅堂中还等回复的小官,沉声道:“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如何处置交上来的税银还需本王教你吗?” “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将青州税银入库封存。”小官低着头暗道倒霉,可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快步退出厅外。 正在越则炳思索燕皇因何事相召之时,秦弼走入厅中,恭敬行礼:“卑职秦弼参见炳王。” 抬眼打量了眼眼前之人,炳王心中冷笑,若是韩相和四弟不走,这人还不知要藏在何时才敢现身,等了这么久,倒是难为他了。 虽说吏部诸人多是由他所控,可秦弼毕竟是刑部左丞,宫中眼多嘴杂,走漏风声自是不好。 “秦左丞,你刑部的人跑到吏部来作何?” 秦弼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回禀炳王,卑职忽闻一事,恐怕炳王还不曾知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锦上添花 炳王的随身小厮见秦左丞欲言又止,当即退了出厅外,并将外面的人一并隔开。 见此,秦弼躬身笑道:“王爷手下的人果然非同一般,连个小厮也这般懂得进退。” 越则炳瞥了眼眼前的秦弼,语中颇有讥讽之意,“是吗,本王到觉得,有的人还是摸不清自己的位置。” 秦弼讪讪一笑,也不恼,开口道:“卑职昨日听闻,煜王借由兵部下令,将胡毅及其手下兵士,调至上雍岭,镇守边境。只是调令虽是昨日下达至都护营,但胡毅却是在四日前煜王去过都护营后的当晚,便离了燕都。” 听着秦弼的话,越则炳反倒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这件事本王已经知晓,不过一桩小事也值得秦左丞亲自跑一趟?” 看炳王似乎没有意识到此举背后的牵扯,秦弼眼中不甚焦急,解释道:“王爷既知,为何不加以阻拦。胡毅是知情的,这番调动难保不是煜王的保护之举,若他当真说了什么,对王爷自是极大地不利。” “对本王不利?”越则炳如何不知秦弼的心思,看似是为自己考量,可一字一句哪里不是想让自己替他处理此事,“只怕对直接办案的秦左丞,才是更大的威胁吧。” 被戳破了心思,秦弼脸上却全然不见尴尬,依旧恭敬如常,“还是炳王英明。” 见到秦弼的反应,越则炳勾起嘴角,不怒反笑,他如此嘲讽,秦弼不管心中如何思量,但面上的恭敬丝毫不减,这种忍耐,或者说这种虚伪,是个权臣的模样。收拢他在身边,自己能省事不少。 随即从衣袖中拿出一份折子,递给秦弼,“这是父皇昨日亲批,有了这个,还需要阻拦什么。” 秦弼打开一看,只见折中所写,正是圣上对周氏母子一案的亲批,方正的玉玺就印在上面,有了这个,他便多了一道保护符。炳王自是打算的清楚,就算煜王知道什么,他也吩咐自己早早准备应对,只不过那些准备都只为保炳王自己,他一个小小左丞只能为自己打算。如今有了这份奏折,任谁想要翻案,也不会不顾及圣上。 秦弼将折子放入袖中,两手相拱,冲越则炳弯腰行礼后道,“多谢王爷,是卑职多虑了,卑职进来时,看到青州府的税银已被运往国库,既已入库,旁人在想说什么也难了。” “行而三思,谨慎些,没有坏处。既然他们没有动作,本王之前吩咐你的那些,看来也用不上了。先行退下吧。” 待秦弼离开后,看到一旁韩琚放下的书卷,越则炳起身拿起,只见韩琚看的正是战国策选段,扫过书卷内容后,越则炳冷笑一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宫中內监在前躬身引领,越则煜和韩相在后正向御书房走去。途径慎思门时,韩琚突然开口,冲越则煜道:“煜王,容老臣斗胆一问,昨日兵部下发了一道调令,可是煜王的意思?” “韩相客气,您问的是调动都护营的胡毅前去上雍岭吧,那道调令确是出自我手,只是这件事父皇也是知晓的。” “那么容老臣再问一句,这调令煜王是于公,还是于私?” 越则煜停了下来,看了韩琚一眼,笑道:“韩相这话本王不太明白。于公修筑要塞,镇守边关,于私,身为大燕子民,这都是为护我大燕,自然同本王和韩相都休戚相关。” “是老臣失礼。”说着韩琚冲越则煜行了一礼以作赔礼,接着道:“煜王可知,今年圣上为何要你我以及炳王同为吏部考核的监察?” “请韩相赐教。” “每年个州府上交税银是国库入账的重要来源,今年以来,国库虽不至于入不敷出,可也绝对算不上充裕,这个情况圣上也是知道的。所以今年,您,炳王,连同老臣,同为监察,为的就是确保税银一丝不差的全部入库,入了库,便是盖了棺。” 听着韩相的话,越则煜明白,韩琚这是在告诉自己,严赋曲的事在追查下去,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处,父皇只看重税银最终去向,至于这些中间有多少插曲,父皇根本不会在意。看着韩琚面无表情的样子,越则煜心中冷哼,韩琚之所以在现在才提醒自己,只怕是担忧自己一会在父皇面前提及此事,届时殃及自身。他也太小瞧了自己吧, “多谢韩相指点,本王自有分寸。” 见煜王成竹在胸,韩琚想起前段日子,安焕辙登门来访,言语中多次暗示自己,支持煜王。煜王文武资质,处事能力确是上佳,和炳王相比也多占几分胜算,只不过若他支持了煜王,谁能保证日后自己的地位不会有变? 锦上添花,微不足道,雪中送碳,才是滴水之恩。 二人一路前行,入了御书房,越崇拿着奏章,早已等着他们。 待他们行礼过后,越崇开口问道:“各州府税银可有差错?” 韩琚抢了先,拱手答道:“过半税银已经运至国库,其他州府的清点今日便可完成。” “恩,不错。今日叫你们二人前来是有几件事情需要商议。这第一件便是煜王前几日上的折子,昨日兵部的调令朕也看了,上雍岭崇山峻岭,且不说眼下云燕两国虽不至于交好,但也没有交恶,就算战事一起,云国的骑兵也难过天险,在那花费库银,可有必要?” “启禀父皇,上雍岭连绵五百里,一旦过了此处天险,之后便是三百里平原,其位置不可谓不重。依照儿臣见解,在此处不光要建工事哨站,更要设县州衙役,以作联通之用。” 越崇看这一旁內监手捧的地图,沉思片刻,“如此,便着兵部工部全力协同,兵部调去的五十来人太少了些,着周边四个州府驻防处,各调三十人前去增防。” “启禀圣上,如此重兵派至边境,只怕云国那边会心生不满?”韩相提出异议道。 “他们不满,又能如何。云国此次连往来使臣都不曾派遣,朕若不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怕是忘了当年是如何败在大燕的铁骑之下!” 韩相和煜王连忙应声:“圣上英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关心则乱 燕皇,越则炳和韩相在御书房内了大约一个时辰,接连讨论了不少近日来的朝务。炳王志满,韩相老练,二人一起处事,才得圆满。 “今日便到此处,辛苦韩相了。” “老臣惶恐,为圣解忧乃臣之本分。” 越则炳见正事议罢,插空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 “说来听听。”越崇端起茶杯,靠在椅。 “前几日有传言泗水有暴民京闹事,燕都府尹便下令驱逐城中难民。眼下泗水灾情渐稳,可难民仍被困在城郊一处,食不果腹。儿臣觉得,若如此下去,只怕易激起民愤。” “这事的确不易久拖,但今年秋粮还未收缴,国库也没有那么多余粮赈灾。” “儿臣有一计,赠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由户部先对难民一一加以登记排查,凡有意回乡者,赠之必要的干粮,供其回泗水重拾农耕。凡有意留于燕都谋生者,可将其编入工部民夫名册,安排做工。” 听着越则煜的话,燕皇频频点头,很是满意。韩琚见此,收敛目光,适时而言,“煜王此计既解工部民夫短缺之急,又令泗水灾情可得恢复,此计甚妙。” “不错,就按煜王说的办。另外,若是不愿成民夫者,也不强求,偌大的燕都城,有的是地方需要劳力。”燕皇拍案定板,这件事便有了结论,随即看向越则煜道:“煜王,你许久不曾入宫,一会便同朕一起去你母妃处用膳。” “儿臣领旨。” 清都殿内,安贵妃热情的招呼着燕皇和越则煜,自打次昭儿落马之事后,圣心存不满,几日都不曾踏入她的寝宫。今日能同煜王前来,安贵妃岂能不抓住机会。 各为燕皇和煜王的盛了完羹汤后,安贵妃疼爱的看着煜王道:“日渐天寒,煜儿你可要多注意身子,莫要像昭儿一样不当心,再受些伤。” 越则煜偷偷瞥了座不动声色的的父皇,又收到母妃眼中的深意,笑道:“多谢母妃挂念。平日里就算受些小伤,也没无甚大碍,不然日后如何场杀敌。” 安贵妃心中庆幸,到底是自家人,煜儿果然懂自己的心思。 接过话由,她冲着燕皇跪倒在地,一脸愧疚道:“煜儿言之有理。前些日子昭儿坠马,臣妾便慌了神,一时间想差了许多,行事也失了分寸,望圣降罪。” 越崇也不理跪在地的安贵妃,自顾自的喝着碗中的羹汤,越则煜心忧母妃身子不可见寒凉,立即开口道:“母妃也是关心则乱,身为人子,儿臣和五弟岂能不知。” 清脆的一声,燕皇手中的汤碗落在桌,目光也落到了还跪在地的安贵妃身,叹了口气,放缓声调道:“你啊,也太宠着这些孩子了。” 安贵妃听此,心中一喜,连忙眼中泛红,声音哽咽道:“都是臣妾身的骨肉,臣妾哪有不疼的道理。此事臣妾知错,还望圣降罪。” “罢了,日后记着便是。起来吧。” 听到父皇发话,越则煜连忙扶着母妃起身,提议道:“启禀父皇,儿臣也多日不曾探望五弟,特想向父皇请旨,准儿臣前去五弟住所探望。” “说起来,昭儿受伤后,朕也不曾去过,如此,你我父子二人便一道前去吧。”说着便起身走出殿外。 安贵妃拉住越则煜,小声吩咐道:“你去了,多照看着些你五弟,莫要在让他逞能惹恼你父皇。” 越则煜冲安贵妃一笑,宽慰道:“母妃放心,一切都有儿臣在。” 看着燕皇和煜王一行人离去,安贵妃露出得意一笑,德妃,你败就败在你那个不中用的儿子身,想凭借此事扳倒本宫,做梦! “来人,将本宫亲手做的一品酥装好,待煜王出宫时叫他带,煜王最是喜欢吃的。” 本躺在床百无聊赖的越则昭,一见燕皇和煜王一同前来,便抓住机会,冲二人大吐苦水,“父皇,您叫母妃莫在看着儿臣了。不过一点小伤,母妃便下令不许儿臣下床出宫,也不许儿臣在去马场。” “若非你不知轻重,又怎会如此,红鬃马性烈,岂是你个十多岁的小儿可以驯服?”越崇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脸的不愿,只觉好笑。 “四哥不是也驯过马吗?四哥行,儿臣怎么就不行?” 越则煜看越则昭扯到自己身,调侃道:“你四哥能在书房静坐五个时辰,这一点,你怎么就不行呐?” 越崇也来了兴致,想要逗一逗小儿子,点头赞同道:“这话不错,煜王可比你喜静,你怎么不比这个啊?” 越则昭被此话一堵,自觉理亏,冲越则煜吐吐舌头,聪明的转了话头,“哎呀,父皇,您就让母妃同意儿臣下床出宫吧,在闷下去,儿臣必定要发了疯去。” “你小子,就会给朕添麻烦。若你在生出事端,你要朕如何向你母妃交代?” 眼睛一转,越则昭计心来,“不如父皇让四哥看着我,这样您和母妃必然放心了吧。” “你倒是机灵,惯会给我添麻烦啊。”越则煜看着床的越则昭,挑着眉毛,语调扬,明显是在警告越则昭别耍滑头。 可越则昭一向小聪明使惯了,压根不理越则煜眼中的警告,继续缠着燕皇道:“父皇,您也不喜您的儿子,变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懦夫吧。” 燕皇摆了摆手,“就你道理多。如此,煜王,你五弟在宫外就交由你照看,若是他再敢胡闹,你便自行处置,不可让他生出是非来。” 越则煜无奈领命。 门外一內监步入殿中,禀报道:“启禀圣,逸阳公主在德妃殿中闹了起来,德妃娘娘请圣前去定夺。” “逸阳又怎么了?” “听说逸阳公主知道德妃娘娘替她安排相亲之宴,大为不满,这才闹了起来。” 燕皇叹口气,瞥了眼越则煜,“说起来,你母妃替你安排的相亲宴,你也是全然应付,难道真要朕直接替你们指婚才可?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 见自己又无辜被牵连,越则煜只好讪笑道:“这事儿臣不急。” “你不急,朕急。”燕皇没好气的说完,便起身去了德妃处。 “四哥,五弟我也急着见四嫂呢!”一见燕皇离开,越则昭也大胆的调侃起来。 “你小子,长了不少本事啊。连你四哥也敢编排。”瞪了越则昭一眼,越则煜坐在椅子,拆穿道:“行了,你的那点小伤还装什么,下来吧。” 被子一掀,越则昭刺溜一下跳下床榻,“还是四哥最懂我。说起来,四哥明日我们去哪玩,这几日被母妃强令待在宫中,可把我闷坏了。” “若你受了伤还四处蹦跶,母妃当日那般大动干戈,岂不更易被人留有话柄?”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所以乖乖演了几日。这戏都演完了,我自然也不能再委屈自己。” “明日我要去城郊处理难民一事,并不得空。改日再说吧。” “别啊,难民一事本就是三哥无中生有,现在四哥收场,我自然要去看一看。” 越则煜听此,眉头一皱,三哥授意燕都府尹一事,宫中的五弟如何得知? “这事你从何听来?” “四哥有四哥的路子,我也自有我的法子。” 越则昭一笑,笑的纯良无害,十足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夜凉如水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风风火火的一日,终于快要落幕,燕都城大半官员的心也终于落到了肚子里,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除了捶胸叹气外,早已备好各式礼物,等明日天一亮便送到手握权柄的各家手中,万望能求一个好去处。 而准许随意出入煜王府书房的人,从两位变成了三位,只是不论是两位还是三位,盛延盛侍卫只能乖乖的待在外面,看着紧闭的房门,吃味的啃着苹果。 “切,我才不稀罕呢,不就是一堆人凑在一起算计来算计去嘛,我才不稀罕呢。”话虽这么说,可盛延的眼睛时不时的瞟向书房,心里想的什么连一旁的团苏都看的出来。 只是跟着林子朝有些时日了,团苏也长进不少,知道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比如现在,若她说出了盛延的心思,他那个性子必会跟自己争执起来,万一被打扰到公子和王爷议事便不好了。 瞥了眼盛延,团苏心里暗想,哼,要你小心眼,打我家公子,一天不干正事,就会吃东西,这不,王爷不要你了吧。 盛延张大了嘴,狠咬了口苹果。 “咔嚓”一声,却没想到老马失蹄,竟然磕了牙,盛延捂着嘴一阵哀嚎,一计眼刀杀向团苏,“是不是你刚才心里说我坏话,害我磕了牙?” 团苏扭头无视,果然幼稚,懒得理他。 “阿嚏” 这边刚磕了牙,盛延接着又是一个大喷嚏,要是没人诅咒他,他才不信呢觉得后背有些发冷,盛延搓了搓手,正好看见团苏手里的披风,伸手就要去扯,“借我穿穿,天太冷了。” “你做什么!”团苏大喝一声,一下子拍掉了盛延的手,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干嘛这么小气,借我穿穿呀。” “不行,这是给公子的,你不能动。外头凉,等公子出来了,要赶快穿上,不能受寒。” 盛延觉得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窝火,怎么这个小丫头眼里除了林子朝就没旁人了,他杵在这难道就是个摆设? “林子朝在书房里,有暖炉暖着,又冻不着。不给我也就算了,你倒是自己穿上啊,鼻子冻得通红,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似的。” 团苏吸了吸鼻子,暗暗的搓搓手,虽然她也觉得夜深寒气重了不少,可手里的披风始终不松,“公子的东西,谁都不能动。” 见团苏如此执拧,盛延气的直挠头,他就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傻丫头。 “阿嚏”一声,盛延回头一看,见团苏在一旁傻傻的揉着鼻子,心里得意道,哼,让你不听我的话,着凉了吧。 可想归想,盛延还是解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团苏,沉声道:“穿上吧,你个女孩子身子不比我抗冻。” “我不穿!”团苏倒是拒绝了个干脆。 盛延听此,火冒三丈,“这又不是你家公子的,怎么就不能穿?”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书里写的。” 被这么个理由一赌,盛延气的想摔衣服,这个丫头,他惹不起。 书房外的盛延要抓狂,可却丝毫不影响书房内三人的心情。越则煜,林子朝和诸葛先生看着着这段时间上呈的奏报,除了揣摩圣意之外,也在商量煜王下一步的棋该如何布置。 诸葛元逊听着林子朝的分析,频频点头,当初自己不过稍加栽培,本以为林子朝还需磨练上一年多才方可成器,可眼下看来,自己是低估了他,到底是林余安的儿子,对于朝堂的嗅觉非常人能比。 “所以,依照子朝愚见,青州弊案上,炳王推出周安胜以及其他失踪衙役当了替罪羊,如今税银已入库,王爷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追查。”林子朝向着上座的煜王分析道。 越则煜把玩着手中那枚从周安胜手中流出的银锭,不发一言,好像全然没有听见林子朝的话。 诸葛元逊见此,放下茶杯道:“如今长广候为自保,已和炳王站成一线,这是炳王的得。可那五百万两终究炳王还是忍痛割舍出来,这是炳王的失。一得一失,也算扯平,王爷也莫在计较。” “哐当”一声,越则煜手中的银锭落在桌上,看着足重的银锭,越则煜冷声道:“本王今日在吏部看到的青州府税银,每一锭重为四十九两五钱。” 诸葛元逊和林子朝听此,皆是眉头一皱。 大燕对于各州府的税银皆有要求,各地所铸官银必重五十两,一分一毫都不可有差错。听起来,炳王是对银子做了手脚。 林子朝转念一想,拿起桌上的银锭掂了掂,“这个足重五十两,看来严赋曲造的是足重的官银,但送入国库的确是差了分量的银锭。每一枚少了五钱重,若用这少的五钱银浆重新灌注银锭,五百万两也足以灌注几万两的银子。” 诸葛元逊脸上少见怒容,只是这一次炳王的勾当着实踩了他的底线,“用朝廷下发的银浆,填了自己的私库,原来炳王一点亏都不曾吃。王爷,此事若让圣上知晓,必然大怒重罚。” “罚谁?三哥?”越则煜笑了笑,“入库的名册上,青州五百万两是足重入库,日后这批银子从国库出去,就算有人察觉不妥,可谁敢说国库出了错?韩相有句话说的对,入了库,便是盖了棺,父皇根本不会在意。” 一时间,诸葛元逊有些无力,明知皇子和朝廷大臣贪赃枉法,可自己却无能无力,他那些圣贤书读的再多,又有何用。 看出诸葛先生的不妥,越则煜开口道:“明日本王会同户部之人前去城郊处理泗水难民一事,五弟也会同行,你们同我一道去吧。” 沉默良久后,诸葛元逊沉沉的点了头,倒是林子朝当即请辞,“回禀王爷,恕子朝明日不能同行。” 想起当日林子朝和五弟在宫门外的过节,越则煜挑眉问道,“因为五弟?” “是也不是。”说着,将一张纸条递给越则煜,“今日易梧楼来人送信,想来王爷之前要的已经有了结果,子朝明日去取。” 展开信纸,只见上面用着清秀工整的正楷体写道:“千金易得,一物难求”,越则煜冷笑一声,字如其人,他认得这字,易梧楼的主人,荀家长孙,荀羡,那可是一位翩翩公子。 抬眼看着林子朝,越则煜折起信封,道:“这张上面的话只怕不是给本王的吧” “是与不是,待子朝明日去了,便可知晓。” “有事要托给易梧楼去办?” “是” “本王能知道吗?” “子朝私事,不敢劳烦王爷。” 诸葛先生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转动,一个要问,一个不答,这气氛可有些尴尬,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别把他卷到里面,自己经不起这番折腾。 越则煜斜倚在椅子中,眯着眼睛看向林子朝,而站在厅堂之上的林子朝也不傻,自知方才又逆了煜王的意思,依照煜王的小性子,必然又是记恨在心,于是乎聪明的避其锋芒,微微颔首,冲越则煜行礼道:“王爷若是无事,子朝这就下去准备明日城郊一行,五皇子还有伤在身,车马侍卫必要好生打点。子朝告退。” 说完,林子朝冲诸葛元逊点点头后,退出书房。 看着林子朝走的利落,越则煜像是自言自语道:“难道本王的话,已经可以不用听了?” “王爷,您也莫要强求。林子朝是个有主见的,认定的事不会轻易罢休,任何人都圈不住他。云国,他终究是要回去的。”诸葛先生将煜王一脸隐忍,忍不住多嘴开导了一句。 哪料想,越则煜调转剑锋,直对诸葛元逊道,“先生,当初是您要本王将他带在身边的,除非本王点了头,否则就算是折了他的腿,他也休想离开。” 诸葛元逊听着煜王的这番话,皱起眉头,“王爷,您这就想偏了,放他去云国,对您有利无害。” “本王自己便能收拾云国,还用不上他。” 刚一出书房的林子朝就看到团苏鼻子通红的站在院子里等这他,不由皱了眉头。 团苏看到林子朝出来,当即上前,将披风批在林子朝身上,担忧道:“公子我们快些回去,天亮了,莫要过了寒气。” 扯下身上的披风,林子朝伸手便将其搭在团苏背上,拉住团苏要解开绳结的手,命令道:“穿着,不许解下来。以后也不必在外面等我。” 一旁的盛延眼睛直盯着林子朝的手,冲着团苏大喝一声,满是不服,“他也是男的,他还拉了你的手,你怎么不说男女之防啊!” 团苏鄙夷的看着盛延暗道,公子也是女的,有什么关系,斤斤计较。 不理盛延,团苏拉着林子朝,就往回走,“公子我们走,别让旁人过了傻气给您。” 林子朝自然明白了发生何事,憋着笑意,和团苏绕过盛延,回了院子。 “我不过一番好心,怎么就成了傻气?” “啊——啊嚏”,终于,以盛侍卫一个响亮的喷嚏,终结了这寒凉的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城内城外(一) 第二天一大早,越则煜便和诸葛先生动身前往城郊的灾民村,想在户部的人到来之前,大致了解灾民数量。 只是二人刚一踏入灾民村的地界,便突然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越则煜警觉,立即将不懂武的诸葛先生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眼前之人。 围在周围的众人,也不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张着嘴,一步一步的走近越则煜,每个人的双眼同庙中所绘的地府恶鬼一般,空洞但又急切的渴求,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二人。 眼看最为靠近之人,他那一双枯瘦的手指,即将抓住自己的衣角,越则煜眼中冷光一闪,握掌成拳,绷紧全身,下一刻便要出拳自保。 不料就在此刻,诸葛先生一把抓住越则煜的手,盯着来人,开口道,“王爷,他们只是饿了太久。”说着,解下自己的钱袋,拿出里面的散碎银子,捏在手里,伸向来人道,“我们二人身上并无干粮,只有些散碎银子。” 一见到银子,周围的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十指成爪,一拥而上,像是饿狼扑食一般,扑向诸葛先生。一瞬间,众人哄抢成做一团,人压人,人叠人,一个踩在一个身上,向里面爬去。 越则煜眉头一紧,当机立断,手掌用力,将诸葛先生手中的银子打飞到空中,同时另一手抓住诸葛先生的衣领,双脚点地,飞身离开众人的扑抢之中。 二人刚一落在一旁,只听身后有人沉声道:“放肆,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只见宫中的御林卫,手持长枪,坐踹右踢,粗暴的冲入混乱中。 灾民为了银子,顾不上其他,只是闷头向里面冲,即便是被御林卫在身上狠狠的踢上几脚,也不肯让开。 “此等暴民,死有余辜,你们客气什么!” 越则煜听见此话,眉头紧锁,大觉不妥,立即扭头回看,只见发号施令的正是刚从宫中出来的越则昭。 身骑黑马,一身华服,这样的五弟,他是熟悉,但越则煜从没想过,他会在五弟眼中看到嗜血的残忍和冰冷的果断,这样的五弟,倒让他有些陌生。 正当越则煜一时神之际,人群中已经传来阵阵哭喊和嘶吼,鲜血已然从顺着御林卫手中的武器,流淌成一地。 “全部住手!” 煜王号令,谁敢不从! 御林卫的众人立即停手,整齐列队,恭敬的站在一侧,只剩灾民的哭声和哀嚎。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抱着血泊中的一男子,不哭不闹,只是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马上的越则昭,指甲抠入手掌之中,顺着指缝流出鲜血。 面对眼下的局面,越则煜深知,灾民心中这些日子来对朝廷积攒的怨气,被五弟今日一闹,只怕到达了极致,若处理不好,只怕灾民当真变成了暴民。 “五皇子从宫中带出了多少御林军?” 一人恭敬回禀越则煜的问题,“启禀煜王,奉贵妃之命,共有御林军二十人保护五皇子安全。” “着一人带本王的令牌,立刻前往御医所,命御医所非当值御医前来此处替灾民诊治。另派一人前往户部,着户部尚书立刻派人来此,实施圣上之诏,替此处灾民发放钱粮。” 一听来的人是煜王和五皇子,又听到有御医能来诊治自己,还有圣上之诏给自己发放钱粮,众人本是怒气十足的情绪也稍得安抚。 越则煜又冲着众人,宽慰道,“本王此行,是奉行圣上之命,询问泗水灾情。如今泗水灾情渐减,你们当中若愿重返故乡者,由朝廷负责,若有愿留燕都者,经户部登记在册后,便可入城寻找生计,或者直接受雇于工部,成为朝廷的工匠民夫。” 一灾民大胆的问道:“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去?” “天子圣言,绝非儿戏。你们暂且稍后片刻,户部的人随后就到。” “那他,杀了我父亲。”方才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孩,直指越则昭,大声质问,“这笔账,怎么算!” 看着这个小孩,越则煜心中一紧,他此刻最担忧的莫过于这件事,若众人被这一问勾起心中的怨气,只怕会再起冲突。 正当他欲开口时,越则昭突然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北。”名为宁北的小孩,直视越则昭,目光如炬。 翻身下马,越则昭走近宁北面前,看着他怀中所抱的尸体,又问道:“你父亲又叫什么?” 宁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向越则昭,答道:“宁节全。”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越则昭一甩衣袍,两腿跪地,冲着尸体叩首三下,看向宁节全道,“在下越则昭,燕皇第五子,今日之事,全在我考虑不周,累您性命,我自知有愧。方才叩首,只在为您赔罪,我必令人将您好生厚葬,至于宁北我也会多加照拂,权当恕罪。” 越则昭此举,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其他人是不曾想到堂堂皇子当真向个平头百姓下跪赔罪,至于越则煜则是吃惊于五弟的随机应变,身为兄长越则煜自然知晓,五弟不过是担心父皇之命因他一时冲动而生变,因而立刻服软做态,给众人一个交代。今天的五弟,还真是给他太多的意料之外。 见五弟如此,他这个煜王也不是摆设,扫视了眼周遭众人,越则煜对剩下的御林军吩咐道:“在此御林军众人,将此处受伤者和村子里的患病者集中在一处,一来避免疫病,二来方便御医诊治,另将村中其他人集中在宽敞处,方便户部赈灾清点。” 命令即下,众人纷纷而动。宁北不肯自家父亲的尸身被御林军搬抬,自己弓着腰,将尸身背在身上,拖着步子,慢慢走入村中,只是临走前,意味不明的看了越则煜和越则昭一眼。 见众人散去,越则煜招手找来一御林军,凑在耳边低声吩咐道:“你去燕都府衙命燕都府尹派兵驻扎在此处五里外的山林之中,以防不测,切记,不可让他们漏了行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城内城外(二)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诸葛先生在一旁全览事情全貌,见煜王方才镇定自若,当机立断的安抚了灾民情绪,又暗中留有后手,心中很是赞赏。只是今日的五皇子,倒让他第一次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四哥,今日之事全赖我考虑不周,望四哥责罚。”越则昭拱手向越则煜认罪。 “这件事四哥会替你压下去,不让旁人知晓,只是下一次,莫要性急。”看着低头认错的越则昭,越则煜心中叹道,这个弟弟够机敏,只是性子还是太急了些,不懂变通。 “还是四哥对臣弟最好。”越则昭扬嘴冲越则煜一笑,“那臣弟可要问上一问,昨日明明在宫中说好,会同我一道来的,怎么食了言,和诸葛先生先行一步?” “即便如此,你不是自己寻来了?” “我自己来和四哥等我来,这两者可大有不同。” “能有何不同。罢了,入村吧。” “那这一次,弟弟我可要走在四哥前头。”挑眉说完,越则昭撇下二人,大步而去。 越则煜摇摇头跟了上去,倒是诸葛先生慢了一步,扭头看了眼地上的血迹,捋着胡子,面色凝重。 有了燕皇诏命,又有煜王手令,御医所和户部的人很快便到达难民村,施粥赠药一事有序展开,集中在各处的灾民捧着手中的一碗清粥,哪怕粥中不过五六颗米粒,也如同珍宝一般,一点一点抿入口中。 一人坐在地上,捧着破碗,和身边一人小声道,“哎,那个跑来跑去的少年,就是五皇子?” “可不是,谁能想到,堂堂皇子既不嫌弃我们这儿又脏又乱,还肯亲自为我们忙来忙去,这等胸怀,实在难得啊。” 这话一出,周围人纷纷点头,暗赞越则昭爱民如子,又赞燕皇圣恩浩荡,只是丝毫不曾提煜王。 听到此话,诸葛先生眉头一皱,走近正在查看灾民名册的煜王,顿了一顿,笑道:“王爷原来在此处查看户部名册,老朽还以为王爷会同五皇子一同施粥赠药。” 越则煜抬了抬眼皮,看到越则昭忙碌的身影,随即收回目光,缓声道:“本王监察户部登记排查之事,那边有五弟就够了。” “王爷,恕老朽多嘴,一粥一饭皆是君恩,一点一滴皆在民心。” 越则煜合上名册,抬头道:“先生有话直说。” “五皇子过了明年,便可及冠,按例便可获封郡王,但依照五皇子所受恩宠,即便封王也无不可。”立为太子,也非痴人说梦。 这句话,诸葛先生到底还是压在了心头,他相信即便自己不说出口,王爷也应当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看着来来去去,满头大汗的越则昭,越则煜沉默片刻,不发一言。 正当此时,一人端着两碗米粥走过,越则煜接过一碗,走到一旁,蹲下身子开口道:“吃些东西吧。” 在越则煜一旁的正是方才的少年,宁北。 宁北瞥了眼越则煜,没有矫情,一把接过米粥,仰头一饮而尽。 看到宁北手中紧紧抱在怀中的骨灰罐,越则煜点点头,看来是个孝子,于是问道,“可要回泗水?” “家里人都死绝了,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宁北抬头,直视越则煜,朗声道:“不知煜王府中缺不缺小厮杂役?” 听出宁北的意思,越则煜不禁一笑,他的性子愿做小厮?方才他看向五弟的眼神,就算自己,那般的凌厉,让他也是心中一惊。 这个小子杀气太重! “你会做什么” “我现在不会,但我会学。”宁北硬着脖子,不肯低头。 越则煜转念一想,打量着宁北开口道,“这位是本王府上的诸葛先生,日后你便跟着他。”说完便起身离开。 见王爷给自己留了个烫手山芋,诸葛先生一挑眉,又捋捋胡子,轻咳一声,“既然王爷发了话,你且收拾一番,稍后过来寻老朽。” “是,先生。”宁北低头应到。 诸葛先生找到越则煜,皱眉问道:“王爷,何意?” “他身上戾气太重,对五弟又心有恨意,若留他在外,难保不是祸患。放他在本王府上,本王才可安心。先生如何教他,本王不问,但有一点,宁北绝不可习武。” 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宁北,诸葛先生暗自叹气,若要害人性命,岂关乎武艺与否? 但煜王吩咐,他也无法,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在树下的越则昭将一碗汤药端给一位老人家,热情道:“老人家,这是御医所的方子,多喝些,调理身子。” 老人家颤巍巍的接过汤药,激动的眼泪直流,就差跪倒在地三叩九拜,感谢君恩,连声直道:“多谢五皇子,多谢五皇子。” 越则昭将药碗递给老人,微微扭头,将煜王和宁北对话的情景看在眼中,嘴角一扬,按下不提。 燕都城内,依旧是人来人往,林子朝抬头看着易梧楼的招牌,敛下眼皮,开口道:“仆郇大叔,麻烦您出来吧。” 很快转眼间,仆郇出现在林子朝身后,默然不语。身为暗卫,无声无息便是本分。 “易梧楼内,有劳大叔多加照顾。” 仆郇点头应到。 不知怎么,林子朝今日总是有点心慌,究其原因,他也不知,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二人一行刚踏入大厅,便有一小二迎了上来,恭敬道:“林公子,我家掌柜早已在二楼等候公子多时了。” 易梧楼的掌柜?林子朝眉梢一挑,眼睛看向二楼,就不知今日这位掌柜是真是假。 小二躬身推开厢房的门,伸手请到:“我家掌柜有吩咐,这间厢房公子一人进去便可。” 言下之意,仆郇是进不得的。如此,林子朝便让仆郇在外等候,自己一人,走入其中。 上好的迦南香焚与博山炉内,一花一草皆显雅致,大叶紫檀虬纹桌放于内室,而桌子的一头,坐有一人,身着月白衣衫,头戴逍遥巾,朗月清风,当是如此。 那人见到林子朝,随即起身,拱手一礼,开口道:“在下易梧楼之主,颍川荀羡,久仰林公子大名。” 不卑不亢,不愧是书香大家。林子朝应声回礼,“荀公子客气,子朝一介布衣,今日叨扰公子。” “受人之托,何言如此。林公子请坐。”荀羡伸手,示意林子朝与他对面而坐。 受人之托,是说他还是说自己? 林子朝扬唇一笑,轻挥衣袖,坐于桌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城内城外(三) 沸水在红陶小炉中咕咚作响,荀羡一手持杯,一手提壶,顺着水流,轻转洗杯,继而以此烫壶。剔透的白瓷,沾染熬煮过后的晨露,手触生温,暖而不烫。 对立而坐的林子朝静看荀羡一举一动,君子如茶,淡雅清幽。 揭开茶仓顶盖,用茶匙拨茶于茶炉之中,荀羡看向林子朝,开口问道,“茶有百种,不知林公子最为偏爱的可是荀某手中之茶?” 林余安喜茶,林子朝幼时耳濡目染,自然通几分茶道。看着茶仓中的茶叶,叶卷而呈黄绿色,且带有白毫,自是普洱无疑。 “普洱透润,多谢荀公子。” 接着荀羡打开旁边的食盒,晶莹剔透的糯米糍团,撒上粒粒分明的稻米粉,让人食欲大振。“荀某有一嗜好,品普洱之时,要伴以甜糯的糍团,冲淡味而甘苦的普洱,林公子莫要见笑。” 普洱配糍团,自己也是好久不见了。林子朝收回目光,客气一语,“说来惭愧,林某也喜食这孩童之物,贪那一丝甜糯之味。” “林公子喜欢,自是最好。”说着,荀羡冲林子朝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烹煮的茶炉,再次开口:“林公子可知这投茶一举,可有禅语佛说?” “请公子赐教。” “赐教不敢,不过闲语。佛典记载,地藏菩萨为救度众生,曾有过一语,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地狱中若存有一鬼,我永不成佛。投茶入壶,如菩萨入狱,赴汤蹈火,泡出的茶水可振万民精神,如菩萨救度众生。” 荀羡将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送至林子朝面前,笑道:“不知林公子何解?” 林子朝端起茶杯送至鼻前,轻嗅茶香,轻笑道:“我非神佛,如何普度世人。一切不过笑谈罢了。”说完,将茶送入口中。 荀羡端着茶杯,细细打量林子朝,目光不离丝毫。 感受到荀羡的目光,林子朝轻挑眉头,放下茶杯,扬唇一笑,“荀公子何故如此看着在下?” 察觉自己的失礼,荀羡敛下眼皮,笑而不语,举杯饮茶,以衣袖隔开二人。 看着荀羡身后燃尽的半支檀香,林子朝才察觉时间原已过大半,而见荀羡依旧不提正事,林子朝心中不禁发问,莫不是他在拖延什么? 发觉林子朝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荀羡放下茶杯,拿出一份用红蜡密封的书信,放在桌上,递给林子朝,“此物是煜王所要,劳由林公子代为转交。至于之前由煜王亲取的将领名单,权当做易梧楼赠与煜王的见面之礼。” 收好信封,林子朝点头道:“林某代煜王谢过荀公子,如今正事已了,林某告辞。” 说完,正要起身之际,荀羡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不紧不慢道:“林公子说错了,这件才是你我要商讨的正事。” 林子朝一见此物,笑意化无,紧握双拳。羊脂白玉,镂以竹纹,这玉佩正是自家兄长,林子朝的贴身之物,他决然不会认错。 只是此物,为何会在荀羡手中? 林子朝双眼紧盯荀羡,沉声问道:“上次易梧楼给林某的答案,可非如此,如今荀公子将此物摆在林某眼前,是何意?” 撇到林子朝苍白的面色和青筋暴起的双拳,荀羡依旧不紧不慢道:“林公子莫要动怒,不妨再细细看看,此物可是您要寻之人的物件?” 母亲赠予他们兄妹二人的玉佩和玉簪,他与兄长贴身不离,自己怎会不识?只是面前的荀羡,林子朝并不知是敌是友,方才的失态,自己太过大意。 合上眼睛,深吸口气,再睁眼时,林子朝的眼中已让沉静如水,不见波澜。 荀羡见此,扬起嘴角,暗声赞叹,“上次易梧楼拒了公子的请求,这次同样如此。世间死伤者,成千上万,要找一人的遗骸,实为大海捞针。不可能之事,恕在下无力相帮。” “那此物何意?” “林公子手中那件东西,有人高价相求,荀某也实在难以割舍,故而特意派人去寻林公子故友的遗骸,机缘之间,竟从附近农夫手中得此玉佩,据那人之言,当日他路过之时,见有人倒在田间,已然故去,而他见玉佩精巧,便动了贪念,据为己有。” 林子朝听闻此言,眼露杀气,“所以那尸骨还是被曝尸荒野?” “正是。” 轻轻两字,林子朝如同当头棒喝,眼眶微湿,不愿出声。虽心中已然料到,但亲耳听闻,林子朝的心还是重如千金。 葬于高山,埋于山河,孤魂飘零,久而不归。 荀羡再次沏了杯茶,送至林子朝手边,“都怪在下考虑不周,因着自己喜闻檀香,就以为他人也爱,每与友品茶,点的一室檀香太重,害的旁人总是被熏了眼睛,望林公子莫怪,容荀某这就去熄了香炉。” 说完,荀羡起身,背对林子朝,拨弄着根本淡而无味的熏香。 心细如发,细致入微。林子朝一笑,饮下温润的茶,心中一暖。 “一点檀心万缕香。荀公子,多谢。” 正在拨弄檀香屑的熏香听到身后之音,轻轻一笑,转过身来,婆娑着手上微沾的香灰,无奈道:“瞧荀某生的手拙,竟沾染一身灰烬。” 荀羡,林子朝,相视一笑。 过了片刻后,林子朝起身走到书案一旁,提笔而写,荀羡则不问不语,重泡新茶。 茶毕,笔停。 林子朝将写好的纸张递给荀羡,开口道:“以物易物,以此物换彼物。” 接过纸张,倒是出林子朝意料之外,荀羡竟是看也不看,将其放在一旁后,伸手道:“林公子,喝茶。”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三声轻敲门,仆郇轻声问道:“公子可有事?” 见此,林子朝收好玉佩,冲荀羡一礼,歉意道:“荀公子的茶怕是要日后再饮了。再一次,多谢荀公子。” 说完转身离去,林子朝的手搭在门上之时,荀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公子,下次见面称我荀羡即可。” 林子朝手上一顿,启唇道,“荀羡,我名林子朝。” 说完,打开房门,离开此处。 荀羡端起茶杯,扬唇默念,“林子朝”。 茶香弥散,唇齿之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环环相扣 林子朝回煜王府的路上,见人围聚在一起,冲着街角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你说好好的一个茶庄,现在怎么变成了馄饨铺子,哎,可惜可惜。” “虽是可惜,但你们别说,这新开的铺子,卖的混沌那真叫一个香,每次路过,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当真勾的我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哎,你们都过来点。”一人猫着身子,招呼着众人,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们知道不,自打那一伙无赖搬进茶庄后,你们猜怎么着?” “给我们还卖什么关子,快说。” “原来的宋掌柜一家,自那日闹完以后,燕都城内在没有人见过。” “这有什么,许是一家回了老家。” 那人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燕都城是什么地界,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凡是在这有人消失的悄无声息,这后面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 众人带着好奇的目光投向街角的小店,只见原来的乞丐,现在的小六掌柜,正磕着瓜子,笑着看向他们。刷的一声,众人立刻四散而去。 林子朝看着小六,而小六的眼睛也盯着林子朝,二人隔着喧闹的街市,目光不移。 看着原本颂竹茶庄的招牌被小六拆了下来,换上了颂竹馄饨铺的匾额,林子朝心中暗笑,也是个小心眼的人。随即勾起嘴角,冲小六微微点头后,走入人群。 见林子朝冲自己点了点头,小六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开口道:“小虎,扫干净。” 提着扫把的小虎,一脸不愿,“小六哥,您就不能少吃些瓜子嘛,您也不怕上火。” “嘿,臭小子,长本事了,你六哥的话也不听了。”说着小六便冲小虎的头上玩笑的打了一下,“你不勤快些扫干净,少了客人上门,少赚了些银子,我们拿什么还债。” “还债?还谁的债?” “要还的多了,你就给我老实扫地。” 正说着,小六的耳朵被一旁人的对话给吸引过去。 “好个四哥,带五弟出宫,竟不带我。” “公子”墨逐顿了一顿,飞快的看了眼四周,小声道:“不比在家中,请您慎言。” “慎言?盛延也不是个好东西,知道四哥的行踪也不告诉我,哼,他们不带我,我还不会自己去。”越逸阳气冲冲的一拍桌子,道:“小二,我的馄饨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您的两碗鲜肉馄饨,您请好。”小二闻声将馄饨放在桌上。 越逸阳凑近一问,不住晃头,“还真是挺香的。墨逐,你也坐下快些吃,吃完我们便去城郊找四哥。” 墨逐见此,面有难色,推拒道:“公子,这不合规矩。” “我的话便是规矩,叫你坐便坐。”越逸阳拿着勺子,吃的不亦乐乎。 墨逐长叹口气,终究还是坐在越逸阳身旁。 小六听了个一清二楚,勾起嘴角,冲柜台后的账房一个眼色。 只见账房先生点点头,拿出一本小册子,提笔在上面写道:“十月三十日巳时一刻,逸阳公主携侍卫墨逐出宫,前去城郊寻煜王和五皇子,目的未知。” 回到煜王府的林子朝刚一进门,便见府中侍卫来来去去,而赵管家也快步向他而来,“林子朝,你总算回来了,今日你同王爷离府后,府中便进了蟊贼。王爷书房闲杂人等不可入内,你且快去看看,可曾丢了东西。” 听此,林子朝也不敢耽误,入了书房,只见房中各物皆摆放齐整,并无蟊贼入内的迹象。放下心来,正要退出之时,林子朝脚下一停,目光扫视过房内的书案上叠放整齐的信件,心下一想,抬脚上前。 估摸着时辰,门外的赵管家依旧不见林子朝出来,眉头一皱,开口道:“林子朝,王爷房中可是丢了什么?” 半响不见林子朝的回话,赵管家眼睛一皱,暗道不妥,林子朝进去的时间也过长了些,莫不是在里面别有心思?想到此处,赵管家便起身要推开房门。 就当赵管家的手离门框不过三寸时,房内的林子朝站在书案后,看着手中的纸,脸色惨白。 就当赵管家的手离门框不过两寸时,房内林子朝将纸塞入信封,正巧瞥见桌角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木屑,眉头紧锁。 就当赵管家的手离门框不过一寸时,嘎吱一声,房门打开。 林子朝走了出来,面有暗色,冲赵管家道:“圣上所赐的青玉貔貅纸镇不见了踪,想来是被人偷了去。” 透过林子朝的身后,赵管家见房中并无大乱,而纸镇之物也是放于书案之上,若是丢了此物,也在情理之中,随即应声道,“待王爷回来后,我自当如实禀报王爷。” 如实禀报,那么林子朝入书房查看一事,自当在禀报之列。 林子朝面色不变,点头道:“当是如此,有劳赵管家了。” 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间,林子朝也是不知,一路走来,脑中全然印刻的都是那张纸上的字。 “林子朝,林余安之子,下落不明,其妹林语暮流落无忧阁,身亡。” 这份密报既然能出现在煜王书案上,那么自己的身份煜王便是知道的,他既已知,何故让自己一直做戏演下去。突然,林子朝想到曾经在城楼之上,煜王曾问过的一句,“比起云国京都,如何?” 当时自己并未多想,如今看来,原来从那时起,煜王便知! 他在等什么,他究竟要什么 拿出怀中的青玉貔貅纸镇,林子朝皱紧眉头,走到书案之后,寻出一个锦盒,将纸镇装入其中。就在林子朝将锦盒要放入书架上时,只见一点沙粒落在枣红色的案牍上,几不可见。 立刻,林子朝的双眼飞速扫过房间各式摆设,开口唤道:“团苏!” 团苏小跑的走入房内,不明所以的问道:“公子唤我何事?” “你今日可曾打扫过房间?” “今日?”团苏侧头想了想,“并没有啊,媗琴姑娘叫团苏去她那儿拿些百合,有助公子入眠,团苏这才回来。公子,哪里脏了,团苏这就收拾。” 既然团苏没动过,那就是有人进过自己的房间,翻找过东西。看来这蟊贼想要闯的只是自己的门栏。突然忆起今日在易梧楼的荀羡,他的一言一行虽挑不出错处,但似乎是在拖着自己,莫不是他? 双手发力,林子朝握紧手中锦盒,眼睛一转,递给团苏道:“这个盒子你帮我好生保管,切不可为外人所知,你也不必打开。过几日,我便向你要回。” 团苏郑重的接过盒子,眼睛都不曾眨上一下,好像林子朝交给她的是传国玉玺一般,珍重异常。 被团苏紧张的样子一逗,林子朝轻笑出声,“虽让你好生保管,可也不至如此紧绷。收好便是。” “不行。”团苏断然拒绝,“公子头一次吩咐团苏做如此重要的事情,团苏怎能叫公子失望。” 眼睛一转,团苏计上心来,“公子,容团苏先将东西回去放好。”说完将盒子揣在怀中,看了看门外无人后,飞速跑开。 扫视过房间众物,林子朝拿出怀中的玉佩,细细揣摩,默然不语。 他既然什么也没有丢,那么蟊贼在找什么?今天已经有太多的疑问,等待他去寻找答案。 适夜。 越则煜看着书案上的木屑,回想着赵丰的回禀。 林子朝说自己房中丢了个青玉貔貅纸镇,那么他倒在信封内的木屑如何会撒出来,密报是旁人所阅,还是林子朝再说谎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马场风波(一) 第二天一大早,林子朝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心里不住的翻白眼,煜王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今日竟要带着诸葛先生c盛延c书迁和他,还有团苏,一同去城郊马场练马。 且不说他对此行一点兴致也无,况且他也不会骑马,去了马场,只能是在鞍前马后的伺候着那位大爷,一点意思也没有。 哪成想,煜王一听林子朝竟不会骑马,当即哈哈大笑,指着他嘲讽道:“没想到也有你林子朝不会做之事。” 说完,大笑而去,留下林子朝一人在马厩,冲着铜爵大眼瞪小眼。 和林子朝的无奈不同,坐在马车里的团苏倒是一脸期待,叽喳不停,“公子,天气这么好,王爷带我们出来玩,必然有好处,一会到了马场,您也多走动走动,莫要待在车里,对身子不好。” 听着此话,林子朝当即侧目,古话确实不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心里的算盘,团苏现在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这一说,岂不断了自己的后路。日头这般毒,蚊虫这般多,只有吃饱了撑的慌,才在外面策马而驰。 “阿嚏”盛延在车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摸摸鼻子,自言自语,“好端端的打什么喷嚏。” 车内的诸葛先生呵呵直笑,好像是见林子朝不够心烦,在加上一把火,笑道:“这次马场之行,我们不过陪衬,正主可是五皇子和逸阳公主。” “五皇子要来?” 诸葛先生点点头,“自五皇子摔下马后,安贵妃便勒令五皇子不可在驯烈马,五皇子无奈,昨日便央求了王爷,带他而行,逸阳公主恰巧在侧,自然一同来了。” 本就气闷的林子朝,一听那个瘟神要来,只觉头脑发胀,不胜烦恼。 见如此的林子朝,诸葛先生自是在一旁幸灾乐祸,用这块试金石试试五皇子也好。 一路轻骑,不消片刻,便到了马场。 大燕国土多草原高山,子民的马上功夫自是了得,加之越崇好战,全朝上下,自然皆通骑射。 越则煜刚一入马场,只见此处主事来报,“启禀煜王,五皇子刚派人传话,宫中有事,今日不能前来。” “有事?”越则煜挑了眉毛,“有何事?” “这个卑职不知,五皇子也未明说。” “传话的可是宫中內监?” “正是。” 如此便对了,越则煜一笑,想来当是母妃发现五弟今日要偷溜出宫,便罚了五弟,派人来告诉自己一声。既然五弟“被擒”,想来今日逸阳也是出不了宫。罢了。 越则煜扭头见林子朝不愿下车,便走进马车,撩起车帘,看着里面面壁枯坐的林子朝,不禁轻笑出声。 听见笑声,林子朝扭头,只见煜王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强撑嘴角向上一勾,客气笑道:“不知王爷找子朝,可有要事?若是骑马跑腿的差事,子朝自知马术不精,就不让王爷见笑。若是伺候五皇子的差事,子朝自知脾气不好,万一冲撞了皇子,也是连累王爷,与其让旁人幸灾乐祸,王爷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看来这是在气自己没有告诉他实情,越则煜沉声道:“下车。” 林子朝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向后一缩,轻咳几声,“子朝略有不适,不如就在这马车上将养片刻,不打扰王爷雅兴了。” “本王说,下车。” 煜王难得好心的话说两遍,可林子朝不愿开这个先例,万一他今日下了车,日后这种户外活动必是少不了自己,他可是要坚守自己动不如静的养生底线。 又佯装咳了几声,林子朝虚弱道:“启禀王爷,子朝是在是双腿无力,难以远行” 话还堆在嘴里没有说完,越则煜直接上手,左手一把抓住林子朝的手腕,用劲一拽,林子朝便从被圈入越则煜的手臂之内,随即越则煜右手搭上林子朝的腰间,勾手一揽,林子朝便被越则煜抱在怀中。 “呀,公子”车外的团苏惊叫一声,正欲上前,被盛延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捂住嘴巴。 林子朝见片刻之间,自己已在越则煜的怀中,眼睛眨了又眨,盯着越则煜,心中不解,煜王这是什么个意思。而越则煜掂量着怀中的人,眉头微皱,心中暗道,这身子骨怎么又轻了几分。 二人心思全然不在一处,便在此处僵持不下,旁边唯一有威胁的人已被盛延远远的拉到一旁,自然也无人打扰。 “嘶”一声马啼,在林子朝耳边如同惊雷炸响,心中一紧,被呛的连声咳嗽,涨红了脸,喘不上气,一个劲的捶打煜王示意放自己下来。 见林子朝咳成如此,越则煜一个白眼,心中鄙夷,当真是没有出息。 于是松了手,让林子朝跑至一旁,扶着树,大口顺气。 团苏见此,狠狠的咬了盛延一口,跑了过来,抹着眼泪,一边替林子朝顺气,一边心里替林子朝委屈,公子到底是女儿身,怎么就这般被王爷轻薄了去。 疼的直甩手的盛延不明所以,牙印在他手上,这小丫头哭什么? 高居观景台的诸葛先生,一手捋须,一手摇着折扇,想起诗经中的一句,“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随即笑道,“老喽,老喽,见不得这群年轻人喽。” 几番波折,林子朝总算是下了马车,乖乖跟在诸葛先生身后。 “子朝啊,说起来,老朽还不曾问过你的祖籍是何,父母可还尚在?”诸葛元逊打着折扇,转头问向林子朝。 “子朝自幼孤苦,无父母亲眷可靠,幼时靠村中人接济过活,后来村子遭了洪灾,村中的人也各自离散,在不得见。现在想来,村子应当是在云燕交界的归当山中。” 戏本中但凡是主角,皆有个悲惨的身世,如此自己便借用一二。 “哦,是这样。”诸葛元逊侧耳一听,掩嘴而笑,“今日只怕要苦了你了。” 正当林子朝不解之际,煜王和盛延各骑一马,向此处而来。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林子朝只觉此声犹如狠辣的皮鞭,抽在自己的腿上,不住的发酸发疼。 “吁”越则煜勒马而停。 马随声止,一人一骑,傲立于平岗之间。 “上马”越则煜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子朝。 看看左右,之间盛延长叹口气,摇摇头,及其不愿的下了马,将手中的马鞭递给林子朝,“这匹性烈,你待会悠着点。” 空空的马鞍,锃亮的马鞭,这意思是让自己上马?林子朝微微后撤一步,摇头道:“王爷,子朝不会骑马。” “不懂学就是了,王爷的马术可是大燕一等一的,子朝你记得多多请教啊。”诸葛先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风点火。 “上马”也不知怎的,越则煜今日的耐心当真不错。 见自己骑虎难下,林子朝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踩上马镫,以十分不美观的姿势,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虽然给铜爵洗澡的这件差事一直由他负责,但坐在马身,手握缰绳,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 许是林子朝心中紧张,缰绳拽的紧了些,坐下的马晃了晃头,便让林子朝立刻猫着身子,紧紧抱住马的脖子。 正如蝴蝶对于煜王,怕高,便是林子朝的死穴。 盛延和书迁何时见过如此窝囊的林子朝,书迁还算顾忌着林子朝的面子,扭头在一旁,用手偷偷憋笑,而盛延则笑的前仰后合,差点坐在地上。 越则煜见此番情景,轻哼一声,心中一阵得意,总算逮住机会,一会看自己如何作整你。随即抓住林子朝马的缰绳,留给林子朝两字,“坐稳。”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嘶”一声悠长的马叫,林子朝便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而越则煜挑眉一笑,随即跟上。 看着林子朝左右颠簸的身影,团苏一阵揪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王爷马术依旧,看的老朽也有些心痒。”诸葛先生侧头看向笑的大喘气的盛延和书迁,提议道:“不如你们陪老朽赛上一赛。” 书迁也是心痒,跃跃欲试,倒是盛延看了眼团苏,顿了一顿,婉拒道:“我我还是等一会吧。” 诸葛先生一笑,也不拆穿,带着书迁十分有眼力的策马而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性命相托 林子朝的手已经不住地颤抖,两条腿几乎也抛弃他而去,学骑马,怎么就这么难! 方才被惊马一阵狂颠,险些让他摔下马去,等他向越则煜兴师问罪时,越则煜却是轻松一笑,“不知道马跑得有多快,你又如何能爱上这种自在的感觉。” 这话说完,林子朝一肚子的火气蹭蹭上窜,越则煜的笑容简直是无声的嘲讽,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发现,煜王也能如此无赖。 “专心点!右手拽紧缰绳,左手放松。”越则煜见林子朝又一次心不在焉,面色一沉。 被煜王的声音拉回眼前,林子朝长叹口气,大好的天气坐在房中,喝着茶,看书累了还能逗逗团苏,那是多么惬意,现在为什么要遭这番折磨。 心中吃味不过,林子朝大胆发问,“敢问王爷,子朝何故要学骑马?” “煜王府的人,怎能不会骑马?” 这话答的好无道理,好生霸道,可却堵的林子朝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起来,今日越则煜执意要教林子朝骑马,也是与越则昭有关。昨日越则昭回宫前,曾向越则煜诉苦,说安贵妃想要找个不会马术的小厮放在他身边,借此圈住他不再驯马,越则昭便想起了林子朝,“四哥,你身边的那个林子朝瘦瘦弱弱,必然没握过缰绳,若是把他引荐给母妃,母妃必然满意。” 听出越则昭是在要人,越则煜冷声拒绝:“煜王府的人,怎会不骑马?” “哦,那明日四哥定要带上那小子,让我和他赛上一场。” 想到此处,越则煜看着林子朝那副不争气的模样,不禁怒由心生,呵斥道:“平日也不见你这般笨拙,怎么连如此简单之事也做不好。” 本就心中不愿,如今被煜王这股无名火一激,林子朝眉头一皱,扭头不理,自顾自的和缰绳做着斗争。 过了半柱香,因着林子朝尚未学会控马,马儿一路低头吃草,离马场越来越远,越则煜跟在后面,也不做声,依着他的想法,说的再多还不如自己操练,便也只是骑着铜爵,跟在林子朝身后,不加阻止。 眼见林子朝就快撞上前面的树干而不自知,只得开口提醒:“拉绳子。” 林子朝听着越则煜的指令,两手用力一拽,马蹄扬起。 “嗖”只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马匹中箭,落地扬尘,绝尘而去。 越则煜见林子朝坐在飞驰而去的马上,左右摇晃,两手拽紧缰绳,却不起丝毫作用。眉头紧锁,立即扬鞭跟上。 眼前的景色飞速滑向身后,风声鼓动着耳朵嗡嗡作响,林子朝此时眼前发花,只想闭上眼睛免去这晕眩之感,但惊马的疯狂令他全身紧绷,只要此时他一松手,必然摔下马去,非死即残。 就在疾风如刀一般刮在林子朝耳边时,只听得风中参杂着些许熟悉的声音。 “手给我! 扭头一瞧,只见越则煜正骑铜爵渐渐靠近,一手控马,一手伸向林子朝。双目坚定,犹转不移。 哒哒的马蹄声,在林间回荡,林子朝伸出的手努力的向越则煜靠近。 就差三寸,越则煜便可握住林子朝的手。 “嘶” 一声马啼,中箭的马偏头躲开了前面的古树,机敏迅捷,名马自是不凡。可这一动,速度之快,将马背上的林子朝甩向一旁。 若非林子朝已在慌乱中将缰绳在手上缠绕几圈,否则凭借刚才的冲力,必然撞上林间树木。只是僵硬的绳子已将林子朝的双手勒出道道血痕,皮肉磨砺,痛彻心扉。 原本的触手可及,如今距离却越来越大。 越则煜见此,左手勒绳,调转方向,马不停蹄。如今入了山林,林子朝不识马性,万一力竭 只是想到此处,越则煜已然满眼凌厉,手中的马鞭绷的犹如铁戈,催促着铜爵上前。 林子朝一边低头躲避着偏出的树枝,一边思索着脱身之法。可千思万绪,皆抵不过身后递上的一只手。 这一次林子朝决心孤注一掷,摸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入马背。 受此一击,惊马扬踢稍停。 就是现在,林子朝伸手够向越则煜,二人的指尖已然相碰。只要越则煜抓住林子朝的手,便可借臂力将他拉回到铜爵身上。 又是一支箭矢,直直飞向二人,意图明显不过。 若是不躲,这支暗箭必然射中二人的手腕,林子朝眉头一皱,当即收回了手。 只是,令他意料之外,越则煜竟不躲不避,任由利箭划过手腕,鲜血四溅。 他没有躲开!趋利避害,不是人之本能,他为何如此?为何不躲! 愣住的林子朝盯着越则煜流血的手腕,刺目的血色让他心如刀绞,久久不曾回神。 被匕首刺伤的马,缓过神来,伤口的撕扯令它气血翻涌,以更快的速度飞奔而去。方才林子朝求的便是那一刻的停顿,只是受激过后的反扑,林子朝已无暇他顾。 该死! 越则煜不知林子朝为何突然发愣,显然近在眼前的古木他是注意不到。现在的马速太快,如此下去,必然收不住,连人带马,撞在树上。他到底在想什么! 惊马飞快,离古树只剩一尺之距离。 越则煜松开缰绳,双腿用力,踩在马背,奋力一扑,将林子朝紧紧抱在怀中,落于马下。 “碰” 古树断,疯马亡,血肉飞溅,尸首异处。 出神的林子朝不理其他,只是盯着身下的越则煜,自己看到的担忧,看到的紧张,是为谁? 是为自己吗? 越则煜是将林子朝抱在怀中,方才为护着林子朝,他是用后背着地,巨大的冲力,让他面色惨白。 “你,为什么不躲” 林子朝问出了口。他不明白,连他都知道那支箭必然会射中他二人的手腕,越则煜又岂会不知? “因为你蠢。” 越则煜强忍着疼痛,缓缓开口。若是自己收了手,林子朝的生机便失了一分。他肯把命交给自己,自己也不会辜负。 突然,越则煜面色一变,眼睛打量着四周,眉梢一挑,双手用力,让林子朝靠近他几分。 二人距离太近,林子朝已经伏在越则煜脸旁,彼此的呼吸心跳彼此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子朝当即局促不安,想要挣脱,却被越则煜死死抱住,还将双唇凑近他的耳边,吐出丝丝令人心痒热息。 “有机会,就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性命相托(二) 还未等林子朝反应过来,越则煜一个翻身,将林子朝推在一旁,反手便打在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刺客身上,转动手腕,夺下刺客手中长剑,一脚将其踢飞在地。 不过片刻之间,十名黑衣刺客,已然将越则煜团团包围。如此便解释了那两支莫名而来的箭矢,原来他们是想将自己引入深林,以便下手。 风声止,树林静,所有人的心思全然紧绷成弦,只为在一瞬间,砰然爆发,一招毙命。 刀影闪,剑锋至,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只为直取越则煜项上人头。 越则煜反身一挡,后跃而起,手起剑落,两名刺客无力倒地。 领头之人见此,手传暗语,命四人正面缠斗越则煜,另派两人偷袭一旁的林子朝。 林子朝早在看到有刺客包围越则煜的那一刻,便将手摸上了别在腰间的匕首,蓄势待发。之前能够侥幸从炳王手下的人中逃脱,不过凭借一个巧字,如今正面迎敌,他丝毫没有胜算。 来人绷直手臂,手中的长剑直向林子朝面门而来。 林子朝左闪一步,刚刚躲过,一丝碎发却被剑锋劈做两截。 若非林子朝身为女子,仗着身材娇更加轻便,易于闪躲,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可左闪右躲,太过消耗体力,不消片刻,林子朝的双腿便如同拖着数十斤的铁坨,难以迈开步子。 林子朝自知,如此下去,必然不妥,索性横下心来,趁着一人还未收势,藏好匕首,直冲上去,抱住刺客,将匕首发狠般的捅入其腹部,要了其性命。 可即便如此,但林子朝此举无疑是将后背让给刺客,即便不回头,身后阴寒的剑气他也感觉的一清二楚,另一人的剑离他的后背只剩半分。 他死定了! “碰” 没有预想的疼痛,林子朝扭头,只见一柄长剑直插刺客心口,那人缓缓倒地。顺着看去,只见越则煜担忧的看向他,手中护身的长剑已然不见。 越则煜,再一次的救了自己! 一道刀影划过,林子朝睁大了眼睛,心被绞的生疼。越则煜的后背被刺客一刀划过,随刀影而飞溅的血滴,似都被放大一般,让林子朝看的清楚。 越则煜咬紧牙关,转身便是一脚。没了兵器,他便只剩一双空拳,转眼间便落了下风,处处被人压制,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林子朝见状,瞥见地上的刀,想要扔给越则煜防身。可领头的刺客也并非等闲,察觉林子朝的意图,稍释暗器,便将半空中的刀柄击落,飞身亲取林子朝的性命。 剑锋尖锐,在林子朝眼中已化作一点,无限放近。他后撤数步,直到撞上身后的大树,才知已无路可退。当他能看清剑身全貌时,便也是他殒命之际。 眼见林子朝注定为自己的剑下冤魂,可突然窜出的一股杀气,让刺客立即回收手臂,以剑挡向身后。 “铛” 尖锐的刀剑碰撞,刺耳异常,但在林子朝耳中确是救命的大乘圣音。 是仆郇! 煜王挑中的暗卫自是不一般,仆郇几招之间,便将刺客逼离至两尺远外,见林子朝已然安全,仆郇飞身至越则煜身旁,替他解围困之局。 作为暗卫,他本该跟在林子朝身旁,但仆郇方才见煜王和林子朝之状,便自觉的拉开距离,没有跟上,直至发现回奔向马场的铜爵,才知事有不妥,连忙赶来。 见煜王身负刀伤,仆郇低声道:“王爷快走,属下断后。” 越则煜飞快扫视四周,寻出一条最易突围之路,在仆郇掩护之下,退出围困,拉起林子朝,顺手捡起地上一柄刀,飞奔入林。 领头之人见越则煜的背影,一声冷笑,张弓搭箭,直直瞄准林子朝的后背,松了手。 听到身后的响动,越则煜扭头只见冰冷的箭头淬着墨黑的毒汁,对准着林子朝的后背,只剩一尺,避无可避。 不加多想,越则煜翻身护住林子朝,扑到在地。 箭入血肉,皮肉外翻,泉涌般的血色喷渐而出,打湿了林子朝的后颈。 握紧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越则煜用尽力气,拼着口气,反手一扔。 刀锋破空而去。 射箭的领头人看着袭来的刀身,如同闪电,携着雷霆之势。还不等他反应要躲,刀柄已经贯穿其咽喉,将其钉于木桩之上,正如断线的木偶,垂着头,没了生气。 大害已除,林子朝便可逃走。越则煜松了口气,昏倒在林子朝的身上,闭上眼睛。 林子朝翻身查看,只见越则煜的伤口流出毒血,身上的箭支贯穿左肩,再加之前手腕上的擦伤,他入毒已深。将自己的衣角撕下,扔在树旁,林子朝吃力的将越则煜的胳膊架在肩上,一步一步,尽力走入林中。仆郇武功虽高,但敌方人数太多,难保没有后续人马,如今他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盛延来寻。 大约半个时辰后,体力不支的林子朝终于和越则煜一同倒在草丛中。 随即,林子朝立刻伏在地上,侧耳倾听,见并无追兵的脚步声后,将越则煜扶坐在树下,检查其伤势。 中毒时间太长,越则煜已陷入昏迷,额头微微发烫。可四周并无止血的草药,而眼下越则煜情形林子朝又不能离开寻药。果然戏文中唱林中救人,当不得真,天时地利人和,哪有那么齐备。 眉头一皱,林子朝看着越则煜痛苦的表情,道:“王爷,我要将箭拔出,您忍着些。” 说完林子朝将外衫撕做布条,将一条塞入越则煜的口中,免得咬到舌头。 深吸口气,林子朝两手握住箭支,用力外拔。 一瞬间,越则煜脖子上青筋暴起,脸涨的通红,口中的布条被死死咬住,鼻翼抽动,不断吸气,其样痛苦万分。 林子朝见状,眉头紧皱,但看着不断从伤口流出的毒血,下定狠心,两手继续加力。 好不容易,林子朝总算将箭拔除,简单用匕首放出毒血,清理身上所有的伤口后,越则煜的神情才有所好转。 擦了擦头上的汗,林子朝坐在一旁,拿起箭支,细细观察,只见除了箭头上淬的毒外,箭头还安有倒钩,一旦被此箭射中,这些倒钩便会钩在伤口周边的皮肉中,若要拔出,倒钩便钩住皮肉向外拉扯,将伤口再次撕裂,怪不得方才越则煜会那般痛苦。 握紧手中的箭,林子朝转头看向熟睡的越则煜,心中暗想,背后主使心够毒,他不仅知道煜王行踪,还想要煜王从此消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性命相拖(三) 天渐渐暗了下来,林子朝拉好盖在越则煜身的衣服,搓了搓手,让自己暖和一些。 他虽然带了火折,但眼下情况不明,若是点火取暖,难保不被人发现行踪。煜王大部分的毒素已被他放血清除,但毕竟受过重伤,身的余毒尚在。如今已过三个时辰,若是有人来寻必能发现林中自己留下的布条。 林子朝看了看左右,周边的林子依旧静谧,丝毫不见人影。若非煜王另有安排,那必然是盛延和诸葛先生也遭遇不测,否则绝不会迟迟不见人来寻。 究竟是谁策划此局? “咳咳”越则煜突然皱紧眉头,一阵咳嗽。林子朝连忙前,将自己方才捣碎的叶汁,送入越则煜口中。 此处他不能外出寻水,只能摘取附近无毒草叶,碾压成汁,以解口渴。但毕竟太少,林子朝只能顾着越则煜,自己不肯喝一口,只有不断咀嚼草根,刺激唾液分泌来解口渴。 干裂的嘴唇,印出丝丝血痕,每一口的吞咽,引的身体以干呕抗议。 天终于彻底黑了,靠在树,林子朝仰头看着空中星辰,许久不曾见它们这般明亮了,想想自己这两年来,也只有今日是真的静下心来,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两年前,同一片星空之下,还是兄妹两人,彼此依靠,如今,天地不变,留下的只有一身孤独。 也不知越则煜是否知道林子朝此刻所想,闷哼一声,表明自己的存在。 林子朝瞥了眼双眼紧闭的煜王,无奈一笑。 他总是想着圈住自己,不能逃,不能走,一切行事心思不可背叛于他。如此执拧霸道的人,也有今日的脆弱。若是他早知道有朝一日,他的命要全靠自己,也不知会不会改改说一不二的态度,对自己稍微仁慈些。要知道若自己在此处杀了他,也是没人知晓的。 “沙沙” 林子朝迅速扭头,只见远处的草丛似乎有些异动。动了动鼻子,嗅到一丝潮湿的泥土腥气和蜂蜜的甜腻。 没有下雨,何来的潮湿气味? 响动越来越近,林子朝握紧手中的匕首,靠近越则煜。莫非是刺客找了来? 地面在微微颤动,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念头划过在林子朝的眼前划过,泥土,蜂蜜,黑夜 是熊! 不过片刻,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推开树丛,走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树木挡住了去路,黑熊一怒,挥掌一拍,旁边的一棵四人合围的树干,生生被拍成两段,掀起的腥风,引的树林一阵晃动。 发泄完了怒气,黑熊张了张嘴,打个哈欠,锋利的牙齿清晰可见。似乎是闻到什么,黑熊转了头,只见树下放有一堆破布,面还堆着落叶。一步一步的走进,震的破布的落叶,纷纷掉落在地。黑熊嗅了嗅,此处虽有血腥,但并不及那处树的重。 又转了转头,只见旁边的树好像有人,浓重的血腥气也是来自与那处,便拖着蠢笨的身子,开始向树爬去。 “哼” 一声诡异的闷哼,让黑熊的动作停了下来,满身杀气的看向树下的那堆破布。 此刻的林子朝真是有了杀掉越则煜的心,他二人躲在树下,就是怕被黑熊发现,自己还特意捂住越则煜的嘴,怕他出声。 没想到这个煜王,习惯了舒适自在,被林子朝这么一捂嘴,即便人未清醒,身体也发出抗议。 透过留下的缝隙,林子朝看到黑熊疑惑的停顿,若是真被它下来翻查,他们二人便死定了。 眼见越则煜眉头紧皱,似是极不满意自己被这般对待。林子朝当机立断,捏住越则煜的鼻子,用自己的嘴堵住了越则煜的嘴,以口渡气,免得堂堂煜王窒息而死,也免得他再有响动,二人一起陪葬。 林中终于再次归于安静。 黑熊晃了晃头,再次笨拙的向攀爬。总算够到了树沾满血迹的衣角,黑熊使劲一掌,想将人打落树下。却不想,树枝承受不住这一掌,它自己也一同落下。 “吼” 黑熊的哀嚎,震颤整个树林。 一切都在林子朝的意料之中。他事先割破手掌,让衣服浸满血色,然后挂在脆弱的树枝,接着算好方位,将刚拨出来的毒箭埋在地,只露出带有倒钩和毒液的箭头。只要黑熊落了地,这箭头能刺入毛皮,他与煜王便是有了一丝胜算。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黑熊发了狂。嘶吼,破坏,硕大的身躯在林间左晃右撞,锋利的熊掌在空中抓扯,无数的落叶,树枝,砸落下来。 林子朝死死抓住掩盖他们的破衣,生怕漏了行迹,又将越则煜护在身下,免的他伤加伤。 突然,林子朝瞪大了眼睛,若非看到此刻的越则煜还在昏迷中,他会以为这人是故意咬他的嘴唇。 越则煜亲吻的越发起劲,估计是把自己当成他姬妾。林子朝怕自已万一推开越则煜,他再有响动,面对此时狂暴的黑熊,他们必死无疑,只好抓紧手中的衣衫,虽皱紧眉头,但也没有推开。 动静越大,毒液散发的越快。 终了,伴随着一声沉重的落地声,黑熊轰然倒下,不再动弹。 林子朝一把掀开衣服,推开越则煜,用手背嫌弃的擦了擦嘴,满脸怒意,伸脚踹了越则煜几脚,以作发泄。 看着纹丝不动的越则煜,林子朝怒极反笑,自己此刻便再是气急,也只能生些闷气,难不成等他清醒后再去对质。罢了,这账先记下,日后再还。 随即掏出匕首,补了黑熊几刀。戏文教训,补刀总是不会错的。 只是林子朝不知,就在他转身后,越则煜睁开眼睛,看向林子朝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等了一夜,仆郇总算来了,从他口中得知,马场失了火,死伤不少人,而书迁和诸葛先生受了轻伤,盛延为护团苏,则被刺客砍伤昏迷。刺客全为死士,一旦被擒,立即服毒身亡,无一例外。安贵妃和圣听闻此事,安贵妃当即受惊过度,晕了过去,燕皇大怒,令韩相c刑部彻查此事。 算之前逸阳公主遇刺,短短几月内,燕都城连发两件案子,一时间朝野风声鹤唳,山雨欲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良药难咽 “砰” 上好的青花白瓷杯,躺在地上,支离破碎。 秦弼瞥了眼座上怒意十足的炳王,思忖着说话的分寸,将一肚子的话压了下去,只道四字。 “王爷,息怒。” “息怒?”越则炳冷笑一声,一计眼刀杀向秦弼,意味不明,“玩我?” 看着炳王眼中浓烈的杀气,秦弼后颈一,低头回禀,“王爷,韩相他们并未查到什么证据不利于您,且放下心,莫要自乱阵脚。”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查到,才更像本王的手笔。”说此话时,越则炳婆娑着手上的扳指,声音冷得出奇。 父皇下令彻查煜王遇刺一案,满朝上下虽未明言,但怀疑自己的人不在少数。现在不出事最好,若是一有什么苗头,难保父皇不会迁怒自己。 秦弼自是明白此时炳王如履薄冰的处境,只是心中颇有疑惑,“听闻煜王府此次损失不且不说煜王重伤,就连同他身边的小厮侍卫也是伤重。若真是煜王一手策划,煜王也是下了本钱。” “哼,不过重伤,又不是没命。”越则炳挑着眉毛,缓缓开口。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这笔买卖当然划算,这点风险,换做自己,也是愿意的。 “可王爷您与煜王争斗已久,煜王何必在此时要出此招?” 这一问,倒是让越则炳沉默下来,这正是他不解之处,四弟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安排一场刺杀,他的目的是何? 越则炳细细思索,但始终没有眉目,可他的心却是没来由的慌得厉害,只觉得两脚踩在云端之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告诉宫中的人,若是有煜王的折子,一定要拦下来。就算拦不住,也必须通知本王。” 秦弼低头领命。 只不过,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一封五寸见方的密折已然呈送至燕皇的书案之上。 没人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它带来的,确是滔天的波澜,席卷整个朝野。 燕皇罢朝三日,留宿御书房,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三道圣旨接连齐发,吏部上下全体打入天牢,四十八名官员当夜革职抄家,都护营c御林军两军合力镇守皇宫,只进不出。 德妃为救其兄吏部尚书常广利,在御书房外连跪两日,吐血晕厥,燕皇仍是不见不理。逸阳公主为保德妃,硬闯御书房,燕皇下令杖责二十,这是逸阳公主平生第一次受罚。 没人知道这场风波因何而起,也没人知道这柄斩头刀何时落在自己头上,燕都城的目光只集中在异常安静的两处,炳王府和煜王府。 “不喝。” “子朝备好了蜜饯。” “不喝” 越则煜非常不给面子的冲着林子朝拒绝着。 端着手中的药碗,林子朝叹口气,知道煜王脾气拧,没想到在吃药的时候尤其明显。 “王爷,郭御医的药疗效自是不错,您看盛延不过喝了几服,伤势好的比您快多了。” 越则煜一计眼刀,扫向一旁正要喝药的盛延,冷眼瞪着。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盛延端着药碗,一脸郁闷,他喝吧,显然王爷会被王爷记恨,他不喝吧,一旁的团苏他又招架不住。这药是苦,可自从自己救了那小丫头,她就天天在旁边侍候汤药,一顿不落,自己也想偷偷把药倒掉,但那小丫头一直看着,虽什么都不说,但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简直是无声的酷刑。 想到此处,盛延一咬牙,一跺脚,将药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扔给团苏,捂住肚子,佯装痛苦道:“王爷,属下头有些晕,先回房休息。”说完,撒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林子朝转头看向越则煜,将药碗凑近,笑道:“王爷,喝吧。” 越则煜盯着那一碗漆黑的汤药,像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嚣张的向他招着手,他紧闭嘴巴,内心挣扎。 “王爷何时要听你个下人的命令!” 一道娇声,让亭中二人一齐扭头。只见婳婠扭着杨柳细腰,手捧茶盘,走的那叫个身姿摇曳,魅惑异常。一阵凉风吹过,拂起婳婠的红纱薄衣,林子朝不禁怜香惜玉,哎,天气凉,着了风可怎么是好。 婳婠绕过林子朝,端起药碗,一下子倒在越则煜的怀中,撒娇道:“王爷,您若是怕苦,婳婠房里可备有许多蜜饯,保准让您甜到心里。”正说着,一只玉手慢慢抚上越则煜的胸膛,在上面不住的撩拨。 听着如此甜糯的声音,看着婳婠胸前的波涛汹涌,林子朝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快酥了,古人常言红颜祸水,今日一见,当真不假。若换做是他,可不能保证自己坐怀不乱,估计不消片刻,煜王便会一脸不耐的打发了自己。 果然,越则煜扭头看向林子朝,一脸不耐道:“滚。” 在婳婠的娇笑中,林子朝转身刚走出两步,便被越则煜叫住。 “你,站住。”低头看向怀中的婳婠,越则煜沉声道:“你滚。” 婳婠的脸色好不难看,精致的脸上一阵错愕,但立刻挂上楚楚可人的笑脸,委屈道:“王爷” 一个白眼,越则煜直接起身,嫌弃的拍了拍衣衫,端过林子朝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板着脸问道:“她是谁?” “回禀王爷,婳婠姑娘是贵妃赐给王爷的”林子朝顿了一顿,打量着煜王的脸色,寻找着贴切的词语来描述婳婠的身份。 “是赐给王爷的妾室。” “放肆,我是当朝三品大臣的女儿,又是贵妃娘娘亲赐,轮的到你个下人说三道四!” “你放肆!” 越则煜一声厉呵,吓的婳婠连忙住嘴。 瞥了眼不敢出声的婳婠,越则煜看向亭外的假山,开口道:“你能留在府里,只是因为母妃。找准你的位置,明白?” 强忍着眼泪,婳婠心中却犹如刀割,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若不是有苦衷,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躬身福了一礼,点点头,婳婠哑着声音,挤出一个笑容,“那妾身就不打扰王爷。妾身告退。”说完走了出去,单薄的背影,只靠着痛楚在苦苦支撑。 林子朝叹了一叹,扭头只见越则煜正冷眼瞧着他。别不是王爷发现自己给他的药中加了黄莲吧,黄莲虽败火,但药性苦涩,此刻不走,若被发现,生死难料啊。于是他连忙低头行礼,“王爷喝好了药,子朝这便退下。” “你进来。” 林子朝一愣神,不知何时候在厅外的一人,躬身走进,禀报道:“启禀王爷,炳王进宫了。” “父皇通传?” “圣上并未下令,是炳王看完王爷的信后,匆忙入宫。” “知道了。” 待那人离开后,越则煜瞧见一脸出神的林子朝,敲了敲桌子,挑眉道:“答应本王的蜜饯呢?” 回过神来,林子朝连忙打开食盒奉上,只是心不在焉。 “想问什么就问,在本王面前何必吞吞吐吐。” 心下一想,林子朝还是问了出来,“王爷将秘奏圣上关于吏部之人勾结卖官一事,告知了炳王?” “卖三哥一个人情,有何不好?” 若是炳王听到此话,林子朝估计炳王必会憋出内伤。煜王将炳王的吏部连根拔起,还搭进去一个常广利,得了便宜又要卖乖,这种事也只有煜王能做的出来。 “王爷估计炳王能否顺利出宫?”想了想,林子朝还是将换了个词,若能活着出来,也算顺利了。 “那就看父皇是怎么想的。” “王爷觉得此次谋刺,可是因炳王知道了王爷从易梧楼拿到了那四十八名官员买官的罪证,故而安排了刺客?” “也许吧。”越则煜嚼着口中的果脯良久,方觉口中一丝甜意。 见煜王有话未说出口,林子朝便也不再追问,转身欲离开。 “对了,母妃送来的那两个人,你处理掉。” “我?”林子朝皱紧眉头,艰难开口,“王爷的私事,还是王爷自行定夺的好。” 将目光放在林子朝身上,越则煜勾起嘴角,笑道:“女人的心思,你林子朝能不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无愧于心 刚入宫的小内监正低头跟在掌事內监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走在禁宫之内。 突然掌事內监停住脚步,小内监没刹住脚,一头撞在掌事內监的后背,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 没有预想而来的拳打脚踢,只听得掌事內监以极为恭敬的声音,躬身行礼道:“参见炳王。” 炳王?头一天当值便能看见炳王?小内监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偷偷抬头,想一睹真容。打眼一瞧,果然传言不假,炳王当真俊美,只不过炳王额头的血迹显然是被人打伤,是何人如此大胆? 炳王脚下不停,脸色极为难看,走出宫门。 “公公,炳王怎么受了伤,要不请太医诊治一下?”小内监悄声提议,宫中位的机会就是这般,说不准何时会来,但只要抓住了便可一步登天。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扇在小内监的脸。 “闭嘴!就你会献殷勤!想死,就滚远点,别连累我。”掌事內监严厉呵斥,炳王可是刚从御书房出来,头的伤如何而来,这不是明摆着吗,现在凑去不是找死。掌事內监在宫中几十年,别的不明白,明哲保身四个字,可是天天刻在心里。 在宫门外等候的伏潽远远便见炳王走出,额头的伤口很是显眼,只是炳王也不理不顾,任由脸边的鲜血染红领边的衣衫。 伏潽掏出手帕,递给越则炳。 得来的却是越则炳反手一巴掌,响亮而清脆。 伏潽低头不做声,默默受着。 眼中涌动着漫天的不甘愤怒,越则炳盯着伏潽,一步一步,躬身凑近他耳边,勾起嘴角,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话吐在伏潽耳边,温柔而轻声。 “本王,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属下不敢。” 眯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越则炳盯着面色不变的伏潽,良久不语。 方才在御书房内,父皇是如何训斥的自己,又是如何用煜王的奏折狠狠打在自己的脸,这份屈辱,他怎么会忘记。在父皇眼中,自己始终比不过四弟,自己费尽心力争取来的一切,四弟总是唾手可得。即便没有证据,无论自己如何辩解马场刺客不是自己的人,可父皇心里却是认定他了,再多的口舌在父皇眼中也是演戏。要替他心爱的儿子报仇,便将吏部弊案拿来做打压自己的靶子。 一个吏部,自己是耗了八年心血,才能把控在手。现在呢,四弟一份小小的奏折便毁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念父子之情,朕一定把你同他们一道斩首!” 这句话,当自己顶着额的血色,听到耳中时,只觉心口搅得的生疼。饶他一命是很大的恩典吗?杀了他的亲生舅舅,又夺了他的苦心经营,这记耳光狠狠的扇在他越则炳的脸,让旁人看他的笑话。 这个时候,不知父皇可想过父子情深这四个字? 瞥见伏潽嘴角的血迹,越则炳直起身子,轻松一笑,用手帕轻轻擦去脸庞的血迹,悠闲道:“本王许久不曾和四弟c五弟一起喝酒,五日后叫府里准备好。”说完,将沾血的帕子扔给了他,冷声吐出三字。 “擦干净。” 接住手帕,扯动受伤的嘴角,伏潽低头恭敬道:“谢王爷。” 炳王入宫后的第二天,燕皇便命燕都城中所有官员全候候在议政殿外,一个都不许落下。 满朝文武冒着深秋的寒凉,头顶皓月的清冷,身着官服,躬身候在殿外,一站便是三个时辰。每个人的腿都在打颤,眼前发花,额头冷汗直冒,但谁敢告假退下,就连年近八十的冯大学士,在寒风中,也在咬牙坚持。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只要今日一退下,日后的官服便是穿不得了。 当朝阳升起在天边时,燕皇终于出现在议事殿外,看着三十三级台阶下的群臣,叹了口气,“都带来吧。” 羁押在牢的吏部官员和被革职抄家的四十八名官员,被御林军押解跪在众人面前。 越崇点了点头,一旁的总领內监躬身前,站在众人前,展开圣旨,中气十足的开始宣读。 “众臣听旨,吏部尚书常广利,吏部侍郎李取,吏部左丞商时安,文阁院大学士道飒从,朋比为奸,贪赃枉法,私卖官职,误国害民,着尽数革职,午门问斩,其余涉案人员一律从严查办,行贿买官等一干人,抄家流放,三代之内,永不录用,钦此。” 一道圣旨,四条人命,压得众臣喘不过气来。 越崇在面看着殿下的众人,个个低头恭敬,可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吏部官员十二名,朕罢免了十名,偌大的吏部,只有两个人是干净的。朕在御书房里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先帝留下的遗训,国家用人,以德为先,才艺为末。朕时刻谨记,这些年来,破格提拔的有德者,数不胜数。你,道飒从!朕便是看重了你的品行,将你从一个执笔小吏提拔为文阁院学士,让你为大燕甄选人才。” 越崇说着,长叹口气,眼中一片凄凉,“可你呢,你是如何回报朕的?串通吏部,买卖官职,谁给你的钱多,谁便是状元头等!你烂了,连带着大燕的朝堂也朽了。” 道飒从满面泪流,一脸愧疚,重重磕头,“微臣错了,辜负圣期望,臣愧对圣!” 扭过头,越崇不愿看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下面低头不语的一众朝臣,“再看看你们,朕让你们在这议事殿外站三个时辰,就是让你们想一想,这些年来你们在这里所议的每一件事,可曾有愧于民,有愧于大燕。别当朕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个个的官服下面,装了多少龌龊心思,塞了多少民脂民膏。朕每次看着奏报,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拖出午门,让大燕的百姓看看你们贪婪丑陋样子!” 朝阳的光越来越亮,刺的越崇闭了眼睛,无力睁开,长叹口气,“可朕又怕把你们都抓了,朕这朝就剩不了几个了。所以朕旁敲侧击,再三警醒,就是让你们记得自己的心。” 总领內监见圣神色,连忙冲旁边人一个眼色,两个小内监便将一个牌匾抬到众人面前,面赫然四个大字:无愧于心! 指了指这四个字,越崇挥挥手,“你们好好看着这四个字,站一个时辰,想清楚日后的路要怎么走。”说完,张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往后,再让朕发现有人贪赃枉法,必严惩不贷,就算这朝堂一个也剩不下,朕也绝不姑息!” 红底金字的四个字,伴着燕皇的字字锥心,让众臣无语思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何处重逢 敲着石桌,越则昭懒散的坐在椅子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的花草假山。 今夜三哥府中请客,他便来了个大早,在煜王府等着和四哥一道赴宴。说起来,三哥也算够能忍,亲生舅舅刚被午门斩首,又损失了个吏部,好没面子的从御书房里破了相,德妃娘娘因此一病不起,他到是请客办差,照常不误。这份心性,自己可没有。 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杯,越则昭侧头问道:“四哥的事还没办完?” “回禀五皇子,煜王吩咐,让您在此稍等片刻,他随后就到。” 翻了个白眼,越则昭心中不悦,头一扭,只见一人从游廊走过,熟悉的身影瞬时勾起了他的兴趣。 “去,把那人叫来。”扬的嘴角,无不透露出几分邪气。 不过片刻,那人已然跪在地,低头行礼,很是恭顺。 越则昭眉毛一挑,盯着他弯下的身子调侃道:“几日不见,学乖了。看来煜王府的规矩教的好啊。” “宁北有幸能入煜王府,自要珍惜,不可辜负王爷好意。” 说话的正是刚被煜王带入府中的宁北,这些日子来,跟在诸葛先生身边,认字读书,做些打扫的杂事,性子虽未全然养成,但也被磨了一二。 那日宁北眼中的锐气,越则煜看的清,越则昭自然也是识人。眼前的宁北看似对自己毕恭毕敬,但心中的恨意,只怕是丝毫不减。 好啊,他要装,看他能装到何时。 收回身子,斜靠在椅子,越则煜一个眼神,旁边的侍从已然明白,前便给宁北一个巴掌,怒斥道:“一个下人,胆敢在五皇子面前不自称奴才,好大的狗胆!” 毕竟不过八岁的孩子,伪装之事还未全然学会,一巴掌下去,宁北擦去嘴角的血迹,两眼直直看向悠闲自在的越则昭,如钢刀般冷冽。 轻声一笑,越则昭从椅子起来,蹲在宁北面前,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冷眼瞧着:“就是这样,那日你那个父亲可怜巴巴的死在你怀里时,你就是这般眼神。” 宁北握紧双拳,咬紧牙关,眼中的怒火似要将越则昭烧穿。 越则昭松了手,起身落座,佯装苦恼道:“那个死人叫什么来着?让本皇子想想。”一敲脑袋,越则昭勾起嘴角,笑着看向宁北,“是叫宁节全吧。” 听着越则昭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念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宁北怒不可遏,他杀了父亲,还如此嚣张,自己誓要报仇! 挥起拳头,宁北直接冲了去。可越则昭连看都懒得看,宁北便被一旁的侍从直接一脚,踢翻在地。 瞥了眼满身尘土的宁北,即便被人踩在脚底还要死死瞪着自己,越则昭只觉好笑。想杀自己,先把命交来再说。自己就是故意激他,在煜王府处理掉这个后患,免得日后为他分神。 “煜王府向来规矩森严,你这般冲撞于本皇子,实在丢了煜王府的脸。本皇子就受累帮四哥除了你这个害群之马。” 话音刚落,侍从便加大了脚下的劲道,宁北只觉胸口如有巨石压着,根本喘不过气,眼前发花,脸已涨的通红。 “啊” 一声惨叫,只见侍从缩至一旁,捂住手腕,却止不住从里面喷涌而出的鲜血。 越则昭大惊,扭头一看,只见林子朝正躬身在外,向他行礼,而他身后站有一人,手持匕首,默然不语。 “林子朝!你想做什么!” “五皇子不必过惊,这位是煜王府的侍卫仆郇,他方才不过是执行煜王府的家法。” 林子朝一脸淡然的笑意,在越则昭的眼中却很是刺眼。每一次自己用尽心力,讨得父皇欢心时,四哥便是这般笑着看向自己,好像他所做的一切,在四哥眼中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闹一般,幼稚可笑。 “你伤了本皇子的侍从,执行的是何种家法!” “煜王家规,府中侍从不可私下殴斗,凡发现者,断其手筋。”林子朝侧头看向痛苦万分的侍从,勾嘴一笑,“阁下虽非煜王家仆,但身处王府,自是要守王府的规矩。看阁下的伤势,只怕日后要换个营生了。” 越则昭压下满身的怒意,摆出皇家的尊贵气势,看向诸人,“宁北以下犯,犯的是国法,本皇子维护法纪,尔等谁敢阻拦。” 仆郇和宁北听着越则昭的此番话,眉头紧皱,心下担忧,反观林子朝却挺身而,目光投向越则昭,不躲不避,正面以对。 “大燕法典四十六条,凡违法者,禁私刑,禁私罚,统交当地府衙审理。违此条者,视为同罪。”林子朝依旧和善的笑着,好心道:“五皇子若想去燕都府衙处置宁北的死罪,子朝愿意同行,为您做证。” 拿国法压人,那就看看他敢不敢承担国法的后果。 越则昭冷声一哼。为他做证,证明了宁北的死罪,那他岂不是一样同罪,好个林子朝,心思够毒!不就是想逼自己放了宁北,好啊,如他所愿。 随即理了理衣衫,摆摆手,“本皇子今日要去炳王府赴宴,并不得空,既然是煜王府的下人,交给四哥处置,本皇子自是放心。” “这是自然,王爷自然会好好惩戒对五皇子不敬之人。”林子朝躬身行礼,“回禀五皇子,王爷在厅堂候着皇子同行。” 说完,低声吩咐道:“仆郇大叔,带五皇子前去见王爷。” 越则昭瞥了眼躺在地的宁北,冷哼一声,扬长而去,路过林子朝时,停下道:“待本皇子明年开了府,定要请你去我府,教教规矩。” “五皇子相邀,子朝定然遵命。” 勾起嘴角,越则昭拂手而去。 见闲人都离开后,林子朝眉头一皱,连忙将宁北扶了起来。他虽与宁北不甚熟识,但也听诸葛先生说起过缘由来历。见他今日弄得如此狼狈,叹了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在一时。” “我我不许有人侮辱我的父亲。”宁北低着头,声音哽咽。 摇摇头,林子朝苦笑:“看来你对你很好的父亲。只不过复仇从来不易,受不了屈辱唾骂,悟不透一个忍字,离父子重逢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何处重逢,唯有地狱。 宁北低头,沉默不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棋逢对手 越则煜坐在堂上,端着茶杯,只见越则昭风风火火的从外而来。 “为何来的如此之慢?” 拿起桌上的茶杯,越则昭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四哥府上的景色过于别致,贪玩了片刻。”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越则煜,眼中满是调侃:“避毒珠我帮四哥向母妃要到了,不知四哥是自留呢,还是送人呐?” 收好东西,越则煜转头看向越则昭,眉梢一挑,“本王留着送给给你当大婚贺礼。” 越则昭被这话一堵,也不再问,心中暗道,四哥当真小心眼,一点都不吃亏,被揶揄上几句,便要讨要回来,怪不得那个林子朝也是这般,有何种主子便有何种仆人。 “走了,莫要让三哥等太久。” “急什么,反正他进来也无事可做,等等就等了。” 一道目光投向越则昭,眼中满是警告,“若在炳王府,你还是这般态度,我必让母妃把你圈在宫中,不得出来。” 越则昭耸耸肩,拾起身来,不耐道:“走就走呗,看看三哥摆的什么鸿门宴。” 炳王府内夜宴上,一张黄梨木雕纹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玉盘珍馐。精致的蟹黄小包,晶莹剔透,酥嫩的八宝烤鸭,肥而不腻,就连洒在烤羊腿上的佐料,也是香气扑鼻。 越则炳端起酒杯,笑道:“过几日便是冬至,朝中各事又要操办起来,今日我兄弟偷空齐聚于此,作为兄长,我先干为敬。”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越则煜和越则昭见此,互换眼色,随即举杯饮尽。 吃着桌上佳肴,越则昭扫视四周,问道:“三哥,听闻你府上的歌姬可是燕都城中的一绝,为何不叫出来,让五弟开开眼。” 眉梢一挑,越则炳无奈笑道:“前几日父皇下令将常广利斩首示众,他虽为罪臣,但到底也是我亲生舅舅,停丧期间,不好大动歌舞。” “怪五弟忘了这一桩。”越则昭一拍脑袋,佯装懊悔,“德妃娘娘为此可是一病不起,到底不如三哥经得住事。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同我们一道宴饮。” 这显然在暗指自己冷心冷性,枉顾孝道,越则昭句句带刺,越则炳如何听不出。只不过这种言语间的争锋,对现在的自己毫无影响。 倒是越则煜开口拦道:“若是五弟你离两乐殿远些,在宫中少些闹腾,德妃娘娘的病自然好的快些。” “说起来在宫中闹腾的除了五弟,逸阳也是惯爱胡闹。他俩在一起,能将宫里的屋宇全拆一遍。”越则炳想到什么,不禁笑道。 这一点上,越则煜和越则昭也是颇为认同。在宫中提起逸阳公主,谁能不躲着走,就连当初燕皇在御花园,正和新进宫的小妃嫔你侬我侬,听到逸阳在前面捉蝴蝶,当即拉着美人,转头就走。 “今日三哥何不叫上逸阳一起,上次被父皇责罚,只怕她心中不太好受。” 越则炳叹着气摇摇头,“我可请不动那位小祖宗,自打被杖责后,除了母妃卧病时,前来侍候过汤药外,这几日就不见她离开过寝殿,想来还在赌气。算了,还是我们兄弟几个一道喝酒。” 说着再一次举杯相邀,二人只得作陪。 见旁边的酒壶是空了一次又一次,越则煜瞧着旁边的越则昭昏头昏脑,面有不悦,开口拦下越则炳的酒:“三哥,五弟年纪还不胜酒力,不如我代他喝了。” 话刚说完,接过越则炳手中的酒,干脆果断的灌入嘴中。 越则炳见越则煜如此护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勾起嘴角,“到底是一母同胞,就是不一样。想当初五弟尚未出世时,先太子c恪王c我和四弟,在宫中也时常闯祸。每次被父皇教训,先太子总会挡在我们前头抗下罪责,父皇疼惜太子,便一道将我们饶了。可惜先太子体弱,不久便病逝长辞,这做大哥的责任便落到了恪王身上。” 听着越则炳说起之前的事,越则煜也不禁想起幼年时光,母妃虽严厉教导,但和自家兄弟一起玩闹,也是珍贵。“二哥也一向是护着我们,我打碎了父皇珍爱的花瓶,便是二哥帮我顶了下来,挨了好一顿责罚,想来也是惭愧。” “是啊,谁能想到当初温润如玉的二哥竟会谋反,而且还是四弟你亲手送他上路。”眯着眼睛,越则炳把玩着酒杯,看向越则煜。 咬紧牙关,越则煜心中难受,将酒杯握的生紧,竟将杯子生生捏碎,酒水渐湿衣衫,也伤了手。 见此,越则炳提议道:“四弟还是先去包扎伤口,再换身衣裳,免得着了风寒。” 看着流血的手,越则煜点头离开。 目光投向意识已经有些不清的越则昭,越则炳扯动嘴角,热情道:“五弟,来,三哥敬你一杯。” 等待越则煜回来,越则昭直接趴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越则炳见越则煜面色不虞,也不放在心上,开口道:“父皇又将都护营交回到四弟手上,想来过段日子,云国使者来燕,四弟可有的忙了。” 短短几月内,连发两件刺杀案,燕皇对都护营很是不满,在韩相劝谏下,还是将兵权交回煜王手中,以保燕都太平。所以马场刺杀一事,对煜王来说,反倒是福不是祸。 “云国来使?是何人访燕?” “这个暂且不知。”越则炳婆娑着手上的扳指,慢悠悠道:“不过不论是谁,后面代表的都是未来云国的新帝萧承衍。” “三哥如何看待此人?” 勾嘴一笑,越则炳举杯而尽,“大燕的强敌。” 越则煜心中认同,眼下云燕两国表面交好,但自己派胡毅去边境,防的就是萧承衍。果不其然,自己刚在云燕交界埋了枚钉,他萧承衍便备好了一支重骑,直指胡毅驻防。 棋逢对手,是幸事,也是遗憾。 等送走了已经烂醉如泥的越则昭和强撑精神的越则煜,越则炳沉声问道:“东西拿到了?” “回禀主子,已经收好。” 听着回答,越则炳看向越行越远的马车,满意一笑。 回到煜王府后,越则煜将已不省人事的越则昭安顿下来,又派人进宫通知安贵妃后,斜倚在榻上问道:“今日五皇子在府中可是发生什么事?” 书迁端上解酒茶后,一五一十的回禀了今日事情的经过。 “林子朝呢?让他来见本王。” “林子朝说快到冬至了,街上热闹,便带着宁北和团苏上街去了,还未回府。” 越则煜合上眼睛,扯动嘴角,沉声道:“是嘛,他倒逍遥。” 书迁看着煜王的表情,不禁打一个寒颤,自己是不是要给林子朝说一声,让他有点准备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英雄救美(一) 话说另一头的林子朝此刻完全乐得自在,带着团苏和宁北走在大街上,只要是二人多看两眼的东西,不论价格,大手一挥,就一个字,买!十足一个纨绔公子的模样。 能突然如此阔绰,全因林子朝之前从颂竹茶庄那里拿到了房契地契,将宋掌柜的宅子转手一卖,多余的钱林子朝便投在燕都城中几家不错的铺子,算上这些利润再加每月小六交上来的馄饨铺收益,如今的林子朝虽不能说富可敌国,但也不会为了银子发愁。 怪不得恶人能欺行霸市,用些特殊的手段,果然效果可观。 团苏抱着一大堆东西,摇了摇头,再定睛一看,这才确定她没有花眼,前面的人不正是盛延吗?他不是说今天伤口疼,不愿意下床吗? 团苏的眼力自是比不过盛延,打离着三丈远,盛延便看到林子朝一行人。他也想掉头就走,可旁边的这位姑奶奶就是不愿意啊,他能怎么办。说谎果然遭雷劈,为了背着团苏偷吃个糕点,扯了个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等回去,这要如何解释哎,头疼啊。 “嘿,那不是林子朝吗?”越逸阳看见三人,兴奋的大喊挥手,也不顾身后的盛延和墨逐。 隔着人群,听见越逸阳的声音,林子朝报以一笑,冲着团苏和宁北快速交代道:“那位公子虽性情仗义,但你们不可失了礼数,冒犯于他。” 毕竟是天家贵胄,即便是他们耍了性子,受罪的也只能是旁人。 不过片刻,越逸阳便冲上来,拍拍林子朝的肩膀,豪迈道:“我就说今日风水好,一出来就碰到了你,墨逐还不信。” 见越逸阳的目光扫过宁北和团苏时,林子朝连忙介绍道:“这两位是王府的婢女小厮,团苏,宁北。今日街上热闹,子朝便带他们出门逛逛,不想能巧遇公子你。” 见林子朝十分识相的没有戳穿她的身份,越逸阳很是满意,招呼着众人道:“今天本公子心情好,请大家好好玩玩。” “公子,天色渐晚,若还不回去” 墨逐的这句话还未说完,立马被越逸阳的下一个主意吓的不轻。 捏了捏宁北的脸,越逸阳提议道:“看你个愣头小子,肯定还没去喝过花酒,今天本公子就带你去开开眼。” 喝花酒! 盛延听着,心中暗道一个服字,果然和王爷同出一脉,行事作风就是不一样。而林子朝一听眉头一挑,大燕公主去青楼喝花酒,倒也是美谈一桩。唯独这边墨逐的脸直接变色,阴沉至极,浑身冷气四溢,瞧的团苏打了个哆嗦。 “劝我的话都憋回去,我这可是为了宁北好,瞧他长得也是眉清目秀,长大了止不定有多少姑娘围在身边,现在不让他见识见识人间美色,培养一下鉴别佳人的眼光,日后吃亏怎么办。”越逸阳说的十分动听,好像她全然是为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宁北着想,至于她心中想去青楼逛逛,实地考察一番江湖多事之地的小心思,不过是图个顺便。 若非有林子朝的事前交代,只怕宁北对于被捏脸的行为,当即扭头就走,面对越逸阳的盛情相邀,宁北婉拒道:“多谢公子,只是” 话未说完,宁北已然被越逸阳一把捂住嘴,拽入人流中去,半点张口的机会也不给。 看着远处无忧阁的招牌,林子朝扬唇一笑跟了上去,他这也算故地重游了吧 当一行人刚刚踏入无忧阁内,只见满堂灯火通明,琉璃彩饰,晃的人眼前发花,舞台之上,管弦丝竹,挠的人心中发痒,厅堂之内坐满了男男女女,调笑嗔骂,皆是风流。这等景象一时间,让越逸阳c团苏和宁北瞪大了眼睛。 这青楼和书里说的还真是一样啊,怎么多佳人,肯定其中有一两个身世悲苦,强颜欢笑的,若是让自己找到了,那就和书中侠士一样,可以“英雄救美”了。越逸阳喜滋滋的畅想着自己的江湖大计,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墨逐早已护在她身侧,任何人都靠近不得。 “几位公子面生啊,要不要宵倾姨给你们介绍介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宵倾姨,即便头戴一直简单的玉钗,依旧是光彩照人。 只见她扭着身段,缓步而来,走进一瞧,正好看到努力低头躲藏的盛延,笑出声来,“原来是盛公子的朋友啊,恕我眼拙,没认出您来。您可好久不来了,怎么,今日还是去楼上包房?”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投向盛延,林子朝调侃,宁北墨逐默然,团苏惊讶,其中以逸阳公主可以喷出怒火的眼神尤为犀利。 挠挠头,盛延一脸尴尬,急忙摆手辩解,“这里的糯米酥和红豆点心可是燕都城一绝,我来只是为了尝点心,别的事我可没做过啊。我没有啊。” 宵倾姨见盛延一脸认真的解释,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岔开话题,捂嘴一笑,“盛家二公子贪吃的名声,在满燕都城都传开了,连我这无忧阁的美食他都惦念着,怎么,几位要不也上楼尝尝?” 瞥见一旁男女孟浪的举动,墨逐悄然侧身,堵住越逸阳的视线,沉着声音道:“公子,我们还是” 越逸阳大手一摆,满脸怒容,“本公子要最好的包房,最好的姑娘!他盛延能做的,本公子也能。” 说完掏出一枚银锭扔给宵倾姨,瞪了眼盛延,大步走上二楼。 宵倾姨收了银子,立刻吩咐人好生招呼。突然,她脸色微变,盯着林子朝的背影,默不作声。 “宵倾姨,可是哪里不对?”一个下人问道。 那人为何有些眼熟? 细下想想,答案就在嘴边,却又差了半分。 于是收回目光,宵倾姨恢复如常,“这些可是大主顾,不可怠慢,让姵央上去伺候。” “回宵倾姨,姵央说她身子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宵倾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卖艺不卖身,身子舒不舒服有什么影响。告诉她,无忧阁的所有人都要给我赚钱,她若弹不了琴,我就给她换条生财路。” 下人躬身退下。 看着二楼合上的房门,宵倾姨转身投入厅堂喧闹中,笑脸盈盈道“王公子,您总算来了,月儿可是很想您呢”。 无忧阁,世间欢喜的销金窟。熏香袅袅,醉人醉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英雄救美(二) 房内众人坐在一处,团苏宁北虽是坐着,却也浑身拘束,林子朝专心听着姵央手中的琵琶嘈嘈切切,而越逸阳则左拥右抱,一杯接一杯的喝下来人的劝酒,丝毫不理会墨逐眼中的担忧。众人之中,唯有盛延最是开心,一块又一块的往嘴中送着糕点。 “砰” 突然一声响动,越逸阳两眼怒视,将手中的杯子摔了个粉碎,一掌拍在桌上。 而盛延身边站的名绿衣女子,冰肌酥骨,正要作势帮盛延倒酒时,被此声一吓,不敢动弹。 “你们不准靠近他!” 林子朝摇头一笑,看来这是打翻了醋坛子。 今天的越逸阳表面虽是依旧的嘻嘻哈哈,但眼中不时闪过的愤懑伤心,却也是掩盖不住。燕皇杖责,德妃冷漠,这些如同一根刺,扎在越逸阳的心上。 借着酒劲,越逸阳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指着盛延,语气强硬命令道:“你,不许喝她的酒!” 盛延瞧出越逸阳今日心情不佳,也不打算计较,便接过女子手中的酒壶道:“我自己来,你退下吧。” 本以为此事就此打住,不料不知怎得,越逸阳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直直扔在盛延身上,大喊:“我说了,不许你碰她!” 盛延接住点心,心疼道,“你好好的糟蹋什么点心,心里有火也别浪费粮食啊。” 见盛延如此宝贵的将一块点心,越逸阳想起自己之前每每讨好于他,可盛延却总是躲着自己,看不见自己,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他眼前的菜品。就像她为了母妃,破天荒的挨了父皇的责罚,她原也不在意,大不了是丢了些面子,重要的是能救回母妃。可当她去侍奉母妃汤药时,才知道,原来精心维护的母女之情不过一场戏,自己不过只是一面挡箭牌,需要的时候推出去便是,是死是活,无人关心。 原来什么都是她一厢情愿,什么都是她自作多情! 此时心中的憋闷,连同这些日子来在宫中的委屈,越逸阳眼眶泛红,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见事态不对,林子朝连忙缓和道:“公子如此,想来是姵央姑娘所奏的塞上曲太过激昂,不如换首秋江月,免得过犹不及。” 最后四个字,林子朝是看向越逸阳而言。 过犹不及,是啊,她做的哪一件事不是这样,盛延如此,母妃也如此。听懂林子朝的劝慰,越逸阳无力的坐了下来,拿起酒壶,将满壶的酒水硬往嘴里灌。 墨逐一把夺过,怔怔的看着越逸阳,眼中挣扎且心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见此,林子朝小声吩咐道:“团苏,去为那位公子斟酒,务必让他喝醉。宁北,你去替盛延斟酒,万不可让他多喝。” 二人点点头,拿起酒壶,走至身后,尽职尽责。 见团苏斟满了杯中酒,越逸阳推开墨逐的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墨逐对此本是不赞同,但见林子朝对其点头,轻叹口气便也松了手,不再阻拦。 轻挑慢捻,乐音流淌,姵央一曲奏毕后,越逸阳已然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状态,带着醉意,左手拥美,右手拦怀,好不逍遥。 “噔” 一声刺耳断弦声,引去众人目光。 只见姵央手中的琵琶弦断做两截,姵央连忙跪地低头:“姵央打扰了诸位的雅兴,请诸位公子小姐恕罪。” “没事没事,又不是故意的。”越逸阳呵呵傻乐,见姵央生的标致,不禁“色胆从心起”,“来来来,和本公子一起喝酒。” 姵央轻皱眉头,推拒道:“请公子恕罪,姵央在无忧阁只管弦乐,其他事请公子另寻他人。” “公子,人家可清高着呢,瞧不上我们,也瞧不上公子。”一女子一向不喜姵央,见有了机会,自是要刺一刺她。 “姵央不敢。” 林子朝把玩着酒杯,瞥到姵央手指的血迹,解围道:“怪不得姵央姑娘琴技高超,手上如此多的伤口,想来是日夜苦练,子朝敬佩。” 被林子朝这么一说,姵央连忙将手缩到身后,连声推辞。而越逸阳一听,身上有伤,又是青楼女子,有戏,有戏。这和书中写的一模一样,眼前之人必有故事。想到此处,心中的侠义之血滚滚燃烧,几番催促追问,却也让姵央不肯开口诉苦。 正当越逸阳着急之际,林子朝开口道:“红尘女子,各有各的难处,公子还是莫要再追问。” “可她不说,我怎么帮她?” “公子想帮她?” “这是自然啊。” 扬唇一笑,林子朝将目光投向姵央道:“那子朝讲个故事,请公子听听。从前有对大户人家的姐弟,因家道中落,流落街头。弟弟不幸身染恶疾,姐姐走投无路,入了风尘,赚钱救命。可惜弟弟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剩的姐姐一人。这位姐姐不愿整日强颜欢笑,便想了结性命,不料被青楼乐师救下,教之以琴,从此靠此卖艺赎身。” 越逸阳同情的看向姵央,却是问向林子朝,“你说的可是她?” “我与这位姑娘初次相识,怎会知其身世。子朝方才所言,不过是倾城小传中的故事,虽不可当真,但有些事却可解决公子疑惑。风尘女子,皆左右不过盼得一张卖身契,终此自由。” “原来是这样,我这就帮你赎身。”说着越逸阳便要找墨逐拿钱。 正当此时,林子朝起身行了一礼,躬身道:“公子可否将这个机会留给我?” “何意?” “英雄救美,子朝也想效仿一次。”林子朝瞥了眼姵央,温柔一笑。 越逸阳看看林子朝,又看看姵央,才子佳人,一出佳话呀。于是出言调侃道:“你林子朝也有动心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一心就在四哥身上呢。好吧,这个英雄就让给你,本公子也算成人之美了。” “子朝谢过公子。” 说完走到姵央身边,扶起她来,轻声道:“劳烦姵央姑娘替在下指路。” 终于,姵央抬头,一双熟悉的眼睛出现在眼前,是她? “姵央姑娘,劳烦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英雄救美(三) 出了房门,走到一处僻静地,姵央怔怔的看向林子朝,低眉问道:“为何回来?” “你且当做衣锦还乡好了。”看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同几年前的没有太多变化,林子朝扬唇一笑。 “那又为何要替我赎身,毕竟我曾”后半句话,只因心中有愧,姵央还是没有说出口。 “毕竟你曾害过我,将我迷晕,代替你被送到那个王公子的床上?”林子朝扭头看向姵央,玩笑般的说出那段过往,全不在意。 “可我也还了回去,不是吗?算扯平了。” 姵央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抿紧嘴唇,不愿开口。 看出姵央的纠结和担忧,倒是林子朝劝慰道:“只是你不如我心狠,没有一刀子下去,全身而退,要较真的话,倒是我欠了你。” “没你没有,若不是我害怕,也不会想出那个法子,更不会害的你险些被宵倾姨打死。”说话时,姵央的头始终不曾抬起,始终不敢看向林子朝。 世间诸事不是你算计我,便是我害了你,有何解释可说,这些愧疚辩解,林子朝着实是没有耐心听下去,便直切主题道,“我会帮你赎身,但卖身契我不会还你。” 瞪大了眼睛,姵央猛然抬头。 一步步的走近,林子朝将姵央逼至角落,凑在耳边,低声道:“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你要我做什么?”姵央的手抖得厉害,声音也微微发颤,看向林子朝的只有惧怕。 “我要你,什么都不做。” 看着面前的宵倾姨,林子朝将银票摆在桌上,微笑道:“请您点点。” 将林子朝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宵倾姨意味不明的一笑,轻蔑道:“替她赎身?你倒是心宽。” “姵央姑娘才貌俱佳,子朝甚是仰慕。” “你仰慕她?”宵倾姨一副十足见鬼的模样,哈哈大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宵倾姨自然最是懂得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他们两个姑娘家,谁男谁女。宵倾姨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既然死了,何必回来?” 报之一笑,林子朝缓缓开口,“子朝虽不比七尺大汉身体强壮,但好在无疾无病,活的也算称心,宵倾姨你我初次相见,何苦诅咒于我?” 林子朝客气而有礼的言谈笑意,在宵倾姨眼中颇为刺眼。当初她林语暮放火烧了无忧阁得以逃脱,她便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狠辣人物,如今回来,莫不是要报当日之仇? 想到此处,宵倾姨随意一笑,恢复如常,“林公子说笑了,我宵倾姨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行事虽出格些,但到底是不愿得罪人的。”说着,一双媚眼紧紧黏在林子朝身上,探查着他真正来意。 感觉到宵倾姨的戒备试探,林子朝全不在意,“您的手段,子朝也略有所闻,不过对此并无意见。若换做是我,或许比您更要出格,宵倾姨莫要担心。” 这算是给宵倾姨吃了颗定心丸,方才她的话中显然是担忧自己因曾经所受的折磨而报复于她。只不过林子朝的话也是出自真心,既然做的是青楼生意,就莫在想有副好人心肠,没些管人的冷酷手段,倒不如早早的关门大吉。 所以对于宵倾姨,林子朝没有什么恨意,就算有,当初点的一把火,也算抵消了。 定下心,宵倾姨看着桌上的银票,挑眉问道:“既知我的手段,那你也应当知道,姵央是无忧阁的头号才女,放她走,我可舍不得。” “您无须舍不得,姵央不会离开无忧阁。” “拿了卖身契便是自由身,我如何留的住?”对于林子朝的话,宵倾姨很是不解。 “姵央日后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衣食住行仍由无忧阁照看,赚的银子也全归无忧阁。唯一不同的是,从今日起,她便是真正的卖艺不卖身,您左右不得。”端起茶杯,林子朝吹去杯中的腾腾热气。 “何必多此一举,姵央现在也不也是如此” 瞥见林子投来的嘲讽,宵倾姨住了嘴。当初自己也是答应过姵央的,可后来是如何逼迫她接客,这其中的手段,林子朝最是清楚不过。原以为是个发善心的,如今看来,他林子朝也没安什么好心思。 一人将银票入怀,一人将契约收好,这笔生意便算是成了。 “既然能过目不忘,宵倾姨的眼力自是不凡,如此,便还有一事劳烦于您。”林子朝看向宵倾姨,嘴角虽笑,但眼中带了几分警告,“与我一同进来的那位公子,甚是喜爱江湖游侠,行侠仗义,故而做了些装扮,宵倾姨若是看了出来,望您守口如瓶,莫要多事。” 被林子朝的眼神一扫,宵倾姨后背一。女扮男装,喜爱江湖游侠,满燕都城怕也只有皇宫内的那位贵人,林子朝何时攀上这根高枝? 再看向林子朝的目光,宵倾姨多了几分慎重,“轻重分寸,我自是懂得。” 见此,林子朝起身告辞,待手扶在门栓上时,突然开口温声道:“怕宵倾姨忘了在下的名字,我还是多嘴提上一句。在下林子朝,燕国人氏,如今暂住煜王府,宵倾姨日后若是有事,直接来煜王府寻我便是。” 看着合上的房门,宵倾姨这才长舒口气。天知道她心中有多慌张,即便方才林子朝没有转身看着她,但那番话却犹如饿狼一般,在暗处盯着她,让她全身发凉。 林子朝是如何看出自己的心思,又是如何看出自己想拿他的来历以作要挟,先前搬出逸阳公主,如今又用煜王敲打自己。 这是在警告,有些事只能烂在心里 站在无忧阁的僻静地,林子朝拿出之前同宁北团苏在街上闲逛时,小六派人偷送在自己手上的纸条,上面记载了这几日燕都城中动向。 如今的颂竹混沌铺,便是林子朝的眼,替他看清一些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 飞快扫过纸上的记录,林子朝暗记于心,随即将小小的纸条烧了个干净。正在此时,一个身影,从无忧阁的游廊上一闪而过。 微微皱眉,林子朝细下思索,易梧楼的荀羡,为何在此处?寻欢作乐,他可不像。 这时,一道声音从暗处传来,引的林子朝寻声看去。 “嘿,小丫头,你哪能来此处寻乐子,还是回去做做女红。” 只见来人正是好久不见的晁老头。 林子朝也是吃不得亏,转声便顶了回去,“那您这把老骨头来此,也不怕耗干性命?” 本是无礼至极的话,却引的晁老头哈哈大笑,“怎么,只许你们年轻人玩闹,我这个老头子便来不得。都是人嘛,七情六欲很是正常。” “那有什么话您尽快交代,免得我耽搁就您的好事。”林子朝也是一笑,如此不拘小节的人,他也觉得放松 “嘿嘿,还是你这丫头懂我。老头来是告诉你,云国要派人来燕都,来使就你哥哥林子司。” “我哥哥只有一人,但不是他!”林子朝严肃的沉声反驳。 “随你怎么说,只要你别被抓个正着就好。”扔下这句话,晁老头便先行离开,留得林子朝一人想起幼年之事。 林子司是嫡子,从来不愿和自己兄妹二人出现在一处,见面机会也并不多。只是林子朝记得,他是如何同其母李苑芳欺辱母亲的情形。 既然送上门来,他又何必错过。 令人发颤的寒风吹过燕都,日子便入了初冬。 云国林府书房内。 林余安将手中的信用蜡封好,交给林子司,嘱咐道:“这封信,必要妥善保管,入了燕国,交给那人即可。” “父亲放心,子司明白。” “还有,查查煜王身边的那个林子朝,看他可是你相识之人。” 林子司抬头看了眼父亲,试探的问道:“若是他,子司该如何?” 烛光跳动,幽暗且昏沉。林余安缓缓开口,吐出两字。 “不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一章 宴无好宴 入了冬的燕都城,干瘦的枝丫,结霜的街面,还有无孔不入的寒风,每一处,都偷透出沉沉的戒备与疏离。而就是在此季节,一支来自云国的队伍浩浩荡荡步入燕都城中。大小箱子七十八件,每一箱都压弯了长长的抬杠,无论装了什么,分量绝对不轻。 从南城门至大燕皇宫,两万三千七百步,云国的车队整整走了一个午。不知巧合还是无心,似乎如此漫长的路途,是专为城内百姓而做的一场表演。 大燕禁宫内,富丽堂皇的礼乐殿为了今日入燕的云国一行,准备了一场异常隆重的晚宴。黄铜精雕镂空的暖炉,里头点着好的郴州竹炭,齐整的红木云案桌,面摆放着精致的各式菜点。悦耳丝竹,轻衫罗裳,一舒一展皆是风采。 端起面前的金樽,燕皇笑道:“林侍郎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朕敬你一杯。” 只见殿中一人缓缓起身,身着绛紫长衫,华贵却不失风雅,走到中央,两手捧杯,朗声道:“云燕两国本是故交,我皇又极为敬重燕皇为人,特命在下携礼大小七十八箱,以护两国永世之好。作为臣子,子司必当完成我皇之愿,些许劳苦,不值一提。” 说完,林子司从袖中拿出一册,双手献,“此为礼单,望燕皇一阅。” 掌事內监低头躬身,接过礼单,恭敬的呈献给燕皇。 越崇打开一瞧,里面清楚列明奇珍异宝一百零三件,名贵草药九十八株,其他的绫罗绸缎c玉器瓷瓶更是不在少数。 云国这份礼,甚是厚重。 合册子,越崇眯了眯眼睛,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是应道:“贵皇心意,朕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有劳林侍郎送回云国。” 不收? 林子司脸的笑意虽有一凝,但礼数依然周全。至于殿中其他人,皆将目光投向燕皇,心中不解。来使之礼,物件品格皆有讲究,若尽数是些随意之物,那便有轻慢之意,若全然是些难得珍品,结交讨好之意,自是明显。如今云国的礼物够重,必然存了求和之意,圣断然相拒,莫不是要重起云燕战事? 打量到林子司神色如常,越崇心中怀疑更甚。今年之礼是往年的四倍有余,,他可不信是萧鼎那个铁公鸡的意思,如此说来必是云国太子,未来云国之君,萧承衍的命令。如今,燕国虽强于云国,但云国国力也逐年升。一个未来的新皇,不给燕国一个下马威立立气势,反而示弱,这其中定然有些文章。既然他云国执意要送,自己偏偏不收,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 “只要心有交好之意,又何必在乎钱帛之物,况且我大燕幅员辽阔,这些东西,也不缺。”说完,越崇便随意的将礼册交给內监,不在多言。 林子司听出越崇语中颇有傲慢之意,心下一笑,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多疑自大,爱好面子,明明国库吃紧,仍要装出一副大国之态,如此正中下怀,看来太子交代的事自己必能当办得稳稳当当。 躬身行了一礼,林子司笑道:“启禀燕皇,此礼单两国礼节往来之物外,其余众礼皆是我云国聘礼。” 聘礼! 这两字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定力差的惊的将杯子都掉在了地,就连本在一旁淡定喝酒的煜王,也不禁侧目。 不理众人作何反应,林子司继续道:“我国太子萧承衍,听闻大燕逸阳公主,才貌俱佳,贤良淑德,心甚慕之,故而令在下向燕皇以正妃之礼求娶。” 贤良淑德,越崇听到这个评价,暗中想了想,怎么想都想不出这四字同逸阳有什么关系。不过眼下,这些旁枝末节可以忽略不计,要将逸阳嫁去云国,他可不答应。 “逸阳年纪还小,朕还想把她在朕身边多放几年,这嫁娶之事,还不曾想过。” “燕皇爱女心切,人之常情。”林子司前一步,看向燕皇,“如此可先定下婚约,待逸阳公主及鬓后,再前往云国。” 看来这意思是无论如何,萧承衍都娶定逸阳了,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越崇皱了皱眉,面色不悦。 “云燕两地,相距甚远,云国的太子如何对我大燕公主心甚慕之,莫不是云国无人担得起太子正妃的名头?”越则昭冷声向林子司挑衅道。不为别的,就凭着这几年来,逸阳待自己的一片坦诚,越则昭也绝不会让越逸阳远嫁他国。 听着越则昭话中的嘲讽,林子司心中虽怒,但作为云国从三品的礼部侍郎,加之父亲林余安的倾心教导,林子司依然能够做到喜怒不显于色,转身说道:“伊人婀娜,君子倾慕。我云国太子的一片真心,有何不妥?五皇子如此说法,莫不是逸阳公主不如传闻中那般出众?” 什么! 他林子司的意思是说越逸阳配不萧承衍,大燕的公主岂是一个外人可以诋毁。越则昭被此话一激,差点掀桌而起,幸好旁边的越则炳及时将其拉住。 “五弟,这便是你的不是。听闻云国太子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云国不少闺阁女子也心甚悦之,逸阳能得其爱慕,自是幸事。”越则炳勾起嘴角,慢慢说道:“可如今他不娶云国一女,偏偏向我大燕求亲,看来是大燕的水土比云国,更会养人。” 此言一出,越则昭由怒转笑,款款而坐道:“三哥说的那是自然,我大燕有的,云国可不见的有。”说着冲林子司拱手一礼,佯装歉意道:“林侍郎,我性子直,不会说什么假话,若是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听着炳王和五皇子一唱一和,讥讽云不如燕,看着林子司面含怒气,却无处可发,满堂众人皆是暗自得意。谁不知逸阳公主是整个大燕的掌明珠,且不说圣如何爱护,光是炳王c煜王还有五皇子,单单是这三人,也绝不会让逸阳公主受半点欺负。这个来使,敢说公主的不是,明摆着自己找气受。 越崇本也对林子司的贸然提亲心有不满,如今见炳王出言相讥,也出气不少,这才开口缓和道:“朕身边唯有一女,若是嫁往云国,朕必是想念,此事容后再议。” 林子司等的便是越崇的这句话,抓住机会继续道:“既然燕皇不舍公主,那不如由我云国公主代为尽孝。听闻煜王尚未娶亲,而我国箬水公主也尚未婚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两国既有姻亲之缘,自然也可永世修好,免去战乱。” 殿朝臣面色各异,各有各的揣测。若这亲事当真能结成,说句大胆的话,这两位公主至少有一人会是未来的一国之后,也许真的能保云燕两国和平百年。 有了这个想法,逸阳公主嫁去云国,似乎也不是不可,就连越崇的眼神也有些许动摇。 “这门亲事,本王不同意。” 煜王的短短一句,语气虽硬,但也在众人的料想之中,要逼迫煜王,这世可没有几人。 “煜王此言是想将两国之谊,置于不顾?”林子司挑眉,语气突然转冷,“我云国的公主也是千金之躯,为两国百姓安乐,况愿背井离乡,远赴他国,看来这份深明大义在燕国是寻不到的。” “你个黄口小儿,胡说什么!”一名武将拍着桌子,直指林子司。 “我说的可有错,云国真心求娶,燕国闭门而拒,云国诚意求和,燕国再三推诿。孰是孰非,一目了然!”林子司长袖一挥,傲然而立,全不在乎周围的目光。 “你云国不过区区小国,怎敢如此放肆。” “往年来使何人像你这般,云国怎会派这种不知礼数的家伙出使燕国?难道云国无人!” 句句指责,纷纷而出。满朝文武,从未见过一国使臣如此嚣张,竟敢在如此无礼行事后还横加指责,众人皆面含怒容,似乎下一刻便出言请奏,要圣断绝云燕邦交。 越则煜端起酒杯,似乎没有察觉此刻紧张的气氛,火浇油道:“本王正妃已定,若贵国公主真想嫁至云国,留个侧妃的位置,本王勉强可以。” 要堂堂的云国公主作为侧室,那是决然不可,林子司眉头一皱,事有蹊跷,煜王正妃已定?无论他如何回忆,也丝毫想不起信曾提及此事。 煜王一番话,如同炸雷,将原本吵闹的大殿,惊的鸦雀无声。 煜王妃的人选是何时定下,是哪位世家嫡女?或者会不会是煜王拒亲的权宜之计?无数的疑问涌众人心头,一时间林子司的失礼已经不再重要。煜王同哪家结亲,朝局风向自会大变,届时自己该如何站队才是大事。 越崇看着越则煜淡定的神色,一时也琢磨不定,则煜所说是真是假?他是真不想同云国结亲,因而胡乱推出个借口,还是当真心有所属。云国公主若为煜王妃,煜王的势力也便太大了些。无论是何,煜王妃的人选必要由自己首肯。 片刻后,林子司快速计较,虽突然冒出个不知身份的煜王妃,但到底煜王是拒了婚事,一切还在太子和父亲的计划中,因而他冲着越崇再次行礼:“启禀燕皇,既然两国结亲之事尚有变数,那不妨拖后再议。如此便请燕皇一览我皇密信一封,或许有助燕皇做出决断。” 越崇接过內监呈的密信,打开草草一看,脸色大变,言语中颇有怒意:“云国这是何意?” “当初煜王带兵接管的云国三百里,虽是戈壁,但也属云国。既然燕皇无意结亲,两国日后何去何从尚未有定论,那么煜王曾经以护云燕通商而借走的土地,自然应当归还。”林子司此时的言行,丝毫挑不出错处,一切显得胸有成竹,就连燕皇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 煜王八岁,不费一丝一毫,接管云国三百里,已是燕国佳话。当初煜王是以护云燕商路,击退沙匪,而领兵驻扎云国戈壁。但实则这些年来,云燕商贸,根本不曾经过此处,所谓沙匪不过是煜王的借口,三百戈壁以重兵驻防,便是将一把锋利的刀时刻架在云国的脖子。 此处的重要,云国终于意识到了。如此看来,云国求亲是假,拿回边境要塞才是真。 “我皇知道煜王派兵驻扎戈壁护商旅安全,每年花费军需物资甚多,因而送礼单的众物,权当酬谢煜王这些年来保卫云国国土的辛劳。”说完,林子司冲越则煜一笑。 一文臣冷嘲热风道:“这礼单既是聘礼,又是酬劳,一物两用,你云国还当真会精打细算。” “礼单是何用处,全凭燕皇心意。云国诚意满满将礼物送至大燕境内,满城百姓皆有目共睹,想来燕皇也不会让子司再将这些东西再尽数送回吧。” 给人还是给地,总有一样燕国必要答应,否则面对大燕百姓,他们要如何交代。 打量着咄咄逼人的林子司,越崇皱紧了眉头,这两件中的任何一件,他都不愿点头。但此时,云国礼数周到至极,若是拒绝,便是给日后云国挑起战事留了个十足的借口。 正当其为难之际,掌事內监小声禀报,逸阳公主在寝宫大闹,差点烧了半个宫殿,德妃娘娘请圣前去劝阻。 眉头一挑,越崇展颜一笑:“到底年纪大了,喝了些酒,眼睛便有些花,连信的字也看不清,朕先去休息片刻,醒醒酒,好阅览云国的书信。炳王煜王,好生招待林侍郎。” 二人领命后,众人起身恭送燕皇。 燕皇一离开,众人皆不出声,倒是林子司好像全然忘记方才的出言相对,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使臣的身份,端着酒杯,向殿大臣一一敬酒。 行至炳王和煜王时,开口道:“听闻炳王府和煜王府的府中亭台,很是雅致,在下惭愧,对府中精致很是痴迷,不知过两日可否前去二位府中,欣赏一番?” “林侍郎既有如此雅兴,本王和四弟避让欢迎。”越则炳说着,同林子司举杯相碰,反观越则煜,虽是喝了酒,但始终连正眼都不曾瞧林子司一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章 合则而生 礼乐殿的晚宴因燕皇的离场而匆匆散去,各式人等皆打道回府。趁着夜幕掩护,相府后门快速驶入一辆马车,悄无声息。 书房内,韩琚看向堂之人,开口道:“您今日过于莽撞了些。” “莽撞?本王倒不觉得。”说话之人,正是大燕炳王,越则炳。 谁能想到在朝堂争锋相对的韩相和炳王,私下竟早已结成派系,而韩相竟是炳王手中藏的最深的一张底牌。若是这一消息流传出去,只怕不止煜王担忧,就连燕皇也要忌惮一二。 “那个林子司今日之言,句句挑战父皇底线,本王出言相讥,只怕正合父皇心意。”面对韩相的劝慰,炳王丝毫不以为然。 “圣今日不悦只是暂时,但殿下可有想过,依着圣心思,这份礼单最终会以何名义而入归国库?” 越则炳的突然沉默,韩琚看在眼中,这个问题的答案,炳王不是不知,反而太过清楚。父女之情比起大燕疆土,太过脆弱。 既然心中有了答案,韩琚也好劝慰:“林子司不过一个礼部侍郎,不足为惧,但他身后站的可是云国未来的掌权者,太子萧承衍和一品左丞林余安。殿下若想扳倒煜王,成就大业,这二人的支持,不可不考虑在内。” “那你是让本王促成逸阳嫁入云国?”越则炳的声音愈发清冷,眼中的不满浓重不开。 “一切还是要看圣心思。”韩琚捋捋胡子,也不点名明。 “今日晚宴后,更深露重,老臣不慎感了风寒,抱恙在身,怕是之后几日都无法朝议事了。” 婆娑着手的扳指,越则炳侧目,看向中气十足的韩琚,挑眉细想,明日朝,父皇定会就云国之事同众人商议,若是赞同结亲,日后父皇思念逸阳,必会迁怒于己,若是赞同还地,父皇心中终是不愿,难免会心生芥蒂。左右是个为难。韩琚此时抱恙,看来是要躲开这两难的境地。他倒是会自保。 “韩相既然抱恙,而外头风寒甚烈,本王这么晚叨扰您休息,很是惭愧。”越则炳语气渐冷,话中的讥讽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听出炳王的不悦,韩琚连忙赔礼,“殿下,老臣并非自保之意。老臣不比殿下与圣父子情分,若触怒圣,只怕难以挽回,届时殿下也会处于不利之地。此时躲去朝堂是非,为的是殿下日后大业,万望殿下见谅。” “不利之地?当初吏部被彻查,怎不见韩相相帮,长广候虽归入本王门下,但他手中的兵权早已被煜王声东击西,暗中架空。这些,怎不见韩相为本王日后大业出谋献策。” “此事是老臣没有料到煜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追查青州弊案,实则暗中调查常广利,同时调整军中部署,让殿下受损,老臣有愧。”说着韩琚冲越则炳躬身一礼,以作赔罪。 越则炳端起茶杯,不加理会。 见此,韩琚只得继续道:“当初殿下与老臣早有定夺,在朝堂,你我二人必要有不和之状,否则易引起圣猜疑。吏部之事,老臣虽未插手,但重新甄选的官员中,有不少是老臣门下,如此吏部依旧是殿下的。” 韩琚安排人手进入吏部,越则炳也是收到了风声,但却迟迟不见韩琚挑明。这个老狐狸,若自己不逼他一把,只怕还不肯向他言明,留做后手。 越则炳换笑意,看向韩琚也越发有礼问道:“韩相的忠心,本王明白。那明日朝,本王该如何应对?” “四个字,不偏不倚。” 好一个不偏不倚,越则炳和韩琚目光相接,意味深长。 第二天的早朝,燕皇看着满朝众臣吵做一团,很是头疼。昨夜逸阳的一翻闹腾本就让他心焦,如今众人又拿不出应对之策,韩琚告假,炳王推诿,煜王也在朝一声不吭,一个个没事就给自己添乱子,遇到事一个主意也没有。倒是秦国公之子秦弼一语中的,若此事处理不当,便给了云国一个生事的借口。 越崇挥袖罢朝,责令各官明日呈奏折论述,每个人都要对此事提出解决之法。一时间,满朝文武愁云满布。 离开议政殿,一名乐橧宫中的侍女传话,逸阳有请。 越则煜和越则炳互相对看一眼后,叹了口气,大步前往。逸阳相请,左右不过是要他们帮忙,推掉云国求亲,指不定要怎么闹腾。二人想想便头疼万分。 可刚一踏入乐橧宫,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汤药味,惹的越则煜连连皱眉。只见越逸阳面色苍白,斜倚在床柱旁,两眼空洞无神。 早已习惯吵吵闹闹的越逸阳,见过她如此模样,煜王和炳王心下一惊。不过一夜的光景,越逸阳身的朝气被抽去了个干干净净,好像只剩下一副枯萎的躯壳,里面的魂魄早已飘离。 瞥到二人的身影,越逸阳便想掀开被子,下床行礼,可刚一动弹,便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越则炳长叹一声,连忙前扶住她,温声道:“左右还没定下,你怎么便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无力的扯了扯嘴角,越逸阳苦笑道:“会怎样,两位哥哥不是心中清楚。既然结局已定,逸阳去和亲便是。” “胡说,父皇还未下旨,事情尚有回旋余地。”越则煜心疼自暴自弃的越逸阳,一时话未细想,便脱口而出。 “为两国百姓,逸阳愿意。劳烦两位哥哥去向父皇禀明逸阳心意吧。”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越则炳皱眉,迁怒道:“狗奴才,主子这般病重,为何不请御医。” “三哥莫恼,是逸阳的意思。”越逸阳拿帕子捂着嘴,虚弱道:“云国来使昨夜才提出求亲之事,今日我便病了,传出去只怕云国会多心。” “那你真要嫁去云国?” 越逸阳顿了一顿,低下了头,小声啜泣道:“逸阳愿意。” 炳王和煜王听此,眉头紧锁,他们来之前,料想到逸阳会哭会闹,但万万没想到,逸阳竟会答应这门亲事。 二人目光相接,越则煜点点头,越则炳看到后那帕子温柔擦去越逸阳的眼泪,柔声劝道:“你既定了主意,那三哥便绝不会让云国委屈了你。未来云国皇后的位置,必然是要你才担得起。” 猛然抬头,越逸阳捏紧了帕子,眼中满是慌张,犹豫道:“三哥这是同意了?” “难得你如此心思,为国为民,三哥怎能不成全。”越则炳拍了拍越逸阳紧握的手。 闻言越逸阳心中一阵慌乱,怎么和林子朝预料的不一样?万一三哥真的向父皇进言,那她可如何是好。 这是感觉身后有动静,越逸阳扭头一瞧,只见床的枕头已然被挪开,一碟酥糯的糕点明晃晃的摆在床,更要命的是,四哥手中还拿起一块送入口中,点头品鉴道:“这酥还差半分火候,想来是吃的人心急了些。” 见装病被拆穿,又见三哥四哥调侃的看着自己,越逸阳面色一红心中暗道,都怪林子朝出的什么馊主意,按着自己一哭二闹三吊的法子,哪里会被抓个现行。 越则炳一进门虽被越逸阳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听着她竟对嫁往云国之事不加反对,心中便存了疑,因而和三哥一道演戏,看看逸阳耍的什么花招。果不其然,又在枕头下面发现猫腻。哎,逸阳藏东西的地方还真是万年不变。 越则炳见逸阳一脸窘迫,解围道:“好了,还是那句话,事情尚未有定论,你且好生养着。”说完,二人转身便要离去。 “扑通” 响亮的跪地声,让二人回头一看,只见越逸阳身着寝衣,两腿直直跪在地,满脸泪痕,哑着嗓子,“三哥c四哥,逸阳知道自己向来胡作非为,时不时还会惹恼两位哥哥。但今日,逸阳真的不愿去和亲,真心不愿!” “逸阳知道,身为大燕公主,自要比旁人多一份责任,为大燕昌盛万死不辞。可我宁愿战死沙场捍卫大燕,也不愿将自己埋在他国深宫,日日透过朱墙金瓦围成的四方天,看向燕国的方向,垂泪怅然。” 越则炳长叹一声,前将逸阳扶起,“萧承衍也是个人物,即便他心不属你,但也绝不会漠视你的存在。日后他继承大统,云国皇后一位必是你的。” 越逸阳痛苦的看向越则炳,抽泣道:“三哥,这些年来的宫中嫔妃是何光景,逸阳看的还不够吗?眼前烫手的富贵繁华,可暖的热心中的清冷萧瑟吗?” 这句话让越则炳如噎在喉,母妃当日跪在殿外,不过想让父皇看在三十多年的情分,放舅舅一条生路,可结果又是如何。宫中的凉薄,已让母妃熬出了心病,那逸阳又要如何煎熬。 “你不愿嫁,可是心有所属?”越则煜看向哭成泪人的越逸阳,沉声问道。 张了张口,越逸阳满肚子的话,却又无法开口,最后只凝成一句。 “四哥不是都知道。” “如此,四哥便尽力助你。好生歇着吧。”说完,越则煜大步离开。 越逸阳沉了沉眼睛,心中堵的难受。 见此,越则炳微笑着摸了摸越逸阳的头发,安慰道:“莫在哭了,三哥也会帮你。” 听到这个承诺,越逸阳眼中的生气一下被点亮,“三哥说的可是真?” 点点头,越逸阳温柔道:“你既有有高人指点,便照他的话继续演下去。剩下的事情有三哥四哥。只有一点,万不可在作践自己的身子。” 见何事都瞒不过二人,越逸阳羞涩一笑,又显露出平日的几分狡黠,“三哥果然英明,如此逸阳就先谢过三哥。” 刚出了乐橧宫,越则炳只见越则煜正等在转角处,迎了来。 “三哥也答应了逸阳?” “见她如此,本王心里也不好受。”越则炳看向越则煜道:“四弟可有了法子?” 越则煜双手郑重一礼,目光灼灼看向炳王,“有是有,但需要三哥相帮。”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同时看向四四方方的燕都内城。 分则亡,合则生,炳王煜王相联手,无人能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章 太平盛世(一) 商场本就如战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云国的王掌柜看着自家店铺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毒药材,还未回过神,燕都府衙的人已经破门而入,将店中所有人押入大牢,查封店铺。仅仅过了个中午,燕都府尹便将整个云c燕两国药材运输线的一干人等,全部查清,都护营倾巢而出。总共不过两个时辰,一百三十五名人犯,全部打入大牢。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简直就像事前排练过的一般。 第二日,同样的消息,同样的部署,云国与燕国的香料生意,也被连根拔起。 第三日,木材。 第四日,茶叶。 一时之间,大牢内全都是云国商贩的喊冤声,而大牢外则全是云国家眷的哭喊声。云国在燕国的商贸遭受重创,而大燕的商户则是按部就班,丝毫不受波及。 驿馆内的林子司连日来安抚着一波又一波前来求助的云国商户,心中的焦急也一日胜过一日。他怎能不知这番景象,显然是有人在背后的针对之举,什么毒药材,过期原料都是借口,为的就是狠狠的打自己,打云国一个耳光。 他也曾书向燕皇禀明冤情,不料,燕皇看完后,只是佯装为难道:“这些人也是犯了事,燕都府尹查封店铺也是尽职尽责。不过既然林侍郎为他们求情,那就暂且把人先放了,事情还没清楚前,这生意还是就先不要做了。” 当时林子司听完这话,差点没骂出声来,什么看在自己面子,明明是燕都府衙的大牢懒得负担里面人的一日三餐,为了省钱,不得不如此。可身在大燕,他也只能低头谢恩,白白欠下一个人情。 林子司等了四日,总算等到了太子和父亲的密函,大燕有反击之举,这件事其实也在二人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燕皇能做的如此无赖。当日事有不对后,他便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处情况告知远在云国的太子和父亲,也好让他有下一步的对策。 太子萧承衍的密函,只有三字“煜王府”,而父亲却让他去炳王府,分析利弊。 看着妖娆的火舌将两份密函吞噬成灰,林子司握紧了拳头,既然点明了两条路,那他便都走一遭。 “来人,备车,去炳王府。” 炳王府内,厅堂之。 越则炳听着林子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自己府中的亭台院落,山水摆设,礼节性的笑着。 这几日,林子司借着喜好园林摆设的名头,将六部重臣的府邸全都造访了一遍,不少属臣都曾来报,林子司的出手确是大方,但要求目的却并未多提,只是翻来覆去说着云燕两国的情义之重。算算日子,也该来找找自己了。只不过闲聊了将近半个时辰,林子司也没有回到正题的意思。 越则炳倒也不急,毕竟自己刚和煜王联手来的这一出,终是要他云国先开口讨饶。 “炳王的府邸确是雅致,一山一水都看的出王爷的心思。”林子司奉承着。 越则炳也不搭话由,只是淡淡的应付着,“哦,是吗。林侍郎也是出自世家,见识自是不凡,能得您的赞誉,看来本王府总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 见越则炳如此态度,林子司尴尬一笑,“王爷太过自谦,家父识人一向眼光独到,说起炳王时,也是不由赞叹您胸有天地,目光长远,当世英才。” “林大人乃云国一品左仆射,国之重臣,能得他的赞赏,本王很是荣幸。” 林子司打量着越则炳不到眼底的笑意,顿了一顿,继续道:“其实我们云国的太子殿下,对炳王也一直是赞誉有佳,不止一次同卑职提起过,若日后云燕两国来往之事,能由他与炳王共同做主,想来云燕两国必会更加昌盛。” 说完,林子司的眼睛紧紧盯着越则炳,虽然越则炳并不接话,但他明白,越则炳必是听懂了自己的话里有话,不安分的手指暴露他此刻的心思。那个位子,他越则炳梦寐以求。 越则炳看了眼林子司,笑道:“云燕两国来往之事,乃是外交,自有父皇和云国皇帝做主,本王不过是奉命行事,想来萧承衍也是如此吧。” 这话是在暗指殿下大逆不道?违抗圣命?这个嫌疑若是传了回去,必有人大作文章。不愧是炳王,半点风声都不透,还要坑自己一把。 林子司连忙圆话道:“殿下纯孝心善,对于我皇的命令,自当遵循,不敢有违,只是殿下乃我云国文仪皇后的独子,已承储位,继承大统,不容置疑。” 眼睛一转,林子司端起茶杯,慢悠悠道:“太子之位,乃国之未来,若是久拖不决,必有后患。这一点,我皇看的清楚,殿下也站稳了脚跟。” 说的这些话,正正刺中的越则炳的心,而他也明白,这话时林子司专门说给自己听的,言下之意直接指明,云国有太子,而大燕只有皇子,国之未来,大燕不如云国明朗清晰,永绝后患。而自己和萧承衍差的就是一个太子的名号,就这么个名头,便已让萧承衍在云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深吸口气,眯了眯眼睛,越则炳看着林子司幽幽笑道:“林侍郎作为云国来使,同本王说些云国内政是何故?莫不是想来本王府某个职位?” 林子司的笑意僵在脸,看着不怀好意的越则炳,心中暗骂,果然狡猾,非要让自己先开着个口才行? 半天不见动作,越则炳一副了然状,收起身子,懒散的靠在椅背,讥讽道:“看来林侍郎今日逛王府有些累了,要不先回驿馆休息休息?” “砰”的一声,林子司手中的茶杯落在桌,转身向越则炳郑重道:“子司今日见王爷很是投缘,故而斗胆揣测了殿下的圣意,此举乃是不敬,万望王爷莫要泄露。” “林侍郎如此合本王眼缘,本王岂会不保?”安下林子司的心,越则炳扬唇一笑。话倒是说的好听,自己的揣测,哼,要是他身后的人不点头,就算揣测出天大的秘密,他也要敢说出口。 林子司看了看左右无人,便侧头轻声说道:“煜王是入过军营,多少有些冲动,就拿如今边境的两军对垒,殿下便不愿见到。殿下之意是希望云燕两国能永保太平,百姓免受战火之苦,而煜王,不是佳。” 这最后四字,不禁让越则炳冷笑一声,听这意思是拉拢自己?萧承衍的手伸的够长。 只是按下心中的嘲讽,越则炳佯装求教道:“不知这佳,是何标准?” “太平,盛世。” 林子司一笑,眼中如有一轮明日,光芒万丈,却又坚信不疑。 太平盛世。越则炳眯起眼睛,回想起当初太傅在书房为兄弟四人念诵的那一段“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大哥c二哥c自己,还有那时懵懵懂懂的四弟,听着太傅讲完这一段后,每个人的眼中正是如同林子司方才那般憧憬,心中涌动的是那股扫平天下浊恶的决心。 “斗胆问炳王一句,林子司所言,炳王可曾想过?”林子司双眼盯着越则炳,不放过丝毫表情变化。 缓缓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吹去萦绕在杯中的热气,越则炳也不理一旁林子司心急的目光,悠闲的喝了口茶后,方才开口温声道:“朗朗乾坤,一片清明,谁不曾想过” “那王爷是点头了?”压下心中的雀跃,林子司再次确定道。 侧了侧头,眉梢一挑,越则炳倒是突然说了一个令林子司意料之外的话。 “若逸阳不在大燕,再好的盛世也单调了些。” “炳王这是不愿逸阳公主嫁去云国。”林子司敛下眼皮,随即抬头笑道:“煜王曾在大殿,公然拒婚,伤了箬水公主的名声,我皇和殿下也是心有不满。炳王护妹心切,我家殿下何尝不是如此。两国和亲,不过是个诚意,表明两国永保太平的意愿。若大燕确存友好之意,结亲之举也再无必要。” 越则炳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道:“既然林侍郎说的是云国太子的意思,本王便信一回,还劳烦林侍郎过两日亲自向父皇表明,逸阳嫁往云国之事就此作罢。” 被越则炳的话一堵,林子司这才明白,原来这几日的动静就为了此事。好啊,如此他便顺水推舟。 “这是自然,不过近日卑职被云国货商入狱一事,弄得手忙脚乱,进宫之事只怕要缓几日。” 直到这句话,越则炳才细细的将眼前的林子司好好打量了一番,不是个傻子,抓住机会,敢跟自己谈条件。 随即冷笑一声,“本王倒是可以送你个人情,这件事终究是被燕都府尹查到了罪证,人父皇已经放了,可一百多人的罪可未消,本王可命府尹将其他无关人等恢复原状。不过总要有个人出来认罪,至于是谁,林侍郎便定个人选吧。” 听越则炳的口气,可将大部分人全然释放,这对围堵在驿馆外的人便够了。林子司起身拱手道:“如此,多谢炳王。至于卑职方才提到的事,还请炳王多加考虑。卑职告辞。” 等到林子司走出厅堂后,越则炳沉声道:“你怎么看?” 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一声便衣的秦弼。 方才林子司的话,秦弼听得是一清二楚。走出来后,面色颇有担忧道:“王爷可是对林子司的话动心了?” “哪句话?” 看了看越则炳,犹豫片刻后,秦弼还是皱眉开口:“太平盛世。” “哈哈哈”,越则炳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难得满眼戏谑的瞧着秦弼,“秦弼啊秦弼,你可是第一天做官,这话你还信。太平不是盛世,盛世也不见得太平,官场,皇宫,民间,哪一个能将黑白分的一清二楚。” 见炳王如此,秦弼一脸不解,“那王爷是何意,真要和萧承衍联手?只怕萧承衍的用意,并不简单。” “本王自然知道他萧承衍打的是什么算盘。眼下四弟的赢面比本王大,不选他,而选本王,不过是因为在他萧承衍看来,本王比四弟更容易控制。”摩挲着手的扳指,越则炳勾起嘴角,自言自语道,“能用为何不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章 太平盛世(二) 出了炳王府的林子司,直奔煜王府。等被煜王府的家仆领入落座后,看着一旁的小厮,眼睛一转,开口道:“煜王今日可忙?” 小厮恭敬答道:“这个小的不知,不过王爷吩咐请您在此稍等片刻,他随后就到。” 林子司很是和善的点点头,随即又道:“劳烦一问,贵府的林子朝可在,我上次还欠他些东西,这次来,一并还了。” 小厮想了想,回道:“林子朝啊,他今天一早便出门去了,还未回来。您要是放心,我帮您还给他。” “这样呐”林子司叹口气,佯装无奈道:“看来这次是不行了,下次我亲自给他吧。多谢你了。”说完掏出一些散碎银子递给小厮,算是打赏,而小厮则是连连摆手,以规矩为由,拒绝林子司,如此,林子司也不好在强求。 退出门外的小厮,在游廊转角恭敬的低头回禀道,“启禀王爷,小的按照您的吩咐,说的一字不落。” 越则炳点点头,示意其退下。看着屋内正四处打量的林子司,得意一笑,想从煜王府套话,怕是打错了算盘。 而煜王府的另一头,林子朝捧着手里的书,一页一页看的仔细,一旁的团苏估摸着时辰,提醒道:“公子,差不多,该歇一会了。” “这一页看完。” 团苏摇摇头,上手便将书从林子朝的手里抽了出来,一双大眼睛圆鼓鼓的等着他,“您半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 瞧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手,林子朝想抗辩几句,可被团苏一盯,便叹气也作罢。惹不起,躲还不行。 接过团苏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不住的点头夸赞,“团苏,你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比起城里最有名的茶师都好。” “谢谢公子夸奖。”团苏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表扬,“其实是郭御医和诸葛先生教的好,他俩教宁北的时候,我偷学的。” “宁北还要学茶道?” “诸葛先生说,茶里有大学问,等什么时候宁北能真正静心泡壶好茶,才算出师。” 闻言,林子朝笑了笑,不在多言。 对于宁北,诸葛先生是有心栽培,可宁北生性便有股倔劲,再加上对越则昭的芥蒂,诸葛先生想改他的性子,怕也不易。 放下杯子,林子朝伸手,笑着向团苏讨要道:“这下行了吧,书能还我了?” 团苏对于林子朝这种行为每一次都很是不满,公子已经那么聪明了,还需要看什么书啊,可心里虽这么想,手上却很老实的把书递给林子朝,埋怨道:“藏书阁那么多书,照您这么不吃不喝的看法,还要不要身子了。” “有你这个监工在这,我哪敢不吃不喝。再说了,王爷不也天天待在书房看东西,生病的次数可比我少多了。” “王爷是个糙汉子。”团苏一急,话脱口而出,这一说出来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满脸惊慌。 林子朝被团苏的真情流露一逗,摇头直笑。糙汉子,要是被煜王知道被人如此评价,指不定这会儿得气成什么样。 见林子朝难得放松大笑,团苏也放下方才说错话的担心,不争气的看了眼林子朝,埋怨道:“您难能和王爷比,您的身子天生比男子就弱上几分,况且人家王爷也知道劳逸结合,这会就在前厅会客呢,哪有一天都待在书房,一动也不动。” “会客?会谁?” “好像是云国的来使,姓林,说起来和公子还是本家呢。” 敛去心中笑意,牵强的扬起嘴角,林子朝敲着桌子,空洞的盯着书上的字,慢悠悠道:“确实是巧呢” 好久不见的大哥,该怎么和您相见呢? 林子司正品鉴着厅堂正中的古画,大家手笔,乃是罕见,能挂与煜王府的墙上,倒也算相称。这时堂上光线一暗,虽未转头,但却瞥见地上的人影,林子司敛了神色,拱手恭敬行礼道:“在下云国林子司,参见煜王。” “林侍郎久等了。”径直越过林子司,越则煜坐于上座。 “煜王诸事繁忙,是在下不请自来,打扰王爷。” “既知打扰,有何事,林侍郎便直言吧。”越则煜懒得和林子司客气的说些场面话,眼前这个人,他从心里便是不喜。 林子司见越则煜如此直白,丝毫不顾虑官场礼仪,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的笑笑,坐于下座道:“也好。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两件事需与煜王殿下商讨。第一件是近来搅得满城风雨的云国客商案,不仅是在下,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皇,对此也是尤为关注。” 搬出云国皇帝想威慑自己?越则煜心中冷笑,语气也冷了几分,“林侍郎既然刚从炳王府出来,想来是有了办法,又何苦到本王这来抱怨。” 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林子司料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监视,但万万没想到仅凭自己去了趟炳王府,煜王便参透了自己的意图。突然,父亲临行前嘱咐的一句话涌上心头:“兄弟阋墙,寻常家是如此,天家又岂能免俗。” 炳王。煜王。虽然二人当日能为了逸阳公主的婚事和大燕的国威,一致对外,可他们的矛盾也非一日两日,若能利用一番,挑拨一二,对自己成事便大有帮助。 再一次挤出和善有礼的笑容,虽然这份笑意同林子司眼中的算计分外矛盾,“炳王虽答应了在下的提议,但毕竟抓人的都护营由煜王您管辖,要放人,于情于理都该同您打声招呼。” “三哥答应了你的提议?”眉头一挑,越则煜眼中意味不明。 这次换做林子司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缓缓说道:“礼尚往来,这个道理在下还是懂的。不过这其中的一个提议,倒是与煜王您有关。当日大殿之上,煜王拒绝的两国联姻之事,按理来说,此举极伤和气。但若云国客商案顺利了结,维护了两国邦交,这联姻也就没有必要了。炳王念及于此,便答应了在下请求,不知煜王对此可有异议?” 越则煜思索片刻,三哥发了话,若自己执意阻拦,便是不给三哥面子,落了话柄,于是沉声道:“既然三哥点了头,本王自无异议。” “如此,再好不过。”林子司微笑着,温声道:“传言煜王炳王政见多有不和,如今看来,不过是宵小之辈的妄言而已。那么在下同炳王的提议,炳王自会同煜王转述,在下便不多此一举了,留些说话的功夫,好好品品煜王的好茶。”说完,低头喝茶,不在看向越则煜。 挑拨离间,玩弄的便是一个分寸,言已至此,煜王会怎么想,便不是他林子司所能掌控的。不过,自己同炳王的提议,炳王怎会同煜王分享,所以埋下颗种子,静待发芽即可。 林子司的算盘,越则煜也明白,若自己同三哥争执再起,对云国来说再好不过。可明白归明白,心里的戒备怀疑如同一个深渊,一点点扩大吞噬,不断的催促着越则煜在没有查清炳王同林子司的交易之前,对三哥,再是小心也不为过。 过了片刻,林子司打量着越则煜的神色,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递给越则煜,恭敬道:“这第二件事,乃是私事,是家父临行前特意嘱咐在下,必要将此物原物奉还给煜王。” 瞥了眼盒子,同十多年前自己送给林余安时的一模一样,越则煜勾起嘴角,“此物是本王特意送给林大人的,如今怎么又送了回来。莫非林大人对此物,不太满意?” “当初煜王借走了我云国的三百里土地,此物勉强算作押金凭证,如今这地我云国要收回,自然没有留着它的道理。” “十年前,那里寸草不生,十年后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大燕的将士堆砌起来,想来他们比你们云国人更加熟悉那三百里土地。萧承衍和林余安就如此有把握,你能办成此事?” “本就是云国的东西,物归原主,天理使然。想来燕皇也是明事理之人。”说出这后半句话时,林子司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燕皇当年对煜王在云国的行事可是全力支持,巧取豪夺,子承父业。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林子司如此,越则煜也懒得多费口舌,“既然令尊如此自信,此物就先放在这,待日后你们拿回去也方便。本王还有要事,就不亲自送林侍郎会驿馆了。” 明显的逐客令,林子司心领神会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好久留,最后我家太子殿下有句话要在下代为向煜王转达,云燕两国,唯您与他而已。太平盛世,缺您难全,缺他难为!” 此话说完,越则煜抿紧嘴角,眼中如有寒冰深潭,冰冷一片,但被掩盖在水下的波涛暗流,却是谁都不能参透。 将越则煜的反应记在心中,林子朝满意地行礼道:“离在下回云国还有十天,王爷,请您三思。”说完自行离去。 看着桌上的方盒,越则煜默然不语。虽有血缘关系,可林子司和林子朝差别太大,其道行远不及林子朝。就如同方才,与其说自己是同林子司相互试探,倒不如说是何林余安进行博弈,林子司的一言一行,都全然在林余安的操控之中。从这些年来的线报看出,林子司是一个完美的林家嫡子,算不上大才,却也不是无能之辈,同时他也是一个完美的傀儡,一路的晋升是顺风顺水,因为他只能走在其父圈定的圆圈中。他懂的伪装,懂得虚与委蛇,但他的面具是脆弱的,轻轻一碰,便会碎的一塌糊涂,他豁不出去。 而林子朝不同,为了目的他懂得不择手段,哪怕是暂时放弃自我,放弃原则c尊严,变成一个他最厌恶的人,他也能完美的笑着,面对众人。 这,也是自己最厌恶林子朝的一点! 回过神来,越则煜唤来小仆问道:“叫林子朝来见本王。” “回禀王爷,林子朝方才出门了,不在府上。” “什么时候?” “就在那位林侍郎出门后。” 握紧双拳,越则煜脸色难看至极。自己就是为他着想,让他避免同林子司见面,他倒好,主意正,恨不能立刻让人认出他。自己倒要看看,真出了事,他要如何收场。 林子司的马车到了驿馆前,刚下车,便被一身穿水色长袍的人撞了个满怀。 长袍少年连连冲林子司道歉,“对不住,我有急事,走的快了些。可有伤着您?” 一旁的仆从立刻围了上来,吵吵嚷嚷道:“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怪不得都说大燕人不懂规矩,果不其然。” 这话显然在大燕的地盘上,说的尤为失礼,驿馆前的大燕人对此很是不喜,投向林子司的眼神也染上一层厌恶,更有冲动者,作势便要围上来理论一二。见人越围越多,林子朝怕此事闹大不好收场,随即理理衣服,微笑大度道:“无妨,心急难免会慌神,是在下的小厮说话冲了些,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这位小哥若有急事,自行去忙便可。” 长袍少年行礼后便快步离去,林子司也走入驿馆,吩咐人关上大门。 在驿馆的街角,长袍少年把玩着刚从林子司身上顺下来的青色玉佩。小时候李氏特意请高人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批过命,林子司五行属金,命中缺水,因而李氏特意求来此块玉佩保平安,林子司也从不离身。虽说幼时自己同林子司相看两厌,见面不多,但毕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便宜哥哥见了面,却一点都没认出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自己可有点伤心哈。 勾着嘴角,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熙攘热闹的街道,隔开了两方屋宇,这边是市井小巷,那一头确是重兵把守的朝廷驿馆。对比鲜明,却又融为一体。匾额上的“驿馆”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等待着明天未知的晴天阳光,亦或是狂风暴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章 难免世俗 “老板,来碗馄饨。” 刚一踏过门槛,还未坐定,林子朝已然冲着店内的伙计招呼到。说起来,这段时间事情太多,都没空来这儿转悠转悠。虽都入了冬,可店内依旧热热闹闹,伙计忙的满头大汗,对此情景,林子朝很是满意。生意越好,他的钱袋便更鼓。 “客官,您点的来了。”不过片刻一碗热气腾腾馄饨已然摆在林子朝眼前,浓香的鸡汤,剔透的外皮,在撒上些翠绿的佐料,让人食欲大开。 “咦,是您啊。好久不见了。”端菜上来的小哥欣喜的看着林子朝,解释道,“自打我在这开店面后,就担心以前的老主顾找不到摊子,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不仅没少人,还多了些新主顾。我盘算了,就差您,巧了,想着想着,您就来了。” 林子朝和善一笑,温声道:“想当初你挑着一副担子,走街串巷地卖馄饨,如今都开起了自己的店面。到底是你手艺好,了不得。” 小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不全是我的本事,是小六哥心肠好,帮了我一把,这店面才能如此红火,不然依照以前的卖法,就算东西再好,也成不了气候。”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这里还是数一数二的茶庄,自己的摊子只要靠近此处五米远,都会被宋掌柜一顿臭骂。如今,还是原来的店面,只是换了个主人,还是个原来被人顶瞧不上的主人。 喝了口热汤,感受着鲜美的汤汁在嘴里蔓延迸发,看着眼前的馄饨小哥从头到脚洋溢的满足自得,林子朝的心情一下大好。世间的事有时就是一个巧字,若非当初监视颂竹茶庄,若非当初闻到馄饨的香味,若非当初从馄饨小哥的口中得知周氏母子的下落,若非这么多碰巧凑在一起,燕都城便少了一道地道的街头美味。让小六将馄饨小哥收入店中,是林子朝的意思,拯救一道美食,权当做他为数不多的善举吧。 “小哥,看着店里人来人往,生意不错,想来够攒些银子了。”林子朝转头随口一问。 “小六哥脑子灵光,再加上我们的东西香,虽比不上易梧楼那种大馆子,但在燕都城,我们颂竹馄饨馆也算有些名头,每天少说也能卖上一百多碗。只不过,小六哥有想法,说让我们等等,等店里再挣些银子,到明年争取开上一家分店,调我去做掌柜的。” 眉毛一挑,林子朝吹去腾腾热气,佯装遗憾道:“一日不练手生,做了掌柜,岂不浪费了你的好手艺,。” “看你说的,自是赚银子重要啊。况且店里的汤料用的是我家的祖传秘方,只要我捏住这方子不松手,东西还是原来的味道,手里的银子也能翻翻,两全其美的好事啊。”馄饨小哥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臆想中,没有看到林子朝眼中一闪而过的可惜。 “如此,便预祝你荣升掌柜了。”说完这话,林子朝便埋头享受美食,不在多言。 也是巧了,林子朝刚将碗中的汤喝的一干二净,准备离开时,小六正好磕着瓜子,悠闲的踏入店中,一眼就看到了林子朝。随口一吐,拍了拍手,看看左右无人注意,靠近林子朝而坐,嬉皮笑脸道:“稀客啊,要不这顿算我的?” “就这一个时辰,你这店便卖出馄饨十碗,小菜二十三碟,烧酒五斤,收入十钱银子,一天开张六个时辰,一天便是六十钱,也就是六两银子,一个月算个三十天,扣除成本最多二十两,每月的账面上算下来怎么也有个一百六十两。掌柜的,我算的可有错?”林子朝勾起嘴角,调侃的看着小六。 见林子朝将自己每月的利润估摸的差不多,小六的笑容僵在脸上,果然这个瘟神来,就没什么好事。而显然林子朝并不想就此放过,不依不饶道:“若是我没算错,那就是小六掌柜记错了。还债可得尽力啊。” “就你心眼多。”小六受不了林子朝的冷嘲热讽,索性服软,“行了,一会就把这几月差你的银子补给你。铁公鸡,一毛不拔,说的就是你。” “我出钱,你出力,房契地契在我手里,我所要的那一份是我应得的。” “知道了。你们人,就爱斤斤计较,脑子里想的事情都和我们不一样。喏,这个月的记录。”说着将一本账簿递给林子朝,小声埋怨道:“也不知道,一个云国人,有什么好盯的。” 林子朝翻阅账簿,里面详细记载了燕都城中一月来各大官员的来往记录和城中动向,其中林子司拜访的每一户官员府邸,也有记录。不过,虽然每一项记录都极为仔细,但实则却只是皮毛。小六的手下,受身份所限,只能在城中进行监察,最多记下何时何地,何人相见这些表面东西,至于因何而见,二人会面后的深意,就全靠林子朝自己分析。 翻阅一遍后,林子朝已将其内容烂记于心,将账簿交还于小六,吩咐道:“两件事,一,我要知道冯大学士府每日的人员动向,尤其是可有茶叶的进出。” “连我都知道,那个冯老头,嗜茶如命,曾经为了一罐子新茶,同别人抢的头破血流,他家购进茶叶,再是正常不过。除了这一点,他就是个老书虫,一点实权都没有,看他干嘛?” “只需照做!” 林子朝盯着小六,眼神极为坚定,全身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令小六将剩下的话,全然咽回肚子里。 “第二件,我这几日会常去无忧阁,找姵央姑娘听琴。这件事,我要满城皆知。” “你?”小六从头到脚打量着林子朝,没忍住,笑出声来,“就你这小身板,还找姑娘乐呵,也不怕虚了身子。” 翻了个白眼,林子朝嫌弃道:“你是长得威武雄壮,也没见你讨上老婆啊。论女人的心思,你可没我懂。” 小六想到什么,搓了搓手,难得害羞道,“这倒是,您是谁啊,大才子一枚。” 没有习惯如此扭捏的小六,林子朝戒备的敲着指甲,眉毛一挑,沉声道:“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身边是不是有个叫团苏的姑娘,她她喜欢什么样的?” 到这儿,林子朝明白了小六的意思,原来今日这般好声好气,是为了打探口风,可小六如何同团苏认识? 看到林子朝的疑惑,小六识趣的解释道:“她爱吃馄饨,来过几回,我瞧着她挺好的。”这省略的事,是小六不愿说的。 那日团苏来到店里,正巧一个装瘸讨钱的老头溜进店里碰瓷,让不少客人极为不满。小六一瞧,这还得了,关公面前耍大刀,他可是燕都城碰瓷界的领军人物,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二话不说,就开始赶人。没想到团苏却是始终护着老头,和他好一番理论,最后自己一个人扶着老头,走出了店门。 之前小六查过林子朝的底细,远远见过团苏,碍着林子朝,便偷偷跟上去,免得出事。这一去,他的心便丢了,说团苏傻吧,是真傻,一个小姑娘呆呆的护着一个骗子,就说团苏聪明吧,也是真聪明,什么大道理也不说,对那老头又是买药,又是捶背,诚意以待,生生将那人感动的老泪纵横,从此弃恶从善。 小六在燕都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那些伪善的面孔,他见多了,所以像林子朝这种“真小人”,他反倒欣赏。至于团苏则是真的单纯,让人不愿对她说一句重话。有个这样的人能让自己护着,小六光想想团苏那双大眼睛,便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看到小六眼中难得一见的柔情,林子朝一笑,起身道:“我家团苏自然是好的。看在我俩的交情上,给你透点风,前路漫漫,壮士自有英雄伴。” 小六不懂林子朝为何来这么一句,连忙道:“咱俩的交情,你倒是直说啊。” “咱俩的交情,就值这一句。”说着瞥了眼在店中忙活的馄饨小哥,叹口气,“还有,有些人,心太高,便是害。” 顺着林子朝的目光,小六也看到本该在后厨做馄饨的人,此时却在一旁同客人插科打诨,眼中划过一丝冷意,皱紧了眉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章 画中画人 若说这几日来燕皇最厌烦的人选,林子司当仍不让占据榜首。本以为逸阳不去和亲,麻烦事便少了一桩,谁知林子司步步紧逼,说他此行目的不过两件,既然求亲不成,这云国的三百里地自是要拿回去的,不然云国同大燕商谈的两件事,每一件都没有谈拢,传出去,也显得大燕太目中无人,枉顾云燕两国情谊,于礼不合。 越崇为了大燕的面子,本想安抚几句,谁知林子司根本不吃这一套,每日提请奏,分条列明十来种理由依据,催促他归还土地,每一句还都站得住脚,难以挑错。堂堂的大燕之主,生生像是个欠钱不还的无赖,被人催债,头疼的紧。 满朝群臣,对此也分成两派,以炳王为首的和派提议,为了眼下两国无战事的局面,地可以归还,但大燕这几十年来管理此地的花费也要云国加倍补偿,来填补国库的空虚。一失一得,也不算吃亏。以煜王为首的反派,坚决反对,云燕交界的三百里,对于整个云国,或是大燕,都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失一寸,便少一份胜算。两边都有道理,越崇难以抉择,只能一拖延再拖,吩咐礼部好生款待林子司。 这头越崇日日难以入眠,焦头烂额,那头的林子司倒是闲的自在,几日来,在燕都城玩的不亦乐乎,整日都有礼部的人,陪同参观。今日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推脱邀约,林子司一身便服,走在街道,看着眼前无忧阁的招牌,勾起嘴角,走入其中。 宵倾姨见林子司是生面孔,而且一来就点名要听姵央弹曲儿,本是婉言拒绝,“公子,不巧,姵央是有主的,人家不点头,姵央便也不好轻易露面。” 但当林子司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时,宵倾姨眼睛一亮,佯装为难道:“公子如此诚意,姵央也是高兴的,那我就尽力去说和说和。”说这话时,还不忘将银票稳妥收好。 片刻后,林子司看着眼前之人,如皎月照水,娴静美好,淡雅清丽,手持琵琶,活脱一个脱俗的仙子,让人心生爱怜,眼中也不禁多了几分柔色。 姵央捧着琵琶,微微弯了膝盖,行了一礼,道:“见过公子,姵央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在下姓林。” 姵央轻轻点头,开口柔声问道:“不知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林子司淡然一笑,“清心者,不问何为。姑娘随意。” 敛了眼晴,姵央低头不再多言,欠身坐于一旁,拨弄琴弦。 当响起第一声时,林子司便眉头一展,心情舒畅。 清江月,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如此妙人,难怪会得林子朝倾心相待。 今日他来无忧阁,就是因为听到城中传闻,煜王府的林子朝一掷千金,只为搏佳人一笑。次在煜王府没有查到线索,来到此处,或许会有发现。果不其然,竟让他见到了这位如此气质超绝的女子。 十指拨弄,一首又一首的琵琶曲,悦耳动听,绕梁三日。姵央静心弹奏,林子司倾心听着曲声,也倾心看着弹奏的佳人。一时间,二人虽是无言,但眼中的流转却是千丝万缕,缠绵多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连续弹奏,已让姵央的手指有些发颤,结束了最后一个尾音,姵央笑着看向林子司道:“公子想来是精通音律之人,姵央在您面前献丑了。” 原来林子司耳闻乐声时,不自觉的用手指轻敲桌面,合曲而击,就这个小小的动作已被姵央收入眼中。见此,林子司赞赏道,“姑娘说笑,从姑娘手中而奏的清江月,是在下听闻过所有曲子中,最为出色的一曲。澄静皖江,夜凉如水,动人弦月,江畔清冷,无一不在姑娘的琵琶声中。” “公子过誉了。” “高山流水,知音难求。”林子司收回柔情的目光,换疏远而试探的笑容,盯着姵央道,“在下不过粗通音律,同姑娘的知音相比,只怕难登大雅之堂,难得姑娘的真心以待。” “姵央不太明白。” “听闻有个叫林子朝的人时常来此,传闻此人文思敏捷,且俊朗不凡,有此人陪伴姑娘左右,在下也算心安。” 听着林子司颇有遗憾还透着几分醋意的话,姵央轻声一笑,“传言终究是传言,子朝是时常来此处,但也只因我这手中的琵琶,仅此而已。” 长舒口气,林子司一脸如释重负,让姵央多看了他一眼。 随即眼睛一转,计心来:“原来如此。既能懂姑娘的琴声,又能恪守纲常之道,想来是个君子。在下真想同他见一面,交个朋友。不知姑娘可知,他何时会来?” 姵央摇摇头,歉意道:“这个,我便不知。或许明日,也或许一个月后。” 听到这个回答,林子司长叹口气,遗憾道:“看来是无缘得见。听闻他是煜王府的家仆,若在煜王府门口候着,想来或许能有几分机会。” 说着,林子司挑起眉头欣喜道:“不如在下根据姑娘所述,画下这位林兄弟的面容,若他出现,在下也好辨别。” “这怕是不妥吧。”姵央颇有为难。 林子司一笑,解释道:“这位林兄同在下看来是颇有缘分,不仅同宗,而且都对姑娘倾慕有佳,若不得一见,只怕在下回抱憾终身,万望姑娘成全。”说着,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姑娘如此清雅,在这无忧阁终究多有不便,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够帮助姑娘早日脱离苦海。” 风尘中人,为的就是一纸自由,如此猛药,林子司不信姵央不会动心。 果不其然,再三犹豫后,姵央还是缓缓开口,林子司连忙提笔作画,一字一句都尽力呈现于白纸之。 一炷香后,林子司收了笔,看着画像之人,皱起眉头,游移不定,向姵央再次确认道:“姑娘说的,可是此人?” 点点头后,姵央不忘惊叹道:“公子的丹青当真不凡,不过几句简单描述,公子就如同见到真人一般,画的一点也不差。” “是吗。”林子司有些泄气,自己虽同林子朝多年未见,但此刻的画中人他可以确定,绝非那个从林家出走的林子朝,莫非真的只是凑巧重名? 见林子司沉默不语,姵央开口提醒道:“公子,寅时了。” “哦,都忘记时辰,今日打扰姑娘,日后若有机会,在下会再来听曲。” “姵央恭候。” 林子司将画像收于袖中,被姵央送出房门。 一步一步走下楼阶,林子司虽面什么心思都没有显露,但心中却是不宁。本在他计划之中,只要自己亲眼确认,他便立即回禀父亲,斩草除根。但现在一张画像将计划全盘打乱,这个人究竟是谁!林子朝还活着吗? 回想起临行前母亲将他召至面前,特意嘱咐:“要真是他,万万不可让你父亲知道,更不能心软留下活口,否则若他真回来,你和子勉便危险了。” 林子司握紧拳头,看向大堂之中。 “公子,记得明日再来啊。”宵倾姨笑着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林子司眼睛一眯,走了去,冲着宵倾姨笑道“多谢您帮在下见到姵央姑娘。”说着将另一沓银票送入宵倾姨手中。 摸了摸银票厚度,宵倾姨脸如同开花一般,笑的灿烂至极,客气道:“公子客气。” 将袖中的画像拿出,林子司问道:“方才姵央姑娘委托在下将一件东西转交给林子朝公子,这是画像,请您过过眼,是他吗,我怕认错了人?” 瞥了眼林子司展开的画像,宵倾姨沉默不语,皱紧眉头。 周遭嘈杂的声音,被林子司全然屏蔽,整副心思都在观察着宵倾姨的一举一动,就在等待她脱口而出的那个答案。 “谁的丹青,如此出众,画的那叫一个像啊。”宵倾姨眉眼飞挑,娇笑的开口道。 这句话,将林子司最后的期待,碾了个粉碎,默默收起画像,走出无忧阁,全然没有了方才进来时的张扬笃定。 看着林子司有些渺小的背影,宵倾姨眉梢一挑,转头看向楼,只见姵央刚好关的房门,见此一声冷笑。 二楼房间内,姵央挑起珠帘缓声道:“他走了。”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手中还捧着一副刚刚成形的画像,画中之人正是林子司,而这作画之人却是林子朝。 一个画,一个被画,究竟谁才是画中人? “他方才问了宵倾姨,可是起了疑心,发现我骗了他?”姵央有些担心。 “宵倾姨是个聪明人,惹火身的事,她才不做。” 林子朝吹干墨迹,将画像小心的折了起来,放入袖中,吩咐道:“最近一个月,你先回家,不要露面。”目光扫到桌的银票,轻蔑一笑,“至于这些银票,既然他给了,那便是你的。” “我我可会有危险?” 今日是林子朝做局,故意引来林子司,由自己拖住他,诓骗他画出一个根本不从在假人,而实则林子朝在暗处将林子司的样貌细细画在纸。姵央不知道这二人有何恩怨,但云国来使的名头,她还是知道轻重,可卖身契捏在林子朝手中,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听命于他,奈何不得。 原来一个多月前,林子朝找自己,为的就是今日,原来他让自己苦练清江月,为的就是打消林子司的戒心。如此耐性,如此预判,令人心怵。此时的姵央对林子朝全是惧怕,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在林子朝的算计之中,消失于无。 看出姵央的畏惧,林子朝勾起嘴角,向外走去,柔声道:“三年。三年后,你便是真正的自由身。只要你不背叛于我,子朝定当保你无虞。” 推开房门,楼下大厅的喧闹嬉笑,将林子朝,同样也是林语暮的背影衬托的如此单薄。 多年后,姵央总是能忆起那一刻,林语暮缓步走下楼阶,每一步都像是奔赴前方无尽的黑暗,如同殉难者一般,无畏却又孤独。她终究也是一个女人,但她又如何在这条鲜血淋漓,机关满布的路,支撑下去 走到厅堂之中,眼前是熟悉的男欢女媚,林子朝心如止水,径直走向宵倾姨,而宵倾姨也在暗处等着林子朝。 “方才多谢您,这是谢礼。”林子朝识趣的将银票递了过去。 估摸了银票的厚度,宵倾姨一声冷笑,“我是爱财,但更惜命。以后这种人和事,我不想再在无忧阁出现。” “子朝明白。”说完,冲宵倾姨行了一礼后,随即便要离开。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宵倾姨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声音虽是不大,但却清楚的传入林子朝的耳中。他脚下不停,大步而去。 到了临街口,三个人拦住了林子朝的去路,恭敬道:“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眼睛一沉,扫过周围众人,林子朝冷静应道:“带路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章 拆穿身份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谦谦公子,凭栏而站,天下诗书,气韵自华。 当林子朝走入房间时,便看到荀羡静静的站在窗前,望向远处的大燕城门陷入深思。临风而动的衣袖,沉静如水的眼眸,最重要的是那一身百年大家的气度,让寻常人不自觉的对荀羡产生一种疏离感,但这份疏离并不来自于厌恶,而是高山之于山丘,汪洋之于池水,不可谓优劣,只可归之于敬。颍川荀氏,百年底蕴,风采自成。 林子朝上前出声,“荀公子,好久不见。” 荀羡拉回了思绪,礼礼本就规整的衣衫,转身冲着林子朝一笑,温声道:“来了。” “荀公子,今日找林某,可有要事?” “上次若非子朝你的那份名单,只怕到今日,我都抽不出身。这个是谢礼,你且尝尝还合口味?”说着荀羡将桌上一个红木雕花的食盒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精致的糯米小酥,软糯香甜的外皮上还撒有浓香的芝麻和磨碎的杏仁粉,每一样都是林子朝的最爱。 看着这些,林子朝的疑心病又犯了起来,荀羡今日,只为这个?如此符合自己的口味,也是否太过巧合? “荀公子,客气,你我之前不过是交易,你给了林某玉佩,我自然也不会爽约。” “三次。” “什么?” 林子朝被荀羡这突然的话打断了思绪,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愣在了那里。 荀羡看到林子朝眼中的疑惑,轻轻一笑,将一块糯米小酥夹到林子朝的盘子中,解释道:“你唤我了三次荀公子,子朝莫不是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望着荀羡那双温柔的眼睛,没有责备,没有恼怒,只有淡淡的笑意在等待着自己忆起。林子朝收回目光,努力回忆。 上次他们之间有说些什么? 突然林子朝松开微皱的眉头,是了,竟是如此。林子朝无奈一笑,拱手行礼,“荀羡,是我的不是,此礼向你赔罪。只是没想到,一件小事,你却如此记念在心。” “你我之间,从无小事,每一句话,我都会牢牢记得。”荀羡的双眼紧紧盯着林子朝,头一次如此炙热和强烈,让林子朝略有不适。 夹起盘中的糯米小酥将其送入口中,幼时的画面突然出现在林子朝眼前。 桂花树下,落英飘香,母亲将刚蒸好的糯米小团端于桌上,自己趁人不备,掀开盖子,稳准狠的扎起一个小团,张开嘴就要往里塞。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便能第一个吃到母亲亲手做的点心,没成想,一只大手飞快的抢过团子,丢入口中,转头只见凶手正是在一旁洋洋自得的哥哥,吃完后还要一脸满足的戏弄自己,一时间小小的院落充满自己的张牙舞爪,也充满的母亲和哥哥的笑声温柔。 嚼着粘糯的点心,出神的盯着食盒,林子朝一言不发,眼中闪过难得一见的温情和遗憾。 只是都过去了 同样安静的荀羡捕捉到林子朝眼中变化,心中暗叹,如此对他,也算有个交代。 放下筷子,林子朝恢复往日疏远客气的伪装,开口道:“这点心很是不错,多谢。” “你我不必如此,这只是今日我找你的头一件事。” 挑了挑眉毛,林子朝打量着荀羡,终于开始了正题,“既然你我之间不必客套,直言吧。” 叹了口气,荀羡再三犹豫后,还是问了出来,“你可知煜王对云国归地一事,是何看法?” 从他这里打探情报?以荀羡的才智,为何出此下策? 林子朝敛了目光,并不接话,好像并没有听到荀羡方才的疑问,只是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荀羡看着林子朝的这番表态,自然知道林子朝的意思,比起为自己解惑,闭口不谈显然对林子朝更为有利,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做出何种选择对他来说意味着更多。 “如此,也罢,是我强求了。但有些事,我今日必是要说出来,若子朝心有顾虑,权当做我酒后乱语便是。”荀羡无法,只能借这个拙劣的谎言,让林子朝安心的听完他的每一句。 “酒使人失智,看来荀羡你也不例外。”放下茶杯,林子朝笑着看向荀羡,他既然帮自己找了个借口,顺着便是,能让荀羡这个翩翩公子如此为难,说自己不好奇也是诓人。 闻言,荀羡心中一喜,放下半颗心来,只要他愿意听就好。 “云国来使一为求亲,二为求地。煜王拒绝,公主不愿,求亲之事必不能成。云燕交界三百里,处处乃是关口要塞,送还云国,必是燕国大患,燕皇也绝不会允。” 林子朝悠闲的把玩着手中茶盏,对荀羡的话无动于衷。 “意料之中的拒绝,萧承衍又怎会不知,所以这背后的深意,才是云国真正的目的。”荀羡摸不准此刻林子朝脸上的笑容到底是何意,顿了一顿,意味深长道,“煜王乃帅才,想必自是有应对之策。” 若换做其他人,面对荀羡此时刻意拉长的沉默,至少会随意应上一句打破难熬的安静,或者心中不断揣测,自乱阵脚,这也是荀羡的目的所在。 而林子朝也的确心中难安,满面难色,但却不是因荀羡所言,只因方才不小心踩到了一只地上的瓢虫,全然忽视屋内尴尬的场面。 见此林子朝不知是刻意或是无意的忽略,荀羡苦笑一声,摇摇头。自己也是急昏了头,眼前之人可是林子朝,他若不想说,谁又能看得透。罢了,直言吧。 “我今日目的,本想让子朝带话给煜王,云国既不为人,也不为地,要的只是一个由头,一个能将罪责退给燕国的借口。两国往来,诚意为先,整车的奇珍异宝是在满城百姓注视下送入皇宫,云国为两国长安,诚心求娶,大燕相拒,为两国通商,高价购地,大燕不允。云国对大燕已礼数周全,但大燕不尊云国,日后若起战事,这便是挥师出兵最好的旗帜,一切非难都由大燕承担!” 荀羡的每一句都能重击任何一名大燕子民的心,家国之危,匹夫有责,可惜对于林子朝他并不在乎。 缓缓起身,看了眼荀羡,开口道:“颍川荀氏向来不理朝政啊?” “颍川地处大燕。” 简单六字,便是最好的回答。 “哦。”林子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慢慢走向门口。 “煜王目光长远,可我也不笨。”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林子朝抬脚走了出去,融入了街上的热闹。 看着敞开的房门,荀羡叹口气,低下头,正好瞥到桌上还剩留的点心,苦笑道:“至少这个,他是高兴的。” “听闻林子朝为无忧阁的一个姑娘一掷千金,本王倒看不出你如此风流?”越则煜嘲讽的盯着林子朝,语气中尽是尖酸刻薄,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从仆郇那知道林子朝的行踪后,他有多么恼怒。无忧阁,岂是他能去的地方。 恭敬的低着头,林子朝一言不发,自己方才将将回府,便被煜王逮了个正着。自己是去了无忧阁不假,可也不至于盛怒至此。若说因此败坏了煜王府的名声,那盛延比他更是常客,怎么就抓住自己不放?心中虽有抱怨,但林子朝也不敢多言,现如今他盼着煜王能早一刻把这股无名火发泄干净,别耽误时间。 越则煜眯着眼睛,瞧着桌子,沉声问道:“喜欢琵琶?” “是。” “知音?” “是。” “林子司也去了?” “是”林子朝瞥了眼脸色越发阴沉的越则煜,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如实回答。 “还有什么要说的?” 片刻的沉默后,林子朝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有。” “林子朝!” 此刻越则煜眼中的冷意,浑身的杀气,是林子朝从未见过。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完全显露出越则煜在努力的强压怒火。 风暴来临前,黑云压城,却没有一丝风吹,燥热的空气,无处不在的寂静,每个人都知即将而来的大雨倾盆,但又不知何时,天会落下第一滴雨点。 “你当真还不说?” 林子朝抬头直视越则煜的双眼,斩钉截铁道:“子朝无话可说。” “咔嚓”一声,越则煜将一个锦盒扔在林子朝面前,里面所放的一枚羊脂白玉簪,摔在地上,断做两半。 “此玉罕有,世间仅存一块,存于云国当今一品左仆射林余安手中。云国延和十一年,林余安请工匠将此玉打造为一只玉镯,一只玉佩,还有一只玉钗,赠与其妾侍冉书烟和其一双儿女。” 说完这些,越则煜看着沉默至极的林子朝,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你说,本王该叫你什么?林子朝,还是林语暮?” 林语暮! 还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了。 林子朝,也便是林语暮,双眼不移,依旧怔怔的看着越则煜,扬唇一笑,“王爷既然都知道,又何必要挑明呢?” 被揭穿真相后该有的慌张,解释,哪怕是愤怒,却为何在她的脸上不看到半分,她怎能如此淡定,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原以为当自己揭开她的一层伪装后,他便能看懂林语暮,可直到现在,越则煜虽不想承认,但又无何奈何。 他看不透 “不是本王挑明,而是你自己找死。林子司虽难担大任,但也不是个心软的人,若他见到你,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越则煜的回答竟是在担心自己,林语暮虽有些意料之外,可也绝非分不清楚眼下情景,回应道:“他的心有多狠,只怕我比王爷更清楚。可我的心有多硬,王爷又曾知道?” 带着温柔的笑意,却说出如此狠绝的字句,这般矛盾,却又恰如其分。 越则煜怒极反笑,走过桌案,行到林语暮面前,低头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命令道:“本王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煜王府的小厮,本王不放你,你便逃不掉。” 没料到林语暮这次不在闪避,反而抬脚向前一步,靠近越则煜,看着他的眼睛,挑眉问道:“王爷何时发现?林子司来访前,王爷在云国的密探查出?” 越则煜不回答,只是笑着看她。 摇摇头,林语暮继续道,“比这更早?是我对颂竹茶庄出手太重,王爷查了出来?” 还不等越则煜反应,林语暮再次否定了自己,语中颇有遗憾,“原来更早呐那就是只有郭时敬了,呵,没想到王爷知道的如此之早,是我大意了。” 她倒是猜的不错,当日从宫中抱回中毒昏迷的林语暮后,郭时敬便一五一十交代的清清楚楚,所以自己才将团苏和仆郇放在她身边,一个是为了照顾,另一个是为了监视。 越则煜眯了眯眼睛,敲着手指,敛了那带有几分讥讽的邪笑,心中不悦,自己没能看清他,她倒是将自己看的透彻 察觉到越则煜的不悦,林语暮勾嘴一笑,后撤一步,躬身行礼后,开口道:“方才靠近,王爷都没有抓住,日后我若要走,您同样也留不住。” 丢下这句话,林语暮径直离开。她不在乎越则煜会如何抓狂,但她知道,至少现在他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这样便足够了。荀羡的担忧其实是多余,她能想到,越则煜也能想到,萧承衍她虽不了解,但林余安想要什么,自己再是清楚不过。云国,燕国,日后如何,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复仇,就算拉全天下陪葬,她也在所不惜。 回到院子后,林语暮并没有看到团苏,估摸着时辰,此时团苏应当被诸葛先生同盛延,宁北一道听琴品茶。 自打发现团苏泡茶的手艺后,诸葛先生对团苏的喜爱提升不少,更重要的是,只要有团苏在场,盛延必会找上门来,如此,听他抚琴的人便多了一个。少年心思,诸葛先生岂会不懂,为他所用,自是在好不过。 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林语暮转身,冲着空荡的院子开口道:“仆郇,出来,我有事问你。” 没有了尊称,便是将客套丢到一旁,是生是死,直接许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章 上门挑衅 静静的小院,没有一丝风动。 “说起来,除了名字,我对你一无所知。”林语暮勾起嘴角,打量着面前毫无表情的仆郇。 没有人关注,没有能察觉,甚至自己都要忘记自己的存在,这才是最好的暗卫。这一点,仆郇很是清楚。 自此向煜王透露了林语暮的行踪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以林语暮的心思,必会猜到王爷派他来的用意,只是或早或晚。 “回禀公子,仆郇也只剩一个名字而已。” “可有亲属?” 仆郇全身一僵,瞥了眼林语暮意味不明的神色,随即收回目光回应道:“只我一人。” “哦,这样,那你岂不孤独?”林语暮眼中笑意更甚,“我前几日翻阅地理志时,恰巧看到一段,漠北戈壁,存铁勒诸部,其一支以鹘鸟为尊,改名回鹘,后南下入汉,其仆骨一族,以仆为汉姓,居于中原。追本溯源,仆郇大叔你,说不定还是回鹘后人。” “公子说笑,我不过一个粗人,生于大燕,长于大燕,也不曾出过漠北,对大燕忠心不二,何来此一说。” “不必紧张,就算流有回鹘血脉,又有何妨,您的忠心王爷自然知道。”林语暮听着仆郇表忠心,随口安抚,然后话锋一转,“可我这人有个毛病,凡是都爱刨根问底,既然发现了这么一段,我就老想知道,大燕可有仆姓之人的聚集之地。” 说完此话,林语暮故意一停,看着仆郇越发紧绷的神情,满意道:“果不其然,在大燕鼓县竟有一个仆家村,所住之人,多为仆姓,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六岁多的小姑娘,同大叔你还有几分相像。只可惜这个小姑娘身患奇疾,时日不多。我本以为她同您有几分渊源,看在您的面子,不论如何我也要尽力一试,可既然大叔自己说你并无亲属,那我也不必为了外人费心理会。” “您能救她?”仆郇激动的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林语暮,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可惜林语暮不为所动,慢悠悠的敲着石桌,闭目养神,权当仆郇同空气一般。 咬咬牙,仆郇再三思量,他当初入煜王府,成为一个杀人的刽子手,为的不就是治好瑶儿的病。眼下他虽不知林语暮在盘算什么,但只要能为瑶儿争取到一丝希望,他便绝不放弃。 仆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林语暮叩首三下,沉声道:“王爷派我本是监视公子,日后,公子若不许,仆郇便不会多事。一切行事,皆以公子为尊。” “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名字?”林语暮睁开眼睛,开口问道。 “只知公子为女扮男装,其他王爷没有交代。” “仆郇,抬头。” 林语暮眼中的悠闲消失于无,取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我林子朝,本名林语暮,是你仆郇此生唯一的主子。我会让你杀人,让你放火,甚至使出许多违背道义,人人厌恶的肮脏手段,但你,只能服从!” 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却有不输煜王的气魄,仆郇不在乎林语暮的目的,只要能救女儿,任何事他都愿意,哪怕沾满罪恶。 “仆郇领命。” 盯着跪倒在地的仆郇,林语暮一时沉默,随后苦笑,似是自言自语,“仆瑶很幸运” 夕阳漫天,如火如兰。 “将这张画像交给城南门下西墙角的一个乞丐。” 接过薄薄的宣纸,仆郇妥善收好,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公子,不知瑶儿的身子可能治好?” “她的病根是源于娘胎中所带的余毒,若我所料不差,她的母亲是毒发身亡前,拼死将其生下。体弱多病,自在情理之中,我会尽全力保其性命。” “哪怕只有一点盼头也好啊。”仆郇叹口气,无奈回答。若非当年仇家追杀,也不会祸及家人,一切都怪自己。 “公子,过几日我可否回家见见瑶儿?” 林语暮眉毛一挑,张口道:“何必白跑一趟。” “什么?” “你女儿既已不再仆家村,你回去又能如何,看守祖屋?” 仆郇瞬时跳起身来,抽刀出鞘,用刀剑指着林语暮的脖颈,杀意尽显,怒吼一声:“她在哪?” 林语暮看着方寸大乱的仆郇,了然一笑。果然对他而言,掌握仆瑶便是握住了仆郇的命脉。 “等时机到了,你便会知道。”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但若敢伤瑶儿,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仆郇握紧林语暮的衣领,眼中怒火飙升。 “只要你忠心,我也自会尽力,说到底我也是个小心眼的人。”林语暮回看仆郇,扬起笑容,冷静回道,“仆郇大叔,我还有很多事需要您的帮忙。有劳了。” 一阵沉默后,仆郇盯着林语暮的眼睛,深邃的可怕,犹如一个无尽深渊,没有底线,没有止境。 她是个疯子,比自己还疯。 深吸口气,仆郇松了手,大步离去。对此,身后的林语暮早已料到,抚平了被弄皱的衣衫,转身步入房中。 三天后,大燕朝堂对于云国之事还是没有定论,而林子司虽依旧摆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但对于燕皇的催促也日益强硬。 不知是从何处冒出的谣传,说云国以万金回购土地,燕皇却坐地起价,迟迟不肯点头,云国太子对此极为不满,已派重兵压境,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一时间大燕百姓流言四起,大家对燕皇如此不识大局的举动颇有不满。百姓要什么?无非一世的平安富足,若这一点都不能保证,王何以为王,何以受百姓敬仰? 这一日刚从大燕皇宫回到驿馆的林子司,满心轻松。无论是内是外,所有人都在向越崇施压,可越是如此,自己的胜算越大。燕国的百姓,燕国的朝臣太不了解自己的王,当初大败云国的“百战王”,可不会随意任人摆布,越是有人逼他,越崇越是不会点头。 “侍郎,有人送来此信。”一名小厮将一封书信交给林子司。 接过一看后,林子司突然神色大变,跳起身来,抓住小厮问道“送信之人呢?” “走了。” 林子司眉头一皱,吩咐道:“我出门一趟,我没回来之前,封锁驿馆,只进不出。” “可要为您备车?” “不必。” 话音刚落,林子司的人已身在门外。方才信中笔迹同父亲一般无二,难道是父亲亲自来了?若真是如此,此事必须小心处理,万一泄漏风声,必会给燕国留下把柄。云国一品大员,未经同意,私自入燕,意欲何为? 按照信中的地址,林子司找到了一处僻静的湖边小亭子,四处空旷,只见一人站在亭中等候。 林子司眼睛一眯,停下脚步,此人身形自己并不熟识,那便更不会是父亲亲来?会不会是个陷阱? 可转念一想,信笔迹确是父亲手笔,信中所言也是父亲一惯口吻,外人难得所知。这人会不会是受父亲引荐? 捏紧手中的信,林子司定了主意,大步前道:“此处并无美景,兄台何苦在此虚耗光阴,倒不如去灵山寺走一遭。” 来人转过身,笑着看着林子司,“难道不认得我了?” 眼前之人,看着有些眼熟,林子司仔细回想,突然忆起几天前驿馆门前。 “你我曾前见过。” 来人低头一笑,摇头叹道:“许久不见,你的记性怎么差了不少,小时候背起书来的机灵劲去了哪里。哦,对了,我忘记了,若是没有人替你暗中作弊,你也不会赢了去。” 幼时? “还未自我介绍,我姓林” 林子朝? 林子司大吃一惊,死死的盯着来人,脑中警铃大作。 不!不对! 她不是! “是林语暮?” 终于,答案脱口而出。 “说到底你我也兄妹一场,这么久才记起,我这个做妹妹的可是有点伤心啊。”林语暮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林子司想过任何一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林语暮的存在。自小他同林语暮接触虽是不多,但听府中传言,显然林语暮也不是个安于闺阁,唯唯诺诺讨生活的庶女模样,母亲时常怄气难受,总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自己自然同子勉也不待见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 今日看着面前之人,一身男装,虽将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但风采自成,那双笃定自若的眼睛,让林子司不由感叹,林子朝的同胞妹妹果然同他一样。 让人生厌! “信是出自你手?” “小时候的手心可不是被白打的。其实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破绽,只是你沉不住气。” 林家是书香世家,林余安自小便要求府中子女,必要有一手工整的书法,而临摹的字帖便是林余安无用的手稿。只不过其他人都自成一脉,唯有林语暮不仅练就一笔好字,同时也练出一手绝妙的仿笔。 知道自己了林语暮的圈套,林子司面有不虞,懒得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何事?” 林语暮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一片迷蒙的湖面,柔声道:“门挑衅。” 听出话中的嘲讽,林子司冷声道:“林语暮,你既有命逃到云国苟延残喘,就该懂得惜福,乖乖的躲一辈子,随便找个人嫁了,安心相夫教子。念在你我同宗同源,我也不会赶尽杀绝。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懂吗?” “若是不识趣,我是不是会在任何一个时刻,悄声无息的消失?”林语暮佯装惶恐,“你说若燕皇知道你这几日的行踪,是不是同你会有一样的想法?你猜我们,谁会先走一步?” 此时林语暮虽然背对着自己,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林语暮脸的抑制不住的笑意。 没有等到林子司的气急败坏,林语暮转身看向他,偏了偏头,挑眉道:“怎么,不信?”随即会意一笑,开口细细数来:“十月二十八,吏部尚书府,约一个时辰。十月二十九,刑部侍郎府,三个时辰。十月三十日” “监视我?”林子司的脸色难看至极,出声打断道。 “当然。”林语暮十分诚实。 无论换做谁,被人将跟踪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拍没人不会不气恼。可若将这些传入燕皇耳朵,只怕不是气恼便能消气的。行贿,勾结,那一条不是身首异处。虽然自己从没提过让众人奏表归地,没有直接证据,但流水般的真金白银送入各家库房,随便抄一家,便可获罪。 林子司轻蔑的冷笑一声,无所谓道:“你以为仅凭这些,就能诬陷我?林语暮,你还是太天真了。听我一句忠告,早点找个僻静地,安安静静的终此一生,这才是你最好的下场。” “诬陷?为何要费力做这种事?”林语暮十分不解林子司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也十分不解他从何而来的逻辑想法。 “你难道不是想借煜王的手,将此事告知于燕皇,栽赃嫁祸?” 林语暮摇头笑道:“不,想岔了。我不仅不会告诉别人,反而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不然不就无趣许多。” “你到底要什么?”林子司对于林语暮的做法完全摸不清意图,这么好的把柄,她竟要帮自己隐瞒? 林子朝抬脚前,一步一步,走至湖边,望着今日灰蒙蒙的天际,轻声道:“我要林家万劫不复。” 心中一怔,林子司握紧双拳。若是今日之前,听到此话,他会觉得是天大的笑话,可如今看着眼前的林语暮,没由来的心中发慌,没由来的想到林府高门前的那块牌匾 此刻,林语暮就站在湖边,四下无人,而且显然她并不通武艺。只要自己从身后用力一推,扑通一声,或许便能一劳永逸。 她,本就是个不该留于世间婴儿。 林子司慢慢伸出手,一点点拉近同林语暮的距离,而林语暮看着湖面,不知想些什么,也愣住了神,一点都没有察觉林子司的意图。 就差半臂 “扑通”一声,一个黑影落入冰冷的湖中,狼狈挣扎。 “不知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也是这般,有个人被冰冷的湖水灌满口鼻,在水中拼命挣扎,而也有两个人在岸不屑的看着。” 林子朝勾起嘴角,缓缓道来:“只不过,这一次,你换做了我,我变作了你。” 当初四岁时,林语暮被林子勉推入湖中,林子司恰巧路过,一言不发,只是同林子勉一道,欣赏着林语暮的卑贱。 此刻,水中的林子司回过神,没有了刚落水时的惊慌,将头抬出水面,目光投向林语暮身边突然出现的一人,应当就是此人将自己踹入湖中,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有这样的高手在旁,林语暮到底成长到何种地步? 林语暮向一旁的仆郇吩咐道:“从此刻起,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封信能流出驿馆?” 仆郇沉默点点头,跟随着林语暮一刀离开此处。 半响挣扎后,林子司浑身湿透的爬岸来,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林子司,找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九章 四面楚歌 “咔嚓!”一声,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上好的湖州毛笔断在林子司手中。 “你的意思是说,送不出去?”冰冷的语气,毫无波澜。 林府家仆低头禀报,“少爷,我们这三天来派出送信的手下,全都暴毙在途,无一幸免。但老爷和殿下的书信,却能顺利送入驿馆,看来是”那人偷瞄了眼林子司的神情,小心翼翼,“估摸着是有人故意断了我们的书信往来,不让我们传递消息。” “一群废物。” 林子司声音虽轻,一丝情绪都未参杂,就像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但即便这样,却吓的家仆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死了几个?” “五个。” “信呢?” “”来人一番犹豫,缩起脖子,小声答道,“不见了。” 一计狠戾的眼刀扫了过来,来人疯狂磕头,额头间已见点点血红,悲切的肯求道,“少爷恕罪,少爷恕罪啊。” “回府后,自己领罚。”林子司收回目光,换来一阵磕头谢恩。 可林子司眉头紧锁,全然忽视来人的感激涕零。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拿走了那些信,也不知是谁隔断了自己的消息往来。那些书信落到任何人的手中都是危险万分,一国来使,私通信件,这是大忌。更何况信中所写之事,无论是自己向殿下汇报的大燕动向,还是向父亲征求的对林语暮的处置,任何一件翻出来,都是能置他于死地的把柄。 更或者,一个念头划过脑中林子司瞳孔一缩,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越崇授意封锁驿馆消息,为的就是让自己自乱阵脚,好将过错推在自己头上,解了大燕眼下困局? 握紧双拳,林子司闭目不语,努力平复自己此刻心中的一片杂乱。没了父亲和殿下的指派,自己孤军作战,一步步都走在刀锋之上,稍有差池,出事了不仅是自己,更是整个林家,还甚至波及云国。 不能乱,自己此刻最是不能自乱。 “少爷,炳王府方才来人传话,说炳王请您辰时三刻前去王府一叙。”一个家仆走入房中,冲林子司回禀着。 猛然睁开眼睛,林子司转头问道,“炳王府的人可走了?” “还候在门外。公子可是有事吩咐?” “让他等着,我有信要交给炳王。”说完,林子司提笔而书,不一会,两封书信已然成形。 两封书信,装入两个一模一样的信封后,林子司吩咐道:“你同炳王府的人一起去见炳王,将这一封信,当面交给炳王。而待你离开炳王府后,便将另一封,交给南城药铺一个姓蒋的伙计,他是父亲的线人,由他将信带回云国。” “切记,行事务必要光明正大,切记不可偷偷摸摸,做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可少爷,我们之前那么谨慎都被人发现,此次这么张扬,难保” “物极必反,我就是要试试,这背后藏得人究竟是谁?”林子司看着断做两截的笔,勾起嘴角,小声默念,“更何况炳王也该派上用场了。” 一个时辰后,林子司在湖口码头看着一辆不打眼的马车缓缓而来,停在离码头小亭的半里开外。 一人走近林子司,行李道:“林侍郎,王爷请您上车相谈。” 林子司眉毛一挑,也没有说话,安静的跟着来人上了马车。 车内的越则炳看也不看林子司一眼,全然顾着手上的书,一言不发。林子司见此,也不敢多言,只是静静的坐着,等待越则炳先行开口。 既然现在越则炳能出现在他眼前,这就说明,那封信是顺利送出了驿馆,只要信能送到父亲手中,父亲自会明白此时自己的处境,必然会派人相助,到时自己也就轻松许多。 大约过了半柱香,越则炳终于合上了书页,沉声道:“湖光美景,林侍郎也是兴致高涨呐。” 方才他派人通知林子司过府一叙,没成想却是收到林子司书信一封,将见面的时间地点通通改变。若非自己派伏潽跟踪林子司在此的动静,只怕会以为他另有目的。毕竟自己同一个别国使者,来往太过密切,也绝非好事。 “王爷恕罪,是在下私自做主,将见面之处改为此处。”林子司一边赔礼,一边问道:“不知王爷唤在下来,有何要事?” “林侍郎,你来燕目的究竟为何?”越则炳看向林子司的目光犹如寒冰,迫人心神。 敛去目光,林子司低头道:“为云燕两国久安大计,这一点还需仰仗王爷相帮。” “是吗?”越则炳一阵嘲讽,“听闻林侍郎同其他人相谈时,对于那三百里地的说辞,同对本王说的可不太一样?” 林子司面对质疑,礼数丝毫不差,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混了这么多年的京都公子,身上举手投足的风度,可不是谁装模做样的学上两日便能伪装出来。 “回禀王爷,此举是为王爷考量。在下请王爷出面,劝服燕皇归还土地,王爷为此尽心尽力,在下很是感激。但若其他人同王爷口径一致,只怕会令燕皇起疑,对王爷您心有不满。” 林子司细致的解答着越则炳的问题,幸好先前父亲对此有过交代,不然只怕难以让此人信服。话虽说的如此平稳,但林子司心中一沉。 果然越则炳在大燕的影响远比自己看到的更加深远,自己同其他人的密谈,转眼就被人捅了出去,什么都瞒不过他。 越则炳不容小觑! 林子司的这个回答,道理上还算可以接受,毕竟若父皇没有疑心,恪王也就不会惨死。 “父皇最近虽有动摇,但圣意难测,本王也不能保证什么。” 要的就是燕皇背信弃义,根本不会归还三百里的边境,否则云国日后拿何事做文章。林子司心中虽这么想,但面上却也神色不显。越则炳不过就是个棋子,自己让他帮忙说服燕皇,为的就是让他说的越多,燕皇便越会怀疑,最终反倒是拒不还地,云国的目的也方能达到。 林子司一笑,看向越则炳道:“炳王您诚意如此,我们也自然要有所表示,才符合你我约定。”说着将一封信从袖中掏出,递给越则炳,“王爷同煜王之间,差的不过是兵权二字。这个是我家殿下送给您的第一份谢礼。” 越则炳打开一看,上面竟是一封家书,收信人竟是左卫军的左领军卫,鲁成尧。 听林子司的解释,鲁成尧有一孪生兄弟,同其母定居云国,鲁成尧纯孝,对其母言听计从。而这二人,早已被萧承衍握在手中。看这意思,萧承衍是要将这个棋子送给自己? 左卫军旗下五百人,虽人数不多,但个个皆是万中选一,有了他们,自己也是多了一份保障。 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越则炳转头挑眉道:“第一份谢礼?这么说,还有其他?” 林子司笑笑,看来越则炳动心不少,回答道:“不知王爷可知谢昀?” “户部侍郎,韩相的心腹。” “也许是韩琚年事已高,管不住手下的人,谢昀私自贩运香料至云国,不巧被人查获。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王爷可知这批香料价值几何?” 林子司顿了一顿,伸出五个手指,轻声道:“五百万两白银。” “什么!” 对于越则炳震惊的表情,林子司早已预料,“听闻以谢昀的官阶,一年俸禄不过五百两,那这五百万两的本钱从何而来?或许是官场往来,更或许是户部库银?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王爷重伤韩琚。” 越则炳沉默不语,林子司说的不错,抓住谢昀,便能抓住韩琚这个老狐狸的马脚。盘踞朝堂数十载,韩琚每一步都谨慎至极,让人无处挑错。削弱了他,便是壮大了自己的势力。 婆娑着手上的扳指,越则炳眯起眼睛,眉梢一挑,“好像林侍郎对我们大燕之事很是关注?莫不是想转投大燕?” 语中的讽刺和试探,林子司如何听不出,只好讪讪一笑:“日后的大燕都在炳王您的手中,若有需要的地方,您只管吩咐便是。” 冷声一笑,越则炳调侃道:“林子司,你不觉得你我之间的谈话,很像是本王卖国求荣,背弃大燕?” 林子司心中一惊,赶忙打着圆场道:“王爷说笑。” “有些事情,可以玩笑,但有些本王从不说笑。”声音虽轻,就如同利刃划过脖颈,虽无声无息,但却一刀见血,一剑封喉。 被越则炳眼中的威慑和冷峻一看,林子司后背一,头皮发麻,连对视的勇气都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 这是,在警告! “多谢王爷提醒。不知王爷可还有兴致游湖?”林子司顾左右而言他,转了话头,避而不谈。 看出林子司的闪躲,越则炳轻蔑一笑,冷声道:“你说呢?” 该说的正事都已说完,还要幌子何用。 “如此,在下告退。” 退出车外的林子司看着远去的马车,这才长出一口气。一阵秋风吹过,林子司觉额头一阵凉意,手指一摸,惊觉一层冷汗。 殿下和父亲原本十拿九稳的计划,此时他有些不确定了,越则炳当真是在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步上钩吗? 一个人影靠近,凑近林子司低声道:“少爷,那个药材铺的伙计。死了。” “什么!”林子司猛然扭头,盯着来人,不敢相信。 “方才您有客会见,我这才没有告诉您。那个伙计刚一出城门,便是死在城外河边,一刀毙命。” “出了这么多的命案,燕都府尹没有动作?” “没有,城里静的出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子司一声长叹,送给炳王的信安然无恙,送回云国的信却无一幸免,意图已经在是明显不过,有人要让自己画地为牢,不得动弹。同时能命令燕都府尹活动都护卫的人,只怕正是燕皇越崇。 “轰隆”天边响起一声闷雷,家仆小声提醒:“少爷,要下雨了。” 林子司抬头看着前路,湖边迷蒙,看不真切。他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压抑,四周的水雾好像一张,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勒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 大水淹金,前路难测。37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章 故人离去 访燕的云国队伍已在大燕呆了半月有余,林子司已上奏燕皇,一行人等将于十一月初四,率队回云。未来天下的局面走向,在四天后,便见分晓。 十一月初一,离启程之日还有四天,林子司躲在驿站,闭门不出。 十一月初二,离启程之日还有三天,林子司拜访炳王府,炳王避而不见。因而转拜大学士府,与冯佐偃密谈两个时辰。 十一月初三,离启程之日还有一天,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林子司购买不少大燕民俗特产,打包装箱,还持燕皇口谕,在南门的城楼之上,赏燕都繁华夜景。神情轻松,全然不见忧色。 这一夜,燕都朝堂,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没有一人能安然入眠。所有的眼睛耳朵,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大燕皇宫 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韩相府内,韩琚和炳王二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博弈于四方棋盘之间。 “咣当”一声,清亮的白玉棋子,落在天元一点,韩琚沉声道:“王爷,这局您输了。” 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篓之中,越则炳回道:“输你半子,也算不差。” 韩琚整理着棋盘,转头问道:“可还有兴致再来一局?” “下了一夜,再高的兴致也该耗尽。” 越则炳端起茶杯,看向窗外的月亮,轻声道:“你说这漫长的一夜,四弟又是如何打发?” “无论做什么,只怕心都难静。” 韩琚一撒手,满把的棋子,落入棋篓之中,叮叮当当,响做一团。 燕皇下旨,林子司回云事宜,由煜王一手负责。也就是说,燕皇最后究竟做何决断,第一个知道的便是越则煜。烫手的机会,也是难办的差事,成了,没有功劳,砸了,重罪问责。 “韩相难道对此事,一点都猜不透父皇心思?” “圣上拖了这么些天,该怎么做,心中早已有数,我们谁都左右不得。” “那明天百官送行,韩相可会病愈?” “小小风寒,病了这么些时日,吃了那么多天药,若在不好转,只怕叫人以为老臣命不久矣。” 越则炳一声冷笑,讥讽道:“的确,你的这场风寒,来的是时候,去的也及时。” “王爷说笑了。” 面对炳王的嘲讽,韩琚丝毫不见怒意。 “老臣有一事想请教王爷,您为何会帮林子司劝说圣上,归还三百里边境。以您的心思,当是明白,您出面,圣上不仅不会听,也许还会惹祸上身?” 这一点,自从韩琚听闻手下人来报炳王在朝堂上的言论,便觉不解。这件事,和炳王并无多大干系。二十年前那三百里地能归在大燕名下,自是煜王功劳,如今就算圣上打算归地,该着急的也是煜王,炳王何苦跳出来插上一脚,万一逆了圣上的心思,可是得不偿失。 手指敲着桌子,越则炳勾起嘴角,缓缓开口:“因为这是林子司,更确切的说,是萧承衍的意思,本王不过顺了他们的心愿。” 听命于人?韩琚可不相信翻手为云的炳王,会是这般乖顺的人。于是也不插话,静静等着下面的解释。 越则炳放下手中的茶杯,继续道:“萧承衍想借本王的手,削弱四弟的力量,这一点上,本王也有此意,所以同他们联手,也是情理之中。那三百里的地,只要摆在大燕地图上一日,众人便会记得这是四弟的功绩。若能让父皇同意,让云国以三倍的价钱赎地回去,一来杀了四弟的势头,二来这三倍的赎地钱自是会流入国库,而户部又是谢昀当家,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王爷可曾想过,若是日后两国再起战事,失了这些要塞,怕是失了战机。” 看了眼有些犹豫的韩琚,越则炳安慰道:“韩相担心本王见利忘义?离了大燕,你一文不值,本王也一样。既然如此,本王又怎会将大燕至于危险之中?” “四弟的本事,本王还是信的,他派兵在那里驻扎数十年,一草一木,自是熟悉,且自打林子司提出奏请后,他可不像表面上那般什么都不做,仅本王知道的,就有三支队伍开拔奔赴,以作后用。就算四弟不作为,本王也不是没有后招。萧承衍若想从那里直破我大燕防线,也得要有足够的军需后备,他能在大燕安插人手,本王难道就不会?” 看着越则炳眼中的淡定悠闲,韩琚捋着胡须,难得的笑了笑,“萧承衍以为是他算计了王爷,却不知王爷不过借力打力,自有章法。老臣佩服。” 听着韩琚的称赞,越则炳自得一笑,“说起来,萧承衍倒是给了本王两份意料之外的大礼。这其一便是左卫军的鲁成尧,有了他,本王也算在四弟严防死守的军中,撕开一道口子。这其二嘛,倒是和韩相你有关?” “同老臣有关?” “林子司手中有一份谢昀的罪证,待他回云国后,便会交于本王。据说这份东西,能重伤韩相您。”越则炳的目光转向韩琚,打量着他的神色反应。 听闻此言,韩琚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恭敬道:“老臣对王爷绝无二心,请王爷明察。” 婆娑着手中的玉扳指,越则炳收回目光。旁人都以为自己同韩琚是水火不容的局势,却不知二人早已联手对付煜王,正因如此,也才有林子司送上的重创韩琚的大礼,借此拉近自己和萧承衍的关系。 虽说如今韩琚是帮着自己,可日后的事,谁都不能保证。别人的把柄,自己可从不嫌多。 “只要韩相的忠心不变,您就放心,东西既然落在我手里,本王自然会保你无虞。” 没有丝毫要将那份罪证交给自己处置的意思,自己要想无事,便必须同炳王牢牢的拴在一起,这既是承诺,也是威胁。韩琚沉默片刻,随后拱手行礼,沉声道:“老臣多谢王爷大恩。” “起来吧。” 越则炳突然想到一事,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本王总是觉得,林子司对我们大燕的内政也太过了解了一些。朝中早有风传,有人暗中通云。本王也隐约记得,韩相似乎很早就提醒本王,林余安会派其子前来访燕?” 面对越则炳的疑问,韩琚淡定解释:“这些是老臣布在云国的眼线回报,作为大燕一品相辅,总是要知己知彼,才不会落了下风。” 点点头,越则炳算是认可了韩琚的解释。 “那韩相觉得,谁会是那个向云国通风报信之人?” “林子司来燕数十天,见过不少大燕朝臣,或许这个人就在其中。” “说起来,自同本王在湖边见过一面后,林子司便开始急躁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本王。昨天竟然忘了分寸,直接上炳王府通报求见。可今天却又恢复刚来时的淡定悠闲,走街串巷,当真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两天之中,他只见了冯佐偃一人。”韩琚开口提醒。 越则炳不在说话,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冒出一句丝毫不搭调的话。 “月明星稀,今天的夜路才能看的清楚。” 另一边的煜王府,越则煜和诸葛元逊眉头不展。就在刚刚,宫中传来口谕,燕皇收到密报,云国来使林子司勾结朝臣,意图不轨,着令煜王妥善处理。 密报?何处而来的密报? 妥善处理?何又为妥善二字? 没有圣旨,没有手谕,任何字面的东西一个都没有。什么是最易更改的皇家圣意?自然只有口谕二字,可改内容,可改时间,甚至前一刻才颁布的口谕,下一刻便能推脱的一干二净。 燕皇意思已明,这摆明要越则煜随便给林子司安个罪名,好让大燕有借口不归还三百里要塞。但至于如何找罪证,如何让人信服,这种事就全部推给煜王。 诸葛元逊心中也是气闷,虽知王爷这份差不好做,却不想圣上竟然脱身的如此干净,一点也不曾考虑过,若是煜王出了差错,朝臣和云国必能将王爷吞的连渣都不剩。 天家无父子,当真不假。 “王爷,可有何打算?” 越则煜看着桌边的砚台一言不发。离天亮只剩三个时辰,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三个时辰内,悄无声息的完成,三个时辰 门外传来林子朝的声音,“王爷,子朝有事求见。” 这是二人自那日闹翻后的几日来,第一次见面。越则煜打量着林子朝,皱紧眉头,冷声道:“本王现在没空同你置气,所以说话前先思量好。” 林子朝将一个玉佩和一封信放在书案上,开口道:“这块玉是林子司贴身之物,这封信也是他亲手所写。子朝此次前来,只为将此物,交给王爷。” 越则煜只是愣愣的看着林子朝,纹丝不动。诸葛元逊看着二人,想着眼下困局,又听闻是林子司的东西,便也顾不上规矩,起身打开信封。 草草一览后,诸葛元逊喜上眉梢:“王爷,这可是林子司密报萧承衍的书信,有了它,何愁没有罪名可用。” “这些你如何而来?”越则煜忽略诸葛先生脸上的喜色,双眼目光只是看着面前之人。 林子朝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不痛不痒的道:“子朝是王府小厮,这些不过是尽了本分。” 越则炳一声冷笑,接过诸葛先生手中的东西,打眼一瞧,挑眉嘲讽道:“想利用本王,除掉林子司?” 不躲不避,林子朝直视越则煜充满嘲弄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东西是我给王爷的,说起来应当是王爷利用了我才是。”直起身子,林子朝微微仰头,勾起嘴角,“东西已经送到,用与不用,全看王爷自己。子朝告退。” 房门轻轻阖上,诸葛元逊打量着越则煜难看的脸色,长叹口气,看这意思,王爷已经拆穿了林子朝的身份,而林子朝索性也不在隐藏,时不时的显露出几分自己的真性情。原来若是遇着方才的情景,林子朝早就服了软,顺着王爷的话由,揭过此事。可如今这二人,一个本身性子就拧,另一个也懒得退让,一来一回的几句话,便弄得生硬拧巴。哎,只盼王爷不要因此误了大事。 诸葛元逊在一旁担心了那么多,却不知他的担心全是多余。他只知道林子朝为林余安之子,却不知实为林语暮女扮男装。 越则煜心中是气,但更多的确是同自己赌气,面对林语暮,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本想好好的说上几句,谁知话一出口,便句句带刺。 诸葛元逊冲着越则煜劝慰道:“王爷,时不待我,只要将拿着这份书信,便足可将林子司打入大牢,借机向云国发难。王爷,不能在犹豫了。” “你说她为何要给本王?”越则煜用手指敲着桌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全然忽略了诸葛先生的焦急。 跳动的烛光,扑闪不定,映出越则煜眼下的阴影,愈发浓重。 终于,越则煜开口道:“先生,去将那幅燕都城防图拿来。” “要此物何用?” “为了勘查燕都城防,特意在临行前去城楼探查,这个借口,说的通。既然父皇要本王替林子司准备回程事宜,那本王就送他一份大礼。” “王爷,您何苦舍近求远,林子朝的” “本王不需要任何人,更何况是她!” 越则煜直接打断了诸葛元逊的劝阻,口吻坚定,绝不允许任何质疑。 十一月初四一早,大燕各大小官员奉燕皇之命,礼送林子司一行。 当听到燕皇圣旨后,林子司当即起身,满面怒色,义正言辞的冲着众人道:“这便是大燕的待客之道?我皇和太子,为云燕百姓,为两国友好,一再退让,不仅不计较逸阳公主拒亲的失礼,更不计较燕都府尹诬陷我云国客商之险恶用心,对煜王强占我云国的三百里土地,也愿以重金回购。岂料大燕竟得寸进尺,贪婪至此。也罢,我泱泱云国,耻于同小人为伍。诸位,告辞!” 说完,不理众人反应,翻身上马,拂袖而去。 一众朝臣,面面相觑,怎么一夜过去,圣上不仅没有动作,反而被人指着鼻子一番辱骂。 而对于当初见识过林子司进城时抬得一百多箱珍宝的百姓来说,本想着在来凑凑热闹,岂料听到的确是云国人对自家皇帝的痛斥。依照百姓的理论,收了钱,就该办事。这云国使臣回程的箱子明显少了不少,显然是入了大燕的国库,既然如此,对于人家的要求一而再的拒绝,着实不够厚道。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民心不稳。 过了三个时辰,林子司一行人离燕都城已有三十多里的距离,见天冷难行,林子司便下令众人在一处茶摊稍加休息。 想着自己方才在众人面前的一番言论,引的众人心思浮动,林子司心中一阵得意。果不其然,一切都在父亲和殿下的计划之中。此次大燕之行,除去林语暮,其他目的都已达成,既挑拨了煜王和炳王关系,又将炳王控制在手中,更重要的是为日后云国挥兵北上,有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由头。至于林语暮,既然已经验明正身,日后大不了派人取了她性命便是。一介女流,难成大事。 林子司抬起头,正好在余光中瞥见一人的身影,随即眉头一皱,冲着身旁人吩咐道:“你们在此处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林子司步行离开了茶摊,走入一僻静处。 看着来人刺眼的笑容,林子司冷声道:“你竟敢出现?” 林语暮轻松道:“若我今日不来,只怕你活不过午时三刻。” 面对林子司难看的脸色,慢慢展开一封书信,林语暮轻声念道:“父启,儿已见子朝于燕国都城,但此子朝乃语暮所扮,现藏于煜王府中。子朝所去何处,儿并无线索。语暮虽已长成,然性情狡诈,心思狠毒,丝毫不听儿之规劝,一意孤行,口出狂言,对父亲心存不满,对母亲恶言相讥。儿写此信,虽有僭越,但仍要直言,语暮性恶,乃林氏不肖子孙,实所不能容,万望父亲再三思量” 听着林语暮一字一句将自己写给父亲的书信诵读出来,林子司的脸都快扭曲到变形,原来杀人夺信之人是她,是林语暮将自己围困于驿站之中,担忧不已。 握紧双拳,林子司动了杀意,想直接在此处解决后患。可刚刚向前走了一步,一道黑影闪过,站在林语暮面前,持刀而立。 这个人,林子司也见过。 “我曾告诉过你,林家一日不灭,我便也要在这世上苟活一日。所以,不要在白费力气,浪费时间。” “你到底也是姓林,难道要灭族灭宗嘛!” “呵,自从李苑芳诬陷我母亲的那一日起,自从我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刻,林家于我,便是至死方休。” 林语暮的眼,冷的出奇,浑身的杀气就连见惯死亡的仆郇,都觉后背一凉。 “既然如此,我又岂能容你在世。”林子司眉梢一挑,扫了眼紧戒的仆郇,轻蔑道:“以为仅凭这样的一个死士,便能保你性命。你也太小瞧我林府的亲卫了。” 说着,林子司将响哨握在手中,时机一到,便会召集众人。而林语暮也看在眼中,丝毫不在意,反倒开口问道:“李苑芳为你花了大价钱求得的那块贴身玉佩,可还在?” 手上一顿,林子司心中一紧,那块玉佩多日前便不见了踪影,看此情形,必是在林语暮手中,随即厉声道:“拿来,我留你全尸。” “真要收尸,恐怕也是我替你收。那块玉佩连同写你给萧承衍的书信,估摸着此刻,应当已经摆在燕皇的书案上了。” 林子司大惊,眼中怒火四溅! 林语暮欣慰的笑笑,“若换做是我,此刻必然挑出最快的马,直奔云国边关,一点都不敢耽误。说不定下一刻,都护营的人便追了上来。” 握紧双拳,林子司恶狠狠的瞪着林语暮,一言不发。若林语暮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当真是性命难保,一个帝王怎能允许被人算计,就算是假,仅凭林语暮手上那些书信中的任何一封,也是捏住了自己的命脉,他又怎敢去赌。 一阵凉风拂过,吹动这四周枯黄的野草。哪怕只有丁点声响,也让林子司心中警铃大作。 将响哨收入袖中,林子司冷眼瞥着林语暮,沉声道:“你可相信,总有一日,你会死在我的手中?” 点点头,林语暮颇为赞同,“凭你的资质,想扳倒我,轻而易举,更何况还有林余安在你背后保驾护航。所以啊,你说的话,我信。” 又是这个笑容,明明他们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可林语暮却能冲着自己笑的如此乖顺,如此淡然。无论自己如何嘲讽挑衅,但却丝毫不能勾起她半分的心绪波动,结果反而显得自己失了风度。林子司将林语暮此刻镇定自若的样子深深的刻在眼中,待他回云国后,必要让她知道,得罪自己是何下场! 老树上的昏鸦,不适时宜的一声干哑嘶叫,算作是最后一个结束。 林子司转身离去,不在多说一句。而林语暮双手背于身后,勾着嘴角,欣赏着故人最后的身影5637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快刀斩乱 在有两个时辰,穿过眼前这片坠金谷,便是云国境内。只要到了云国,他就安全了。 紧握缰绳,林子司挺直身子,坐于马背之,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瞭望着远处插于城门之的云国旗帜,迎风而动。虽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但张狂的旗帜在风中呼呼作响的撕扯声,仿佛就响起在林子司耳边。云国,似乎伸手可及。 自从五天前,同林语暮一番算不得愉快的交谈后,林子司当即决定,丢下云国迟缓的队伍,自己单人单骑先行回云,以免真如林语暮所言,出了差错,被扣留燕国,坏了大事。 本是一个月的路程,竟是让林子司用短短五天走完,而如此神速的代价,便是暴毙在途的六匹骏马和五日来的不眠不休。为了赶路,林子司疯狂地压缩着一切时间,饿了,就在马随手塞一把干粮生生咽下,困了,就狠咬自己的舌头抵挡困意。 血红的双眼,满是伤口的嘴巴,身难闻的气味,狼狈不堪的模样,这些都不算什么。林子司谨记林余安的教导,只要能活着,一切都值得! 摇了摇头,驱散涌的睡意,林子司咬紧牙关,两腿用力,驱赶着同样疲惫的马匹,继续向前。在坚持一下,他便才能真正安心的睡一觉。 “驾”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在陡峭的山崖之。一人一骑,快速穿梭与树林之间。 突然,林子司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而来,刚一回头,眼前便晃过一个黑影。 “砰” 沉闷的碰撞声,回荡在林间,开始,结束。 一人一马,通通摔落在地。 树跳下一个人影,踢了踢倒地不起的林子司,随即用手指吹出响哨,清亮而干脆。 “老三,你这机关威力也太大了些,万一把人弄死了,我们不好拿钱呐,回去改改。” “二哥,以前我们接的都是要人命的生意,威力当然和这次不一样。” 一伙人纷纷从树跳下,其中一个大汉抖开一副画像,对着地的林子司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随即将一封书信塞到林子司的衣服中,沉声道:“行了,就这人没错。收拾收拾,把人和马放到山崖下,别留下破绽,等天亮后找个农户去报官。” “大哥,你说这小子是谁啊,要这么费功夫?我们兄弟几个打十天前就收到画像,在这片坠金林等了好几天,他才出现。此处离云国可就两个时辰的路,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可不好脱身啊。” “费什么话。老二,你估摸着这小子能撑到官府来吗?别等人来了,他死了,那我们兄弟就白忙活一场。” 一人摸了摸林子司的脉象,咧着嘴道:“没事,这小子伤了脑子,以后就是废人一个,醒不来,也死不了,和那人要求的一样。” “那就好,信藏好了,人也废了,来,搭把手把人弄好,我们就能拿钱去快活。” 一阵风卷残云,林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利金水淹,以玉镇之。金玉分隔,坠于山木。 半日后,燕国县衙收到报官,将一身份不明,坠崖落马之人收回县衙,派人诊治。 一日后,林家不知从何处收到风声,秘密派人将林子司劫回云国, 三日后,昏迷不醒的林子司被人抬入林府,林家主母李苑芳当场昏厥,林余安久坐不语,其嫡次子林子勉发狂痛哭。 四日后,云国太子萧承衍以林子司在大燕境内惨遭不测为由,问罪大燕。 五日后,燕国煜王从云国使队的箱子中,搜出燕都城防图,又以县衙呈交的发现于林子司身之密信为据,反咬云国图谋不轨,借访燕为由,探查燕国机密。林子司坠崖落马,重伤不醒,皆因心虚畏罪,自讨苦果。 一时之间,云燕两国,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都不肯松口,两国局面突然紧绷不已。 连日来的朝堂风波同样波及到大燕后宫,自从求亲之事后,燕皇便下令禁止越逸阳私自出宫。成日待在宫中枯燥的日子,让越逸阳好不烦躁。听闻今日煜王进宫议事,便早早的候在南泉苑外,准备守株待兔。 而这头的越则煜近日也是诸事缠身,当初将城防图藏于云国使队中,原意是想人赃俱获,将林子司扣在燕国,好将过错推给萧承衍。 却不想事出突然,林子司竟悄悄离队独行,更蹊跷的是,竟坠落于山崖之下,重伤不醒。虽然有了城防图和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密信为证,但放林子司回云国,终究还是给了萧承衍以机会,煽动民意。 近年来,特别是萧承衍继任太子位后,云国国力蒸蒸日,大燕虽看似繁华依旧,但内里官场贪腐,民浮于事,国力渐弱。萧承衍是个野心家,又怎会甘心受大燕束缚。所以这几日,自己接连收到奏报,云国在边境动作频频,重部防线,也就不足为奇。 歇斯底里的争辩不过是手段,更不过是层脆弱的遮羞布,为了只是掩盖内里张牙舞爪的贪欲和不可言说的目的。 天下的太平日子,不多了 “四哥,你总算出来了。” 越则煜一回头,只见越逸阳躲在树丛后,偷摸的瞧着自己。 “四哥,最近朝堂不太平,你事情肯定挺多的吧,瞧你都瘦了一圈。”越逸阳笑的一脸讨好谄媚,拿捏着语气,继续道:“你怎么不让盛延跟在身边,帮你做事?实在不行,林子朝也可以啊。怎么最近都不见他们候在宫门外面?” “闷了?”越则煜挑眉瞥着越逸阳这般不怀好意的笑容,每次有求于人,逸阳都是这个招数。 越逸阳连忙点点头,知她者还是四哥是也,“父皇收了我的出宫腰牌,闷了我好久,不如四哥通融通融?” “通融你出去闯祸?” “那可是行侠仗义,哪是闯祸。”越逸阳不满越则煜对她的无端污蔑,没好气道:“德妃娘娘自从常广利死后便一病不起,三哥这几日也不见人影,偌大的宫里,感觉一个人都没有。你们就知道让我乖乖待着,可这宫中如同一潭死水,待久了,人都会从内里烂掉。” 听到炳王这几日不见人影,越则煜眼睛一转,皱紧眉头。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炳王的身份地位,没理由不出面表态,甚至趁此机会,谋权夺利? 突然,之前林子司的话划过越则煜的眼前。他提到过,三哥同他之间是有交易的,至于是什么,却也并未言明。虽然林子司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是一分道理都没有。 三哥,云国,萧承衍,总有些东西是联系在一起的。莫非林子司出事,是三哥动的手,那么他又是何目的? 握了握拳头,越则煜沉声道:“虽然父皇拒绝了云国提亲,但这件事也提了个醒,你的婚事已经有人惦记。估摸着等前朝风波稍有平息后,父皇便会着手你的婚事安排。所以,最近还是安分一些吧。” “我不要!”越逸阳严声拒绝。 “不得胡闹!” 越则煜顿了一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严厉后,叹了口气,柔声劝阻道:“你和他,是不可能的。若他当真对你有心,自林子司提亲之日起,便会求于本王面前,尽一切可能阻挠此事,可他什么也没做。” 越逸阳鼻子一酸,但仍昂着头,拧着脖子,硬声道:“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他一向胆子小,又怕你,所以,所以才” 话末渐渐没了声音,因为越逸阳自己说话时,也没有十足的底气,或许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看着垂下头的越逸阳,越则煜有些心疼,慢慢走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是大燕公主,更是我越则煜的妹妹,你能胡闹,能大哭,但绝不能看轻自己。” 是啊,在这份感情里,从来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全情付出,她为他的冷淡,抗拒,拼命找着各种借口。 越逸阳慢慢抬头,深吸口气,下了决心,声音有些发抖的恳求道:“四哥,让我见见他,可以吗?” 看着逸阳有些发红的眼睛,越则煜有些心疼,大燕独一无二的公主,何时这般低三下四。若说之前逸阳装病拒亲的脆弱自己一眼能看穿,那么眼前虽强撑笑容,但背后苦涩卑微的逸阳,自己又岂能不懂? “四哥帮你,不过,只有一次!”越则煜盯着越逸阳,郑重道:“这种放弃自我去爱一个人,可以,但只能有一次去尝试。否则,不仅是我不许,到最后,你自己更是会看不起自己。” 扯了扯嘴角,越逸阳哑着嗓子,玩笑道:“四哥,你说我能哭能闹,要是最后闯了祸,怎么办?” 越则煜温柔的冲越逸阳温柔一笑,以令人心安的语气道:“没事,有四哥在呢。” 两天后,盛延按照煜王的吩咐,前往湖边码头。这几日煜王忙的连轴转,煜王府的人自然也不得休息,接连好几日盛延都睡不了个囫囵觉。不过和之前在战场比起来,这压根不算什么。 靠着湖边的一颗歪脖树,盛延张大嘴,打着哈欠,趁着这个空档,能眯一会就算一会。 突然,一道剑气,让盛延瞬间点地飞身,在半空一个后翻,反手抽剑出鞘,将剑锋直指来人。 看着明晃晃的剑刃对着自己,本是一脸坏笑的越则煜愣了愣神,挑眉抱怨道:“不是吧,这么开不起玩笑。” 一看来人是这位姑奶奶,盛延翻了个白眼,收回剑鞘。开玩笑,要不是他躲得快,那位姑奶奶手中的暗器怕是直接要了自己的命。不过,她一向蛮横惯了,说不的,还是自己背了这个黑锅省事。 “你来这干嘛?不是听说最近一段日子,你都出不得宫门吗?” “我想去哪,谁能拦得住?”越逸阳无不得意,“走,陪我去内城逛逛,好些日子没出来,也不知道内城多了哪些好玩的。”说着越逸阳便抓住盛延的胳膊,拉着他就走。 盛延抽出胳膊,保持距离摇头道:“今个儿不行,王爷还吩咐我做事呢。不去,不去。” “四哥就是让你在这等我,我既然来了,你就得听我的。” “等你?”盛延挠挠后脑勺,一脸不解,“可王爷说等的这个人有要紧事嘱托,你,不像啊。莫要为了去玩就诓骗于我,正事要紧。”盛延脸色严肃起来。 “谁骗你了,最近我心情不好,四哥为了让我解闷,特意让你来陪我啊。” 盛延听此,脸色一沉,有些生气道:“你心情不好,我还瞌睡的紧,陪你闹一日,只怕我半条命都没了。有这时间,倒不如回去躺在床,补几觉。” 说着话,盛延摆摆手,转身欲走。身后的越逸阳,咬紧牙关,一躲脚,命令道:“不行,你今日必须陪我玩。” 面对越逸阳突如而来的脾气,盛延早都见怪不怪,没放在心,大步而去。 看着盛延越走越远,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越逸阳握紧拳头,沉声道:“墨逐。” 一道剑影闪过,冰冷的刀刃已然搭在盛延的脖颈之,逼停脚步。盛延眼睛都不偏一下,直视前方,叹口气,无奈道:“我最近真的很累,没有心思陪你胡闹。” “你今日要是不陪我,四哥要的东西,我便不给他。” 微皱眉头,盛延回身打量着越逸阳,怀疑道:“你没骗我?” “你可以试试?”越逸阳偏着头,得意的回看盛延。 之后的三个时辰,对于越逸阳来说过的那是相当的快乐,而对于盛延来说却是暗无天日,如同炼狱般折磨。 “这个糖人好看,我要了。” “姑娘,没给钱呢。” “找他要。”越逸阳指了指一脸苦涩的盛延,爽朗大笑,飞快的跑开。 盛延长叹口气,攥紧了手中的钱袋,一脸小媳妇受委屈的样子,不乐意道:“一钱银子,足够了吧。” “小哥,这个糖人三钱银子,不二价。”摊主默默的伸出三根手指,乐呵呵的笑着。 “什么,这么个小物件,哪里值三钱?两钱银子,就这么定了。” 盛延这边价钱还未商量好,另一个老头过来拽了拽盛延的衣袖,笑呵呵的伸手道:“小哥,方才那个姑娘拿了我家摊子的一柄圆扇,说是找你讨钱。小哥,东西不贵,五钱银子。” “你再说一遍!” 盛延瞪大了眼睛,看着越来越多围在他身边的小贩,感觉手中的钱袋子一点点的变小,变轻,要是来一阵大风,只怕都能吹个没影了。 晌午过后,越逸阳看着桌子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好不乐活,而坐在对面的盛延则是垂着头,手中已然紧握着空无一物的钱袋,满含怨念的瞪着越逸阳。 他的命根子啊,全没了。 “今天不错,收获颇丰。”越逸阳满意的点点头。 “您老是高兴了,您知道我在王府一个月的俸银有多少吗?”盛延幽幽的发问。 “多少?” “一个月二十两银子。” “哦,四哥看来对你不错,还挺多的。墨逐一个月才十两呢。” “多?”盛延难以置信,“姑奶奶,您知道您今天大手一挥,我三个月的俸银可全没了,明天的饭钱可都没着落。” 此话正中越逸阳的下怀,一拍桌子,凑近道:“所以说嘛,你不如来宫里做我的贴身侍卫,包吃包住,俸银翻倍,多好。” 盛延撇了撇嘴,没有回话,默默的缩回了脖子。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盛延探头一看,只见正是团苏同一面生的男子争执。 那人死缠烂打道:“你就收下呗,是我乐意送你的。” 团苏红着脸,摇摇头,“不行,做生意有买有卖,你这样,会赔本的。”说着,团苏便欲要走。 那人见此,一着急,拉住了团苏的胳膊,团苏一惊,刷的一下,满脸通红,抽出手来,离的那人好远,有些恼怒道:“你你怎么这样,我同你又不熟,不好这样的。” “我叫小六,不是坏人,你放心,我认得你家公子。”小六明显扯着谎,安抚着团苏的情绪。 “认得公子?” “是啊,林子朝嘛。其实这碗馄饨本就是要送给他的,只是劳烦你帮忙转送一下。” “可这些首饰和糖糕?”团苏看着锦盒里的东西,有些不信。 “这些呀,都是地摊淘来的,不过才一钱银子,就当作麻烦你的跑腿费。” 一旁的小虎听着自家六哥这么胡诌,差点没憋住笑来。地摊淘来的,亏的小六哥说得出口,几十两银子的东西被他说的一点都不值钱,小虎自己都觉得亏。而且平日里横行霸道,不怕天不怕地的六哥,何时这么扭捏过。哎,果然和说书先生讲的一样,英雄难过美人关。 团苏皱着眉头,一番思索。她出府本就是想给公子买些好吃的,这些日子公子太忙,都没有好生吃饭,瘦了不少。这馄饨之前也是公子带自己去吃的,想来公子应当喜欢。可谁知在馄饨铺,竟碰这个人,老是缠着自己,热情至极。她面子薄,不敢拒绝别人,一路躲闪,没想到还是被他找见了。 “我家公子吩咐过,不能随意受人恩惠。我拿银子买你的馄饨不就行了吗?” “不行,你的钱我小六绝不会收。” “为啥?做生意不就是要赚钱吗?”团苏不懂。 “因为”小六目光灼灼的盯着团苏,深吸口气,大声道:“因为我喜欢你,想讨你回家做媳妇!” 小六说这句话时,丝毫不见平日里油嘴滑舌的样子,半分玩笑的意味也没有。 可这话一出,却引的周围一阵哄笑,团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小脸滚烫,皱着眉头,眼睛里转着泪花,有些委屈,也有些气恼道:“你你莫要胡说!” 扔下这句话后,团苏低着头,捂着脸,一扭身,穿过哈哈大笑的众人,飞快的跑开。小六傻傻的拎着食盒,一脸困惑。方才团苏的伤心难受他自然看在眼中,心也连同被揪的生疼。 之前有银子的时候,小六同那些风尘地里的女人也调笑过,花言巧语他是会的。可团苏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是他喜欢的人,是他小六认定的媳妇,对于一个喜欢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算团苏现在不喜欢自己,可只要他诚心以待,总有一天团苏会同意的。 楼的盛延看到这一幕,捏紧了拳头,一拳砸在桌,当即起身便要离开。 “你要现在走了,我可不会把东西给四哥,到时你可就前功尽弃了。”越逸阳挺直身子,看着桌的东西,也不抬头,冲着怒气满满的盛延,威胁道。 “从小你骗人的时候,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向右下看。” “你既然知道,那又何苦陪我今日走这一遭?” 越逸阳突然转头,目光直直射向盛延,眼中多了几分期许,会不会他是为了自己开心? 可盛延只是抿着嘴,沉默以对。 深吸口气,越逸阳盯着盛延,直接开口道:“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砰” 此话如同一声炸雷,炸响在盛延耳边,又如同一柄利刃,戳中了他的要害。盛延瞪大了眼睛,咬紧了牙关,全身绷直,一动不动。 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对于越逸阳,这是仅有一次的开口。她知道盛延今日陪她,不过是应付差事,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她知道盛延俸银微薄,嗜钱,嗜吃如命,可她就喜欢欺负他,看他闷声生气的样子。她骗自己,只要她开心,盛延也就会开心。可当看到那个叫团苏的丫头时,越逸阳撑不住了,她为自己和盛延编织的假象,被那个小丫头轻轻一碰,就碎的一干二净。这一问的结果,或许自己根本承受不了,但不试试,又怎会知道? 对于盛延来说,这是仅有一次的回答。他知道越逸阳是在骗自己,但他也知道,最近她心情不怎么好,既然如此,就陪陪她,也行。可他没想到,会碰见团苏还有那个令人嫉妒,又令人生厌的小六,他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团苏,这可会吓坏那个小丫头,同时他又怎么能如此直接的说明自己的心意?这一点,他做不到。越逸阳的这一问,结果不是早都埋藏在他的心中了吗,可说出来,又真的可以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负负为正 盛延回头,看到的便是越逸阳的眼睛,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面对着这双眼睛,他会没有勇气。涌到嘴边的逃避闪躲,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双发红的眼,布满挣扎的惧怕,那张隐隐落泪的面容,写满强撑的坚强。 握紧拳头,盛延深吸口气,开口道:“我喜欢你,可那只是曾经。” 尘埃落定 越逸阳怔怔的望着盛延,一时间只觉无数的酸楚顺全身经络,蔓延扩散,将她完完全全的包裹其中,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还记得在你四岁那年,你生母留给你的平安锁被弄丢后,你哭了一天一夜吗?” 怎么会不记得,母妃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被自己贪玩弄丢,她伤心了许久,好在后来被四哥找了回来。越逸阳不明白,盛延为何会提及此事。 “听到此事后,我便躲在父亲朝的马车中,偷溜进宫,在池塘里找了一整夜,总算找到了。”说着说着,盛延忆起那夜寒凉的池水,竟到此时都觉得身一阵冰凉。 “我找到了平安锁,而宫中禁卫也找到了我。” 越逸阳瞪大了眼睛,心中一紧。她记得,就在那夜之后的三天,太子殿下便暴毙身亡,而盛延此时被禁卫抓住,凶险难测 回想起那日,盛延便心中难受的紧,父亲常告诉他,好男儿当要顶天立地,断不可畏缩不前。可当父亲跪在圣面前,顶着流血的额头垂头不语,一声不吭,仍由圣细数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将盛家几十年来的兢兢业业抹杀的一干二净时,他终于想透了,圣想分盛家的兵权,而自己夜闯禁宫便是最好的交易筹码。 父亲的沉默,父亲的窝囊,为的不过是保全自己,保全盛家。那一天起,他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家族血脉。他是喜欢逸阳,但喜欢她,便等同于将一柄刀架在盛家所有人的脖子,燕皇不会允许一个手掌兵权的家族,再去娶一位血脉正统的大燕公主。 所以,他的喜欢便在无关紧要,他的喜欢也只能变成曾经。 越逸阳不再追问,盛延也不再解释,生于帝王家,长于朝野间,有些事情,不必说透便能心领神会。 “那你可是喜欢那个叫团苏的丫头?”越逸阳即便知道了答案,但长久以来的蛮横,也不允许她轻易放弃。 盛延沉默片刻,今日的每一次发问,都如同用刀尖一层一层,挑开着他的心脏,直达那份最脆弱最柔然的部分,鲜血淋漓,却毫不手软。 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盛延开口道:“是,我喜欢她。” 明了的回答,让他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千斤重担,终于放了下来。原来,说出来,真的会轻松许多。 可越逸阳听闻此言,一只手紧紧抠住桌角,哪怕戳的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也好过心中让人扭曲的撕扯,“你与她,也是天差地别,为什么这一次,就不会退缩?” “越逸阳,忘记一个人说难很难,可说容易也真的很容易。”盛延一阵无奈,“和她在一起,没有你那么累,也不会连累别人。是我胆小懦弱,贪生怕死,是我的不好。” “胆小懦弱?”越逸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见胆小懦弱,你替四哥抗下罪责时,怎么不见你担心连累旁人。说到底,我还是不够好” 最后的话,被越逸阳无力的苦笑轻轻遮掩了过去,骄傲的头渐渐的垂下。 看了眼静坐的越逸阳,盛延叹口气道:“你是君,我是臣,日后若再见,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受着便是。”说完转身下楼。 君,臣多么可笑。 原来书里都是骗人的,什么只要两人相爱,世间任何一切都无法阻挠他们。 狗屁! 越逸阳鼻头一酸,两手环着,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一起,努力克制,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突然感觉肩传来一阵暖意,坚实而温暖,越逸阳不说话,默默的将头靠在来人身,头顶传来墨逐担忧的安慰:“公主,你很好,真的很好。” 楼下传来的争吵飘入越逸阳的耳朵,盛延同那个小六争吵起来,为的不过是那个小丫头。而小六见到盛延的那一刻,也忽然明白了当日林子朝的话。 “壮士自有英雄伴。”原来自己还有个情敌啊。 小六面对盛延的威胁,冷笑一声,“盛少爷,我瞧着啊,你和团苏,性格不合。”说完,丢下一脸暴躁的盛延,扬长而去。 一个时辰后,越逸阳来到煜王府,面对越则煜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团苏入宫!” 他盛延不是觉得和自己在一起会很累吗?那自己就要让他知道,只要爱一个人,总要付出些什么。自己不好过,他也别想快活。不是喜欢那个团苏吗,那证明给自己看。 越则煜看着越逸阳被嫉妒冲昏的面容,冷声道:“我记得四哥告诉过你,你可以放弃一切去尝试一次,但决不许轻贱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同后宫中勾心斗角的女人,有何分别?” “四哥,我没有发疯,只不过是要看看,他究竟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越逸阳说这话时,眼睛有一丝的失神,随即定住心神,郑重的看向越则煜,“四哥,你不是说,无论我怎么胡闹,背后总有你吗?” 越则煜敲着手指,一阵沉默,随即,抬头打量着越逸阳,叹口气道:“你想好了?这么做,可能他永远不会原谅你。” “哼,我是君,他是臣,他能奈我何?” 本是发狠的威胁,本是天家贵胄的威势,但此刻从越逸阳嘴中吐出,却那般的心碎无力,那般的无可奈何。 一句话,两个字,隔断所有。 城南壶汩书院内,冯大学士冯佐偃正在草草搭建的台静心而听。 这几日,正逢大燕一年一度的“百家壶汩”,四方学子儒生皆汇集于此,谈天论地,辩经作赋。想要入大燕仕途,路有三条,一为科举,二位举荐,三则为此壶汩论辩。一二两条,总有只手遮天之人,暗中做鬼,但第三条路,若无真才实学,何人敢场接受众人轮番辩驳。因而每年此番盛会,必有诸多寒门士子,跃跃欲试。 而冯佐偃自己又正是当年从百家争鸣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所以他对此会的重视,不言而喻,每年都会专程来此,或下场辩驳,或闭目养神,但无论如何,他的全副心神皆在场的每一个人所言的每一句话。不论相貌,不分贵贱,凡有才德者,亲自举荐报。但是,登台论辩者容易,但能入冯老法眼者,少之又少。 今天,是百家争鸣的最后一天,在场的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滔滔不绝,努力给到场的当朝学士们,留下印象,以期中选。而这众人之中,并不包括两个人。 宁北抬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林子朝,不明所以,“公子,我们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为何在场之人,说的都是些经史子集,丝毫没有涉及当今时政?古为今用,重点不应落在今用二字?” “要论今用,也得先保命不是?”林子朝冲着不远处的几人扬了扬头,“看到了,那几人身形挺拔,拇指和食指皆有磨损,不是都护军的探子便是燕都府衙的衙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历来如此。” “既是如此,又何苦走这个形式?” “不然,能在此情况下,击中朝中要害者,才是大才,这也是冯佐偃要等之人。”林子朝听着台之人的言论,不禁勾起嘴角,“这个人或许就是。” 宁北转头,只见台一孱弱少年,头戴儒生巾,衣着规整,借古书所载贪腐一事,朗声直言当今大燕,官场,官官相护一事,更在最后,掷地有声道:“今务官者为财而不为民,他日之政,焉能不乱,他日之国,焉能不亡?” 最后一句,亡国乱政,此乃大逆之言,惊得在场众人,冷气直抽,慌张低头,生怕累及自身。而场下的密探已然握紧手中刀柄,等候命令。台官员面面相觑,冷汗直流,这么个口无遮拦之人,是从何处冒了出来,众人将目光投向场官职最高的冯佐偃,看他如何定夺。 睁开双目,冯佐偃打量了眼前之人,开口道:“你乃何方人士,师从何人?” “小生姓付名扬之,洛水人士,师从百家典籍,学于万家旧史。”付扬之低头躬身,不卑不亢。 “明日,去御史台报道吧。” 众人哗然一片,眼红不已,冯大学士的一句话,便让一个寒门小子鱼跃龙门,一入官场便是从四品任,这可是从壶汩论辩中官职最高的一次。 一人有些犹移,小声冲冯佐偃提议道:“冯老,这小子没见过世面,狂生一个,若日后冒犯圣颜,只怕不妥。您不妨三思?” “读圣贤之书,旨在辅佐君王,匡扶天下,若只纠结于书中字句,不见高山汪洋,那这书,不读也罢。”冯佐偃望着满场众人,声如洪钟,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看到宁北眼中闪过的一丝轻蔑,林子朝笑道:“怎么,见解不同?说说,我不会向诸葛先生告状的。” 宁北眉头一皱,随即笑道:“公子觉得那个付扬之可能成大事?” 哦,不错嘛,不愧是诸葛先生教出来的,自己问他的问题,他到问了回来。 “有德者,人恒敬之。可做官,不是光被人尊敬就够的。付扬之可为清官,言官,但绝对做不了一方的父母官,他的所言所想,终究只是一纸空谈。” 更或者,这众人皆醉的世间容不下这独醒的一人,木强则折。 “宁北受教了。” “你倒还受教了?我问你的问题你没有回答,倒套出我的答案。这份滑头,只怕不是诸葛先生教的吧?”林子朝打趣着宁北,宁北也不搭话,挠头一笑。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子朝如此施教,也不怕坏了人家的前程?” 只见荀羡手持折扇,一身简衣,走到林子朝身侧,打量着台新一轮的论辩。 林子朝本以为那日同荀羡相见便是最后一面,不巧,今日在此处再次重逢,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 “子朝觉得场这个人如何?” “能中。” 话音刚落,台一刑部官员便打断论辩,称赞此人文思清晰,条理分明,命其于三日后于大理寺报道,任七品小吏。 荀羡侧头挑眉道:“哦,子朝从何而知?” “此人姓卢名慎,乃工部侍郎卢封之子。” “原是世家子弟,怪不得了。”荀羡语中颇有遗憾。 “若真是那些普通的承荫子弟,可会同这些寒门书生在秋风萧瑟中苦等数日,可会屈于一个七品小官?”林子朝看着卢慎,虽然他的学识不及付扬之,但就凭方才点到即止的论辩,也不失为一个人才。 “那不如,子朝同我来一场赌局,赌一年后的卢慎和付扬之,谁能有所建树?” “赌注是何?” “你我二人,一天的时间。” 林子朝看着荀羡,微笑应对:“好。” “子朝很有把握?”荀羡合起折扇,温声问道。 林子朝笑而不语,转身离开,宁北紧随其后。荀羡见此,摇摇头,随即跟。 一行三人,离开了众人瞩目的壶汩书院。 行至僻静处,宁北疑惑问道:“公子,难道不场参辩?那为何在那处连观数日?” 林子朝的目的,只是为观察冯佐偃的品性为人。依靠小六这些日子来对冯佐偃的监视记录和颂竹茶庄的账本记录,林子朝并不能断定冯佐偃同林余安有关,再加林子司临行前没由来的拜访,反倒降低了他几分嫌疑。正逢壶汩论辩的机会,林子朝便拉宁北,一探究竟。 几日下来,林子朝不在对冯佐偃存任何怀疑,反倒真正敬重此人的人品。年近古稀,却依旧冒着秋风,同众人坐在简陋的草台,悉心点评众人,为学子指点迷津。此等学士,怎会叛国背道? 林子朝不想正面回答宁北的问题,因为他不想将宁北扯入自己的乱摊子之中。于是岔开话题,笑道:“日后若宁北参加,我必在附近摆一方红泥小火炉,温好茶,备好点心,贺你凯旋而归。” 宁北笑了笑,不再说话。 看到荀羡在一旁静静的等着自己,林子朝吩咐宁北在此处等着后,便走前问道:“今日来,莫非又想从我这探听煜王动态?” “子朝还在为次之事生气?”荀羡依旧勾着嘴角,只是这一次的笑意有些不达眼底,显得疏离而冷漠,“燕皇c煜王c大燕百姓,甚至云国人都可以因此事而愤慨,但唯独你,林子朝不能。” 挑眉看着荀羡从袖中拿出一副画像,林子朝只打量了一眼,便明白,自己算计林子司的事情被荀羡发现了。 “被抓住把柄,我认了。直说吧,要我拿什么来换?” 对于林子朝冷淡的态度,荀羡皱眉有些难以置信,“那可是同胞血脉,你怎能如此心狠,如此冷漠?你知道你重伤林子司,会给整个天下带来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可能都会因为你的泄愤,而死无葬身之地,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毁于战火!” “哟,看来还知道不少。”林子朝拉了拉衣袖,随意道:“你太高看我了,就算日后云燕战事再起,根本原因也永远不会在我。天下嘛,你争我夺,自古使然,今日你赢了我,日后我必压你一头,没有人愿意认输,也没有人会放下贪念,是人都想要更多。” “你痛恨你的父亲不择手段,可你如此下去,同他又有何区别?” 林子朝猛然变脸,冰冷和绝情印染了整双眼睛,走进一步,直视荀羡,冷声道:“就算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就算于所有人为敌,我也要做完我要做的事。还有荀羡,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不过几面之缘,我如何做事,轮不到你来教训!” 丢下这句话,林子朝叫宁北,大步离开。 荀羡看着手中的画像,叹了口气,将画像烧成了灰烬。 劝说林子朝,他是做不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坏人不易 刚一入煜王府,便见书迁慌张而来,告诉林子朝,团苏被逸阳公主带入宫中。 林子朝眉头一皱,转身问道:“盛延呢?” “估摸着此刻正在书房呢。” 果然如同书迁所料,此刻的盛延正跪在越则煜面前。 听着煜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书案,盛延只是低着头,没有开口。当他得知团苏入宫后,便发疯一般,直奔书房。可煜王似乎知道他为何而来,却什么也不说,只是让他跪在地。 “哒哒” 许是敲累了,越则煜终于睁开眼睛,开口道:“本王从未见过今天的逸阳,至于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本王也没有兴趣知道。但有一点,你要知道。” “她是本王的妹妹!” 盛延握紧双手,撑在地,身越发沉重。 “你领兵一百,自己去镇守沣谷关吧。” 沣谷关,地处偏寒,人所罕至,只有被判流放之人才会前去此处。 王爷,这是贬了自己,但他只能回答:“臣领命。” “下去吧。” 盛延一动不动,皱紧眉头,抬头看向越则煜,他如何都无所谓,但团苏他不能不管,“启禀王爷,团苏她根本” “盛延!”越则煜直接打断:“盛府向来小心谨慎,你不要忘了规矩!” 最后的话,越则煜沉了语调,多了几分疏离和位者的气势。 紧抿住嘴,将所有话都吞了回去,盛延咬紧牙关,转身离去。 林子朝看着眼前一脸苦涩的盛延,开口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有话要问你。” 一阵苦笑,这是从未在盛延脸出现过的神色,“我知道,是我连累了团苏。所以我想请你去找王爷,让他放了团苏,王爷会听你的。” “你可知王爷为何会派你,在此时离开燕都?” “不就是因我惹恼了公主。” “这只是其一。”林子朝不紧不慢道:“你拒绝公主的事,迟早会被炳王和圣知道,而他们对公主的疼爱绝不下于煜王。所以,王爷提前贬你出城,也是为了保你。” 听问此言,盛延先是一愣,随即一拍手,哈哈大笑,“果然是王爷,总算没白被他欺负。” 可转念一想,盛延又耷拉下来,“公主任性惯了,团苏被她带回了宫,只怕日子不好过。” “团苏何时能出宫,全在于你。沣谷关是个险地,可也机会重重。你早一日能回来,团苏便也能早日出宫。” 盛延沉默片刻,明白话中深意,随即郑重点头,“我知道如何做了。” 说完,将一封信递给林子朝,“虽然我不知你为何不愿出面救团苏,但拜托你,将这份信交给她。” 收好后,林子朝笑笑,“没有什么要我带给公主?” “别在拿我打趣了。”盛延无力的摇摇头,“我曾同你说过,她太耀眼,是我碰不到的。果然,一语中的。” 三日后,盛延点兵一百,悄悄离开燕都。而同一时间,林子朝敲开越则煜的书房,面对着他,沉声道:“启禀王爷,子朝想见团苏一面。” “为何?”越则煜悠闲的翻着手中的书,心中稍有得意,她总算来求自己了。 “之前为顾忌身份暴露,我曾用毒逼迫团苏。如今她既已入宫,不知何时再见,为防不测,我想亲手将解药给她。” 越则煜本以为林语暮是来求自己将团苏接回府中,却不想她此次到果断放手。 “那个丫头同你怎么也算主仆一场,你竟不留半分挽留之心,还当真冷心冷性。” “当初带她入府,本是无奈之举。现下宫中守卫森严,团苏自是比同我在一起安全的多。更何况,在公主心善,在她身边当值,多少也会护着她些。如此看来,我为何又要将她再次拖入这泥潭之中。” 越则煜瞟了眼林子朝,他没想到原来她迟迟不来找自己,原来有这样一层考量,原来她也会为别人考虑。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明日你同本王一同入宫。” “多谢王爷。” 正当林子朝转身离开时,越则煜突然出声叫住她。 “有事?” 在她回头转身的那一瞬,周遭的一切都没变,但林语暮的身形,眉眼,突然一下全都挤入越则煜的心中,占的严严实实。 没有什么眩目的阳光,更没有什么醉人的花雨,仅仅一个回眸,便霸道的占据了所有。 越则煜轻轻一笑,低声道:“无事。” 第二天一早,越则煜和林子朝再次入宫。嘱咐好后,越则煜便叫人带着林子朝前去找团苏,自己则前去议事殿商讨朝事。 一踏入越逸阳的院落,一股刺鼻的酒气便迎面而来。只见越逸阳抱着酒坛,醉醺醺的瞥了眼来人,傻笑的冲林子朝道:“盛延,你个没良心的,总算来了。来,陪我喝酒。” 林子朝摇摇头,走前,按住越逸阳手中的酒坛,叹声道:“认错了,我是林子朝。” 越逸阳揉了揉眼睛,一声苦笑,“是啊,他都走了,又怎么会是他。算了,管你是谁,陪我喝酒。” 说完一把甩开林子朝的手,抱起酒坛一饮而尽。 叹口气,林子朝拿起酒壶,斟好满满一杯的酒水,端起来,直接泼到越逸阳的脸。 “大胆!”旁边内监见此,大惊失色,直指林子朝一声怒喝,“胆敢冒犯公主,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林子朝丝毫没有显出慌乱的神色,盯着发傻的越逸阳沉声道“拿得起,放的下,当初那个快意恩仇的越逸阳,哪里去了。” “哇”的一声,越逸阳突然痛哭出声,惊的一屋的内监侍女纷纷跪地劝慰,一时间也无人搭理站在一旁的林子朝。 “公主,快别哭了,当心身子呀。”年长的宋嬷嬷心疼的安慰着越逸阳,想要伸手帮她擦去眼泪。 越逸阳一掌推开,歇斯底里道:“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什么相忘于江湖,什么天荒地老。全是狗屁!” “哎呦喂,公主,您怎么能说这种污言秽语,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宋嬷嬷心急的劝阻着。 “那你以为如何?爱一个人,就一定会厮守到老?海誓山盟,就一定会白头到老?世间除了爱情,其他的都一文不值?”林子朝话故意用着尖酸刻薄的语调,刺激着越逸阳的神经。 “那些才是废话!权利,地位,金钱,责任,公正,大义,这世间让人疯狂的东西有很多,能让人以命相搏的也不止是什么狗屁爱情。世界很大,没有人会永远以你为中心!” 林子朝的每一个字,都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越逸阳的脸,哀伤痛苦全都化作泪水,肆意宣泄。 见公主哭的愈发凶狠,宋嬷嬷瞪了眼林子朝,下令道:“还不赶快把这个混账东西扔出去!” “滚!” “公主” “你们都滚!” 宋嬷嬷听越逸阳如此下令,叹口气,吩咐众人退下,当她要拉林子朝时,被越逸阳一记眼刀,吓得缩回了手。 偌大的宫殿,仅剩下二人。 “你是为了那个团苏来的?”越逸阳的抬起头,盯着林子朝,声音有些嘶哑,可更显几分寒意。 “不错,子朝是为团苏而来。我想劳烦公主多加照看团苏。还有,这信是盛延写给团苏的,请公主代为转交。” 越逸阳撇了眼桌的信封,一把撕开,冷声道:“你不想接她出宫?” “有您在,我放心。”面对越逸阳未经许可,私自拆开盛延写给团苏信的举动,林子朝未加制止。 “呵”越逸阳一声冷笑,草草扫过信中内容,眼中怒火四溅,“凭什么本宫要照顾她,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护着她?本宫让她进宫,就是要折磨她!” “团苏心思简单,只怕到现在都不知自己因何入宫。” 林子朝叹口气,衷心劝告,“公主,做坏人不容易,你撑不下去的。” 越逸阳顺手抄起一个酒坛,砸在地,大声道:“宋嬷嬷!” 宋嬷嬷立即小跑进殿,躬身等候吩咐。 “叫团苏进来,把这里扫干净。但凡有一点碎屑,便不准吃饭!” “老奴领命。” 越逸阳昂着头,傲气的看着林子朝,“很难吗?本宫倒觉得,容易极了。” 这便是赌气了。 不过片刻,团苏便怯怯的走入殿中,看到林子朝的瞬间,眼睛便红了一圈,她不知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竟是逸阳公主,更不知自己为何会被公主带入宫中,一切,好像瞬间天翻地覆。 被越逸阳一声斥责,团苏随即低下头,默默的打扫这地的碎片。 就在最后一片清扫完最后一点酒渍后,“咣当”一声,又一个酒坛碎在了地,而刚刚松手的越逸阳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开口道:“本宫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快活。” 林子朝看着一言不发,默默做事的团苏,和强装冷的越逸阳,心中颇为无奈,看来自己怎么刺激都无用,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将一个瓷瓶放在桌后,林子朝沉声道:“这瓶解药是为解团苏身所带之毒,如今交给公主。” “所以,要是我不给解药,她便会死?”越逸阳挑眉问着林子朝,而团苏的身子不禁微微发颤。 “是,团苏性命,掌握在公主手中。是生是死,全凭公主决定。” 离开内宫的林子朝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已经等候许久的墨逐。 “你不怕公主杀了那个丫头?” 林子朝笑笑,为何每一个人都认为坏人会比好人更易做?当他今日看到越逸阳刁难团苏时,眼中佯装的冷漠,便知道,团苏不会有事,越逸阳一定会保团苏周全。 毕竟真正的折磨从来都不会摆在明面。 “你信公主会变成同你我一样的人吗?”林子朝话中有话,而墨逐也听的明白。 “你觉得她需要多久?” “不知道一天,一个月,也或许一辈子也不能释怀。” 林子朝看着墨逐道:“麻烦你转告团苏一句,她若撑不住了,告诉我便是。” “她也喜欢盛延?”墨逐突然问了一句。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 墨逐直起身子,走过林子朝,低声道:“我不会帮她不喜欢的人。” “你会的。”林子朝笃定道:“因为只要是为她好,你都会去做。” 大燕皇宫的另一头,安贵妃专门派人截住了从议事殿出来的越则煜。 离除夕年末越来越近,那便等同于离越则昭加封之日也不远了。 “这几日,我听闻逸阳那个丫头成天喝得醉醺醺,不成体统,你可知是为何?”安蔚仪想从越则煜这里打听出消息。自此常广书死后,德妃一蹶不振,若能在此刻在来一击,必能让她彻底翻不了身。 “母妃,逸阳的事,就别操心了,左右凤印在您手中,德妃不会越过于您。”越则煜劝慰着,母妃的心思他也知道,和德妃多年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宫中可从无常胜将军。马就到昭儿册封的日子,而你最近又重掌兵权,大好机会可不能有失。”安蔚仪知道,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心软了一些。成大事者,哪能如此? “前些日子,你舅舅还进宫同我商量,之前安置城外灾民一事,昭儿得了不少言官赞誉,还需要再找个差事让昭儿露脸,这样才更有可能册封郡王,你那可有现成的?” “快到年关,各部诸事繁杂,倒是有不少机会。不如这样,儿臣同父皇建议,让五弟去户部核查账簿,忙是忙了些,但也容易手,也容易出彩。”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只是不能由你出面,易招人非议,对你不利。此事就交由母妃去做。” 越则煜一挑眉,不在反对。 “对了,当日你说煜王妃有了人选,是哪家的姑娘,母妃帮你过过眼?”安蔚仪温柔的笑着。 想到林雨暮,越则煜沉声道:“不过是托词,母妃不必当真。” “翻过年你可就二十四了,府中给你备的人,碰也没碰过,这让母妃如何不急?” 越则煜脸色一黑,不耐烦道:“儿臣有数,您就别在担心。儿臣还有事,先行一步。” 安蔚仪叹着气,看着越则煜匆匆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从枕榻的暗格中,拿出一张字条,草草一览后,丢入暖炉中,烧了个干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跳梁小丑 入了年末,各部都忙的不可开交,而林子司之死云燕两国最后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明面上虽未有个高低之分,但实际上两国都已然收紧兵力,做好了应对未来的一切准备。 越则昭刚从御书房出来,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却也觉得一片美好。自打父皇允许他入户部核查账簿后,一个多月来日日挑灯夜烛,总算将年末总账算的清楚,为此父皇对他多有赞赏。想到母妃和四哥的嘱咐,越则昭微微昂头,若在他封王前的成绩更亮眼一些,想来能得到手的权势也便能多上几分。看着眼前肃穆恢弘的大燕皇宫,越则昭勾起嘴角。 路过金水九桥时,一个手抱奏折的小內监为了不挡越则昭的路,提前侧身行礼,却不想怀中奏章太重,一时间竟散落一地。 遭了! 小内监看见几份奏折好巧不巧,正正落在越则昭的脚下,挡住了他的去路。小内监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请罪。要知道,五皇子可是贵妃娘娘的心头肉,如今封王在即,得罪了他,说不定会和之前被五皇子处死的內监一样,下场凄惨。 小内监的头垂的都快钻进地里,用余光瞥着,只见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他的眼前,手上还拿着几叠奏折,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道:“快收拾好吧,这些折子父皇还等着批阅呢。日后做事,小心着些。” 颤抖的接过越则昭递过来的折子,小内监等待眼前的人影离开后,才敢微微抬头,偷瞄确认了眼越则昭离开的背影,这才长舒口气,快速收捡着地上的折子。 而那边渐行渐远的越则昭,勾着嘴角,右手捏紧了藏在袖中的一份密折,思量着时辰,不一会,便从安贵妃那处拿了出宫令牌,直接秘访城中的粮铺,至天黑方才回宫。 腊月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的功夫,离除夕便只有十多天的时间。 这一日,煜王入宫赴宴。 每年,燕皇在除夕之夜会大摆宫宴,犒赏群臣,所以年末的除夕夜宴不过是一场政治需要,国家象征,而真正的家宴,只在今夜,但凡骨子里没流淌着越家的皇室血脉,那么有些场合,便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挤不进去。 所以今夜,林子朝同诸葛先生谈论过近来所感后,便踏着月色,慢慢走回他的小院。 身边没了团苏提醒,看书入迷了,便总会忘记时辰。虽说当日逸阳公主撂下狠话要折磨团苏,但依据王爷给他带来的消息,团苏除了不像在王府里那般清闲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受到多少刁难。 所以,人狠话不多,反过来看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刚关上房门,林子朝只觉身后有一道剑气直直逼近。电光火石之际,林子朝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反手打碎手边的花瓶。 “咣当”一声,上好的白瓷瓶清脆的摔碎在地。 身后之人一把捂住林子朝的嘴,小声道:“丫头,别乱来。” 而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之时,门外传来仆郇的声音,“公子,有事?” 当分辨出来人后,林子朝转身示意来人放开自己,回答道:“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门外的仆郇依旧有些不放心,眉头一皱,沉声道:“公子,可是方才贪杯,有些醉了?” 这是林子朝与仆郇约定的暗语,为的便是以防今日之况,而林子朝却无法言明之时。仆郇的手已经紧紧握在刀柄之上,只要林子朝肯定了这句话,下一刻他便破门而入。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林子朝否定了暗语,继续道:“仆郇大叔,快到除夕,你也该是时候见见仆瑶了。” “瑶儿怎么了?”显然只要提到仆瑶,仆郇便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她没事,我将她安排在东城永和巷内第三间宅子中,有位姓吴的婆子在照顾她,你今夜去看看她吧。”林子朝顿了一顿,随即提醒道:“不过她现在身子还太虚,走不了远路,仆郇大叔可不要害了她。” 仆郇握紧拳头,林子朝的“善意的提醒”很好的打消了他方才的念头,瞥了眼隔着门的人影,仆郇开口道:“多谢公子,明日四更前,仆郇必回王府。” 待到外面安静后,林子朝讥讽道:“上次在无忧阁见您,这次又夜闯闺阁,怎么,改走采花贼的路子了?” “没大没小,怎么说话呢。”晁老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两腿盘膝,继续磕着桌上的瓜子道:“你个小鬼,够能耐,这么个高手都被你收服,日后若要杀你还成了个麻烦事。” “那您别自找麻烦,不就是了。”林子朝没好气道:“说吧,有何事要我支开仆郇?” 晁老头冲着林子朝发出嘿嘿的阴笑声,在昏暗的灯火下,脸上的那道刀疤被拉扯到异常诡异的角度,“这不快到除夕了,你这个小辈是不是该孝敬一下老头子我?” “想要什么?” 没料到林子朝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晁老头一时吃惊,挠挠头,不敢相信,“就这么答应了?” “之前您救过我,又告诉了我林子司要来的消息,等价交换,我懂得。想要什么,直说吧。”林子朝淡定回答着晁老头的疑问。 世上还是交易关系最为简单,省去了许多复杂的人情算计和道德强迫。 “嘿嘿嘿,小丫头,这么早就想摆脱我,不要妄想。老头子之前不是帮你,而是我要的东西你现在还给不起。等有一日,老头子我必会向你讨回来的,到时候可别心疼。” 喜怒无常的晁老头此刻抽动着嘴角,阴狠的盯着林子朝,像是一个饿极了的老狼极为耐心的等待着猎物落网。 “也好”林子朝点点头,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样子,开口道:“那么现在你我便是简单的买卖互换,你从我这拿一件,那便要还一件回来。” “啧,真不吃亏,合老头子的胃口。”晁老头凑近了身子,十足的奸商模样道:“我要你买下城南九通街上的晁园,而且要将里面住的人用最狠辣的手段全部赶出去。别和老头子我说,你没银子。”说完回靠在椅背上,悠闲的继续磕着瓜子。 “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对话,也没有多余的好奇,简单的几句便足以完事,这也是晁老头欣赏林子朝的地方,不是自己的事便高高挂起,不多问一句。 “那你打算拿什么用来换?”林子朝抬起眼睛,打量着对面之人。 “老头子不像你,黑心商人一个,给你的,绝对够值。” 跳动的烛火一点一点吞噬着融化的蜡烛,幽暗的光芒透过薄薄的灯盏,填充满整个房间。 十日后,除夕之夜,家家户户年末守岁,大燕城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而城南九通街上的晁园却是与这热闹的景象格格不入,曾经富丽堂皇的晁园,只剩一片黑暗,无半点人烟。 晁园本是大燕商贾晁万所建,晁万此人乃经商奇才,短短三年,便积攒下巨额财富,留于晁家后世子孙,当时为造晁园,晁万花费黄金万两,所用物料景致,皆为上品。可到了如今这一代,其子孙勾心斗角,不思进取,偌大的家产败了个干净。就在前几日,晁家当代家主晁材道手中的木材一业巨亏,为填补账面债务,晁材道命人分了家,同时将晁园低价卖出,以得资金周转。 从此,晁园再不姓晁。 林子朝手持蜡烛,同晁姓老头站在晁园的一处院落内,提醒道:“今夜可是除夕,你若要感时伤怀我就不奉陪了。” 打量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晁姓老头终于开口,可语气中尽是沧桑和无力,“终于了,终于可以动手了” “砰”墙外的空中绽放出一朵璀璨的烟花,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林子朝清楚的看见,一向疯疯癫癫的晁老头竟偷偷拭去了眼中的泪花。在烟花投影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林子朝似乎读懂了老头身上的得到,失去,欢愉,寂寞 “这是房契和地契,你收好吧。” 林子朝将两张纸递给老头,可他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要这个园子不再被人打搅,其他的我不需要。” “随你。”林子朝折好地契,塞回衣袖中,继续道:“晁家已是个空壳,晁家子孙个个也沾满恶习,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日后的生活便足够他们煎熬。这样,可算如了你的愿?” “就算杀了他们,也难解我的心头之恨。” “一刀杀了他,反而是种解脱。相比之下,苟且的生活才是真正的酷刑,就像用一把钝刀子慢慢的凌迟处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林子朝抬头看着半空中绽放的烟花,时暗时亮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添了几分令人胆寒的诡异。 先是一阵压抑的阴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到最后变成爽朗而又痛快的大笑。晁姓老头突然转身,面目扭曲的看向林子朝道,激动道:“没错,就是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尝过的一切,他们也要经历,这样才算公平。” 看着有些发狂的晁老头,林子朝有些无奈道:“没什么事,我先行一步。” “你不想知道老头子我要拿什么来感激你吗?” 林子朝停住脚步,静待答案。 “两个故事,一个选择。”晁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和看戏的意味,盯着林子朝的后背,“一个能度你成佛,而另一个能大杀四方。你,要怎么选?” “第二个。” 林子朝的回答干错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真的不在想想?这一次选错,你可一定会后悔。” 林子朝突然转身,大步逼近晁老头,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我很不喜你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不是玩偶,不会被你玩弄于手掌之中,而你,也没有那么懂我!” 晁姓老头一笑,温声道:“小丫头,别生气,听了老头子的故事,你就会知道,你还真只是我手中的跳,梁,小,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蛛丝马迹 故事的开端,总是美好的。 三位少年一见如故,结为兄弟,相互约定,定要为天下成一番大事。为一展抱负,三人同拜于一师门下。大师兄苏白明先行学成出师,高中状元,任职大燕朝堂,深得圣心。为定天下康乐,苏白明以一人之力,舌战云国群臣,使云燕两国止戈停息,暂休旧好。一时之间,苏白明之大才传遍天下,不仅是燕云两国皇帝,甚至是两国文武对其也称赞有加。 故事的后来,便总是落了俗套。 其他二人相继出师,眼红苏白明所得盛誉,暗中用计,挑拨君臣关系,致其含冤入狱,病死狱中。而后二人,一人效力大燕,一人前往云国,约定若干年后,以两国国力一定输赢。 听晁老头讲完,林子朝眉毛一挑,“细枝末节不愿说?那我帮你?” 握紧的拳头压抑着怒火,如鹰的双眼紧盯着来人的狡黠。 可林子朝不在乎,逼迫,威胁,这些不过是家常便饭,难得除夕,也该有场大戏压轴,于是乎,缓缓开口,诉说着一个猜测的故事,“晁家有一女,名为晁彤也,此女聪明伶俐,不仅经商颇有天赋,同时对兵器也有一二研究。因缘巧合之下,此女同苏白明情投意合。后得知苏白明含冤入狱,多方努力,将其偷梁换柱从天牢中救出,二人至此远走他乡。不料苏白明师弟得知消息,派人围剿,晁彤也重伤而亡,苏白明情伤过重,失了心神,从此疯疯癫癫。” “不知我说的可还有遗漏?”没错,他在调侃,他在炫耀,他在告诉晁老头,他的一切都被自己知晓,没有人能将他永远玩弄于手中。 可突然之间,他觉得眼前景致开始模糊,双脚离开地面,疼痛快要将他碾碎,晁老头的手紧紧卡在他脖颈之上。 “你从何得知?说!” 头昏脑涨,林子朝只觉喘不过气来,握住老头的胳膊,挣扎的吐出断续字句:“你买晁园我查过晁家晁彤也突然暴毙但有传言她是私奔离家”胸口越来越疼,若在不松手得以喘息,林子朝断定他绝不会见到明日的晨光。 “哈哈哈哈”晁老头忽然松了手,爆发出一阵大笑,“到底是林余安的女儿,这种狡兔三窟的风格果然如出一辙,凭一个宅子,就能查到这么多,看来用你用对了。” 扶着墙壁,林子朝躬身平复气息,有些记仇的诅咒道:“日子久了,什么都烟消云散,一切不过是猜测。但你疯疯癫癫,这倒不假。” 其实当初越逸阳说出关于盛延师父那把剑的来历,以及老头给自己的匕首和对林余安的痛恨,他就已有怀疑,但苦于找不到下手之处。直至晁老头要自己买下晁园后,他才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头绪。翻翻旧书记录,探听民间野谈,有些事虽不能得知真相,但也能顺藤摸瓜。 “嘿,丫头,随你怎么说。”晁老头笑着道:“他们要保云燕和天下安定太平,那我就要让这世间大乱。而你,丫头!便是老头子手中最好的棋子。” “我是要毁了林家,而你要毁了天下,似乎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你我走的正是同一条路。你可知,就因你废了林子司一事,打乱了多少人的计划,现下林余安c萧承衍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越崇父子也不会坐以待毙,所有人因为你而重新布局。未来如何,他们都不再敢确定!” “殚精竭虑这么多年,用尽了手段方法,为的就是要让他们选中的一国成为世间最强吗?那我就偏偏把他们统统毁掉!没什么能阻挡我!我要让他们也尝尝心痛的滋味!”晁老头越说越兴奋,脸上的刀疤也越发狰狞,眼中闪现出诡异的光芒,像极了走火入魔的狂士,丧失了理智心神。 面对狂热的晁老头,林子朝眼中却是淡然如水,“你就断定我会帮你?” “不,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为你自己。你需要我,可我,不见得非你不可。” 林子朝冷眼看着,老头眼中的自信并非没有底气的狂妄,他,原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更或许他有更多的底牌。 “你是苏白明,云国是林余安,那另一个是谁?” 老头一声奸笑,摇头道:“这个要你自己去找,才有趣。除夕已过,老头子我也没有给你这个小辈送礼的必要了。” 说完,晁老头转身便要走,却被林子朝的最后一问,止住了步子。 “日后我要如何称呼?苏白明,还是疯老头?” “苏白明已死,老头子我随妻姓。” 以汝之姓,冠我之名,是世间最动听的承诺。 可惜阴阳永隔,一声长叹,满面霜尘,无处话凄凉。 林子朝伸手,看着打着旋的雪点落在他的掌中,随即化成一滴水珠。 燕都城的初雪,终于落在这除夕之夜,多少能为这躁动的城池降降心头的欲火 而另一头的大燕皇宫,灯火通明,歌舞乐声,玉盘珍馐,丽人献酒。无一处不是觥筹交错,尽着场面上的热闹。 安蔚仪拿帕子捂着嘴,小声凑近越崇道:“圣上,您瞧,那个便是徐尚书的女儿,臣妾瞧着不错,性子温和,正合煜儿的脾气。” 越崇点着头,开口道:“不错,是个知礼数的。是煜儿向你提的?” “最近煜儿忙的紧,几夜都不曾合眼,人都瘦了一圈,哪有这个心思。是臣妾算着等过了除夕,煜儿可就二十二了,再是耽搁不得。”安蔚仪向越崇吹着耳边风,不仅要替越则煜先邀上一功,更要好好替儿子找门好亲事,煜王妃的人选自然要合自己意。 “最近煜儿确是辛苦了。”越崇瞥了眼坐在下座,默默喝酒的越则煜,确实瘦了不少。 “三哥,松手,干嘛不让我喝!”越逸阳喝红了脸,眼睛迷离的看着越则炳,两只手腕被越则炳攥在手中,胡乱挣扎着。 “逸阳,莫要胡闹。”越则炳看着喝醉的越逸阳半靠在自己身上,无力叹气。 本是除夕夜的好心情,因看见越逸阳胡闹的模样,越崇心中冒起一股怒火,这些天来,宫人来报,逸阳成日躲在宫中,不是傻傻放空坐着,就是抱着酒坛烂醉如泥。他气的差点没一道圣旨,将盛家那个小子五马分尸。大燕的公主,谁敢给她气受! “逸阳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个好人家了,你们俩也好好看看,教她些规矩,莫要在胡闹。” “圣上放心,臣妾自会将逸阳当做亲生女儿,帮她挑个好的。大燕的公主自是要人宠着,疼着。”安蔚仪勾起嘴角,瞥了眼大病初愈的德妃,状做无意的提了一句,“就是不知德妃姐姐可舍得?” “孩子大了,后面的路也要自己走,臣妾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圣上不必挂怀。”德妃淡淡的笑着,根本不理安贵妃的挑衅,只是冲燕皇缓缓说道,眼中温柔似水。 “到底是养在你身边的,逸阳还是你最了解,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燕皇拉过德妃的手,轻轻的拍着,算是对下令处斩常广利的补偿。而一边的安蔚仪脸上的笑意依旧,但手中的帕子绞的生紧,这个贱人,竟然来这一招,想重回后宫。好啊,她既然敢再战,那自己便会再一次将她狠狠踩在脚下。 “除夕落雪,应景吉兆”一名文官突然兴奋的望着天上还未纷扬的雪片,有些激动,大燕别处早已下过多场大雪,唯燕都附近,久久未落,对麦苗过冬极为不利。 一时间,众人纷纷抬头,看向空中。 韩琚起身,举起酒杯,朝向越崇,躬身道:“启禀圣上,瑞雪兆丰年,此乃上苍赐福,老臣敬圣上一杯。” 众臣听此,纷纷附言赞贺,歌功颂德。 越崇端起酒杯,起身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卿家,天降祥瑞,不是为朕,而是为大燕,为百姓。前些日子,内务府来报,说各部值事殿的灯油耗废比去年多了三成。诸位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朕甚是欣慰,有如此尽心尽力的臣子们是大燕之福,百姓之幸。这一杯酒,朕敬你们!” “臣等为大燕,为圣上,万死不辞”百官齐声高呼,执爵而应,心甚感激,更有甚者,喜极而泣。 “今夜,文武百官的酒,朕来者不拒!大家不醉不归!” 诸臣虽知这不过是圣上的笼络之言,但辛劳一年能得圣上一杯酒,也算值得。 为国,为君,万死不辞! 趁着越崇高兴,百官齐齐上前举杯赞言,而越崇也是来着不拒,接下众人的酒杯。 “想当年在军营中,朕同百余将士把酒言欢,千杯不醉,如今真是老了,几杯下去便觉的有些醉意。”越崇笑呵呵的打趣道:“是时候找个人,接下这份重担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圣上是对太子人选有了打算,还是仅仅是醉酒之言?欢庆的除夕夜宴,慢慢的变了气氛,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揣测左右。 燕皇身边的首领內监从容的将一封折子交到燕皇手中,躬身站在一旁。如此突兀的出现,却又让人没有察觉,这便是首领內监的本事。 越崇打开折子,随即又将其合上,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如常的同前来敬酒的众臣谈笑风生。 打发了前来敬酒的众人后,越则煜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启禀煜王,圣上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您。” 越则煜从一个小內监的手中接过奏折,打开一瞧,瞳仁猛然一缩,抬头望向燕皇,满脸诧异。 “王爷,圣上命您即刻出发。” 越则煜眉头一皱,只见燕皇脸上仍挂着笑意,但同方才相比,眼中多了一分冷意和思量。似是感到了越则煜的目光,燕皇虽不看此处,但微微点头,算作示意。 越则煜敛下目光,随即起身,身旁的炳王眯了眯一双桃花眼,挑眉问道:“四弟,这是怎么了?” “四哥,陪逸阳逸阳喝酒。”越逸阳闭着眼睛,嘴里胡乱附和着。 “就你这副鬼样子,也不知谁最后倒霉娶了你去。”越则昭瞥了眼逸阳,打趣着。 “你个小屁孩,闭嘴!”越逸阳突然直起身子,指着越则昭大口喘气,正当越则昭以为逸阳要破口大骂时。 “哇”越逸阳突然俯身,吐了越则昭一身污秽,当即越则昭的脸色好不难看,瞪着越逸阳气的半天不出声。 越则煜眉头一皱,打算离开一会变成修罗场的此处,却不想坐着的越则炳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勾起嘴角问道:“四弟是要去哪?” 越则煜推开越则炳的手,沉声道:“此处太闷,出去透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寒冬之雪 林子朝的双腿已经快失去知觉,但看着前面一马当先的煜王和其他五名侍卫,林子朝强打精神,拽紧缰绳,继续策马而行。三天前的除夕之夜,他方从晁园回到煜王府,还未喝一口热茶,便被从宫中突然回府的煜王扔马背,接着三天的长途奔袭,一刻也不曾歇息。至于要去哪里,所谓何事,煜王并无交代。 越则煜看着驿道两旁的积雪,眼中滑过一丝担忧,时值寒冬,大燕多地皆有降雪,其中以汾河流域受灾最重,昌岭c富水c莫干三州奏报,三州约有一千余人受灾,为保民生,三州刺史请旨开仓放粮。大燕本处偏北寒地,每年入冬自受降雪影响,各州府也早有准备,父皇便没放在心,照旧许了三州奏折。直到三日前的夜宴之前,一封密折送到父皇手中,折中密报,汾河流域的雪灾致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继。大燕历朝以来,最重的一次雪灾,受影响的百姓不过一万。若真如密报所言,此次雪灾便远超以往,昌岭c富水c莫干三州刺史便有瞒报之嫌。 父皇在夜宴命自己秘密查办的心思,越则煜能领会一二。父皇向来最注重朝臣的忠心不欺,哪怕言官谏言在过难听,在过刺耳,只要无半点欺瞒,父皇也绝不怪罪。在他眼中,虽然大燕多有弊端,但君臣一心绝无半点参假,这也是父皇最为得意之处,当然所谓的君臣一心,只是在父皇看来。若密报属实,三州刺史欺君之罪无关紧要,统共不过午门斩首,但这三人勾结串联,欺瞒不报无疑是在父皇脸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一个君王决不允许有人伤了他的威严。因而在夜宴之父皇接到密报后,便不露丝毫风声,只是命自己秘密查办。 看到驿道的尽头有些许人影,越则煜皱了皱眉头,此处是同知州州府地界,同知州与昌岭c富水相交,而此前同知州刺史刘项德并无灾情报,那么驿道那边的人是谁的人? “你们一会见机行事。林子朝,你也给我机灵些,有什么不对立刻离开,这里不比煜王府,有大把的药材给你折腾。” 面对煜王嘲讽式的关心,林子朝小声回怼了一句,结果一抬头就收到煜王一计眼刀,林子朝只得非常认怂的点点头,表示刚才煜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牢牢听在耳朵里。 当一行人行至眼前,只见一个精瘦的山羊胡男子前,作揖行礼道:“同知州府衙师爷沈晋奉同知州刺史刘项德大人之命,在此等候煜王。” “你如何得知本王行踪?”马的越则煜眯着眼睛,不怒自威。 沈晋躬身回答:“就在今早,京中来人传圣口谕,要刘大人好生配合煜王巡查州府账目,并要向煜王转交圣密函,因此刘大人便命小人在此等候王爷,并递密函。” 越则煜接过密信细细一览,心中思量,父皇让自己暂缓脚程,不要贸然进入昌岭境内查探,至于是何原因信中也未曾说明。收好信件,越则煜沉声道:“父皇命本王巡查各地州府账目,既然如此,便先从同知府开始吧。你,在前面带路。” “小人遵命。”沈晋躬身笑道:“王爷舟车劳顿,刘大人已在府衙内备好酒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汾河流域皆受雪灾,尚有百姓食不果腹,刘大人还有如此精力准备酒宴?” 沈晋腰弯的更低了些,面对煜王的讥讽,脸依旧挂着笑,不做回答。 越则煜盯着弯着腰的沈晋,目光如刃,冷冽无声,策马而去,沈晋听到马蹄离去的声音,这才直起腰来,长舒口气,手握实权的煜王,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在同知州府衙内,小小的一张圆桌摆着一碟馒头,几碗清淡白粥,还有几个冒着热气的土豆c红薯。这些便是刘项德准备的全部酒宴。 越则煜动也不动,端坐在座,盯着沈晋沉声问道:“刘项德人呢?” 沈晋跪在地,连连叩头道:“回禀煜王,刘大人在城中忙于赈灾事宜,实在无暇分身,万望王爷恕罪。” “同知州并无灾情报,何来赈灾一说?” “只因刘大人在起初应对得宜,因而城中屋舍并无垮塌,百姓仍有居所,大人还在初雪降时备好了余粮,分发给百姓,因此也无饥荒出现,不必报请求朝廷发放赈灾粮款。只是今年的雪来的太急,虽然大人多番考量,仍有五十多人受了影响,大人便在城中设了粥棚,施粥赠药。” 越则煜听完,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去,“带本王去看看。” 煜王如此突然,到让沈晋有些意外,“王爷一路劳顿,不如先吃完饭在去不迟。” “废话少说,前面带路。”越则煜有些不耐烦,瞥到身后众人也要起身,命令道:“不用跟着。” 看着煜王和沈晋一前一后的离开,几个人面面相觑,跟在王爷左右是职责所在,但王爷又下了令,这该如何是好。 林子朝笑了笑,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两半,递给旁边同行侍卫道:“诸位,王爷是体恤大家辛苦,安心吃饭吧。” “林小哥,王爷都还没吃一口热乎饭,我们这样,于礼不合吧?” “说到礼数,王爷最是讲究,可也最是不讲究。想当初盛延见王爷的铜爵,心中痒痒,便偷偷骑了铜爵马,铜爵乃是圣御赐,盛延自是不能妄动,可王爷知道后也没说什么。王爷知道诸位一路辛苦,特才体恤,大家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心意。” 都是在皇城中当差的,个个都是人精,听到林子朝的话,众人纷纷拿着馒头吃了起来。这要是不吃,就是不领煜王的情,煜王既然有心体恤,他们只能接着。 林子朝嚼着手中的土豆,回想起当初从诸葛先生口中听来的旧闻,笑了笑,当初煜王确是没责怪盛延,只因盛延刚翻铜爵的背,便被铜爵一蹶子摔了下来,躺了三天,羞愧难当,毕竟作为一个将门世家的子弟,竟然被战马摔了下来,盛延脸着实挂不住。这主人是怎样的,这马便是怎样的,一个比一个傲娇。想到盛延,林子朝突然有点怀念捉弄他的日子,也不知这小子可受得了边关的风沙。 林子朝低下头,拿起另一个馒头,就在这时,一个府衙内的小厮飞快的跑过庭院,一晃而过,正巧被林子朝错过。 之后的几日,越则煜一直在府衙中查看同知州的灾情奏报,时不时的去城中灾民安置处巡查,帮助赈灾。看着众人在安置处吃得饱,穿的暖,林子朝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刘大人高看一眼,周边州府受灾如此严重,反观此处受灾民众不过百人,人人居有所属,食有其食。他看在眼中,煜王自然也有思量,若是此人无大差错,想必不久便会官升一等。 至于林子朝自己,这几日来则是忙于州府账目审查,虽然煜王说是奉命核查州府账目,但林子朝知道若是简单为此,燕皇绝不至于在夜宴当晚派皇子连夜快马出京,至于此行目的究竟是何,煜王至今不透半点风声,他虽猜不准确,但总归同这场大雪有关。 “铛铛铛” 熟悉的钟声古朴悠长,林子朝放下手中的笔墨,抬头看向门外如血的晚霞。同知州地处岭南山间,又伴汾河而聚,此处地界有不少名山大川,风景古迹,其中最知名的莫不过是觉然山的寒枫寺。这几日,每每夕阳之时,寒枫寺的古钟便会敲响,浑厚苍远,如同大乘梵音,回荡在整个同知地界,洗涤人心。 林子朝侧头问了问一旁帮助他核算账目的沈师爷沈晋,想知道去寒枫寺的路程,毕竟都到了同知州,不去看看寒枫寺实在有些遗憾。 沈晋对林子朝要去寒枫寺的打算竟有些讶异,但随即恢复如常,缓缓劝阻道:“寒枫寺自是我们同知州的一大盛地,林小弟想山一观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寒枫寺位于觉然山,光是那山离城中便要耗半日车马,况且近日来大雪封路,只怕山车马难行,颇有波折。” 见沈晋一脸难色,林子朝宽慰着,“沈师爷放心,我山观景不过是为全我自己的私心,不必动用府衙人马,您帮我指条路,我自己山便是。” “但山路本就难行,加积雪,怕是林小弟的身子骨受不得,不如等日后雪融了,在山不迟。” 听着沈晋的句句推脱,让林子朝心生疑惑,依照其他官员做派,皇子来访,只怕恨不得带着煜王将周遭大景小庙全都观赏一番,以表诚心敬意,这才是官场的本不该有却又无法根除的不正之风,反观同知州等人的做法。刘项德日日窝在粥棚之中赈灾救民,甚至想煜王汇报事务都抽不出时间,虽说勤勉,但有些事务在林子朝看来似乎并不需要一个从二品的大员亲力亲为,而这位沈师爷自从自己开始翻查账目以来,除了日常休息,他就不曾离开过自己一步。 林子朝挑眉一笑,“沈师爷再三劝阻,可是有何难言之隐,不妨直言。” “这”沈晋瞥了眼满是打量的林子朝,叹口气道:“林小弟是煜王身边的得力门客,煜王也有交代,让小人照看好,若你除了什么差错,我怕担待不起。” “劳烦沈师爷担心,这事我自会向王爷回禀,您无须介怀。” 沈晋看着林子朝皱紧眉头,再三确定,“林小弟定要去寒枫寺一览?” “这有何不妥吗?”林子朝侧头,“若是沈师爷担忧子朝安危,您放心即可,我身边的仆郇大叔,武艺出众,足以护我周全。” 沈晋敛了目光,细细思索,随即抬头道:“即使如此,林小弟不如后日正午山,一来天气暖,雪会消了些,二来后日我正好得空,陪你一道山。” “这倒不必,我自己去便” 林子朝话未说完,沈晋便打断道:“林小弟,觉然山路险恶,没有人指引容易迷路,还是我同你一到去吧。” 将推诿的话收了回去,林子朝看着沈晋只好点头。听着传来的钟声,林子朝心生疑惑,一座闻名天下的寺庙,要找到,很难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撞钟鸣终 两天后的一大早,林子朝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闭目养神。虽然他再三推辞,但沈晋依旧要与他一道上山,并安排了马车和五名府衙衙役同行。一路马车小跑,周遭街道倒也安静,不消一个下午,一行人便已到了寒枫寺。 眼前两扇黑漆木门全然打开,透着木门,林子朝只见一座高十三尺的九龙园顶铜铸香炉镇在院中,香炉之后便是二十三阶石砖台阶连接供奉释迦牟尼莲花坐像的大雄宝殿,左右两侧皆有古柏古松,参天高耸,院落左侧的六角形重檐钟楼上,便挂着那口铜铸古钟。 瞥了眼山路两边的积雪,林子朝侧头道:“有劳沈师爷事先安排。” 沈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仅凭两侧清扫积雪的痕迹便知自己事先来寺庙打点过一番,当真眼毒。没想到林子朝年纪虽轻,心思倒是缜密,只盼着他别在看出别的。领着林子朝迈过庙门,直接入了大雄宝殿,沈晋相互介绍道:“这位便是寒枫寺的了空师父,而这位便是煜王身边的得力门客,林子朝。林小弟饱读诗文,对佛经也颇有研究,有劳了空师父替林小弟介绍一二。” “沈师爷谬赞了,不过粗读了几本,算不得研究。子朝今日来访,打扰了空师父清修。” 了空作为寒枫寺住持悟原方丈的座下弟子,年纪尚轻,但能力出众,寒枫寺大半事务都是他在处理,见林子朝一身清秀气态,又是煜王身边之人,了空也不敢小觑,“林公子不必客气,佛门之地,本就为众生而开,化众生之苦,有缘便是客。公子,请。” 在了空的介绍下,林子朝在寒枫寺各处细细游览,每行一步便越觉得佛门圣地,一尘不染,就连古柏枝叶也无半点积雪,高高在上的翠绿藐视地上的枯萎死寂,各处僧侣各司其职,一举一动似乎皆有章法,整个寒枫寺透露出的并非红尘佛家熟悉的香火味和普度众生的亲切感,反而有一种冷冷的疏离,似乎这座寺庙不需要百姓供奉祈愿,它的存在只是为了梵天上的金尊佛门的证明,它是佛祖监视人间的一只眼。 越行越深,林子朝瞥到了周围僧侣闪躲的身影,看出了他们的心不在焉,于是笑道:“徐客的百山游记曾载,同知城外五百里,有一名山谓其觉然,山间一灵潭,潭清却无鱼,潭浅却不见底,传有蛟龙于此,终日听闻山间寒枫寺夕日晚钟,洗涤心性,不过百年便幻化成仙,晋升八部天龙。想来了空师父终日听闻这百年古钟的钟声,对于佛家禅语的领悟自是不凡。” 了空微微颔首,双手合十,缓声道:“阿弥陀佛,公子谬赞。游记所记不过是传言而已,当不得真。山中却有潭水,但无甚稀奇。至于寺中古钟,虽是百年前的古物,但也不过是见证过许多你我未曾见过的岁月,钟声虽震耳,但参禅从来不是靠的外物。禅者心也,心中有禅,坐亦禅,立亦禅,行亦禅c睡亦禅,时时处处莫非禅也。公子聪慧通透,若静心,必能顿悟。” 林子朝笑了笑,不作回答,继续向前。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重回大殿之前,沈晋立在院中,看向林子朝道:“林小弟可觉我寒枫寺的景致如何?” “佛门宝地,自是清幽,走了这大半,竟连半个香客也不见。”,林子朝挑眉侧头,看向了空,不出所料的看到他眼中的惊慌,继续逼问,“难不成寒枫寺改了规矩,金尊佛前容不得百姓香火,西天神佛不再听红尘痴愿?” 语气虽轻,却如同万斤铁坨压在了空心上,终化作一声轻叹,缓缓道:“佛渡众人,从始至终” 瞥了眼颔首低头的了空,沈晋道:“寒枫寺的香火向来鼎盛,最近的冷清只怕是因大雪封了路,山路难行,过些日子雪融了,自然人就多了起来。林小弟,天色渐晚,此处离府衙也有些路程,不如我们这就启程回府?” 似乎没有听到沈晋的提议,林子朝默念着了空的话,念着念着,不禁轻笑出声,佛渡众人,从始至终?那么母亲和兄长所遭受的一切,天上的神佛你们又可曾看到,渡劫,渡在何处? 了空侧头不解看到了林子朝眼中的嘲讽,但开解的话哽在嘴边,只化作一句阿弥陀佛。 沈晋的催促总算入了林子朝的耳中,林子朝抬头,目光所及正是那口百年古钟,六角钟楼的身后便是暗红垂落的缓缓夕阳。眯了眯眼,挑眉道:“看这天色似乎快近黄昏?” 沈晋眼中划过一丝焦急,皱了皱眉,“正是如此,太阳落了山,山路便看不清,我们还是早些动身返程吧。” 绕开沈晋,林子朝瞧着了空,开口道:“古籍曾载,寒枫寺的落日晚钟,由其主持方丈于每日日落时分击中九响,激荡群山,荡涤市井,风雨无阻,哪怕是在连年战乱之际,寒枫寺只余一人,也绝不停歇。子朝前几日在同知城每每听闻,也觉荡气悠长,心神向往,不知今日可有幸亲眼见贵寺主持敲钟诵经。” “望公子见谅,今日着实不巧,本寺悟原方丈偶感风寒,卧病在床,实在不能相见。且昨日钟楼古木腐朽,遭大雪积压,横梁断裂,古钟受损,恐怕这段时间都听不得钟鸣。”了空双手合十,两眼看向钟楼。 沈晋插话道:“的确,连月大雪,积雪厚重,城中也有不少民房压垮。寒枫寺历史悠久,又多为木材建造,确易受损。待我回去向刘大人禀报,想来大人必会派人来帮了空大师修缮屋宇,修复古钟。” 了空抬眼,瞥了眼说话的沈晋,随即收了目光,声音有些发紧,只得两字。 “多谢。” 眼睛一转,林子朝扬起嘴角,走向钟楼道:“如此,当真不巧,来一趟,不看看,着实有些遗憾,你说呢,沈师爷?” “确为憾事,可惜天灾难为,只好待下次林小弟随同煜王再来同知州时,沈某再次陪同,一解遗憾。” “下次?”听着沈晋的刻意讨好,林子朝一声冷笑,话也开始有些尖酸,“同知州这种穷乡僻壤,煜王是何等尊贵,怎么还会有下次?” 一句话打的沈晋的脸有些生疼,就算他不过府衙一个小小的师爷,但毕竟吃的也是公粮,你林子朝一个小小的下人,若不是跟的煜王,他算哪里来的东西,要自己这番讨好。一个奴才,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沈晋心中不悦,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露,语气谄媚道:“王爷自是尊贵,我们这种小地方自是盼也盼不来的,这就要靠林小弟多多帮忙了,小弟的几句话,可抵得上我们磨破了嘴皮。” 林子朝靠近沈晋,勾着嘴角,意味深长道:“沈师爷这几日的照顾,子朝我自然记着,但今天之事嘛,我也给您交个实话,这钟声我林子朝。” “着实想听!” 了空听得清楚,林子朝在着实的两字上,压的有多重,非听不可,仗势欺人的意味再是明显不过。本以为是个岁寒君子般的人物,原来也不过是官场中的跳梁小丑,了空心中长叹,他看错了人呐。而听惯了这些的沈晋,自然明白林子朝的言外之意,当下只觉一喜一悲,喜他林子朝也不过只是扯着煜王的大旗作威作福的小角色,先前险些被他骗了去,只是他是这么个内里,打通这个关节也就不是难事,悲的是他现在又怎样把林子朝不动声色的劝服下山。 想到这,沈晋向了空悄悄示意,了空低头道:“林公子,古钟已破,着实不易挪动,若是强行敲击,只怕会令其日后难以修复,望公子见谅。” “我只要今日听个响,日后之事与我何干?” 此言一出,如同火上浇油,众人纷纷摇头,心生不满,眼前的林子朝虽看似知礼节,识进退,没想到确是这么一个徒有其表,强人所难之人。为满一己私欲,全然不顾百年古物的存留与否,全然不想着旁人后代,佛门法器,对其如同儿戏。 看到了众人的怒意,林子朝满不在乎,朗声道:“了空师父,您要知道,我是煜王府的人,而煜王向来是不喜这些佛家道法,若是我在煜王面前多说了点不该说的话,恐怕寒枫寺届时受损的就不止那一口古钟了。所以,有些事还是考虑清楚,您做不了主,不如去回禀方丈,让他掂量掂量。” 听着林子朝不加掩饰的威胁,了空皱了皱眉头,语气有几分强硬,回复道:“听闻煜王治下严谨,行事作风向来公正,林公子此时言行似乎容易招来非议。” “你是在指责我”林子朝看着了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还是说,你在指责煜王,治下无方?” 沈晋听着林子朝的话里话外都在引向煜王,生怕自己惹上麻烦,连忙缓和道:“林小弟说笑了,煜王之才,众人皆是叹服,怎会有人诋毁王爷。了空师父不过是多虑了,若依着我的意思,林小弟左右不过是想一睹百年古钟的风采,都说这听不如看,林小弟不如上钟楼,看看那座古钟便罢了,这样既全了你的心愿,也不让了空师父为难。” 林子朝一笑,放缓了口气,“沈师爷到底是不一般,一下就说中了我的心思。我也不过是在书中看到古人对这座铜钟的描写,心生向往,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佛门圣地,我等自当敬畏,就照沈师爷说的办吧。” “还是林小弟豁达,了空师父,带路吧。” 看着林子朝和沈晋让开的路,了空终究无奈,打开了钟楼门锁,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站在钟楼之上,林子朝最先看到是满眼的雪白,苍茫无边,遮掩了觉然上中的一切,那一瞬间,似乎天地之间无万物,无彼此,有的只有最初的纯白,寂静,美好。 “林小弟?”沈晋站在林子朝眼前,挡住林子朝的目光,笑道:“钟楼风大,林小弟快些看,看完我等好启程回府。” 林子朝点点头,转身看向面前的铜钟,手指轻轻拂过雕于表面,凹凸不平的佛经铭文,只觉神圣庄严,不由感叹,“果然如同书中所载,梵宫仙殿,必用以明摄谒者之诚,幽起鬼神之歌,此等法器,当得起金乐之首。”忽然林子朝眉头一皱,看到钟边一道裂缝,虽不显眼,确着实令人遗憾,抬头一瞧,钟楼梁顶仍是暗色古木,唯悬钟横梁,乃亮色新木,便问道:“此处可有改动?” 了空看了眼,收了眼睑,道:“昨日木断,铜钟掉落,寺中众人便合力换木,以便悬挂铜钟。” “此钟比起京中的镇国寺的护国钟,也不差分毫,有此等宝物,寒枫寺中众人却不精心照看,任其年久失修,暴殄天物,着实愧对佛祖,愧对本心。” 了空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林子朝挑眉,他几次挑衅了空,就是为逼出他内心真意,但了空却久不开口。香火鼎盛的寺庙今日却无一人上香,寺中众人人人神色不安,主持方丈不见踪影,大殿中的香台一尘不染,甚至整个寺庙都洁净似的乎没有人的存在,干净到如此极致,若不是寺中僧侣人人偏执洁癖,那便是在隐藏曾经的痕迹,可了空和沈晋在藏些什么,这是他猜不透的。 背水一战,绝地反击。 “仆郇,撞钟” “不可!”了空和沈晋同时阻止。 “理由。”林子朝盯着二人,不放过任何线索。 沈晋慌张道:“你方才答应了只看钟,不撞钟,如此做派,是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林子朝轻蔑一笑,懒得回答,径直看向了空,这是他给了空的最后一次机会。 了空皱紧眉头,看了眼林子朝,又将头低下,思索再三,开口道:“以权凌人,不尊佛,不敬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还望公子三思。” “我非君子,不信因,不信果,心不容佛,法不容我。了空,我要的是你真正的理由,否则,莫要怪我毁你佛门法器!” “林公子,万万不可!”了空心如刀绞,合十的双手紧握成拳百般纠结时,沈晋突然开口,“了空师父,你倒是说啊,莫要坏了你们寒枫寺百年盛名,届时你要如何向主持方丈交代。” “阿弥陀佛。”了空叹了口气,艰难的开了口,“古钟易损,林公子若强行撞钟,了空无话可说,但毁钟之罪,上愧天地,下愧后代子孙,乃世代重罪,公子三思” “上寸三分,撞钟!”一声令下,干脆果断。 “铛铛铛” 九声钟鸣,再一次奏响整个觉然山,再一次响彻整个同知城。 了空闭目诵经,不发一言,沈晋如临大敌,面如土色,慌张的拉起林子朝,哆嗦的要走。” 林子朝不解,到底是什么! “公子,不对劲。”仆郇向林子朝指明一处方向。 林子朝回身,只见苍白的树林之间,隐隐又数千个白点缓缓移动,渐渐的,白点褪去的负担,一个个变成了黑点,慢慢的有了形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有些像压成的黑云,让人喘不过气 那是什么? 蚂蚁?野兽?骷髅? 成千上万的黑点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爬向寒枫寺。 林子朝站在钟楼之上,眯着眼睛,努力的辨认,那一团团,一堆堆的是些什么? 突然之间,林子朝瞳孔猛缩,面无血色。他看清了,他知道了。 那些是 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一命难存 山林之间只有一片寂静的白,白的晃眼,寒的刺骨。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个拖着一个,一个拉着一个,犹如亡灵骸骨一般,听着钟声的召唤,从齐腰的雪地中复活苏醒,向着寒山寺一点一点蹒跚而来,无表情,无思考,一切目的只有向前。若说当日燕都城外青州难民已足够让人心惊,但与此时相比,那里算的上人间,而此处唯是一片炼狱,一片毫无生机的死地。 “公子?”仆郇开口让林子朝从震惊之中醒来,只见沈晋已不知何时偷偷溜下钟楼,正欲离开。林子朝虽未说话,但仆郇从他双眼中杀气已然明白,飞身落地,锐利的刀锋驾在了沈晋的肩上。 “林子朝,你要做什么!听我一声劝,要想保命还是少管闲事。”沈晋瞥了眼脖子边刀尖,冲着林子朝喊道,只是声音中透露了几分焦急和催促。 林子朝盯着了空,厉声问道:“同知灾情到底如何?” “阿弥陀佛”了空叹了口气,缓声道:“公子,沈师爷说的对,为保公子安全,还是早些离开此处吧,再迟便来不及了。” “了空,时到今日,你还要隐瞒什么?” 佛门中人讲究平心静气,了空多年修行何曾被如此打断指责,林子朝的话让他一时有些愣神,也许眼前之人他不曾看错,叹了口气,便将实情一一道来。 本来再有一个多月,刺史刘项德在同知州任期届满,若无大差错,将调升燕都,官升一级。可此番雪灾,同知属于汾河流域,自然也不能幸免,但因同知府衙之前倒卖官粮,府衙库存本就难以赈灾,为保自己升迁之路不受影响,刘项德瞒报灾情,将受灾之人赶入深山,任其自生自灭,又派人把守通往其他州府的官道路口,不许任何一灾民离开同知,走漏风声。若灾情初显之时刘项德便上报朝廷,开仓放粮,也不至于造成如今约万人无家可归,无粮可食,漫山遍野尸骨皑皑之状,天灾终究变成了人祸。 寒山寺主持悟缘方丈见此,为安灾民,便让他们住在寒山寺躲避严寒并提供食物,但寒山寺虽大,毕竟难容万人,因而仍有大部分人藏于深山,每日凭晚钟之鸣,来此领取一碗热汤借此熬过刺骨暗夜。直到昨日,沈晋带人来访,带走了悟缘方丈,赶走了寒山众人,以方丈性命相威胁,要求众人严守灾情真相。为防寒山僧侣通风报信,沈晋本欲砸毁这口铜钟,但在众人相迫下,这才罢了,因而才有了钟身上的那道裂痕。没想到百年古物,挺过了多少天灾,最终还是败在了人心之上。 直到此时林子朝终于将今日所见全都串联起来。寒山僧侣的战战兢兢,了空的欲言又止,皆因悟缘方丈的性命被旁人挟持;一尘不染的砖瓦,未有香客的寺庙,皆因这一切不过是在彻底清扫过后的假象;沈晋千方百计的阻拦让自己的行程一拖再拖,千方百计的阻止自己敲响铜钟,皆因他们需要时间来演一出好戏,需要一场不能被戳穿的谎言,城外如此,城内所谓的赈灾粥棚也是一样,一个演给自己,一个说给煜王。 玩忽职守c欺君瞒报c草菅人命,任何一项罪名,都能让刘项德万劫不复,怪不得这二人要如此费心费力,跟着自己和煜王寸步不离。以身家性命做出的这一场大戏,可不能有丝毫差错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潮,林子朝眯了眯眼睛,沈晋要跑,没错,犯下如此恶行,万一被灾民认出,千刀万剐都是宽容。若方才没有捉住,被他溜走,只怕沈晋也不会让自己活着见到煜王。此刻沈晋在林子朝眼中已经是死人一个,而且无论他今天能否活着回去,沈晋必然是要死在他前面,只是他林子朝,现在还不想死! 林子朝握紧拳头,转身问了空,“寒山寺众共有多少?” “三十人。” “命人速去关闭寒山寺其他三扇侧门,只留正门一处打开,并每门各派二人把守侧门,绝不能让人撞破寺门,涌入大殿。厨房有三口灶膛,立刻派六人点火烧水,三口锅,不煮粥,只煮姜汤。比起清粥,姜汤易热,时间上更来得及。剩下所有人,立刻在大殿之前,搭建五组火堆,熬煮清粥。寺中可有行医药箱之物?” 一连串的吩咐让了空脑子有些发懵,他不是只随自己匆匆参观过一遍寺庙吗,怎么对寺中布局如此清楚?看到林子朝对自己的走神稍有不满,了空打了个机灵连忙回道:“自是有的。不过公子这番吩咐,可是要赈灾?” “不”林子朝看向越来越近的众人,沉声道:“不过是赈灾,是为我们求得一线生机。” 民以食为天,天都塌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会做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林子朝深有体会。 “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林子朝,你虽是煜王身边的人,可我也是同知州府衙的师爷,在大燕官员名册上也是有记载的,今日你我是一同出的府衙,若我回不去你也难逃追责。眼下局势你我都清楚,外面那些人心里怨气可是不小,他们可不会在乎你的主子是谁,他们要的就是一个发泄口。同知灾情以前如何同你可没有关系,但一旦今儿你把事前捅破了,这万把个半死不活的灾民,你可就必须要负责,且不说你救不救的了他们,他们领不领你的这个情,单是捅破这件事,不光同知州上下三十名官员会对你会恨之入骨,就连煜王c千里之外的燕都朝堂,大殿之上的九五至尊,他们心里会怎么想,也不好说,毕竟你可给他们给了个烫手的山芋,明哲保身,官场亘古不变的真理。你是个聪明人,就别给自己找麻烦。” 沈晋的话林子朝很是同意,有错吗?一点都没有,反而他看的清楚,想的透彻,自己若真把这事捅破了,无疑给大燕上下百官,给燕皇一个大大的耳光,明白的告诉他们,在其治下数万人曝尸荒野,但他们却全然不知,什么学富五车,身经百战,统统不过是被人蒙蔽的蠢货! 只不过有两点沈晋没有想到。一c外面的人若知自己是煜王侍从,必然也不会放过自己,这不错,但他林子朝惜命,他还不想死在这儿,所以为了保命,他会不惜一切。二c别人也许是,但越则煜可不是一个为了明哲保身而放弃自我的人,这些灾民不仅他林子朝会救,越则煜更会,毕竟只有见识过死亡才会知道生命有多宝贵,更何况一个只是嘴上嘲讽,实则替旁人打点一切的人,心又能有多冷? 林子朝目光扫过沈晋和其他五名衙役,沉声道:“你们五个,明知灾情却瞒而不报,与刘项德和沈晋视为同罪,按律当诛!但我今日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你们可要?” 五人跪在地上,纷纷点头。 “你们五人速速脱去身上的衙役服,一人立刻驾门外马车,前去府衙面见煜王,将此处之事和同知灾情告知煜王。记住,在未见到煜王之前,不可对任何人提及一句。其他四人去后厨帮忙烧火煮水,不到危机关头,万不可出来,以免被人认出,祸及性命。” 沈晋一听不妙,当即大喊:“别听他的,你们可别忘了,欺君乃是大罪,岂是他一个无官无职的人说了算的。快快帮我解开,离开此处,刘大人必会保你们性命误无虞。” 看到五个人的犹豫,林子朝一声冷笑将越则煜曾给他的避毒珠扔给其中一人,“将这个交给煜王,我的话的确不能,但大燕四皇子越则煜能!你们只是普通衙役,只能听命于刘项德和沈晋,若日后盘问起来,说一句你们曾想多次上报朝廷,可沈师爷以你们家人性命相胁,暴行相施,不得以屈服。依照大燕律法第一百六十三条,你们是可以免去重刑。” “林子朝,你个小人,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这么做过!”沈晋呸了一声,冲林子朝大叫。 “这可是你说的明哲保身,我不过是在现学现用。你能把这数万人的生命视作如同草芥,我为何不能无中生有?还有我不是什么——恪守仁义的君子。”林子朝收了笑容,冷声道:“仆郇,将沈晋绑在大殿之前的那棵树上,绑紧了,一会挨打的时候可不能还手。” 五名衙役见这个林子朝对沈师爷的样子,一阵胆寒,又听林子朝给他们支了一招,免去后顾之忧,立马拖了衣服,照着吩咐各忙各的。林子朝不听沈晋的求饶大骂,转头盯着不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人潮,沉默不语。他知道那些衙役按律同罪,但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周安生,那个曾经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衙役,那个被推做替罪羊的七尺汉子。他们同他,似乎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但愿越则煜在见到避毒珠后能明白自己的意图。 当第一个人抬脚跨过寺门之时,院中的火堆才刚刚点燃。 “给我一口吃的吧,给我吧” “给我的孩子吧,给我的孩子,就一口——” “我要我要吃不然会死。” 一只只手,伸向依旧冰冷的铁锅,跳跃的火舌依旧不敌锅内冰凉井水,煮不熟连锅底都不曾铺满的米粒。 了空看着疯狂的众人,连忙劝道:“大家别急,等等,热姜汤马上就好,这些粥还要在等一等,都有,都有,别挤,大家别挤,小心受伤。” “给我吃的,吃的”一人伸出一只布满冻疮,已然冻肿的手,径直伸向铁锅之中,灼热的火舌将这只手团团围住,如同送入狼群的羔羊,丝毫不会松口。烈火对血肉,岂有不赢的道理?烧焦的气味,刺啦的声响,像极了在炭火上烧烤的羊腿,只是眼前,被火烤的不是其他,而是人手,长在人身上的那只手。旁边的小僧人眼睛手快,将他拉出了火堆,看着焦黑的手,小僧人瞪大了眼睛,伤成这样,一定很也疼吧。但当小僧人抬头,看见的确是那人一双直勾勾的眼睛,他的目光只看着那装着食物的铁锅,不敢眨眼,生怕锅中的米被人抢走。 刺骨的疼痛和一碗清粥对于一个饿惨了的人,算的了什么,哪怕砍了手去换一碗粥,又有何不可?民以食为天,从来不是一句不痛不痒的俗语。 人越来越多,寒山寺的僧人拦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没有人在贸然上前,大家每个人找着离熬粥的铁锅,找着离食物最近的地方,静静的站着,双眼不离,一言不发,只待生米成粥的时刻,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前,抢粥入口。 站满百人的的院中,静的诡异,只有柴火的噼啪声,只有烧水的咕咚声。 越是安静一分,林子朝的心便高悬一分。他明白,此时的静,全因引燃炸药的绳索还未燃到尽头,此时的静全因他们渴求的那一碗热粥摆在他们眼前,他们亲眼看得到,粥还未熟。一旦揭开锅盖的那一刻,这枚火药便会炸翻整个寒山寺,那时没人能控制的了对生命的渴求。林子朝特意让了空在院中搭建粥棚为的就是让大家能有片刻心安,毕竟看的见的,才可信。 这一招棋已然奏效,那另外一枚棋子也该上场。林子朝冲仆郇微微点头,仆郇明白,转身点了沈晋肩头一穴,沈晋当即痛声大叫。这一叫吸引了众人目光, “他?不是府衙的沈师爷吗?” 这一个问句随即得到众人的响应,而且是非常热闹的回应。 “是他!他是刘项德旁边的师爷。” “就是他,他让人我们赶到深山里,让我们活活冻死c饿死!” “你还我孩子的命来,你还来。” 骂声,哭声,破鞋,木杖纷纷向沈晋袭去,一只鞋正正击中沈晋的脸,鲜血瞬间流了下来。情绪激动的,举着拳头就要向沈晋冲去,但被仆郇的刀挡了回来。要骂要扔,随便,但现在便要要了沈晋的命,林子朝暂时还不答应。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林子朝出声冲着众人道:“诸位,我姓林,名子朝,是煜王身边侍从。刘项德c沈晋伙同其他同知官员欺君瞒报,隐瞒灾情,导致大家这些日子受苦颇多。煜王刚刚知晓同知灾情真相,已经立刻上旨请圣上发放赈灾粮款,并着手开仓放粮,安置大家去处。若有人愿意,可先行前往同知城,等候煜王安置,若觉雪路难行可先在寒山寺稍作休息,热姜汤和热粥正在准备,若觉身体不适可先在一旁稍候,在下颇通医术,立刻着手诊治。” 听到煜王二字,众人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有人感激老天终于开眼,有人则不屑一顾。 “大雪下了两个月,我们没了家,没了亲人,什么都没了,还要向牲畜一样被人追赶,把我们扔在大雪里自生自灭,这个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吃着我们种的粮食,烧着我们砍得柴火,用着我们缴纳的赋税,赏着景,听着曲!这雪对你们来说是美景,是乐事,可对我们确是要命的灾祸。哼,欺君瞒报?你们当官的向来都是官官相护,若不是你们只顾着自己的政绩,不管我们的死活,把天灾变成了人祸,我们会成这样?现在放粮赈灾,做给谁看!” 一席话让在场众人都禁了声,到了今天,日日辛勤劳作攒来的一切全被一场雪化作徒劳,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谁能不怨,谁会心甘,少年的话不过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林子朝看着眼前的少年,估摸着少年与他年纪相仿,可他个子很高,至少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多日饥饿疲劳,让少年的两腮有些凹陷,但他眼中依旧目光坚定,不容动摇。林子朝知道此时的众人情绪已被点燃,他当前要务是要宽慰众人。 “你说的不错,你问我做给谁看,我告诉你。”林子朝看着少年沉声道:“你眼前这五口锅,可以救在场多少人的性命,一碗粥,一条命,难道不值当?暂且不论这灾情之后有多少官员贪腐,有什么肮脏曲折,这些与现在的你,现在的我,现在在场的大多数人,又有什么关系。连命都没了,之后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真言刺耳,但这才是最直击根本的话。 少年捏紧拳头,气呼呼的盯着林子朝,指着沈晋质问道:“那他们犯下的恶,我们难道就不闻不问,他们犯下的罪,我们就白白承受吗?” “当然不!刘项德他们犯下的滔天大罪,自有圣上c煜王和全燕百姓所惩罚,你们要做的是让自己活下去,活的比他们长,活着看到他们人头落地的那一天!我可以向诸位保证,有煜王在,他们不会安然无恙的活着。” 就在少年沉默的看着林子朝时,一人突然昏倒,林子朝见状当即上前诊脉,接过银针,刺入人中c人迎,问道:“多日滴水未进,身体发虚,气血不支,姜汤可好?”小僧人立刻跑去后厨,不一会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惹得周围众人眼睛发亮。林子朝吹去热气,当即灌下,原本昏迷不醒的人慢慢睁开眼睛。 长舒口气,林子朝吩咐道:“将热姜汤发给众人,后厨火不要停,继续熬汤。天寒地冻,生姜温热暖身,对在雪地里待久失温的人最是有效。” 很快姜汤发给众人,得了姜汤的人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林子朝一边诊治,一边无奈,当中大部分人皆因低温受损或长期饥饿致脾脏受累,这些病症都需要慢慢养,仅凭他的几根银针和一碗姜汤,根本是治标不治本。 林子朝刚刚起身,便看到少年耐心的将姜汤吹凉,伺候一位老人喝下。少年抬头,与林子朝目光相对,一脸犹豫的看着他,最后却还是下了决心,走过来,问道:“你能帮我奶奶看看吗?” 林子朝一笑,点点头,跟着少年走到一位老人家身边,不过一眼林子朝便看出老人视力不佳。诊脉后小施几针,随即冲少年使了眼色,将他带到一旁,低声道:“老人家身子本就虚弱,连日劳累和寒冷让老人家受损不少,手脚多处冻伤,精神也不太好。但这些病症只要好生照顾,注意休息,细心一些,也能慢慢恢复。” “多谢。”少年冲林子朝点点头,看到林子朝就要离去,一些压抑不住的话脱口而出,“我只想知道,他们胆大至此,胡作非为,圣上他当真不知?” 顿了顿,林子朝回过神,瞥了眼少年道:“圣上如何,与你何干?若知道,不过平添几分怨恨,若不知,不过心中宽慰,这些情绪不能饱腹,不能解渴,有何用?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人,身边的人才最真实,最重要,不是吗?” 说完这些话,林子朝拿着东西离开,留着少年低头默默思索。 “平士,你在哪啊?” “奶奶,平士在这。” “来,这有万热姜汤,快喝了,暖暖身子。” “您喝吧,孙儿不冷。” “瞎说,天这么凉,快些喝了,不然会落下病根。” 少年笑了笑,接过碗,喝了一小口,又递给老人家,道:“奶奶平士喝完了,这碗还热着,您拿着暖暖手。” “喝完了?我咋觉得碗里还有东西,不然咋会这么暖和?” “姜汤热,所以这碗还能热一会儿。” “这样啊,那平士你快拿着,一起暖暖手。” 少年应了一声,温暖的笑笑。 林子朝站在钟楼上,眉头紧皱,方才了空告诉他,多日积雪不巧压垮了腐朽的古树,挡住了上山的道路,那么煜王派来的人将难以上山,如此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可看着远处的人群依旧密密麻麻,不见有丝毫退却之势,眼下寺中已经人满为患,在来人,只怕会更乱。 “林公子,粥快煮好,可人太多了,寺中存粮快要见底,而且一会派粥怕没了秩序,反倒伤了大家。” 听着寒山僧侣的回话,林子朝将目光投向杂乱的人群,每一个人依旧紧守自己的位置,准备着在揭开锅盖的那一刻,冲在第一的位置。 “告诉大家,凡是想要喝粥者,必须排在队列之中。” “这没用的,之前方丈施粥时也是这样,让众人排队领粥,可没人听的。” “队列之中,不分男女,无论老少,一切以顺序为先。凡乱秩序者,以暴民论处。” “以暴民论处?怎么处?” “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心死如灰 诵读完一遍地藏经后,端坐于大殿中的了空停下手中的敲击,睁开眼睛。院中五座火堆正慢慢熬煮着清粥,隔着一张桌子后面是五列整齐的队伍,凡领粥者必当在队列之中,这是林子朝立下的规矩。以前方丈也这么劝诫过,只是大家难敌腹中饥饿,全然不放在心上。了空看了眼守在沈晋身边的那位高手,身形挺拔,目光如炬,全身的气势让人莫名畏上三分。有人冲动上前想伤沈晋性命时,此人抽刀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刀刃泛着最后的阳光,瘆得人心惊。 林子朝留了话,乱秩序者,以暴民论处,而暴民者,生死不计。身为煜王手下,又有如此帮手在侧,没人敢以身试法,这才有眼前的规整。阿弥陀佛,这就是民与官的区别,相同的话,却是不同的结果。林子朝看的透彻,用的巧妙,哪怕他也不过是只狐假虎威的狐狸,却一样目的达成。 将目光转向墙侧的林子朝,了空微微皱眉,此时正在人中悉心诊治的林子朝似乎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未见时,他以为林子朝同那些纨绔世家子一样,擅权谋私,为一己之欲,不理众人疾苦初见后,竟被眼前这个清风霁月的少年所惊艳,一片白雪之中,少年身披毛麾遗世独立后续交谈才感此人悟性之高,佛家典籍如数家珍,只是隐隐之中心中似乎有难解的执念。自己那时还有些遗憾,林子朝话中试探他明白,可惜事关方丈安危,他只能有所隐瞒,未以诚心相待,难结君子之交。直到林子朝站于钟楼之上朗朗直言时,他才知原来自己挣扎的欺瞒竟如同儿戏,轻易便可识破。 能以一己之力控制住眼前局面,了空钦佩林子朝的聪慧与冷静,但为了分散众人注意擅用私刑,完全不在意众人对沈晋的辱骂攻击,为了稳住局面威胁无辜民众,这些他无法认同。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可林子朝,冷静却也冷血,明大义却轻人命,温文尔雅却也残酷绝情,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心? 暗叹一声,了空闭上眼晴,他自幼被方丈捡回寺中抚养长大,从未离开觉然山,虽熟读佛经典籍,但不懂林子朝为何如此矛盾伪装,也不懂沈晋人等为何草菅人命,若问他因果禅道,他还能说些皮毛,但若论其他,他不懂不知。就像他不知林子朝为何不让自己去院中帮忙,反而只让他率领三名僧人在于佛像之前大声诵经一样。 阿弥陀佛,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敏儿啊,敏儿你咋了,快醒醒,别吓娘” 听到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林子朝起身快步走去,只见一妇人怀中紧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女孩嘴唇发紫,面色蜡黄,情况不妙。林子朝当即施针人中c百汇两处大穴,又要来一碗姜汤灌入女孩口中,解下外衣盖在女孩身上。 “大夫,我家敏儿怎样了,你说啊,快说话啊。”妇人焦急的看着林子朝不停的询问。 “晕厥是因多日未进食,外加寒气入体,导致气血不畅,脾胃虚寒。姜汤只能暂解饥寒,还是要尽快让她吃些东西,不然” 后面的话林子朝咽了回去,不忍再说。听到这话,扑通一声,妇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不住的朝着林子朝磕头,声音嘶哑,恳求着:“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家里四口人,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了,她不能有事啊。” “您先起来,我只能帮她施针通气血,但毕竟不是治本的法子,等一会粥好了,你喂她些便能好转。” 妇人看了眼前面长长的队伍,心下着急,若是排着队只怕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轮到自己,她能等,敏儿可还撑得住?妇人转头又向林子朝磕头哭求,“大人,就让我家孩子先喝一碗吧,求求您,只要一碗,我家敏儿就能活命啊。您帮帮我吧! 咚咚咚的磕头声,妇人额前的血红和泪流的哀求,让母亲冉书烟的脸突然和眼前之景重合。也是这样,冰天雪地的院子里,母亲抱着自己,跪在李苑芳的面前苦苦求情。幼时冲动,看着林子勉奸计得逞的小人模样,听着李苑芳刻薄的刁难,自己忍不下心中怒气,拿起旁边的石头就向他们砸去,他多希望那块石头能划破那些虚伪蛇蝎的面具,可惜到头来却是母亲替自己受下了二十记鞭子。如今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妇人,林子朝心中一痛。扶起她,林子朝犹豫再三。 “我帮不了你。” “不会的!”妇人瞪大了眼睛望着林子朝,声音嘶哑,一只手握紧了林子朝的手腕,“您能的,您是官家老爷,他们都听你的,只要您一句话,这孩子就能活命啊!您能的求您了,您看看,这孩子才七岁,她才多大啊” “不论老少,不论男女,以队列顺序为先这个规矩不能破。”说这句话时林子朝的嗓子干的难受,每一个字就像刀子一样,划破喉咙,艰难吐出。他可以开口,但却不能。一旦破了这个例,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有机会先活命,谁又肯放弃?若是寺庙中人没了秩序,一拥而上,上千人的人潮必会有更多不必要的伤害。 他,不能心软! 妇人抱着孩子看着林子朝侧过的目光,松了手,一把擦干眼泪。她真傻,竟然会指望这些官府的人来救他们,要是他们真的有心,自己一家四口又怎会只剩她和敏儿两个人!转过身,看着长长的队伍,看到了众人向她们母子二人投来的眼光,燃起最后一丝希望。 扑通一声,妇人猛然跪在地上,大声哭求,“求求大家,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让我的孩子先喝一碗粥吧,求求你们。一碗粥,一条命呐!”妇人不顾眼前的鲜红打湿了布衣,一次次重重的叩首,“只要能救活我的孩子,让我干什么都行!她才七岁,她不该死啊!” 见此情景,谁能忍心,可涉及自身,谁又肯甘心?队列中人别扭的转过身,僵直着脖子向前望着,不再回看这对母女,如同入定一般,耳不闻,眼不见。 天慢慢黑了,最后点光亮也消失在云端。腊月里的冷风,吹啊吹,像耳光一样扇着每个人的脸,疼的大家都直不起腰来。女人抱着孩子就跪在地上,无人理会。 “粥好了” 揭开的锅盖,掀起浓浓热气,僧人按着顺序开始派粥。队列中人踮起脚尖,探头张望,数着自己的顺序,心焦不已,生怕赶不上自己的那一份。 方才瞧见众人的反应,妇人的心彻底凉了,感觉到怀中的小孩难受的皱紧眉头,她咽了咽唾沫,盯着从僧人手中接过的一碗碗清粥,眼神如刀。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肯让她的孩子活命!他们不让,她自己来! 谁都没想到,一个饿了这么多天的女人竟然有如此快的速度,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抢走了僧人手中的粥,又快速的躲到一旁,吹着热气准备帮孩子喂下。电光火石之间被抢走碗的僧人还未反应,那个排在前头的男子眼睛一瞪,立马跟上,夺过妇人手中的粥,转身欲走,却被妇人拽住衣角,拖在地上,恳求道:“大哥,求你,让我孩子先喝。她喝了能活命的呀!” “放开!这粥谁喝了都能活命。”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 男子看了眼妇人和怀中的孩子,眼睛一闭,犹豫再三,“妹子,放手吧,遇上这天灾,又赶上这,谁都不容易呐。你要救你孩子,我也要救我娘子,她还是双身子对不住了。”下了狠心,将妇人的手一把推开,男子端着粥快步离开。 领粥之人按着顺序,一个个接过热腾腾米粥,心满意足。另一边的佛门之地,冰冷的石板地上,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穷尽一切办法,却无力回天。妇人抱着她的孩子,渐渐的没了声音,只因咸涩的眼泪让她的嗓子苦的生疼。 看着大殿中的金身佛像,佛祖拈花微笑,俯瞰众生,妇人心中低喃,敏儿,娘没本事,救不了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找个好母亲,让她好好待你,别像这辈子一样,摊上个这么没用的娘。佛祖啊,你既然带走了我的敏儿,求您让她下辈子过的安生些吧,无病无灾,健康平安。 妇人坐在地上,拍着怀中的孩子,嘴里哼着乡间小调,一起,一落,一字,一句,温柔至极 半个时辰过去了,林子朝端着新出锅的热姜汤连忙赶了过来,姜汤比起清粥来虽然不顶用,而且多饮伤胃,但到底能暖个身子。可刚走到妇人身边,林子朝便止住了步子。 女孩已经没有了生气。 妇人叫住了打算离开的林子朝,低声问道:“粥要排队,这姜汤不用。这汤我能喝吗?” 林子朝瞥了眼妇人,也不言语,将汤碗递给她。妇人将怀中的孩子轻轻的放在地上,喝完了汤,一松手,将碗摔了个粉碎。看着地上摔做两半的碗,林子朝眼睛一暗,皱了皱眉。妇人不理林子朝的心思,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坐在地上慢悠悠的说起自己的故事。 “我夫家姓胡,村里人都叫我胡家娘子。我和我家那口子从小一起长大,到了年纪嫁给他,我也自是欢喜。我俩在山脚边上有个小屋,屋前有一块地,他能干,种的粮食每年都能丰收。他疼我,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后来有了孩子,一儿一女,也是福气,我俩的日子虽不算大富,但也过得舒心。”妇人慢悠悠的说着,想起以前的好日子,不禁轻笑。 “可是今年下了大雪,我家那口子几番努力,也没能保住地里的庄稼。慢慢的,家里的存粮见了底,一家四口没了吃的,我们只能漫山遍野的挖野菜,靠着那些草根子,一天一顿,挨着日子。府衙每次收粮一次就收了大多半,可放粮时却一粒米都不舍得。不仅不放粮,还把我们赶到山里,不让我们活。” “我家那口子和我儿子,心里想着我和敏儿,没日没夜的找草根,找树皮,找到吃的就给我们娘俩先吃。头些日子还能找着些东西,后来人多了,能吃的都挖光了,我们就开始把雪混着土,搓成团往肚子里咽下。腊月里的雪,冷啊,冷的人心凉。五天前的夜里,我儿子和几个人一起,打算下山找点东西,被府衙的衙役发现活活打死。昨天夜里,我家那口子被冻死在石头下面。今个儿,我家敏儿又活生生的被饿死,一家四口,就剩下我一个了。” 林子朝听着,心里堵得慌,他是冷心冷性,笃信因果报应,所以有些事在旁人看来他做的太过,但他却觉得这是善恶有报,没有因,便没有果。当他那天在雪地里刺瞎王三的眼睛时,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还这自己沾染的这些个命债,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这对母女不一样,他身后满院的灾民不一样,他们没有错,他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心满意足,但此时此刻却要承担别人犯下的罪孽,他们不该如此! 妇人瞥见了林子朝紧握的拳头,笑了笑,“你心里头难受啊?可有我难受吗?我是乡下女人,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我知道,当官的不是该为民请命吗?我们没吃的时候,府衙大人不放粮,我们没地儿住,府衙大人把我们往山里赶。我的孩子只需要你的一句话,就能活命,你却不开口。她死了,我丈夫,我儿子,都死了,全都因为你们这些当官的死了!你们这群畜生!呸。”妇人抬手就给了林子朝一个耳光,还想再打时被仆郇拦下,妇人气不过,冲着林子朝便唾了口唾沫。 林子朝擦了擦脸,这一巴掌虽然有冤,但他甘愿受,这样心里还能好过些,“您怎么骂都行,但我必须如此。规矩不是一个人的事,帮了您,就是伤了旁人。您关心您孩子的性命,但也许在您之前的每一个人也都等着这碗粥救命,每个人的命都一样,我不能替他们下决定。庙中还有很多人等着碗盛汤盛粥,您方才打碎的那只碗,换了别人也能救命,望您不要在做蠢事。” “救命?”妇人重复了林子朝的话,晃晃悠悠的走到众人面前,两眼扫过不敢与她相对的众人,指着他们一声苦笑,“一群昧了良心的人,救来做什么?为了自己活命,他们什么坏事没干过。偷!抢!骗!为了一小块草根还要杀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在他们面前,却像眼睛瞎了一样,视而不见。他们不光眼瞎,心也瞎了,分不清善恶是非,这样的人干嘛要救!” “老天不公,我的敏儿才七岁,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却比他们先死。佛祖啊,你开开眼,看看现在活着的都是一群什么人,他们都能活,为什么我的孩子就不能!你,不公平呐!” 在场众人默默别过了头,最是灾祸最见人心,冰天雪地,有多少人是被生生饿死,又有多少人是被活活打死,他们看到了,看到了的暴行,看到了龌龊的心思,看到了卖子卖女无奈心酸。他们亲眼所见,却又无能为力,谁都不想当那个英雄,他们是升斗小民,只想熬过这苦日子,重新过上安生生活,这有错吗? 他们没错,但心里也不能坦然。 两眼扫过众人,妇人心中鄙夷,都指着这粥活命,活什么,这世上的人要都是这样,这日子也没什么盼头了。走到桌前,妇人拿起一个空碗用力的砸向地面。旁人看着她如此疯癫,只当她伤心过度,失了心智,方才又被她一番质问,心中有愧,又怕她在做出些过激的事情,因而也无人敢上前阻拦。 正当妇人又拿起一个碗准备扔在地上时,举在半空的手被拦下,抬头只见仆郇握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却也不让她再胡闹。 “呵,不让我砸了,好啊,还给你。”妇人挑眉一笑,然后冲着仆郇呸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呸,狗腿子。”挣脱开手腕,把碗还给仆郇,走向大殿。 本来坐于大殿之中的了空看到妇人缓步而来,他虽不知殿外具体发生什么,但妇人方才的痛声叱骂他却听的清楚,长叹一声,朗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节哀。小僧这就诵读往生经,好送亡者一程。” “多谢小师父。”双手合十,妇人冲了空恭敬一礼,这些日子若非寒山寺救济,只怕她还活不到今日,对于了空她还是心怀感恩。看着遥不可及的佛祖,她不自觉的喃喃道:“您是好人,可惜啊,好人好像都没有好报” 妇人转身瞥见众人已不在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屑,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锅里少得可怜的米粒,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唯一几个例外的指着自己捂嘴偷笑。她很可怜是吧。既然这样,他们也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妇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眼中只有那张窄窄的木桌,要是把它掀翻了,桌上的汤汤碗碗都摔做一地,正好那木桌后的火堆也灭个干净。多好,谁都吃不了,这不是才公平吗? 离木桌还有两步,只要自己使劲一冲,就什么都没了。 “一条命还比不上一碗粥,天下有这么个道理吗!”妇人大声嘶喊,一低头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桌角,作势便要掀翻。 利刃入腹,双手泄力。 鲜血顺着伤口,蔓延而出,染湿了石砖地面,猩红的向四周蔓延。妇人顺着木桌缓缓倒在地上,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扭曲痛苦的面容,恳求热切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当仆郇把孩子送到妇人手上后,妇人扯了扯嘴角,松了最后一丝气息,最后一次看着拈花微笑的佛祖,她头一次觉得,原来佛祖笑的竟是如此亲切,身子暖暖的,这么些苦日子总算熬完了 当妇人尸身渐冷的时候,刺入腹中的刀拔了出来,鲜血渐湿了林子朝的眼睛,渐湿了林子朝的衣角。 抹去脸上的血迹,林子朝拿帕子擦干了刀上的血迹,提刀指向众人,声音阴冷犹如千年寒冰。 “不论缘由,不论来人,乱秩序者,杀无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有愧无悔 一句话,震退众人。 大多数人都弯腰缩回人群,不敢露头,生怕自己扎眼触了少年的霉头。活生生的例子就躺在脚下,谁敢以身试法。若说之前对那对母子大家心中有愧,可现在人死了,这愧疚便转化成惧怕,惧怕眼前这个白衣沾血的少年。这妇人才刚刚痛失亲人,遭逢大难,如今还搭自己的性命,终究是个可怜人。这少年不伸手救人也就罢了,反而一刀就结果其性命,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何其残。哎,说到底,人命不值钱呐。 将刀收回仆郇的刀鞘,林子朝别过眼睛,将目光离开地的鲜红,吩咐仆郇将人暂且安置在厢房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等候诊治的人群中诊脉治疗。本以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大夫,没想到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众人看向林子朝的眼睛多少带了些恐惧与轻视。见已无人想让自己号脉,林子朝也没什么不满,转身道:“我去别处看看,有事叫我便是。” 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此处。当林子朝的背影离开拐角墙根后,众人都长舒一口气,和这种人在一起太提心吊胆了,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队伍抖抖索索向前迈进,一个一个期待着自己碗中的那几口米粥 问了把守其他三处山门的僧人,林子朝看着这扇明显有些脆弱的木门,皱了皱眉,现在多数的灾民都是挤在正门,这几处倒还无人冲撞,若是一直这样是没有大碍,怕的是万一这几处被人大力撞击,凭这些了年头的门,可撑不了太久。想到此等风险,林子朝当即思考解决之法,命人用重物抵住门框,又用结实的木棍横在正中央,虽还不够理想,但现下境地只能如此,只希望事情不会糟到那一步。 这边风波刚平,另一头又生波澜。林子朝刚从后厨得知,寒山寺的米粮已经消耗殆尽,也就是说满院成百千的人将再一次无粮可食。算起来除了刚才那一批的百十人喝过热粥外,其他大部分还滴水未进,况且满山的人像是听到风声一般,还在纷纷赶来。 小僧人着急的团团打转儿,“看刚才那阵势,要是没米了的消息被外头的人知道,还不得把房顶掀翻了。这可怎么办啊?” “寺中可还有能食用的东西?” “什么都没了,之前老方丈为了救灾,已经把寺中积攒多年的粮食都拿了出来,这些还都是大家不吃饭,省出来的口粮,这是最后的一点了。” 林子朝眉头一皱,正欲开口之际,瞥见一个人影飞快的从门角跑开,土灰色的麻衣,衣角还有两个明显的破洞,衣服的材质样式绝非寒山寺僧人的僧服。林子朝心中大喊不妙,若被偷听之人将缺粮之事传播出去,外面的局面必然失控。来不及了,他必须要找到此人! “没米粮,还有树根草皮。庙中还剩几棵古松还有针叶,继续烧水,煮松针。” “松针?草根?那能吃吗?” “你以为他们靠什么活下来的!”林子朝一计眼刀扫向小僧人,能活命,什么吃不得,“我们现在唯有拖延时间,等着煜王带着粮食来。照做。”说完林子朝快步离开厨房,直奔大殿,他一定要在那人开口之前找到他! 小僧人被林子朝的眼神吓得心惊,半天才回过神来。低着头,偷瞄了周围,见林子朝已经离开,这才长舒口气。阿弥陀佛,那眼神真是狠辣,差点要了他的命,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林子朝正快步而行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为何要杀她?将她移开,绑起来,哪怕赶出去,也比夺人性命要好” 听出世方才同自己理论的少年,林子朝皱了皱眉,沉声道:“我已说过乱规矩的人,以暴民论处。” “可她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没了性命,这才失了心智,她不该死”名为平士的少年垂下头,眼睛通红,他的娘亲也是这样为了自己没了性命,平士触景生情只觉心中悲痛难抑,“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不怕,这样的人为何总是没有好下场?” “你若心伤,劳烦去别处,不要碍着我。”林子朝没有耐心听他在这哭哭唧唧,打掉少年的手,就要离开。 “你站住!”平士站到林子朝面前,伸手拦住了他,瞪着眼睛恶狠狠道:“你杀了她,却没有半点愧疚,你还有良心吗?” “没有。” 这个回答让平士愣住,不敢置信,世竟有人如此无耻,他本以为此人同沈晋那些狗官不一样,可现在看来,他比他们更加不要脸。 “煜王身边有你这种人,真是耻辱!” 瞥了眼平士,林子朝冷笑一声,绕过他向前走去。不过选择的活法不同,有什么可羞耻的,有力气在这说些没用的废话,还不如想想怎么解眼下困局。 “要是你的母亲也被人轻践性命,要是你的亲人为了保你性命卑微如尘,你可还下的去手” 一句话,击中林子朝,突然之间被抽空意识,呆呆立住。母亲冉书烟为了自己和哥哥,明处暗处受过多少委屈诬陷,为了在那吃人的林府后院保住一双儿女的性命,母亲的背留有多少鞭痕,甚至被小辈踩在脚下。往事一幕幕的闪过,林子朝全身不住的发抖,鼻子不住的泛酸。 他可还下的去手?要是地的是母亲,他可还下得去手? 平士的质问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在林子朝耳边,他不敢问自己,他不敢!手沾满鲜血的自己,他也厌恶,甚至比其他人更加厌恶。生命有多可贵?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两人的林子朝何尝不懂,如果能重来,他愿意拿一切去换,哪怕坠入无间地狱。 可回不去了,曾经温柔的替自己擦手的哥哥不在了,曾经抱着自己唱江南小调的母亲也不在了,替自己遮挡风雨的人都不在了,所以这世道只能逼他自己,逼他成为他曾经厌恶过的人! “你们要我怎么做?为了一个人的性命置他人于险地之中,要我为了帮助弱小而让更多人陪葬,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妇人掀翻桌子,把千百人眼巴巴渴求的救命粮撒在地,让我看着众人为了分得粘满泥土的米粒打的你死我活!” “告诉你,我做不到!” 平士被林子朝这一连串的怒吼逼问震的哑口无言,动了动嘴,却只吐出一声无奈。 “到底是条人命呐” 林子朝闭眼睛,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何尝不知那妇人令人钦佩,伤了她的性命,他何尝不痛,自己虽不是什么善人,手也沾了不少人命,可唯有这妇人不欠他,不负他。当自己把刀从那妇人的身体中抽出,用帕子擦去刀的血迹时,他虽不动声色,但在帕子下的那双手却在止不住的发抖。本不该拔剑,却又必须如此,心中有愧,却唯独不悔。 睁开眼睛,林子朝心中坚韧,目光笃定,做了便是做了,这个骂名,他担了便是。 抬脚向前走去,不留丝毫脆弱。 平士盯着林子朝的背影,他曾悄悄比过,林子朝的个头还不到自己的肩膀,身子小小的,看去和女孩子家一样娇弱,可他的脖子却总是绷的僵直,带的腰板也挺的直,立的正。平士之所以会来找林子朝,除了想问个清楚,更是觉得林子朝在做下此等恶事后依旧一副傲骨铮铮的样子刺眼至极,令他愤慨。可现在,看着林子朝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他努力绷直的身板,他竟有一丝心疼。 当林子朝赶到大殿前的那一刻,他有种预感,事情在向最糟糕的境地崩塌。 土灰色的麻衣,衣角还有两个明显的破洞,林子朝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此人。不是他眼力好,而是那人根本就没有躲藏的意思,大大咧咧的站在最前方,垫着脚小声的向一人汇报着什么。林子朝目光转到一旁时,那位听着手下来报的男人咧开嘴角,一双鹰眸正正与林子朝相对。 他瞧着他,不怀好意。 他盯着他,忧心忡忡。 还未等林子朝下令应对,那人已然推开众人,一把夺过僧人手中的铁勺,舀了碗清粥,灌入口中。明目张胆的欺负,却无人敢前指责,只因此人正是这几日来众人心头的噩梦流匪张户。平日里张户本就占山为王,无恶不作,一场大雪下来,靠着村子百姓供奉孝敬的张户没了财路,便纠结手下抢占灾民口粮,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灾民见了他只有低头不语的份,哪敢大声说话。众人只能偷偷瞄着林子朝,盼着他能帮自己出头。 “施粥以顺序为先,方才的话这位壮士可是不知?” “当然知道。”张户端起碗,又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净,嘲讽道:“那么大的阵势,谁没听见?” “既然知道,那也应该明白你方才做为是何下场?” 张户眉毛一挑,看向林子朝,邪气道:“不就是死吗?这话吓唬他们这些良民有用,对我没用。”说着话,张户不理林子朝眼中的冷意,抬手喝下第三碗粥。 “有错必罚,有法可依,也就不必我在废话了。”林子朝一个示意,仆郇便飞身而来。张户为恶多年,仍能逍遥法外,不外乎此人的谨慎小心,他知自己非仆郇对手,而林子朝想要结果自己不过是因他怕自己将寺内无粮的消息捅出去,乱了人心。哼,够狠的,想要自己的命,那就看看谁命大。张户眼疾手快,拉过身旁一人,替自己挡了仆郇的一刀。 刀入血溅。张户躲在人后冷冷的看着林子朝,眼中全是嘲讽。看到眼前此景,林子朝盯着张户,心中异常冷静,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相识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张户是流匪,冷心冷义,他可为财,可为色,提刀杀人皆有可能,但这两者皆要有命才可享,所以张户最在乎的是他的命。既然张户与自己也算得是同一类人,那林子朝便知此人为保其性命,能做到何种疯狂的地步。这,才不过是个开头吧 果不其然,一个指令,便有三人提刀抵住三名普通百姓的脖子,张户瞥了眼仆郇对自己的怒火,便知道这个人不是个完全不顾旁人性命的杀手,如此这份威胁才能起了效果,笑了笑继续道:“这位兄弟功夫自然比我好许多,可功夫再好要想同时救下三个人,也不太可能。”话点到即止,意思再明显不过,张户若死,那三人也活不了。 林子朝按住仆郇紧握刀柄的手,示意他暂且不动,随即看向张户,不急不缓道:“动作c反应如此迅速,体力也不错,一点不像几日都没进过食的灾民,这几天的日子你应该过得比他们舒坦的多了,所以你也不缺这碗热粥。”察觉到张户眼中的一丝厉色,林子朝继续道,“这里是寒山寺,都是出家修行之人,自然也没有色。而若要权的话,你应该是冲着沈晋来的,可看你这意思也没打算救他。” “不为粮,不为色,不为权,那就只剩一个为财而来!” 听完林子朝的话,张户眯了眯眼睛,眼中只剩下杀意。不错,这小子说的没错,就这一碗连米都没的破粥,他才不稀罕,他要的是寒山寺。多年来寒山寺可是收了不少布施,他可是眼馋许久,以前天下太平,他不好强抢免得太出风头被人清剿,现在一场雪灾,人心惶惶,府衙忙着掩盖灾情,没空理他,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前几次趁着方丈施粥他混了进来,里里外外摸了个清楚,就差一个时机让寒山寺乱起来,他好浑水摸鱼。盯了这么久,煮熟的鸭子离自己嘴边可就只差毫厘,他不能让这小子坏了计划,更要让寒山寺乱个彻底。 拍了拍手,张户挑眉从桌边走开,看向对自己有些许畏惧的众人,大声道:“我张户之前是流匪不错,这几日的坏事也没少干。这些我都认!我认我是个罪人,是个坏人,可我也要活命,谁想死?你想?还是你想?”目光滑过人群,没人敢与其对视,纷纷躲开,张户满意的转过身,指着林子朝中气十足道:“要是有一天我在菜市口被砍了头,那是我活该,我还是认!我坏,但要是我吃饱喝足了,我可就不伤人了。而你呢,你们这些狗官,天天大鱼大肉,还不满足,屋子里的金山银山堆了几座,还大把捞钱。我是坏,但我至少堂堂正正,一分一毫也是刀口挣来的,可你们面说什么为国为民,私底下把百姓往绝境逼,比我假多了!” “你站在这,你以为你是凭的什么让大家都听你的话?凭你的官职,凭你是煜王手下的人?狗屁!他们听你的,不过就是因为你手有粮,他们要那口锅里的粮食。”张户咧了咧嘴角,不怀好意道:“我劝你,把粮食都搬出来,这样你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面。” 听到还有粮食,众人纷纷抬起头,满眼期待的看向林子朝。林子朝心中冷笑,张户的算盘打得够精,他明知道寺中已无余粮,反而隐瞒消息,激起众人的期待,到时候自己拿不出来,大家只会觉得自己欺瞒他们,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这种落差足够自己被生吞活剥。这可比直接把消息撒出去,反响更好。 林子朝还未开口,一旁的小僧人焦急道:“没有余粮了,有的都在这了。本来就不多,这么多天的施粥,就快” 话未说完,小僧人被林子朝拉住,瞥了眼底下惊慌怀疑的人群,心里打鼓,他说的是实话啊,方丈让大家把口粮节省下来,发给灾民。可这么多人,他们饿肚子省下来的粮食一人一口也都没了啊,难道他说错话了? 张户心中高兴,事情比他想的还要顺利,这可是他们自己说的,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更加可信,哼,排了这么久粮食却没了,这还能不乱?他再添一把火,看这小子怎么灭,“我可不信,寒山寺是百年古寺,年年多少富贵人家捐善款,做法事,哪能没粮,肯定是他们藏起来了!” 这话一出,激起阵阵响应,有人挤着向前,抢锅里的粥,有人大声嚷嚷让寒山寺把粮食搬出来,一时之间,大殿之前乱做一团。听到前头的吵闹,了空也坐不住了,不知刚才好好的派粥,怎么成了这样,停了手的木鱼,走到前头,安抚众人,“阿弥陀佛,大家小心,莫要伤了自己。” “看!了空师父都坐不住了,寒山寺当真没粮食了,不然他好好的诵经何必出来。” 了空一惊,突然明白了林子朝之前让自己端坐于大殿之前诵经的意图,原来是为安抚众人,他越是淡定自若,一切如常,越表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大家才能心安。他这一动,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但在众人眼中却会认为生了变数,慌了心神。 “这林施主,这该如何是好?” 林子朝看着下面躁动的人群,小声吩咐了仆郇几声,随即转头大声道:“诸位,张户是流匪,你们中也有不少人的亲人死于他手。而寒山寺众人倾囊相助,全寺下尽心尽力,你们听着杀人犯的煽动,却要伤了救你们性命的人,你们的良心和脑子,在哪里?” 众人动作慢了一慢,看了眼了空,寒山寺的人怎么帮他们呢,大家都看在眼里,可这吃的 张户冷声一笑,小子,想拿以前的事糊弄过去,也太不清楚这帮人想要什么了吧,以前的恩德和现在的诱惑摆在一起,算的了什么。 “我是流匪,你是狗官,我的话听不得,你的话就听得?方才那个妇人可不是我杀的,那个小孩可不是我见死不救,这么多人遭了雪灾府衙却不放粮,这可不是我的命令?我不过杀了几十人,而你杀了几万人,你比我可更要毒!” “三点!”林子朝盯着张户,冷声道:“一,几十人和几万人的命,一样重,哪一项都是大恶!二,我没有官职,所以狗官这个词不适用于我!三,隐瞒灾情的命令与我无关,你们要找的人是他!” 被指出来的沈晋,一脸惊慌,他明明刚刚努力的不出一点声音,怕的就是被人想起来,只要被人再次想起来,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在活一次,何况现在这种局面之下。不行,他不能死,他要给自己挣活头。 “诸位,我真的知错了,我给你们下跪赔罪啊。”沈晋挣扎的想跪下,可身的绳子让他不能动弹,一招不行在来一招,“你们知道的,我就是提个小师爷,干什么都要听刘项德的,是刘项德,是他不让我放粮的,我一早就让他赈灾,是他自己贪财怕事,不愿意啊。你们放了我,我愿意去指证,我帮你们告御状!” “告御状就不必了,煜王现在已经在来寒山寺的路,大家有什么冤屈直接说就是,不需要通过任何人。”林子朝故意点明煜王行踪,瞥了张户一眼,果然看到他皱了眉头。虽不知王爷何时会到,但一把利刃悬在张户心头总能起到点威慑。 “煜王?煜王也可以啊,我一定把刘项德这些年来的罪证全都禀告煜王。林公子,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听听,都这样了,你还敢说你和这些狗官没关系。大家一起,把这些狗官绑在一起,煜王要是不给我一个公道,我们就不答应。”张户的一个手下揪住沈晋的话不放,反过身煽动众人。 众人心中对林子朝本就有怕,对沈晋也是恨之入骨,听着张户的话,都生出些小心思,这人是煜王的手下,绑了他就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众人恶狠狠的盯着眼前之人,慢慢向前逼近,了空的劝阻根本不过双耳。张户心中高兴,果然一群饿疯了的狗比一只单打独斗的狼更好驱使,快点乱起来,越乱,他才越容易脱身做事。 眼前每个人眼中的怒火,嗜血,林子朝一一扫过,没了理智,手便不是自己的,眼也成了旁人的,整个人便是他人手中最趁手的兵器。 “我说过要救他吗” 轻轻几个字,沈晋绝望的闭眼睛,张户握紧了拳头,前进的众人顿下了步子。 一笑,一挑眉,林子朝慢慢走向沈晋,缓声道:“我是民,他是官,从来都是官救民,何时需要民来救官?” 又是这种不达眼底的笑意,沈晋气的发抖,方才林子朝把自己绑起来时脸挂的也是这种笑容,“屁!林子朝,你刚才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民!” “所以我细想了想,方才是我僭越了,犯下如此大错,望沈师爷恕罪。”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纠错啊。”林子朝笑的纯良无害,用刀割断绑着沈晋的绳子,微微侧身,“沈师爷,您可以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替天行道 “不能放他走,要不是他,我家儿子也不会死!” “沈晋,你还我鲁家村村民的命来” “不许走,抓住他,抓住他!” 此起彼伏的怒骂听得沈晋心惊胆颤,他不敢看向任何一人,两腿发抖,低头犹豫着该向哪里伸出步子,就算他不抬头也完全料得到,眼前众人的怒火要是能化出实物,定能把他烧的渣都不剩。他走,往哪里走,只要向前一步,铁定有人冲来冲着自己就是一拳,现在他反倒希望林子朝继续绑着自己,至少有他看着,自己还不至于被人打死。 张户摸不准林子朝要做什么,他是笃定了林子朝要保沈晋,这才一反之前的谨慎,出面煽动众人闹事。他觉得就算林子朝在看不惯沈晋,但一个文人同他这种恶人不一样,心里总是放不下那些书里忠心不二,一切由圣裁决,一切要经三堂会审才能解决的道理,沈晋犯下再多恶事,林子朝也一定是要保着他京受审。可现在,林子朝要放沈晋走,保他回去报信?不可能,林子朝不会愚蠢的相信沈晋还会回来,只要沈晋逃回府衙,别说他们,别说自己,就是林子朝也不见得能活。他究竟要干什么? “怎么,沈师爷太累了,走不动?”林子朝把手搭在沈晋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没事,我让仆郇送您一程。” 说完这话,仆郇拉起沈晋,飞身借力,翻出人群,落在寒山寺外。 原本吵闹的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怎么不过眨了个眼,这人就逃了?这人要是跑了,他们找谁索要命债去? “沈晋是什么样的人,诸位心中都有数,若是他当着跑下山找到了府衙,后面的事”轻叹一声,林子朝不在挑明,此时无声胜有声,萦绕于心头的威胁要比直接挑明更让人畏惧三分,瞥到众人的焦虑,林子朝话锋一转,点拨道:“但是这山高雪深,天色又暗,下山途中会出什么意外也确实不好说。沈师爷,走夜路,要小心些。” 明明是充满为自己安全的嘱咐,却让沈晋气的吐血,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林子朝是在明目张胆的暗示这些人在路夺自己的性命,他要自己成为靶子,替他引开这些人的注意。好生歹毒的一招呐! “林子朝,你个混账,我沈晋也没亏待你,为何要把我往绝路逼!过河拆桥,你不得好死!”沈晋破口大骂,细数林子朝的祖宗十八代,丝毫没有往日儒雅的风度。 只不过这些对林子朝没有一丁点的影响,他以后会怎么死他不知道,但至少沈晋会死在他前头,这么一算,似乎还是他林子朝赚了。做过坏事的人被骂是应该的,这些林子朝都不在乎,欠的债迟早要还,他自己都不信他会落的个什么好下场,所以活一天赚一天。 张户眉头皱的紧,他还是看不懂林子朝到底要干什么?冲旁边的手下一个眼色,手下人心领神会,开口质问道:“大家别听这个小子的,他和沈晋是一伙的,说不定他给大伙儿下套呢?刚才可是他的手下把沈晋带出去的,大伙别听他的,我们还是先把这家伙绑起来。” “做人不能不念旧情,沈师爷到底帮过我,我帮他一段路也是应该的。不过之后的事嘛,就全看他自己的命数了沈师爷,好走不送。” 众人顺着林子朝的目光看去,带沈晋出去的仆郇早已不见踪影,倒是刚刚还站在门口的沈晋不知何时已偷偷挪到三米开外。发现有人看到自己的小动作,沈晋也住了嘴,撒腿就跑,现在于他而言,跑得越远,他才能活的越久。 看着沈晋越来越远的背影,林子朝适时的点醒还没有任何动作的众人,在等下去,沈晋若真跑了,可就不是最佳结局,“诸位,再不追可就来不及了。毕竟他比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多吃了几日的饱饭,体力胜过太多。” 张户盯着林子朝,恶狠狠的说道:“哼,若我们真捉住了沈晋,你反口一咬,说我们对抗朝廷,谋杀命官,我们一样活不了。” “亏你还曾占山为王,觉然山这么大,不小心失足坠崖,踪迹难寻也合情理。”林子朝挑眉嘲讽,回敬张户一个轻蔑的眼神,“走路的人不小心,还怪路不平,笑话。” 这话彻底打消了众人的担忧,没错,沈晋曾因别人动了他家门前的一抔土,就把那家人投入大狱,这种小人不能惹。可刚刚他们为图一时之快,没少打他,骂他,要真被他跑了,他们大家也别想活命。既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替亲人报仇。天黑路险,真的出点什么事,谁又知道。 “走啊,他不拿我们当人看,我们也不能让他好过。”一个人在人群中振臂一呼,人群便开始骚动,不少人扔掉拐杖,冲出寺门,奔向沈晋。 一时间,寒山寺里的人散了大半,了空这才有机会安排人,将刚才被众人推搡受伤的伤者扶到一旁,包扎止血。三十二个人,就刚才推搡了那么一下,就有三十二个人被活活挤死。了空庆幸,若非有林子朝想出法子震慑众人,维持秩序,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无辜丧命,幸好啊。默念一声,了空转头,只见林子朝与张户二人虽未言语,但眼神之间的电光火石丝毫不让,刚落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煽动人心,挑唆众人,你很厉害。”张户盯着林子朝,生硬的从嘴边挤出这句话,他本不想,但事实如此,他完美无缺的计划被这小子打的七零八落。 整整衣领,林子朝风轻云淡的回看道:“的确,比你强几分。” “那个仆郇去哪儿了?” “我说去烧香,你会信?” 张户被林子朝的傲慢挑衅气的不轻,再三忍住紧握的拳头,仆郇不知在哪,他不能贸然出手。 林子朝看着被噎的青筋暴起的张户,心中解气不少,抬头看了眼远处,勾起嘴角:“他们饿了那么久,手脚无力,能不能追沈晋还真不好说。我觉得,还是要你出手才行,身强力壮的别浪费了。” “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杀你” 两个字,林子朝答的诚恳无比。 张户盯着林子朝沉默不语,而林子朝笑的事不关己,旁人看不透这二人的心思,只能呆呆等着。 片刻后,张户一声冷笑,拉过两个手下吩咐道:“在这等着,把他给我看牢了,有事发信号。” “大哥,您真的要亲自去追?要不然我去吧,保准不留活口。” “闭嘴。”张户一声呵斥,两边都是杀机,但至少他要亲眼看到沈晋死了才能真正放开手脚收拾林子朝,不然沈晋若真跑了,就算搬空了寒山寺,这同知州他也待不下去。 最后瞥了眼林子朝,留下两个报信的,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等张户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林子朝收了笑意,冷声道:“关寺门。” 两个留在寺庙的报信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林子朝的银针刺中项后枕骨下的风府穴,当即昏厥。 “林施主,你这是做什么,关了门外面的人怎么进来?” 一边指挥僧众将那二人绑在树,一边加固寺门的林子朝冷静回答了空的疑惑,“等外面的人进来把你寒山寺搬空?了空师父看清楚,这些坐在墙根下无力起身的人,才是真正的需要帮助的人,但凡为了泄愤还能奋起直追的,满足了这一个,还会有更多的诱惑等待填平。” “可他们是因你的话才会如此冲动,并非出自本心。”了空的话多少有几分责怪的意味,若非林子朝的煽动,那些人也不会被执念蒙了眼。 “心中无恶,便永不作恶,屠刀在手,却永世不落。” 了空惊愕,轻吸口气,目光扫过蜷缩在墙角的众人,有人是身使不得半点力气,裹着破布静静的待着,有人虽身有余力,却面色平和不见丝毫戾色。阿弥陀佛,诸果皆有因,了空看了眼紧闭的寺门,双手合十。 沈晋只觉得胸口向火烧一样疼,喉咙干的快要裂开,心口跳的咚咚震得耳朵连身后的叫骂身都快要听不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雪地里迈开的步子,但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他必须跑,玩命的跑。 跑过了一段又一段,沈晋两腿都快没有知觉,但他不敢停。现在他无比感谢当初自己没有开仓放粮,没有给身后这些狗崽子吃饱饭,要不然他哪能跑到这些人前头。等安全了,他一定要放火烧山,他要要了所有人的命! “砰”一个小石块落在沈晋的脚边,碰巧没击中他。 对危险的本能让沈晋后背一,有人在向他扔东西,万一被砸中,他就全完了。心下一紧,沈晋咬咬牙,步子迈的更大一些。 两块。 四块。 就在沈晋感叹自己运气真好,没被砸中时,小腿传来的一阵剧痛,让沈晋的心彻底凉了。摔倒在地的那一刻,沈晋挣扎着看向山路的尽头,绝望的闭眼睛,在跑一段,在跑一段下了山,他就安全了啊 沈晋的这一摔,不过一瞬间,人潮便包围了他,可没人敢前一步。唯有张户扔掉手里多余的石头,挑眉看着沈晋,蹲下身子,拽起沈晋的头,细细瞧了瞧,嘲讽道:“沈师爷,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啊。我记得您平时的衣帽可是丝毫都不能乱的呀。” “张户你放过我,看在以前的交情,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要银子?我家里的银子都给你。”沈晋一把抓住张户,低声恳求。 哼,沈晋以前是没为难自己,可那不是他心肠好,而是自己银子给的足,每年自己送进府衙的白银可不是小数目。这会套交情,早前瞧不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谈交情。眼睛一转,张户凑近,压低了声音道:“怎么给?” 一听有转机,沈晋眼睛亮了一亮,小声道:“你保我下山,到时候我把我的银子全都给你,只要我安全了,立刻离开同知州,刚才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听起来于我没什么坏处。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不知道沈师爷意下如何?” “您说,您说。” 张户咧嘴一笑,眼睛滑过一丝狠毒,“银子呢我自己去你家拿,你呢就留在这儿,这么一来,银子我照赚不误,这秘密呢也不会泄露” “你” 沈晋万般没有料到张户的胃口竟然这么大,瞪大了眼睛,话未说完,便被张户一拳打掉了下巴说不出话来。 张户站起身来,冲着众人道:“沈晋这种人,作恶太多,好在老天有眼让他今天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就替天行道,替那些被狗官祸害的百姓报仇。”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叫好,一个男子鼓起力气冲来,一脚踹在沈晋的脸,又有一个妇人前,举起石头就扔向沈晋的身。 一人一拳,一人一脚,每个人都在“替天行道”,他们忘了他们的这一拳一脚,让他们变得同沈晋一样,混淆了心中的黑白。 等到每个人都发泄完了,张户瞥了眼早早没了生气的沈晋,心中一阵恶心,那哪里还是人,根本是一滩肉泥,分不清哪里是脸,哪里是头。让人把这对恶心的东西推下山崖毁尸灭迹后,张户大声道:“寒山寺里藏了不少粮食,那些僧人为了自己,不肯交出来,他们和官府一样,想让我们活活饿死。我们大家一起回去,把属于我们的粮食找出来,大家分了!” “走!回去,回去!” “我们不该死的,凭什么要我们饿肚子,回去!” 一时间人群激起不少欢呼,有了自己的粮食,他们就能多活一天。 张户看向寒山寺的方向,勾起嘴角,蠢货,画张大饼还真以为会砸在自己头,等会儿趁着乱劲把寒山寺的银子搬光他就立刻下山,到了山下再把沈晋这些年吞的银子找出来,就算一会煜王的人马到了,他也早就走远了,有了这两笔银子他就可以彻底洗手不干。哼,林子朝,想要老子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从始至终 “了空师兄,东南的两扇侧门撑不住了。” “人可藏好?” “都藏在佛像后的密室中,可要细细搜查定能发现。师兄,当真不按林公子的方法吗?” 了空端坐于大殿之上,看着正门已经被石头砸到变形的门柱,听着外面吵嚷的叫喊声,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方才林子朝举起火把时,自己拦住了他,林子朝的办法固然好,点火烧些屋舍,既能给煜王通知,又能造成人去楼空的假象,躲过一劫,一举两得。可寒山寺百年历史,有流寇土匪放火烧寺,有天灾大雨毁损寺庙,但绝无寒山寺僧人自己放火毁屋舍,砸佛像,弃之而去。 佛可被万人唾骂,但绝不会自己轻贱! 咣当一声,后院传来震天响声,侧门终于被撞开了。也亏先前林子朝加固了侧门,这才给众人躲藏的时间。林子朝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该他们。煜王的人马该到了,他能拖一刻是一刻。 了空吩咐寒山寺众全部坐于大殿之上,以他为首,以佛为靠,敲打木鱼,低声诵经。一字一句的佛经禅语汇聚成一股清泉,涤荡了僧众脸上的焦虑担忧,众人脸上一片祥和笃定,丝毫不似被兵困围城,穷途末路的模样。 当张户踹开大门的那一刻,没有他预料的拔刀相向,没有他预料的惊慌失措,等待他的只有佛家庄严,平静淡然。而就是这样反倒衬托着张户如同一个跳梁小丑,易怒贪心,上不得台面。 扫了眼大殿上的人,没有看到林子朝和其他灾民,张户思索着此刻的寒山寺已经被团团围住,那些人要不是被藏了起来,就是趁刚刚他们追沈晋时溜走了。林子朝的算盘打的够精,调虎离山,金蝉脱壳。呸,他能逃,可那些老弱病残可跑不了。张户转身吩咐人让几人外出搜山,其他人继续朝着寒山寺进发,毕竟寺里的金子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很明确,为财,不惜一切。 瞥了眼前面低声诵经的了空,张户假意相劝道:“了空师父,我们也不想为难您,只要您把寺里剩下的粮食拿出来,我们就此离开。你们出家人讲究的就是济世救人,这拿粮食救我们,也是分内之事,大家说对吧?” 众人手持木棍石块,一片叫好。 了空睁开眼睛,借着他们手中的火光,缓声道:“所有的粮食都已分发,寺庙之中再无其他。” “出家人不打妄语,寒山寺百年历史,怎会只有这么点粮食,了空师父,佛家圣地,我们这些粗人真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到底也不好不是?” 看了眼言语狂妄的张户,了空闭了眼睛,沉声道:“寒山寺注定今日有一劫,你若铁了心,我说什么都是徒劳。”说完这话,了空抬手重新敲着手中的木鱼,一声一响,沉稳从容,再不言语。 张户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僧人,装什么装。一摆手,身后众人抄着家伙,四散而去,掀翻寺中的每一座佛像,砸破寺中的每一座水缸,不放过一草一木,不放过一丝一毫,如同蝗虫过境,片甲不留。谁能想到,如此疯狂的一群人,在一个时辰前还是虚弱无力等待救济的灾民,不过一个时辰便全然化身成最残暴的猛兽。 天翻地覆的半个时辰后,张户盯着了空,默然不语。没有找到,翻遍了每一寸土地,没有找到一丁点的银子,他愤怒至极,全因他的算计,他的用心全然成了一场笑话。张户身后的人群也在贪婪的看向了空,他们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他们想象中成堆的粮食草料。 水中镜花,再怎么动人美丽,穷极一生也触不可及,本就无形,何处可碰,这个道理他们知道,却也不想知道。 “了空,最后问你一遍,东西都在哪儿,我可没有多少功夫和你耗着。”张户发出了最后通牒,他不能在等下去,谁知煜王和林子朝会什么时候冒出来要了他的命。 看了眼凌乱的地面,看着被掀翻在地的铜炉,了空一声叹息,心疼至极,这些都是平日里他同师弟一起细细擦拭,不敢有丝毫损伤的百年古物,上面的一纹一饰都是方丈拿蝇头小楷,在昏暗的油灯下,沾着金粉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现在全都糟蹋的一干二净。若师父回来,他要以何言相对。 “施主,你究竟要些什么?若要粮食,方才锅中所煮的便是寺中最后的口粮,若要佛经,已被你们撕碎于地上,至于其他寒山寺再无。”面对张户的苦苦逼问,了空只得如此应答。 “不说?那我换个问法,林子朝带着粮食去了哪里?”张户故意放大了声音,故意将矛头指向林子朝,还将他与众人最关心的粮食连在一起,他要集众人之力逼问了空,他不信一座香火旺盛的古刹没点余银!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众人才意识到他们搜遍了全寺,除了僧众,再无其他人的踪迹,方才那么多人都去了哪?莫非是他们带着粮食跑了?一想到这种可能的存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炸开了锅,怀着一股怒气,恨不得冲上去揪着了空的脖子,问出个究竟。 瞥到众人眼中的愤慨,张户满意的点点头,慢慢上前,冲着了空低声道:“你告诉我你们寒山寺的银库在哪,我保你无恙,否则了空师父,别怪我不讲情面。” 听到这句话,了空这才知道张户这般执着究竟为何。他不出声,只是微微转头,笑着看向张户,虽天色已晚但张户只觉了空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鄙夷,没有愤怒,甚至什么情绪也没有,但却压的他喘不过气,好像在了空面前,他不过是只蝼蚁,一只有副丑陋不堪的面孔蝼蚁,他所有的逼问折磨对了空来说不过是大人看幼童的玩闹,根本不值一提。 张户甩开了空,冷声道:“看来你是要嘴硬到底,好啊,试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说着便让人将了空拖了出来,命人找到戒棍,对准了空后背,开口道:“了空师父,这一棍子下去,你的身子骨怕是受不起啊。” “张户,放开了空师兄,放开。”后面的僧众纷纷起身,向前冲撞,却被张户派人生生拦下。 “只要你们说出林子朝的行踪,以及寺内库银所在,我就放了他。” “卑鄙小人,师兄们和他们拼了!” 就在寒山寺僧众要与众人缠斗之际,了空开口道:“诸位师兄弟,晚课时辰已到,今日诵经《地藏本愿经》,莫要其他事情扰了每日晚课。” “可是,师兄——” 话音未完,了空手边的木鱼已经响起,平缓舒畅的佛经已经开始奏响,寒山僧众见此,一个两个长叹一声,席地而坐,重新合十双手,开始诵经,直至最后一人不甘的看了眼张户后,盘腿而坐,低声诵读。 听着平缓的诵经声,张户只觉得眼睛发红,心中怒气难难以抑制,好啊,嘴硬,看你能撑多久。一声令下,戒棍狠狠的打在了空的背上,了空口中当即吐出鲜血,可即便如此,诵经之事依旧不停。 “继续打,打到他说话为止——” 清脆的击打声在一片经书声中格外响亮,而曾经被施与恩惠的众人没有一人出声质疑,他们在等,等着了空告诉他们粮食的所在,指望着曾经杀他们亲人的流匪带给他们生的希望。黑白的颠倒,只因一口米粒。 被困于密室的林子朝被身后人死死攥住双手,方才了空趁他不备,令平士将自己拖入密室,又让僧众一层一层坐在大殿之中,为的就是牢牢挡住佛像身后的密室入口。此处说是密室,冲其量也不过是点隐蔽一些的空间,几百号人躲在此处不敢发出半点响动,了空之所以甘愿挨打除去其他,更为的是帮林子朝争取一些时间,等待煜王到来。 林子朝几次想出去,却被身后的平士死死拉住,也不知了空给平士说了什么,之前还对林子朝大声质问的平士,此刻为林子朝安全绝不放手。 林子朝瞪着平士,小声威胁道:“你不放手,他就会被打死。” 平士犹豫了一下,但想起刚才了空的话,若是活着的林子朝才能保下他身后的众人,包括他的奶奶。想到此处,平士抓紧林子朝的手腕,不肯放开,“你必须活着,不然你让他们怎么办?” 林子朝到了眼身后一双双渴求的眼睛,刚想开口,却听到外面张户的声音嚷嚷着:“怎么,快死又不是已经死了,还早着呢,把他架在柴堆山,要是我数十个数,还没有人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我手里的这把火可就落在这堆柴火上了。听说高僧火化后都有颗舍利子,不知道了空师父你烧完以后,会剩些什么?” 被拉上柴堆后,了空虚弱的看了眼大殿之中快要起身的僧众,吐尽口中鲜血,断续道:“继续诵经” 僧众记起方丈教导,看着眼前师兄为了佛像后的众人备受煎熬,擦了擦眼框中的热泪,重新坐回原地,遮住密室入口,大声诵经,一字一句愈发昂扬。 听着佛经,看着眼前已经只剩半条命的了空,依旧蠕动嘴唇,默念佛经,而他的身后就是几十米高的镀金大佛拈花微笑,从不敬畏鬼神的张户没来由的心里发慌,只觉佛像上的那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盯着自己身后发凉。一把抓住了空,有些发虚的问道:“我不想要你的命,告诉我银子在哪,我就放了你。” “佛渡世人,无需钱银,佛渡世人,从始至终。施主,放下吧。” 张户一声怒吼,狠狠的扔下了空,将手中的火把扔在柴堆上,火苗瞬间暴涨。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影从大殿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张户,然后又冲进人群中,乱碰乱撞。张户皱着眉头,接着火光,只觉的方才那人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粘,低头一看,只见手腕只见竟是一片黑红,腥味扑鼻,再回头一瞧,只见冲入人群中的那人披头散发,脸色发黑,浑身血迹,脸上竟是被挠破的血痕,瘆人至极。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一闭眼,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他染了瘟疫,凡被沾上血迹的人都得死。你不是要找人吗,都在里面,不过只剩一具具尸体,没什么好瞧的。”林子朝不知何时从密室中走出,晃了晃同样沾染了黑红血迹的手腕,瞥了眼大惊失措的张户冷声道:“瞧,你也染了血,看来黄泉路上咱们还能做个伴。” 这话一出,所有人方寸大乱,就算有人心有猜疑,但瞧见那人的惨状,又有那人的尸体躺在那做个活生生的例子,谁敢拿命赌。一瞬间众人疯狂散开,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外,生怕自己慢一步,被鬼差抓住了脚。不过顷刻之间,所有人都一哄而散,只剩下身上带血的那几人疯狂的擦着身上的血迹,边哭边嚎。 眼见此计出人意料的顺利,林子朝连忙一脚踢开已经着火的柴堆,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匕首隔开平士身上的伤口,放出毒血,连连施针封住其周身大穴防止毒血扩散。看着原本俊朗的少年如今的脸上划满了伤痕,林子朝皱紧眉头,平士这份罪是替他而受。 方才眼见情况危急,林子朝不得已,只能用他最不愿用的方法,就是在他自己身上下毒,做出瘟疫的样子,骗退众人。之所以是为下策,只因一旦放出瘟疫的消息,且不说张户信与不信,就算一切如计划所料,但谣言一出,三人成虎,同知州本就因雪灾人心惶惶,若是在传出瘟疫的消息,难保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若是燕皇因此下令封锁县城,任其自生自灭,百姓将更无活路。而且他出门只带了这一瓶药,药性狠烈,虽不会波及旁人,但中毒者全身奇痒无比,不消三刻便会毒气攻心而亡。可是若他不出手,了空真的会被活活烧死,张户之后会怎么做,他也无法预料。 狠下心,林子朝拿出毒药,割开手腕,告诉平士稍后待他毒发后,告诉众人他染了瘟疫,碰着即死,然后趁乱带着身后的灾民下山,下山路上必会碰到煜王,皆时众人皆可得救。还未等林子朝将药服下,平士便一把夺过匕首,割开手腕,服下药,告诉林子朝照顾好他奶奶后便冲了出去。 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平士,看着从大殿中颤巍巍走出的平家奶奶,林子朝冲向还未回过神来张户,一把将匕首扎入其右手手掌之中,冷声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张户痛的大喊大叫,左手握在刀柄上,痛苦不已。 “好消息是,你暂时不会死。坏消息是,我要你——生不如死!” 张户一脚踢开林子朝,拔出扎在手掌上的匕首,向门外爬去。林子朝捂住肩膀,就要向外追去,但看到门外站的那人时,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终于不需要一个人自己苦撑。 林子朝转头走向了空身旁,了空抓住林子朝的手,浓烟呛了他的嗓子,让他无法开口,身上伤势太重,已让他无法支撑太久。了空看着林子朝,不发一言,但林子朝却读懂了他的心思,郑重道:“悟缘方丈定会安然无恙。”这是他的承诺。 了空笑了笑,松了手。 始于寒山,终于寒山,佛渡世人,的确从始至终。 林子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惋惜收回心中,站起身,定定的看向门口之人,指着地上的平士,道:“要救他。” 越则煜不看其他,只是盯着一脸乌黑的林子朝,沉声道:“你可好?” 林子朝又指了指向山后跑去的张户,道:“我要活口。” 越则煜拿起一支箭羽,头也不回,拉弓射出,将张户的脚死死的定在地上,依旧望着林子朝,再一次道:“你可好?” 一声轻笑。 “不好,只怕又要王爷破费了。” 越则煜看着林子朝说完这句话,便缓缓倒下。越则煜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林子朝揽入怀中,握紧拳头,温柔的看着林子朝紧皱的眉头,小声道:“本王的银子不是白花的,要是敢不醒过来,你试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人命置换 当林子朝再次醒来,已是一天后。站在同知州府衙,看着周围人匆忙的脚步,林子朝头一次不知道她该做些什么。腿上突然传来的刺痛,让林子朝差点跌坐在地上,扶着廊柱,林子朝忍住胸闷,无奈苦笑,终究是落了病根,自打从林府出来的那一天起,这几年来他就没关照过自己的身子,这不全都报复了回来。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心中无奈,老天爷,你这是要收了我的性命吗?不过现在我还不想下地狱,等那一天到了我会自愿同你走,只是在这之前,你休想动我分毫,就算我只剩一口气,我也要让那些人自尝恶果。所以,你且饶我半分,如何? 越则煜刚过转角,看到的便是林子朝扶着木柱,眼中坚定的看向天边,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让他不由的皱起眉头。传来的脚步声让林子朝直起身子,回头冲越则煜行了一礼,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以足够让她分辨出煜王的脚步,但当她瞥到越则煜身后的人时,面色不由一暗。 同知州刺史,刘项德?知情不报,贪赃枉法,沈晋做下的事大多半都是受其指使,如今同知州有这么多灾民流离失所,刘项德的渎职之罪不无关系。这等罪人,煜王为何要留在身边? “好了?” 看了眼越则煜,林子朝点点头,“子朝已经无大碍,王爷有事吩咐便是。” 越则煜走近,从头到脚打量了林子朝一番,什么也没说,推开门,径直走进书房。 听着刘项德事无巨细的汇报着同知州灾情,林子朝突然有点懂煜王留下他的意图,没有人能比在同知州任职五年的刘项德更了解这里,哪怕他是有罪之人。如今煜王的任务是赈灾安民,需要了解同知州的一切,刘项德的用处不言而喻。瞥了眼坐在上座的越则煜,林子朝想到自己,煜王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那么留下自己,也是早有打算。 “所以,你是在告诉本王,同知州灾民共有三万,而粮仓里的粮食只够这些人吃八天?” 刘项德抖抖索索,点了点头。 “三万人受灾,你却从未上报?” 扑通一声,刘项德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本王问你,就你所知此次雪灾汾河流域的各州,到底有多少人受灾?” 刘项德抬了抬头,看了一眼越则煜骇人的眼神,猛然低下头去,小声道:“卑职估摸,大概,大概有三十万人吧。” “三十万人!为何朝廷奏报只有三千?” “这个这个” “刘项德,你不要忘了本王为何留下你——” “卑职不敢。之前雪灾确实只有千人受灾,但因各州粮仓皆有短量虚报,难以赈灾,若如实上报,便会被圣上知晓府衙内的瞒报,因而众人便先压下了灾情,不料雪越来越大,后来便失了控,可再次上报便有之前瞒报之嫌,此乃欺君大罪,就此无人敢提,只是封了路,不让灾民逃出各州,封锁消息,任其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你们让我大燕的百姓自生自灭,谁给你们的胆子” “卑职自知有罪,但在圣上治下各地一片安泰,谁都不敢将这些灾祸透露出来,不然必会引的龙颜大怒,危及自身。” 越则煜看着跪在地上的刘项德,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三十万人,让他们自生自灭,为的就是官员政绩,为的就是维持燕国表面的一片祥和,同知州是如此,那其他地方呢,这些年来有多少龌龊被瞒下,燕国这些年来的繁荣富贵,国泰民安,究竟有多少水分参杂其中?当初那个官员上下一心,百姓安居乐业,让他自豪自傲的燕国怎么堕落到如此境地? 林子朝在一旁看着有些痛心的越则煜,出声提醒,“王爷,如今赈灾才是头等大事,其他事情还是容后再议。” 越则煜抬头看着林子朝,林子朝轻轻点头,越则煜握紧拳头,深吸口气,看向刘项德开口道:“你自己是死罪难逃,但若尽心赈灾本王可免你株连九族之罪,你可明白。” 刘项德连忙点点头,他自然自己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若有王爷的话,免除族人的死罪,也算万幸。 “本王已将觉然山上的灾民带入城内,传令下去,打开城门,在城内各处搭建安置点,开仓放粮。同时本王会上奏父皇,如实禀报灾情,请求朝廷赈灾。你且在派人下去,去汾河各州府衙,传本王之命,统计灾情,如实上报,命各州刺史开仓放粮,若有人抗命,就地革职查办。” 刘项德退下后,房内只剩林子朝和越则煜二人。察觉道煜王的沉默,林子朝心中思量,上前道:“子朝未向王爷请示,擅自下令处置灾民一事,特向王爷请罪。” “你一向如此,不是吗?哪怕自己陷入绝境,也不想借助任何人的帮助,只因你从不信旁人,即便是本王,也不例外。” 林子朝抬眼瞥了眼越则煜,随即低下头去,故作轻松道:“此次若非王爷及时赶到,事情会如何发展尤为可知,此事是子朝疏忽,未及时通报王爷,早做” “林子朝。” 听到越则煜喊自己的名字,林子朝顿住了话头,错愕的看着他。 “省省你的辩解。你虽不信我,但我却信你,本王相信你有能力解围,本王相信你林子朝即便没有任何帮助,也能从深渊之下攀上顶峰。本王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这是林子朝第一次从煜王口中听到认可,也是第一次有人承认了自己的努力,可就算得到认可,又能怎样,她做的一切从不是为了渴求其他人的赞赏。 果然,越则煜看到林子朝眼底深藏的不在乎便知,他眼前这个冷情冷性的人,不会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或者这世上能被她所在意的人已然不存在,她活着只为自己。他想告诉她,她可以试着相信他,他愿意站在她的身旁,他生气的是她又一次宁愿以身涉险,也不愿向自己伸出手。可是这些话越则煜没有开口,他看着林子朝,抿紧了双唇。 “王爷,之前情急之下,子朝不得已以假装瘟疫之法,解了困局,但本是灾荒之际,若有此谣言扩散,只怕民心难稳,因此子朝想请王爷下令安民,指明当日不过是子朝权益之计” “不必,事发已是一天之前,如今澄清作用已然不大,倒不如将计就计,借分发药材之名,聚拢灾民,好过漫山遍野的找人,本就无病,如何都可痊愈,如此一来反倒能安抚民心。既然瘟疫之说因你而起,由你而解更让人信服,本王会让人散出消息,告诉众人你可解瘟疫,这几日就由你为众人诊脉派药。” “可子朝只是粗通医术,若是疑难杂症” “本王自不会拿人命开玩笑,我会让城中大夫一同看诊,你且做戏便是,反正你不是最会演戏?” 听着越则煜的挖苦,林子朝只好尴尬一笑,她怎么觉得在煜王面前,自己的心思好像能被他一眼看透,难不成是自己这些日子太过松懈? 烛火微微跳动,发出噼啪声响,衬的房内气氛有些凝重。越则煜盯着站在房中的林子朝,开口道:“有几件事情,本王想听你的回答——寒山寺的了空因何而死?” “为掩护众人,被流匪张虎殴打致死。” “那么同知州师爷沈晋,又因何而死?” 林子朝看了眼眼中意味不明的煜王,缓声道:“子朝只知沈晋因在同知州鱼肉百姓,犯了众怒,逃出了寒山寺,并不知晓其已身亡。” “是吗?”越则煜的手指轻敲桌面,继续道:“那本王可告诉你,沈晋的尸身被发现在山崖之下,血肉模糊,全身上下皆有被重击的痕迹。本王不解,被人重重围困的寒山寺,一个师爷是如何溜过人群,逃至寺外?” 林子朝本想遮掩过去,但煜王眼中的冷漠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挺直身子,朗声道:“是我让仆郇将他带出寺外。” “为何?” “为解寒山寺之困。” “所以本王可否认为,你是故意让沈晋做诱饵,用他的死来为你换取时间,甚至有煽动教唆之嫌?” 目光不移,林子朝点头称是。 “本王还听说,寒山寺上的一位妇人,死于你林子朝的剑下?” “是” “为何?” “不能乱了秩序。” “什么秩序?” “若任她而为,那么寒山寺上其他千余人也会效仿,一旦失控,所有人性命堪忧。” “所以你以一人之命,换千人平安,你不觉有错?” “子朝自知有愧于那对母女,但并不觉有错。” “有人命丧你手,你无悔?” “不悔。” 越则煜皱紧眉头,深深的打量着林子朝,她的眼中真的无半分悔意,“若以数十人性命换千人平安,你可觉得值得?” “值得。” “以百人性命呢?” “值得。” “以一千人换一千人呢?” “值得。” 沉默良久,越则煜望向林子朝,沉声道:“在你眼中,人命不过是个数字,以小换大永远值得,是吗?” “是。”说出自己的回答后,林子朝看懂了越则煜眼中的失望,但她自认自己没有错,能够一命换一命,总比两个人都无助的死去要幸运太多。 “你以为你是谁?” “什么?”林子朝不明白越则煜话中的意思。 “你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同我一样,同每个人一样逃不开这生老病死,逃不开自然轮回,你有何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你比其他人优越在何处?” “我并没有什么优越之说” “若心存敬畏,就不会有一条命比十条命更有价值的念头。若杀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能救十个天牢重犯的命,这样的以一换十,你觉得如何?回答不了是吗,因为你从未把每一个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他们于你不过是多少数字。” 越则煜没有听到林子朝的反驳,但他依然看出自己的话并未被林子朝听入心中。“你伤人性命,即便是为稳定大局,但依旧触犯律法,念及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本王姑且不做判令,你自己先去刑房领了镣铐戴着,时刻提醒着你一人之命有多重,以一换十,当真划算?” 退出房门的林子朝,想着方才越则煜的话,不由想起早些时辰,她前去探望薛平士时,薛家奶奶告诉她的话。她给薛平士用的毒确是狠辣,本是俊朗的少年如今面容上满布血痕,即便好生调养终会落下疤痕。薛家奶奶眼睛虽不可见,但心中透亮,照顾着还在昏迷的平士,神情冷淡。她告诉自己,希望她不要在来找他们,她救了他们,但她让其孙子毁了容,她也不可能不怨。 薛家奶奶告诉林子朝,“你们都是大人物,我们婆孙二人不过是平头百姓,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我知道我家平士,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若有一天我们还不起你们对我们的好,平士必会拿命来偿,老婆子舍不得。等平士醒过来,我们就会离开这府衙,希望大人你放过我们。” “我不求什么回报。” “你不求,但不见得平士不会去做。老婆子知道,若非为了照顾我,这孩子老早就去外面闯荡,你那日在寒山寺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这孩子上了心,让他知道原来这世间之事还能如此。但恕老婆子没什么见识,嘴笨不会说话,大人虽救了大家性命,我们都记在心里,但您的行事做派,老婆子实在觉得不太对。为了目的,不把人命当回事,我虽说不出什么道理,但大半辈子过来,老婆子我只知道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村里妇人生个孩子个个都是鬼门关,每个孩子长大成人也都不易,您这样轻贱人命,实在不该。” “但我,是为了救人,您也知道后来那些暴民都做了什么。” “不错,他们打砸抢烧,我都听见了,但到底他们还是人呐,没遭这些灾祸以前,他们是他同我住在隔壁的村里街坊,他们也会帮我这瞎眼老婆子割麦烧饭。要不是被逼上绝境,谁会愿意为了一粒米,抢的头破血流,人性本善,总有办法让他们知道他们做错了事,他们才能回头啊。您一竿子打死,根本没给他们一个认错的机会。” 看着已经变黑的天,层层黑云遮住了所有星光,林子朝握紧了拳头,她错了吗,如果人性本善那么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不平不公之事,她的亲身遭遇又该从何解释,如果人性本善,母亲,兄长有为何会惨死异地,林余安c李苑芳怎会像垃圾一样对他们避之不及,那日那些小孩告诉她的话又该如何解释,“这世道好人活不长。” 一声冷笑,林子朝松开了手,她没有错,越则煜说的也没有错,薛家奶奶说的也没错,不过是大家选择不同,她选的路,注定会背负一身骂名,旁人不解,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人既然已不在世上,她还有什么可以担忧。 林家,为了毁掉这块牌匾,她愿意付出一切,就算满身鲜血,她也要如此。 如计划中的一般,有了林子朝出面,加上煜王派人的可以传言,早前因瘟疫引出的慌乱渐渐散去,同知州灾民眼中看向这个手戴镣铐的少年如同看救世菩萨一般。林子朝收好银针,直起弯了一天的腰,捏了捏手腕。 虽然这几日手脚皆被数十斤重的铁链锁住,但习惯了到也没那么难受。比起现在这些,林子朝更担忧的是粮食。三天过去,粮库的存粮快要见底,但燕都的赈灾粮食尚未抵达,若在拖下去,满城的灾民难保不再出事端。就这几日煜王收到的奏报来看,汾河流域的灾民数量已近四十万,一个燕国总人口不过百万,近一半人难以果腹,这场大灾燕国要如何度过。 听到城门处的马蹄声,林子朝皱紧眉头,煜王率人再次出城,这几日来为了探查灾情,煜王几日不曾合眼,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他若撑不住,半个燕国便要塌了。 瞥到刘项德在一旁的眼色,林子朝走了过去,“刘大人可有事?” 看了看左右无人,刘项德小声道:“林公子,求你帮帮我吧,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我家人c旁支族人皆是无辜,求你救救他们。”说着便要跪下,被林子朝一把拉起。 “您直说便是,子朝尽力。” “原本仓库的粮食只够城中三万灾人食用八天,但这几日城中涌入灾民越来越多,城中余粮只够食用三天。三天若再无粮食补充,只怕所有人都要断粮。” “煜王可知?” “我还未来的及向王爷汇报,王爷便已出城,我只能找您商量。” 看着满街瘦骨嶙峋的众人,看着一个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一直喊饿,林子朝深吸口气,小声向刘项德吩咐。 “这这万万不可,若被人知道了,这可是死罪。” 林子朝冷静的看着满脸惊恐的刘项德,冷声道:“你已经是死罪了,不是吗?” “可这么到底太你难道不怕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被后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比起这些,保住他们的性命不是更重要吗?” 刘项德偷瞄身旁的林子朝,心中大骇,这少年到底是何来路,如此做派,如此心思,他究竟要做什么?煜王身边有这样的人,怎能放心?莫非,真如传闻那样,煜王对燕都有别的用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屈人之下 燕都外的官道上,越则昭策马而驰,身后几车粮食压的粮车咔咔作响,两个车轮疯狂旋转,似乎下一刻轮子便会飞出路面,支离破碎。驾车之人拽着烈马缰绳,手掌磨出道道血痕,但无人敢停,所有人都咬着牙,努力跟上前方的五皇子。 马背上的越则昭盯着前面的路,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懑,脑子里塞的全是今日御书房内的场景。听到四哥的奏折到了燕都,他提前一步借问安为由进御书房面见父皇,为的就是当父皇看完灾情奏报后,能第一个想起自己。赈灾发粮这种差事,对现在继续树威立民心的自己来说,在合适不过。雪中送炭的那个人,往往能让人记更久,上一次同四哥去城郊,他可是学到不少。 可是! 如同往常一样,父皇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他宁愿将这份功劳指派给秦国公秦权邳,一个外人,让他从国库调粮赈灾,也不许自己毛遂自荐,甚至都不许自己准备的粮食派发给灾民!为什么,为什么父皇眼中从没有自己,他这么做不过就是想将这份功劳归在四哥名下。越则煜才是他最器重的儿子,所有的一切功劳都是他的! 从来都是这样,父皇c母妃,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四哥才是燕国脊柱,自己每日用功至深夜,四哥花半天看的书他强迫自己在两个时辰内看完,四哥用一个月学会的东西他要自己必须用更短的时间,学的更好,他拼了命要比四哥更出色,他也做到了,太傅不止一次夸赞自己,可父皇每次不过随手赏些自己根本不在乎的东西,他真正想要的却不许他碰,母妃每次都告诉他别太努力,一切都有四哥撑着。没有人看到自己的努力和天资,没有人在乎自己的存在,他永远活在四哥的影子下。 那日晚宴后,四哥便不见了踪影,若非母妃从父皇那里问了出来,他都不知四哥去了汾河,父皇所有事只会想到四哥,甚至在他们眼中连二哥都比自己强! 都是一家兄弟,为什么给他们的机会从来轮不到自己,他究竟是哪里比不上他们! 父皇没有告诉任何人四哥的折子写了什么,但上报灾情的折子向来都是那样,父皇下令调粮一万石,说明是四哥的折子上报不过一万人而已。其实早在大半月前他便进宫碰巧看到了汾河灾情的奏折,他才是最早知道汾河灾情真实情况的人,他早早准备好赈灾粮食,做好了万全准备,甚至找好了献粮的借口,只要父皇应允,他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但是,父皇竟让他不许在过问此事! 越则昭将手中的缰绳勒的生紧,自己不过开口问了一句灾情情况,父皇的眼神犹如一道冷彻的剑锋骤然抵在自己的胸口,他没有错过父皇在听到他的话后,眼中闪过的审视,那一眼便让他后背冷汗直流。那眼神,是提防,是警惕,父皇在警惕自己会抢占了四哥的功劳吗? 从小到大,所有的机会都是四哥和二哥的,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为何他只能在书房里阅读古籍,为何父皇不肯给自己一个证明的机会?他能做的一切不过是央求母妃,央求四哥,靠着他们的力量参与朝事,结识人脉,他们肯给他让条缝,他才能像一只癞皮狗一样挤进去,拾人牙慧! 他不允许!不允许自己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赶下战场,那个位置谁不想要,四哥c二哥能搏,他也能,甚至比他们更强!人脉c人心c威望,这些他也会有,所以即便是抗命他也要偷溜出城,他要把自己提前准备的粮食亲手送给那些灾民。父皇准备才一万石,而他身后的足足两万石,等他收了汾河的人心,到时候在负荆请罪,以年少轻狂为由,以忧国忧民为借口,即便父皇不悦碍于民心也不会有太多惩罚。既增了自己的声望,又暗暗压了四哥一头,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吃亏,不枉他先前偷藏了奏报灾情的折子,偷偷准备了这些。 想到这些,越则昭心中越发着急,恨不能下一刻就抵达同知州,把身后的粮食发给灾民,享受他们的感恩戴德 但当越则昭进入同知州时,看到满目灾民,大吃一惊。这城中人数远不止一万灾民,莫非四哥瞒报? 正在扫视城中情况的越则昭坐在马上,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中的林子朝,自然也注意到他手上泛着冷光的铁链,瞥到他与身旁之人窃窃私语,皱了皱眉头,翻身下马,大步而来。 “林公子,这五皇子怎么来了,若被他发现我们做的事,那还了得?”刘项德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越则昭,冷汗直流。 “王爷去了文水军营,日落才归,刘大人莫慌,一切照常。”瞥到缓缓入城的车队,林子朝眯了眯眼睛,粮草?燕皇派五皇子来赈灾?细下一想,林子朝看着走近的越则昭,挂上了疏离的笑意,迎了上去。无论如何,这一车粮食来的太是及时。 “三万!你是说光一个同知州便有三万人受灾!” “是” “整个汾河呢?” “约三三十万人。” 越则昭听到刘项德的禀报,眼中讶异难抑,而林子朝没有放过越则昭的惊讶,挑眉问道:“煜王上奏已然写明,汾河大灾,粗略估计约三十万人受灾,特请圣上派兵派粮,以缓灾情,莫非五皇子并未看到奏折?” 哪怕越则昭之前有在多的打算,也察觉了其中的蹊跷,涉及圣意,没人敢下定论。听出林子朝的试探,越则昭马上恢复如常,沉声道:“秦国公受父皇指派不日便会抵达汾河,我不过是先行一步,早他两日,所以有些事知道的并不清楚。” “哦,如此看来是五皇子心系百姓,才会先于圣上旨意,想来同知百姓必会知晓您的一片用心良苦。”林子朝客气的低头一礼,只是在低头的那一刻,瞬间收了笑意,眼中满是冷漠。越则昭是私自出城,他是真的不知道,亦或是燕皇根本就没将真实灾情公布于众,这两者之间差别可直接决定这二十万人的生死。若是前者,等秦国公一到灾情便解,但若为后者,燕皇究竟是何打算?被自己的君王所抛弃,这二十万人该如何存活?而煜王又该如何选择? “你为何手带镣铐,是犯了何罪?”越则昭盯着林子朝手脚上的铁链突然开口,他没有忘记当初在宫门前,林子朝是如何傲气,他说过总有一天自己会让他心悦诚服。 林子朝抬头一笑,“说来话长,如今之事以赈灾为先,想来您必然也是心系于此,不如先安排卸粮,也好早日将这些送到百姓手中。” 扫了眼坐在街角,已无人形的灾民,越则昭皱紧眉头安排下去。望着满街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的心沉入深渊,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疯狂的想着另一种可能,若是当初他没有从那个小內监手中拿走那份奏折,如果父皇能看到,这些人会不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彼此依偎在冰冷的墙角,紧紧的闭上眼睛,缩成一团,一切会不会是另一种样子。 “五皇子,这边请。” 林子朝的声音拉回越则昭的思绪,看着林子朝一成不变的笑意,越则昭握紧拳头。 不,他没有错,就算没有他藏下折子,这些人还是会受灾,天上的雪依旧会下,他们依旧会无家可归,这是天灾,与他无关! 越则昭昂着头,大步从周围人身边走过。 看着越则昭的背影,林子朝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空中高悬的太阳。这才是正午,煜王还未归来,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冰山之下 在刘项德的安排下,不过半天时间便专门为越则昭设立粥棚,且此处派粥一事由越则昭全权负责,这正合越则昭的心意。一些琐事本无需越则昭亲自而为,但穿梭在众人之间,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越则昭总觉的心里的担子能轻一些。看着众人手捧一碗热乎的米粥,不少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感激,甚至有位老人拄着拐杖向他下跪行礼,所有的这一切都让他十分受用,原来得到民心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越则昭想要的,都会一点一点的去争取,他想要的东西终有一天会完全的属于他。 越则昭将碗从灾民手上接过,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抬头便看到一个身影偷摸的靠近粮袋,趁左右无人注意,抓起一把粮食便往口袋里塞。 “你在做什么!” 越则昭的一声大喊,让所有人一惊,偷粮的小贼猛然抬头,一双眼睛直接对上越则昭满含怒火的眼神,小贼眼睛一转,抓紧口袋,掉头就跑。 “抓住她!”不错,偷粮小贼不是别人,正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两三岁的女孩,有那么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是个少年?一队人冲着小贼逃跑的方向飞奔而去,越则昭转过身看着周围一脸错愕的其他人,换上笑脸,安抚道:“大家莫怕,我带来的粮食足够发放给每一个人,大家按着时辰每日来此排队领取便可,莫不要像方才那人坏了规矩。再起三口锅,烧火煮粥,人人都有。” 在一片赞誉之中,越则昭转过身,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你,放才还亲切的笑脸转眼染上一层杀意,盯着女孩消失的方向,眼中的冷意让人汗毛直立。他所想的其实很简单,一袋米,一碗粥,一份人心,这样等价交换不是很好吗?用偷窃来破坏规则,他可是会吃亏的,而他这个人最不愿的就自己吃亏。不过转念一想,有了这么一个标杆,杀了以儆效尤,倒也不错,既得民心又得威望,一石二鸟。想到这里,越则昭嘴角上翘,结果旁边人递上的,再次躬身亲手向每个人送上食物,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做戏,谁不会,皇家之人更是打从出生便学会了千人千面的本事。 不过让越则昭意料之外的是,直至日落时分,那个偷粮的小贼仍无下落。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手下,越则昭怒从中来,将手中茶盏直直砸向他们。 “废物,几个禁宫侍卫连个小姑娘都抓不住!” “回禀五皇子,那个小贼会些功夫,又熟悉这城中小巷,这才被她逃掉。”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们不如她,所以被她逃掉?” 五皇子的语调上扬,听得所有人瑟瑟发抖,想起宫中传言,不禁冷汗直流。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越则昭心中没由来的一股闷气,看看四哥身边都是些什么人物,诸葛元逊c盛延,甚至那个林子朝,每一个都是能以一当十,就连二哥身边都有人扶持,唯有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母妃一手安排,要么是来圈着自己,要么是除了出身侯门,再无用处,如今更连一个小贼都抓不住!还要自己出手!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脏了些,但看得出是原本布料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这么快消失无踪,其藏身之处必然不远。去打探打探周围三条街内有无什么大户人家落了难,聚在一处,挨个给我找出来。”越则昭实在懒得理这些手下,直接开口命令,“这次在不见人,提头来见。” 最后一人退出屋外,越则昭瞥到天际最后一抹夕阳落入山间,听到四哥回府衙的纷乱声,越则昭握紧了红木桌边,眼睛微眯,勾起嘴角,他不能在坐以待毙,比起二哥c四哥,他已落后太多,无臣之君何以封王! 同知州府衙书房内,越则煜手指敲着木桌,看的越则昭心里发慌,服软道:“四哥,这次是我莽撞了,可我也是想帮您啊,您就把我留在这儿帮忙吧。” “私自离宫,擅调粮草,越则昭,你胆子是越来越大啊?” 看出四哥是真生了气,越则昭笑笑,“这些粮食是我之前买来准备捐给燕都寺庙的,我上奏过父皇,不算擅调。” 听到此处,越则煜眉头一皱,怀疑的看向越则昭,问道:“捐这么多的粮食,你哪来的银子?” 越则昭笑容一僵,但很快解释道:“我早前就让人在燕都打理了一些生意,几年下来有了积蓄,四哥这事您可别给父皇和母妃说,不然又是一顿训斥。” “你倒想的长远,不过宫外的生意先处理掉,皇子经商被言官知道参你一道折子,对你影响不好,日后需要银子我给你。” “可二哥的生意可比我大多了。”越则昭不甚服气,若论官商勾结谁有二哥手段多,大燕大多半的巨贾每年送进炳王府的银子快抵上国库半年的收入。 瞪了越则昭一眼,越则煜道:“长幼之序,太傅怎么教的。而且二哥能有手段让那些人闭紧了嘴,你能吗?” “我当然可”话未说完,越则昭在越则煜的眼神逼迫下,生生把最后一个字给咽了回去。 “行了,一会我就派人把你送回燕都。” “我不回去!” “胡闹!”越则煜怒斥道:“你当真以为坐于龙椅之上便会耳目闭塞,满燕都的事情父皇会不知晓?你前脚踏出宫门,后脚消息就会进父皇耳朵!至今还未有押解你的旨意,说明父皇存了保你的心思。皇子擅离出宫是个什么罪名,你忘了吗!” 低头不语,越则昭咋么会不知道这个下场,他虽为见证当时前太子恪王如何被以谋逆论处,但这些年来的流言足以让他知晓当初的血流成河。只是少年气盛,即便如此也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先前对四哥的认错,不过是嘴上说说,打心底里他不觉的自己有何错处。 越则煜如何看不出自己的弟弟依旧不服气的样子,但此刻他无暇他顾,如不是今日去了军营,他竟不知原来汾河灾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赈灾,背后的阴谋暗算让这里已经不再安全,越则昭必须早日离开。 “我会让林子朝安排人马送你回宫,回宫会你立刻将此事告诉母妃,母妃会帮你处理干净。记住,无论父皇如何责罚,你都不可有半句辩解,必须乖乖受罚。” “又是母妃,我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父皇知道,我也能解释清楚,不劳四哥挂念。再说就算我擅自离宫,可也是为赈灾而来,同知州的粮库里已无多余粮,我送来的粮食至少解了燃眉之急。得不到奖赏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像做贼一般?” 听到这话,越则煜质疑道:“你是为父皇奖赏而来赈灾?” 抿了抿嘴,越则昭扭着脖子道了句不是。 越则煜沉默片刻,挪开眼睛,不在看他,“五弟,我不管你到底为何而来,但这件事已不在是简单的赈灾救人,你也看到光一个同知州的受灾百姓有多少,这和之前的奏折数字完全不匹配,况且依着汾河官员的说法,一共上报了三次灾情,但父皇只收到两份奏折,少了一份折子,所以这摊水已经变浑。回去,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四哥不会害你。” 越则昭半天没吭声,当听到少了一份折子的时候,他的耳朵已听不进任何东西,“少了折子,四哥可知是何人所为?” “现在虽无线索,但我必会彻查。不论为何,私藏奏折,置百姓于不顾,这种人若不揪出,于大燕有害无益。” 是吗?越则昭瞥到越则煜眼中的怒意,心中忽然改了念头,或许该先派个人回趟燕都检查一下当日那个内侍的嘴是否牢靠? 正在这时林子朝敲门而入,越则煜吩咐林子朝立刻准备人马送越则昭回宫,越则昭再三拒绝,却也无法。 就在二人出门之际,越则煜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你离京之时秦国公调了多少粮草?” “父皇下令,调粮一万石,我出燕都之时,秦国公还在准备。” “一万石?” 听出四哥声音中的惊讶,越则昭心中疑惑,“许是国库吃紧,父皇分批抽调,先调粮一万吧。” “父皇上朝之时,可提过汾河灾情?” “我未曾听闻,当日父皇也是将秦国公召入书房商谈,我碰巧听到。” 说完这句,越则煜面色沉重,眉头紧锁,当初父皇也是秘令自己前往汾河,所以满朝除了父皇c秦国公就无人知晓汾河灾情的实际情况,更或者父皇并未将自己的折子如实公布,大燕上下对这里一无所知?越则煜越想越心凉,今日在军营的听闻,似乎印证了这一猜测,同样的路程,最先到达的旨意不是赈灾旨意,而是命汾河驻兵除燕皇虎符外无需听命任何人。这道旨意似乎是针对自己特意颁发,这个任何人说的也许是自己? 想想自己的奏请,既要拨粮,又要调兵维持安全,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割据为王,父皇宁肯信官员串通一气的谎言,也不肯信自己的如实上报,又或者父皇心里知道答案,但这么多年的太平景象让他不愿相信自己。一万石粮食对于这几万灾民不过杯水车薪,父皇的疑心病是要把这几万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越则煜有他自己的担忧,而林子朝也猜到了煜王此番问话的深意,但在忧心之余,他打量着越则昭,起了心思。碰巧?五皇子和汾河灾情倒是有很多碰巧,碰巧听到灾情,碰巧手中有大笔粮草,碰巧私自运粮而来?时间也刚刚好,好到似乎能预卜先知一样。 “送五皇子回京,立刻!” 越则煜的话让林子朝猛然一惊,这一次煜王的下令,不容丝毫反驳,他眼中的寒意冷到出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饲料为粮 “停手”越则昭示意手下将地上已然鼻青脸肿的人生拽了起来,嫌弃道:“说吧,虽然都是死罪,但到底少受些罪总是好的。” 女孩强忍着疼痛,扯着嘴角的伤口,冷笑道:“你们当官的不是讲究要人赃俱获吗,我好端端的走在街上,你们抓了我,是个什么道理。不过也对,你们这种人要是讲道理,我们何苦大冬天的没粥没饭,睡在大街上,活活等死!” “闭嘴!”越则昭大喝一声,满眼愤怒难以压制。旁人以为五皇子是因着小贼的无礼放肆而不满,但只有越则昭自己知道他如此失控的原因。 不错,当他瞥到那份奏折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对自己而言是一个多大的机会,如此突然的雪灾无人会事先预备,国库存粮也没有那么充足,如果在父皇知道之前他准备好足够的粮草,谋划好完备的赈灾之策,只要比四哥c二哥早那么一步,他,越则昭将会在众人面前留下重重的一笔,从此朝堂也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二哥四哥依仗的不过是比自己早一步的时机而已,若自己先行一步,他有自信会比他们更好! 女孩看到了越则昭强压的怒意,只觉得荒唐至极,他有什么资格,那些被这场雪灾夺去性命的人都没来得及的愤怒,他凭什么这般。 “你只需要迈出你那尊贵的脚向外走十步,看看那些蹲在墙角衣衫单薄的人,看看他们是怎么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拼命撑过这冷到刺骨的夜晚,看看那些倒在路边的人,看看他们合不上的眼睛里想要的是什么。本可以一家人团圆的坐在自家屋子里,围着火炉,安稳的过日子,天灾我们不怨,但你们这些人为了一已私欲造的孽,凭什么要我们什么都没做错的人承担!” “我叫你闭嘴!”一个箭步,越则昭一把捏住女孩的脖子。 看着越则昭的眼睛,女孩虽觉得呼吸困难,但扯着嘴角,丝毫不避,冷声嘲讽,“比起他们,你这个身披麾袍,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让我闭嘴!” 砰的一声人被重重的摔在一旁,女孩痛到几近昏厥,但越则昭此刻眼前浮现的全是这一路而来的所见所闻,他曾亲眼看到一个老妇坐在路旁的雪堆之中满面泪流,而怀中抱着的小孩早已面色铁青,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当初在书中看到“路有冻死骨”的词句本是从心中不屑,若他有朝一日绝不会让自己的治下出现如此惨剧,可如今自己却是亲手促成。 他知道不该,所以他用了所有关系准备了足够的赈灾粮食,只是现实出乎了意料,但他却又不能不做。这份心中深藏的愧疚与负罪,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份矛盾他绝不能暴露给任何人,四哥从来没有示弱,他也不能。一将功成万骨枯,以后等他坐上那个位置,他绝对不会再让今日之事重现!今日就当前人为后人铺路所付出的代价,他一定会补偿。 眼睛瞥到一旁,越则昭一步一步走进蜷缩成一团的女孩,蹲下去,拨开她略显枯黄的头发,柔声道:“你是为别人偷的那些粮食,交出来,我放他们一马。” 女孩躺在地上,后背的剧痛让她皱紧眉头。眼前之人算是小姐经常念叨的那一种好看的公子吧,每每小姐看那些话本的时候也会给讲给自己听,故事她也喜欢,哪个姑娘不想有一个长相英俊的人在自己身边,可现在,她只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就算他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她也讨厌他。她确信一旦她将老爷小姐的藏身之处供出来,这个人一定会食言。 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出卖了他。 越则昭紧紧盯着眼前之人的双眼,决绝,愤怒,轻蔑,这些都含在这双眼睛的背后。他是被这个小丫头识破了吗?想到这,越则昭冷笑一声,松开手,嫌弃的蹭了蹭,吩咐道:“在此处周围两条街上的各处散出风去,说有一个女贼偷了我的东西,明日便要处斩,但我宽宏大量,只要交出东西我便放人。盯紧些,只要有人打听这小贼的相貌,不论是谁,通通带回来。” “你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其他”女孩费力的抬头,狠狠的瞪着越则昭,吃力的想打消他的想法,小姐要是知道自己被抓一定会来救自己。 侧过头越则昭又回到了那个皇家贵胄的傲气样子,胸有成竹,“骨头到挺硬,不过别把我当傻瓜,你偷得粮食可不是一个人的分量。怎么,想做个烂好人自己扛?”瞥到女孩握紧的拳头,冷哼一声,沉声道:“做个良善的好人,我不反对,但别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感觉到他眼中的冷漠,听着他和手下说着如何处置老爷小姐的计划,女孩心中泛酸,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高高在上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盯着他,女孩大喊:“你的东西?你吃的粮食可有一粒是你自己种的,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我们每年税赋上缴,你不过是会投胎。我想救人性命有何不对,你读的圣贤书中难道没教你人命无价吗!” “正因如此,我才费力运来粮食分发给众人,但你擅自偷取他人活命的粮食,为的也不过是自己性命,你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值得称颂。” “我偷东西是不对,但我为何而偷,为何不去排队领粮?” 越则昭眯了眯眼睛,这正是他所不解,按理每日同知州也会向灾民施粥放粮,只要按时前往,不会有遗漏才是。 女孩双手撑地,慢慢爬起来,看向越则昭道:“因为你给的粮食我们才是粮食。” “什么?” “你今日所施粮食是可以下肚,是人吃的东西,不是混杂了草根,糠米那些给牲畜吃的饲料!我是出身卑微,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但我也是知道是非黑白,若不是这三日来每日发放那些的东西老爷小姐难以下咽,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偷赈灾的粮食!” “说清楚。” “三天前城中虽然每日仅施粥两次,但到底是热乎的米粥,靠着那两碗粥我们至少知道我们还是个能吃能喝活生生的人,可后来,粥棚施粥越来越少,每日也只有那些指定的人才能喝粥,其他人只能在旁边领一小袋米粒,可那二两的米中就有一两的草根,糠米,您是大家的公子您不知道,那些东西是用来喂猪的,府衙是用给畜生吃的东西来给我们吃!” “胡说!四哥不可能如此!” “您去看看,只要过了这两条街,从他们的碗中看看碗底的那些是什么!” 越则昭冲到女孩眼前,再一次盯着她,用着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自己不要杀了眼前之人,他是时刻想要千方百计的超越四哥,但无论如何自己与他依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只能败在自己手里,外人谁都不能诋毁他。 “你最好想清楚在说话,虽然已死罪难免,但我可以让你死的更难看。” “只会威胁别人吗?想知道真相,自己睁大眼睛去看,看看你们这些当权者如何让我们等死,说不定你的兄长为了自己的政绩,把我们聚在一处锁城饿死,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住嘴!”越则昭一把捂住女孩的嘴,不料却被女孩捉住哼哼的咬了一口,鲜血淋漓,周围人一齐涌上将人按在地上。 “如果不是你们,怎么会死那么多人,我们整日为活下去拼尽全力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耳边都是赞誉,都是奉承,听了几句真话就受不了了!”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捂住伤口的越则昭疯狂大喊,他不信四哥会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他不信四哥会在此时中饱私囊,那是他四哥,那个他仰望的越则煜。堵上女孩的嘴,越则昭当即下令找人立刻去查证,但不得惊动任何人,他不能让这种莫须有的传言对四哥不利。此时他本该按着四哥的安排启程回京,但现在比起那些,眼前之人所言所说才是他最为关心的。 越则昭看着女孩的眼睛,那样的目光太过笃定,那样的眼神太过炙热,但他不躲不避,迎上女孩的眼睛。他是想赢四哥,但正因如此,他才更确信四哥的性子,在国难关头,绝不会拿大燕做幌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不珍惜任何一条人命。 女孩的眼中充满嘲讽,越则昭默然不语,握紧拳头,命人合上门窗。就算最后真是四哥下的指令,那他也会整理干净 他越则昭要战胜的,必须是那个所有人都称赞的完美的越则煜!不然他的这些算计心思算是什么可笑的笑话,将一个品行如此低劣的人当做对手,他越则昭眼光也太差了些。皇家,官场,从来部分什么手段的卑劣高尚,能赢便是结果。对于四哥,他要的是四哥真心服输。 很快,快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越则昭眼中的震动与失望,落入女孩眼中。越则昭走近,扔掉女孩嘴中塞着的破布沉声问道:“你的名字?” “看到了,你们才是贼,是强盗,偷了我们的粮食,抢了我们的命。” 越则昭捏住女孩的下巴,抬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在问你,你的名字——” “已经注定要死的人,名字还重要吗,莫不是你要到黄泉路上来陪我?”女孩勾起嘴角,挑衅的看向越则昭,她是在故意激怒他,她很是讨厌这个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都是差不多大的小毛孩,装什么深沉,还有他要是生气了就会失去理智杀了自己,这样才不会连累老爷小姐。 突然旁边人走近越则昭小声道:“五皇子,煜王在派人到处找您,要不先回府衙?” “听听,你的好兄长在到处找你,杀了我就快点回去,别让你那吃人血的哥哥操心。” 越则昭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松,他刚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丫头的嘴这么厉害,句句挑起自己的怒火,“大户人家的丫头,还是最近才落了难,听起来你家主子对你还算不错,值得你舍命保她,这样的人在这周围找找,总是能找到,你说呢?”越则昭换上笑容,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说过没有同伙,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 “我也说过不要把我当傻瓜!” 女孩被第一次被越则昭的气势所压倒,她不是怕他,而是知道他有绝对的能力能找到小姐他们,抿紧的嘴巴,最后不敢愿的挤出两个字。 “穆英” 听到回答越则昭冷哼一声,“还真是土气,行了,有了名字想找到你的主子,就更易如反掌。”制止了穆英的抗议,越则昭换上冷漠的面孔,冷声道:“从现在起我闭紧你的嘴巴,不然后果是什么你是知道的,我的威胁可不是空话。” “你说过会放过他们,你杀了我就是。” “那是方才的条件,现在你还有点别的用处,放心,最后我必会遂了你的愿。”越则昭命人将穆英打晕,带回同知府衙。 他要回去,他要从四哥最终亲耳听到他的回答,若真是,自己便绝不会把这满城人的性命交付于他。自己是会不择手段,但国难面前,是非轻重他还分的清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兄弟隔心 站在书房外,越则昭听着林子朝向四哥禀报自己去向不明,意料之中四哥的语气透出几分不悦,“把人找回来,还有将这封信一道带回燕都,交给炳王。” “炳王?王爷此时与炳王互通书信,难免落人口舌。”林子朝接过信,但对煜王的举措有些不解。 “本王落人口舌的地方还少吗?”越则煜有几分自嘲,看着林子朝手中的信件,心中暗想最好燕都的情况不是他想的那般,这份信最好永远藏在二哥的书房之中。抬了抬眼睛,见林子朝还站着,皱眉道:“愣着干嘛,派人去城中把人找回来。” “不必了,大灾当前,就不要浪费人手在与赈灾无关的事情上。”越则昭跨过门槛,走入屋中,看着越则煜扯动嘴角道:“四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瞥了眼径直坐在椅子上的越则昭,越则煜面露不悦,“既然回来了,林子朝立刻派人送五皇子回去。” “不急,四哥不是说过我私自出京的事情父皇早已知晓,既是如此回去后父皇自是要问问汾河灾情,在这之前我还是先听听四哥的看法。” “我要说的已经在奏折中写明,该知道的父皇都已知道,你莫要在找借口耽误回京时间,这里不是你耍性子的地方。”最后一句带了几分作为兄长的威严,不过显然越则昭从不是一个乖乖听话的主,反而侧过头,盯着越则煜抬声问道。 “那么,那些不该知道的呢?” 这话是越了礼数,于公于私越则昭用这般挑衅试探的口吻问煜王,都不合规矩,说一句藐视兄长,故意顶撞都不为过,更不说这是故意为之。 一旁的林子朝目光在二人之间转动,煜王看向其自家胞弟眼睛不满的眯了起来,而越则昭如刀的眼神似乎察觉自己流露出的心思太过明显,突然换上假笑,开口打破屋内紧张的气氛,“四哥您不是老说做事要看的全面些,今日我在城中不过只看了两条街而已,其他各处的灾情我并不知晓,若回去父皇问起来,我总不能用两条街代替整个同知州吧,欺君之罪我可不敢当。要不您同意我在留几日?” 越则煜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又是想耍赖留下?贪玩过了头,做事说话全然没了分寸。不过幸好是在自己面前犯了错,总归没什么大事,回去后是要让母妃好好约束一番。 “林子朝将这几日城中情况告诉五皇子,免得他又有什么借口。” 林子朝向越则昭说话时,越则昭虽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听着,但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而这样的情绪并未让越则煜错过,想起当初在燕都城郊越则昭的表现,想起当初在煜王府他对宁北的态度,越则煜观察自己这个弟弟的眼神蒙上一层暗色,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则昭怎么还有这种乖张的性子。 “到底是四哥有办法,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四哥靠着那么点粮食撑到现在,甚至还有剩余,了不得” 啪,一声突兀的落笔声,打断了越则昭的话,越则煜抬头冷声问道:“你这阴阳怪气的样子从何处去学来的?” 越则煜眼中的冷意让越则昭心中莫名一缩,心生畏惧,从小到大,母妃向来宠着自己,宫中也无人敢招惹自己,只有四哥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斥责,可即便如此眼神也不如今日这般骇人。想起在母妃和他面前的和善样子,越则昭倒是有几分兴奋,“方才我发现了一些趣事,总想着该告诉四哥。” 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越则昭,越则煜低下头处理手中事务,算是默许了越则昭继续说下去。瞥到还站在屋内的林子朝,越则昭眉梢一抬,林子朝当即明白,行礼后退出书房,不在多言。刚走到院中,只见有人押解着一个身形瘦小,脸上还带着几分血迹的人从他身旁经过,走入书房。 看着紧闭的房门,林子朝虽默然不语,但眼神快速扫过把守在书房之外五皇子的手下,瞥到粘在鞋边的水渍以及他们握紧刀柄的手,心中多番盘算,半响后深吸口气,唤道,“仆郇。” 人影出现在身后,林子朝转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他,开口吩咐:“去做两件事,一告诉刘项德,有些不该别人知道的事情,他最好不要多嘴,二将这封信尽快送到燕都,亲手交给炳王。做完这些事后你就留在燕都。” “那公子你?” 林子朝转身看着这个不善言辞的大叔竟是在担心自己,灿然一笑,“无事。一个月后大叔你去颂竹馄饨铺找小六,他会有东西交给你。” 仆郇瞧着这个才长到自己胸口的人,心中总觉哪里不对。 “莫忧心了,有王爷在,我不会怎样。快些动身吧。” 再一次从头到尾打量着林子朝,而他依旧轻松的笑着,双手背于身后,似乎一切尽在他的筹谋之中。仆郇心中暗自笑笑,自己多虑了,凭公子的心思能有什么差错,罢了。微微点头后,仆郇将信揣入怀中,快步离去。 确认仆郇离开后,林子朝上扬的嘴角慢慢收紧,本是放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成拳,转身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里面静的可怕。当门打开之时,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一门之隔书房内,听完穆英的控诉,越则煜脸色铁青,半晌不语。方才越则昭全程在盯着越则煜的一举一动,只不过越则煜藏得太深,他什么都未能发现。 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穆英,越则昭冷声道:“四哥,这人是留是杀,您定夺。” 穆英听完猛然转头瞪了一眼越则昭,随即撇过头不在理他,全然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穆英的态度惹恼了越则昭,她算什么凭什么给自己脸色看,越想越气本想顶上几句,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蹦不出,张大的嘴只能憋屈的合上。一个将死之人耍什么脾气,越则昭心中满腹牢骚,但眼睛却忍不住的回瞟穆英。 “还有谁知道此事?” 这是要斩草除根的意思吗?越则昭不敢置信的看向越则煜,私换粮草,发国难财,一个曾为大燕国土出生入死的人真的做出这等最下作的事情,难道一直以来的四哥不过是演出来给旁人看的? “我在问你话?”越则煜看着越则昭,眼中气势迫人,他得不到回答绝不罢休。 真的是四哥 一直以来浑浊不堪的朝堂,他以为总有像四哥这样的人一心为国,可现在他和其他那些勾心斗角只为自身之利的人没什么两样,如同在一片淤泥之中找到一颗莲子,拿起来却才发现,这不过也是另一颗坏了心的而已。越则昭冷笑一声,算了,反正来之前已经下了决定,若真是四哥做的,自己也会替他收拾干净,他要打败的必须是一个完美的煜王,哪怕他内里在怎么肮脏腐烂,只要别人看不到就好。 越则昭不去看迫人的眼神,侧头开口:“其他人的嘴我会替四哥看紧。”这一句还中充满了失望与鄙夷。 “哈哈哈,你们就只会堵别人的嘴,就算你把我们全杀了,把整个同知州所有人的嘴都堵上,可你们堵得了全天下嘛!” “住嘴!”越则昭反手一巴掌甩向穆英,他今天的失败不需要别人一次次的提醒,谁都不可以。 越则煜一把抓住越则昭的手臂,冷声道:“还打妇孺,你的书是怎么看的,越发不像样子!” “你没资格教训我!”越则昭猛然甩开胳膊,却被越则煜反手一转,将手扭在身后,动弹不得。 “我是你四哥,一母同胞的兄长,我还没资格教训你?” “那又怎样,不过比我早到这世上几年而已。” “放肆!” “那也没四哥你放肆,私自调换赈灾粮草,给灾民吃那些饲料一般的东西,他们可是大燕的百姓,是人,怎么能和牲畜吃一样的东西。四哥你很缺银子吗,你昧下的那些粮食换的银子,那可是带血啊!”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直接禀报父皇?若真如你所想,你会怎么做?” 越则昭抿紧嘴巴,不肯说话,但是越则煜笑了笑,到底是亲兄弟,有事五弟心里还是会护着他,随即松了手。 一个是兄弟情深,而另一个却是自顾自利,虽血浓于水,但人心两异,谁都不知谁的心思。 越则煜拿起地上的布袋,里面装的是越则昭搜出的那二两掺杂众多的粮食,将手中的糠米轻轻一捏便成粉末,他抬头看向穆英道:“你们每日只靠这个活命?” “我也想喝白粥,可那些粥轮不上们。”穆英看着越则煜心中愤懑,眼中倔强,她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管是什么王爷皇子,她还怕什么。 收了目光,越则煜站起身,将手中的布袋捏紧,从穆英身边走过,对越则昭说道:“你是个男人,打人家小姑娘,太丢我们越家子孙的脸。道歉,疗伤,然后放了她。” 说完,越则煜推开书房的两扇木门,看到的就是林子朝端直的站在院中,眼中神色如那日他将剑架在她脖子上一样,无丝毫惧色,无丝毫退缩。 寒风乍起,吹得衣衫翩飞,引的手脚镣铐叮当作响,清脆却也阴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甘担骂名 “吃了它。” 捏着被煜王刚扔入手中的布袋,林子朝扯了扯嘴角,没有辩解没有反抗,从袋子中抓起一把塞入嘴中。生硬的草根,粗糙的糠米,混杂着几颗米粒,在口腔之中嘎吱作响,充满苦涩,尖锐的棱角割破口腔的每一处。 “咽下去。” 深吸口气,林子朝努力用唾液中和这些生米带来的干涩,闭上眼睛,用力将嘴里的东西生咽下去,但如此强硬遭致身体的强烈反抗,涌上的恶心让林子朝面色惨白,全身每一处在叫嚣着不满。 “继续。” 话音刚落,林子朝没有停顿,没有犹豫抓起一把又一把的米粮塞入嘴中,机械的重复着吞咽的动作,那份艰难让身后的越则昭也皱起眉头,但站在眼前的越则煜像个酷吏一般,紧盯着他,不许有任何的松懈和迟疑。 当最后一把糠米被咽下,越则煜瞧着林子朝有些干裂的嘴,沉声问道:“饱了吗?” “没有。” “可好吃?” “难以下咽。” “那又为何把这些发给其他人?” 声音很平常,语调与往日也并无不同,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煜王最冷漠的质问,林子朝更是知道此时煜王的怒火已不是他能平息。步履如冰,冰下是汪洋之怒,平静且汹涌。 “因为要活命。” 林子朝做了决定,抬头看向越则煜,声音除了因喉咙的干涩略显沙哑外,再无波澜,明明白白的告诉越则煜一个浅显不过的事实,“若按前几日发粮的斤数,粮库中的余粮早在三日前便已消耗殆尽,城中七万人每日只能指着府衙放粮而活,少一顿,便少百人。不得已子朝私令于三日前在剩下的余粮中掺杂草根和糠米,三百石的粮食变成九百石,至少还能在撑上几日。” “为何不报?” “王爷对此又能如何?耗完最后一粒米,和大家一起祈祷朝廷的赈粮早日到来?您不会如此,但也不会同意我的做法。如此困局,您做不了决断。” “不信我?” 林子朝看着越则煜的眼睛,郑重说道:“王爷果断,子朝从无怀疑,正是相信,我才愿背这骂名,为您争取时间。” 又是这般,在这双眼睛中他永远琢磨不透,却又甘愿深陷其中。越则煜不满林子朝的知情不报,但又不得不庆幸他给自己的信任。这几日越则煜不在城中亲自主持赈灾一事,原因便在于他知道粮库内的存粮总有一日会吃光,比起起坐吃山空,在朝廷赈灾粮款到达之前如何找到更多的粮草才是最为重要之事,而这需要时间。 太过渺茫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如此林子朝却已然看穿,至少看出他最需要的东西。没有相互告知,却彼此默契,无需多言便已然给对方支撑。他相信林子朝的能力,将整个同知城交给他,虽然他的做法自己绝不赞同,但不得不承认若没有他,自己觉无时间和精力完成那场艰难的博弈。他庆幸有他,但他犯的错自己也不会包庇。 “城中情况据实禀报,这一次本王不想听到谎言。” 看了眼书房中的越则昭和穆英,林子朝沉下眼睛,缓缓开口:“城中灾民共计七万余人,皆靠每日施粥放粮而生,府衙剩余的米粮只可撑过明日中午若用夹有杂质的米粮还可撑三日。” “从你偷换粮草至今,城中死伤人数是多少?” “三十二人。” “因何而亡?” 顿了一顿,林子朝咬紧牙关,不想回答,但终在越则煜的面前重提伤痛。 “食不果腹加伤寒难愈,因而亡。” “三十二人换七万人的性命,你依旧觉得值?” 林子朝眼中的痛苦与挣扎越则煜看在眼中,但他想要听林子朝亲口说出答案,即便是那个他已知道的答案。 “值得。” 一个值得,不后悔,却愧疚。 “可怕!你们用你们手中的权势生生夺去三十二个人活下去的机会,竟然还觉的值得?都是人祸,全部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夫人,是你们选择了哪些人活,哪些人死!你们凭什么”穆英泪流满面的大声吼出自己的不满,到最后化成无声的痛哭。当初夫人饿死在老爷怀中,她以为是老天爷的没开眼,可现在才知,原来一切早已被这些当权者所注定。他们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若非越则昭眼疾手快将穆英拽在怀中,失去理智的穆英早已冲向林子朝,发泄愤怒。 “我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权利,我只做了我能做的。” “你做了什么?你杀了他们——” “我没有!”林子朝全身颤抖,满面通红,发疯一般的大喊出声。 这是第一次,越则煜这是第一次看到林子朝的失态,即便这种失控只在一瞬之间。原来他的心也会痛,他也会在乎。 抖动着嘴唇,大口喘气,林子朝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侧过头,深吸口气,缓和了心中横冲直撞的情绪,“这世道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哪怕是错的,但只因多数人的想法,那也只能是对。那三十二个人想活,城中的七万人也想活,怎么选都是错,我不过是是帮你们做了你们想做却不敢做的抉择。这个骂名我可以背,但你不能说我不在乎那些人的性命,我只是无路可选。” 说完这些,林子朝只觉鼻子泛酸,以前若是面临今日情况,他不会如此痛苦,人的性命不过是名簿上多一笔少一画的记录而已。可自从觉然山上那名妇人抱着孩子活生生倒在他面前,当她的鲜血染红他的眼睛,当血滴顺着剑锋滑落在地后,他才知道,每一条人命远比那一个数字更重,两条人命永远比一个数字二压的人喘不过气,让他彻夜难眠。以一换二,这种选择他依旧会遵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日后这种结果带来的折磨会比以往更加强烈,每个数字背后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撕扯着他终生难安。 “我是在米粮中掺杂了其它,我承认这袋中的东西不比原本,这个骂名,我担。” “这些东西是给畜生吃的,我们不是猪狗牛羊,是人——” “吃不下是因为你还不够饿,只要想活,什么不可以,哪怕放弃所有,只要为了看到明天的太阳,你就会忘记自己原来还曾是个人活着就是最大的要求,只有活着你才能讨论生死尊严,才能把我这种人千刀万剐!” 说着这些,林子朝想到的却是几年前那个寒冬之日,自己将玉钗插进王二的眼睛,又是在一个相似的夜晚,自己将另一枚钗子送入湘水的脖颈,草根树皮他也吃过,甚至在宵倾姨将他关在柴房三天不给一滴水时,他能生吞一只老鼠。他一直以来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活的够久,久到能看到林家的坠落就够了。为了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他不是一个好人,这一点他早已知晓。 “死去的人呢?”穆英满眼通红的看着林子朝,声音嘶哑,却再无激动,只是问着那个问题,“死去的人就没有半点意义?我家夫人,你们给她的找了好多理由,为了更多的人可以更好,所以她能够被抛弃?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于我家老爷小姐,夫人死了他们在这世上就少了一个亲人,和其他人没有分毫关系。我家夫人该死吗?” 无人能理直气壮的回答,甚至无人敢对上穆影的眼睛,终究了越则昭抱紧怀中的穆英,叹气道:“决定他们生死的是命,不是谁做了什么决定,终究是他们熬不过命” 命运,老天,总是在无话可解时,成为最后的答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无人可见 一方小院,只剩得寒冬的冷风吹得人瑟瑟发凉。 林子朝低着头,双眼盯着地面,但心中的挣扎让他攥紧了拳头,他努力不让这滔天的负罪感将自己吞噬淹没。身旁越则煜将林子朝的挣扎看在眼中,他虽不赞同林子朝的做法但不代表他会不心疼。 缓身凑近,越则煜用只有他俩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方才所说的,可是你自己?” 林子朝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不习惯煜王靠的如此之近,更不习惯被人看到真实的自己,尤其是自己的软弱与痛苦。 还是这样的要强,还是这般的警惕,越则煜心中无奈,果然伪装久了的乌龟,探出头的时间不过一瞬。在自己身边这几月来,林子朝也只有刚刚才是卸下了面具,自己看到的永远是他想给旁人看到的样子。人看久了便会贪心,总想知道面具之下究竟是何,自己也不曾例外。 “本王曾问过你,人命置换可值得,如今看来你的想法依旧未变。只不过本王不会再将屠刀递给刽子手,也不会再让他人的性命去为你的错误而牺牲。”越则煜直起身子,拉开与林子朝的距离,冷声继续道:“你不是对大燕律例很熟吗,告诉本王第二百一十八条是如何写的?” “大燕律例二百一十八条,凡私自盗用c调换国库c各州府衙粮仓存粮者,杖刑五十,流放千里。性质恶劣者,处极刑。” “三百四十三条?” “大燕律例三百四十三条,登记在册的各大小官员,凡有欺君罔上,知情不报者,革除官职,杖刑五十,充军发配。危害百姓严重者,处极刑。” “二十一条?” 林子朝用平静的声音,背出这最后一条,“过失杀人者,杖刑二十,流放百里,故意杀人且情节恶劣者,杀人偿命。” “这三条律法,你犯了几条?又该如何判罚?” “全部为之,当数罪并罚。”站直了身子,林子朝看向越则煜缓缓说完。 不畏缩,不惧怕,错便是错,做了事就该承担应有的代价,律法存在的意义林子朝向来支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越则煜眯了眯眼睛,看着林子朝如此,婆娑着手指,终于开了口,“林子朝私调粮草,草菅人命,着杖刑一百二,当众行刑,着后押解入京交由圣上亲裁。你可有反驳之言?” 扯扯嘴角,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林子朝想到煜王不会轻饶自己,只是没料到他真的半分余地都不留,不愧是军纪严明的煜王。虽换做是他也会和煜王一样做出选择,但为何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自己会有些苦涩。 听完四哥的话,越则昭心中纳闷,这是要放弃林子朝?一百二的杖刑且不说那副身板能否受的了,重要的是当众行刑无疑昭告天下林子朝之罪,这等于根本断了后面脱罪的可能。此事说到底影响不过一时而已,但林子朝的计谋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是助力,因小失大,四哥在想什么? 在越则昭怀中的穆英愤恨的看着林子朝被押走的背影,心中的的怨恨依旧不消,随手将眼泪擦干,推开越则昭,起身跟向林子朝,她要亲眼看到这些人尝尝报应的滋味,她不会让这些人互相包庇。 感觉怀中的温暖消失,看着穆英的离开,越则昭冲着还伸在半空的双手不是滋味的扯扯嘴角,握紧了手掌。 同知府衙的大门离街口不过一百多米,街上躺满了围聚在一起取暖的灾民。突然点燃的火把弄醒了睡梦中的人,众人揉揉眼睛惺忪的看着走出府衙的人,其中还有那个帮他们看病送药的林家公子,怎么这一次像个犯人被押着出来,后面的不是煜王吗,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好奇聚拢了众人。面对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林子朝没有避开。瞥到藏在府衙内偷偷张望的刘项德,林子朝轻轻摇摇头,换回刘项德感激的一礼。本就是自己的主意,没必要牵扯其他人。 在他耳边是煜王向众人交代着这几日城中情况,遣词用句都是滴水不露,安抚民心之时也解释了前因后果。煜王,从来都不会行招错步。看着煜王转向自己,听着他问自己是否认罪,林子朝细细回看越则煜,望着他瞳孔之中映射的火把,在明亮的火焰也照不透他眼中的所有,转过头直面那些他想保全的多数人,可刚一抬头一只草鞋便直直打中了他的头。 “狗官!还我爹的命来!”那人满眼通红,无尽的怒意似是要从全身迸发而出。 质疑c愤恨c蔑视c痛心,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一双双眼睛成为最为致命的利刃,一句句唾骂成为最狠毒的诅咒。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林子朝抬着头,始终不愿避开,早已预料不是吗,这些代价早已预想不是吗?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坚定了所有的犹豫,可真面临与众人为敌的境地,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的发酸。 那是有人在看着他皱眉?林子朝眯了眯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之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薛平士。本是俊秀的面容终究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看到林子朝投来的眼神,薛平士努力笑笑,希望能给他些安慰。薛平士不明白,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被林子朝从觉然山上救下来的,也有不少是在林子朝的诊治下保下一条性命,为何林子朝的好他们此刻全然不记得?是不是真如林子朝所说,人都是盲目的,尤其当他们聚在一起。 林子朝不知薛平士的质疑,他看到的只是薛平士皱着眉头却有傻乎乎的咧着嘴,倒是有几分怪异,但这份怪异的笑容让林子朝心中一暖,他也不算是众叛亲离。 收回目光时林子朝正巧瞥到站在人堆中的穆英,她眼中的恨意,让林子朝忆起她所说的话。三十二人,被自己牺牲掉的那些少数,他对他们永罪难消。双膝跪地,林子朝冲着前方重重一叩。 看到这突然的磕头,众人止住了谩骂,郎朗清风的少年为何向他们行礼,他这是在求饶? 旁人不知,但一旁的越则煜心里清楚,林子朝这一拜不是冲着眼前这些活着的人,这一跪是向亡者致歉。 “我,认罪——” 说完这句,两个府衙手持行刑杖走上前来。林子朝长叹一声,心中苦笑,这一百二十杖下去,自己许是爬不起来了 正想着,越则煜迈开步子,行至他面前,向着众人开口道:“本王曾向诸位许诺,力保大家不再遭受饥寒之苦,早日归家,可如今本王食言,此乃罪一;手下约束不力,致使众人受苦,此乃罪二;身为大燕皇子,身为朝廷属臣,不嫩为大燕子民分忧解难,此乃罪三。” 越则煜脱去上身软甲,面向众人,跪在林子朝身旁,沉声道:“此三罪,当罚,应罚!这一百二十下的杖刑,更该让我长长记性。” 两个衙役举着行刑杖根本不敢落下,越则煜沉声道:“动手!” 林子朝不知道越则煜为何要替自己受刑,连声劝阻,“王爷,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需王爷替我” “闭嘴。”越则煜呵止了林子朝未完的话,“把你丢掉的脑子捡回来,看看周围。” 一句话,点醒了林子朝,僵硬的侧过头,一张张被火把映亮的面孔落入林子朝眼中,尚未平息的怒火在人群中蔓延。林子朝突然明白了煜王为何要当众行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煜王是在给所有人一个泄愤的机会,怒火必须有人来承担。只有泄洪,才不会溃堤。 林子朝能理解煜王的警惕,但不懂他为何要帮自己受刑。 看了林子朝一眼,越则煜冷声道:“本王可不想在把银子花在你的药费上就当是你欠我的。” 说完这句话,越则煜下了死令,府衙在不敢有丝毫犹豫,行刑棍直直落下。 每一次的抬起下落,都在越则煜的后背留下道道血红。林子朝第一次看到,原来越则煜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伤口,刀伤,剑伤,还有细藤留下的淡淡痕迹。听着一声声皮肉绽裂的声音,林子朝死死的握住拳头,看着越则煜紧咬的牙关,林子朝都未曾发现自己眼中的心疼有多浓重。 漫长的半个时辰,整条街上挤满了人群,火把换了又换,但无人发出声响,有的只有那九层台阶上,沉闷的打击与隐忍的克制 最后一击的下落,十足十的力道让越则煜直立的身子向前倒去,林子朝想要一把拉住却被手上的镣铐拽了回来,他看着越则煜在离地只剩一寸之时,双拳砸地,撑住了虚弱的身躯,血点顺着指尖缝隙印染在地上,从嘴角硬生挤出话来。 “将林子朝收押大牢。” “先让我给你诊脉” 越则煜猛然转头,看向林子朝,缓声道:“押下去——” 林子朝张开的嘴不在出声,将担忧和挣扎压回心间。煜王的意思,他懂,他们不能前功尽弃,下面的灾民不希望自己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最后看了一眼撑在地上的越则煜,林子朝慢慢转身,带着叮当的镣铐向大牢走去,眼中的通红,无人可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背水一战 四面黝黑的墙壁,腐烂阴湿的气味,在同知大牢内,林子朝躺在草堆上呼呼大睡,少说也睡了有一整天。狱卒瞧着林子朝睡了一天都没打算醒来的样子,心中嘀咕,这人莫不是死了?见过喊冤求饶的,也见过自暴自弃的,就是没见过像这位一样,把这大牢当成自家卧房睡的安稳自在的。 他不知道的是,像这大牢一般的地方,无论是林府的柴房,还是无忧阁的黑屋,林子朝进去了不知道有多少次,牢里的环境比那些地儿还好上几分,又没有人打骂侮辱,比起以前现在的环境林子朝很是满意。他自知此次算是犯了众怒,早早就打消了出去的念头。没了负担,人也就轻松几分,一松懈,人就犯困。反正也无事可做,倒不如蒙头大睡。这一点林子朝是从盛延身上学来的,说起来也不知盛延在边关可还活的自在。 就当林子朝睡的正香时,锁着牢门的铁链叮叮当当一阵响动,狱卒将饭放在地上,说道:“林公子,吃饭了。” 眼睛闭着,林子朝嘟囔道:“不必了,把我那份省下吧。” “可您这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要下去您怕是撑不到出狱的时候。” 睁开眼睛,林子朝转头看着说话之人,竟觉几分眼熟,双手环抱,躺在草堆伤,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去?谁叫你来的?” 狱卒堆笑道:“小人在此处当差,寒山寺上您处置沈晋那个狗官时,放过小人的一条生路。您忘了?” 眯着眼睛,林子朝细细打量着这个点头哈腰的人,坐起身来,笑道:“看您这身衣服,不当衙役改到这牢里来当差?若我没有记错,当初一共是五个人,怎么,你们都换了差事?” 狱卒笑眯眯眼,搓搓手道:“寒山寺上那些事太骇人了些,若不是您的帮忙,我们几个说不准就是沈晋那个下场。那场面,谁能不打颤。有几个吓破了胆子,辞了差事回家,还有几个要养家糊口,就继续在府衙里当着差。我嘛,胆子小,但又缺银子,就换了个地儿,到这躲躲清闲。” 看到此人说话之时,眼睛不住的打转,林子朝便心里清楚,这人有些小聪明,脑子灵光,但为人不牢靠,是个曲迎奉承的主儿,不过在牢里,这种人得罪不得。笑了笑,林子朝说道:“您倒是想的周全。” “小人这点小心思哪儿入的了您的眼,都是混口饭吃,在哪儿都一样。”狱卒将碗筷端给林子朝道:“林公子放心,这地儿您肯定待不长久,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了,煜王肯定放您出去。我可听弟兄们说了,这些日子您每日只吃半碗饭,省下的口粮都还到粮仓里去,为的就是让那些灾民多吃几口。您这么心善,是外面那些人让油蒙了眼睛。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在这牢里,您就安安稳稳的睡觉吃饭。” “您倒是消息灵通,希望借您吉言。”林子朝将碗推了回去,“您是知道我这胃口本就不大,日后您给我半碗米粥就是了,我这身板吃不了那么多,有劳了。” “啧啧啧,到底是煜王身边的人,这气度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听到这儿,林子朝总算明白此人在这儿打哈哈的意思,他想攀上的是煜王,和自己不过是套套近乎。要是他真这么想,只怕要失望了,煜王这次可没有半点要放过自己的意思。不过他可没有义务去点醒别人,有这么个人在牢里照应,总好过自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林子朝换上客气的笑容,打探道:“说起来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小人性钱,单名一个丰,您叫我钱丰就是。” “钱大哥,您这名字倒是个好兆头。” “哪里,不过随便叫叫,小人可不敢担林公子一声大哥。” “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在这牢里还需要钱大哥多多关照,是我要麻烦您。” 钱丰见林子朝如此捧着自己,很是受用,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林公子救过我一命,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小人尽力去做,就算我不成,帮您给煜王带个话还是能做到的。” 挑挑眉梢,林子朝笑而不语,任由钱丰自己猜测。见林子朝不在说话,钱丰眼睛一转,继续道:“林公子怕是不知,您进来的这一天里,煜王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粮库里所有的粮食都搬了出来,用筛子把里面的杂质筛掉干干净净,五百石的粮食一下就只剩不到二百石。煜王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些东西全熬到锅里,发给了所有人。现在这城里是半点粮食都没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明天的一顿饭在哪儿,人心惶惶的。” 听着钱丰的话,林子朝皱了皱眉头,煜王这是要背水一战?可百姓不是士兵,看不到希望的战斗他们可打不下去。想起那日煜王背上的伤势,林子朝问道:“煜王可有让人郎中看过伤势?” “我听说那晚挨完了那一百二的棍子后,王爷立马就着人清点粮库,分发粮食,压根儿没合过眼。” 林子朝低头沉默,将十分的揪心全然隐藏在深处,随后抬头道:“多谢钱大哥相告,日后有什么事儿麻烦您知会我一声。” “这个自然。”钱丰想在把饭递给林子朝,林子朝只是摇头拒绝,无法钱丰叹口气走出牢房,锁好锁链。 正要离开之际,林子朝突然发问:“钱大哥,麻烦一问,五皇子可还在城中?” “这个那晚之后,好像没人在见过五皇子,怕是被王爷安置在府衙里了,毕竟这会城里有些乱,王爷担心五皇子的安全吧。” “是吗?”林子朝轻声一笑,不在开口。煜王是担心越则昭的安全,但现在整个同知城就是浮冰之上的火堆,谁都不知是水灭了火,还是火化了冰,煜王可是很疼他那个表面单纯的弟弟。 林子朝倒头又躺在草堆上,隐约之间只觉旁边牢房中的那个犯人,紧紧的盯着自己。这个人,好像自己并不认识。 在府衙之中,前些日子忙碌的人一下空闲下来,发光了粮食他们还能干什么,虽无事可做,但没人敢在这时长舒一口气,城中现在可是千钧一发的时候。 越则煜听着刘项德的汇报,慢慢的换上干净的上衣服,稍一动作背上的伤口便是钻心的疼。看着满头大汗的煜王,刘项德的头低了又低,“王爷,这明天可该如何是好,城里是一粒米都没了。” “京城赈灾的粮队可有消息?” “派人去探了,可官道两百里内还是不见影子。按道理说,这车队应该早就进城了才是。若是朝廷的粮食在不来,这” 手上动作一停,但很快恢复如常道:“离明日放粮还有五个时辰,急什么。”越则煜慢条斯理的系好衣带,没有丝毫慌乱。 “是,是下官失礼。”刘项德偷偷瞄了眼越则煜,小心道:“但是下官以为,外面的灾民怕是等不道明日放粮之时,若是他们聚在一起,冲击府衙,仅凭现在这十多人难保不会被他们得逞。王爷,若不如吧林公子放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应对之策?” 越则煜转头瞥了眼刘项德,刘项德被这一眼吓得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刘大人,虽然你死罪已定,但不要忘了本王做出的承诺,本王也可收回。你是朝廷命官,林子朝一介布衣,你与他一同欺瞒本王,刘大人你说我该如何处置才好?” “王爷恕罪,我也是情急之下没了法子,都是林子朝的主意,我是没有办法” 越则煜瞪了刘项德一眼,收回目光,懒得对他多费口舌。走出屋外,下令道:“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性命。” 众人齐声称是。越则煜向外走去,他虽面色不显,但心中犹如千金重坠,父皇终究是信不过他,为了他的和平盛世,真的要放弃这些人的性命吗? 越则煜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下了决断。若父皇你不肯面对真相,那就由儿臣把那些遮羞布撕开给您看看,看看一片祥和之下,内里有多肮脏,看看每个人为了一己私欲,能将您欺瞒到如何地步,看看您的包庇让这江山变成了怎样的戏台。 这些人您不管,儿臣替您救! 越则煜抬头看看空中,冷月高悬,离亥时不远了,最好一切顺利。 正当他走出府衙时被一个人拦住去路。眯着眼睛,越则煜从此人散乱的头发后打量着此人的来路。看到脸上的疤痕,越则煜冷眼瞧着。是他,林子朝救得那个小子。 薛平士看着越则煜,开口道:“恕草民无礼,您不能单凭林子朝的作为就要定他的罪,寒山寺中他也救了很多人,不是可以功过相抵吗?” 还真是天真。瞥了眼薛平士,越则煜收回目光,大步从他身旁经过,不想理睬。 “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不过是做事极端了些,目的总是好的。”薛平士冲着越则煜大喊,“王爷,您若不理解但也请您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 越则煜冷哼一声,自己不给他机会?这世上自己给最多机会的人就只有他林子朝,自己想理解他,可是是他不给自己机会。想起那晚这小子和林子朝之间的对视,想起林子朝看到这小子的笑意,越则煜心中烦闷,沉声道:“把此人赶出府衙,不许他在近一步,更不许他去监牢探监。” “凭什么?”薛平士很是生气,他本打算前去牢中看望林子朝,可煜王这一句断了他的念头,“为何不许我去探监?” 因为你很烦。 越则煜心中回答,起身向外走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螳螂捕蝉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同知府衙内一个小厮正端着茶盘,突然只见一个人影闪过,咣当一声,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哦呦喂”刘项德抱着自己的头跌坐在地,一阵眩晕,吓的小厮不敢吱声,谁不知道刘大人平常待下人有多严厉,如今自己撞了他,可不就是闯了大祸。 摇摇头,还没等眼前看的清楚,刘项德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头,大步快跑,压根没空理地上的人。小厮瞧着刘项德左摇右晃,脚下不停的样子,摸不着头脑,这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把大人急成这副模样。 当越则煜看着刘项德几乎是摔进书房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刘大人,身子不行就别逞强了,摔坏了看郎中,还要花银子。” 刘项德扶着桌子,满头大汗,喘着气断续道:“王……王爷,不得了……打进来了。” “谁?” “西山流匪…..左向何,带来一大队人……就在城外面……马上就来了……王爷您快躲躲。” “流匪而已,至于刘大人激动的连茶都没喝好吗?”越则煜瞧了眼刘项德头上粘上的几片茶叶,收回目光继续处理手上事务。 见煜王如此淡定,刘项德急的直跺脚,王爷是不知道这伙人的厉害啊,个个都是狠角色,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收了钱还撕票这种不讲道义的事情那可是家常便饭,当初自己派人去招安,结果送回来的是一箱剁碎的人肉,要不是当初自己早早的把这伙人的家眷困在城里,说不定这同知州的府衙就成了他左向何的老巢。 正说着又一个人冲进来,惊慌道:“来了,大人,他们进城了。” “这可如何是好?”刘项德团团转,指着门外大喊,“快把门关紧了,别让他们打进来。” “刘大人,来者都是客,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说话间,一个人大步跨入房中,只见此人身形高大,浑身肌肉彰显着十足的威慑,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转头瞧着头也不抬的越则煜,说道:“王爷当初您在我那儿我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今我到您的地盘儿,您连杯茶都不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刘项德的眼睛在二人之间飘来飘去,这王爷和左向何竟然认识,王爷勾结这种流匪,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呀。 越则煜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左向何,挑眉道:“你迟到了。” 冷笑一声,左向何抬脚架在旁边的桌子上,慢悠悠道:“谁让郫县离这路程太远,我们能今天赶到,已经不错了。”觉得坐的不太舒服,左向何挪了挪身子,不满的冲刘项德道:“刘大人,您这椅子也忒次了些,坐这椅子委屈您了,赶明儿我给您送几把像样的椅子来,甭客气。” “你别和我套近乎,我和你可不熟。”刘项德连连摇头,着急的向越则煜解释,谁敢和这种土匪头子扯上关系,律法里这可是株连的重罪。 “别介啊,别嫌弃我这个粗人,您看我和煜王不是说的挺好吗?人家可是皇子,说不准就是以后我们大燕的王,人家都不嫌弃我,您怕什么。” 这话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啊刘项德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偷偷瞧着上面的煜王。 左向何的话里句句挑衅,越则煜好像没听见一样,也不恼只是问道:“东西呢?” “东西好说,不过嘛,我也不是白来这一趟。”左向何佯装弹弹身上的土,整整衣服,“这一路上风水日晒,又大雪封路,那可不好走,我有个兄弟为了赶路脚上的冻疮都复发了,我看着心疼的哟,王爷您看是不是要给看看?” “左向何,你对王爷不得无礼!” “无礼?王爷,我这哪里无礼了?我可还指望您,哪敢啊?”左向何装出几分恭敬的行了礼,但语气之中全然不把越则煜放在眼中,又瞪了眼刘项德,眼中的杀气吓得刘项德又把头低了几分。 越则煜冲着左向何,缓声道:“你要找的人没有找到吧?” 这话让左向何瞬间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态,眯着眼睛看向越则煜,身上的匪气也不再隐藏,“人在哪?” “你与本王的交易,本王没有忘记,但本王怕你记性不好,所以准备了一下。” “越则煜,你耍我!” “凡事都要按顺序来,你做好你的,本王便完成本王该做的。”越则煜看着左向何,神情自然不见丝毫慌乱,压过了左向何一进来便张牙舞爪的气焰,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冷笑一声,左向何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假笑道:“行啊,到底是煜王,是我眼拙了。我这就按顺序来,不过我要的人您最好也给我好好招待。”说完转身便走,路过刘项德时,左向何拿起粘在他官帽上的茶叶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一口吐掉:“呸,这是人喝的茶叶?刘大人,您贪了那么多银子,都用在哪了?”说完,大摇大摆的走出书房。 瞥到左向何离开,刘项德急忙向越则煜道:“王爷,您怎么能和这些人勾搭在一起,这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对您可是十分不利啊。” “本王怎么做,你就不必操心了。” 见煜王冰冷的语气,刘项德住了嘴,不在多言,但他光是想想左向何在同知城中,后脑勺就止不住的发麻。 这边刚一出府衙的左向何就被自家弟兄围住,“大哥,我们的家人呢,是不是那小子耍诈?” “人还在越则煜手里,不过这人心思虽深,但不是个伤害无辜的主儿,你们家人不会有事。”左向何虽这么说着,但心里也犯嘀咕,要不是越则煜棋高一着,抢先一步把人藏起来,自己抢了粮食在把人一接,直接打道回西山,何必在这干苦力。 “大哥,多谢您,要不是您,我们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爹娘。” “行了,别在这矫情,去把粮食送到粮库里,还有告诉兄弟们在城里不许给我闹事。” “这您放心。”一人回着话,但想了想又转头小心问了句,“大哥,煜王说要是我们把赈灾这事办的漂亮,他就递折子,免了我们的罪,这是真的假的?” “有罪没罪不就是他们那些人一句话的事,怎么,免了罪就想下山?”左向何挑着眉毛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连忙摆手,“哪有的事,大哥您待我们这么好,我们怎么会想走呢。我这就做事去。”说着带了一帮人走到街上,把一袋袋的粮食卸下车。 左向何看着他干活的弟兄,没说话。自己落草为寇这么多年,坏事没少做,他自己烂命一条无所谓,但跟着自己的兄弟也是有家有亲人,刘项德倒是个机警的,把这些人拦在城里,用来威胁自己,这本来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不料刚好,前几日越则煜来到寨子以此为条件,要自己帮他把从燕都运来的赈灾粮草劫回同知城。 刚听到这笔买卖自己还以为越则煜是个傻子,本就是运往同知城的粮食何必要他帮忙抢回来,可到了郫县看到粮队自己才察觉出些门道,这队粮食根本没打算运往同知城!这灾压根没人打算管,满街的人就来了那么点粮食,等他们到了人也都快死绝了。 他可不是什么善人,没空做施粥赠粮的事情。本想先派人趁着这笔买卖的空挡把人从城里接出来稳稳弟兄们的心,顺手在把到手的粮食运回西山,皇子雇人打劫赈灾粮队,这种事闻所未闻,越则煜不想找死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结果没想到,还是让他给耍了!好啊,越则煜我们看看谁最后的赢面更大。 左向何吩咐道:“去,把这同知城里每一道门,每一条街都给我摸清楚,还有看清楚府衙现在能用的衙役有多少。” “明白,对了大哥,听说张户现在被关在同知城的牢里,要不要找人把那个叛徒做掉。” “找了这么久,原来在这儿,还真会藏。别急,对那小子,好戏还在后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群鸟共聚 天上的云压的越来越低,周遭的空气闷的人喘不过气,明明正午但这昏暗的天色竟然让人有已至傍晚的错觉。瞧着每个人手拿饭碗,按着顺序一点点往前挪,左向何只觉的无趣至极。若不是要装装样子,他才不会把功夫浪费在这儿。 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瞥了旁边的刘项德一眼,左向何来了逗人的兴致,语气轻佻道:“大人,您这官帽不错呀,借我戴戴?” 暗暗瞪了左向何一眼,刘项德没有搭话。煜王命自己和这个土匪一起在城内监督放粮一事,虽说这粮食是他捐的,但土匪就是土匪,谁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自己不信狗改得了吃屎。 见刘项德不搭理自己,左向何把手里的瓜子一扔,一伸手直接把刘项德的官帽扣在自己头上,瞧着刘项德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出了声,更加嚣张,“嗯,到底是官帽,戴上就是不一样哈,舒服。赶明儿我要弄来一顶玩玩。” “欺人太甚!还回来,这官帽岂是你一个土匪能动的!” “瞧你那样子,是土匪怎么了,就是欺负你又怎么了。我一土匪做的就是欺男霸女的事儿,我动你帽子怎么了,你敢奈我何!”左向何咧着嘴,戏耍一般的把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滑稽的样子引的其他人哈哈大笑,“这帽子日后还指不定是谁的,说不准圣上看我捐粮有功,封我个府衙当当,到时候咱们还是同僚。哦,不对,那时候刘大人恐怕早就被午门斩首了吧,那地府我就不去了,刘大人你自己走好,到时候我给你烧些纸钱。” 说完左向何同旁边手下笑的前仰后合,刘项德的脸气的铁青,可却毫无还手之力,论武他打不过,论文他现在已不是当初那个掌管同知州的土皇帝,甚至现在所有人眼中自己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眼前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竟成了捐粮有功的英雄。刘项德两手发抖,死死瞪着左向何,一把夺下官帽,掉头离开。 等刘项德刚一走,左向何立刻敛了笑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问道,“查的怎么样?” “大哥,都摸清楚了,现在城里那些个大户都逃难去了,细软虽都带走,但大件的东西可都留着呢,就连刘项德私藏的那些古董弟兄们也都给翻了出来,而且这周围的驻兵都在几十里开外,只要我们一动手,没人拦得下。大哥,什么时候动手,弟兄们在这儿装好人可都等腻歪了?” 左向何瞧着不远处长长的队伍,摸了摸下巴,“今天晚上,我去府衙稳住煜王,你们就在外面,找几个人守住门口,别把消息漏了进去,其他人速度要快。还有交代下去,这一次只为财莫伤人,万一伤了一个激起众怒,这么多灾民我们不好脱身。” “可大哥,这么一来我们的家人不就成了把柄,万一朝廷真追究起来,不就招了大麻烦吗?” “哼,他越则煜劫了赈灾粮队,要想封我的口就得拿东西来换。只要他说出地点,我就马上派你们去接你们的爹娘。至于朝廷,这么大的灾,这么多的人,他们自己还窝里斗呢。粮库里的粮食就不要动了,西山存粮还够过个冬,这点儿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留在城里就当我施舍给越则煜的吧。” 左向何抬头瞧着天上厚重的云,又瞥了眼街道上躺在棚子下的人,冷笑一声,今夜有雨,越则煜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轰隆一声,远处天边似乎传来一声闷雷 千里之外的炳王府,秦弼端着茶杯,看着院外开的正好的一株寒梅,向越则炳道:“王爷,这天儿不太好,您这株梅花可经得住雨?” 越则炳似是没有听见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轻敲桌面。越则煜已离开燕都八日,秦国公持调粮去郫县赈灾也离开了四日,对于四弟的行踪和四弟的折子,父皇至今尚未给众人一个说法,至于秦国公,按父皇的说法是郫县小有灾情不过百人,由秦国公调粮赈灾。想起几日前送到自己手上的一封信,越则炳打开密盒,将信拿在手上,瞥了眼在一旁喝茶的秦弼,开口问道:“秦国公当真未向你透露他此次离京目的?” “父亲什么都未说,只是让我管好刑部的事就好。”秦弼放下茶盏,起身冲越则炳道:“秦弼对王爷的忠心王爷您是知道的。” 一双眼睛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越则炳觉得不像有假,这才将信递给秦弼。而摊开信后的第一行字,就让秦弼大惊失色。 “王爷,这可是煜王亲笔?” “四弟的字本王还是认得的,但本王摸不准的是这信中所写的真伪。” 汾河大灾c死伤众多c流离失所c尸横遍野每一个字都让秦弼心惊肉条,想起自己父亲调粮离京,又想起圣上对此闭口不停,摸摸额头,秦弼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跪在地上,秦弼低头恳请,“劳烦王爷救救家父。” “此信真伪未定,就如此慌张,让本王日后日何放心把刑部交给你。”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炳王的不满,秦弼定定心神道:“事关家父性命,是下官失礼,望王爷恕罪。但此信无论真假都对王爷不利,若真,这便是有史以来大燕最大的一次灾祸,而且还是人祸所为,可时至今日燕都尚未收到一点风声,圣上对此也只字不提,圣上的心意只怕不好说。可若是假,煜王邀您相帮筹粮,那煜王可就存了对王爷大不利的心思。” 秦弼说的正中越则炳的担忧,但有一点越则炳心里清楚,秦弼知道但却不敢说出口。父皇的心意不是不好说,而是太明显。如今国库紧张,加之先前泗水灾祸,这么多灾民实则朝廷无力相救,若这事真被公开,救灾不力的骂名必是要有人来担,但在这赞誉之中呆了太久,父皇已不愿受半点骂声。与其如此,倒不如最后来个被隐瞒不报,欺君罔上推得更干净。 父皇不是不提,而是还不到时候。 瞥了眼沉默不语的炳王,秦弼小心开口问道:“不知王爷对此信打算如何处置?” “依你所见呢?” 停顿片刻,秦弼沉声道:“王爷,你现在只是炳王,这大燕还是圣上的。”言下之意,烧信不知,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越则炳看了眼秦弼,眼睛看向眼中寒梅,不在开口,但突然从外传来的一阵吵闹,让越则炳皱了皱眉。 “公主,王爷书房您不得擅入。” “滚开——” 声音刚落,只见越逸阳冲进书房,满面急色,眼中泛着几根血丝,一见到越则炳,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流。 “三哥,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了。”越则炳径直打断了越逸阳,没有让她说完。他是在三日前收到越则煜的信,他早就知道五弟曾偷偷溜出燕都城,但去向是何却不清楚,直到昨夜才有人来报五弟已经悄悄回了燕都,而且一入宫便被內侍总领带入御书房,一个时辰后才离开。一出御书房,转头就被送进清歌殿交由安贵妃看管,不许见任何人。他见不到五弟,但有一个人一定可以。交代了逸阳绝不可被人发现后,他便在宫外等着消息。 逸阳带回来的答案,决定了他的选择,而冲逸阳的反应,话虽未出口,但答案已经明了。果然他们的父皇啊,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冷血无情。 “逸阳,去王妃那儿坐上一个时辰然后回宫去,走的时候从库房带两支灵芝。” “三哥,都什么时候了我哪儿还有心思。” “记着,你是心疼五弟一直闭门读书,担心他的身子便到我这儿来讨要灵芝,一支给额娘,一支给五弟。五弟,从未出过宫。”越则炳看着越逸阳欲言又止的样子,神情严肃,交代道:“三哥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见着三哥完全不肯听自己把话说完,越逸阳来了脾气,“三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四哥在那儿孤立无援,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间隙,但到底是亲兄弟,到底那么多灾民,你不能像父” “住口!把你要说的话统统咽回去,烂在肚子里,永远不得提起,宫中最重要的谨言慎行,忘了吗!” 皱着眉头,越则炳死死盯着越逸阳,但眼中还带着几分担忧,是安慰,也是命令,“去找王妃,剩下的事三哥知道的。” 越逸阳抿着嘴,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柔声道:“三哥,求您,救救他们。” 闭上眼睛越则炳命人将越逸阳请出书房。秦弼瞧着炳王双拳紧握,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王爷,机不可失,您的志向可不是只有眼前,三思。” 慢慢睁开眼睛,越则炳扬起嘴角,一双桃花眼流出无限光彩,“本王在你眼中是那般短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到底你我不过都是普通人,比同知城里的那些人多了个头衔罢了。” “王爷,您这是心意已决?” “本王做事,从不拖拉。去找几个人,封好口在闹市口演一出戏,先把风声传开了,越多越好,在敲打敲打那些粮商大富,跟了本王这么多年,该出点血,自己把东西运到该运的地方。” 秦弼有些不赞同,把圣上极力隐瞒的事情翻到台面上,圣上必然盛怒,“您这是在逼圣上,王爷如此太过激进了些。” “不下狠药,怎治顽疾。别让人查到我们便是,至于你父亲,既是父皇的命令就不会有事。” “王爷,您当真” “秦弼,你分清楚谁是你主子!” 瞧着炳王眼中的决绝,秦弼将一肚子的劝阻咽了下去,退出书房。 在秦弼退出书房后,越则炳眯了眯眼睛,点了火将信烧的一干二净,看着火舌将信纸吞噬,越则炳轻声道:“四弟,我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你可得撑住了,后面的路你比我难。” 当天下午燕都城中便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有个新进城的戏班,班主儿在想在燕都城打响名号,便排了出新戏,讲的就是一家人因大雪遭了灾,生死相隔,无依无靠,官府压根不放粮救人,走投无路之际,母亲自己割了身上的肉,熬汤给一家人续命。如此惨剧让看戏的人好似亲身经历一般,无不动容流泪。 就在这出戏演完后,燕都城里慢慢多了许多流言,有人说着这出戏是真事,汾河那边当真遭了灾,那里的人早都没了粮食,活活等死,人吃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真的,也有人说其实朝廷早就知道,老早就派人去了,自然也有人说这些都是没有边际的胡话。但蹊跷的是,当天夜里,五皇子越则昭突发重病,嘴里胡话不断,不断提及天灾人祸,大雪封山,甚至提及了汾河灾情,宫里一时流言四起,说五皇子是中了邪,人心惶惶。 那天晚上,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燕皇彻夜未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惺惺相惜 外面的雨下的透彻,老天像是积攒了多日的怒气,疯狂将雨倾盆倒下,打的窗户噼啪作响。 “又是雪灾,又是大雨,今年的收成必然好不到哪去。王爷,您在燕都可见过这么大的雨?”左向何在书房内冲着越则煜没话找话,他本不是个爱说废话之人,但今晚若要拖延时间就必须如此。 “同知靠水,本就比燕都潮湿,自古而来又是向南之地,南北冷暖一汇,雨总是大些。” “到底是煜王,下个雨您都能讲的头头是道。” 越则煜看了眼左向何,挑眉问道:“不是可扭捏的人,有话就直说。” 左向何一笑,咧嘴道:“我就是想问问,您交代的事我都做到了,您答应我的何时兑现?” “人在出城向南十里的小村子,去接吧。” “爽快!”左向何一拍手,将脚踩在椅子上,斜着身子道,“又有心思,又够干脆,对我胃口。我把话放在这儿,万一你以后在燕都被人挤兑下去了,我这儿给你留个位子,保管比你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过的舒坦。” 听着左向何的邀请,越则煜绷紧的脸松了松,勾起嘴角:“你是让本王和你一起去当流匪?” “有什么不好,吃得饱,穿的暖,又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怕人算计,也不用看那些人斗来斗去。老实说其实别看我现在是个粗人,当初我也是读过书,中过秀才,本想着勤勤恳恳,按着书里的那一套报国报民。可后来呢,不小心说真话得罪了一个从四品的官儿,他们就又是栽赃又是陷害,手段脏的不得了,要不是我命大逃了出来,这可脑袋老早都不知道去了哪。你说,这下面都是这样,你们这些人上人又能好到哪去。” “这大燕已经不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大燕了。” 听着左向何的感叹,越则煜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若是没来同知以前,他肯定是不信的,但如今所见所闻让他没有底气去辩驳。瞧着越则煜有口难言的样子,左向何摇了摇头,开解道:“不过你也别丧气,等日后你当了燕皇,慢慢收拾,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等到了那一天,我这土匪也就不当了。有好日子过,谁还会把命放在刀尖上讨生活。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心,好好斗吧。” 越则煜笑笑,打趣道:“你到是看的起本王。” “不是我看得起你,是人心不会说假。你去看看外面,虽说离衔草结环还差一些,但你的好他们总是记住的,慢慢来吧……” 越则煜动动嘴角,不在说话,而左向何也不在开口,一兵一匪,两人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瞧着外面的夜,静听风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向何听到外面传来的响动,知道是兄弟们得了手是时候离开,于是直起了身子,站起来冲越则煜道:“王爷,聊了一碗,我该回去了,告辞。” “雨这么大,山路怕是不好走,还是留下吧。” 越则煜说完,左向何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杀意,假笑道:“王爷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我留宿?” “本王要留你,只怕你没这个心思。”越则煜抬起头看向左向何,“你既喜欢爽快,这会儿何必吞吞吐吐,想要什么明着去争。” “哈哈哈”左向何瞧着越则煜眼中的意味,明白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这么点功夫不过是他陪着自己过场子,“敢问王爷,我是哪里出了纰漏,让您看了出来。” “商人爱财,即便是逃难带不走所有物件,那也会找人看着。你的手下以为是座空宅,就松了戒备,而本王的人都是战场上舔过血的。” “既然都知道,抓了我们便是。”左向何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清楚,就凭越则煜现在手上的人压根不够用,就算他越则煜武功在好,自己几十号的兄弟他又能怎样。 左向何心里想的,越则煜当然也知道,“你要等人,正巧本王也要等,那不一起正好。” 啪,一阵大风忽然把窗户重重合上,震的旁边的花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在打什么算盘?”左向何眯着眼睛,打量着越则煜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如此镇定的样子,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左向何的戒备和越则煜的淡然,针锋相对,让屋子里的气氛凝重起来。 “盘算什么你很快便知,趁现在还有机会本王给你两个选择,和你的人留在城里帮忙赈灾,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又或者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算什么?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私通流匪,打劫皇粮,这要是传出去,对你煜王的名声可不好。”左向何挑着眉毛,语气露出几分威胁。 可越则煜瞧着左向何,没有丝毫担忧,“是本王指使不假,但人和车都是你的,本王能自救,而你,无人可救!” “大哥,不好了,外面全是官兵。” 人未到,话已达。左向何没有看到来人,只听得外面纷乱的脚步声以及铁甲碰撞声,夹杂着大雨滂沱,分外心凉。 “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握掌成拳,左向何怒不可遏,翻身一拳打向越则煜。越则煜左撤一步,避开锋芒,反手一挡握住左向何的右拳。 二人一来一回,互相角力,但却不乱书桌摆设的丝毫,高手之间,分寸把控具是较量。 当南领左军的校尉刘科走入房中,看到的便是煜王的右手抵在左向何的腰间,而左向何的左拳停在煜王眼前,二人僵持。 “让他放了我的弟兄,不然我杀了你。” “本王从不受威胁。” 心中疯狂叫喊,恨不能当即一拳下去泄愤,但左向何的理智告诉他,他必须要控制自己,为了自己的弟兄也必须忍住。拳头不住的抖动,脖子上青筋暴起,左向何用着全身力气压抑着快要将他撕裂的怒火。 “本王给你的选择依旧有效,只等你的答案。” 沉默片刻后,左向何沉声道:“你既反悔了一次,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还留有后手对付我?” “你我之约,是你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论你今晚做何,南领左军依旧会来同知城,是你沉不住气违背约定在先。”越则煜看着左向何的眼睛道,“本王此行的目的不是剿匪,对你,本王还没其他心思。” 两相权衡后,左向何慢慢放下了拳头,语气不善道:“放了我的弟兄和他们的家人,我们不会在来闹事,但也不会留在同知城,一切按之前的约定便是。” “刘科,放人。”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后,越则煜也不拖延。 听承诺后左向何掉头向外走去,一刻都不想多待。走至门口时,还是开了口:“下一次,你我就是兵戎相见。好好活着,不然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值得我一战。” “一定。” 雨幕之中,左向何大步离去,越则煜看着他的背影,婆娑着手指,默然不语。虽说最后是此结果,但越则煜总觉得刚刚左向何的话还是出自真心…… 刘科瞧着煜王的神情,小心提醒,“王爷?南领左军已按您的命令,分驻人汾河各处府衙,听候命令。” 话音让越则煜回过神来,眼前的事还等着他的决断。看向刘科道,“这道调令不是出自圣喻,而是本王私自而为,本王虽会一力承担,但还是会有牵连。刘科,这你可清楚?” “当初王爷救过小人一命,永不敢忘,刘科--誓死追随王爷!”持剑而跪,刘科郑重向煜王坦言。 “好。本王没有看错。”越则煜抬起头,看着外面的黑暗,吩咐道:“命人即刻在城内各处布防巡逻,维持治安,雨停后同众人一起整修房屋,安置众人。” “谨遵王爷旨令!” 大雨过后,除了乌云散去,也有地下渗出的阴寒薄雾丝丝缕缕绕在脚踝之旁,伺机等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约而不破 当越则煜踏入同知府的大牢已是两日后,一走进去那股刺鼻的霉味让他不满的皱了皱眉,一旁的狱卒将煜王面有不悦,急忙道:“启禀王爷,这牢里都是这个样子,没办法,要不我把林公子带到外面去?” “不必,将他带到这来,不许让任何人靠近。”越则煜虽吩咐着,但想起一事还是开了口,“他在牢里可还好?” “林公子一切都好,只是这饭每日只进半碗,小人劝过这么样会伤身子,可林公子并不放在心上。” “哼,他要是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太阳就是打西边出来了,带他过来吧。” 狱卒听着这话,虽字字是责备,但反而更像是担心,看来煜王还是很器重林公子的,自己没压错宝。应着声,狱卒躬身离去,将门带上。 不过一会,林子朝便推门而入,手脚虽已卸下镣铐,但依旧步履缓慢。刚一站在煜王面前,便开口道:“王爷总算肯见我了?” 整整四天,自从自己听到左向何进城后,忧虑甚多,疯了一般让人带话求见煜王,可直到今日,越则煜才缓缓而至,脸上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态,瞬间让林子朝觉得这四日来坐立不安成了笑话。 “本王诸事繁多,没有必要的人何必浪费时间。”越则煜说出这话时,双手立于身后,冷若冰霜,十足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家贵胄对普通人充满了冷淡疏离,骨子带来的那种优越,林子朝没有想到有一天竟能在煜王身上看到。 “煜王是认为和子朝交谈,没有半分价值?” “从本王踏进这里直到现在,听到的都是废话,这样的谈话你觉得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若你说完了就闭嘴听清楚。”越则昭看向林子朝,眼中无半点波动,“本王之所以留你,原以为你是个知进退守分寸的人,但如今见你所做种种,皆是大恶之事,为本王所不耻。从今往后,煜王府再无林子朝半点位置——” 瞪大了眼睛,林子朝不敢信自己所听到的,煜王这是要抛弃自己?不耻,大恶?仅因自己没有遵照其所信奉的儒家至道,便否定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孽,他觉的太重,太脏,已然瞧不上? 林子朝张了张口,半天才颤抖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王爷,这是要与我划清界限?” “本王乃大燕皇子,你不过平头布衣,你我界限早已注定。本王本是惜你之才,但你性情顽劣,难当大任,又犯累累罪行,就算本王容得下你,天下人也不许!”越则煜走过林子朝,背对他道:“以你之罪本该处以极刑,但念你曾救过他人性命,判你流放千里之外的黄沙戈壁,永不得离。” 看着越则煜的背影,林子朝心中苦涩异常。流放千里,永不得离。越则煜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积攒力量,有朝一日反击林家,他知道自己不能被困在那种远离一切的荒地被束缚手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封死了自己的路,断了自己这么久的念想。 “你若要让我整日心心念念却不得为之,还不如让我在刑场上彻底断了念头,你自己也能落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林子朝的声音甚是冷漠,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突然隔了万丈深渊。 “当你做那些事时,就该想到总有一日要付出代价。” “但我宁肯死,也不愿什么都做不了,我受够了那种听人摆布的命运。我的每一步我要自己走,即便千刀万剐,至少是我的选择。恳请王爷,给个痛快。” 越则煜侧过头,盯着林子朝的眼睛,沉声道:“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同本王讨价还价吗,当初本王留你,是因你的身份和恪王的线索,但这么久的时间,该查的本王也查的清楚,如今的你于本王,不过是弃子一枚。” 一句话将林子朝愣在那里,原来自己的价值已经消耗殆尽,是到无用便可丢弃的时候了。林子朝笑笑,笑自己傻的可恨,笑自己太过自信,当初在晁老头面前的信誓旦旦,发誓自己一心复仇,但那晚在觉然山上,看到越则煜的那一眼,他竟允许自己的紧绷松懈下来,竟因他的到来而忘记了理智谨慎,甚至那晚他跪在府衙之前代己受过时,自己的心也随着行刑杖的起落而纠结心痛。 孤单太久了吗?一点点的温暖便贪求更多,朋友、陪伴、安逸,这些太容易动摇人的心智,就像被困在沼泽里的人,看到眼前的一根稻草就恨不能一把抓住,挣扎的动作让人忘记了在沼泽中,越挣扎便会陷的更深。 林语暮,这样……不可以呐。 深吸口气,林子朝的声音有些压抑,“王爷,既然子朝已无用处,那么三年之约可还要守?” 想起当初在易梧楼是自己强拧着林子朝不得离开,如今却是自己先行放手,越则煜握紧了拳头,强答道:“不必。” “那好”林子朝笑笑,“既是如此,当作是我多事也罢,还是真心也好,请王爷容子朝多说一句,如今您为筹粮,放流匪进城,又调动驻兵粮草,有兵有粮又勾结地方势力,这都是谋反之前才会有的准备!若您当真有此准备,对抗朝廷倒还有几分胜算,可是您的兵和粮应该不是用在此处,面对燕皇的震怒,您的辩解无人会信,您的敌人会将您生吞活剥。” “王爷,您只是众皇子之一,您只是四皇子——越则煜!” 听着如此不敬的敲打,背对着林子朝的越则煜动了动嘴角,果然即便是如此环境,林子朝的脑子还是能保持清醒。如他所言自己只是父皇的众子之一,但之一而非唯一。林子朝是自己的棋子,而自己于父皇又何尝不是?父皇若是愿意随时都可换子重来,只怕过上几日接到消息,他必在御书房内狠狠将折子摔在地上,大骂一声逆子。天家无父子,天家无信任。 可就算如此,该做的还是要去做。 “挑拨离间,你的拿手好戏,如今是要用在本王身上?” 面对煜王的嘲讽,林子朝挑眉不语,越则煜向来嘴硬,他握紧的拳头正说明,刚才的话他不仅听了进去,而且他对这些必是深思熟虑。至于煜王如何以对,与自己再无关系。 掀起衣角,林子朝双膝跪地,郑重冲越则煜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多谢王爷栽培,王爷的救命之恩必铭记在心,他日您有所托子朝必全力以赴。但从今日起,三年之约已破,王爷依旧是王爷,而我只是林子朝,我只听命于自己。” 好一个听命于自己,这倒是他一直想要的,这样也好。越则煜勾勾嘴角,打开了牢门,冲着迎上的狱卒冷声道:“犯人林子朝屡教不改,罪行累累,即刻流放千里。同知大牢其他犯人依罪当处的,同林子朝一起启程上路。” “啊?王爷您不救林公子?” 只是看了眼一旁满脸诧异的狱卒,那人便后背一凉,自觉失言,低头闭嘴。 “牢中还有其他要被流放的犯人?” “有是有,但要报请刑部核准后,才能行刑。” “不必,本王下的令,你们照做便是。装上囚车,即刻出城,日落之前本王不想出任何乱子。你可明白?” 狱卒见此哪敢不应声,只是等着越则煜走后,瞪了眼林子朝,不住的后悔跺脚,白白可惜之前的那些功夫。谁能想到原本是眼前的红人,转眼就真成了阶下囚,晦气。 不到半个时辰,林子朝和其他四人便带好了手铐脚链,坐在囚车之中,被十来人的小队押解出城。 囚车的车轮嘎吱嘎吱的压过路面,两旁聚集的百姓看着在囚车之中的林子朝,纷纷辱骂斥责,甚至有人拿起石块向车上砸去。一时间,车队被围堵的人群挤的寸步难行。 但即便场面混乱,依旧分不走林子朝半分注意。自越则煜走后,他便再未开口,即便是涌上来的人群将囚车挤的吱吱作响,林子朝依旧低着头,静静的看着眼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和林子朝坐在同一辆囚车上的,还有一人,那人瞧着林子朝的样子,嘲讽道:“除了在想离开这囚车的办法,否则没有什么能比眼前的景象更值得一看。一个人能做到万人唾骂,你也是厉害,不瞧瞧你激起了多大的民愤?”说话的男子正是那日在狱中,紧盯林子朝的人。 此人姓钟名灏,本是同知城富商之子,但因在雪灾之际哄抬粮价,被煜王下令入狱。但在钟灏看来自己所为并无不对,他是个商人,从别处运来的粮食都是要花心血银子,若要自己贱卖甚至白送,没有赚头,那这粮食他又何必运来。 在他眼中这世道都有个规律,价高有的是人买,高到人都买不起了自是要降的,降到无利可图就又会升,这么高落低涨,才是自然之道。官府强征粮食,既无法长远救灾,也逼走了能打通商路的生意人,得不尝失。所以当听闻林子朝所作所为时,钟灏就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钟灏本是冲着他身后的煜王结交,但观察几日后,两相交谈,倒是和林子朝结了个话痨之交,钟灏嘴毒,可林子朝膈应人的本事也不弱,你来我往,谈天说地也算消磨了些牢里无聊的时间。 直到在上囚车前的一刻,钟灏还认为煜王会救林子朝,但看看现在,他有些怀疑,这一次他看人的眼光可是出了错?眼睛打量着四周,看到人群被渐渐隔开,一个人影挤过士兵的阻拦,钟灏摸了摸鼻子,得意的笑了。 “林公子,刘大人让小人问句话,望公子解惑。刘大人想问公子,王爷答应的话可还会算数?”一个人着急的扒着囚车,小声说着。 林子朝知道刘项德想问什么,直言道:“大人的家眷现在何处?” “昨日被王爷派人接走了。大人怕王爷反悔,还是会牵连家人。” “叫刘大人放心。王爷带走的,王爷会负责。接走了,才安全。” 这句话林子朝口中说出,突然像是断了的弦突然接通,让他眼睛一亮,追问道:“张户呢?” “牢里的那个?听说被左向何劫走了,王爷也没追究。” 是了,这就是了。 林子朝抬起头,细细看着押解囚车的人,看其装备是附近驻扎的士兵,而周围城门上站满了布防的岗哨。 王爷他,是故意的! 见着林子朝突然笑出声,钟灏嫌弃的皱皱眉,“怎么个意思,疯了?我可不要和一个疯子坐在一起。” “钟灏,你当初主动找我攀谈是瞧上我什么了?” “我可没瞧上你,我看中的是煜王。” “好眼光!” 钟灏被林子朝这一笑弄晕了头,从头到尾打量着眼前之人,挪了挪身子,拉开距离。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的嘲讽竟然也不在意? 林子朝不在意钟灏心里想什么,他的眼睛细细观察着街道两旁,直到囚车出了同知城门,林子朝这才松了眉头。逐渐恢复原貌的商铺屋舍,稀稀落落拖家带口的灾民也一道走出城门,林子朝松叹了口气,扭头最后一次看了眼城门之上硕大的三字。 同知州。 当囚车缓缓离开后,聚集的人群纷纷散去,藏在人群中的三人走到僻静处解开缰绳,从不同小路飞奔而驰,但三人所行的方向都是一处,皆为燕都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人不为己 “混账东西,当真以为朕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燕皇越崇将刚从同知城送来的密折狠摔在地上,吓的內监总管扑通跪地,不敢抬头。 唯有韩琚躬身而立,不紧不慢的进言道:“圣上息怒,煜王此举并不见得有谋逆之意。” “哼,朕的儿子朕自然清楚。就凭汾河那点驻兵,找几个不成气候的流匪,就想从朕这儿抢走玉玺。是他太高看自己,还是太小瞧朕!” 越崇坐于龙椅之上,眼中除了怒意还有冷静,毕竟当初他也是领兵征战,流血沙场的人,自然知道打一场不能输的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皆不靠,他的儿子不会蠢到分不清利弊时机在此时开战,但若真是如此,这种不成器的儿子不要也罢。 “他要干什么朕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为了让满大燕的眼睛都盯着同知州吗,不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朕不理不顾那些受灾的人吗!好好好,这就是朕的好儿子!” 越崇越想越气,一拳砸在书案上,內监总管后背发凉,忍不住的想,圣上上一次如此动气还是在得知恪王谋反的消息,那后果不敢想呐。 韩琚见此连忙开口替越崇开脱道:“汾河灾情皆是当地官员知情不报,这才贻误时机,依老臣所见并非圣上之错,煜王也未存不满之意。” “韩相,你何时也学会他们那一套假惺惺的做派。”越崇瞪了眼韩琚,“看看现在满燕都城的流言童谣,一字一句不就是在戳着朕的脊梁骨吗?朝廷还没说什么,捐粮的捐粮,筹银子的筹银子,人人就是认准了汾河雪灾朕会撒手不管,满天下的人都觉得朕这个大燕的王当得不称职!” 此话也就是燕皇自己能说出口,换做其他任何一人,这都是株连九族的大逆之言。 “圣上息怒,百姓绝无此想,若非圣上几十年的勤政爱民,何来大燕这十多年来的昌盛繁荣,大燕上下对圣上皆是一片称颂。” 听着韩琚的话,越崇虽仍是怒气在心但也不再开口。顺耳的话谁不爱听,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见燕皇如此,韩琚收回目光缓声道:“启禀圣上,老臣已派人去查城中流言乃何人所为,但尚无结果。臣以为,这些街头巷尾的闲话自是有人相信,但也终究不过是心里想想罢了,并无大患,况且据臣所知,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的闲言,未放在心上。圣上不必忧虑。” “还查什么,能调动这么多商贾大富,除了炳王,还有谁!” 口气中冷漠之意尽显,韩琚低着头没有吱声半句。 “他们兄弟几个这次倒是配合的好啊,一个在明面上上蹿下跳,一个在暗地里煽风点火,还有一个在宫里装神弄鬼,好的很啊。平日里因着一丁点小事就能闹得朕不得安生,可谁能想到这次倒是几个心有灵犀,合起伙儿来对付朕,对付他们的父皇!不让朕被万人唾骂,让祖宗蒙羞,不把朕从这把椅子上拉下去,他们就不甘心呐!之前的不和都是做给朕看的,人家私底下都兄弟情深,目标一致,一致的算计着朕,朕的苦心教导,倒头来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圣上言重。” “言重?你睁大眼睛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各地大小官员商户每年给老三府里塞的银子,比朕一年的国库收益都多;朕收了老四的兵权,可有什么用,人家没有兵部调令照样能调动朕的军队;还有小五,一天在宫里不好好读书,只想着结交权贵,插手朝务,他想干什么,不也是冲着这个位置来的吗?一个个都是朕的儿子,可做的事确是要把自己的父亲往绝路上逼——” 越崇的话越来越重,韩琚眉头紧皱,面上虽是忧虑畏惧,但心中却是不屑,当初恪王言行举止,行事作风挑不出半点错处,最后还不是被冠上谋逆的罪名,不是皇子做的不好,而是一个帝王若是疑心重重,一条裂纹都能视为万丈深渊,那觉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觉得周围人都有负于他,又怨的了谁? 把自己的儿子挨个数落了一遍,把自己的罪过推得一干二净,韩琚瞧着燕皇撒完怒气后半天不在开口,明摆着在等人给台阶下。眼下御书房一共三个人,除去燕皇就剩自己和內监总领,看到內监总领冲自己的眼色,韩琚心中冷哼一声,一个奴才也胆敢让自己替他顶风头,这话说的话就是泻火良药,若不好就是催命符咒。可现在自己不开口又有能张的了嘴,更何况他总得留下话口,日后才好接着往下走,思索在三,韩琚终于开了口。 “依老臣所见,正因如此圣上才不该太过忧心。三皇子与四皇子早已封王多年,五皇子也是册封在即,若是手中无半点权势,那只能说明其才智平庸,目光短浅,胆识谋虑皆是下等,一块朽木难担大任。据臣所知云国太子萧承衍颇有其祖父之风,朝中上下收拢人心,行事作风大胆革新,若是未来大燕君王无半分积累,无半分智谋,如何维系祖宗江山,如何抵抗云国的狼子野心,那才是真正的大燕之患。” 瞥了眼陷入沉思的燕皇,韩琚收回目光继续道:“况且此次煜王和炳王也是为汾河雪灾才犯了错,日后圣上小惩大诫便是。至于五皇子更谈不上心思不纯,五皇子本就天资聪颖,只是少年心气不够沉稳,见着两位皇子能为圣上分忧心中着急,多加历练就是。当前首要是圣上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向众人告知灾情,但又不能让圣上您平白为地方官员所犯罪责而受过。” “可老四私自调兵朕难道不要给众臣一个交代,不然让众臣以为这大燕的将士都是他老四的同袍?来人,传令下去,命霍曾嗪领着骁骑营即刻把老四给我带回来。” “奴才遵旨。” “不可。”还未等內监总管的头抬起来,韩琚便出声制止道:“圣上此时不可,煜王在汾河一带统领赈灾一事,百姓灾民皆看在眼中,颇得人心,若以煜王私自调兵为由将其缉拿回朝,只怕会引起民愤。况且燕都城中对此早有议论,圣上此举会有宵小之辈妄加揣测,徒生波澜。” “民愤?老四他无视法纪,擅处重犯,号令兵将,朕还要容着胡来? 韩琚顿了顿,拱手道:“圣上,煜王总归是要回朝,日后在燕都内由您在亲自教导也不迟,何必急在一时。” 內监总管瞧着圣上是把韩相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慢慢的又退了回去,悄悄瞥了韩相一眼,心中赞叹,果真是朝中元老,三言两语就消了圣上处置煜王的念头,但照他听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这话里是在帮着煜王说情,话外倒像是暗示圣上要来个瓮中捉鳖? 越崇深深看了眼韩琚,也没反对,接过话茬道:“那照韩相的意思,眼下该如何处置?” “依老臣看,人还是要派,但不是以捉拿煜王的名头。汾河雪灾本就有官员隐瞒不报,圣上并不知实情,既然燕都城中已有流言四散,圣上乃体察民意的明君自是要派人查看。派人之后方才知晓汾河官员勾结串通,知情不报,又怕祸及自身,草菅人命,圣上重处这些官员,也算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可煜王之事,如何解释?” “煜王本是奉命负责驻兵换防一事,身处同知州不过凑巧,为揪出汾河涉事官员,煜王自作主张,未曾上报朝廷,故而圣上也不知情。” 越崇看着韩琚笑了笑,放松坐在椅子上,继续道:“煜王曾在多日前给朕上过一道折子,有不少眼睛都瞧见了。” 瞥了眼已经安然坐下的越崇,韩琚低头道:“煜王的折子涉及军秘,除了圣上谁都无权一览,至于圣上派秦国公押送粮草一事” “朕是前几日接到郫县奏报,便依着折子亲批秦国公押送粮草送往郫县,这事与煜王的折子无关。” 抬头看了眼端坐的燕皇,韩琚这才惊醒,圣上什么都想到了,方才的生气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在等自己把话替他说出来。自己所侍奉的君王,最擅长的就是躲在身后,平衡朝野,不利之时,弃卒保车。韩琚俯身只道四字。 “圣上英明——” 听着韩琚的这一句,越崇眼中的深意又浓了几分,吩咐道:“至于后续赈灾之事,就由韩相负责。”韩琚猛然听到这么个差事落在头上,还未开口推辞,就听得越崇继续道:“既然有那么多人要捐粮积德,那就给他们个机会,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韩琚领命称是,就在起身要离开之时,越崇突然随口一问,“朕记得你家的小孙女今年年纪不小了吧?” 韩琚心里咯噔一声,只觉不妙,但必须回答燕皇的提问,笑道:“圣上记错了,老臣家的孙女年纪尚轻。” “朕记得她是平初四年生的,先皇后当时还派人送了一对玉镯子,算起来今年十三,不小了,到了十五就该许人家了。” “这孩子体弱多病,老臣曾找人批过命,说这孩子十五岁有一场大难,臣就想着多留一阵,替这孩子躲过灾祸。” 越崇听着韩琚的说辞,笑出声,“韩相何时还信起这些江湖术士之言?” 韩琚陪着笑笑,恭敬道:“毕竟是自家孩子,总是舍不得她受罪,也不想连累其他人家。” “既是如此,朕就体恤体恤你这番心思。皇宫是天子之居,有正阳之气守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得绕道走,如此便把人接进来,同逸阳一起受宫中教习,待到十六岁朕赐她个好姻缘,正好全了你的心愿。” 自己对这个孙女尽心尽力,亲自教养,家中人无不疼爱有加,如今却要送入宫中,且听圣上言语之间,是让这孩子满十六之前都不得离宫。越崇是在拿这个来威胁自己!可便心中万般不愿,韩琚只得暂时叩首谢恩 送韩琚离开御书房后,內监总管招了一个小內监,悄声道:“去太医所把五皇子的药拿来,由你送去,临走告诉贵妃娘娘一声,是药三分毒,五皇子底子好又在近处,不吃药这病也能扛过去。若是在别处,不比宫里,山高水长,不吃药这病可就说不好。” 小內监眼睛一转,心里清楚这是话里有话,但也不想多问,领命就走。 这宫里想活的久,这嘴就要闭得紧。 当日从同知城外飞奔而出的三人,一人入了宫,另一人入了炳王府。 听着伏潽的转述,越则炳笑了笑,“老四他还真是讲情义,知道后面他要遭了灾,提前支走了林子朝。可他也不想想,就算流放千里依旧是在大燕境内,父皇要想找个人,谁能藏的住?” 伏潽听惯了自己主子向来这嘲讽人的语调,也不多说,只是继续道:“主子,方才韩相派人送来消息,圣上对煜王此次之举大为不满,后面如何做请王爷示下。” “老四敢这么做就是想好了后路,既然父皇也有了这个心思,就让他们俩自己玩,我们瞧着就是。” 越则炳勾着嘴角,想着方才收到的消息,从韩琚离宫后的半个时辰,父皇把六部尚书见了个遍,一道指令接着一道从御书房到了轮值处,当值的大臣忙的是焦头烂额。短短半个时辰,能做这么多,父皇对朝堂的把控力依旧牢固。但对四弟终究父皇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不然也不会将城外的都护军紧急调回燕都城。 想到什么,越则炳挑眉问道:“韩相没说父皇是否提到了本王?” 伏潽摇了摇头,韩相表面与炳王煜王相互制衡,但其实早与炳王达成一条线,圣上有何心思韩相总是会先行告诉王爷,让王爷早做准备。想了想方才韩信派人传的话,确是没有提到王爷。 慢悠悠的敲着桌子,思索片刻后越则炳才开口道:“伏潽,你觉得韩相这个人如何?” “主子莫不是有了怀疑?伏潽这就去查。” “怀疑算不上,只不过总是有一处连不上。罢了,既然父皇要让那个老狐狸的孙女进宫,摆明是要拿韩相的软肋,只要这小丫头在宫里一日,他就少不了找本王的机会。” 有把柄握在手里,心里才踏实,他是父皇的儿子,这一点是他最像父皇之处。 “主子,若真按照韩相的说法,圣上要彻查汾河官员,免不了会连出朝中的大臣,如此一来只怕会殃及我们。” 这一点越则炳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他根本不担心。汾河大小官员一共三十六人,若真要彻查,每一个人后面至少有一个京官大吏,这便是七十二人,而这七十二人中间又会有多少世家大族的子弟牵连其中,一个救一个,到头来是整个朝廷估计有大半都会牵连,他的父皇下的了狠心吗?他要的不过一个替罪羊而已。 若要动真格,那就是大燕有史以来最大的弊案,所有后人都会知道,燕皇越崇治下,百官勾结,几十万人丧命而燕皇对此毫不作为,这一千古骂名自己的父皇可才不愿受着。 “那些根本伤不到我们。你方才说安焕辙的夫人进了清都殿?” “是,听说是来给五皇子送药,和安贵妃聊了半个时辰后便出了宫。” 又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能做很多事啊。 越则炳笑笑,想起上次自己让逸阳给五弟送了药,那小子当晚便懂了自己的意思,装病在宫里放出些风声,如今五弟的病快好了,安贵妃便惦记起四弟来了。 母子一心,人之常情呐。 可这六个字突然让越则炳心里一阵不快。 自从常广利被父皇处死后,母妃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虽未明说,但母妃心中总是觉得舅舅是因自己而死,如今虽勉强打起了精神,但每次同自己的亲儿子说话总是隔了些生分 想想安贵妃每次为了四弟、五弟用尽一切办法,关怀备至,越则炳只觉的眼前一切分外可憎。 伏潽瞧着自家主子脸色越来越黑,想起这些日子来主子和德妃娘娘之间的间隙,心道不好,连忙岔开话题:“主子,各大商户的赈灾钱粮已经备好,何时出发?” 深吸口气,越则炳沉声道:“父皇根本没打算动用国库,韩相说来说去不也惦记着那些东西,等朝廷发了捐粮公文,捐出去就是。” 话说完见伏潽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则炳瞪了他一眼,伏潽连忙道:“启禀主子,我是在想,主子为何不将这些钱粮以您的名义运往汾河,如此灾民必是要记得您的好,收了民心,落了赞誉,对您不是更好?” “民心?”越则炳听到这两个词哈哈大笑,“只有君王,才论民心。” 在百姓之中,一个皇子的声誉越高,威望越甚盛,他离断头台就更进一步。这东西太危险,现在他还碰不得。这个道理他的二哥不懂,他的四弟也不懂。 冒着被父皇责罚的危险,他这一番是为了什么?帮四弟解围?他可是不那种讲究兄弟情深的人。 他帮的是燕国,他解的是国难,老四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来信求助,小五也是一样。他们兄弟太知道他们的父皇是一个怎杨的人,国难面前,他们之间再大的恩怨也必须放下。 但自己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既然一致的利益已然达成,是时候考虑考虑自己了。老四自己想寻死,他不介意推一把。 “煜王替灾民做了那么多,这些人也要懂得感恩,等日后老四离开同知城,他们总得表示表示。” 伏潽看着自家主子眼中的算计,想想刚刚说过的话,便明白了主子的心思,领命退下。 越则炳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外的那朵梅花,觉得比前几日好像开的更艳了些。起身走出屋子,伸出手,将那朵花从枝丫上摘下,勾起嘴角,扔在地上,抬脚碾了个粉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天诛地灭 本是依旧例去各处换防的队伍,从御书房领了手谕一路直出燕都,不过半天便带回了一个令朝野震动的消息——汾河,大灾。 在百姓还未从震惊之中醒过神来,朝堂上下便如同早先准备好了一样,反应迅速,六部摒弃前嫌,协同合作,不过两个时辰便将一切准备就绪。 两天后,越崇率着浩荡的队伍跨过了整个燕都城,从正德门起,至奉天坛终。满城的百姓都在那一日听得奉天坛的钟声响了大半个时辰,浓重的香火弥散在每一个角落。 燕皇越崇立于祭坛之上,在众臣面前高念罪己诏书,将天灾之责归结于自身,通篇辞藻华丽,行文公整,若是歌舞集会之时朗声而诵,必能传为一时佳话,可惜这是祭坛,可惜这是一份罪己之诏。面对圣上自罚,满朝文物跪拜劝阻,高赞燕皇之贤。本是为安逝者之魂的祭奠之礼,终在越崇将那份字句之间皆是戏码的罪己诏,丢入火盆之时宣告终结,一同终结的还有汾河的数万冤魂。若非察觉城中捐赠的钱粮一夜之间没了踪影,燕都的百姓恍惚间竟觉得一切太平,什么大灾大祸不过谣传。 百姓不知,但居住在天子脚下的侯门高府不可不察朝中的风吹草动。 一日前煜王一人同百人的骁骑营一起回京,离开同知城的那日,满城百姓自发十里相送,跪拜谢恩,高呼煜王大恩不忘。燕皇以煜王果断处理同知灾情有功,晋其品阶,一切待回朝后封赏。只是行至半路煜王旧疾突发,燕皇体恤煜王劳苦,便免了煜王一切差事,令其在煜王府专心休养,而封赏一事也待其身体痊愈后在行准备。 早朝之时燕皇忧虑大灾刚过,春耕之时又快要来临,而炳王处事妥帖,便令其放下手中一切朝务,专心处置农耕之事,炳王缓缓叩拜,领命。 一时间两位王爷各有调派,其分管的朝务也重归六部,最终由燕皇裁决,韩相辅佐。一切好像回到当初恪王党羽被一网打尽之时,朝中大权由圣上一手掌握。 有朝臣以分摊圣忧进言,五皇子越则昭天资聪颖,处理户部账务期间甚是出色,着请圣上准许其参与朝务。燕皇思虑半日后,命礼部准备册封之礼,着晋五皇子为溱郡王,出宫建府,日后出入御书房,学习朝政。 炳王用了十八年,煜王用了十七年,而五皇子仅用十三年便获封郡王,更能伴在圣侧,得圣上亲自教导。两位王爷明升暗降,唯有这位才是实实在在的在大燕朝堂上迈出了一步,谁都猜不透圣上究竟是何心思?但猜不透,不代表不能不动,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投向这位出露头角的溱郡王,名门淑女的名帖也堆满了安贵妃的案头。 宫里谨言慎行四个字虽是保命符咒,但人的心可管不住人的嘴,三位皇子的消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穆英死死攥着手里的水瓢,心中憋闷,抬手便将水泼了出去,正巧泼到后面的人身上。 “大胆奴才,怎么做事的!” 一声叱喝让穆英转身低头,立刻跪在凹凸不满的石板地上。自从进了宫,她的膝盖就没消停过。 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话之人显然压着笑意,“没想到把你送进宫,这规矩学的到不错?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向本王下跪。” 听着这声,穆英瞪大了眼睛猛然抬头,除了他还有谁。当日在同知府衙越则昭命人打晕了自己,等在睁眼时已经在千里之外的燕都。她逃过,闹过,她想让越则昭放了自己,可越则昭明明白白的拿老爷小姐的性命威胁自己,若她再敢逃,他便让老爷名声尽毁,让小姐尸骨无存。 她曾问他为什么,在昏暗的烛火面前,越则昭捏着她的手腕冷声告诉她,“我要让你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不比任何人差,我要让大燕重归昌平盛世!” “怎么,心中愤懑,拿这水瓢撒气?”越则昭让一旁人退下,只留下穆英一人。 穆英盯着越则昭,不肯开口。她亲眼见着那么多人活生生饿死在漫天大雪之下,亲眼见着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亲眼见着夫人死在老爷怀中,可最后,他们所受的苦难被这里的人选择性的遗忘,甚至成为了有人上升的垫脚石。 越则昭看着穆英恨不能杀了自己的眼神,心下了然,他知道她在气什么,凑近在穆英耳边,越则昭小声道:“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警告你,这件事已经盖棺论定,若在提起,你知道下场。当然你的命是本王,本王说的是谁你也应当明白。” 捏紧了拳头,穆英控制不住怒火,抬手就打向越则昭,但却被越则昭一把拽住手腕,拉到胸前,狠戾道:“再有下次,这只手就别要了。” 穆英是会些拳脚功夫,但和越则昭比起来还是差的太多,当初咬越则昭的那一口不过是出其不意而已。手腕被捏在越则昭的手中,越来越吃痛,穆英咬着牙,忍着眼泪,也不肯开口出声,越则昭瞧着眉毛一挑,手上的劲头又加重几分,他要看看这个臭丫头能忍到何时。 就在穆英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捏碎前的那一刻,越则昭松开了手,直起身子道:“你这块硬骨头,本王总有一天要掰过来。行了,去收拾收拾,随本王出宫入府,日后在府里做个粗使婢女,说起来这不正好是你擅长的吗?” “我不愿意!” “不愿意就受着,你没有资格拒绝。”越则昭瞧着穆英别扭的样子和眼中的不甘,没有半分意外,若是乖巧听命,他才到觉得无趣。 “恰好这几日本王心情不错,便告诉你,汾河大小涉案官员都被父皇问责,以极刑论处,这么多官员一次论处,也算给灾民一个交代,如此你心里总能好受一些了吧。” “他们不过是没人护着的替死鬼。”穆英冷笑一声,“当初煜王替那个林子朝挨了刑罚,把他关进大牢,说是要好好惩戒,但结果呢,林子朝有和那些汾河的官员一起上刑场吗?有人护着就是不一样。” “刚传来的消息,林子朝死了。” “什么?”穆英只当自己听错了。 “煜王当初判林子朝流放千里,可在路上一行人遭了毒手,全无生还。”乍一听这消息越则昭也是不信,可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一行人是在山谷狭道上被流匪偷袭,押送囚犯的兵士奋力抵抗,却血洒当场,关人的囚车也两人带马一起摔下山崖,绝无生还,“这下你可高兴了?” 穆英昂着头,勾起嘴角,“这种恶人,天诛地灭,老天爷开眼收了他,我自然高兴。”站起身来,穆英一步步走进越则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也会留下来,亲眼看着你的报应何时到来!” 抬手轻轻挑起穆英落在额便的一缕落发,越则炳的手慢慢向下拂过面庞,抚上她的脖颈,在她耳边柔声道:“你的嘴还是那么毒,若真有那时,本王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穆英笑了笑,挡开了越则炳的手,迎上目光,朗声道:“好,我等着。” 如此相近的距离,如此暧昧的动作,远处看去二人眼中当是万般情愫牵绕,百种恋而不舍,可只有亲历者才看的清,彼此眼中只是挑衅与嘲讽。 直到二人离开半晌,才有一个人影从树丛中跌撞而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圆圆的眼睛中只有慌乱与哀伤。团苏本是路过无意偷听,但林子朝三个字直直往耳朵里钻。 公子掉下山崖,公子死了?不会的,王爷不会不救公子的,不会的团苏一路失魂落魄的跑进越逸阳的寝殿,见到越逸阳当即跪在地上叩头行礼,嘴里不停的道:“公主,求求您放奴婢回一次煜王府,求求您让奴婢见一面煜王。” 越逸阳本是正弹着古琴,还没回过神来。自打团苏进宫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出,自己有时说话大声些都觉得会吓到她,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瞧见团苏额头红了一片,越逸阳赶快叫人把团苏扶起,细细一问。听团苏断断续续说完,越逸阳也是一惊,连忙叫人去查。 一边安慰着团苏,越逸阳一边等着消息,且不说林子朝的本事,就是四哥也不会放任自己的人出事,越逸阳心中还是不敢相信。可到了傍晚时分,查回来的东西却让她也傻了眼。 消息是从御书房传出的,燕皇不满煜王对林子朝的处置,命人将其押回燕都重新定罪,这才被人在山谷之间发现一行人马的尸体,燕皇见人已死才将此事作罢。 “求公主放奴婢回一趟煜王府吧,就算见不到公子最后一面,也请让奴婢送他最后一程。求公主开恩。” “不行,你现在不能去煜王府。”越逸阳瞧着团苏的样子,心里也是着急,但如今四哥几近于被软禁在煜王府,父皇派人把守看管,任何人都不能擅入,何况林子朝是戴罪之身,由煜王府为其行丧葬之礼更是天方夜谭,但她瞧着团苏哭的如此伤心,到底心下不忍。 “你莫哭了,煜王府你是去不得的,但说起来林子朝也救过我一命,既然他出了事,我也不会置之不理。他可有家人亲眷需要照顾,我帮他安置?” 团苏抽着其,摇摇头,“奴婢没有听公子提起过。启禀公主,奴婢只想给公子送些纸钱,但宫里有规矩,若不然恳请公主准许奴婢在宫外送公子一程就好,回来后要打要罚全听公主。”说完团苏冲着越逸阳叩头一拜,久久不起身。 团苏的头埋的很低,但眼泪却打湿了半边衣角,越逸阳叹口气,蹲下来扶起团苏,拿帕子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轻声道:“你莫哭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出宫,找个好地方给林子朝立个衣冠冢,送他一程,可好?” 看着越逸阳的眼中一片清澈,不像作假,团苏心中一暖,鼻子犯酸,想要叩头谢恩却被越逸阳拦住。 “奴婢代公子谢过公主恩典,公主大恩公子是还不了了,团苏替公子还。您日后就是团苏的主子,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看着团苏的满脸真诚,越逸阳笑了笑,想起这一段日子来自己对团苏百般不满,连带着手下的人也处处欺负着她。她倒也是个肯吃苦的,只是好好做好自己的事,从不抱怨。自己曾让人悄悄去试探,看她到底知不知道盛延喜欢她,可到最后才发现,这小丫头压根不知道盛延的心思。每次一想到这,越逸阳就觉得舒坦,盛延,你喜欢人家,人家不见得喜欢你,哼,活该。 可现在看着团苏,越逸阳倒是有些明白团苏会招人喜欢的地方了,这样有情有义的傻丫头,自己也怪喜欢的。唉,林子朝你既然走了,这丫头我就帮你看着吧,就当谢你曾救我一命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军令如山 就在越逸阳和团苏红着眼睛给林子朝烧纸钱时,千里之外的茂林中,积雪贴着身子被融成冰水,寒意透着单薄的囚衣不住的往骨头里钻。 林子朝觉得后背好像有阵阵阴风划过,湿哒哒的令人不适,本以为是冷汗打湿是后背,可直到瞥见身旁的白雪慢慢被血水浸染,林子朝心中一惊,猛然回头,却被身后之人按在地上,轻声制止。 不说话,他的眼睛轻扫周围,不高的草堆中分散的埋伏着六名大燕士兵,每个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伤痕。想到不久之前,若是没有他们拼命相护,自己早已像其他人一样死在乱刀之下。 感到身后人压着自己的头向下低了低,林子朝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追来了—— 这些不知出处的人统一身着黑衣,押送队伍的行进路线知道的一清二楚,手起刀落,进退有度,显然是早有预谋。毫无疑问他们是来灭口,但奉何人之命,林子朝尚且不知。 本是快步而行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在离林子朝不过五米的所有人驻步而停。为首之人皱皱眉头,拉下面巾,一只脚抬起迈开,冲着四周的空气闻了闻,朝着林子朝的方向仔细确定血腥味的源头,缓步逼近。 身后的兵士轻轻动了动手臂,捂紧了身上的流血不止的伤口,而另一只手慢慢握住刀柄,全身紧绷,等待着黑衣首领缓步靠近的那一刻。 只剩不到四米…… 三米…… 那人若是再进一步,便能一眼看到伏在草堆中的二人。 转动手中的刀锋,那人抬起了脚,即将落下—— “有人!” 只见另一头的草堆中突然跳出一名大燕士兵,一剑刺穿一人胸膛,掉头飞奔向林中深处。黑衣首领见此侧身一转,收回脚步,率领众人向那人追去。 刚刚还紧绷的士兵瞬间长舒口气,放开被压在身下的林子朝,扯下半截衣角,将伤口包扎勒紧,其他人也俯身而起,聚在一处。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官道上去。”说话的人林子朝只知道他姓李,任职校尉,负责此次押送任务。 钟灏几次想找他搭话都被此人冷面相拒,看的出此人性情刚直,依着钟灏的说法这种当兵当久了的人,军纪严明,对于犯法之人最是厌恶,此番若非奉命押送囚车,只怕李校尉不想和他们待上半个时辰。 想起钟灏,林子朝心中一叹,此时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看了眼坐在一起的人,其中不少人伤势不容乐观,李校尉沉声道:“大家撑一撑,既然我们是奉命押送,就得把人活着带回去,不能辱没汾阳军的名声。”他又瞧了眼林子朝,冷声问道:“你可还跑的动?” “我略通些医术,帮你们处理一下伤口吧。”他们身上的伤有多半是替自己挨的,即便他们在不喜自己,林子朝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用。既然能走,就快些动身。” 李校尉避开林子朝伸出的手,让众人自己草草处置伤口,确保不会留下痕迹后,一行人一同启程。 如今的五个人现在还能双脚踏地,全赖方才那名兵卒的牺牲,都是从悬崖峡谷上满身是伤的撤到林中,他一个人又能跑多远。没有人说话,只是迈着脚下步子,警惕着四周,将沉重和疲惫藏到心里。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已觉得如同走了三天三夜,体力不济。 “趴下——” 林子朝还未动作,一个人影突然闪过,将他扑到在地。就在林子朝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只听得耳边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钉入他刚站立之处,力道之大震的箭梢不断颤动。 迅速拉起林子朝,李校尉和其他四人将其围在中央,谨慎的看着四周。 一行人从林中走出,来者正是那群黑衣之人,领头首领提着一个身穿大燕军服的尸体,一路拖行。 然后驻步,松手,尸体重重摔在地上,伤口还在往外冒着丝丝鲜血。 见自己伙伴死的如此惨烈,其他人都握紧双手,压抑心中怒火,死死看着黑衣之人。 黑衣首领见这些人个个身负重伤,站都站不稳,面对必赢的局面也不多废话,一抬手,手下之人便提刀而出。 “护好他!” 简单的三个字,这是李校尉在这场苦战之前唯一开的口。 林子朝被他们五人护在正中,他看不到那些人提刀奔来的凶残,但他能闻到弥漫在四周的血腥,他能听到刀入血肉的撕裂声。刀剑碰撞声四处都有,围在周围的每个人都在奋勇杀敌,伤痕累累。只有他,林子朝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腥。 他看到护在右侧的士兵,只有十五岁,刀尖刺穿了他的小腿,刀锋贯穿整个肌肉,剧痛让少年一只腿跪倒在地,旁边伙伴抬手一刀砍倒来人,将少年一把拉起,再次组建起林子朝面前的人墙肉盾。 他们如同战神一般,即便衣服早已被血水打湿,双手早已重如千金,但没有人倒下,仍旧凭着意志和信念护在林子朝面前,一次次挥舞起手中武器。 “丢下我,你们走吧!林子大,天色渐黑,你们分开跑,他们不容易找到。”林子朝站在中间大喊。 可李校尉,甚至任何一人都没有回答,好像不曾听见一般,没有人离开自己位置一寸。 看到这群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临死之前还伤了自己那么多人,黑衣首领心中不悦,命人搭弓起箭。 见敌人换了法子,李校尉沉声大喊:“挽臂,锁腿,守——” 五个人迅速转身,搭紧彼此的肩膀,双腿互相勾锁,面朝林子朝。只听得空气中箭支的破空之声刚出,箭支便已没入李校尉的后背。 一支接着一支,五个人替林子朝挡下所有重击。 张着嘴,林子朝看着面前的每个人身中数箭,依旧死死锁住,围护成圈,眼睛发红颤抖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李校尉咬着牙,忍住上涌的鲜血,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五个人换我一个,不值得!” 以少换多,这才是值得的,这才是应该的,为什么他们五个人要用自己的死来换一个不相干人的性命,为什么? 林子朝不解,他想不通五换一,这么不划算的事他们为何要做,是他们蠢吗?可看着他们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拼死而战,而他却只能躲在他们庇护之下,自己有什么资格评价他们!他才是那个令人不耻的人! 又一只箭射穿李校尉的胸膛,再也忍不住的血气从嘴角流下,李校尉含混着满腔的血腥说出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句回答。 “身在行伍,不堕军威;身披盔甲,誓死从令——” 军令……如山吗? 愣愣的看着李校尉闭上的双眼,看着四周的人,林子朝跌坐在地,久久不能出声….. 黑衣首领瞧着那一堆人似乎没了动静,叫停放箭,命身边一人上前查看。那人慢慢走近,推了推外围的那五人,这才发现这五人全身僵硬,即便是没了生气,依旧死死围在一起,心中不屑,举刀砍断一人的胳膊。 突然那人的手停下,其他人只看见一柄刀锋从内向外,狠狠插入腹部。 还有人活着! 刀枪箭锋,纷纷举起,对准前方。 “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给双倍。” 听见是个清脆的声,刚刚紧张的气氛突然松弛下来。来之前他们已经调查过,这个林子朝并不通武艺,没了那几人的拼死相互,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没人回答,林子朝预料的到,若是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些人的目标是谁,那他也白活这么久。 “你们从云国大老远的来大燕,就为取我性命,他们给的价,划算吗?来之前你们应当打听的清楚,我能给诸位的银子还算丰厚。” “你这是要花钱买命?” 听到对面有了回答,林子朝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继续道:“这世上一切都是有价的,什么无价之宝不过是骗骗人,价格给足了,什么都能买到。我这个人自知坏事没少做,报应早晚会来,但若能拿我所有银子换多活几日,我自然愿意。要多少随您开,若是还不满意,我所有的银子和产业都可以给您。要是不反对,我们出来再谈?” 黑衣人没有吱声,从旁边接过弓箭。此人心思狡诈,自己什么都没说,他便能猜到自己是云国人,这等心思不能不防。既然自己接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杀了那么多了,总不能让正主还活着。 将箭头对准正前,只要林子朝一冒头,手中的箭便会破空而出。 躲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影从里面出来。 就是现在—— 黑衣人右手一松,箭支顺风而去,正中目标。 “啊——”一声惨叫,让周围人变了脸色。 “若我方才开的价您还不满意,不如在搭上您手下的这条命?”林子朝死死握住刀柄,即便这个挡在他身前的人在怎么疯狂惨叫,他也不能松手。 “你怎的如此卑鄙,拿别人做挡箭牌!” “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坏人才活得久,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我身后,若我不谨慎些,这支箭要的可就是我的命。” “他们也算铁骨的汉子,救你一命,你却不领情,我倒是替他们不值得。”这话里里外外对林子朝的都是嘲讽和瞧不起。 “比起已经死了的人,您还是先考虑一下他的性命,中了一刀又挨了您一箭,虽不致命,但血总是会流光,自己人死在自己人手上,总归不好吧。”林子朝加重手上的力道,那人又惨叫几声,连叫救命。 “若还不满意,我愿意把藏宝图给您。我半生积蓄加宝库里的宝藏,足够您和您这些兄弟潇洒一辈子。” 有人嘴快,问了一句,“什么藏宝图?” “你们竟不知?也对,偌大的宝藏,没有谁会想和别人分一杯羹。在云燕建朝之前,吴国末代皇室为了图谋东山再起,将皇家宝藏尽数藏于山中。我曾经亲入其中,从里面捞了不少好处。想杀我的人为的也就是这个,我用这个换自己一条命,可好?” 所有人沉默片刻,各有各的心思盘算。直到黑衣头领开了口,质疑林子朝话中的真实性,“我怎知是真是假?” “我现在是大燕要犯,一露面便会被人抓住,况且我又不会武功,跟着你们才是最安全的。若是到时发现我骗了你们,大可一刀杀了我,提着我的人头回云国拿银子,但若是真的,你们得的银子足够一辈子风流快活,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世上可从没稳赚不赔的买卖。” 林子朝眉毛一挑,将刀柄松开,双手高举从后面走出,“我现在就可告诉你藏宝地点,以示诚意。” 见自己终于被这个小人松开,那人怒极大喊,“你个小贼害的我好生痛苦。”,作势便要打向林子朝,却被一支箭贯穿胸膛,睁着眼睛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瞥了眼那人死不瞑目的惨状,林子朝抬头看向前方,黑衣首领将手中的弓扔给旁边人,双手空空向前而来,以示诚意。看着来人,林子朝心中鄙夷,但眼中佯装出几分慌乱惧怕,瑟瑟发抖。 “你既然有诚意,我也不会为难你,若你所言属实,我自会放了你。现在告诉我那份东西藏在哪里?” 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地点,林子朝同时强调能打开宝库大门的只有自己。 只是最后这句,林子朝声音特意大了些,算是给自己加了一道护身符。 …… 半个时辰后,已经达成协议的林子朝和黑衣大当家,一起看着火舌将李校尉一众人等的尸体化为乌有。 “何必给他们火化?” 望着李校尉的遗骸,林子朝缓声道:“整个押送队伍都被灭了干净,自然有人调查,这些尸体留着会碍事。” “也是,我还以为你是心里过意不去想送他们一程,看来是我高看你了。对了,你如何得知我是云国人?” “这世上这般容不下我的只有她了,我也不过猜测。”林子朝转过身,瞥了黑衣大当家的一眼,目光扫过那一身黑衣,然后蹒跚向前。 那件衣服的织法是云国特有的回勾针,当初他可是被逼着学了好久,无奈女红天赋太差,只有凑近了才能分辨清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挑拨离间 因距官道离了六里远,这家茶摊铺的生意从不超过五个人,可今天乌泱泱一下子来了二十多号人,小二伙计忙的是热火朝天,掌柜的数铜板数的也是合不拢嘴,也就懒得管木桩旁边绑着的那一个人。 “你们去和大家伙喝点凉茶,这人我看着就好。” 两个人对看一眼,又瞥了瞥被绑在木桩上的林子朝,谢了一声二当家,便朝着热闹处走去。 靠在木桩上,林子朝活动活动了被缚住的双手,抬头看着眼前之人。 几天一路同行,这群黑衣人林子朝也认了大概,除了领头的陈大当家,就剩这个姓宋的二当家,说话有几分分量,不过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一向不是那么友善。 扔了个馒头,宋二当家看着林子朝毫不犹豫拿起馒头就往嘴里送,没好声气道:“就不怕我往这馒头里加了东西?” “你们大当家还指望我找到宝库,暂时不会要了我的命,我不吃就得饿死。” “就算大哥听信你的鬼话,可我不信,我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你。”宋二当家恶狠狠的看着林子朝,眼神凶狠的好像下一刻便会一拳轮下去,“那个被你害死的小武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兄弟,他现在死了,你倒好生生的活着,哼,没有这个道理。” 听着这满满的威胁,林子朝不紧不慢,掰下一口馒头扔进嘴里,“人是你们大当家杀的,我可没那么大的力气射出那么准的箭支。二当家,报仇要找准些。” “哼,狡辩!若不是你先刺伤他,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林子朝挠挠头,有些厌烦这种永远也说不清的扯皮,说宋二当家不知道是陈大当家杀了人,那是睁眼说瞎话,可二当家总不能打了大当家的脸,有火发不出,他只能在自己这里讨个心里舒坦。人都死了,现在为争个怎么死法,着实无趣。 “你要如此认为,我也无话可说。”林子朝眼睛一转,谨慎的打量了一遍宋二当家。 “不过瞧着你们兄弟感情深厚,想来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分赃不均的事情殃及无辜。但是既然知道你对我不喜,那我可要给陈大当家提一句,到时进宝库我可不要和你一起。本来就只能两个人进去,万一你杀了我,又从另一条出口带着宝藏跑了,我多冤的慌。” “为何只能两个人进去?那地方有两个出口?”本是随口一提的话,宋二当家却敏感的捕捉到一丝蹊跷。 “没错啊,一条从山前入,一条从山后出,里面堆满了各式钱财,空间极狭,只能两个人进去,这我都告诉过大当家,你怎么看上去和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难道他没告诉你?”刚说完,林子朝又摇头否定,“就算那山里宝库,从前空手进,从后带着银子出,不会有人发现。可你们兄弟情义深厚,不会有这种独吞的事情吧。” 林子朝的话轻松说完,但宋二当家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大哥是给大家伙说过宝藏的事情,但却从没说过那里有两条道,更没说过只能进去两个人。 宋二当家越想心里越往下沉,脸色阴的可怕,莫不是真像这小子说的,大哥有独吞的心思? 把反应看在眼中,林子朝也不说话,低头专心吃着手中的馒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消失于无,他给宋二当家留足了自己琢磨的时间。 突然宋二当家将馒头打掉在地,一脚踩在上面,提起林子朝,沉声道:“你把告诉大哥的话,给我在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漏。” “你真不知道!”林子朝大吃一惊,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慌张的拿手捂住嘴,拼命摇头,“我不敢再说了,你们大当家答应保我的命,我可不敢得罪他。” “哼,你真的以为大哥不会杀了你,要知道想要你命的人,给出的价可不低呢。” 眼睛里充满了质疑与惊慌,林子朝快速回道:“大当家不是派人去燕都取我的银子了吗,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么了呀,还不够吗?” 宋二当家冷笑一声,“这世上谁会嫌自己银子多——不过你只要把宝藏的事情全告诉我,我会保你性命,怎么样?” “可你方才还想杀了我,而且就算我答应了,你要怎么不让大当家发现,我可不想被你害死。” “你害了我兄弟,我当然想杀你,但若你能带我找到宝藏,用这笔银子好好安顿他的家人,你也算是将功赎罪,我就不再计较,至于其他事情就用不着你操心,我保着你就是。” 瞧着宋二当家说这话时没有半分的犹豫,林子朝心中冷笑,都很会给自己找借口,安顿家人?一座山的金银财宝,就算花了一箱银子,剩下的那些归谁呢?若是全给旁人,这宋二当家只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冒进。 想归想,面上林子朝还是维持着一个被威胁性命之人该有的不安和怀疑,宋二当家见林子朝还不信他,虽是脸上不悦,但心中倒是稳了几分,换做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也是要好好想一想,要是当即就能一口答应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心里有鬼。 “我们这些走江湖的,谁身上没几包药……” “你要毒死他们?我可不敢杀人——” 宋二当家一把把林子朝的嘴捂住,瞧了瞧四周,低声道:“嚷嚷什么!不过几包蒙汗药,有什么大惊小怪,等他们一觉睡醒,我们早就入了山,没了你,他们找不到地点。” 听见有人靠近,宋二当家压低声音快速道:“你只要管好你的嘴,别多事,我就一定保你性命,清楚没有?” 声音越来越近,其中还有陈大当家的声音,自己私下的打算绝不能被人发现,尤其不能被大哥知道。 见林子朝半天没有回复,宋二急在心头,掐住林子朝的脖子,暴怒道:“我问你听清楚了没有,不然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老二,你在做什么!”瞧着林子朝被老二双脚提起离地,两只脚拼命扑腾,眼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还指着林子朝带路,要是死了,自己的东西岂不打了水漂,陈大当家对此很是不满。 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爆炸,林子朝涨红着脸,一边捶打着宋二当家的手使劲挣扎,一边连连点头。 宋二当家心下满意,但依旧两眼狠狠盯着林子朝,咬牙切齿:“大哥,这小子害死了小武,我要替小武讨个说法。” “胡闹!”陈大当家一把抓住宋二当家的胳膊,向后一拉泄了力道,林子朝跌坐在地。 瞧着林子朝无力的靠着木桩大口吸气的样子,陈大当家开口道:“这小子还留着有用,不许胡来!” 手被大当家的握住,自己动弹不得,宋二当家盯着陈大当家看了许久,冷哼一声,瞪了眼林子朝,抬脚落下,一脚踩碎了地上的馒头。雪白的馒头本就沾了灰尘,这么一踩,瞬间四分五裂,沾满泥土。 见此,陈大当家命人好生看管林子朝,又让人明天再多送一个馒头后,也追着宋二当家的方向离开。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林子朝躲在暗处轻轻勾起嘴角,拿起一块已经沾满灰尘的馒头块,扔掉沾着黑泥的那一点,然后将剩下的慢慢送入嘴中。 他现在饿极了,而明天要等太久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空空宝藏 小小的客栈好不热闹,每张桌子上都围坐着五六个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喝酒划拳,比试手脚,个个快活,有几大汉禁不住烈酒的劲头,在大厅之中好似女子跳舞一般左摇右摆,勾着粗苯的手生生弯出一个兰花指,一副醉态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天明即可入山寻宝,一群人想着明日便可到手的滔天金银,就算吃着一道在寻常不过的野菜都觉得甚是美味。今日陈大当家心情大好,赏了林子朝一碗酒,一根鸡腿,要他好好休息,明天进山的时候多留些心。 林子朝用被捆住的手脚接过东西,讨好道谢,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他除了应着眼前好笑的事情笑上几声外,手里的东西根本不喝一口,不碰一下。 早前宋二当家已经给他提过醒,动手就在今晚,他是脑子坏了才会吃这些被下了药的东西。 闹腾了大半晚上,酒坛子堆成了半座山,这些人才一个个全都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即便是酒力最好的陈大当家,喝了加料的酒,也撑不过一炷香。 眼下瞧着满庭之内蒙头大睡的众人,林子朝勾着嘴角看向假意倒下的宋二当家,这厮倒是个谨慎的,佯装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起身一一试探众人气息,再三确认后才给林子朝松了绑。 “好了,快些走,不然等他们醒过来就麻烦了。”宋二当家扯着林子朝就往门外走。 这宋二当家做贼心虚的样子,在加对自己的拉扯,怎么颇有几分像拐带良家女子私奔的场面,从背后看着宋二当家厚实的背影,林子朝对自己突然有这么个恶寒的想法一个冷颤,甩开手,高声道:“二当家如此对自己兄弟,不怕他们醒来后找你麻烦?” “废话少说,我下的药分量够足,等他们醒来,我早拿着金银财宝走远了,还怎么找?” 点点头,林子朝表示赞同,只是若非换个旁人,这事没准就真成了。见宋二当家的脚刚一踏出店门突然顿住,林子朝心中一笑。 “你……你们怎么回事?”宋二当家迈回步子,吃惊的看着从门外走进的两个持刀之人,“你们怎么还醒着?” “哼,二当家,没想到你竟会对自家兄弟下药,还想独吞财宝。” 从桌子上又起身四人,抽出不知藏在何处的刀,指向宋二当家。眼见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宋二皱紧眉头,慢慢站到中间警惕四周,而林子朝则自觉的退到外围,找了个干净处坐等看戏,看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 被人背叛的滋味自是不好受,更何况被兄弟背叛。一群人二话不说,提刀就是上,刀刀冲着宋二当家的命门而去,宋二当家也不示弱,刀柄一挥,躲去锋芒。 几个来回之间,刀锋对撞激起阵阵血腥,人人尽力相搏,不敢有半点泄力,只不过比起宋二当家的武艺,其他人还是差了一些。等到宋二当家向前一探,将刀尖捅入最后一人的胸膛,这么一战终算结束,看的林子朝不甚过瘾。 本是应该所有人都中了自己的蒙汗药,怎么会有人还有反抗之力,眼下还是早些进山的好,没了林子朝带路,就没有人能找到自己,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宋二当家来不及包扎,虚晃着脚步向林子朝而来。 见宋二当家脚下一沉一浮,显然受了不轻的伤,林子朝冲宋二当家一笑,开口道:“他都这般不中用,现在不醒,还欲待到何时?” 听闻此言,宋二当家大惊,眼睛瞪的通圆,只见身后倒在地上的人又站起了十来人,恶狠狠的看向二当家。 事已至此,宋二当家如何还不明白,他是被这小子给耍了,“臭小子,你竟敢算计我!”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宋二当家怀着万般怒火冲向林子朝,林子朝一笑,不退不闪。 就在刀锋离他额头只剩五分时,一柄长刀从后刺穿宋二当家的胸膛,和方才死于其刀下的手法,一模一样。 嘴角流下鲜血,宋二当家缓缓转头,只见手握刀柄之人正是和自己多年为伴的生死兄弟,只是他们眼中再无往日和善。 “你们莫要被这小子骗了——” “二当家,这下毒的可是您呐,刚才杀了那六位兄弟的也是您呐,若不是这小子告诉我们您今晚会有这些心思,只怕这会您早就带着财宝没了踪影。” “哈哈哈哈,好小子,好一手挑拨离间!”宋二当家瞧着林子朝,眼中全是怨毒,“就算我死了,还有这么多人,你也休想逃!”说罢,转身一个回劈,直直冲着林子朝的脑袋。 可惜刀还未抬起,宋二当家的胳膊便被砍断在地,手中的刀跌出手掌。 见没了危险,林子朝这才慢慢走近将地上的刀捡起来,在宋二当家的衣服上擦干血迹,把刀放在了桌子上。 “我为何要逃?你身后的这一群人还指着我找到宝藏,有这么多人护着,我何乐而不为?” 气愤不过,宋二当家还要开口再说,刀尖果断从其胸膛抽出,人张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缓缓倒在地上,和被他斩于刀下的六人一起,不在动弹。 血滴还未顺着刀尖落在地上,一场无声的屠杀便在客栈之中展开。刀尖划过熟睡的脖颈,毫不费力,不留一个活口。 本是一起多年的兄弟,可如今多一个人自己便少一分金银,收起刀落,快准狠。 “若非二当家下了药,事情也没这么容易。”杀了二当家的那人看向林子朝,继续道:“要不是有给的方子,我们几个吃了那么多的酒食,只怕到明日正午都醒不过来。都是一个寨子里的人,想不到大当家竟要将我们当做探路石,连那山里有机关暗道都不肯透露。” “谁说不是呢,当初山林里面对那几名大燕校尉,他可是丝毫不顾你们的性命,躲在安全处等你们把他们的力气耗干,免得受伤。那个小武,死在他的箭下,也甚是凄惨。”林子朝应着话,瞧着一柄刀抵上李大当家的脖子。 “且慢,先莫要杀他。” “为何?” 林子朝走上前去,瞧着现下还活着的众人,展颜一笑,开口道:“因为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这些人都是在江湖走南闯北的人,见识过最漂亮的女人要不是那青楼里的姑娘,要不是被他们掳来的官家小姐,何曾见过谁家的少年笑的如此好看,就和那黑夜里的月亮一样,虽是冷清清的但也很是晃眼,一时间都愣住了神。 可愣归楞,总要有个回过神的时候,有人反应了过来,质疑道:“你和大当家有什么可问的?” “不错,这里的掌柜和小二虽被我们处理干净,地处偏僻,但毕竟是个客栈,人来人往总有人会发现,还是早些随我们进山去。” 说着那人便要去拽林子朝,却被林子朝侧身避开,看到身后有人开始捂住肚子,林子朝勾勾嘴角道:“想来你是听岔了,没有我们,只有我,我还有话要单独问问你们大当家。” 心中一动,那人只觉从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转身一瞧,身后竟再无一个人能活着站在地上,“你竟也下了毒!” “我一直被你们捆着,怎么能有本事弄到毒药,你搞错了。” 毒是没有下,不过是给他们解蒙汗药的方子里加了几味相冲的草药,和烈酒一混,是要要命的。 看着最后一人倒在地上,林子朝转过头瞧着被蒙汗药真正迷晕的大当家,心中叹道:若不是当初你自己要我只告知你藏宝地点,旁人听不得半分,我又怎能在这之中添减话头,你无辜背骂,这二十来人有一多半知道今夜之变,唯独你这个领头的不知,该说你是幸还是不幸? 本来这件事说难也不难,不过是算准了人心,能因财而聚,自然应能因财而散。林子朝让宋二当家怀疑大当家有独吞的念头,在让那六人怀疑二当家有多余的心思,最后再让其他人以为大当家和二当家不过是想拿他们做垫脚石,一环套一环,内耗罢了,他在最后收个场便是。 杀人自救,不见得非要自己动手。 半个时辰后,陈大当家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晃悠悠的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身边躺满了尸体。 “这水都泼了半桶,才算把你浇醒,二当家这药下的也是够狠的,不过也算帮了我的忙,让你现在动弹不得。” 陈大当家一侧头,只见林子朝悠闲的坐在一旁,端着茶杯意味不明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看准猎物的饿狼,让他背后一凉。 “他们是你杀的?” “人都死了,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我留你一命,是有些话想问你。”林子朝提起手边早已备好的毛笔,开口问道:“若你事成之后,你要在何时何地见何人拿取剩下的银两,还有当日约你相见之人的相貌身形如何,一一道来,我好画出其人样貌。” 自己一班兄弟也是在刀尖上舔过血的人,他们的武艺心思如何,陈大当家心中自是晓得,可如今满地尸体,唯有眼前这个身形瘦弱的小子活了下来,其中门道不过想及便已让陈大当家心中大骇,这等人物他惹不起。 “你要什么你都拿去,放我一命吧。” “大当家这是答非所问,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是,其他的我没兴趣。” “这我可说不得,万一被他知道,我在云国便活不下去了。”陈大当家连连摇头,“再说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何必让我说出口。” 见人死活不愿开口,林子朝摇摇头,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将陈大当家的右手放在桌上,随手拿起削肉的小刀,轻声道:“劝您一句,早些说早解脱,这人有十指,断一指,不好看,断十指,人就废了。” 陈大当家冷汗直流,拼命挣扎,奈何蒙汗药后劲太大,全身酥软,使不上半分力气,可他一旦说出口,他也活不了啊。 见此,也不在啰嗦,小刀朝着拇指直直砍下。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空荡荡的客栈之中,当初为了不泄露踪迹,陈大当家下了令,血洗客栈,如今此处就剩下两个活人,平添几分冷意。 剧痛还未让陈大当家缓过神来,刀光一闪,食指分离。 看着血淋淋的手掌,陈大当家痛苦的乞求林子朝,但林子朝冷漠至极,“曾在书里看过有一种极刑的法子,说是只要避开人体经脉走势,拿刀一片片割下犯人身上的皮肉,能割三千九百四十二刀,直到最后无处可避之时,方才能了解犯人性命。今日时辰尚早,我倒很是好奇,总想试上一试,届时怕是要麻烦您了。” 别说这话了,即便是方才那两刀落下,便足足要了陈大当家的半条命。 “我说,我说,是云国安远侯之子,户部尚书李格斌。他派人找到我,命我事成一月后去偃城复命。” 燕国偃城?李格斌?林子朝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透彻,李苑芳一个内宅妇人如何找得到这群流匪,跨两国之境前来追杀,原来是托了其兄之便。 冷笑一声,林子朝按着陈大当家的描述,在纸上画出要见面之人。瞧着这面相,倒是他所不识,如此正好。 收好了纸笔,陈大当家恳求林子朝放他一命,再三保证绝不会泄露一分宝藏之事。 瞧着陈大当家的满满诚恳,林子朝笑了笑,拿起一旁刚擦拭干净的刀柄,说道:“你还以为这世上存有前朝宝库?我若有这滔天财富,何必躲在他乡,依靠别人积攒力量。” 什么!陈大当家大惊,原来从头开始,这小子便已经算好了一切,自己一班手下竟被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害的全然没了性命。 “你这人怎竟如此卑鄙!” “这话好像是你第二遍说了,我说过我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做事也爱斤斤计较。” 见林子朝手中的刀缓缓举起,陈大当家大喊:“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为何还要杀我?” “当初在树林那六名大燕将士,为救我性命惨死于你手,你欠他们的,我替他们来讨。我从一开始说的是早说早解脱,送你一程,下辈子好好给那六人赎罪吧。况且我要去赴约,总要带份礼吧,我瞧着你这颗脑袋便不错……” 天亮后,有人发现在这偏僻小道上的客栈竟在一夜之间烧了个精光,从层层灰烬中竟翻出了数十具尸体,其中还有一具无头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两相难安 自从煜王回京后便一直闭门养病,燕皇也特许其暂不上朝,可说是关照还不如说是提防。一时间本该转送煜王的奏折通通堆积在溱郡王的案头,本是拥护煜王之臣见溱郡王颇受圣恩,几番差事也办得漂亮,渐渐的也有了转投之意,总归一母同胞,煜王身后有安贵妃和安国公做保,溱郡王自然也有。 今日早朝本已风光许久的溱郡王终于办砸了一件差事,惹得燕皇当着众臣之面大发雷霆,严声斥责,不料溱郡王少年心傲觉得伤了面子,直言遭人陷害,话里话外直指炳王。炳王是何手段,三言两语便挡了回去,反倒引的溱郡王被罚去祖庙面壁思过,身上差事卸了一半。 朝堂上的风波刚停,诸葛元逊便得了风声早早来到后院。才一踏入林中,便见一道剑影闪过,清冽如水,白色身影挥剑而舞,如林间蛟龙大气磅礴,尤为感叹,瞧着煜王身形如此飘逸,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重病在身的人。 “王爷终于得了空闲,能好好练剑,这剑法也精进不少。” 收了手中的剑,越则煜看着诸葛先生,挑眉道:“本王的剑法一向娴熟,何来精进一说?” 瞧着王爷得意的神态,诸葛先生乍一愣神,随即笑了笑,习惯了沉稳自持的煜王,竟忘记了王爷也曾是个爱胡闹爱玩笑的骄傲少年,捋捋胡须开口道:“王爷说的是,您的剑法世间难有敌手。” 见诸葛先生接过他的话头,越则煜也是摇头轻笑,这些日子在煜王府他也是难得舒坦,竟有了几分逗人的心思,难为诸葛先生的违心吹捧。 “天才微亮,依着先生的作息,这会本该梦会周公,何事叨扰了您的美梦?” 诸葛元逊也不耽搁,将今日朝堂之事转述给煜王,“炳王给溱郡王下的绊子可不止这一次,只不过这次不巧溱郡王中计而已。如今王爷您养病不出,溱郡王被斥责,大权又落到了炳王和韩相手中,好在二人相互制衡,也出不了大乱。” 当初燕皇到底对炳王煜王心生不满,同时对二人明升暗降,只不过煜王自己选择暂时放手朝务,而炳王心中不甘,面上虽让出大权,但多年经营足以支撑其暗中动作,今日之事,便让这只手再次由暗转明。 “五弟性子急,少历练,此次之事也算给他一个教训,不是坏事。”越则煜突然皱眉,继续道:“已经大半个月,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盛延一路找了去,虽没找到人,但可以肯定林子朝那小子还活着。王爷可要派仆郇再去寻人?” “不了,在寻十日,若还找不到就等本王腾出手,亲自找回来。” 诸葛先生看到越则煜眼中的不悦,心中一叹,这两人何苦呢。 当初王爷身处险境,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错处,只求抓住一个就将王爷拉于马下。王爷怕林子朝一旦进京,会被那些人揪住不放,牵连受累,这才罚其流放之刑,远离自己,为的就是保他一个安全。即便安置了林子朝,王爷心中仍是惦念,便想出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命盛延假意刺杀车队,实则带林子朝离开众人视线。只有人死了,才不会被追究责任,只是不料后来出了变故。 想到煜王对林子朝的心意,诸葛先生本以为王爷费心尽力是想让其伴在身侧,如今看来,倒不是如此,诸葛先生开口问道:“老朽僭越问上一句,王爷对林子朝,究竟是何心思?” 是何心思? 这个问题越则煜也多次自问,有时候他很是喜欢林子朝待在身侧,但有时候他也把自己气得不轻,他知林子朝能力并不亚于自己,可一旦让其展翅,他没有信心是否能等到飞鹰回巢之时。他不喜这份缥缈无根的不确定,也不喜身边再无其身影音容,所以他想将他折断翅膀,圈在身边,在自己庇护之下不受伤害。可那日长藤院罚,几十杖打下去,林子朝哑着嗓子声声不服。 从那一日起,他才知道,这个人他算是陷了进去,无能为力。 半月前听到盛延传来的消息,摔落悬崖,尸骨不存,他足有两夜不曾合眼,他在等,等那个就算只剩一只手也要从深渊爬上来的林子朝爬回自己眼前。 只是虽他活着,但却没来找自己。 越则煜心中自问,是何心思,他虽不知,但他只知一事,若林子朝最后是被自己捉了回来,他就别想在踏出煜王府一步。 诸葛元逊瞧着煜王的沉默和眼中的狠厉,摇摇头。煜王从小到大便是霸道的性子,林子朝也是个不服软的主,煜王强留,林子朝不愿,林子朝出走,煜王也是不喜,这二人若要在一起相安无事,只怕不易。 两个人在一起开口道:“王爷在此事上还是慢慢想吧,切不要不明自己的心意,抱憾终身。说回来王爷这也病了太久,老朽不明,当日王爷明明早有准备,为何还要遵照贵妃意思佯装旧疾突发,虽躲过圣上震怒,但终究是被动了些。” “母妃一番好意,本王怎能不领情。” 虽是好意,但安贵妃未免也太小瞧煜王,竟想了个装病的法子给圣上一个台阶下,虽目的已成,但拘着煜王在王府带了大半个月,也是错过很多时机。想到煜王这段时日的沉寂,正是溱郡王大举揽权之时,诸葛元逊心下一沉,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 “王爷老朽有一言,终是要提,王爷虽只有安贵妃一母,但安贵妃并非只有王爷一子,王爷对贵妃还是不要盲从。” 目光一冷,越则煜眼中不悦甚明,“诸葛先生若在无他事,还是回房休息,起太早,容易昏了脑子。” 心知王爷必不会听,反遭不满,但诸葛元逊自知身为辅臣,事事为煜王考虑,还欲再言,但越则煜眼中警告之意决不许有人在对其母妃出言不敬,终是作罢,他替王爷警觉便是。 诸葛元逊又回禀近日各地传出流言一事,将汾河大灾与储位悬空相连,有意逼迫圣上早定储君,还有甚者将恪王一事重提,认为当初恪王贤德,诛杀恪王惹了天怒,才有此次大灾。虽只在民间零散流传,但各城皆有,显然背后之事并不简单。 越则煜眉头一皱,问道:“可查出这流言从何处传出?” 得答案二字——偃城。 …… 站在二楼临台上,看着那人将银子紧紧揣在怀中,消失于人群之中,林子朝合上了窗户,转头将遗落在桌上的匕首收了起来。 他本以为李家派来的人能有些骨气,这才准备了许多,不料这人竟想灭了来和他面见之人的口,将这笔劳务银子私吞,如此一来自己的条件开的能更容易些。 “这三千两你可以都拿走,只需要回去照旧回去复命,告诉你的主子我已经葬身于悬崖之下,陈大当家办事滴水不漏即可。”看到了那人眼中的心动,但为求保险,林子朝又打开了桌上的盒子,那人瞧着血淋淋的头颅大叫一声。 拍了拍盒子,林子朝勾起嘴角道:“虽有些腐烂,但样子你总是认得的,我既能从他手下逃脱,你也就应该清楚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要你管好你的嘴,既有银子又有命花,多好。” 那人闭紧眼睛,不敢再看,连连点头。当初主子要自己找的是云国最凶悍的流匪,如今此人竟能从中逃脱,他可不敢拿命去冒犯。 又吩咐了几句,林子朝便放人离开。 出了偃城的酒楼,走在街上,林子朝脑子里一直在想方才那人告知的消息,林余安已然位极人臣,也颇受云国太子萧承衍的重视,算得上大权在握,而李苑芳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昏迷不醒,脾气大变,闹得林府不得安生。 想到这儿,林子朝勾起嘴角,心中甚慰。 “在想什么,如此高兴?” 身后传来一声,令林子朝立刻敛了笑意,警铃大作,转头看向来人。只见荀羡依旧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立身与喧闹的街道之上,独有一份出尘之意。 看出林子朝眼中的怀疑和警惕,荀羡笑了笑,“你且放心,如今众人只道你落于悬崖,必死无疑,没有人知道你在此处。况且我在你眼中是那般不顾情谊之人?” “既无人得知,那你又从何而知?如今我可算作逃犯,不得不加谨慎。” 察觉林子朝防备之心如此之重,荀羡有几分感叹,若他知道还不知该如何懊恼。见林子朝还等着回答,荀羡说出缘由。 当日得知汾河大灾后便命人向汾河送粮,路上得知林子朝被煜王判了流放之刑,他连忙掉头改道想去搭救。不料还是晚了一步,等人到时只剩满地尸骨。后来他想找到林子朝的尸骨好生安葬,一路搜寻正巧竟救了一人,这才知林子朝逃过一劫。易梧楼靠消息维生,既然知道尚在人世,找到一个人便不是难事。 林子朝看荀羡神态不似作假,但有一事他实在不解,“我与你并不算深交,为何你执意寻我踪迹?” “既是受人之托,也是荀羡自愿。至于其他,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眼下莫要再问。还是先随我同去,有人等着与你相见。”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就此一别 四方院落,古朴素雅。 在这宅子里林子朝吃惊的发现,坐在中厅看着他的人竟是钟灏。本以为一队人马都出了变故,能在此遇见他也是出乎意料。 听钟灏的说法多亏他运气尚可,落入悬崖之时被株古柏挡了一挡,后来在路上又遇到了荀羡的车队,这才活了下来,至于林子朝还活着的消息也是他告诉荀羡。 在一旁耐心的听完钟灏的话后,荀羡这才开口:“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你们二位过了这一道生死劫,也算多了一份历练。这几日我观钟灏兄擅算筹,懂商道,不知可愿钟灏兄可愿帮荀某打理生意往来?” 和他相处多日,林子朝自是知道钟灏对于商场之道的手段,如今他同自己一样也算是个死人,若在回钟家反倒不利。荀家乃百家大家,产业商铺自是众多,更何况还有易梧楼在手,林子朝以为钟灏必会答应,不料他却拒了,用的借口林子朝是半分也不信。 “钟某本是愚笨之人,又经生死大难,突然茅塞顿开,既然当日承蒙公子搭救,就不能将这条命浪费在黄白之物中,大燕风光何等秀丽,钟某想出去走走。” 钟灏突然起身,冲荀羡郑重一礼,“荀公子的救命之恩,钟灏绝不敢忘,只是现下无以为报,只能待日后尽力还恩,望荀公子见谅。” 见钟灏如此大礼,荀羡也坐不住连忙起身扶住钟灏,劝其不必放在心上。 林子朝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荀羡重礼,又出自书香大家,如此说话他并不奇怪,只是钟灏这个曾经在牢车里和自己大谈揽财之道,提起金银便眼中放光的人,如今说在银子堆里竟是浪费生命,这般大彻大悟,林子朝怎么看都觉得有鬼。 只是还未等他琢磨出什么,荀羡转头便问到了他自己,“如今你的身份多有不便,回京在寻煜王亦是不能,若子朝不嫌弃这方小院便赠予于你,当个安身之所,若是不喜,我可在帮你在城中再寻住处。” “为何在寻煜王亦是不能?”林子朝端起杯子看向荀羡。 荀羡只觉林子朝这话问的奇怪,这判其流放之刑的不正是煜王,林子朝在同知城所做之事正是煜王所绝不容忍,既知回去是死路,何必自寻不快。 只是虽如此想着,荀羡也没将心中所想全然道出,只是反问,“莫非你还要回燕都去?”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林子朝放下杯子笑道:“去,为何不去,明日我便打算启程回燕都,今日之宴算是辞别。”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煜王处境并不安全,你既已抽身,为何还要趟这趟浑水。”荀羡皱眉,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况且当日煜王并无保你之意,若你在入京被旁人发现,以煜王如今局面,不见得会救你。” 林子朝一笑,没有说话,夹起一根竹笋送入嘴中,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燕都,他是一定要回,内务府的账本他还未查清楚,林余安究竟和燕国哪位朝臣勾结在一处他尚不知,这些淬了毒的匕首他一定要拿到,然后扎进林余安心口才能让其不能翻身。 更何况他出同知城的那一日,便知越则煜给自己一个流放是何含义,他不是不保,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当日在府衙前越则煜替他挨的刑罚棍,林子朝时时想起心口就难受的紧,就冲这一遭自己也要回去。 再入燕都,必是凶险万分,越则煜可还会救他? 这个答案,林子朝心中明白——不会了。 不是他不救,而是自己足以自救。 见林子朝去意已决,荀羡叹口气,无奈一笑,“也罢,你若想回便回去吧,出了事还有我,只是你一人启程我并不放心,容我三日处理完此间事宜,你我一起回燕都。” 看到林子朝欲开口拒绝,荀羡抬手玩笑道:“怎么,是嫌我这身白衣太过晃眼,路上引人注目,若不然我回去换一身麻衣?” 林子朝见荀羡如此,也不好在推辞,只好应了。 三人就着一桌饭菜再不谈朝事时局,只论奇闻异事,坊间流传,一个走南闯北,一个阅览群书,还有一个心之向往,谈的也是尽兴。 一炷香后,桌上只剩林子朝与钟灏二人摇头晃脑,荀羡因有事先走一步,临行前瞧着这二人的醉态吩咐人好生安顿,不料这二人赶跑了服侍的小厮,抱着酒壶继续说笑,越说越荒唐。 钟灏晃着酒杯,歪着头,颇有几分酒后乱语的意思,“他说的不错,听传言煜王近来可是不怎么得宠,倒是五皇子一步登天,大有取代煜王之意,如今这个档口回去,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你要是死了,我之前的打算可就白费功夫了。” “哦,你之前有什么打算?”林子朝拎着酒壶,一副醉眼朦胧套着话。 “生意人就要眼光长远,觉得这块地以后能涨,就要趁价低的时候趁早买进。你就是我下的赌,赌的是你日后的飞黄腾达,等你发达了我好去投奔啊。这苦劳你担,成果我享,怎么,这桩买卖我算的不错吧。”钟灏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嘴里说着看似玩笑的话,但一双眼睛丝毫没有被酒气晕了锐利。 睁开眼睛,林子朝晃着脑袋看向盯着自己的钟灏,笑而不语,眼中仍是一片清醒,半响后调侃道:“不都大彻大悟的人了吗,还想什么以后的富贵。” 钟灏一愣,随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子朝,带着醉意点头道:“你大彻,我大悟,万事皆浊,一醉方休——” 二人相视,举杯相碰,放声大笑。 人生难得一知己,点到为止。 直至饮尽最后一杯酒,钟灏抬起头瞥了眼四周无人,眼睛一转,依旧是一副醉态说道:“既然我要买进,自是要投些本钱,这个消息就当我的赌资了。” 林子朝软软的伏在桌上,摇着手玩笑道:“我的价可不低,这消息若不值,改日你找上门来,我可要放狗赶人,想好啊。” 钟灏随口一笑,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林子朝,林子朝万没想到钟灏要说的竟是关于荀羡。 荀羡曾说自己是向汾河运粮途中得知的消息,但依钟灏的说法荀羡运的粮食可不少,甚至运往汾河赈灾的粮草有一半以上都是出自他手,能在短时间调集比国库都还要多的粮食,这份实力哪怕是百年荀家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如此一来至少得出两条线索,一荀羡背后不止荀家,而且这个藏于幕后之人的手段不容小瞧,二荀羡知道汾河大灾的消息比朝廷,甚至比煜王都要早,但以消息买卖立足的易梧楼却瞒了下来,意欲何为,谁都不知道。 虽还趴在桌边,但林子朝已经收起了醉态,细细思索,起了怀疑,“荀羡若要做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你如何得知他手中有这么多的存粮?” “忘记我是因什么被关进大牢吗?屯粮涨价,我自然要掌握市面还有多少剩余,若非一夜之间汾河粮市突然冒出大量来源不明的米粮,我也不至于一败涂地。”钟灏看着仍有怀疑的林子朝继续道,“我不过给你提个醒,这个荀公子不简单的很。但今日瞧着,他对你倒是特别,如今流言四起,储位悬而未决,煜王的处境的确不甚明朗,他阻你回燕都确是为你好,所以日后你要如何与此人相处,还是要你自己决定。” 为他好?这种托词他很久以前就不信了,即便亲人血脉都能勾心斗角,其他人为何会无缘无故为他人好,谁都不欠谁的。 林子朝眉梢一挑,瞧着钟灏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调侃道:“怎么,今夜这般掏心掏肺,好像你我不会再见一般?” “我明日便走,这顿饭不是你的践行宴,而是我的。” “这么急?” 钟灏笑笑,懒散道:“你在偃城还要待三天,谁知这三天还有什么波澜,我可不想再搅和进去耽误我赚银子。若是舍不得?那你就牢牢抓住煜王,等他到了那个位置,我闻着富贵味儿就来了。” 这话说是玩笑,但也是实话,若是换个人林子朝倒是不信,可钟灏这个钻了钱眼的人必是肺腑之言。 林子朝曾问过钟灏,以他的谋算若入官场自能有一番作为,为何痴迷于算筹之间? 钟灏答的也坦然,这世间人各有志,有人喜文,有人爱武,而他就喜欢那些金灿灿白花花的黄金白银,赚钱于他而言才最是有趣。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林子朝想起这段日子来与钟灏的谈天说地,如今分离在即,颇有感慨,打趣道:“这践行宴没花你一分,临走还让我欠你个人情,这饭我吃了大亏,你我交情不够让我顶着冷风送你一程,明日自个儿走吧。” “我俩交情浅的很,只要记得日后我若讨饭上门,别放狗咬我,还有若我比你过的好,你也别上我家的门拖累我,便够了。” 此话言毕,二人相视大笑,就算别过。 …… 钟灏走的很安静,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荀羡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林子朝在偃城吃吃逛逛。待到第二日,荀羡约着林子朝撇下随从小厮,二人一起到了家街角茶馆,静静听书。据说这位说书的先生,说前朝野史最是出众。 “话说前朝后宫曾发生过一件奇案,两位后妃曾在同一日同时临盆,只是一个生下个健康男婴,另一个生下一个眼冒绿光的怪物,那怪物头长犄角,浑身像被剥了皮的羊羔一样,血淋淋的。这个怪物刚被产婆抱在怀里,瞬时扑起,冲着那婆子的脑袋就是一口,敲开头骨,砸吧着嘴把那婆子脑袋里的脑髓吸了个干净。许是饿了十月,那怪物愈发猖狂,偌大的一个宫殿成了那怪物的进食之所,殿中众人无一活口,后来前朝皇帝请了高强道士,布下大阵,烧了宫殿这才灭了那怪物。” “后来那道士推算,这怪物本是另一妃子的腹中死胎,但那妃子请了高人日日下咒,生生来了个偷梁换柱,把那健康的皇子转到自己腹中,而自己怀着的死胎送到另一妃子的肚子里。那死胎难以安生,积了大怨,才有此番祸事。” “可见这后妃争斗丝毫不亚于那朝堂角力,若无一子傍身,便是要想着法子生生变出一个来。那怪物被自己亲娘逼到那般境地,可怜,可叹——” 周围人听得无不是起身辩驳,自说自话,有人说那怪物吃人可恶,有人说那后妃为了权势造下大孽可憎,总之一片热闹,每个人发表者自己的高见,好像自己是亲历者一般。 林子朝听完勾勾嘴角,全不在意,荀羡看在眼中问道:“子朝似乎不以为意?” 端起茶杯,吹起上面的热气,林子朝轻声道:“戏说嘛,当做故事听听就好,何必较真。” “虽是戏说,但有句话倒是不错,后宫连着朝堂,腥风血雨丝毫不差。一个皇子若想安然诞生,长大成人,最后登上储君帝位,一路走来,没有一个有力母妃外家,怕是不易。本朝皇后诞下前太子不久便与世长辞,前太子体弱多病了十多年终是没有撑住。恪王外家虽是大族,但不过只有个清流之名,恪王被诬谋反后,除了上书奏表,再无作为,终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被诬? 林子朝眼中划过一丝警觉,抬头道:“你似乎对恪王谋逆有不同的看法?” 荀羡笑笑指了指身后的一堆人,轻声道:“近日来流出不少传言,其中就有恪王谋逆的新证,我听了些,倒觉得此事确有蹊跷。” 皱了皱眉头,林子朝侧耳留心着身后之人的攀谈。 “立嫡立长,前太子没了,按着规矩这储位本该是恪王的,结果炳王煜王心里不服气,便联手做了个局,栽赃恪王,要不然最后怎么会是煜王杀了恪王,就是怕恪王说出真相。瞧瞧这纸上写的,那可都是真真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暗探秘密 茶摊之上人多口杂,各有各的话题,只是当朝的深宫秘闻自是比前朝戏说来的更勾人兴致,不消半刻,那说书人的生意被抢去了大半。 林子朝听着说来说去不过拿煜王擅自处置恪王,太过冷血说事,要么就是炳王行事荒唐,难当大任,都是些旧闻,没半点意思,唯一有点新鲜的就是在众人嘴中新晋提起的溱郡王。能在坊间闲话中占得一席之位,可见五皇子在朝中算是站稳了脚跟,不论五皇子是否有此意图,至少百姓已将他列入了储君的人选之中。 两王之争,变成了三分天下。 说着说着有人拿起桌上记载着罪证的纸张,不屑道:“都说恪王谋逆有隐情,我看能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他恪王是什么圣人神仙,值得这朝廷上下合起伙来诬陷他,我们大燕朝就非他不可,而且圣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蒙冤会不说一句,虎毒可不食子,他犯的可是弑君弑父的大罪,连自己的亲爹都想杀,我瞧着他死的不冤。” “啪——” 响亮一巴掌拍在桌上,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猛然起身,满面怒容,显然对这话大有不满。 “恪王当初如何贤德,爱民如子,岂是你口中的宵小之辈。煜王以百人尸骨,血流成河才换取一方安宁,哪比得上恪王凭一己之力,不伤一人一兵,劝服流寇寨匪;炳王府中家财万贯,与各州府官员串通一气,哪似恪王两袖清风,偌大一个恪王府竟无半点私藏;都说溱郡王少年英才,可比起恪王当年还差得远。”那书生越说越气,“如今三王为争储位搅得朝堂不得安生,汾河天灾因各方算计竟成人祸,若恪王仍在,岂容如此!” 听着那书生言词之间对恪王甚是推崇,林子朝细细打量,不过是一文弱书生,没什么不同。 不对!林子朝的眼睛牢牢锁定在那人腰间玉佩,那玉佩和晁老头当初给他的玉佩花纹一模一样,照煜王的说法,这是恪王专属。 如此看来此人和恪王关系匪浅,更或者此人知晓恪王下落? “哪里来的穷书生,就算恪王那般好,可现在早已成一抹黄土,有本事你把死人复生,让他出来主持大局!不然呐,闭上嘴,这废话说多了当心岔了气。” 众人瞧那书生涨红的脸,哈哈大笑。文人好面子,气愤不过,掉头就走,这一走更惹得众人一番耻笑。 见林子朝走到那群人中接过那张纸一览后,重新落座,荀羡看着林子朝,问道:“有兴趣了?” “何时百姓能如此自由的拿当权者做起谈资,看来偃城民风甚是开放。既然如此有趣,我便多留几日,你安排的商队只怕白费了……”顿住了话头,林子朝仔细看着荀羡,想起今日种种,心觉不对,冷声问道:“你是故意引我而来听这茶馆闲谈?” 荀羡一笑,点点头,不做否认。“是我有意如此。此次流言涉及三位皇子,炳王、煜王、溱郡王没有一个不受牵连,甚至连逝世已久的恪王都翻了出来,若不过几人闲话便罢了,但据易梧楼搜集消息,如今大燕各城皆有流传,靠此将燕皇三子一网打尽也不是不无可能。” “你想我如何?” “查清楚,这次背后势力并非只有一家,但各家目的皆是不同,其中我最担心的是有人会借此动摇大燕根基。”荀羡的眼睛坚定有力,平日藏于温润之后的锐利,一览无余。 林子朝笑笑,开口道:“今日的你才是真正的荀羡吧。我曾告诉过你,大燕如何我并无兴趣。” “但那些人的话你也听见,煜王在此次漩涡之中可是首当其害,凭这一点,你就不会坐视不理。”算准了林子朝的心思,荀羡才对自己的布局有把握。 什么知己,原来也逃不过算计,冷哼一声,林子朝起身冷眼看着荀羡道:“既然易梧楼对此消息如此看重,那日后我将消息卖给您时,别忘了给我一个好价钱。子朝告辞——” 您?如此疏离的语气和远去的背影,荀羡苦笑饮下杯中已然冰冷的茶水,轻声道:“只要能拦下你,误会也就误会了。” 荀羡放下茶杯,走入人群之中。 说书先生为了招揽生意使出看家本领,一张巧嘴引的人鼓掌叫好。热闹还在继续,人来人往,桌上的两杯冷茶被小二收走,一桌新客已然落座…… 两天后入了夜,一伙人怒气冲冲的砸开一家药铺大门,揪着掌柜的就要往府衙拽,听说是这家的药吃坏了病人,人家上门算账。一时间本是安静的街道闹得是鸡飞狗跳,各家各户都开了条门缝,顺着门缝看着对面的热闹,还有人觉远处瞧着不甚过瘾,披着外衣,站到跟前瞧着,不一会就围起一道人墙。 就在闹得最凶的时候,没人发现有一个身影闪进药铺。若是小二记性好些,必然忘不了这位公子前几日正好来过药铺,对他好一番刁难。 之所以刁难,只因林子朝需要时间摸清这家药铺的布局结构,好为今晚一访做好准备。 自那日得知流言之事后,林子朝最想弄清的便是那名书生与恪王关系,几日查访,不想竟发现此处。那书生每日必来此间药铺,若是抓药问诊倒也不稀奇,但怪就怪在这书生一呆便是三个时辰。其中蹊跷,林子朝很感兴趣。 入了药铺林子朝也不敢耽误,他设计出的这一出戏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耽搁不得。林子朝直接闪身走入帘子后的暗门,这个地方那日在药铺他便发现了不妥,想来秘密当是藏在此处。 用巧劲打开了暗门,门后接着一条狭窄的木梯,木梯这头一片光亮,而另一头则是黑黝黝的寂静,好像猛兽张着嘴等待猎物自己走入其中。 当脚刚踏上第一阶,只听得嘎吱一声响亮,惊的林子朝全身紧绷,不敢动弹,生怕有人听见。 等了许久,直到那声异动消失在黑暗之中后,林子朝这才深吸口气,拿出火折,再次迈步。 因着这木梯直通地下,周围的气味充满了潮湿和土腥,微弱的光亮投在墙上,晃的人心中不安。林子朝抬手敲了敲,声音沉闷,感觉就像把头闷在土里,呼不上半点气息。 林子朝听着不惧反笑,声音沉闷说明这墙为实心,无暗器机关,泥土味越重才越正常,看来这地下的秘密虽藏的深,但也不至于致命, 觉得脚下再无台阶,双脚踏地,林子朝这才借着亮光观察四周,发现不过一方小桌,一盏烛台,一览无余,唯有桌上整齐叠放的纸张,让林子朝勾起了嘴角。 大燕崇和三年七月十二,煜王暗调伏虎营,进军燕都。 大燕崇和三年七月十三,炳王暗会吏部尚书常广利,商谈参奏恪王密折,同日恪王得燕皇口谕,率都护营护回防燕都。 大燕崇和三年七月十四,恪王入宫却遭燕皇其擅自调兵,手下都护营校尉诬陷恪王图谋不轨,燕皇大怒命人押解恪王,手下将领拼死相护,更触盛怒,下令诛杀。 大燕崇和三年七月十五,苦战一夜,恪王侥幸出城,煜王率军镇压叛乱,于城外草屋将恪王斩于剑下。 看着纸上清秀的字体,林子朝这才了然,原来当日所见写满恪王清白的辩词竟是出自此处,看来那位书生每日在这药铺之中所做之事便是誊写抄录,偃城中的这种东西少说也有上百张,这一张张的写下来只怕手上的茧子不会少。他对恪王还真是心诚,换了自己,断不会如此做到如此地步。 摇摇头,叹这少年痴傻,林子朝收了一张放入袖中,便灭了火折沿路折返。 那书生的心意不难猜,不过是想借着流言为恪王翻案,当初江南书生群起激愤,逼迫燕皇翻案,可最后还不是被煜王收拾了个干净,引来的只有燕皇更加厌恶。 全纸通篇来看,恪王谋逆似有内情,林子朝也相信此事远非史书上记载的那短短两句,但恪王反意不论真假,燕皇既已盖棺定论,而且朝堂大半文武都参与其中,那他恪王就只能是个乱臣贼子。 想翻案,别说燕皇是否应允,就算整个朝堂也不会答应。谁答应了,就等于在打自己的脸,告诉天下人,当初燕皇联合大燕朝臣诬陷自己的儿子!没有人能拉下这个脸面,更可况是一国之君。 走到了暗门之后,正欲出去,只听得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商掌柜,公子派你在药铺不过是个幌子,你还真当自己是在做生意?公子再三交代,铺子里必须时刻有人,若非我今日赶来,只怕你能留个空铺等人家来查!” “张老大,今日是我做错了,你帮帮忙,莫要告诉公子,好在没出乱子不是。” “没出乱子?”张老大冷哼一声,“还没检查,谁知道出没出乱子。” 躲在暗门之后,林子朝灭了火折,紧贴着暗处墙壁,不敢出声。 外面的人离着暗门越来越近,林子朝的心跳的厉害,背后的匕首握在手中,闭气不语。 三步。 两步。 一步—— 暗门猛然一阵晃动,林子朝盯着门上的木栓被暗门带着不断松动,在有一寸,便要掉下。木栓一掉,这门便会大开,届时无处可藏 门又被人推了推,还有半寸—— 林子朝深吸口气,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还好,暗门还关着。下一次必须上心,行了,我带着人先走一步,若有其他事情在知会我,还有告诉延傅这几日先不要过来了,公子吩咐现下风向变了,我们不能混在中间漏了踪迹。” 听到一队人离开的脚步,林子朝缓缓长舒口气,幸好他有随手关门,物归原处的习惯,不然今日可就交代在这了。听此人言语,那名书生应当名为延傅,而他们口中的公子又是谁呢? 恪王,还是其他? 等了半响,听着外面安静下来,林子朝这才走出准备离开。 “你是谁!” 暗道不好,林子朝也不敢转头回看,夺门而出,千等万等竟不想还有人在外面。 “快去,快去叫回张老大,抓住这个人!” 后面的脚步纷乱,可想有多少人在搜寻自己,林子朝对这个公子更是好奇。脚下不敢停,林子朝在小巷之中穿行而出,想甩开追兵。 可刚出了这个巷子,就见远处火把闪动,迎面而来。 后撤一步,林子朝躲入一旁,却不想此处竟是个死胡同。 离人群不过百米,林子朝皱了皱眉头,伸手想去掀开累在墙角的竹篓。 忽然身后有响动,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小声道:“姑奶奶,总算找到你了。” 眼中瞬间浸染冷意,将匕首握在手中,林子朝咬牙向后一刺,大惊—— 怎么会是盛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小巷做戏 月光自是皎洁的白,可映在匕首上竟泛出一层绿光,只要有一丁点伤口,这毒便能顺着口子,瞬间爬遍全身各处,这便是此毒的狠辣之处。 盛延是万万没想到林子朝会想杀了自己,直到刀尖快要跨划破脖子,才反应过来,反手一挡,握住林子朝的手腕,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子朝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门道。 听说南疆有巫蛊之术能摄人魂魄,中蛊之人眼中有一条红线,他莫不是被蛊虫附了身?失了智? 还没等他看清楚,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手下力道丝毫不留情面。 “我问你,你方才说什么?”林子朝握住盛延的脖子,眼中冷的出奇,即便是盛延瞧着也后背发凉。 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只有煜王才知,而盛延刚才叫他姑奶奶,女子身份没什么大不了,但这层身份后牵连他和林家的恩怨不能被人所知,如今盛延这一语,让林子朝不得不防。 死死锁住林子朝的手腕,盛延用的力也是不小,可即便手腕痛的快要断掉,林子朝也不肯放手,两眼牢牢盯着盛延,等着他的回答。 街上的脚步越来越急。 侧耳听着,盛延皱眉,挣扎道:“我是奉煜王之命而来,此处不便,你先随我离开在告诉你。”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越来越细碎,追兵离此处最多不过十米! 盯着盛延的眼睛,林子朝没有吭声,手上依旧没有泄力,似乎即便被人发现也要问出个究竟。 盛延这会儿脖子虽疼,可想起煜王的交代,心里还是着急,催促道:“城中流言就是那伙人搞出来的,我们不能被发现,你快放开我,晚了可就跑不掉了。” 眯了眯眼睛,林子朝终于松了手,盛延一见,抓起林子朝准备翻墙逃走,虽然这样一来会有些响动,引人注意,但应该能逃得了,能逃就行了。不料林子朝甩开盛延,不紧不慢走到墙角竹筐,掀开竹筐,只见下面摆着的竟是一袭水色长衫。 林子朝拿起衣衫,两手一转,水色外衫乖顺的在半空一挥落在在身上,遮住原本的暗色外衣,接着林子朝把头上木钗一抽,解开头顶包巾,双手一挽一拧,将散下的头发束成一个全新的书生髻,木钗换做玉钗别在头顶,水色的儒生帽也被林子朝迅速带好。 前一刻还像个梁上君子,可现在确是个寒门书生,盛延张大了眼睛,瞧着林子朝这样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已是称奇,又看着林子朝拿起竹筐里的书册,站于月光之下,完全是个刻苦夜读的考生模样,不住点头。有不少书生为省下夜间灯油,总会在夜晚借着月光诵读,林子朝这一身出现在此处完全合情合理,洗脱嫌疑。 狡兔三窟是个什么意思,盛延感叹他今日总算知道了。 可就当盛延以为这就是全部时,林子朝手中的书册直直打在他身上。 书册落地的那一刻,追兵也停在了巷口,分毫不差。 “负心汉!” 什么情况! 盛延捂着被打的地方,瞪圆了眼睛,看着林子朝面色突变,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指着自己。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当初你一走了之,留下我们全家受人冷眼,那个时候你在哪?” 这是哪跟哪儿?盛延满头雾水,完全摸不准林子朝的心思,这桥段怎么听上去和话本里痴情女怒打负心汉一模一样。他跟林子朝,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啊,他要敢想,王爷还不得剁了他。 盛延慌张摇头,连连辩解:“我没有啊……” “闭嘴,狡辩!” 林子朝直接打断了盛延的话,气愤道:“当初我见你也是有几分才华,这才诚心相待,当你是知己兄弟,不料你竟瞧上了我家妹子。团苏心思单纯,我百般照顾,没想到被你这小子骗的勾了三魂七魄,倾心于你。” “可是真的?团苏真的喜欢我?”听着林子朝的话,盛延心中一喜,也忘了场合时机,把心里的期待实打实的问了出来。 “假的!就凭你当初一走了之,留着团苏一个人受苦受怕,我就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如今把这本书还给你,你我恩断义绝,莫要在去纠缠我家妹子,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别啊,她最是听你的话,你若不让她见我,她会真的不见,你不能这样啊——”盛延自己也没发现,林子朝虽是做戏,但他倒是实情实意的搭上了话,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而旁边的张老大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看戏看的津津有味,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着。依照商掌柜的话,方才闯入药铺的只有一人,且那人身穿暗色衣服,头发以小包巾和木钗束着,同眼前之人并不相符。没有察觉出异样,张老大就没有什么留下的意思,招呼着人便向别处寻去。 等到所有人离开,林子朝瞥了眼街口的安静,眼睛一眯,将匕首再一次握在手中,快速地上盛延腰间,沉声道:“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眼见林子朝眼中的杀意,盛延一阵胆寒,这变脸的速度当真比天桥下的唱戏人都要快,为保小命,盛延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全盘拖出。 当初煜王一道密令将他从边城拉了回来,命他在峡道口给林子朝做个假死的样子,然后把人接回边城。为了掩盖林子朝的踪迹,煜王便告诉他林子朝其实一直是男扮女装,一路上让其恢复女装直至安全。谁知那日他等了半天都没看到押送的队伍,后来才知出了岔子。王爷命他寻了几日,再后来便也不让他在找,而是到了偃城查明流言之事,盛延盯了药铺几日,这才遇见林子朝。 一口气交代了个痛快,盛延偷瞄林子朝的神色,心中解气,他本好好的和兵营里的兄弟喝酒打架,被王爷一道调令拉到这里,风餐露宿了好几天,吃都没吃好,反正王爷也没说不能告诉林子朝,日后要算账就找王爷去。 知道煜王还曾经有过这么个打算,林子朝摇摇头,放开盛延,如此看来煜王还是帮他守住了秘密,想到这林子朝心中一暖,对方才的冒犯向盛延道歉。 见那刀尖终于离了自己,盛延这才长舒口气。 真的是险啊,若非他平日练武没有丝毫松懈,这条小命就交代了。看着林子朝的歉意,盛延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抱怨道:“想当初燕都传你和王爷的事情,我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如今你竟然恩将仇报,吓得我一身冷汗。这几日操心你的安危,本就睡不好,吃不饱,刚刚这么一出,我这会身子虚的厉害。” 看着盛延的手捂着肚子,一个劲的偷瞄他,林子朝心中了然,双手行礼,痛心道:“一切都是子朝的过错,前面有家酒楼,里面的饭菜尚算可口,你且随我去那里歇一歇脚,如何?” 又有免费的夜宵,盛延心里乐开了花,当初王爷整日闲得无聊就克扣他的俸禄,后来又把他发配到边境戈壁上,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既然现在有了林子朝这么个肥羊,不宰白不宰。 他欺负不了王爷,还欺负不了林子朝。 “果然我没有白帮你,不过你银子可带够了,我可惦记着烤鸭惦记了许久,没个三四只可不满意。” 林子朝冲着盛延笑笑,点点头:“我的银子随便花,等以后有人要娶团苏的时,我多要些聘礼就是。没事,你可劲吃。” 笑容僵在脸上,盛延挠挠头,尴尬的笑着,“这她的聘礼怎么还要过你的手?” “团苏跟着我这么久,我总要给她找个好归宿,像那种整天就知道吃,还特别抠门,一点小钱都要念叨半天的小气鬼,我自是要帮她拒了,免得日后团苏受累。”林子朝的话盛延只觉得句句扎心,没成想这还不算完,林子朝继续道:“以后这聘礼没个万八千两的,团苏的面都甭想见。” 万八千两! 听着这个数字,盛延只觉一道重担从天而降,苦着眉头心里算盘,一只烧鸡一两碎银,一坛竹叶青半两银子,他一天怎么也要吃个三四两银子,可自己的俸银一月只有五十两,就算不吃不喝这也得攒个百十来年。林子朝这是要他命啊—— “嘿嘿嘿,子朝啊,你瞧我俩平日关系也不错,要不咱在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你又不娶团苏,你担心什么,走我请你吃夜宵去。” 林子朝作势就要走,被盛延一把拉住,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又立马放开,好声好气道:“这个咱们再说再说,你方才说团苏说喜欢我,是不是?她怎么说的?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她真的这么说的?” 一连几问,瞧着盛延期待的样子,林子朝来了逗乐的心思,打趣道:“团苏就在宫中,你回去自己问她好了。” “你又不是不知我为何离京,虽说那位祖宗心不坏,也不会为难团苏,但我老在她面前晃悠也不太好,总之你要知道些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以后你要问王爷的,我也肯定告诉你。” 盛延瞧着林子朝侧着脑袋,仔细想着,看着像是有戏,满心期待的看着林子朝冲他一笑。 没想到林子朝接下来却拿王爷堵他的嘴,告诉自己他是为自己好,为了不让王爷活吃了自己,就不套自己的话了。盛延简直想哭,他这会巴不得林子朝套自己的话,这样他才能问问团苏啊。 含恨吃完四只烤鸭后,盛延这才想起来此次任务,想到王爷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就打颤,连忙告诉林子朝让他明日随自己回边城去,暂时躲起来。不过林子朝倒是拒绝的干脆,说他还要在偃城查查流言之事。 “当初诸葛先生来信告诫过我,此番事件背后牵连太多,要我小心行事。你今日去那药铺已是莽撞,万一被那些人抓住,谁知道你这会儿被埋在哪?”盛延叼着鸡腿,抽出空来提醒了林子朝一句。 但林子朝到是不惧,反问盛延,“如今王爷被困在王府,只要圣上不传召,就不能露面,这般下去王爷必会被朝堂排挤,多年心血白送了他人。这流言看似对王爷大为不利,但只要利用得宜,或许能扭转局面。你我食君之禄,自是要忠君之事,难道你对王爷日子久了,心生厌烦?” “哪敢呐,就算有一丁点小抱怨,但也谈不上厌烦啊,你可别诬陷我。”盛延放下手中的鸭腿,正经道:“你想怎么做,继续查今日的那波人?” 林子朝摇摇头,眯着眼睛道:“时间不等人,我们要赶在这流言传入宫中,圣上做出裁决之前,做好准备才行。” 只是让林子朝没想到的是,这些坊间传言跑得比兔子还快,没过几日便跑入了燕皇耳朵。 众人本以为会有一番天子之怒,个个备好的说辞,但令人意料之外的是,那一晚燕皇在延芳殿独自坐了一夜,而延芳殿正是当初上吊自尽的容妃寝宫,容妃正是恪王生母。 燕皇已有多年不曾踏足延芳殿,那里也早已成了冷宫荒地,疏于打理,燕皇这一去,不消片刻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安贵妃听闻当即砸了手中的珐琅杯,处置两名婢女,而德妃听了不过笑了笑,打发了下人,早早歇下。 消息能传遍皇宫,自是也能传到那九尺红墙之外。越则昭听完消息,挑眉一笑,强拉穆英一同去赴太傅寿宴,而越则炳则看着眼前一直责怪其冲动行事的韩琚,全然不耐。 “够了,难道本王还需向韩相一一禀报,父皇今日才听闻此事,就算怪罪下来,也抓不到本王的把柄。” “王爷老臣绝无此意,只是恪王之死一向是圣上大忌,您就算要踩煜王溱郡王,何必要连上恪王?万一激怒圣上,得不偿失。” 越则炳握住拳头,心中不悦,韩相说的他何尝不知,他自是没有这般蠢笨,说不定是五弟自作聪明,以为这样能伤到自己和煜王。真是愚不可及! 想到五弟,越则炳眯起一双桃花眼,看向韩琚,声音中意味不明:“韩相一向深谋远虑,就算父皇大怒,想来你也是有办法帮到本王,不是吗?” 韩琚抬眼瞥了眼炳王眼中的冷意,沉声道:“王爷若沉不住气,做事之前不与老臣商量,就算老臣拼尽这条老命,只怕也难令王爷满意。” “是吗?所以韩相是觉得本王不堪大用,近来想另择明主,这才让您的孙女在宫中讨好安贵妃,莫非是想和五弟结成亲家?”越则炳瞧着坐立不安的韩琚,勾着嘴角,继续道:“也是,您韩相的嫡孙女也是才貌出众,端庄大方,溱郡王妃的位子也是担得起。” 听到此处,韩琚再也坐不安生,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叩首道:“宫中规矩森严,贵妃相邀,娴儿自是不能拒绝。娴儿身娇体弱,老臣从未有攀附天家之意,一片忠心请王爷明鉴” 越则炳也不看韩琚,只顾婆娑着手指,沉默不语。韩琚也不敢抬头,瞧着地上炳王的影子,心中默然思索。 屋内的蜡烛不知被哪处溜进的冷风吹了两吹,抖的厉害,差一点灭了个干净…… 良久后,越则炳缓声道:“当日本王失了吏部,可你韩相的手却没有损伤半分,如今不知本王还能否使唤的动,你韩相的吏部?” 原来这一圈儿是为了收权,炳王目光还是太浅。 心中虽是瞧不上,但韩琚还是伏在地上,恭敬道:“王爷之命,老臣自当遵从,明日便命老臣吏部门生前来拜会王爷。”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越则炳慢悠悠道:“本王知道韩相对您这个孙女寄予厚望,若非父皇强求,您是不愿让其这么早暴露在众人面前,但你我既已联手,有些心思还是要不得的。韩娴卿在宫中自会有德妃和逸阳照顾,您无需担心,尽力为本王办事即可。” 听出炳王话中的敲打,韩琚收了情绪,道声遵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孑然一人 看着身后被大火烧了个精光的茅屋,想到还未逃出屋中的那人,盛延盯着一脸淡定的林子朝,无意识的向后撤了几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今日他同林子朝一起调查流言之事,查到源头竟发现是个云国细作从中作梗,跟着那人,二人来到此处。很是轻松,二人在茅屋中搜出了那细作与云国的往来信件,虽已有了物证,但无论他在如何逼问,那细作也不肯说出详情。 正当他想不出办法之时,林子朝二话不说,一杯子砸晕那人,离开茅屋。出手如此干净,走的如此潇洒,让他以为林子朝又想到什么好法子。可他刚一踏出院子,一把火便被扔在屋顶之上,瞬时点燃。 林子朝将手中的来往书信留了一张,其他的都递给发愣的盛延,开口道:“把这些交给王爷,王爷自会知道怎么做。” 像丢了魂的木偶一样,盛延愣愣的接过手中书信,可一双眼睛还在盯着被大火燃烧的屋子,动了动嘴,好似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里面还有人呐,怎么能……烧了房子。” 瞧着盛延一副受伤至极的样子,林子朝挑眉道:“你也是身出将门,上过战场,手下也是过过人命的,怎么这会儿这般脆弱?”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呐,你打晕了他,放在火场,他就必死无疑——”盛延握着信纸,突然爆发一声怒号,指着屋子冲林子朝大喊。 他是上过战场,手上也不算清白,可正因如此,他才知人命可贵,当同袍兄弟倒在他眼前那一刻,他才方知一条命能有多重,一场战争能有多么残酷……人命,不该如此随意轻贱。 盛延突然的火气让林子朝有些不解,耐心解释道:“那人是云国细作,来燕国便是包藏祸心,既然他不愿配合,那也就没有留他的必要。与其花时间在他身上撬开嘴,还不如找个人冒充他当做人证更好掌控。有了人证,再加你手上的物证,就能让燕皇相信此事是云国一手主导,目的是操控燕国储君一位。如此一来,就算燕皇在不愿,也会做出父慈子孝的样子召见王爷,王爷这样才能开出一条生路。” “所以,在这里处理掉那个人,才是最省事的法子,对大家都好。” 张了嘴却无法反驳,盛延知道林子朝说的都有道理,为了王爷这是个好法子,可心里总不是滋味,总觉得有些事情林子朝做的是错的,只是他还没想清楚——眼睛扫过手中书信,上面记载了云国的指命安排。 看着看着盛延忽然皱起眉头,侧头问道:“我不记得方才这纸上有林余安的名字?” “是没有,这个名字我刚添的。”双手负于身后,林子朝面对盛延的质疑,不躲不避,直言道,“此人来到燕国自是有人命令,而这个下令之人你我只知是云国人,既然如此,是哪个云国人都没有关系。林余安是云国左仆射,位高权重,将他与此事联系在一起,才会让燕皇更觉事态严重,对王爷也才会更加安抚。” “你这是诬陷,若不是林余安,那……” 林子朝侧头看着不甚赞同的盛延,冷声问道:“你受过林余安的恩惠?” 一个燕国武将怎能同云国重臣相牵连,盛延连忙摇头否认。 “他既非你的恩人,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况且谁说他就一定与此事脱得了干系。燕云两国,早已不是当初那般互邻友好,你忘了之前那个林子司是如何在大殿上给众人难看,挑衅燕皇吗?燕国若乱了,云国正好能得个收复失地的好时机,煜王派你驻扎边境,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想到近日来云国兵哨换了一茬又一茬,兵力部署是之前的几倍有余,盛延在想辩驳的话也吞了回去。 看着纸上新添的几句“罪证”,字体语气与原有的一样无差,盛延心中叹口气。今日一事只怕是他林子朝早已算计好的,在他来之前便已猜出了大概,自己不过是个蒙在鼓里的帮手,帮他在书信中添上这几句,在将这信转给王爷。 重新看向站在烈火之前的林子朝,盛延只觉陌生的厉害。 等到最后一丝火苗消失在烧焦的废墟中后,林子朝这才放下心,收好尾,让盛延先回燕都交给煜王,而他还要在偃城留上几日。 临行前,盛延从头到脚的打量了林子朝一遍,眼前之人除了身形瘦了些,同在王府再无变化,可他竟觉得此时的林子朝离他太远。终究没有忍住,盛延老实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自从变成女子后,冷血了许多,心思也狠毒了几分,我竟——有些怕你。” 笑了笑,林子朝指着心口柔声道:“你错了,不是我变成女子后才有这般手段,男人中有你这样的,也有炳王那样的,女子中有团苏那样的,也有我这样的,一个人的好坏与性别无关,只与此相关。我之前便是如此,今后也不会因你而做任何改变,你既已不愿与我做朋友,那我们维持表面礼貌,也可。” 表面礼貌?四个字好像在二人之间划开了一道万丈深渊,看的见,却过不去。 想起之前在煜王府的日常,盛延动了动嘴,总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走回来时的大道之上。 林子朝在后面看着盛延离开的背影,心中泛酸,闭上了眼睛。不是早都预料到了吗,复仇,阴谋,算计,这些黑暗的东西能赶跑所有周边的光亮。亲情,朋友,信任,所有的这些终究会因受不了自己这双污浊不堪的手而离开…… 可他不能停下,就算孑然一身,满身污浊,也不能停,直到亲手折断林家那门牌匾——为止。 深吸口气,睁开了眼睛,林子朝绷直身子走入林中幽暗的小径。 没有停歇,就在第二天,林子朝便带着一张信纸,一枚玉佩,直接去了荀羡的住所。 当这两样东西摆在桌上,荀羡眼中没有丝毫惊讶,依旧不紧不慢熬煮新茶。林子朝坐在一旁,也不打断,静静看着荀羡手上举动。 半响后,煮沸的茶水被倒入杯中,将杯子递给林子朝后,荀羡柔声解释道:“岭南新发的茶尖,冬日喝此茶最是甘香,子朝且试试。” 林子朝一笑,端起茶杯闻了闻,果然清列,随即伸出手,将杯子一翻,上好的清茶尽数倒在地上。 “荀公子的茶,子朝不敢饮。” 看到荀羡眼中的诧异与可惜,林子朝继续道:“方才看一人从你府中走出,此人我虽不熟识,但却恰好听到城南药铺的商掌柜唤其一声张老大,而这张老大时常会提起一位公子。不知荀兄可知,那公子是否单姓一个荀字?” 最后一个荀字,林子朝上挑了尾音,眼睛直直盯向荀羡。 从最初引他去茶摊,到后来的委托调查,林子朝思来想去,只觉蹊跷。后来盛延告诉他,那名名叫的书生曾在煜王江南弊案时被押入大牢,后来在流放途中暴毙而亡。如今那人能出现在偃城,而张老大领着一群人大半夜在偃城追捕自己却无官府过问,有这等势力的人又能有几人。荀家是书香大家,掌握大燕大半书生儒士,而恪王历来受儒生推崇,说荀家和恪王无半点关系,只怕是托词而已。 更或者从一开始,荀羡的接近就是另有目的。 面对林子朝的质问,荀羡也不急,提起茶壶,替林子朝已然空空的茶杯重新倒满了水,有几分失望,“果然,就不该用这件事挡住你的脚步,如今我倒是两头不落,白费心思。” 这话便等于认了。 “荀家在一直为恪王翻案?子朝不才,不知在荀公子的计划中起到什么作用?” “恪王一案牵扯太多,可以说如今朝堂上的多半人都为恪王之死出了一份力,包括煜王。”说到此处,荀羡瞥了眼林子朝,“为父者惧怕其子,为君者忌惮其臣,为弟者嫉妒其兄,为仆者觊觎其主,说到底恪王败在自己手中,他的风华太盛,遮去了太多人的光芒,他们都容不下他。” “荀家受恪王恩惠,恩重如山,恪王含冤而终,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我自然要还他一个公道。不错,延傅确是我的人,我将其救出,又命其誊抄辩白之书散发给百姓。但后来有了云国势力的介入,事态复杂,我也就停了下来。” “至于你,我说过我是受人之托,用这件事吸引你,终究还是为了不让你去燕都,回煜王身侧。从头到尾,荀某不曾有过害你的心思。” 这最后一点林子朝是信的,不然他与荀羡今日的相见不会如此平静。可即便荀羡不曾有过害他之心,但他利用自己试探煜王确是不假。 既然以谎言开始,那又何必在继续装下去。 “当初我去易梧楼为的就是向你买个消息,只是后来又扯进了其他这些,现在看来还是买卖关系最为简单,你买我卖,一手钱一手货,互不相欠。” 左手按在信纸之上,右手抚在玉佩之上,林子朝看向荀羡,沉声道:“左手的东西是你之前托我查的,五千两我卖给你,右手的玉佩你必然也认得,是延傅身上所系的恪王玉佩,如今到了我手上,若这东西流传出去,又将是一场不小的波澜。” 瞥了眼桌上的玉佩,荀羡也敛了笑容,直言问道:“这玉佩你开价多少?” 勾勾嘴角,林子朝将玉佩捏在手中,眼中的算计不怎么令人安心。 “这个我不要银子,我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恪王如今身在何处!” 听完这句话荀羡当即罕见的沉下脸色,卸下平日的儒雅,冷声讥讽道:“这个问题你应当回去问煜王,世人皆知当初恪王死在煜王手下,尸骨无存。”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荀公子还以为子朝会相信那套对外的说辞吗?” 握紧拳头,荀羡看着林子朝犹豫再三,问道:“知道后你必会后悔,对你不利,你可还愿?” “这种为你好的借口莫在说了,你不是我,你怎么什么才是最好。恪王下落我一定要知道。” 因为只有知道了这个,才能从煜王那里还得令牌,查出内务账本,找到林余安的把柄。他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为此。 沉默良久后,荀羡收起桌上的两样物件,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随我走一遭吧。见见你想见之人,也让想见你的人得尝所愿。但这一去,你可当真回不了头。” 将荀羡刚添的新茶饮尽,林子朝也起身站在荀羡面前,将空杯放回荀羡手中,笑道:“我早已不能。” 看着林子朝离开的背影,荀羡皱皱眉头,长叹一声,将杯子放回桌上,抬脚跟上。 桌上的一根檀香从香头燃到了香尾,烧尽的灰烬晃晃悠悠的掉在了香炉之中…… 跟着荀羡走至一处竹林,深处立着一座小屋,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的一琴一萧。 琴声柔和,竹萧清幽,两音优雅得宜,甚是和谐。忽然间琴声走高,似蛟龙在云中翻覆,萧声陡然跟上,似鸾凤随着蛟龙而一飞冲天,琴声主调抑扬顿挫,带着萧声在九天之上肆意遨游,半响后竹萧突然长接不断,占据主位,领着古琴重回汪洋水底,静谧安然。 直到一曲罢了,林子朝才久久回过神来,看着小小的竹门,心中突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怯意,没来由的心中慌乱。 荀羡在一旁看着林子朝神态,轻轻摇头,终是开口:“荀羡携林语暮前来拜见王爷——” 林语暮! 听到这三个字,林子朝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的荀羡,不敢置信,荀羡竟知自己的真名。 就在林语暮诧异之时,屋内也传来一阵响动,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屋中人碰倒。 接着便是许久的寂静,只听得外面的竹叶随着微风沙沙而动…… 等的太久,久到林子朝心中的那份不安也归于平静之时,竹门打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林中小屋(一) 那一瞬间,林子朝哭了,一下子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周围所有,嚎啕大哭,像极了个撒泼耍赖的孩子,不听任何劝阻。 什么仪态,脸面,通通不要,林子朝就坐在地上,一边嘶喊,一边泪流,哭的样子真的难看极了。 怎么可以……可以这样? 被人误解时的委屈,深夜孤身一人的心酸,牺牲无辜之人的内疚,这些日子来所有的这些都被林子朝死死锁在心底。 不能找人倾诉,不能有丁点软弱,因为世上只剩他一人。 可是看到眼前之人,他再也撑不住了,所有的不甘埋怨通通爆发,化作泪水,夺目而出。 有人轻轻抱住了林子朝,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慰,“语暮,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 从竹门那头走出的人,除了恪王,林语暮从未想过,竟然还有他“已故”的哥哥,真正的林子朝。 抬起头,她躲在林子朝怀中,细细打量着她好久不见的兄长。 她见他的最后一眼,是在一条满是尘土的小道上,自己的哥哥被人像垃圾一样随手丢在路边。那时,他的脸被血蔓布满,身形瘦到只剩一把干骨。 如今红蔓已然褪去,在脸颊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林语暮瞧着林子朝虽看向自己,但一双眼睛却空洞无神。缓缓伸手,颤抖的抚上这双眼睛,林语暮鼻头泛酸。 “没事。”林子朝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笑着,“人家鬼差要好心放我一程,我也自然要让人家好回去交差不是?” 摸索的碰到林语暮双眼,林子朝轻轻用手指擦去自家妹妹脸上的泪水,就像当初一样…… “进来坐吧,外面到底是寒冬天,你们兄妹二人的身子可都不禁冻。” 林语暮抬眼看去,只见坐在轮椅上的恪王,一袭简单的青衫穿在他身上也竟也有大雅之风,眉眼温柔,亲切俊朗,全然没有其他皇子的那般戾气。目光扫到恪王双腿,林语暮想到之前传闻,这才心中了然,恪王虽未死,但终究落了残疾。 在这竹林中,林语暮一待便是三天。 解开头上的束发,将青丝垂于身后,一枚木钗随意的别于发间,脱下男装,换上简单的长裙,对镜轻描眉黛,轻点朱砂。看着镜中女装打扮的自己,林语暮一时愣住,若非再见兄长,此生也许她都不会再梳红妆。 林语暮勾勾嘴角,轻展笑颜,即便看不见,自己也要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兄长面前。 忽略了恪王与荀羡看到自己时的惊讶,林语暮咧了嘴,傻乎乎的拄着脸,坐在一旁盯着正在习画的林子朝,眼睛不肯离开丝毫。 林子朝虽是看不见,但听着自家妹妹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吹捧自己的丹青,用词之夸张,令林子朝脸颊微红,没想到语暮在他面前依旧不改胡闹的性子,什么落笔生花,画仙转世,也亏她说得出口。 三日来的竹林小屋,总是笑声不断,琴声悠扬。 每当恪王与林子朝抚琴奏萧时,林语暮便乖乖在一旁,不忍出声,只是提笔描画,画下兄长听恪王抚琴时的认真欣赏,画下恪王看兄长奏萧时的自在笑意,偶尔心情好了,就画两张荀羡在旁煮茶的温润儒雅。 她与荀羡的恩怨,也算是解了。 林语暮的丹青本就不弱,加之有兄长在侧,好不容易卸下心防,落笔用色都比往常更加大胆顺畅,引的恪王连连称赞,每一副画都倍加珍藏,即便是林子朝想留一副自家妹子的墨宝,都被恪王好一番不舍得,惹的林语暮玩笑的要向恪王讨些工笔费。 私下林语暮也向恪王问了清楚,原来恪王与兄长本就旧识,只是当初恪王顾忌自己身份,便隐去了姓名,只嘱托林子朝日后可来燕国寻他。当初林子朝带着林语暮前往燕国,想找的也是恪王。后来恪王得知林家二公子暴毙而亡,心觉不妥,派人查探,这才救了当时只剩一口气的林子朝。 虽说救活了性命,但终究落了病根,一双眼睛就此不能视物。而荀羡也是受林子朝之托,关照林语暮,所以从林语暮入煜王府后的一切,其实林子朝都是知晓。 这天夜里,林语暮靠在兄长的肩膀,静静看着天上的半月和星辰,忽然想到什么,噗嗤的笑出了声。 “你这鬼丫头又想到什么了?” “哥你还记得,当初母亲在时,我们三人一起在院子里赏月,你做了一首好诗惹得母亲夸赞,我不服气就趁你不备,抽了你身后的椅子,结果你一坐,摔了个后滚翻打倒了香炉,香灰蒙了一脸,还正好被你心仪小姐姐看到。当时你的脸可是一团青,一团白,还有一团红,最后额头上还有自己擦的一抹黑泥,那模样当真狼狈,可把我笑死。” 想到幼年趣事,林子朝脸上也挂了笑,宠溺的敲了敲林语暮的脑门道:“是啊,然后我就把某个坏家伙好一顿揍,结果她就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躺了一天,自己最想看的戏也没看到,算下来我也没吃亏。” 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谁家亲兄妹还没打过架。不打,不是真感情。 靠着林子朝的肩膀,林语暮看着天上的半轮月亮,轻声道:“今晚的月亮和那一晚的一样,不圆不尖,十足一个四不像……” 听到这话,林子朝只是勾起嘴角,搂紧了林语暮,这是那晚母亲说的,说这月亮像是被人咬过一口,不圆不尖,真真一个四不像。 他们兄妹,都想娘亲了…… 半响后,林语暮依旧望着夜空,开口道:“哥,是不是我那日不来找你,这辈子你都不愿再见我?”话问的虽重,但林语暮的语气依旧带着调皮的笑意。 这个问题已经压在林语暮心头好几日,她想问,但却害怕。自己做的一切哥哥都知道,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他最不喜的样子,知道自己成了一个枉顾他人性命的小人。 她可以不要朋友,可以不在乎别人,但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哥哥,唯一的亲人。 林语暮怕,怕林子朝因她的作为而不愿在认她,不再要她,这是她这几年之中唯一害怕的事。 温柔的拍着林语暮的后背,林子朝柔声道:“我曾说一切有我,我会护着你,照看你,可终究是我这个当兄长食了言,留下你一人面对这些,是我有错在先。若是我身子还好,无论如何都要去寻你,可现下我的眼睛成了摆设,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 “你怎么会是拖累,能再次见到你,我不知道有多庆幸。”林语暮抓住林子朝的手,恳切道:“语暮知道竹林中的生活与世无争,这才是你一直向往的。可是,哥,语暮不能在待下去了,能不能许我再任性一回,你同我一道离开,好不好?” 有些愣出了神,林子朝想了许久,有些艰难的问出了声,“这里,不好吗?我们兄妹二人像这三日来一样自在的生活,不好吗?” “好,但不是现在!”林语暮站起身,看着远处的一片竹林,夜风之中叠起层层波澜。 林子朝长叹一声,他知道林语暮心心念念的是什么,“不过是一群毫无关系的人,你不值当因为他们搭上你的所有。” “是无关系,但当初他们欠母亲的,欠你的,欠我的,难道让我忘掉?凭什么我们受尽一切苦楚,而他们却没有丝毫担惊受怕,悲伤心碎,凭什么他们还每日能饱食每一餐,每夜能安稳的入梦。林余安,李苑芳,他们欠母亲的太多,多到我不敢忘,我怕忘了,以后无颜去见母亲。”林语暮闭上眼睛,忍住眼中的愤怒。 林语暮告诉了林子朝她查到的旧事。他们的母亲冉书烟本是书香世家出声,可后来遭人陷害家破人亡,不得已流落风尘。他们的父亲在攀上李家之前,不过是一个刚出师门的穷书生,就算有一身才华,可仍需助力。他想尽一切办法结识人脉,好早日比过自家同门师兄,所以他假装爱上了江南名妓。 冉家虽已落难,但作为当地大族,仍有不少人受其恩惠,其中还有几名已入朝为官的文臣。林余安借着冉书烟与这些人搭上关系,承诺他将娶其过门为妻,那些人念及往日与冉家的恩情加之对林余安的惜才,便保将林余安一路保荐。 后来等林余安坐上了朝中重位时,他便已不在需要冉家,不在需要曾经帮过他的人,那些人从以前的贵人变成了现在的累赘,包括他们的母亲。 “所以,这种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渣,我怎能不替母亲讨个说法?”轻挑眉梢,林语暮握紧拳头,勾唇一笑,只是这笑意冷的骇人。 林子朝看不到林语暮轻蔑的笑,但他也收了脸上的温柔,“不是替母亲,而是为你自己。报复林家,母亲没有要求,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你做的这些只是在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些。” “是我自己要去的,又怎样!”林语暮猛然转身,盯着林子朝道:“我们若都不记得,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没关系,你们都不需要动手,我来!无论做什么,我都要林家血债血偿!” 林子朝挥起手,一巴掌打在林语暮的脸上。 那一声,清脆响亮。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心心念念的目的就是要毁了别人,夺人性命!仇恨让你忘了,你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有能力去决定别人的生死,你忘记的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怜悯和善意,现在的你和当初的他们又有何区别!” 他虽打了林语暮,但林子朝的心中满是痛惜。这几年来,他听荀羡告诉他林语暮的一点一滴,包括她都做了些什么。他听着自己妹妹越陷越深,却在心里努力给她找借口开脱,他知道荀羡没有骗他,但他始终不敢信,自己曾经那个只会讨糖吃的妹妹竟然成了今天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样子,他的妹妹能够只躲在背后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紧咬着嘴唇,即便被咬出了血,林语暮也不肯松口,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下,她只能用疼痛转移注意,不让压在嗓子里的哭声溢出。 林子朝虽然看着林语暮的方向,却不知眼前人已然哭成泪人,这也是林语暮不愿出声的原因。 “那日我离开林府的时候,告诉李苑芳,从此与林府毫无瓜葛。毫无瓜葛的意思不是仅指我们不再受林家半分施舍,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必再受林家束缚。你只是林语暮,我也只是林子朝,林家从此不必出现在我们之中,你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你想玩遍天下,吃遍天下,随时可以。” “林语暮,你才十四岁,你的人生不是只有林家那些旧怨纠葛,没有人要你去报仇,不要在拿那些绑着自己。” 报仇太苦,林子朝不忍心在让妹妹继续,他只想拉她回来,告诉她,一个人的后半生还有太多乐趣,不要被报仇而剥夺。 擦干眼睛,林语暮沙哑道:“哥,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每一天里,睁眼后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今天要做什么才能让自己爬的更高,掌握更多,让他们杀不了我,我要在今天准备什么才能更早的抓住林家把柄。” “你说要我做自己想做的。报仇,就是。这么久了,我的两只手已经够脏了,要我放下,我做不到。” “所以你找上煜王,参与燕国争斗,为的也是这个,你对煜王没有存了私心?” 张了张嘴,林语暮犹豫片刻,却还是点了头,“是,我需要力量去对抗林家,而煜王只是一个好人选,他越强,我才能更加安全。” 听到回答,林子朝长叹一声,抱住林语暮,心疼道:“傻姑娘,你真的太傻了……” 将头埋在林子朝的肩膀,林语暮忍住眼泪,疲惫道:“哥,一个人,真的好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林中小屋(二)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入了深夜的风更加肆无忌惮,拼命摇着竹林,落下一地泛白的绿。 担心林语暮着了风寒,林子朝便拉了她准备进屋,却正好碰到从屋内出来的越则恪,只见他笑道:“子朝,你若再不去,你那片菜园子便要被兔子啃了个干净。” 听到自己的宝贝菜园遭了祸,林子朝一急,也顾不上说什么,径直前去赶兔子,动作利索的全然看不出眼盲的模样。 等林子朝离开,越则恪才摇了摇头,无奈道:“他那片园子里的菜本是打算过两天摘给你吃,平日里最是宝贝。不过——”他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容,冷声道:“你应当是吃不到了。” 看到越则恪眼中熟悉的疏离,林语暮心里一笑,果然,这才对,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大燕越家的人。 “你们方才的话我听了大半,你今日突然要走想必是听到荀羡带来的消息,父皇在祭坛召见了三弟、四弟还有五弟,你送回燕都的那些罪证也起了作用。一切如你所料,四弟重归朝野,并且将三弟的吏部收归旗下。你帮四弟开出了一条生路,一个有实权的煜王,才是你需要的。” 越则恪看着林语暮,全然没有前几日的温和亲切,如今在眼前的是大燕曾经的二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恪王。 “你离开,我不拦着,但他要走,我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我不在乎。”林语暮一声冷笑,脸上满是嘲讽,“难道你还认为,一道王命就能让我乖乖听话?更何况,恪王早都死了,你不过是个躲在这里的普通人,荀羡认你的王命,我可不认。” 这番话太过刺耳,每一个字句都在讥讽越则恪的过往,犹如毒蛇在肆意喷射毒液,让一向好脾气的越则恪也脸色难看。 二人目光相接,越则恪面容冷峻,身上威势迫人,林子朝则是轻蔑的笑着,笑的寸步不让,周身气氛陡然紧张。 不止越则恪在藏着,林语暮也一样。他们在林子朝面前可以相安无事,展露出最和善可亲的一面,但那些不过只是他们的一部分而已。 阴谋算计,以势胁人,轻蔑嘲讽,这些才是他们最熟悉的态度,只是越则恪和林语暮在这一点上倒是心有灵犀,二人都不希望林子朝察觉他们之间的不和。 旁边蛛网上一只飞蛾拼命挣扎,它知若晚一步就再也逃不掉。扑腾着翅膀,飞蛾跳了又跳,努力的让人心疼,但身后的蜘蛛只是轻松的将口器一咬一松,扑闪的翅膀便无力垂下,一点点被蚕食殆尽…… 谁会是飞蛾,谁又会是蜘蛛,不到最后一刻难见分晓。 片刻的沉默后,终究还是越则恪先开了口,他要让林语暮明白她想做的事情有多艰难。 “林余安有意让其长女林语莨为太子侧妃,若萧承衍应允这门婚事,那么林余安就不止是云国重臣,更是下一任帝王的国丈,凭你之力对抗整个林氏家族,无异于自取灭亡,你想走上死路,随你,但我不会允许你拖着子朝一起走入地狱。” 看到了林语暮的毫不在意,越则恪皱眉不悦,“我知道你打算借煜王势力报复林家,但煜王是大燕的煜王,若四弟真的因你而对林余安出手,那就不在是个人恩怨,而是两国纷争。你真的要为一已私欲,搅得天下大乱,重燃战火?” 后面的话越则恪压的极重,有些话林子朝不忍说出口质问,那就由他来问个清楚。 林语暮明白,若她在这里点个头,就别想在出竹林一步。可话说回来,恪王当真以为他的四弟还是当年那个人吗,她认识的煜王绝不会为了什么感情义气而乱了大局。 世上不是只有感情一物,还有金钱、权利、责任、使命,还有太多东西值得人放弃性命。 林语暮慢慢走进恪王,轻声道:“你在这竹林呆的太久,早已不知如今时局,我自认不过一介小小蝼蚁,要撼动参天巨木还差的远。云燕和平了这数十年,云国早已从当初战败中恢复元气,而燕国则在沉溺胜利的假象中,忘记了要居安思危,一只身强力壮饿狼怎还会允许一只臃肿肥大的野兔骑在自己头上,就算两国有一日会烽烟再起,那也不会因为我。” “那你为何要伪造云国指使书信,还要添上林余安的名字?” 林语暮笑了,笑的分外灿烂,眼中闪过狡黠,“我不是本因,但不代表我不能参上一脚,点燃引信。” “说到底你还会不惜以天下之力完成复仇?”越则恪眯了眯眼睛,盯着林语暮。 “不错,我不是像您这样忧国忧民的皇子,也不是像我哥那样光明磊落的君子,我就是一个小人,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可以不惜一切。”林语暮回看恪王,语中无半点犹豫,“谁都不能阻止我,即便是我哥——”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林语暮也有些惊讶,原来她的心已硬到如此冷血,六亲不认。 这一次倒是越则恪笑了,他笑的成竹在胸,这样的答案他早已预料,只是他要让林语暮自己看到自己的冰冷,让她自己放弃。 “林子朝,林语暮,一朝一暮,完整轮回。可如今你既是林子朝,又是林语暮,这朝与暮都被你占了,到让他落了个无名无姓。你以为他不去找你是因自己的身子弱吗?林子朝这个名字早已被人惦记,若他出现在你周围,只会暴露你的身份,他不找你,是为了护你周全,他把他的名字身份全部让给了你!若有一日子朝挡在你的屠刀面前,你也不会犹豫,对吗?” “我不会让那一日到来!”林语暮冲着越则恪大吼。 “不,你不能!”越则恪有力回击,丝毫不乱,一字一句重重打在林语暮心口:“谁都不能确定未来之事,我曾以为自己会在大燕朝堂以一己之力造福百姓,可现在又是如何?我只问你,若真有那一日,你可会放下屠刀!” 自己会杀了哥哥吗?林语暮在质问自己。 会吗?她……会吗? 长叹一声,越则恪也是不忍,心中惋惜,他听林子朝时常会提起他这个妹妹,说到时他的脸上最是带着最温暖的笑意,可到底有些事情变了,他救不了兄妹二人,救起一个也是好的。 “你放不下仇恨,我再怎么劝说你留下都是徒劳。你只道自己艰难,可子朝过的也是不易。他的眼睛并非因病而盲,而那日听闻你命丧无忧阁的大火,急于去寻你,不甚跌落山崖,气血攻心。他好不容易好生下来,你身为他的亲人,为何还要把他拖入泥塘沼泽?” 方才林语暮在林子朝耳边说的那句话,别人没有看见,但他看的清楚。当林语暮疲惫万分的吐出心酸时,林子朝的双拳握的生紧,眉头的忧愁化解不开。多日相处,他对林子朝的心思也能揣摩一二,他知道这个妹妹在林子朝心中的地位有多重,所以在林子朝开口答应前的那一刻,他打断了他们。 只要林语暮开口,即便再勉强,林子朝也会同意。 转过头,林语暮平静的看向越则恪,开口道:“我要带他走,不是因为我太过孤单,想找人相陪。过了这么久,身上再冷都习惯了,我不放心的是他和你在一起。恪王早已身死,在大燕历史上不过成了一个名字,一行记载,但你仍不甘心,运用一切力量为自己洗刷冤屈,你还想回到众人视野,夺回一切。若是如此,你的身边便是一片腥风血雨,我不会让因你备受攻击。” 到头来没想到竟是和自己相关,越则恪哈哈大笑,一时让林语暮有些不知所措。 拍了拍自己的双腿,越则恪抬头说道:“我回去做什么?从古至今哪有一个帝王是双腿残疾,对于那些我早已不在惦记。至于你说的洗脱罪名,不过是荀羡为我抱不平而已,就算永远背上这个骂名,只要大燕百姓过的安乐,我也没有关系。” “我不信,若你真的放下,为何又要掌控易梧楼,每日听闻外面的消息?” “我可以让位,但我要让的是真正能守护家国的帝王,三弟性子太狠,五弟太要强,就算是四弟也还不够老练,更何况他最大的命门还握在别人手中。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真正成熟之前,我要帮他们守着大燕,守着越氏一脉的心血。” “所以汾河大灾你提早便备了粮食,命人低价输入各处粮市,保证供给,又在燕皇下诏后光明正大的让荀羡捐粮,救济灾民?” “若不这么做,以父皇的性子拖下去,汾河的百姓会等不到的。” 林语暮细细观察着越则恪,想找到他说谎的痕迹。但他一身坦然,没有丝毫隐藏。要真的如他所说,这样的贤王被众人谋害,当真是大燕的憾事。 抬头望月,难得人圆心欢,举目四观,只剩一地白霜…… 第二日清晨,林子朝站在竹门之前,面向通往外面的唯一一条小径,握着手中的一只木钗,良久不语。 “桌上放着一笼包子,想来是她昨晚做的,你可要尝尝?”越则恪推着轮椅从屋外出来,陪着林子朝站在一处,轻声提醒。 “你告诉她了?” “我答应你的事,怎会食言?她并不知你时日无多,只是她自己想走了。” 深吸一口气,半响后,林子朝轻声道:“则恪,帮帮她吧.” 看着愁云满布的林子朝,越则恪长叹一声,惋惜道:“你知道……我不能。” 天寒日升,竹外一支斜影,身上微凉,却是此时无风无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风流尽伤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宫中的朱红墙是这般冷清。 走在宫中回廊之上,旁边路过的內监慌忙行礼后,小声离去。听着他们在背后的叽叽喳喳,越则炳将身子挺得笔直,即便愤怒到双手握紧成拳,也决不让自己露出半分丧气失势之态。 他已被父皇勒令在府闭门思过了半月,今日若非母妃召见,自己连炳王府都出不得。之前父皇软禁煜王,还会帮他找个养病的借口,护着他的颜面,可对自己,父皇根本懒得考虑这些,一道诏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摔在自己脸上,骂自己结党营私,擅会朝臣。 他擅会朝臣,那越则昭呢? 他不过就见了吏部的人一面,就一次而已,可越则昭这一月内几乎日日赴宴,宴席之上全是三品大员。他若是结党营私,那说越则昭图谋不轨都不算过分,为何又是只责罚他一人! 越则炳至今记得,那日在祭坛之内,只有他们父子四人,当着四弟和五弟的面,父皇是如何奚落嘲讽自己,他从不知自己的父皇竟能如此刻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诛心伤脾。 父皇骂自己散布流言动摇国体,骂自己煽动民意削弱皇威,骂自己贪赃枉法逼迫圣意,这里面的每一件事,除了自己,四弟和五弟也没少参合!汾河大灾,是他们兄弟三人一起向父皇施压,争储流言,五弟动用安国公的人脉,联合朝臣进言的奏折可不比他少,为什么父皇对他们犯的错只字不提。 他不服,他质问! 可得到的回答竟是如此可笑虚妄的六个字—— 身为长兄,自当表率。 长兄二字,越则炳只觉得讽刺的厉害,自古以来,储位太子立嫡立长,如今嫡子没了,他便是长子。父皇为何在这立位时从不念及他长子身份,这会要找个替罪羊杀来立威时,又记起他是长子。 表率?自己表率给谁看?四弟自小便是天之骄子,文成武略样样出众,父皇告诉自己的从来都是要以四弟为样,勤勉用功,即便是五弟也有个少年英才的名声,他去给他们两个被捧在心间上的人做表率,谁会听,谁会看,他们二人又何尝当自己是他们的兄长,何曾对自己有半分尊敬。 今日入宫他照例先去御书房请安,可內监告诉自己父皇在屋内与煜王议事,不便相见。 一个皇子竟被一个小小的內监赶出了御书房,父皇连个理由都不给,直接就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吏部给了四弟,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自己脸上——他在告诉所有人,他的三皇子越则炳是个不成器的弃子。 听得身后不时传来的嬉笑声,越则炳停下步子,转身走向那两名偷笑的內监,看着他们瑟瑟发抖的跪在自己面前,勾唇一笑,指了指其中一人,轻声道:“你,给他掌嘴。” 那人惧怕的看着炳王,迟迟不敢动手。 “怎么,本王的话可以不从了?” 那人连连叩头道声不敢,抬手就给自己身旁人一个耳光。 听到这巴掌声越则炳很不满意,婆娑着手上的扳指,眯着一双桃花眼,挑声道:“你要是没劲儿,要不换过来,让他打你?” 瞥到炳王不停的转着手上的扳指,声音如此冷清,那人心中一顿。宫中有传言,炳王手是上的扳指就是他们这些奴才活命的指南针,每当炳王心中不耐时,便会转动手中扳指。有一次有个不长眼的惹恼炳王,炳王当时并未发作,只是转了转扳指,隔天那人便上吊自尽,死状极惨。炳王虽被圣上冷落,但到底是主子,往日余威仍在。 打别人自是要比自己挨打好。 那小內监吓的满头冷汗,咬咬牙,抡圆了巴掌扇了过去,清脆响亮。 “继续——” 就在冷风过堂的回廊上,一下接着一下,巴掌声从未停,来往众人皆是目不敢视一身绛紫华衫的炳王。 他只是站在那儿,便威势迫人。 等到越则炳看着挨打的那人闪过一丝怨毒,嘴角流下鲜血,这才满意,出声止了,“停手吧。去告诉內监总领,说是本王的命令,今后你便由他管着。” 挨打的那人立刻叩谢炳王,而打人的那名小内监大惊失色,连连叩头求饶,方才自己每一下都是下了狠手,如今自己被他管着,止不定会被怎么折磨。 越则炳才懒得理那小内监心中的惶恐,他从刚开始就是这般打算,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去收拾两个奴才,光他们自己窝里斗就够是一出好戏。 打人的人可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百般欺负的人会反身调换,握住自己的生杀大权?被欺负的人有朝一日握住了权柄,会用什么手段报复,谁又知道? 天依旧冷,吹得这宫中的鸟儿都叫不出半点声响。 离开回廊,越则炳向着德妃寝宫走去,都想看自己的笑话,好啊,那就看,看最后是谁笑话了谁? …… 两乐殿的婢女认真在殿外干活,手脚动作都放的极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德妃娘娘。每日卯时三刻,德妃都会一个人跪在佛前焚香诵经,不许任何人打扰,更何况今日炳王也在里面,伺候的人越发小心。 跪在蒲团上的越则炳从不信这些神佛之说,往日母妃也不强求,但今日不知怎的,一进殿内便被母妃拉着跪下,同她一道诵经。说是诵经,其实也只有德妃一人手握佛珠,轻声诵念,越则炳不过是跪着陪个场子。 直到最后一个字念完,德妃才慢慢睁开眼睛,将自己手抄的心经轻轻丢到火炉里,烧了个干净…… 檀香还未燃尽,一丝青烟绕着法儿的在屋里晃荡,配着火光,亮的人心燥。 “你可知为娘今日诵的是什么经?” “母妃知道,儿臣对这些向来不开窍。”越则炳轻笑回答,只有在面对德妃时,他才会是真正从心里恭顺孝敬,即便在燕皇面前,也不过假装。 德妃刚伸出手便被越则炳扶住,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德妃温柔一笑,一齐起身,坐到红木木榻上,缓声道:“为娘平日读的都是《妙法莲华经》,今日读的是《心经》,这一卷虽然短小,但里面的佛理却是深奥,知道为何?” 越则炳摇头不知,但德妃眼中深意渐浓,看了眼越则炳,沉声道:“心经清心禁欲,这一卷是特意读给你听的。” 笑容僵在脸上,越则炳挑起眉头,语气中露出几分轻蔑,“母妃何意,儿臣不知。” “左右不过两个奴才,罚了也就罚了,但你整日在府中喝闷酒,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德妃说的轻描淡写,可这背后的门道一细想,便让人觉得后背发凉。不过一刻前的事儿,现下已传入德妃耳中,更不说其他在这宫中手脚通天的人。宫中无小事,一丁点的芝麻事都能长着脚飞似的跑遍整个皇宫。 禁宫无秘密,即便是有,也只能被带进棺材,一张口,便是错。 德妃瞧着越则炳拧着眉头,不肯说话,轻叹一声,这孩子自小便是这样,受了委屈就不张口,只是把眉头攒的生紧,看的人心疼。可即便如此,有些话德妃还是要说:“母妃知道你近来在朝中尴尬,心中憋闷,但身子是自己的,切不可糟蹋。从前只有个煜王,如今有冒出来个溱郡王,安蔚仪倒是生的两个好儿子。” 说到这儿,德妃笑出了声,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透出无尽的嘲讽。 越则炳抬头看着,声音有些清冷,沉声道:“母妃可是觉得——儿臣给您丢脸了?” 他虽比越则煜早生了一年,但从小到大越则煜总是能压他一头,太傅教习时如此,比武场练武也是如此,他的千文骈体自成一家,儒生大贤无不称赞,拳脚武艺在燕都也是难有敌手,可放在了宫中,放在了越则煜旁边,就什么都不是。 他至今记得十岁那年,为贺父皇寿辰自己熬了三个月绘制一副燕都夜景图,每一处用笔用色皆是用心至极,他画废了百张宣纸,折断数只画笔,在全部完成的那一日,才发觉自己的手已肿的发青。结果呢,他记得父皇披着四弟亲猎的雪狐毛麾在众人面前炫耀,脸上的得意自豪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而他的画父皇连打开都不曾打开。 那一晚,他才明白,不是他比四弟差,而是父皇从未给过他平等竞争的机会。 越则炳站起身来,瞧着被供奉在莲座上的佛像,轻声道:“母妃可还记得,儿臣十岁那年画了一幅燕都夜景图送给父皇贺寿,后来父皇将那画直接送进了库房,看都没看一眼。” 那副画德妃自然记得,她看见的第一眼便楞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九岁的孩子竟能画出那般精美绝伦的丹青。若非那日她抱病在身不能赴宴,绝不会让自己儿子受那般冷落,等她病好后再去找那副画时,才知道那画不知被搁到哪去,没了踪影。这会儿提它做什么? “画被我烧了——”似乎看懂了德妃的疑惑,越则炳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回忆起那日烧画的场景,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为绘制那画我用了最好的颜料,若非烧了那画,我还不知那些颜色竟也是那般好看,火苗时而泛着青时而泛紫,各式各样混在一起,比光在纸上的好看多了。” “你咋的这般偏执,那画花了你多少心血——” “花了再多心血,一幅画连被打开的机会都没有,那就是废纸一张,白占地方。” 越则炳点燃了一支檀香,对着佛像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之中,继续道:“佛家不是要大彻大悟吗?烧画的那一晚,儿臣便悟透了,功夫心血都要做在明面,别人看的见的辛苦,才是真辛苦。母妃的那些清心咒对儿臣没什么用处,和四弟争了那么久,现在让我收手,儿臣做不到。” “炳儿,你之前要争,母妃都依着你帮着你,可自从你舅舅被推上断头台,你外祖家被折了进去,母妃的心就慌的厉害,我怕,怕下一次折进去的就是你的性命——”德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无奈道:“我看着你父皇在那个位置上坐了数十载,期间舍弃了多少,只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富贵繁华不过过眼云烟,你何苦为了那东西搭上性命。” “母妃,儿臣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单单的位子,儿臣争的是和四弟的输赢,斗的是儿臣的一口骨气。自小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四弟,现在又盯着五弟,他们有的,我为何不能有,他们能争的,我为何争不得!” “争个输赢有什么重要!” 越则炳回头,怔怔的看自己的母妃,眼中一片凄凉落寞,许久后才无力的开口:“……只有坐在那个高高的地方,所有人才能看见我。” 屋外的冷风,屋内的香碳,在这一刻没有半点声音,偌大的寝宫,静的人一心伤感,若回头,便可看见檀香燃着的那一点,正烧至佛像眼前,像极了佛祖留下的一滴眼泪。 原来,这才是炳儿想要的……看着越则炳,德妃双眼盈满泪光,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深深吸气,越则炳压下心中反上的酸楚,走到德妃身旁,乖巧的蹲下,用手擦去母妃眼中的泪水,安慰道:“母妃也觉得我争不过四弟,担心我会落个恪王的下场是不是?” “炳儿,母妃是怕你……” 越则炳动了动嘴角,话到嘴边还是压了下去。没有反驳,没有解释,母妃劝他是因怕自己失败后丢掉性命,她只想过自己会败,却从未想过自己能胜,母妃也不信自己能赢过四弟。 终究,没人信他…… 站起身来,越则炳走出外屋,勾了勾嘴角,温柔道:“时辰不早了,儿臣先回去,等过两日再来看母妃。” 未等德妃应允,越则炳便跨过了门槛,不在回头。 那一日听两乐殿当值的婢女说,炳王站在院中盯着红墙一角看了许久,然后笑了笑,大步离开。炳王生的好看,时不时会逗逗宫中婢女,大家只觉那个时候炳王冲她们笑,笑的风流潇洒,让她们个个脸颊泛红,可今日她们只觉得炳王那一笑,笑的人心里难受,有说不出的酸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有女”待嫁 白子落下,胜局已定。 林子朝手握黑子瞧了半天,左右突围皆是无法,抬头看着对面的宁北,赞叹道:“可以啊,这几月不见你的棋艺竟有如此长进,怎么,诸葛先生你也赢了?” 宁北也不说话默默收着棋子,面上虽绷的紧但嘴角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见这样子林子朝还能不知,大手一拍,哈哈大笑。 诸葛先生竟然输了,哈哈哈,喜事一桩!终于有人帮他报了仇,心里那个舒坦劲儿,让林子朝看宁北怎么看怎么顺眼。 诸葛元逊虽是当世大儒,但唯有两点让煜王府的人避之不及,只要想到就心里发憷,这一是琴技,二是棋艺。只要诸葛先生一弹琴,府里能关门的关门,能关窗的关窗,门口水塘里逃不掉的锦鲤一曲听完,口吐白沫。而要与诸葛先生对弈,都是府里人犯了错或者是打赌打输了的惩罚,想当初林子朝、盛延、书迁,后来还多了个宁北为了躲掉棋局,高价拍卖,价高者得,每每都是盛延抠门,不肯掏钱,最后便被他们一脚踢进藏书阁。诸 葛先生棋艺不差,甚至超群,可与他对弈全程却是一个自我“升华”的过程,只要你落一子,便能听得他在一旁一脸嫌弃的嘲讽,句句犀利,直中要害,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会下棋。即便顶着压力,可终还是赢不过,此时等待你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啰嗦教诲,听的人发狂。林子朝曾有幸一试,熬完一晚,第二天打开房门看着蓝天白云,不禁双眼热泪滚滚,感叹生命美好。 拍了拍宁北,林子朝乐着道:“就凭这一点,想要什么你说,我送你。” 摇摇头,宁北拒绝道:“能赢就够了。” 瞥到这小孩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的笑意,林子朝当即便懂了,能看到诸葛先生一脸错愕,怀疑人生,这份痛快什么都比不了,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在府里看见这一幕呢?林子朝不禁一阵懊悔。 回燕都已有大半个月,可林子朝待在煜王别苑闭门不出,整月来能见到的就只有宁北盛延。盛延本该在沣谷关当差,而自己也本该葬身山崖,所以他二人的身份都不能直接出现在煜王,以免遭人口舌。煜王刚刚复出,诸事繁杂,有需诸葛先生从旁协助,所有大半月来林子朝还未见过煜王,只能靠宁北给他们传递消息,送些东西。 自那日和盛延摊开说后,林子朝本以为二人相处会别扭几分,不料来别苑的三天后,盛延来找上自己,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他说他依旧不认同自己所为,但他二人听王爷调遣,不好太过生分,所以为了王爷,盛延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和自己要求同存异。 “日后你做的事若我不认同,我会出手阻挠,对无辜之人,你若要杀,我便会救。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那晚林子朝看着面前盛延如此纠结的样子,知道退让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笑了笑,“我没有权利干涉你想法,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到林子朝的回答,盛延这才长舒口气。从小到大,在盛家只要他和其他兄弟有一丁点的不同意,都是靠武力解决,谁打赢就听谁的。他本以为还有一场恶战要打,没想到林子朝倒是同意了个爽快,免去了自己的尴尬,就林子朝那小身板且不说自己给打折了,王爷要怎么扣他钱,光是现在知道林子朝是个女的,他就不好下手。 哎,她怎么就是个女的呢,这以后都不好勾肩搭背,抢她吃的就成了欺负弱小,麻烦。 这边盛延还在苦恼的挠头,那边林子朝似乎看透他的担忧,调侃道:“以前我能和你逛秦楼楚馆,以后也一样,当初你被青楼姑娘灌晕扒光的时候,是我把你扛回府的,能看的早都看遍了。” 啥? 看——遍——了! 一把抓紧衣领,盛延猛退三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子朝,十足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嘴巴抿的紧紧的,脸颊微红,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 “流氓!” 说完捂着胸口,拔腿就跑,弄的林子朝真像采花贼一样。 林子朝还想着那晚之事,这边的宁北已把棋局收拾妥当,拿出他从外面带来的食盒道:“这是小六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还托我问你,说团苏姐姐在宫里到底不放心,若是你忙的话,就把人接出来他照顾。” 一回到燕都林子朝就托宁北问过煜王,团苏在宫中可好,依着煜王的回复,逸阳公主和团苏都以为自己葬身悬崖,在城郊还给他立了个衣冠冢,自打得知自己的“死讯”后,逸阳公主便觉得自己应该接过重担,处处都关照着团苏,替她出头。 端着馄饨碗,林子朝闻了闻,那叫一个香,把这铺子交给小六算是对了。吹着上面的热气,林子朝开口道:“宁北,你觉得若我把团苏交给小六,他会怎么照顾?” “如今小六哥的生意越做越大,钱财宽裕,若把团苏姐交给他,应该不会受委屈。” “交给他?”林子朝对宁北用的这个说法来了兴趣,笑着问道:“怎么个交法?” 皱着眉头,宁北理所应当道:“就让人把团苏姐接住,等日后你安定了,在接回来啊。公子,你笑什么?” 哎,林子朝摇摇头,他本以为宁北对着情爱开了窍,看透了小六打的小算盘,现在看来宁北的长进全在文章读书,办事分寸上,到底年纪还小,不懂男女情愫。自己若把团苏交了去,日后能不能接回来可就不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六的心思够精明。 拿起勺子林子朝正准备先喝一勺鲜鸡汤,就听见门口传来不明响动,下一刻,盛延闭着眼睛,抽着鼻子,寻着味儿凑到碗边,口中念叨:“柴山炉火鸡,小火慢炖三个时辰熬煮成汤,鸡肉剁碎成馅,加以水芹菜去荤,外皮打薄,晶莹透亮,最后撒上葱花虾仁,淋上些许香油——啧啧啧,人间极品!” 眼见盛延砸吧着嘴,口水快要滴到碗里,林子朝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把碗递给盛延大方的送给他。 捧着碗的盛延激动的看着林子朝,差点没跪下来叫恩公,天知道自己被圈在这别苑里有多憋屈,这里离小食街就只要一道墙,又不能出门,整天闻得到却吃不到,这种痛苦谁能体会。宁北又是个偏心眼的,只给林子朝带吃的,从不给自己带,小气。盛延觊觎林子朝手里的馄饨已经好久了。 端过碗,盛延先是一番神神叨叨感叹自己为煜王牺牲太多,又是一番鸡零狗碎感叹自己生活不易,然后终于舀起一颗满含热泪的要送入嘴里时,林子朝突然开口道:“难得你对这碗馄饨这么高的评价,我替你转达给小六。” 小六?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盛延突然转过头,怀疑道:“不会是我想的那个?” “如果你想的是那个喜欢团苏的,那就是他。” 听到是他,盛延当即炸开了毛,“你怎么能给我吃他的东西!” 林子朝装出一脸无辜委屈,“冤枉啊,我想着你馋了那么久怪辛苦的,好心投喂。” 看了看碗里喷香的馄饨,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去受它诱惑,盛延在心里一番挣扎,吃了它就是向那个混小子低头,不行,他要有骨气,可是真的好香啊 鲜美的鸡汤味像知道方向一样,一个劲的往盛延鼻子里钻,紧闭双眼,脸皱成一团,盛延全身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团苏还是馄饨 决定了! 啪的一声,瓷碗重重的落在桌子上,盛延捏住鼻子,一脸心碎的向外跑。林子朝忍住偷笑,在身后继续道:“哎,你不吃了,下回我可就不请你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林子朝你也别在吃那小子的东西,等过两天我给你买更好的。” 宁北在一旁瞧着实在想不通,盛侍卫怎么突然就不吃了,自己可从没看见过盛侍卫夹起的肉能不送进口? 看着盛延纠结的背影林子朝满意的点点头,有竞争才会有进步,有进步团苏才能过更好,咦,他怎么像个操心女儿婚事的老父亲?一个激灵摇摇头,端起馄饨,准备好好享受这一碗美食,能从盛延嘴下抢回来,不容易。 瞥到旁边还有个没看懂的,林子朝突然想起当初逸阳公主带宁北去无忧阁,虽说逸阳公主是存了私心想玩,但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宁北虽年纪尚轻,但模样已经初长成,日后必是少不了一些风流债,早些开窍的好,免得最后错付真心。 “你可看出盛延喜欢团苏?”林子朝吃了一口馄饨,感叹盛延真是没口福。 宁北皱着眉头想了想,以前盛侍卫每次见团苏姐都绕着走,有时候两人见着了,盛侍卫只冲着团苏姐傻笑,团苏姐生气,他笑,团苏姐不理他,他也笑,原以为团苏姐是握着盛侍卫的什么把柄,现在听来这就叫喜欢? 想到盛延像个傻子一样的失了智,宁北拒绝的摇了摇头,要是喜欢会让人变傻,那自己还是算了吧。说起来前段日子自己在街上帮的那个姑娘,这几日好像一直在街口等着他,本想问问公子怎么该和人家姑娘说,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自己的行踪不能被人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上几日她就回去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日后可别栽了进去。” 林子朝本想给宁北点拨点拨免得受伤,却不知这一点直接断了宁北的桃花,难为了佳人的一片相思。 几天后天气渐暖,找了大晴天,盛延和林子朝在凉亭里玩着色子。他们二人像坐牢一样一关就是一个月,虽说吃喝不愁,但实在无聊的紧。 林子朝瞧着自己面前越堆越多的碎银子,疑惑的看着盛延,这街头赌术可是盛延最擅长的,老千出的那叫一个手法绚烂,从来都是只赢不输,怎么今天风向变了。 “你莫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求我?” 盛延晃着筛盅,连连道“没有的事儿,今天是你运气好,你瞧你,三个六又赢了。” 眼睛转了转,林子朝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这不清不楚的钱他拿着可不安心,威胁道:“你要现在不说,之后说的话我可就不听了。” “别别别——我就是想说那个小六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之前在大街上对团苏拉拉扯扯,要不是那天我恰好在,谁知道那傻丫头要怎么脱身,你给她说说,让她以后长个心眼,你以后也别在去他那吃馄饨了。” 林子朝一挑眉,知道盛延藏的什么心思,故意拿话激他:“为何?能得你盛家公子认证的美食可不多,这日后要不去了,多可惜。” 一拍桌子,盛延蹭的一下站起来,豪气道:“燕都那么多馄饨铺不差这一家,日后你想吃什么我包了,实在不行,我亲手做给你吃。” “哦,本王倒不知你还有这手艺?” 身后幽幽传来的一声,让盛延瞬间僵在凳子上,林子朝瞧着轻轻一笑,起身向煜王行礼。 越则煜今日总算得了空,特意来了别苑,不想着刚一进院子便听得盛延向林子朝许诺,还要给他亲手包馄饨?目光扫过二人面前的色子和碎银,越则煜心里的火气又甚一分。 拿起林子朝面前的碎银,越则煜掂量着,挑眉道:“还学会赌钱?看来今日林子朝你手气不错啊。” 许久没见煜王,那一双眼睛依旧瘆得慌。林子朝低下头,向盛延暗道一声对不起,栽赃道:“回禀王爷都是盛延教的好,今天也是他故意放水,逗个乐子。” 完了——盛延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想好说辞,越则煜便朝着他微微一笑,颇有“赞许”。 “不错啊,有这么多银子能拿来逗乐,看来在沣谷关过的挺好,本王听人说你在兵营里赌钱,赌技之高超赢遍了全营上下,了不得啊——” “王爷,你听我解释” 越则煜突然冷下脸,沉声道:“军中严禁赌博,罚你三月俸银。” “别啊王爷,上次罚完就已经没多少了,还罚,我可就没吃饭的银子了。” 面对盛延的痛哭呈情,越则煜根本不为所动,留下一个眼神让盛延自行摸索。 哼,没银子还想请人吃饭?越则煜挑眉,偷偷掩去眼中的笑意,大步离开。 林子朝瞧着心碎一地的盛延,内疚的拍了拍他,深表同情,然后便跟上煜王脚步离开凉亭。 看着一桌的色子,盛延有苦难言,他不就想借着这个和林子朝套套近乎吗,怎么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跟在煜王走了大半个院子,林子朝也不知煜王究竟想去哪儿,本来他是想向煜王道一声谢,为自己也为当初舍命相护的李校尉等人。回到燕都后,林子朝本想亲自去安顿他们的家人,毕竟救命之恩大过天,可是去了才被告知,当初押送囚车的那一整队士兵其后事亲人,都被煜王安顿的妥妥帖帖。 原来他也是个心细的人 走着走着,前面的越则煜停了下来,转过身,牢牢的盯着林子朝。 被越则煜一直看着,林子朝心里打鼓,自己是又哪里惹着他了?不会吧,今天是自他回燕都后,他们二人见得第一面? 林子朝正想着,越则煜突然走近,抓住林子朝的手臂向怀里一拉,紧紧将想了许久的人锁在怀中,不肯放手。 额头抵在越则煜的肩膀上,林子朝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情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搅动的心 虽是冬日,可依旧挡不住流水暗含的春意。碧水池畔,九曲回廊。 越则煜将林子朝紧抱在怀,不肯松手。这么久以来的担心他不能说出口,这么久以来的惦念他只能强压心间。眼前这个人,在自己心中总是矛盾的存在,自己不喜他的狂妄自信,不喜他的虚伪狡猾,更不喜他的不择手段,但却总想一抬眼便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直觉告诉越则煜,靠近林子朝太过冒险,他也见识过林子朝行事的疯狂,为了母妃的心愿,为了那个位置,林子朝必须被推开! 可当抱住他的那一刻,轻嗅怀中人发间的气味,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终于熟悉而心安。 虽不知何时起始,却终究一念入骨 不过片刻,越则煜突然觉得腹部被一记猛击,剧痛传遍全身,但却没有松手,可这接下来的第二击携着寒光,直冲他命门而去。越则煜后背一凉,不得不抬手一挡。 正是乘着这个空档,林子朝才能后退数步,拉开二人距离。林子朝紧握匕首,不满且警惕的盯着越则煜,显然对煜王方才的鲁莽之举甚是恼火。 捂着腹部,虽有些疼,但越则煜却无丝怒意,反倒对林子朝的举动很是满意,勾起嘴角笑道:“下手倒挺狠,不过做得好,以后除了本王,若还有人敢对你如此,直接废了他。” 皱了皱眉头,林子朝收了手中匕首,语气有些冷意,“子朝虽不知王爷何意,但请王爷慎重,莫要再行鲁莽之举。” 越则煜直起身子,郑重道:“本王对你,从不鲁莽。不管你是林子朝还是林语暮,你要记得,本王都会把你放在心上。” 心中一紧,林子朝脱口而出,“王爷一向爱民如子,能得王爷记挂,子朝感记于心” “林子朝——”越则煜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吼林子朝的名字,压抑着愤怒。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却拒绝的这么拙劣,爱民如子?亏他说的出口。 迈近一步,在林子朝退后之前,越则煜握住林子朝的肩膀,低头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的分外清楚,“听好了,本王喜欢你,无论你装的是男是女,是善是恶,本王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天亮时想看到的第一眼是你,入夜后想牵着你的手一同入眠,疲倦时想抬眼便能看见你,喜悦时想转身便能告诉你,从今往后,本王只想让你陪在身边。你可以拒绝,但本王的心意不会改变。你,可听清楚了?” 愣在那里,看着越则煜的眼睛,林子朝想逃,想找借口搪塞过去,可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说的太清楚,太明白,让自己找不到可以藏起来的龟壳,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自己——他喜欢自己。 看到林子朝眼中的挣扎,越则煜心中疼惜,他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但他担心,担心等他准备好时,林子朝却会逃的无影无踪,没机会开口。捉一只胆小又狡猾的狐狸,先要断了它的后路,才有日后放下戒备的相处。 松开手,越则煜不由的摸了摸林子朝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不知是第一次看到林子朝这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越则煜此时心中分外轻松高兴,若是喜欢还是说出口的好,猜来猜去要到何时,要等到天人永隔才肯开口? 既然他强硬的闯入自己的眼中,那也别怪自己不放他走。 林子朝出奇的脑子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走进书房,浑浑噩噩的走出院子,直到盛延的再三出声,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方才王爷罚的也是我的银子,你怎么成这样了,我瞧着刚刚王爷的交代你怕不是都没听见吧?” 林子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王爷方才不是在说炳王之事,我都听的。” “听见就好。”盛延叹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这炳王被圣上训斥在王府,根本见不了外人,明显失了圣心,王爷担心他做什么。倒是溱郡王,可是突然冒了头,王爷手里的人有些都换了主子不过都是一母同胞,应该没什么事吧。” 没听见盛延的念念叨叨,林子朝的心思还落在那九曲回廊上。想到刚刚越则煜的神情和所说的话,林子朝的心就一晃,好像那日掉落悬崖一样,手脚在半空中挣扎,但却无处可抓,无处可逃,又好像许久之前被溺在池塘中,明明看得见岸边的所有,却终是冲不开头顶那片闪烁的水波,一点点下沉,慢慢忘记所有,甚至忘记求生。 好乱,好烦。 拉紧了皮麾,林子朝将脸藏在其中,脚下步子纷乱。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越则煜,都是他的那句话,搅的自己心神不安。如果他想杀了自己,威胁自己,林子朝都觉的他能想出办法应对,可越则煜为什么会喜欢自己?简单的一句话,林子朝却毫无还手之力,想到被拒绝后的越则煜或许会伤心的神情,林子朝的心就更加慌的厉害。 走在燕都城的街道上,林子朝都不知道他目的地是何处。这么多的秘密,这么久的伪装,快要把他压垮,林子朝想找个人问问他该如何面对越则煜,可快走完大半个燕都城,却找不出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看着高高的城墙,他无力苦笑,怪谁呢,朋友这个字眼不是他自己选择抛弃的吗?即便是最接近的盛延,自己也是有所保留。 他,不该有朋友。 从天亮走到天黑,走完整个燕都城,林子朝抬头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府邸——晁府。说起来这地方还是他买的,勾勾嘴角,林子朝推门进去。府中一切还是和他买来时一样,破败荒凉,可林子朝知道着府中总有一处可以落脚。 转过拐角,林子朝迈入绿意盎然的庭院,数九寒冬天能让此处保持生机,老头还真是花了不好功夫。瞧见一旁的花开的正好,心中一暖,林子朝伸手便想抚上,突然一块小石子打在手背上,生生一疼,让林子朝猛然缩手。 “别拿你的脏手碰,这花不是开给你看。”从后面走出的人正是晁老头,他从林子朝身边走过冷哼一声,“还真是祸害遗千年,下一次祸害别处去,这里不许再来。” 揉着手上的淤青,林子朝反击道:“地契还在我手里,你赶我,没什么道理。” 听着这话,晁老头冷笑,“老头我竟不知你何时如此天真,指望一张地契。怎么,还要去府衙告我不成,说老头我私闯民宅?去啊,老头子我等着你。” 林子朝闭上嘴,暗骂自己愚蠢,今天他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说出的话活该被嘲讽。 “没带脑子就别出门,害人害已。瞧你这样子,看来压根就不知你身后跟了几只尾巴。”晁老头瞧着林子朝吃惊的样子,眼中更是鄙视,幸好他恰巧看到收拾了个干净,不然自己早都不知死了多少回。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在阴沟里翻了船。听说你时被土匪逼下山崖,可知这土匪是哪一路的神仙?” “李苑芳的人,我已经处理干净。” “若真是干净了,今日这几只尾巴是哪里来的。”晁老头的问题林子朝并不知道答案,可显然晁老头想说的并非于此,“林子司是李苑芳的逆鳞,安国公对他这个孙子也是寄予厚望,被你这么废了,林家和李家岂会善罢甘休。林子朝,现在的你可是被盯上了。”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以后晁府我也不会再来。” 给了晁老头承诺,林子朝垂下眼睛,心中思索,今日这几人只是跟踪,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不像是恨极了自己的李家人,反倒让林子朝想起当初在菩莨河边对自己和越逸阳动手的黑衣人。原以为那些人是炳王手下,可如今炳王自身难保,幕后之人只怕另有其他。 一个念头突然在林子朝脑海中划过,或许这个人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那个,和林余安私下往来的燕朝重臣,晁老头的师弟! 瞥到林子朝眼中的光亮,晁老头眉毛一挑,到现在才终于有点人样,“脑子放清醒点,别只顾着燕国,别忘了你的战场和敌人可是在云国。林府嫡长女林佩琅就要嫁给高富平的嫡子,高富平是云国一品户部尚书,你那个还未及鬓的小妹林乐漪,你父亲可有意让她做太子侧妃,要知道萧承衍可是未来云国的主子,这正妃都没定下,侧妃的人都准备好了。” 只是想起林佩琅和林乐漪这二人的名字,就让林子朝恨的牙疼,稚子不通世事这总是他们作恶最好的借口。抬头看向老头,林子朝不解,“本就掌握云国学子,如今与户部尚书联姻,一手握名,一手握钱,还肖想插手云国日后的后宫皇嗣,林余安这么大的胃口,萧承衍就能拱手让出?” “萧承衍是头狼,可林余安也不是只叫不咬人的家犬,要想不被连根挖除无非两个办法,自断双臂,示好投降,又或者根生蒂固,让忌惮的人更加忌惮。这两个法子,你父亲一向用的极好,他手上的铁卫甲,萧承衍可是想了很久。” 咧嘴一笑,林子朝眼中划过一丝算计,“看来君臣二心,亘古不变。” 对上晁老头同样不怀好意的笑容,林子朝缓缓舒展开握紧的拳头。对付他的父亲,或许自己又找到了一个潜在的盟友。 “嘻嘻嘻——,就是这样,就是现在的眼神。”晁老头忽然一个飞身,抓住林子朝的衣领,将他拎起来,与他平行,脸上的笑容古怪而兴奋,指着林子朝的脑袋说道:“把这里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这里只能留着你的恨,你的不甘,你的愤怒,你只需要记得当初林家对你所做的一切。不要在让我看到你像刚才一样,像个废物浑浑噩噩,不然我就亲手杀了你。” 晁老头的脸突然凑近,近到林子朝可以看到他眼中满布的血丝,老头嘿嘿嘿的笑出了声,“林子司被你弄的瘫在床上,李苑芳生逼着人家从二品大员的嫡女嫁给他守活寡,这种缺德事也就你们林家做的出来。林府是高门大户,每一桩婚事都要有头有面,即便是个活死人,也要娶得风光,了不得啊。算算年纪你也快要及鬓了,你又想嫁给谁?越则煜?” 瞳孔一缩,林子朝抓住晁老头的手,生生掰开落地,冷声道:“轮不到你来提醒。” “自己记得就好,别忘了,搅乱大燕朝堂,离间越氏兄弟的手,你林子朝也伸了一只。”晁老头转身离开此处,走向点了一盏油灯的房内,进门前开口道:“寒已刺骨,大雁归巢,抱团而聚,你莫不要因北地的冷,冻伤了自己。” 关上的门,让林子朝默然不语。 不过半个月,宫中传来消息,德妃病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两乐哀乐 皇家向来重礼仪,讲规制,大燕皇宫占地两千亩,而后宫所占不过五分之二。可即便是这五分之二,其间宫殿布置规格,宫妃分配,皆是学问。安贵妃的清都殿,德妃的两乐殿,像两座大山各占一方,相互角力。新人入宫后踏出脚的第一步,是东是西,便能决定了日后在宫中的生死走向。 可是到了今日,两乐殿持续数十年的荣耀终将结束,奢华富贵的院内一片死寂,来往侍从不敢抬头,连院中最宝贵的大雪兰生了白斑,也无人察觉。他们现在只有等,只有那位主子咽了气,他们才能长舒口气。 “德妃姐姐你放心,太医们都在想法子,必是能将您医好。哎,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后面那半句安贵妃声音压了压,虽说像是自说自话,可却也能恰好传入身边人的耳中。 太医早已下了论断,德妃也就在这几日了,因而燕皇才肯暂时解了炳王的禁足,将他召进宫来送德妃最后一程。 安蔚仪和常思妉同时入宫,安蔚仪娇美,常思妉温柔,二人平分圣宠,各有皇子,若非安蔚仪后又拼死诞下五皇子,险些殒命,否则绝不会被封贵妃之位。虽说位份高了一头,可即便如此,德妃在宫中势力依旧稳固,二人斗了数十年也未能分出高下。 安蔚仪曾想过她们之间决胜之日的场景,那一日她的儿子登上皇位,自己荣为太后全副仪仗,坐在上面看着常思妉和她的儿子向自己下跪请安,他们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却毫无办法,常思妉的求而不得,才是她最想要的胜利。而现在这样,一个咳嗽就能让常思妉差点断气。自己当让想让常思妉死,可只有死在自己的手上,她才会高兴,如今这样的结局,安蔚仪心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惋惜 燕皇越崇握住德妃的手,看着陪伴自己几十载的人如今容颜虽老,但仍可辨当年的风姿,心中唏嘘,安慰道:“妉儿,你且放宽心,朕必会叫太医用心照顾你,一切都会好的。” 德妃摇摇头,虚弱的开口道:“圣上,臣妾知道自己的身子,没用了。陪了您这么久,臣妾累了,也倦了,您就放臣妾走吧。” 一风一雨,皆是圣宠,在这后宫谁人敢说疲倦,又有谁敢言离开。越崇皱了皱眉,出言提醒:“德妃莫不是病的重了,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无力的勾起嘴角,德妃还想开口继续,却被一旁伤心流泪的越逸阳抢过了话头,岔开道:“母妃您快些好起来,逸阳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说什么我都听。” 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越逸阳,德妃如何不知越逸阳是不想让她再开口惹怒燕皇,可到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这些。 “圣上,当年父亲送臣妾入宫是为了常氏一族的荣耀,可您见臣妾的第一晚就告诉我,入了宫就要和外面一刀两断,臣妾听进去了。这些年来臣妾从未在您面前为常家美过一言,邀过一次功,即便是您要治我兄长满门的罪,臣妾也未曾有一句怨言。至于那日在议政殿的长跪,臣妾为了谁,您是知道的” “朕知道你的苦心。“越崇握紧德妃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臣妾听了您的话,安分的在宫中做一个嫔妃,背叛了亲人,忘记了家族,臣妾对他们有愧呐——” “常广利之罪证据确凿,德妃你何愧之有,是他们辜负了朕的信任。” “他们是辜负了您,但臣妾又何尝不是辜负了他们。”德妃痛苦的闭上眼睛,“这几日臣妾每每都能在暗处到的都是兄长的身影,他在质问臣妾当初为何不帮他?” “胡闹!在宫中岂可言这些鬼魅之言,蛊惑人心。”越崇愤然起身,松开德妃的手。 可显然德妃并不想罢休,挣扎的想起身下床,被眼疾手快的炳王扶在一侧,止住了其动作,低声阻止。 德妃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道:“圣上,臣妾是将死之人,求您看在臣妾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准许臣妾的灵堂设在常府吧,让臣妾的亲人原谅臣妾,陪着臣妾说会话吧。” 还未等燕皇开口,安贵妃便直接阻止,“德妃姐姐,您是圣上的嫔妃,按照礼法,入了宫门就不能再回母家,您这么要求是在为难圣上啊,给御史参奏的机会。” 听安贵妃这么一说,燕皇的脸色更沉,没有哪一个皇帝喜欢被御史参奏。安蔚仪本以为常思妉借着自己病重会抓紧机会替炳王求个恩典,她这才特意赶来防着,可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常思妉压根没抓住半分,且不说妃嫔将灵堂设在母家祭奠于礼法不和,圣上绝不会同意,更何况圣上对常广利,深恶痛绝,德妃还一次次戳圣上伤口,这最后的怜惜都要被耗尽。 瞥见燕皇越来越沉的脸色,越逸阳心里着急开口道:“母妃你若想常家人,我明日就接常家的那几个小姐进宫陪您说话。您还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德妃像是没有看到越逸阳的焦急,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燕皇,声音有些颤抖,夹杂着几分病重的脆弱,轻声道:“圣上,您知道的,妉儿怕黑,以前有您陪着,可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这一句勾起无数个浓情倦意的深夜,勾起岁月相伴的点滴。越崇再看了一眼满含泪光的德妃,终化作一声叹息,“你好生歇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数十年的陪伴,只换来一句不痛不痒的敷衍。 望着离开的背影,德妃的脸上不见喜悲,肩膀被越则炳强压的怒气捏的生疼,德妃也毫不在意,她还在等着另一个人的离开。 “姐姐,何苦呢?”捏着帕子,安贵妃看向一脸无望的德妃,微微摇头。 “你我一起入的宫,宫里是个什么样子,你我最清楚,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如今只想安安生生的走,难道这也成了妄想?” 沉默片刻,安贵妃终究长叹一声,她和德妃斗了这么对年,棋逢对手,也算是另一种知己,“在这宫里,安生才是最难的。我会去尽力劝劝圣上的,可这结果” “我知道。“ 她们当然都知道结果会怎样,越崇不是一个能听劝的人,更何况是枕边风。但既然是安蔚仪第一次帮她,她也向安蔚仪第一次投以善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安贵妃退出屋外,越逸阳带着哭腔道:“母妃,您今日为何要顶撞父皇,您知道这事是万万不会成的。” “宫里这么多年,一句话要掰成三瓣说,吞两瓣,说一瓣,太憋闷了。如今临死,总算能说一句全活话,顶撞就顶撞了。”摸摸越逸阳的头发,德妃微笑道:“当初你母妃去得早,我私心像圣上讨了你,你是个聪明的,也是个心善的,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越逸阳控制不住眼泪,握紧德妃是手,连连摇头,从四岁那年她就知道,德妃养她是为了成为炳王的助力,可小孩子只要有人对她好,就够了。这么多年在德妃身边,虽然偶尔会被利用挡箭,但德妃对她是好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孩子,你父皇疼惜你,但你也是大燕公主,富贵和幸福你只能选一个,也只能选一次。你叫我一声母妃,我便最后在劝你一句,自私些,别为了别人为难自己。” “母妃” 德妃合上眼睛,出声道:“出去吧,就让你三哥在陪陪我。” 抬头看了看紧闭双眼的越则炳,又看了看不愿在多言的德妃,越逸阳心中一酸,跪在地上郑重的朝德妃一拜,随即退了出去,合上屋门。 两乐殿终于只剩下母子二人。 本是合上眼睛的德妃突然睁开眼睛,重回往日的清醒和冷静,命令越则炳跪在他面前。 “母妃?”不是越则炳不愿跪,而是德妃如今的身子连直坐在床都做不到,他替母亲担心。 “我叫你跪下!”德妃的话依旧不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两乐哀乐(二)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每说一句话都几乎耗干德妃的全身力气,但她不能休息,不把这些年积攒的势力交给越则炳,她怕自己合不了眼,日后的皇宫不会再有德妃,没有人再能为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她能做的只有替他把那条路铺的更平坦些。 越则炳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自己的母亲,前朝,后宫,即便是宫中内侍,母妃都有自己的棋子暗线。 他知道母亲在宫中过的从来都不快乐,她入宫是被迫的,争宠是无奈的,宫中不易,即便是在这般泥泞重,为了自己,她也妥协了。 “咳咳咳我说的这些你都要记住,日后他们对你都是助力,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让德妃差点栽下床榻。 “母妃,儿臣不孝!”越则炳扶着德妃,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大耳光,他之前竟然还怀疑母妃对自己的信任,竟然觉得母妃不像安贵妃那样对四弟五弟尽心尽力。 瞥到越则炳手上暴起的青筋,德妃当即明白儿子此刻的想法,握住手断续道:“母妃从头到尾都只希望你过得好,咳咳,那日在这宫里母妃才知道我儿的决心,既然你要争,母妃必要助你如愿。” “母妃,不要说了,你快些躺下歇歇。” 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德妃一把拉住越则炳,沉声道:“知道我为何方才要激怒你父皇,为何提起常府,为何要坚持在宫外设灵堂?” “儿臣不知。” “因为你现在几乎被圈禁在王府,不能见任何人,你父皇已经将你逐出这场战局,若没一个足够分量的事由拉你重回朝野,与众臣接触,你便会被遗忘抛弃再无翻身之力。” 越则炳睁大眼睛,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发冷,他忽然有些害怕听到接下去的话,害怕他的预感成真。 “所以为娘服了毒,有了这场病重。养育之恩,天地伦常,你父皇必须要放你出府入宫侍疾。这还不够,你还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和百官面谈的机会!我的灵堂,便是你重新收回人心的战场!” 一句话,大地惊雷,坐在母妃身边越则炳几乎无法呼吸。 母妃是自己服毒?为了他,而服毒? “我已经留好法子将下毒之疑引向安蔚仪,日后你若需要便用了这条线,即便她不死,也要元气大伤,后宫便再也没有你的阻力。你父皇眼中,只有帝王权衡,我若不在对你便是一种削弱,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父皇放下戒心,但不要指望他心软感念父子亲情,这些东西,君王从来没有,你的心愿只有靠你自己的谋算达成。” 又是一阵猛咳,德妃只觉血气翻涌,但现在她必须坚持,压下口中的血腥,德妃继续道:“我且问你,你可觉你父皇是否同意我在常府出殡发丧?” 越则炳木然的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他从没又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 叹口气,德妃理解儿子此时的震惊,也心疼他眼中的茫然,但选择了这条路就回不了头。 “不会,你父皇绝不会同意。” “您明知不可,为何还要坚持,甚至激怒父皇?”越则炳不懂。 “愤怒可以让人丧失冷静,但过后也会让人深思,只有让你父皇想起他对我的亏欠,对常家的亏欠,他才会不得不答应我的遗愿。但我又提醒他,我的兄长是被他下旨钦定的罪人,你父皇为了面子皇威,也绝不会允许你在常家为了我守灵。最后,便只剩下炳王府最为合适。” 德妃闭上眼睛,深深深吸气,强撑继续,“既要拉拢人心,必然要在一个能被你完全掌控的地点,炳王府才该是这一切进行的地方。” 常府只是个引子,母妃的目的从来都是炳王府。 环环相扣,步步缜密,越则炳知道母妃的手段,却不知竟能将父皇的心思把握到这种地步,看似是父皇自己最终做出的选择,但实则是母妃一手引导操纵,更厉害的是父皇对这种引导浑然不知。 长舒一口气,德妃缓缓道:“君王多疑,只有让他以为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才不会留有怀疑。没有疑心,你才能安全,这是母妃最后能教你的。” 越则炳觉得两眼烫得厉害,一滴眼泪落在他和母妃握住的双手,想开口却只有满嘴苦涩,突然他对自己的执念产生了怀疑,皇位对他真的重要吗?值得母妃舍弃性命为他筹谋吗? “娘,是炳儿害了您,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找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解毒,您不要走,好不好?” 抚上越则炳的脸颊,德妃温柔道:“今日终于又听到我儿唤一声娘,自你两岁后懂了规矩我就再没听过,还是喊娘好听些。” 耗光了所有力气,德妃在也撑不住身子,倒在床上,越则炳帮她盖好被子后,拉这她的手放在脸颊旁,慌乱地笑着,“娘,您喜欢听,我便以后都这么唤您。等您身子好了,我求父皇把您接到宫外,我陪着您。” 越则炳的嗓子已经沙哑,众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强势狡猾的炳王,他不允许有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眼泪。可现在,他不在乎自己此刻的满面泪水,伤心祈求,除了母妃,世上再无人真正记挂着他。 满目柔光,德妃虚弱的最后一笑,“不愧是我的儿子,就是好看。不要找人白费功夫,这么多年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孩子你就让为娘早一点解脱吧,总算都了结了” 德妃慢慢闭上眼睛,将口中的血腥咽下,她不能让儿子最后还要为自己担心。 眼前的黑暗渐渐消失,出现一地如雪的兰花,她看到自己在树下吃着点心,翻看着手中的武侠话本,还会将旁边的树枝当剑来挥舞,这一次没有人冲出来把它们撕个粉碎,也没有人让她跪在祠堂三天三夜。 佛祖啊,下辈子能否让她做一回自己,别在让她投胎在这皇城之中,太累了 第二日清晨,朝阳如约升起,整个皇宫浸在温柔的橙红之中,可唯独这红色染不进两乐殿的一片雪白。 燕皇下旨,德妃常氏,贤良淑德,感念其品行端庄,性情淳厚,多有义举,特恩赐由其子炳王于炳王府另设灵堂,守灵五日,而后以贵妃之礼下葬皇陵,谥号敬顺。 敬佛,敬神,却无奈两手罪孽,顺父命,顺夫命,却唯独不顺已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白丧清冷 德妃的棺柩停放于两乐殿内,由逸阳公主在宫中守灵尽孝,而在炳王府燕皇下旨特许炳王另设灵堂祭拜,如此殊荣,仅有德妃一人。 有鉴于此,不少朝臣都动了心思,猜测圣上对炳王是否解了圈禁,重新启用。可是燕皇在如何看重德妃,她终究是后宫嫔妃,文武大臣祭拜毕竟不成体统,唯有内府命妇才身份合适。 为探听风声许多大臣携家眷上炳王府,名为祭拜,实为示好,许久不曾出过府门的朝廷命妇们一齐换上素衣,将丈夫的嘱咐再三牢记,准备发挥在内宅积累的战力从炳王府探出些消息。 只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炳王一句话将他们全部挡在门外,一群人兴冲冲的来,却连正主的面都不曾见到。 按理说炳王刚刚解禁,正式需要笼络人心的时候,他们都送上门了,怎么炳王就这么错失机会?众人在炳王府前想不通,可一时也不好离开。 越则煜从马车上瞥了眼炳王府门前的景象,马车来了又走,送上门的礼物,没有一份能跨过门槛,便垂下眼睛,越则炳走出车外,直向炳王府门而去。 “微臣参见煜王。” 一群人瞧着煜王的身影,头皮发麻,把头低了又低,生怕被煜王看见。他们虽是存了讨好炳王的心思而来,但这被煜王抓了个正着又当另说。 目光扫过众人,越则煜话也不多说,径直走过,“你家王爷呢?” 单陵作为炳王身边的贴身小厮上前回道:“启禀煜王,我家王爷在灵堂为德妃娘娘守灵,只怕不便见王爷。” 轻轻一瞥,眼中的威压便让单陵肩头一紧,煜王今日莫不是来找炳王府的麻烦?煜王虽不好惹,可自家王爷更让人胆寒。 侧身挡住越则煜的去路,单陵拱手行礼道:“王爷有令,炳王府不见外客,望煜王恕罪。” 见单陵一副逐客的样子,越则煜眉头一皱,满脸不悦,旁边人看的紧张,德妃刚走,煜王便上门挑衅,这气焰也太嚣张了些。 越则煜一步步逼近,单陵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声音从府内传来。 “煜王,我家王爷有请——”炳王贴身侍卫伏潽从一旁走出,恭敬的向越则煜行礼。 有了这道命令,单陵才向旁边撤步,让出道来,低头不语。越则煜盯着单陵,良久不语,终究什么也没说,从他旁边走过入府。 直到身后脚步声渐远,单陵这才直起身子,寒冬的天,他的后衣竟被冷汗浸湿。煜王,果真是战场上走过的杀神,光是这眼刀就让他扛的艰难,他方才出言顶撞,说小了是炳王府规矩不严,说大了就是以下犯上,以前王爷好像也用这个借口刁难过煜王身边的一个小厮,这要被报复回来,他可有的受,不过幸好王爷及时救了他。 因着德妃的棺柩并未运送出宫,炳王府的灵堂也只是供奉着德妃的灵位,并不繁杂,只有院内新种的一片大雪兰,在冬日中依旧盛开,足见炳王细心。 大雪兰是德妃生前最爱,可开花之期却是在初秋。 点燃檀香,叩首三拜,越则煜今日而来,也只为祭拜。德妃与安贵妃虽争斗多年,但终究是长辈,逝者为安。 灵堂上的越则炳一身孝服,没有看越则煜,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盯着燃烧的火盆,静静跪在一旁。刮过的冷风吹起衣角,他纹丝不动,眼眶下的乌青和脸颊的消瘦让他难得显出几分脆弱单薄。 即便最狡猾的狐狸,也需要有自舔伤口的时候。 “三哥,节哀。” 对越则煜的安慰,越则炳没有半点反应,依旧像个木人静静的跪着。 看着越则炳如此,越则煜顿了顿还是开口提醒道:“御史对德妃娘娘的葬礼规制颇有不满,已经递了折子,三哥还是早做准备,章御史的嘴向来不饶人。” “哼——”越则炳这些天来终于有了反应,只是这声冷哼却满是不屑,御史参奏,参谁,奏谁? “旨意是父皇下的,本王做什么准备,章伯鹤要劝谏的也是父皇。” “父皇的秉性,三哥难道还不清楚?”他们的父皇高高在上,决不许有任何人对他有丝毫质疑,即便真的是错了,被推出去认错的也只能是别人,越则煜不相信被圈了这么久的三哥到现在还认不清这一点。 越则炳了然一笑,笑中颇有些心酸,他怎么能忘了自己为父皇的错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怎么能忘了母亲因何而死。 他想登位,为的将越则煜压在脚下,为的是让所有人看到他才是赢家,所以母亲用性命成全了他。可那个位子对越则煜又意味着什么?越则炳知道这么问不妥,可不知怎得,他还是问出了口,想知道答案。 “四弟,皇位对你意味着什么?”将手中的黄纸点燃,放到火盆之中,盯着燃烧的火焰,越则炳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嚣张的火舌终于将最后一丝枯黄所舔舐,完整的焦黑蜷缩在铜盆之中,无风,无声,灵堂之上没有人应答。 没有听到问题的回应,越则炳一声冷笑,不愧是他谨慎的四弟,只怕自己方才的问话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圈套,看来这守灵把自己守傻了,竟然指望和越则煜说说真心话。 “你既有顾虑,那我方才的话你便当作没听到吧,只是这里是我母亲的灵堂,我不会让此处沾染半分污秽。” 自己在龌龊,也不会在母亲的灵堂上耍些手段。 越则煜皱眉,想要解释,“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有半分血缘,也能算作亲人。只可惜你我,还有大哥,二哥,五弟,甚至还有我们敬爱的父皇,虽是大燕第一父子,第一兄弟,可还不如街头那些寻常人家。大哥是嫡子,生来便是储君,虽是护着我们,可和我们说话也只说三分,二哥是善良,可没有父皇的命令也从不会主动靠近大哥半步,因为无论出了何事都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谋害储君。你和五弟自然也不用说,安贵妃日防夜防,就怕我母亲对你们兄弟下手,当然,我们也没少防着你们。” “天子家,无兄弟,无父子,我们生来被比较,被评价,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被父皇选中,为了那个位子,身边所有人都在撺掇我们兄弟相争,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我问那一句不过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越则炳站起身来,点燃一炷香恭敬的敬奉在德妃的灵位前,背对越则煜站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面对我,也对。或许只有在尘埃落定的那一日,你我才能真正像真正的兄弟那样说说心里话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越则炳便不在开口,许是一个人守着母亲灵位太久,脑子都乱了,看着灵位上他亲手刻的字,越则炳笑笑,您既然喜欢听儿子叫您母亲,那以后我便一直这么唤您,没您在身边,连个听我说话的人都没了,您瞧瞧我都蠢到和四弟诉说烦恼。 直至越则煜走出炳王府,坐回到马车上,他都不曾在开口说一句话。 打量着煜王的脸色,林子朝皱眉,他今日和煜王一起到炳王府,除了祭拜之外,也是想看看炳王府外的动静,可王爷为何回来时像丢了魂一样,莫不是王府内发生了什么? “王爷,您可还好?” 越则煜没有听到林子朝的询问,此刻在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三哥的问题,皇位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为何要去抢那个位子? 为了当一个明君?可当初的二哥,即便是先逝的大哥,比自己更能守着这大燕江山,他自问现在的自己还比不得当初的他们。 为了万人之上的荣耀?可自己在乎的是这些吗,比起高位之上的权柄,他更喜欢在大漠和军营里出生入死的兄弟,把酒言欢。 他到底为了什么? 越则煜没有在刚才回答越则炳的提问,不是他有什么顾虑,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从小到大,母妃要求他,身边人告诉他,要去争,要去抢,他的路似乎只有争储君,登帝位这一条,他好像自己也没有选过 煜王的马车缓缓离开了炳王府前,在马车转入街角的那一瞬,炳王府敞开的大门也慢慢合上。 炳王府重归宁静,不见外客,一切比燕皇下旨圈禁前,更加冷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尾即是头 二月初十,燕都城墙下炳王策马而停,身后车队载着德妃棺椁启程前往皇陵安葬。一身孝服的炳王坐在马上,握紧手中缰绳,等着守门兵士开关放行。 三天前他向燕皇请旨前往陵南皇陵为德妃守孝三年,燕皇同意的很容易。 山水重重,相隔千里,这座城里还会发生什么,一切就与他无关,此刻他想要的便是好好陪陪自己的母亲。 守门的兵士很快恭敬的让开路,打开城门。 城门开启的那一刻,晨初的微光让越则炳不适的眯了眯眼,一只手不经意的抚上手腕所系白玉佛珠。那串珠子是德妃在佛前跪了半月亲自所求,可被人笑话后越则炳就在也没戴过。现在的佛珠好像一幅枷锁,虽然冰冷却能安心。 适应了前方光亮,越则炳握紧手中缰绳,驱马而行,马蹄踏在斑驳的石板路上嗒嗒作响,越则炳的周身被晨光一分为二,面前一片明亮,身后暗夜清冷。 母亲,我们慢慢来。 这句话在越则炳越过城门的那一瞬,在唇边轻轻吐出。 日子还长,不用急 人最好糊弄,没人提,曾经惊天动地的事也就渐渐忘了,日子还在数着过,燕都城的百姓好像又回到大半年前的生活,没有天灾,没有人祸,就连街边闲谈的主角都没有变化,煜王和溱郡王在朝中各展头角,而炳王则是惜败出局,兄弟阋墙,两虎相争,这总是最好看的戏码。 百姓等着看戏,可朝中大员哪个敢等,稍晚一步,全家性命和锦绣前程便会灰飞烟灭,最后新君上位只有眼馋的份。这不炳王前脚刚出燕都,拜帖礼物转眼便从暗地里送入两座王府,等待回音,却不知这一份礼反成了自断前程的砍刀。 今日早朝步入议政殿的朝臣一个不少,可能在下朝后自己走出来的不过七成,即便是这七成之中,也有不少人的后背被冷汗打湿,扶着墙两腿发软。 往日面对煜王和溱郡王众人总是要上前问候一声,可今日离这两位煞神能有多远就有多远,谁能想到自己送上的礼竟会被这二位如数上交给圣上。方才在大殿之上圣上什么都不说,直接扔出一份名单,照着名单当场革除官职,拖出殿外,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而被革的人大半是原先炳王的党羽或是与煜王不对付的御史。 这一手摆明了既要排除异己,又要向圣上表明忠心,够狠! 眼下煜王和溱郡王是圣上唯二的皇子,而溱郡王一向又听煜王的,如今炳王这一走,韩相便压不住炳王,他的野心和秉性再也用不着遮掩。 原来这般过河拆桥的性子,才是煜王真正的样子,若是他日真的是煜王登位,朝堂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活路——众人投向煜王的眼神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份谨慎的考量。 越则煜一个人走着,感到身后不善的目光,可现在他满脑子回忆的只有刚刚在殿上的情形。送到煜王府的礼单他从来都是原封不动的退回,虽然他不喜如此风气,但也不至于将这些事情捅到台面上来,毕竟父皇的疑心不是只对他的儿子们。 君王一疑,百家素白 “四哥,一会可有空?”越则昭从后面赶上来,凑到越则煜一边,笑着问道,“听说马场来了一批新马,都是凉泉产的,四哥在凉泉练了三年的兵,眼光自然好,陪我去逛上一逛?” “给父皇的礼单是你呈上去的?”越则煜突然停下脚步,盯着越则昭问道。 “是我们。”越则昭勾起嘴角,冷笑道:“这些人见风使舵,整日想着的就是钻营取巧,官官相护,以为塞些东西就能换取好处,这种不正之风四哥你不是最不喜吗?这下好了,父皇这一下就能敲打他们好一阵,朝上也能干净些,不是挺好?” “你真是为了这个?”语气冷了一分,眼神锐利如刀想要戳破面前的笑意。 “不然四哥以为是什么?”笑意更深一分,好像一切都是正大光明。 越则煜眯着眼睛,不知怎么的,只觉得眼前越则昭表现出的真挚和认真实在假的令人不舒服,他看着长大的五弟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而越则昭面对同胞兄长的探究,也没有丝毫不悦,分外坦然,刹住这股结党营私之风,肃清朝堂,他做的没有错。 议政殿前,煜王和溱郡王站于中央,彼此相对,同样的俊朗,同样的年纪,同样的手段,一如当年的炳王和煜王,分毫不让。 “微臣参见煜王,溱郡王——”就在周边气氛越发凝重之时,总算有人打破僵局,出面缓和,安焕辙作为二人的舅舅,自然是此时出面最好的人选。 越则昭最先放弃与越则煜的僵持,侧身道:“舅舅,您何必这么客气?” “郡王说笑,虽是一家人,但到底礼数不可废,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这话是在提醒二人注意此时场合,议政殿前不可失了分寸,更何况今日众臣心中都有些疙瘩,一言一行更要注意,只是越则昭不以为意。 “礼单的事,安郡公也知情?”越则煜转身向安焕辙询问答案。 “这是我的主意,国公也是同意的。” “但本王不知情——” 安焕辙瞥了眼越则煜,笑道:“没有让你知情确是不妥,但那些礼单不是只有你一个知情,早说比晚说好,主动说比被动说更有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那些人要保,那些人要除。那份名单终究不是全部,不过是一份筛选后的弃子。 远远看去谁都以为安郡公笑着在和煜王溱郡王说些家常,可实则话中的信息重如泰山——王府有长舌,宫中也有人听。 越则煜够冷静,安焕辙向来清楚,但他本以为这个消息会让越则煜有稍许吃惊,可看眼前人的神态,找不到半分惊讶,“你知道?” “本王的王府,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越则煜目光扫过越则昭和安焕辙二人,一声嘲讽让二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我?”越则昭话刚出口便觉不妥。 眉梢一挑,越则煜沉声警告:“没有下一次。” 这件事说到底也简单,越则昭和安郡公借了越则煜的名头,又借了燕皇的手肃清朝堂,只是清的是他们认为的“无用之人”,所有清洗之后的愤怒,不甘都会集中在一人身上。燕皇?他们不敢;安焕辙,他们看不到;越则昭?他们不信,谁会信哥哥是按弟弟的吩咐行事?最后所有的一切,只会算在越则煜的头上,就和之前的一样。 到底是被称作“笑面狐”的老手,安焕辙拍了拍越则煜的肩膀,笑道:“是舅舅鲁莽了,不会有下一次。你许久没见你母妃了,今天正好和则昭一起去看看她吧。” “今日还有事,你告诉母妃我过几日便进宫请安。” 话是冲越则昭说的,用的词语是我而非本王,代表这件事已经过去,越则昭又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一样,打趣道:“我可不做传声筒,除非四哥给点好处?我想着四哥前几日骑的那匹马就不错,索性就给了我,也省的我去马场辛苦找一匹差不多的。” “哦,那你慢慢想吧。”越则煜瞪了眼越则昭,并非出自生气,不过是许久以来的言语玩笑。 待到越则煜离开后,越则昭的嘴角渐渐收拢,盯着远去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温情,一旁的安焕辙如何看不到越则昭的神情,长叹一声,“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到底是你兄长” “当然,毕竟手足情深嘛。”越则昭侧头看向担忧的安焕辙,轻声道:“舅舅,咱们也是一家人啊——” 白玉石板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冷风带起的寒意越来越多,明明快要入春了,可议政殿屋檐一角好像还是被白霜冻的生脆,眼瞧着屋檐上的瓦就要掉下来,砸在下面守门的小内侍头上,砸的他再也爬不起来。 无力外面在怎么冷,清都殿的暖炉一直烧着。 安贵妃自小体寒畏寒,当年怀越则煜时太医本以为孩子会保不住,但这个孩子对当时在宫中孤立无援的安贵妃太过重要,安家和安贵妃铁了心要留,用了十万分小心,千万份的药材,可还是在生产那日百般惊险,不过好在最后母子平安,当日的凶险也就不算什么。反倒是在生越则昭时留了病根,受不了冷气,燕皇贴心下了特旨,从那之后清都殿的炭火要用最好的,不算俸例,要多少有多少。 喝着热茶,越则昭和安贵妃随意聊着话,瞧着越则昭心不在焉的样子,打趣问道:“怎么,又和则煜闹别扭了?” 越则昭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道:“宫里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 “虽说是宫里处处有眼有耳,但也没到那种地步,不过是我叫人找你的时候看到罢了,给母妃说说,是不是又是你胡闹被则煜说了?” “怎么什么都是我的错!”越则昭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惊的殿内侍女纷纷低头,不敢出声,只剩下暖烟缓缓飘升。 安贵妃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错就是错,没错母妃也不会让人冤枉你,若真是则煜欺负你,本宫替你教训他。” “不用,母妃若没事,儿子先行回府了。”说完越则昭就要往外走。 “站住——”安贵妃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自你出宫开府后,若不是本宫找人叫你,这清都殿的门你都没踏进来过。” “四哥这段日子进宫也少,母妃怎么只抓这我不放。” “放肆——你们俩怎么能比!” 他和四哥有什么比不得的? 越则昭眉头一皱,迅速抓住令他生疑的字句,猛然看向安蔚仪,眼中目光如利刃迸出。 自觉失言,安蔚仪长叹一声,有些伤感道:“你的身子不比你四哥弟子好,幼时体弱,为娘日日守在身旁照顾着,谁经手都不放心。如今你也出了宫,我就怕府上的人照顾不周,生了病可怎么是好,日想夜想,整日整日睡不着觉。可倒好,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回宫看看,母妃心寒啊。” 瞧着母妃流泪,想起幼时母妃的照顾,越则昭心中也是一软,连忙安慰,“是儿臣的不是,母妃莫要伤心,儿臣在府上一切都好,以后必定经常来看您。” “府上都好?本宫怎么听说那个叫穆英的丫头不怎么懂规矩?” 眼中不悦,越则昭沉声道:“儿臣府上的事情,儿臣可以处置,不劳母妃费心。” 越则昭突然想到方才越则煜说的话“本王的王府本王自然知道”,四哥都能知道父皇放在煜王府的探子,可自己却连母妃放在身边的眼线都不清楚,可叹。 安贵妃还在自说自话,显然没有看到越则昭眼中的愤怒,“一个丫头还不值得本宫上心,母妃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身份,坏了规矩,其他随你喜欢。母妃这段日子替你留个心,有几家的姑娘出身还都不错,样貌性子也挑不出毛病,过几日你好好看看” “母妃有这份心,还是先给四哥选选吧。” “又不是没给他找过,那孩子和你一样一点都不省心,穆英虽是个没规矩的,但你要真喜欢留着也就留着,他倒好身边老跟个小厮,外面一堆风言风语,谁家敢把姑娘嫁过来。不过好在那小厮没了性命,也好办了些。” 提起林子朝忽然让越则昭想起一件事,急切问道:“儿臣曾让母妃找过一个宫里的内侍,母妃可找到了” 说到这件事,安蔚仪突然坐直身子,收起方才的慈爱,肃目沉声道:“跪下。” “母妃何意?” “本宫的话你不听?”安蔚仪加重了语气,丝毫不像往日出现在越则昭面前的样子,这样头戴步摇凤尾钗,身穿玉锦荷内绣,浑身威势的安蔚仪才是执掌凤印的安贵妃。 越则昭皱了皱眉头,终究跪在地上。 “你的父亲是大燕的君王,你的母亲手持后宫凤印,你外公是燕国一等国公,你的舅舅是朝中一品大员,你是溱郡王,是大燕的五皇子,有了这些倚靠,你还怕什么,你还急什么!” “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若你真的不明白,那也就没有资格做这个皇子。” 安贵妃深深吸气,瞥了眼门外虽空无一人的庭院,还是止步了未出口的话,轻声道:“该料理的母妃都帮你做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是你也该回去好好想想,哪里才是你该花心思的地方。” 看着有些倦意的母妃,越则昭想问终究还是请安离开,安蔚仪瞧着暖炉中的炭火,唤人进来吩咐道:“这炉烧尽了,就不要在加炭了。” “娘娘不添这炉子就灭了,屋子里会冷的,您身子寒,经不住的。” “照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鸣冤鼓响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满城百姓也就只等着天儿一热,赶快脱下厚重的棉袄。 也不知是不是这大燕深宫中的人更加娇贵,天虽越来越暖,可病的人却不见好,刚走了一位德妃,如今连剩下的安贵妃也病的突然。 且不说燕皇冷血处置了一批侍候的宫人,单说奇珍药草就流水一般的送入清都殿。 燕皇这份上心让朝中的风向更加明晰,似乎所有人断定储君之位必在煜王和溱郡王二人之间。虽有煜王前手上报燕皇送礼之人,引来一阵子麻烦,但没有人不会替自己的未来考虑,示好不行,那至少也不能碍了那两位的眼。 燕皇的旨意奉旨照办,煜王的奏章绝无异议,就连溱郡王的当庭驳斥也是一片赞同,大燕的朝堂许久没有如此一团和气。 就这样推着过了一个月,安贵妃的病依旧不见起色,瞧着体弱无力,身单体薄的安贵妃躺在卧榻上,燕皇心里便不是滋味,又看着安贵妃自己强撑着精神笑着安慰他,不知怎么的越崇便会想起德妃,想到这两个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女人,也许都会走在自己前头,越崇的眉头就不能舒展。 “好好的,你怎么也突然病了?” “是臣妾不好,没能照顾好自己,让圣上担心了。”安贵妃说这话时眼睛里含着泪,更衬得一双明眸柔情似水。 看着这样的病美人,越崇除了心疼还能如何,长叹一声道:“别多想,好好将养身子,等病好了,朕带你去安阳一带散散心。” 安阳?燕皇当年巡游安阳只带了先皇后一人,如今要带自己,莫不是有其他打算?按下心中计量,安贵妃动动嘴角,轻轻一笑道:“就冲安阳的美景,臣妾也要尽快好起来,不能辜负圣上。” 满意的拍了拍安贵妃的手,越崇又坐了片刻便回御书房处理政务。躺在床上的安蔚仪缓缓合上眼睛,像是在小憩,实则心中思量不曾停下片刻。 眼下她虽在后宫一家独大,代执凤印,但她终究不是皇后,前朝那些老狐狸哪个不是盯着后宫的空位,准备塞人进来。论手段论计谋,她自信后宫无人能伤她,但年轻貌美对于男人而言,永远充满诱惑与冲动。 只有皇后之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她要为自己的儿子扫清障碍。 “娘娘,该喝药了——”一碗温度适宜的汤药盛在白瓷碗中,被一双纤细白净的手恭敬的举过头顶送到安蔚仪面前。 接过白瓷碗,安蔚仪瞥了眼递药的侍女,肤白如脂倒是个美人胚子,收回目光,也不多说。 正在此时有人小跑进寝殿,来人正是安贵妃的心腹侍女堇榕,堇榕凑到安贵妃身边小声说了几句,颇为急切。 “啪——” 清脆的碎裂声和几不可闻的抽气声同时而出,价值百两的白瓷碗被扔在了地上,溅起的碎片正正划破了递药侍女的脸颊,一道口子出现在脸上,血珠随之而出,红白分明,这脸便是毁了。 虽是克制到了极致,哪怕声音比蚊子声还小,但依旧让安蔚仪皱了眉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女,冷声厌恶,“滚下去!” 一声斥责,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久病在床的人。 此刻安蔚仪的心腾不出空,所有焦虑全在方才得知的消息上——越则昭被人关进了大牢里。 “究竟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堇榕一五一十的传递着刚被送入宫的消息,就在方才燕都府侍丞付扬之带人围了郡王府,直接将溱郡王押入大牢,罪名是雇凶杀人。听闻前一天正午有个混身是血的人敲了燕都府衙外的鸣冤鼓,只是刚敲了几下便死在府衙的牌匾之下,死状凄惨。 燕都府衙,天子脚下,门前的鸣冤鼓已有十年不曾响起。 安蔚仪如何不知其中厉害,转眼便抓住了关键,“那人和昭儿有什么关系?” “两天前那人和郡王当街起了冲突,说是郡王害死了他在宫中当内侍的弟弟,他要替自家兄弟和大燕百姓讨个公道,还说郡王要对前些日子的雪灾负责……” 看着安贵妃攥紧的拳头,堇榕也不敢再说下去,作为贵妃身边的心腹,郡王究竟做了什么她也能猜到一二,现在惹恼了贵妃可不就只是毁一张脸那么容易了结。 “这话是当街说的?” “那人说了个开头,便被王爷一脚踢飞,没在说下去。” “昭儿身边的暗卫呢,就这么看着,还留了活口?” “王爷下了令,不许人跟着。” “昭儿呢?被人摆了一道,也不知道善后?” 堇榕犹豫再三被安贵妃狠狠瞪了一眼后,小心的开口道:“王爷是和穆英一起出门的,那人说完后,穆英扭头就跑,王爷为了追穆英就让那人跑了……郡王府传来消息,说当晚郡王确实派人找过那人的下落……” 找过人,或许就能解释那人为何重伤致死,越则昭似乎并不是那么清白。可这话没有人敢在安贵妃面前说出口。 “本宫就知道留她就是个祸害!”几乎快要咬碎了牙,安蔚仪根本不去考虑越则昭是否无辜,她只想找人“问罪”。 “那个付扬之是什么来头,昭儿也敢抓?” “听说是个寒门子弟,被冯大学士从百家壶汩上选出来的。” “这种人怪不得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煜王呢?让他先把人接出来,昭儿怎么能在牢里过夜?” “王爷在三天前出城去巡防了,还未回城。”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安蔚仪心中窝火,下了床,径直准备走出寝殿。 堇榕瞧着连忙劝阻道:“娘娘,去不得,您还是个病人。” 这一声提醒让安蔚仪迈出的步子生生又收了回来,燕皇刚刚才走,她现在出去不就是前功尽弃。可恨,安蔚仪握紧拳头,只叹自己作茧自缚,不能有所动作。 心中再是气极也是毫无用处,这一点安蔚仪早已明白,冷静下来后,开口道:“给国公府传话出去,让安郡公无论如何先把人接出来,昭儿的名声不能有损。本宫不信,鸣冤鼓十年不响,到了此时就会这么凑巧!” 安蔚仪已经认定有人做局要陷害越则昭,她要把伤害降到最低,可是没想到堇榕低声回禀道:“消息一传出,燕都府尹就去接人,可那个付杨之就坐在大牢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放肆!谁给他的胆子,无凭无据就冤枉皇子,就凭这一点,本宫就能治他的罪!” “……也不是无凭无据。”堇榕小心翼翼的掂量着措辞,“付扬之刚刚把证据送进了御书房……” 什么——安蔚仪的目光瞬间转向御书房的方向,这么说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圣上知道昭儿被关进大牢却没有要放人的打算,这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圣上真的怀疑昭儿? 如果说安蔚仪刚刚的怒火来自付扬之“不懂规矩”的冒犯,那么现在她只觉从脚到头蔓延着深深的不安,是谁陷害昭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会不会将这份诬陷当做事实。 “告诉海占,一切如常,但让他紧醒些,这几日少不了人打听。” “宫里的事奴婢明白,可宫外娘娘打算怎么办?” 安蔚仪眯了眯眼睛,看着御书房的方向,沉声道:“静守——” …… “咔哒”一声,钥匙和锁芯相碰,门吱嘎而开。 来人看了眼桌上的饭食纹丝未动,弓着身悄声走近,眼睛不敢乱瞟半分,放好饭菜后,拔腿就往外走,好像慢一步就会被后面的恶鬼抓住沾染晦气,牢房之中一片寂静。 今日的饭食一碗白饭,两根青菜,还真是没有半分优待,瞥了眼旁边还在处理公文的付扬之,越则昭扬了扬眉,随手端起一碗吃了起来,不见丝毫身处牢狱的窘迫。 放下空碗,看着还在伏案书写的付扬之,溱郡王笑了笑,自从自己被抓进了大牢,付扬之便寸步不离的跟进了牢房,就怕趁他不备自己被人无罪释放,呵,书呆子一个。 “付大人,若不饿,可否将你这份归本王?” 付扬之抬起头,盯着溱郡王,那日在王府暴怒的那个人和眼前之人,好像全然不同,此刻的越则昭好像是早已知道结局的局外人,冷笑的看着自己卖力演出。 沉默片刻后付扬之不再看他继续低头书写公文,回应道:“溱郡王随意。” 瞧着付扬之明明对自己满是不满和不屑,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明明完全不屑与自己为伍,但却不得不共处一处,越则昭觉得好笑,“付大人对待公务如此废寝忘食,尽心尽力,父皇能有大人这样的铁面忠臣,万幸啊——” 头虽未抬,纸上笔墨却是一顿,握笔的手攥的生紧。万幸?呵,还真是幸运至极。一笔严谨工整的楷书而名誉天下的付扬之,在纸上却错了一字。 牢狱之中,分不清日夜,辨不明时间,付扬之面前的公文换了一摞又一摞,越则昭抽了本民间话本静心翻看,每个人都很安静,除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大人,府尹又派人来了。” “又不是第一次,照常即可。” “可这次……来的是卢大人。” 抬起头,付扬之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你是说卢慎?” “是,卢大人奉府尹之命前来放人?” 付扬之闭上眼睛,声音有几分沉闷压抑,但依旧坚定回道:“无论是谁来,都不能坏了大燕律例!”这句话付扬之不仅是说给其他人,更是说给越则昭,无论越则昭如何自信,律法面前他付扬之也绝不让步。 左右都在一间牢房,越则昭自然是听到了付扬之方才的话,只不过听见了又如何?翻过一页书,书上写的趣闻逗得他哈哈大笑,根本没空看旁人一眼。 脚步声近,付扬之抬头看着来人,“卢慎?” “所有人都在你这里碰了钉子,府尹以为我会是个例外。”卢慎笑着看向付扬之,语气中有几分玩笑的自嘲,也有几分无奈的叹气。 若说付扬之是寒门子弟中数十年一遇的大才,那卢慎便是世家弟子中的典范,两人同在百家壶汨中初出茅庐,步入官场,一个是竹中君子宁折不弯,一个是玉中公子圆润通透,无论从出生背景,还是处事风格,两人太过不同,卢慎有世家撑腰,付扬之有寒门声援,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二人之争,却终究失算了一件事。 与君一壶酒,可以慰风尘,旗鼓相当的除了对手,还有知己。 当日付扬之秉公执法,得罪同僚,带着上书奏折和一席行囊走出御史台的门栏。本以为他这一身也只有青灯古籍相伴,却不想在燕都城门前,卢慎拿过他的行囊,递给他一封奏折告诉他,如果一封不够,还有他的一封。 君子之交,一句话,足矣。 后来犯事的官员被查处,可他二人也被同僚排挤到了这燕都大牢。 “你是工部侍郎的儿子,怎么会和我是一个下场?” “那你还是御史清流,怎么会和我一个下场?” 二人相视一看,抚掌大笑。 看着此时手拿钥匙出现在外的卢慎,付扬之皱紧眉头,他还是不敢相信帮助自己找到罪证,和自己发誓要抓住凶手的人会出尔反尔?他是背弃了他们的承诺? 卢慎拿着钥匙准备打开牢门,却被狱卒拦下恳切道:“大人,这门不能开啊,若您开了,付扬之大人这些日子的用心就白费了啊。” “本官自有打算。” 狱卒还欲在拦,卢慎用从未冰冷的声音沉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有人知道这一点,我这个燕都大牢统领更该遵守。”卢慎加重了所有人这三个字,这其中包含了付扬之,在这里付扬之只是副职。 看了看付扬之又看了看卢慎,左右为难之后,狱卒长叹一声,还是让开了大门。钥匙撬开了坚固的铁链,“咔哒”一声,大半朝堂希望打开的铁锁总算开了。 付扬之全程未开口一言,只是看着卢慎向前跨了一步,站在溱郡王面前,说道:“溱郡王,牢门已开,你可以出去了。” 没有回应,昏暗的牢中只有一页页清脆的书页声在越则昭的指间响动,所有人都在等着越则昭走出去,唯独他却不急不慢,目光扫过书页上的一行行字,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一个谜。 “什么挚友至交,不过一场骗局,这书写的还真是好笑。付大人,你在这牢里这么清闲,也不妨一看解惑。” 合上书,溱郡王站起身来,看着已经打开的牢门,眉头一挑,向外走去。 越则昭的每一步好像都是在对付扬之的嘲笑,蚂蚁即便拼上粉身碎骨的力气也动不了老虎的一根毫毛。 付扬之握紧双拳看着又一次上演的官官相护,想起那人倒在府衙前眼中的绝望,心中气愤难当,就因为他们是普通百姓,所以死了也就死了,就因为他是皇家贵子,所以杀了人也可以逃脱?同命不同价,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还有卢慎,当初和他一起谈笑古今的人,终究背弃了约定,付扬之想骂他一千次一万次,可看着卢慎时却不知怎得,说不出一句斥责。 越则昭抬起的脚,在最后一处止住了步子,转头看着付扬之道:“付大人那日冲进王府中曾说过,有罪者无论藏得多深都会被你绳之以法,如今你还这么觉得吗?” 付扬之盯着越则昭,郑重立言:“初心不改。” “说的好!不愧是冯大学士举荐的人物,这一身骨气难得,如此本王又岂会违律而行?”越则昭转身背对牢门,抬脚向付扬之走近,勾着嘴角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本王是被你抓进来的,自然要被你亲自请出去,放心,谁来我都不会走。” 猛然转头,对上越则昭轻蔑和傲气的目光,付扬之明白了,自己抓了他便是打了越则昭的脸,越则昭不仅要出去,还要踩着自己一身清白的出去。 看到付扬之明白过来,越则昭重新坐回墙边,“大燕律法规定,凡犯重罪者未开堂过审不得擅犯,本王虽无罪,但也当遵纪守法,让外面的人都散了,不要知法犯法。“说完看向卢慎道:“你叫卢慎?卢封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那倒不错,本王记下了。” 卢慎对于越则昭的赞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抬头看向付扬之道:“既然溱郡王已然言明,扬之你还是回府衙办公吧。“ 付扬之没有说话,坐回书案前,提笔书写,见此卢慎碍于众人也不多说,锁了门,交代道:“郡王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人知会我。“ 越则昭点点头,看了看离开的卢慎,又看了看埋头书写但显然心不在焉的付扬之,眯了眯眼,这两个人倒是有些意思…… 燕都府衙内卢慎向坐在上座的人禀明牢中情况,来人听后问道:“郡王当真说要按律行事? “正是。” 得到答案,坐上之人心中很是满意,五皇子终于也稳重了,安家日后除了煜王,还有溱郡王。 安郡公放下手中茶盏,回想起那日得知贵妃要他立刻接郡王出狱,心中就觉不妥,但念及贵妃终究还是来了,不想倒是郡王自己想的明白,郡王是被以杀人之罪抓入狱中,若不能以清白之名出狱,而是以权贵之身强迫放人,终究会留下话柄,于后不利,郡王能想到这一点,也不枉自己悉心教导。 安郡公起身,拍了拍卢慎道:“我也曾是你父的上级,你父兢兢业业,办事勤勉,终能担重任。你的名字我也曾听闻,年纪轻轻便才学斐然,如今虽在此做些清闲差事,但磨练一番总是好的。年轻人好好做事,天道酬勤,日后总有机会。” 卢慎躬身后退一步,不住痕迹的躲开安郡公,行礼道:“多谢郡公指点。” 送走安郡公后,卢慎收了笑容,吩咐人送些话本和吃食给狱中的越则昭,还将一摞公文一并送给付扬之,嘱咐道:“告诉付大人,府衙事务繁多,待在牢里不如在外处理的方便。” 鸣冤鼓十年不响,响起之时,便可撼天动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心下难安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既然出了这桩案子,明里暗里总要有个章法定论,燕皇一道旨意将此事交由刑部、御史台以及大理寺共审。 大理寺主审顾行泺曾受安国公提携,御史台主审周渭刚正不阿,刑部主审吴苍砜贯会打圆场,再加之付扬之自请参与审理,明着看各家都占了一角,是以这桩命案如何走向全看今日这场大戏怎么开唱。 小火煮着砂壶,壶中的水咕噜冒泡,绕着一团团热气,估摸着时辰也快到了,林子朝拿起茶壶,沏好五杯热茶等着来人。 不过片刻,院子里便有人高呼,“林子朝,你真神了——” 话音刚到院门口,人影便冲进屋来,一伸手一仰头五杯茶喝了个精光,这才把嗓子冒的干火压了下去。 能在着煜王别院横冲直撞的,除了盛延再无旁人。 林子朝此时的“亡故身份“不好过多露面,煜王在城郊的别院便成了林子朝的住所,虽说他出不去,但燕都城中的风吹草动透过盛延的嘴,他也能知晓的清楚。 十日前越则昭被收押入狱,煜王得了信便连夜飞奔回京调查此事,碍于林子朝的不便不好指派,盛延便被充作苦力,日日受累。可打仗能以一当十,查案盛延却无从下手,最后还是要到林子朝头上。 一番探访得知,在鸣冤鼓前身亡的人名叫蒋善平,他有个弟弟名叫蒋善生,幼时被送入宫中做了内侍,前段日子收到一封书信是其弟所写,信中言明他不小心得罪了五皇子,若他有万一,让蒋善平赶快收拾东西离开燕都。蒋善平一打听知道弟弟在宫中失足落井,便觉是五皇子害死了其弟,这才有后来之事。 据仵作验尸称蒋善平胸口处有一处淤青,乃重击所至,这一处伤越则昭倒是认得痛快,承认是那日中午自己一脚踢中,但蒋善平致死之因却是身中刀伤,刀伤于戌至亥时之间,后强撑体力敲响鸣冤鼓后血尽而亡。这一点越则昭是如何都不肯点头,即便那刀伤与宫中侍卫佩刀相符,而越则昭身边侍卫也是佩戴此种佩刀。 林子朝让盛延去查越则昭当日中午至案发后的行踪,越则昭中午回府后只有晚上戌时曾去宜兴楼同人吃酒出去过一个时辰,满宜兴楼的人都可作证越则昭并未出楼,之后便回府再未外出,连郡王府所有侍卫小厮都不曾出府。 这么一查再结合仵作验尸,越则昭和相干人等并无作案时间,寻常这些线索早已证明越则昭的清白,但付扬之也非等闲,离开大牢后多番探寻,挨家查问,蛛丝马迹都要亲自去看,终在蒋善平的住处发现越则昭的贴身玉佩,又寻得附近村名在案发当晚于蒋善平住处附近看到有人走动,身形背影像是提刀侍卫。 一份证词加一份证物,还有受害人的一份血书,瞬间让越则昭困在死局,安贵妃得知后旧病复发,卧床不起,抓着越则煜的手千叮万嘱要救越则昭出来。越则煜不忍母妃忧心加重病情,只好先点了头,几日不曾合眼,将案卷看了一遍又一遍。 眼瞧明日便是会审之日,旁边的盛延着急问林子朝破局之法,他倒是不急,只道无妨。 煜王听着这话瞧着皱紧的眉头好像松了松,盛延那个气啊,他也这么给王爷说过,怎么王爷给他就是一个白眼?讨巧话谁不会说,但也要真无事才好,不然溱郡王真有什么事,贵妃又要伤王爷的心了。 盛延怎么看都是困局的庭审没想到真的被林子朝料中,甚至郡王说的辩词都和林子朝估摸的一样,这不一结束他便飞奔回来想找林子朝问个究竟。 “你还真说对了,那个付扬之是找了不少线索,但郡王一句话就被堵了回去……” 林子朝笑笑,递给盛延一杯沏好的茶,道:“证据虽有,但没有一件直接指向郡王?“ ”对对对——“盛延还没把这口茶喝下去便不住的点头,”郡王说,付扬之的那些证物证词,没有一个与他有直接关系,那枚玉佩他遗失已久,目击之人看到的也不见得就是他郡王府的侍卫,更有甚者从蒋善平身上搜出的血书是有人陷害。一个山野农夫如何识得那么多字,更何谈写一份言辞凄切的控词?今日我才算见识到郡王少年大才的名声,啧啧啧,还真不是白得的。“ 皇家之子能有如此之名的,若不是捧杀吹嘘,便定是有足够的本事傍身,五皇子向来都不是个空壳稻草,林子朝对越则昭的辩白没有兴趣,倒是付扬之更有意思些,便问盛延道:“付扬之不是个空口无凭的人,说说吧,还有什么转折。“ ”你怎么又知道?本来郡王这么一说,上面的三个主审都点了头,谁想到那个付扬之拿起那份血书放在水里,不消片刻,一张完整的布料就化成了一块块布块,这个时候付扬之又拿出一叠纸找来一个书生,这才知道这封血书是蒋善平找人假借家书名义,把里面需要的字裁剪下来,然后又照着笔画拼起来的,这么一来什么不识字写不得书信的说辞便用不得了。“ 林子朝都能想象到当初那个逼自己跪在一片冰雪之中的皇家贵子有多气急,那份血书上直指越则昭和雪灾有关联,虽未说是什么,但就雪灾二字,便就是一颗烫手山芋,谁人敢接!燕皇的铁血整治让半个燕都换了一波牌匾,谁人再敢沾染此事!如此大罪,越则昭怎能不恼。 “想来溱郡王的心气儿怕会不顺。” 盛延一向不喜越则昭,在他看来煜王今日威名都是一刀一枪换回来的,众人敬着王爷那是应当,可溱郡王一路锦衣玉食,王爷的好处总有他的一份,王爷的苦处却从没见他帮过,一个娇惯的贵公子凭什么那么傲气,乐呵道:“你是不知道当时郡王脸色有多精彩,他也终于有今日气急败坏的时候,光凭这一点我就喜欢这个付扬之。” “他是算好了郡王的辩白,刻意留了一手等着上钩,没想到付扬之还有这等城府。“林子朝皱了皱眉头,那日付扬之能在众人面前质针砭时政,言辞犀利刺耳,直来直去,今日的行事作风不似一人呐?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与溱郡王有关。” “所以三个主审决定五日后再审,溱郡王继续关押在大牢之中。“ “郡王就没说什么?“ “他傲气惯了,就算自己有错也绝不认错,也不知是不是有谁给他通了消息,这次他好像笃定自己会无事一般。”侧身靠近,盛延小声道:“你说这人究竟是不是他动的手?” 端起一杯茶,拂去萦绕的热气,林子朝缓声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盛延蹭的一下站起来,不赞同道:“若不是他做的,王爷这些日子花费的心血也算是兄弟情分,可若当真是他,王爷这般帮他岂不陷王爷于不义!” 林子朝勾起嘴角轻笑道:”郡王与王爷血脉相连,一损俱损,又有贵妃嘱咐,依王爷的孝心,即便有关,又怎会不帮?“ 虽是问句,但林子朝心里觉得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人会不救郡王出狱。接人出狱,郡王会记情,贵妃会安心,满朝上下甚至燕皇会认为煜王顾念手足,一改当年恪王之案的冷血印象,若要执意追查,众叛亲离后得到的只是为一具已经死透的尸体讨个真相,这种真相百姓又会记得几天?甚至会有人认为这是煜王为了皇位而对同胞兄弟痛下死手。 得失计较,一眼明了。 砰的一声,盛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有怒色道:“你也太小瞧王爷了,王爷虽对贵妃孝顺,可也不是傀儡只知盲从。上过战场才知人命有多重,往日王爷能为一具同袍遗骨只身闯入敌营,今日也能为一个公道铁面无私!” “然后呢?你觉得圣上会处斩自己的儿子,以命抵命?” “……死罪不行,那总要有些处置吧。” “流放三千,还是仗罚一百?哪一个安贵妃不会再让王爷求情? “那总不能犯了错没有任何惩处吧?” “当然有,可郡王受罚十分,王爷自担八分。” “怎么会?不该谁犯错,谁受罚吗?” 林子朝看向盛延,开口问道:“王爷现在何处?” 这一问,盛延不说话了。方才庭审刚有了结果,王爷便立马入宫回禀,就是担心安贵妃从旁处得知消息,身子骨受不住,而贵妃总是偏爱幼子多些,若真到了那一步,为了贵妃,王爷必会护着郡王。 见盛延说不出话,林子朝喝了口茶,轻声道:“所以,百害而无一利,何苦来哉。” 连番发问让盛延原本秉持的想法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得随口道了句,“……总能图个心安。” 心安吗? 林子朝手捧茶盏,愣出了神,心安是个什么滋味,他好久不知了。 …… 第二次庭审定在五日后,这五日内付扬之几乎就没合过眼,将案卷证物翻了又翻,现场勘察寸土不放,誓要将越则昭绳之以法,反观越则昭除了见过一次郡王府的管家交待了些府中事宜,再无其它动作,只是比前几日稍显几分急躁,一个劲的催问时辰。 好不容易等到五日后的开庭,越则昭立于堂下,丝毫不见担忧,只是盯着上面三位主审问道:“不知三位对此案还有何疑惑,本人必当知无不言。” 刑部主审吴苍砜回应道:“郡王莫急,这案子还是审清楚的好,免得有损郡王声名。” “虽要审清楚,可总要有个期限。三位都是朝廷肱骨,公务繁忙,为了这么一件案子耽搁这么久,总归于朝堂不利。”望向三位,越则昭说的慢条斯理,但语气之中透露着些许傲慢逼迫。 御史台主审周渭面有不悦冷声道:“我等是受圣上指派彻查此案,郡王对我等有所不满,不妨直说。” “周大人言重了,本王不过是想问诸位还有何疑惑,本王愿尽力解答,早日查明真相才是正理,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开审?” 周渭看了眼四周,开口道:“不急,付大人如今尚未到庭,暂且等上片刻。” 越则昭挑眉看向上方,“付大人熟读律条,怎会不知庭审意义,若他一日不到我们便要等上一日?” “付大人得圣意参与审案,我们岂能不顾圣意,撇下他擅自开审,如此岂不乱了章法,辨不清黑白,遂了某些人的愿!” 周渭的话有些刺耳,越则昭倒是不在意,“父皇旨意是让诸位依律行事,查明真相,律法之制定,为的就是一视同仁,将该做与不该做之事白纸黑字的写给众人看,大家才可遵律而行。黑白是非早已在律条之中清楚言明,莫非三位大人没了付大人,便不知何为黑白,查不明真相?” “你——!” 这是在暗讽他们不辨是非黑白,好个越则昭,周渭气的瞪着眼睛,一旁的吴苍砜连忙打圆场道:”莫急莫急,今日我们三人只为查明此案,等上一等也无妨,不过一直等下去也不是个头,顾大人意下如何?” 一句话把球踢给了旁人,自己滴水不漏。 大理寺主审顾行泺把埋在案卷里的头抬起来道:“那就等一炷香吧,一炷香后开堂审案。” 吴苍砜点点头,问了问周渭,又问了问越则昭,二人也同意如此后,便命人在香炉中点燃一支香,让它慢悠悠的燃着…… 周渭看着越来越短的香,着急的看向门外,一个劲的叹气,顾行泺倒也不做声只是弓着身子一页页翻看卷宗,唯有吴苍砜忙着命人给堂上诸位添茶倒水。 眼见这香即将燃尽,越则昭道:“可该开审了?” 顾行泺合上卷宗,看了眼香炉,出声道:“周大人,该开始了。” 周渭不死心的瞧了瞧门口,还是空无一人,叹了口气,点点头。 几番询问,越则昭的回答与之前并无不同,凶器至今尚未找到,作案时间越则昭有满宜兴楼的人作证,而唯一能说的也只有作案动机,蒋善平当街辱骂越则昭,越则昭也许会心生不满,但如此单薄的指证被越则昭三言两语就推脱了个干净。 三人一番商议,决定按无罪释放。 话未说完,便有声音从后传来,质问道:“郡王说戌时在宜兴楼与人吃酒,不知是与何人吃酒?” 转头看向刚刚跨过门栏的付扬之,越则昭笑道:“是武州来的粮商,本王是与他们商讨一下近日高居不下的粮价是何缘由,想找找法子平复价格,免得百姓吃不起米粮,有何不妥?” “那郡王当初为何不找他们为您作证?您与他们在厢房吃酒,怕是他们比厢房外看不见您的食客更能作证。”付洋之对上越则昭的目光,坚定不移。 “本王身在大牢,找人证不该是你付大人的事吗,如今怎么问起本王?况且你迟了这么久才到庭堂,不该向在座诸位解释一下?” 付扬之向上面三人行了一礼后,开口道:“下官来迟,望三位大人见谅,下官听闻郡王与粮商有约可做证明便一路寻去,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无妨,付大人辛苦了。”周渭问道,“可有寻到人?” “找到驿站才知那行人已经离开燕都,这才想问问郡王可有他们的行踪?” 越则昭盯着付扬之道:“他们也是经人介绍,本王也不算熟识,商人四处经商,若付大人想找,花些日子总能找到,只是会不会有些浪费时日?本王在戌时吃了一个时辰的酒便回了王府,宜兴楼的掌柜和客人都可作证,付大人何必舍近求远?” 付扬之不紧不慢道:”掌柜在柜台招呼客人,怎会时时知道郡王在二楼包房内的行踪,客人也只在进楼与离开之时见过郡王,不过一个头和尾便要断定一个时辰的行踪,难免不太准确。所以下官才想找找与郡王在一处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证人。” 越则昭眯了眯眼睛,有些冷声道:“付大人可知这一来一去要耽搁多久,不知你想将此案拖多久?” “郡王想错了,下官越谨慎越能还郡王一个清白。”,付扬之拱手行礼道:“还请郡王告知粮商行踪。” 瞧着付扬之步步相逼的眼神,越则昭一甩袖子转身道:“本王只知他们在燕都有一家五州粮行,要寻人去那里寻吧。” 轻轻一笑,付扬之一招手,开口道:“不知郡王所见的可是这三人?” 猛然回身,越则昭当即后背一凉,暗道不妥,只见那三人手戴镣铐被押入庭中,囚衣上还有些许血迹。 付扬之不肯罢休,继续追问道:“郡王可是与这三人在宜兴楼的包房密谈了一个时辰?” 越则昭皱紧眉头,盯着三人,闭口不言。 “郡王不是多次言明与三人在一处吃酒,根本无时间作案,怎么此刻一言不发?”付扬之走近一步,丝毫不让。 看着付扬之的眼睛,越则昭心中算的飞快,究竟事他查出了什么,还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不会,那个人的死和自己没有关系,付扬之打的是什么算盘,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在诈他露破绽? “郡王,大家在等您的一句话——”付扬之不断逼近,不断催促,他要让越则昭开口,开口才会有马脚。 越则昭松开握紧的拳头,对着付扬之冷笑一下,昂头道:“本王是与他们有约。” 得到回答,付扬之直起身子,慢慢向后退去,拿出一叠信纸交给三位主审,三人看后脸色大变。 吴苍砜瞥了眼越则昭,小心翼翼道:“郡王当真与他们三人密谈了一个时辰?切要说实话。” 越来越不对,越则昭不能让自己再被套话,只是纠正道:“不过一场吃酒,如何算作密谈。” “总归郡王不在蒋善平的家中,便是与这三个云国细作在一处,既然牵扯云国细作,这便不是下官的职责范围,还请三位大人决断。”付扬之拱手退在一侧。 什么?怎会有云国细作! 越则昭不敢置信的看着付扬之还有一旁的三人,只觉头皮发麻,脑子一片混乱。 “混账东西,你要干什么!”一道斥责从旁边耳房传来。 越则昭心中一顿,跪倒在地,声音有些发颤道:“参见父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庭审过二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到了这个时候,越则昭还有什么不明白,什么人命官司,闹市鸣冤,不过都是引子,此刻来的才是真正的杀招。 父皇会容忍一个犯错的皇子,但绝不会容忍一个叛国的郡王!设局的人,算准了自己,算准了父皇,甚至连付扬之这个刚直正气的性子都选的精准,够狠,够毒! 越则昭目光扫过燕皇身后的越则煜,心中思索,父皇今日能到耳室听审说明还是心中存疑,既然存了疑,便是说什么都说不清。 满堂之上,毫无声响,越崇瞧不上越则昭像是打蔫的茄子一言不发,连争辩都不说两句,怒从心来,“不说话是觉得朕冤枉了你,还是你做贼心虚?” “儿臣没有,儿臣真的不知这些人的身份,更何谈勾结他国。” “你不认识他们,和他们吃什么酒,方才朕都听的一清二楚。” 越则昭抬起头望向怒容满面的燕皇,解释道:“儿臣只知他们是粮商,前些日子在朝上父皇为粮价波动一事忧心,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左右才见过三次面,所谈之事皆是米粮之事。” 一挥袖子,越崇冷哼一声,“朕已将此事交给你四哥和韩相去办,你偷偷摸摸的见什么人!” 他当然是想悄悄办差,先四哥一步把政绩放在父皇面前,可越则昭当然也明白若将实情说出去只会显得他邀功自负,惹得父皇厌烦。 皱了皱眉头,越则昭眼中满是诚恳,像极了一个单纯热情的弟弟只为兄长着想,“儿臣见四哥军务繁忙,无暇抽身,只是想帮帮四哥而已。” “是吗?”越崇眯了眯眼睛,提高声音,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越则昭,“所以你们在酒楼聊了一个时辰粮市,没出去过?” “儿臣没有出去过。”越则昭回答越崇的问题,没有犹疑片刻,只是不想越崇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心中一顿。 “闭嘴,朕没有问你!” 然后转头看向被押在堂上的三人,问道:“朕问你们那晚你们可有一人离开过宜兴楼?” 三个人抖抖索索的,因受过大刑,声音有些发虚回道:“启禀圣上,我们都是大燕正经商人,我们是被冤枉的,求圣上明察啊——” 好不容易开了口,三个人哭喊一片,一时间堂上众人被吵得人烦躁不已。 越崇面色铁青,摆手让人堵了两个人的嘴,指着一人,一字一句问道:“朕问的是你们和郡王可有离开过宜兴楼?在不开口,朕割了你的舌头。” 跪在旁边的越则昭将藏于袖下的手握的生紧,直挺挺的目视前方,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关心那人会说些什么,可实则全身心思都集中在耳尖。 一句没有说完,越则昭又用力一分,指甲被他自己生生抠入掌心,钻心的痛却感觉不到。 这人是按照自己事先吩咐的话说了,按理该放心,可现在这一句没有,却是将他打入了地狱—— 那晚他的确中途离开过宜兴楼,至于离开的原因不该让旁人知晓,所有他才找了这三个人当个幌子,如今他要是认了自己离开过宜兴楼,便是推翻先前自己的话,打了自己的脸,可若不认,便是和这几人相互勾结。 父皇是什么人,一国之君,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人的身份,他又怎会出宫亲审!一个云国细作帮自己作证,呵,反而显得他们是为了帮他越则昭,正在坐实了叛国之名。 好的很啊,环环相***自己有口说出不出,当真精彩!设局的人是千方百计想让自己人头落地,身败名裂—— 越崇一脸意料之中,不死心的多问了一句,“昭儿和他们的答案一样?” 越则昭只是低头没有开口,既然有人有心想害他,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瞧着沉默的越则昭,越崇竟然笑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三名主审连忙躬身相让,不敢抬头,看这样子只怕圣上要动大怒了。 拿起一份奏折,越崇突然转身,将手中东西狠狠扔下去,大声怒斥,“朕养的好儿子,一个个都要谋反呐!先是恪王,然后是你,你还长了本事,勾结云国!” “儿臣万万没有谋逆之心,此事诸多蹊跷,望父皇明察啊——”越则昭重重磕头在地,额头一片红肿,旁边的三人大呼冤枉,却换来燕皇一声冷哼。 “冤枉你们,你们三个自己看看,这些年你们在大燕布下的暗线早被朕一网打尽,留着你们不过是为了钓出大鱼,只是没想到啊——这条鱼竟是朕的儿子!” 面对指控,越则昭连忙辩解,“儿臣真是被冤枉的,此三人是经由户部的刘原至牵线给儿臣,他们是想找儿臣给他们做靠山,儿臣没有同意,只是问了些粮价之事,那也是想为四哥和父皇分忧。四哥,你帮我说句话啊,我真的没有勾结云国。” 旁观了全局,越则煜之前一声不吭是因他知道,若是他开口反而有帮五弟开脱之嫌,可若还不说,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启禀父皇,此三人在大燕经营多年,五弟参与朝务也多不过一年,五弟有心朝务,本是好事。一顿饭而已算不了什么,还望父皇给五弟一个解释的机会,派人详查。” “有些事一顿饭就够了。”越崇目光扫过越则昭,“被抓起来的人招供,说这三个细作中的一个在那晚戌时三刻曾特意从宜兴楼出来交代,日后凡是溱郡王有需,都要尽力相帮。老四你也瞧见了,朕刚刚不是没有给他机会,可他同这些细作一样都咬定没人离开过,朕现在站在这里听他说,他都不开口,还怎么给他机会!” 越则煜给越则昭一个眼色让他赶快解释,可越则昭丝毫不见动作,越则煜抿下嘴角,只得道:“许是个中有其他隐情,五弟不便当众言明。” 打量了越则昭一眼,越崇想了想,下令道:“这件事就交由煜王去查,既然顾卿家和吴卿家都是此案的主审,那就一同协同督察,若溱郡王当有叛国之罪,朕定不饶恕,若煜王有包庇之嫌,同罪论处!” “儿臣领命——” 越则煜跪地领命看不清神色,后面的吴苍砜只觉从天而降一颗烫手山芋,圣上指派的这三人,煜王和郡王是兄弟不用多说,顾行X受安国公的恩典,自己又是个不得罪人的,圣上放人的明显,可瞧圣上方才的怒气,又加后面一句,煜王徇私,同罪论处,这又是要严查。 一面开恩,一面彻查,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倒霉差事怎么偏偏就落在自己身上。 还没等吴苍砜感叹自己流年不利,旁边的付扬之倒是自己跳了出来,跪地请命,“启禀圣上,下官也曾参与此案,虽如今事关重大,但人命不可轻贱,蒋善平凭着一口气敲响鸣冤鼓,横死街头,燕都百姓皆见,总要给个说法,下官恳请圣上让臣继续追查此案。” “鸣冤鼓十年不响,既然有人击鼓,自是要慎重,你要查便查吧。”还未等付扬之谢命,燕皇继续道,“你虽查命案,但还是与郡王相关,查出来的案卷文书也交给煜王一份,不要妨碍了他。” 吴苍砜后面听着,暗叹圣上高明,付扬之容不下沙子,万一真查出一二,圣上这是交给煜王让他善后,这么瞧着郡王好像也没到万死无生的境地。 越崇看着跪在地上的越则昭,就心气不顺,怎么瞧着都少些什么,看了眼旁边跪的犯人,沉声道:“身为嫌犯却不给他带枷锁,亏你们还是熟读律法之人。来人,给郡王带上,既然他入了牢,便是犯人,不许碍着他郡王皇子的身份有些许特殊!” 说完此话,燕皇甩了袖子,回了皇宫。 衙役听了皇命,怎敢不从,咔哒一声锁上了越则昭的手铐脚链,押解入狱。转身之时,越则昭看了眼上面的越则煜,意味深长…… 有了燕皇亲令,这回越则昭入了不在是府衙大牢,而是天牢,而天牢,从来不是一个好地方,仅一门之隔,便隔断了外面的明亮、繁华,还有消息。 带着镣铐的越则昭看着来人,轻笑道:“四哥,这回你是知道我们付大人的厉害了吧,那可真真是铁面无私,连你煜王的面子都不给。” “郡王说笑了,天牢重犯,不可私自探监,但煜王奉旨查案,下官自当在场陪同。”付扬之站在越则煜身后,不顾煜王脸色难看。 “罢了,在付大人眼中本王一直都是重犯。”瞥了眼越则煜,阴阳怪气道:“兄弟同心,只要四哥不这么想就行了,对吧四哥?” 察觉越则昭话里有话,越则煜皱了皱眉头,本来他今日来是想问个清楚,但付扬之是个谨慎的,丝毫不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如此有些话便只能按下不提。 看着牢内的越则昭一身囚衣,身形单薄了几分,想说什么也化作一声叹气,“我就问你一句,人是你派人杀的吗?” 对上越则煜的眼睛,越则昭收了脸上的轻蔑,一字一句道:“蒋善平之死,与我无关——” 两个人,一个沉,一个傲,目光相对,各据一方。 “知道了,照顾好自己,别让母妃担心。”收回目光,越则煜转身欲走,被身后的一问顿了脚步。 “四哥就不问问别的?” 抬脚起身,越则煜只留下一句,便够了。 “大燕的皇子,不会背叛大燕。” 一句话击中越则昭,犹如一桶凉水从头浇下,让他冷静下来。不会背叛吗? 良久后,越则昭勾起嘴角看着越则煜的背影,似乎自言自语轻声道:“我在怀疑什么?到底还是我四哥。” 见煜王已走,郡王不会在与旁人私通消息,付扬之也不欲在留。 “付大人,请留一步。” 付扬之转头看越则昭,等着下文,越则昭开口道:“本王知道付大人同我死磕不过是讨一公道,但若一开始你就成了别人的棋子,你可还要继续替别人做局?” “本官只管查案,其他与我无关。” “蒙着眼,捆着手,被人推着向前走,像戏文里打前锋的炮灰,也愿意?” “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无愧于民,万死又有何惧!” “不变?” “不变。” 暗夜的一束光,明亮却也刺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为何而进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入了三月,本该是草长柳青,幼童提溜着纸鸢在河岸上疯跑的日子,可眼下望去城郊河岸依旧冷清,冬钓的老翁裹紧身上的棉衣,盯着河面冰窟窿上飘的鱼饵,等了半日也不见动静,只得念念叨叨说两句晦气。 今年的倒春寒好像不肯轻易放过四方的燕都城,就像付扬之锁死了越则昭的平反之路,每一句证言总有千般证物足以反驳,煜王别院的两扇黑木大门关的严实,正如这几日来煜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也不可,那也不妥,叫本王如何向母妃交代!”越则煜看着林子朝和诸葛元逊,目光深如寒冰。 诸葛元逊叹口气,这几日王爷的处境他是看在眼中,安贵妃缠绵病榻,苦求王爷救出郡王,王爷心软顾念亲情,但圣上下了严令又有付扬之一旁协理,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在王爷身上,绝不能有丝毫差错,王爷也是为难的紧,好在自己叫来林子朝从旁劝两句,不然王爷性子一上来谁都拦不住。 林子朝瞧着越则煜心中愤懑,他也明白,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煜王与私通敌国扯上关系,于是劝道:“圣上让王爷是查案,便也认可您与云国细作无关,为救郡王把您搭进去,恕子朝直言,不值当!” 越则煜看了林子朝一眼,冷声轻笑,“不值当?世上还有什么是你觉得值得?” 听出越则煜的讽刺,林子朝本来也不该生气,他又不是没被煜王这么阴阳怪气的膈应过,可自打他听了煜王自损三千的救人计划,便是心气不顺。他怎么都没想到,越则煜在面对安贵妃和越则昭时简直就是那些他最讨厌的烂好人。若照煜王自损三千的法子救人,就等于之前自己、诸葛先生以及大家为煜王的大半筹谋全都白费,积攒的力量也要折损过半,林子朝最是讨厌这种因一时心软而被别人利用,兄长便是因为这样才被人设计,这样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心有不满,林子朝说出的话也分外刺耳,“就凭郡王一句话王爷就信郡王清白?若当真如此,付扬之一箩筐的证据便是凭空捏造?王爷还是三思,莫被人卖了还帮人吆喝。” “子朝,注意分寸。”诸葛先生见二人又起了冲突,连忙拦了下来,缓和道:“此事的桩桩件件太过巧合,显然有人做局要拉郡王下马,同时又要下王爷一乘,这些手段你难道看不透?” “子朝自然明白个中风险,也分析给王爷听过,但只怕王爷已经全然不在乎。”林子朝看着越则煜继续刺激道:“自从炳王离燕都后,郡王以您为名,却行己私,您不闻;郡王笼络朝臣,巩固声威,您不理;您将郡王当手足,他可又敬您半分!” “闭嘴——”越则煜瞪着林子朝让他住嘴,可林子朝除了装装样子,何时真正怕过他。 “事到如今,您不救会惹人猜疑,所以于情于理您该救,但他溱郡王也非全无错处,他的错为何要您来替他全盘解决,更不该是您自损三千。他日若您深陷囹圄,郡王可会如此豁出去救您!” “……不是人人都如同你一般,忘情绝义,骨肉相残。” 越则煜也是被林子朝的话给激狠了,一时间将这句话当着林子朝的面缓缓吐出,一字一句打在林子朝的心上,看着越则煜微抬的下颚,眼中的冷漠疏离,好像他与他天差地别,林子朝轻笑。 原来他是这般看自己的,一个冷血的怪物,一个令人鄙夷的异类,说自己骨肉相残看来他早已知道自己如何收拾掉林子司的,罢了,原来他早已看清了自己,还能期待什么…… 林子朝也微微昂首,回应越则煜的目光,丝毫不见怒意,柔声道:“我和他们尚且如此,王爷,您与郡王可是都是皇子……”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 林子朝用最温柔的语调,回敬了越则煜最冰冷是史实,林子朝从来不吃哑巴亏。 书房内的一切好像停滞下来,都凝滞在了一点,一个一点就燃的引子。 越则煜眯着眼睛盯紧林子朝,林子朝不躲不避,针尖对麦芒,无人退让。 诸葛先生看着煜王越来越浓重的杀气,心中叹气,到了这个时局有些话是该挑明,王爷不是不知,只是不愿去想,贵妃自小待王爷严格一些,整日圈着王爷用功,与其他皇子也难以交心,那时候的王爷整日只知书房与武场,后来有了五皇子时常玩闹淘气,王爷才能难得的笑一下,因此王爷对五皇子总是多一份容忍和信任。 可今日的林子朝是在逼着王爷看向血淋淋的未来。 “王爷,答案是什么,您知道。” 诸葛先生恨不能堵住林子朝的嘴,他这是自己找死。 王爷性子虽日渐沉稳,但最受不得有人相逼,不是会失去冷静,而是越发冷静甚至于冷血,战场上磨到骨子里的狠戾便收不住了。 “本王为何要知道答案,就像你为何一定要活在世上?”越则煜勾起嘴角,看着林子朝像看一个死人一般。 他在回避。 林子朝听出了越则煜自己都不知的闪躲,答案他知道,可是他却不敢面对,既然如此,林子朝道:“王爷想要子朝的命很简单,只要打开门,以我现在的待罪之身都不需要王爷动手。可我活着是因为我不想死,我有我要做的事情,就算是死人堆我也要爬出来。但王爷您呢?这一路走来的谋划筹算,您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越则煜握了握拳头,心中翻出了一个答案,当然……他当然是为了那个位置,为了活,如同所有人告诉他的一样,不进则亡。深深吸气,越则煜再一次确信这个答案,刚欲开口,只听得外面有人慌张来禀。 “王爷,小人拦不住逸阳公主,公主正冲书房来了……公主,书房重地您不能进去。” “你给我让开,谁敢拦我!”外面的越逸阳被人拦着吵吵闹闹,“四哥,你带我去看看五弟吧,他一个人被关在天牢,肯定不好受——” 听到外面的动静书房内的三人眉头皆是一皱,林子朝还活着的消息不能在此时被人所知,可越逸阳就在门外,此时出去必定会撞个正着。 越则煜心中憋闷,本来他一口火没发出去,现在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本赌气准备撒手不管,可瞥了眼林子朝焦急的样子,想起他方才说话时的坚定,顿了顿,最终还时皱着眉头反手拧开后方书架上的一个花瓶,冷声道:“进去。” 看着突然打开的一道暗门,林子朝一愣,书房之中还有暗室?瞧着诸葛先生也是不知。 “怎么,要本王请你进去?” 林子朝见此,连忙不敢耽搁,快步走入暗门,侧身经过越则煜时,只听得他小声道:“里面的东西,一件都不许动。出来的时候,闭上嘴。” 里面有什么秘密?林子朝抬头见越则煜眼中的敲打威胁与方才无异,显然怒气未消,便乖巧的一笑,闪身入内,弄的越则煜以为自己花了眼,刚刚还和自己硬碰硬的人,现在怎么乖的像只猫? 见风使舵,能屈能伸,这是做一个坏人的基本技能。 就在暗门关上的同时,书房的大门被越逸阳一掌推开,大声道:“四哥,你救救五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暗门密室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如今别说时燕都城,即便是规矩森严的皇宫禁地,流言都是压不住的传,越逸阳听得心中着急,实在忍不住才来找煜王,她无论如何都要劝四哥救人。 可越逸阳这边说着越则煜却全然没有在听,整副心思都放在身后,若非情况危急他是绝不愿有人知道那处密室,更不说让人在里面呆上片刻。 那里,他藏了十多年,更希望能藏一辈子。 越逸阳见越则煜心不在焉的样子,急的直跺脚,“四哥,难道你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一丝余地都不留?” 一道锐利的目光射越逸阳,越则煜终于看了她只是眼神不是那般友好,旁边的诸葛元逊皱眉道:“公主为何有此言?” 宫中流言颇多,有人说是煜王为夺太子之位,先赶炳王离京,又害郡王入狱,越逸阳不信,但有人会信,众口铄金的道理越逸阳如何不明白,在后宫仅凭一张嘴就能杀人于无形,她替五弟担心,也替四哥担忧。 “流言四起,四哥真的要重蹈恪王覆辙,背上一辈子也洗不掉的诋毁?” “你既信我,就不必担心。”越则煜的心中一暖,终究他没有白护着这个妹妹。 “我当初也信三哥,可如今三哥是个什么名声,最温和的他成了逆王!”越逸阳说到此处,眼睛有些泛红,“你们所求的东西我不管,我所求的只是最后一丝团圆……四哥,你救救五弟吧,不为他,也为你自己。” 诸葛元逊听着这话,觉出不对,“王爷一直在尽力救郡王,公主既不信流言,为何认定王爷会对郡王置之不理?” “啊——”越逸阳有些意外,不是贵妃自己痛斥煜王不够尽心,要她从旁规劝,这么看来贵妃也不知实情?还是四哥没告诉贵妃? 别人如何想越则煜向来不在乎,见越逸阳如此也不打算追问,既然连在宫中的人都动了心思,事情就不能在拖。 越则煜吩咐诸葛先生:“那几个云国细作出现的太巧,既然是粮商就去查查近五年的往来账簿,还有在燕都拜访官员,要做粮食生意,总要找找官场的路子,本王倒要看看他们找了谁做靠山。还有加派人手,当心有人杀人灭口。” 诸葛先生同意从此处入手,但觉加派人手有些多余,“被关在天牢,又有付扬之派人看守,应该不会出事。” “以防万一,我们都不知背后的那只手能有多长。” 还未等诸葛先生领命,盛延便从外面飞奔而来,神色焦急,“启禀王爷……那几个云国细作在牢里死了!” 又被抢先一步! 咚的一拳砸在桌案上,他们唯一能翻盘的口子也被人截了。 诸葛先生大惊,“付大人为守人犯,寸步不离,怎会有此疏漏?” “今日付大人进宫向圣上回禀案情,那些人吃了送来的饭菜后突发恶疾,不治而亡,听说并非中毒。付大人已经派人封锁现场,准备彻查。” 特意找了这个空当,又非中毒,这是算准了时候又不留把柄,好手段,越则煜握紧眯了眯眼睛,云国,大燕,能有这般实力的会有谁? 难道是他? 越则煜命诸葛先生立刻去大牢查明实情,又让盛延送越逸阳回宫,他现在需要冷静。 整个屋内只要越则煜一人静静的坐着,以往他总要有些熏香或花香才安心神,可今日没有这些,却也不曾心乱。 站在书架前,扭开机关,林子朝就站在墙后。 一前一后原来只隔着一堵虚墙,越则煜低头便能嗅到林子朝身上的味道,心下明了,原来刚刚闻到的是他。 林子朝也是没有料到煜王会突然打开暗门,二人距离如此之近,甚是不妥,连忙后撤一步。 察觉林子朝的闪躲,越则煜微微皱眉但也罢了,开口道:“都听到了,就说说怎么办?” “不论是谁,他冒进了。冒进便会犯错,人犯暴毙于天牢,付大人难辞其咎,革职问罪顺理成章,少了付大人的严加防范,事情会顺利很多,况且死人不会开口,事实如何怎么说都可以。” 越则煜看向林子朝的眼睛又深了一分,“……他们的死可与你有关?” 先是一愣,林子朝随即笑了,“我说无关,王爷可信?” 这句话,已不是第一次问出口。 林子朝随意的看了眼屋内,侧身从越则煜身旁走过。 本以为他已经离开,却不像一只手从身后握住他的手腕,越则煜一僵,转身看到低着头的林子朝,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悉心处理着自己手上的伤痕。 一层淡淡的光线晕染在林子朝身上,柔和的像是幻影,这样的林子朝一时间让越则煜有些恍惚,竟忘记了将手挣开。 上好药后,林子朝抬起头看着越则煜,轻声道:“受了伤,找我便可……” 本该是一句照顾的承诺,却突然让越则煜眉头紧皱,反手一握,抓住了林子朝要松开的手腕,一寸寸加力,一点点拉近,越则煜盯着林子朝的眼睛,什么都不说,眼中的滔天寒意让人发怵。 他看到了,自己藏了那么久的秘密,他知道了…… 林子朝只觉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但瞧着此时像是炸毛的越则煜,他只能轻叹一声,道:“王爷,弦绷太紧,会断。” 他知道,却也不会说,几个字击中越则煜的耳朵,看着林子朝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陌生却熟悉,疏离却又想亲近……缓缓松开了手,放他离开。 走回去的路上,林子朝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懊悔,本来今日煜王将心中所想已然说出,自己就应当明白,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所不用的小人,他不需要自己的关心,自己也不该心软,但想到方才在那间密室看到的一切,林子朝的心便有些泛酸。 外人看来如同战神一般的煜王,无坚不摧,心如铁石,他不会也不能受伤,所以越则煜的口只能自己舔舐,躲在一个无人可见的角落包扎上药,他的疼不能告诉别人。 盛延曾说煜王在外从来都是浅眠,一阵风声便可惊醒,他遭遇过太多暗箭刺杀,他不会也不能松懈,所以密室中的那一方简陋石床便是唯一可稍作安眠之处。 满墙的画不过是一张张勾勒的简笔,泛黄的纸张看得出已经过很久,画不好看,甚至有些幼稚,但画中人有父母双亲,有兄弟同袍,有温暖亲情,作画之人只想画下幼时所记得的快乐,这些短暂的快乐属于越则煜,但不属于煜王。 看到那些林子朝才明白了那间密室为何被藏得这么深,因为那里有越则煜最后的真实软弱。 密室之外的煜王沉稳筹谋,胸怀天下,密室内的越则煜只是一个想好好睡一觉的普通少年。他同自己一样带惯了面具,自己可以耍心机,但越则煜的骄傲不允许他如自己这般龌龊,他承受的诋毁不能悉数返还,他遭遇的算计只能等待一个光明正大的时机告知众人,他想说,但没人会听。 他比自己更累。 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话,好人不易做,祸害遗千年,林子朝走入自己的院子无奈叹气,所以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没有错? 院中早有宁北等在外面,几日不见林子朝不知宁北怎就瘦了一圈。 看到林子朝,宁北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握紧拳头向林子朝深深行了一礼,“还请公子救一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做戏傀儡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瞧见躺在床上的人,林子朝的手猛然收回,瞪大眼睛回头看着宁北。 怎会是她! 床上之人虽面容憔悴,昏迷不醒,但林子朝将她的相貌与救灾时跟在越则昭身边的女子一对,除了人更削瘦一些,眉眼相貌分毫不差,他依稀记得这姑娘名叫穆英。 宁北瞧着林子朝看诊连忙详述病情,“起初两日她只是发烧,我不敢声张便抓了两副退烧药,可到今日还不见好,宁北无法只得麻烦公子。” 搭脉一探,又查了查嘴角和手脚上的淤青,瞧着穆英在昏迷之中还神色惊恐,胡言乱语,林子朝心下明了,轻叹一声作孽。 听到了林子朝的低语,宁北看着躺在床上的穆英,微微皱眉回想起来,他与穆英统共见过三面,第一次在街上自己救了她,后来听说她在原地等了自己三日只为道谢,自己不忍一个姑娘如此劳累便去说了声无妨,再后来便是几日前他瞧着有人躲在街角,身形狼狈,虚弱不堪,上前一看才发现是她,可还未说上一句,穆英便昏了过去。 “你为何觉得不该声张?” 林子朝突然一问让宁北有些为难,似乎有些难言之语,“我是在庆口街碰到的她,后来又有人寻她……” 庆口街的街尾便是溱郡王府。 这些日子满城风雨为的就是郡王之事,而今宁北如此说了,林子朝便知穆英的身份宁北也已猜出。到底也是诸葛先生亲传之人,该有的谨慎心细差不到哪去,煜王别苑倒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瞥了眼穆英,看得出这几日宁北把她照顾的很好,林子朝觉得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 “你喜欢她?” 四个字惊得的宁北满脸通红,公子怎会有此一问,但也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只是救人。” “确定?” 宁北抬眼看了眼穆英,握紧拳头点了头。 “那好,人我会照看好,你现在便回王府忘记此事,秋闱快到你该收心读书。” “我不曾耽误功课,公子……”宁北这么急切的回答显然想改变林子朝的想法。 但林子朝打开行医箱,握住一枚银针冷声道:“她是郡王府的人,而你与郡王又有家仇,难道你想利用她打击郡王?” “当然不会——” 宁北回答的干脆,可换回的却是林子朝冰冷的目光,从头到脚令人不寒而栗。自己或许不知,但局外人看的清楚,林子朝看得出宁北对穆英虽谈不上喜欢但心里总有一丝记挂,时间长了,等记挂变成牵挂,牵挂变成放不下,爱而不能,对他们才是痛苦。 银针入穴,穆英的脸色稍显缓和,林子朝又问宁北一句,“你可能将你父亲之死当作天灾病故?” “虽有天灾,但若非郡王,我父……也不至于……惨死……” 渐渐的宁北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归于沉默,有了这片沉默,林子朝便知宁北想透了,“今日的放弃只是开始,选了复仇这条路,毁人也毁己,但你最好不要毁了她。” 宁北的眼睛移向穆英,有林子朝的施诊她的面色也稍有恢复,片刻后宁北向林子朝深深一礼,拜托道:“之前的方子和她原来的衣物我都收拾在桌上,这几日她昏迷不醒,只进了几口米粥,后面便交给您了。她从郡王府逃出,自是不愿再回,在同知州府她似乎还有去处,只是她一个人出城有些困难,伤好后麻烦公子帮她一把,宁北在此谢过。” 平常一句话说不出几个字的人,今日却如此唠叨,林子朝心中一叹,听着身后之人离开的脚步,林子朝微微皱眉,宁北的心还是太软…… 拿起一枚银针林子朝刺入鱼际穴活血化瘀,穆英手脚上的淤青显然是被绳子所束,如此清晰的印记看得出她有多烈,绑她之人便有多狠,这姑娘也是受了一番苦。 林子朝想看穆英脸颊上的伤势,手便捏住下颌稍稍用力,这一动不知为何穆英突然受惊,发疯一样挣扎,断断续续的囫囵喊叫。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不会……你是杀人犯……” 杀人犯? 打量着穆英这副样子,林子朝眼中的思量隐而不发。 …… 大燕的监牢阴暗潮湿,可依旧不能平息越则昭心中的怒火。 还有三日便是最后一次会审,他被付扬之困在这里毫无办法,四哥那里也没什么好消息,难道这便是他的结局? 越则昭一拳打在墙壁上,鲜血顺着指缝留出。 身后传来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算时间是郡王府的管家来送东西,往日管家来时付扬之都会在一旁盯着,有什么话也不好交代,所以每次来人只是例行公事,多一句话也没有,但今日显然有些不同。 “启禀郡王,府里没什么乱子,您之前交代的奴才已经吩咐人去找了,还未有消息。” 越则昭回头看向今日多言的管家,只见他恭敬的站在牢中,躬身解释道:“今日付大人不在牢中,有什么话王爷尽快吩咐。” 扫了眼四下无人,越则昭转念想了想,开口道:“别的你不用管,依照你那日的消息她现在根本走不了多远,别在找什么医馆客栈,派人去找王府附近的巷子和民宅,就算在破烂的地方也不能放过。她在哪里都能活。守着城门,别让她出城,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管家领了命,上前递给越则昭一封书信,匆匆一览后,越则昭双眼如鹰,看向角落,冷声道:“既然写了这封信,还要本王相请吗?” 只见一人从外的暗处走出,面带面具,用一种极为嘶哑的声音回道:“郡王既然想见在下,那信中所写便是真了。” 本就不大的天牢如今只剩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越则昭从身形声音中搜寻着来人的信息,但终究想不到一人与眼前之人相符。 “郡王不必担心,我的来意只有一个,解郡王眼下困局。” 越则昭眯着眼睛,神情冷漠,“连直面本王的诚意都没有,何谈信任?” 那人上前一步,一束光线打在身上,明暗两界,从中而分。 “一边是叛国之罪,一边是杀人恶名,哪一个都能郡王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只靠诚意救不了您。”来人更进一步,开口道:“若我说我是煜王的人,郡王可还会如此提防?” “四哥为何不亲自来?” “信中已写明郡王的所作所为,您觉得如果王爷知道,可会包庇?”看到越则昭的一番沉默,来人继续道:“所以今日的谈话只在你我之间,您手中这封信也只有您看过。” 勾起嘴角,越则昭嘲讽道:“哦,四哥手下也会出叛徒?” “叛徒谈不上,不过为自己打算罢了。我帮您查案,您帮我进内务府。” 看来四哥治下也非铁桶一片,不过眼下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挣开头顶的网。 越则昭看着来人,抬头回答:“好,现在告诉本王,你如何得知死的那人并非蒋善生?” 其实大半都如付扬之的推断,越则昭的确手沾人命,利用宜兴楼等人的供词得到不在场证明,可唯一不同的是,越则昭刀下从无遗漏。 那晚为问清楚那人如何得知雪灾真相,他特意去了茅屋,结果发现那人所知不过皮毛,被处置的小内侍并未泄密,为绝后患越则昭抽出随身侍卫的刀送入那人胸膛,后来他亲眼看着那人尸首被火化成灰。 所以那日在鸣冤鼓前身亡之人绝对与他无关,这也是一开始他自信无事的原因,他配合付扬之入狱也是为钓出幕后黑手,只是不料这个人的网布的比他想象中的更大,最后竟将他逼入维谷,左右说不清。 “即便是双生兄弟,再怎么相象终究是两个人,人活在世总有痕迹,找到了便不难。”那人接着话继续说,“郡王那晚带了随身侍卫,那几个云国细作如今死无对证,有人有心要陷害,在您身边放几个眼线也很合情理……” 眼线?呵,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越则昭的眼神深了几分道:“这种手段可不光彩,你跑来要救本王难道只有这些本事?况且都是跟在本王身边的心腹,谁会相信?” “郡王到底是杀了人,杀人偿命是天理,郡王可要按着这正大光明的道理去走?您若愿意,不用在下,煜王便可帮您。” 非常之人,非常手段,听出越则昭的讥讽他手段上不得台面,此人也不吃亏张嘴系数奉还,“您当初那般笃定,除了知道不会有人找到真正的尸首外,更重要的是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吗?” 跑出来的证人越多,找出来的线索越指向自己,越则昭才越是放心,世上之事没有那么凑巧都聚在一处,父皇难道不会生疑?只要父皇相信,他便是无辜。 言尽于此,此人向后一退,退入黑暗之中,“郡王既然再无异议,今日之行便得圆满,三日后庭堂之上如何扭转局面全靠郡王一己之力,相信以郡王口才,不日便可沉冤昭雪。” “等等,本王既然答应了你,总要知道你的名字。” “不急,时机到了,在下自会叩响王府大门。” 看着已然合上的牢门,越则昭默不作声,这样的人四哥不留,自己也留不得。 三日后,煜王坐镇庭堂,三司一旁会审。 面对付扬之的指控溱郡王一一驳斥,反手甩出自己贴身侍卫暗通云国细作的证据,并称他当日在宜兴楼与那些假冒粮商的细作会面,但自己的侍卫暗中下药,他进门后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房内无人,且那侍卫找出蒋善生住址,图谋杀之嫁祸于自己,所有一切他全然不知。 “胡说!那郡王您的玉佩如何会在案发现场发现?”付扬之听完越则昭的说辞,直指漏洞。 “既是有心陷害,又是本王贴身侍卫,偷个玉佩不是难事。” “既然陷害,郡王之前为何不说?” “终究本王识人不明,着了他人诡计,如此疏忽,本王羞愧,难以言明。”看着火冒三丈的付扬之,越则昭一脸悔恨,连说自己过错。 付扬之握紧拳头瞧着越则昭一点一点将自己身上的罪孽推给旁人,他知这些人的无耻,却不想竟能到此地步,多年忠仆,如今被推出来做替罪羔羊,暗通敌国,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自从那日看到付大人拿出的玉佩后,本王便觉蹊跷,联想起当日事发后便再不见那人踪影,所以命人暗中探查,终于在云燕边境查到此人踪迹,付大人有疑不妨将此人抓捕归案好好盘查。不过要快,等他到了云国,只怕付大人难查真相。”越则昭的语气很是诚心,好像是在替付扬之真心打算。 “到了云国?只怕此人没那么长命吧。” “付大人话中有话啊,本王受他诬陷,自是指望大人将他顺利缉捕归案,还一个公道,难不成还希望他命丧黄泉?” “郡王聪明,如今云国细作皆暴毙而亡,死无对证,您怎么说都行。” “那些人暴毙,说起来应当时大人失职吧。”越则昭轻勾嘴角,小声说道。 “你——!”付扬之握紧拳头,瞪着越则昭,气的难言一语。 越则昭不理付扬之,抬头看向自己的四哥,三司主审左右看看,也一齐望向上座的煜王,等待答复。 越则煜看着堂下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眼角瞥到站在角落的衙役悄悄溜向后堂,没有吭声。 他们都以为案卷结果是自己一语便可以定夺,但他想做的早已被父皇明言禁止,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消息传入皇宫,等消息传回庭堂。 他现在只是一只傀儡,就像林子朝说的那样,捆在这椅子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狐反擒虎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叮叮咣咣,众人围聚在街上探头向里瞧,铺子里被都护卫翻了个底朝天,古董字画,算盘账本都扔在地上,店内人员系数收押,这已经是三日来查封的第十家铺面。 这些日子只要听到都护卫的脚步声,街上人都会转过身闭上眼,默默祈祷,他们千万别找自己麻烦。 之前便有云国操纵恪王流言一事,如今又有郡王一案,燕皇大怒,誓要肃清朝堂,将云国势力连根拔除,特命煜王领都护卫清缴。 不论是市井小巷,还是侯门大户,谁都不知明天自家的牌匾会不会掉落泥潭,这一年间朝堂上的动荡,比过去十年都要波澜。 连番变动才让人们惊觉,原来大燕的内里早已肮脏不堪,云国人的手都伸进了大燕心脏。 当日不顾周围议论,煜王最后拍板蒋善平命案和云国细作一案与溱郡王无关,但溱郡王有失察之嫌,罚其革职思过一月,无诏不得出府。 这些日子来外面的动静越则昭虽未亲眼所见,但消息却是一个不落的传入郡王府,所有人都说四哥徇私,四哥借此事排挤自己,可越则昭知道将他圈禁在府内的正是自己的父皇。 他忘不了那晚在府内,父皇将一份秘折砸在自己脸上,告诉他一开始父皇便看出有人设局绞杀自己,而父皇利用自己反将一军,今天的清洗正是父皇所要的结果。 他问父皇,若万一自己没有自救,父皇可是要以叛国之罪杀了他。 “若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就不配做朕的儿子。” 这就是父皇的回答。 那一刻越则昭才明白,只要能钓鱼,用来做局的鱼饵被吃掉,也没有关系。 越则昭抬头看着静谧的夜空,想起了前太子,恪王,炳王,还有四哥,每一个人身上都曾背过的骂名。 太子软弱,恪王谋逆,炳王阴狠,煜王冷血,如今轮到自己,一个闯了祸只会求助兄长的无能郡王。 他们兄弟几个的骂名,成全了父皇的一代圣君,尤其四哥,父皇又将他作为杀人的刀,逼他用雷霆手段重振皇权,如此一来四哥活阎王的恶名只怕又要响亮几分,可若没有四哥,这场杀戮只会更加血腥。 越乱就越有人会插上一脚。 从清洗开始的第一日起,便有人说在燕国安插暗桩的是云国左仆射林余安,传言不过两日又有人说是云国太子萧承衍的手笔,无论是谁都让燕皇大怒,一封书信直送云国京都讨要说法。 可这一次云国皇帝没有向以前那样服软,而是告诉燕皇不论左仆射还是太子,都与此事无关,奉劝燕皇不要被人挑唆,一时气急将燕国内政处置不当,影响两国世代情谊,最末还邀请燕皇参加太子萧承衍的婚宴。 且不说萧承衍不过小辈,有何资格邀燕皇去云国参加婚宴?就凭云国国君今日敢在两国公函上添上这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云国已不甘屈于燕国之下。 …… 林子朝坐在桌前,吹去碗边腾腾热气,好像全然没有看见对面街角的吵闹。 “我说,这么闹腾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人心惶惶,生意可不好做。”一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林子朝对坐,回头瞥了眼对面封铺的都护卫,一条街都被封了三四成,哪还有个太平盛世的样子。 吃了个馄饨,林子朝细细琢磨,敲打道:“这味道可没原来的好,可别砸了燕都第一的招牌。” “人心都乱了,厨子自然不肯踏实做菜,你这叫自讨苦吃,谁让你非要搞那么些事情。” 能这么和林子朝说话的,除了小六,燕都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可没权力调动都护卫,世道不太平,说出去的话能杀人,也能害己。”林子朝看了小六一眼,继续低头吃起馄饨。 被林子朝那么一瞧,小六只觉后背一凉,暗暗警醒自己,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人能有多狠。 当初他让自己查了一处农田,问一个人,没几天溱郡王就从牢里放了出来,这结果说和林子朝无关他都不信,更别说前几日他让自己给城内的兄弟们传了句话,没几天功夫,就扯上了云国太子,还牵出一个云国大官,谁知道他让自己安顿的那个姑娘,又有什么算计阴谋? 不行,自己要想个法子走人,赚那么点银子把命搭进去,不值当。 小六换了话题,准备提出退意思,“行,别的不说就说咱这铺子,现在外头乱,要是只卖馄饨,每月就达不到要给你的份银,我穷乞丐一个,没什么大本事,你还是换个人看店吧。” 喝完最后一口汤,林子朝放下瓷碗,又掏出散碎银子放在桌上,冲小六一笑,“我不过一个食客,吃你的馄饨自然要给你掏银子,你的店你要换人,随你。” 林子朝走的干脆,剩下小六在那看着林子朝背影,又瞅了瞅桌子上的银子,咂摸着林子朝的这句话。 突然一拍桌子,大喊道:“你是说,这店归我了?” 林子朝没有回答,任由小六猜测,不管他怎么想,自己都会答应。 留人,不得开出一个令人心动的价格。 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正坐在茶铺前等着他,林子朝勾起嘴角上前搭话,“荀公子,劳烦你久等了。” 荀羡笑了笑,自从林子朝回了燕都,想要见他一面着实不易,若非今日他自己出门,只怕手上的东西是送不出去了。 将一个食盒递给林子朝,荀羡解释道:“林兄惦记着你,让我将这些点心带给你。” 打开盖子,闻着熟悉的香味,林子朝却未露出笑意,冷淡的合上盖子,出声道:“荀公子有事直言,莫要打着兄长的名号。” 竹屋距离燕都几千里,怎么可能送来的点心还保有温热? 知道林子朝误会了,荀羡解释,“东西确是林兄嘱咐,只是见你不易,我送给你的东西自是要最好,所以找林兄要了方子,每日做好等你。” 一番用心若是旁人自是感动,唯独林子朝听完脸色淡淡,直言道:“荀公子亲跑一趟,子朝感激,不知荀公子想要什么报酬?” 面对林子朝的冷淡直白,荀羡已经习惯,他知若他在拖下去,只怕又会被林子朝溜掉,整理神情,回归正题。 “最近朝堂动荡,圣上整肃朝纲是好,可这次未免太过了些,不少人根本无辜受累,长此以往于大燕无益。” 林子朝冷笑一声,“想要谏言,你找错人了,荀家清流世家,一封奏折,圣上总会给几分面子。” “我今日问的是你——”荀羡收敛笑意,眼睛像一把利剑,锋芒无遮,直指林子朝,“你想把这潭水搅到何种地步,为报家仇想要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这般质问林子朝丝毫不避,盯着荀羡冷峻的双眼,挑衅道:“究竟是你在问,还是恪王想知道?” 第一次荀羡不在是一幅温润谦和的样子,第一次他面对林子朝将隐藏的锐利尽显,发出警告,“若两国开战,你我便是敌人。” “世人皆可为敌,你我又有何不可?” “林兄并不赞同你这么做。” 提及兄长,林子朝笑容中的挑衅化为寒意,“他不赞同,我也不会改变,只是你和他,不要妄想用我哥哥来牵制我,同样也不要想伤害他——” 提起食盒道了声谢,林子朝站起来打算离开。 与荀羡擦身而过之时,荀羡开口道:“煜王难道甘愿被你利用,任由燕都变成一个人人口不敢言,行不敢动的死城?” 煜王被他利用?林子朝心中冷笑。 他们都看错了,自己和煜王不过相互利用,有些事煜王做不到自己便替他去做,自己拥有不了的权力煜王给了他,他们不过相互欺骗罢了。 这一点在那晚他从牢中回到王府时,看到站在门口的煜王便明白了。 只是他们的默契,就没必要告诉旁人。 “煜王两日前便接到圣旨前去巡查边防,城里这个和煜王无关。”林子朝最后看了眼震惊的荀羡,挑眉道:“本以为以恪王的经历,他应当最清楚……” 刺了荀羡这最后一句,林子朝心满意足的离开,也不担心荀羡要如何回禀越则恪,他现在该想的是,关于萧承衍的传言是从何而来。 当初关于恪王流言的那份名单上,林子朝特意添上了林余安的名字,但结果呈给燕皇的单子上独独少了林余安一人,据此他断定和林余安勾结的人还潜伏在朝中,甚至官位不小。 所以这次他特意散播流言,果不其然,两天后就有人刻意将矛头从林余安的身上转向萧承衍,只要查清楚这个,不用进内务府,他都可以找到一击必杀的武器。 林余安,萧承衍,一个位同宰相,一个未来国君,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也不太融洽。 林子朝对现下的局面很是满意,只是恪王若在扯上兄长来要挟他,那么恪王未死的消息自己也不用替他在隐瞒。 谁让他是个瑕疵必报的坏人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今夜无眠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这一场肃杀的清洗持续了整整一月,雨也下的不曾停歇,阳光消失到让人忘记天上曾有一团温暖的希望,每家每户蜷缩在屋檐下,视线不敢越过墙头,言语不敢说与第二人听。 直到燕皇将大权重新从外戚重臣,甚至自己儿子手中收回后,才宣布解了禁令,同时向百官宣告煜王将代他去边境巡检的消息。 燕皇刚说完满燕都城都松了口气,大家只盼着这尊阎王快些启程,却不想知道他们心中所惧此时是否真的还在燕都? 寒风过后需要暖春,深谙为君张弛之道的燕皇为安抚民心,下令免除赋税两年,同时大赦天下。 此令一出,所有人感叹圣上体恤民情,而过去的四月五月也真如寒冬过后,万物生辉,农田乡间一片新绿,朝堂百官一片何目,小商小贩重归街头叫卖,一切都又像一个太平盛世。 可真的都结束了吗? 林子朝看着街上走过的一队兵士,扶了扶脸上的半片面具,如今城中除了都护卫日常巡逻外,还有秦国公次子秦朗率领的左羽营,禁宫守卫则交给了燕皇一手培养的右林军,三股力量织成一张网,让燕都的一切都牢牢握在燕皇手中。 五月快要过去,从未有哪一年的冬天像刚刚过去的那个一样寒冷,燕都所有人都急迫期待盛夏的来临。 可惜安贵妃的身子已等不及六月的阳光,燕皇体恤准其出宫去温泉修养。安贵妃这一走,后宫便没了做主的人,这本是大事,可燕皇以贵妃身体为重,奏折劝阻一概拦下,更解了五皇子的禁令,陪同其母一起前往。这般用心惹的民间一片赞叹,仪仗队伍出城时周围人纷纷踮脚观看,想看安贵妃究竟是何模样,能令帝王如此宠爱。 唯独走在队伍中的内监心中鄙夷,听着周围人的羡慕翻起了白眼。 什么宠爱,不过都是做戏! 宫中桂嫔有了身孕,安贵妃下手未果更不料事发被圣上彻查,这一查不仅这一桩祸事,更翻出贵妃前些年的不少丑事。若非顾忌两位皇子,圣上早都废其妃位,打入冷宫。听说那晚,安贵妃跪在地上哭的那叫个凄惨,全然没有平日盛气凌人的样子,这回出宫根本就是圣上厌烦不想见她,更为了桂嫔安心养胎。 凭空冒出的小小一个桂嫔不仅怀了龙胎,更扳倒了安贵妃,这得撞了多大的运!而且最近又要晋升位分,哎,他怎么就没找对主子,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宫去。小内监心中虽千百个不愿,但只能跟着队伍走出内城。 有人算了算溱郡王这一走,就没有一个皇子留在燕都了,太子未立,万一出个什么事,谁才是继位之人呐…… 进了六月,天气如愿的热了起来,可一下子热的太快,木材房梁来不及适应,几处民宅走了水,大家瞧着烧焦的废墟看着心惊,连忙给自家院里备了一大缸清水以防万一,宫中自是也准备好了灭火用具,所以最初夜里瞧见火光时也没谁太在意,反正烧的不是自家屋子。 内监总管高全站在殿外,心下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出声道:“启禀圣上,奴才有事禀报。” 桂嫔侍女见高全要叫燕皇从内殿出来,如何愿意,正想把人劝回去,却被高全一记眼刀吓得不敢动弹。 越崇感到怀中的桂嫔拉住了他的衣袖,轻笑着拍了拍佳人的手,安慰道:“朕去去就来。” “圣上,臣妾和腹中的皇子还等着听您讲您征战云国的故事呢。”一头秀丽长发的桂嫔,一眼柔情与不舍的看着燕皇,挽留之意再明显不过。 “朕就去个门口,马上回来,今晚朕除了你这儿,哪都不去。”贴心的帮桂嫔盖好被子,燕皇便披上外衣走出内殿。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桂嫔收起了笑意,一只手颤抖的抚在腹部,另一只手攥紧了被角。 越崇知道高全不是不懂规矩之人,他来自是有事,见了面高全不敢耽搁,连忙将刚传回宫的消息上报。城内突然有七八处房屋走水,而且这火越着越大连带着周围房子一同烧了起来,都护卫和左羽营的人已经赶去帮忙救火。 “就算天热,怎么会有七八处一起走水?”近日干燥,城中多发火情越崇也知道,他早已下令各部排查隐患,所以不该有今日这般来势汹涌的大火,他心里觉得不太踏实。 高全见燕皇发问,如实回禀,“大火未灭,尚不得知,而且炳王府也走了水……” 越崇眉头一皱,沉声问道:“炳王府也走水了?可有人伤着?” “亏得发现及时,没有大碍,就是炳王妃受了点惊吓,已宣太医去诊。” 炳王妃一向身子弱,炳王又有一堆荒唐事,德妃在时对这个儿媳多有关照,不过这些此刻越崇并不放在心上,他现在考虑的是怕有人浑水摸鱼。 “除了炳王府,还有哪里?” “其他便是一些民宅商铺,各公府侯府,城防府衙并无灾情。”高全猜到燕皇真正想知道的消息,一个不落的全部回答,内监总管总是要先圣上一步才能当好差。 思索片刻,越崇吩咐道:“让秦朗带着左羽营去救火,都护卫专心城防,宫中巡逻让右林军也不得松懈,再召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进宫见朕。” 说完越崇拉了拉外衣,抬脚就向院外走去,好像忘记了刚才和桂嫔的约定。 桂嫔殿内侍女刚欲张口,就被旁边的高全瞪了一眼,小声斥责:“主子的事哪轮到你个奴才做主!照顾你家娘娘好好安胎,这才是天大的福分。”说完高全便快步跟上燕皇步子。 回到御书房越崇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瞥了眼外面漆黑的夜空像是在找什么。 高全解释道:“启禀圣上,皇宫地势高宫墙也高,瞧不见城里的火情也是正常。” 不知高全这次是不是没有猜中,越崇也没有接话,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步子,出声道:“去把安国公、镇国公还有韩相也召进宫来,让他们在侧殿候着,等朕见完工部和户部尚书,与他们有事商量。” 心里咯噔一下,高全低头巧妙的隐藏了心中猜测,领命恭敬退下。 越崇坐在龙椅上静思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后他拿起桌上的奏折开始批阅,一切好像同每个处理朝务的夜晚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而在皇宫外的林子朝看着天边四处的亮光,虽带着面具隔着千百米,但冲天的火光连他都觉得烫的脸有些发热。 “先生觉得王府可会起火?” 捋了捋胡子,诸葛元逊长叹一声,“难说——” “白忙一场总比措手不及要好。”说完林子朝看向诸葛元逊,见他点了头,命煜王府众人将水缸每隔数米放置在墙根下面,王府大门抵上厚重的圆木。 听着外面突然响起的嘈杂,林子朝眯了眯眼睛轻声说了句。 “今夜无眠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风云激变(一)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眼瞧着最后一丝火苗终于熄灭,众人抹去脸上的汗水这才松了口气,跑了一夜,用尽十来缸的水,每个人早已疲惫不堪,强撑精神。 领队之人活动活动筋骨,一边捶着酸痛的胳膊一边冲众人道:“得了,收拾收拾,大家早些回——” 还未等他把最后一个家字说完,突然瞧见一只黑衣队伍出现在众人身后,他刚要大声提醒,却觉喉咙一片腥热,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上气。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提起刀,像切豆腐一样割开众人喉咙,鲜血瞬间四溅,刚刚还和自己拼命救火的人,现在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自己需要呼吸,需要喊人来,他张大了嘴为何就是喘不过气? 两只手慌乱的摸上脖子,这才发现,鲜血正顺着刀口向外喷出,慢慢回头,一张蒙面的人脸出现在自己身后,他手中的刀尖还沾着血,那好像是自己的血…… 血滴沿着刀锋,同他一起摔落在地。 借着晨曦前的黑暗,一场无声的屠杀在燕都城中肆虐,救火的英雄成了刀下的亡魂。 “谁能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崇一只手紧握龙椅,目光扫过跪在下面的人,声音阴沉的可怕。 冰冷的气氛让来报之人咽了咽口水,斟酌字句,“启禀圣上,那群黑衣人尚未查明身份,左羽营救了一夜的火没有防备,损失惨重,都护卫已在城中追捕。” “好好好,那群人在朕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都快烧了大半个燕都,你们一个也没有发现!” 面对燕皇责问无人敢应,只有韩相上前提议道:“那股黑衣人终究势弱,虽左羽营有所伤亡,但还有都护卫和右林军坐镇,平息城内局势只是时间问题,但老臣担忧,这些人不会单独行动。” 越崇皱起眉头,提声问道:“韩相的意思是还有后患?” “燕都大火周围驻扎的兵营自能看见,为防有人作乱,还请圣上下令通知各营不得擅动,同时关闭城门以防里外勾结。” 韩相的话安国公不太赞同,“但若城中内乱难平,又不通知附近支援,岂不酿成大祸,臣提议,趁城门未失请圣上避祸出城。” “不过一群蟊贼,就丢下城里的百姓,只顾自己逃命。哼,朕没有这么窝囊!” “圣上上恕罪,微臣绝无此意,只是圣上安危关乎江山,切不可义气用事。”安国公不顾年迈,跪请圣命。 “不必再言,朕就坐在这里看看,谁敢动朕的江山!”越崇一挥衣袖,坐回龙椅,“就依韩相之言,锁城找人,命各处不必惊慌但保持警醒,还有通知城中百姓呆在家中,不可出门,但也不可——放一人进门,违者同罪论处。” 韩相领命退去,安国公和镇国公偷偷瞥了眼上面的越崇,各自心里打着算盘,算着今日这场变故来的突然,城里的乱党又是何人所为? 直到天亮,城内的黑衣人也未全部剿清。都护卫本想留个活口,却发现那群人皆是死士,要么战死,要么自尽,根本套不出一句话,甚至在太阳升起后,那群人好似凭空蒸发一般,消失在燕都城中各处,速度之快就像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 而御书房内的燕皇现下盯着手中的一封书信,拍案大怒。 “炳王敢反?” 一个扑通,镇国公常廉跪在地上,“圣上明察,炳王早在三个月前就离开燕都为德妃守灵,所到之处并无兵营驻扎,他如何而反?倒是马恒突然带兵出现在城外,拿出此信污蔑炳王,还要求面见圣上,其心难测。” 拿着手中书信越崇细想方才来报,风火营指挥使马恒说之前收到消息,炳王有谋逆之举,马恒还未等上报便见燕都火光冲天,察觉不妙,特意赶赴燕都,此刻便率兵站在城外求见。 安国公瞧着燕皇不语,又瞧着镇国公急忙替他孙子辩白,眼睛一抬开口道:“风火营距燕都不远,看的见城里火光,合情合理,至于炳王谋反一事,圣上不如召马恒一问。” “不可!”镇国公阻止,“圣上方才下令各处不可随意走动,就唯独马恒不遵圣旨出现在城外,眼下城内乱党未除,万一他们里应外合,这般后果安国公可承担不起!” “炳王如今牵涉其中,按律镇国公应当避嫌,如今这般阻拦容易让人误会,镇国公还是交由圣上定夺。”安国公不看四周,轻飘飘的说出一句,惹的镇国公常廉一阵怒目。 “仅凭一家之言,安国公如何敢定炳王有罪?” “若炳王清白,这封书信又如何解释?” “够了!”越崇看了眼二人,随即抬头看向殿外,开口道:“命都护卫开城门传马恒一人进殿,其余人马在城外半里留守。” 镇国公心中着急,安国公则站在一旁瞥了眼四周,不见韩相身影,心中暗想,炳王最好真的反了…… 守城的将士冲下面的马恒喊道:“马指挥,圣上宣您一人进城,命您的队伍退出城外半里。” 骑在马上,身披铠甲的马恒粗声道:“我怎知是不是炳王在城中设计,诱我入城。” “此乃圣旨,你敢抗旨不成?” “哼,要是一道假的圣旨,我若照做才是对圣上不敬。” “你……你是不肯接旨?”城上的将士瞧着马恒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是着急。 马恒天生蛮力,一柄长枪耍的虎虎生风,军中鲜有敌手,要是有选择谁都不想和他对阵,也不知他怎么就笃定自己是炳王手下,刚刚两边差点没打起来。 他在上边看着,马恒对副将好像交代了几句,然后冲自己喊,“行,老子就冒一回险,你开门,我进去。” 燕都城门缓缓打开,马恒提起手中长枪,指着城门,策马向前,扬起的沙土遮挡了视线。马身刚过城门,守城的兵卒便推动木桩要把打开的城门合上。 亮光一闪,一柄长枪突然横贯两人胸膛,右边兵卒大惊提刀欲砍,只见马恒一个闪身,两手一提,将串在枪头上的二人扔到右侧,击中兵卒,接着右手一收一送,长枪之上又粘鲜血。 勒紧缰绳,马恒提枪高呼,“进城,救圣上——” 震天的响动让整个燕都为之一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风云激变(二)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报——叛军已攻破东门。” “报——西门失守。” “叛军已入内城,距宫门只有百米——” 一个一个传来的消息,像一击击重拳打在所有人心上,谁能料到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官职不足四品,手下兵将不过百人,他们就有胆子敢逼宫,还将所有人逼上陌路! 越崇垂着头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人的争吵,沉默的闭上眼睛。 宫外的马恒终于将战线推至皇城墙下,目光扫过对面的人,他们有的丢了头盔,有的跛着脚,有的连手中武器都拿不稳,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睛充满的畏惧和警惕。 这就是煜王亲自训练的都护卫吗?在他看来,简直——不堪一击。 马恒按枪立马,冲着身后众人道:“兄弟们,穿过这道门,荣华富贵等着你们!” 话音刚落,后面人群一阵欢呼,眼中精光似要击穿那道厚重的朱门。 “杀——”马恒提枪指路,等着自己的兵卒如潮一般般袭向对面破朽的皇宫。 咣当一声,一柄军刀突兀的掉落在地。 马恒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兵卒看向对面的红墙,颤抖道:“那是……圣上?” 是燕皇! 一身甲胄的越崇站在红墙之上,那是他曾经征战云国的铠甲,被鲜血浸染的每一寸都泛着肃杀的寒意,越崇穿着它犹如战神一般,坚不可摧,身后一张大旗在风中肆意张扬,上面一个燕字,宣示了脚下土地的主人。 越崇冷冷的看着,发出轻蔑的警告,“就是你们,想进朕的皇宫?” 短短一问,不需要他们的回答,所有人仰望着墙头之人,心中大震,这就是他们的君王。 “微臣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马恒勒紧缰绳,看向前方。 “你就是这般救驾?”目光扫过下方的战场,尸体遍布,“朕方才宣你入宫,你为何抗旨不遵,还与守城兵将交战?是想造反吗!” “微臣收到消息说炳王已控制燕都,挟持圣上,臣以为刚才是炳王的诱敌之计,这才拼死一战。” “胡说!炳王根本不在燕都,又如何挟持于朕!”越崇只觉一派胡言,但心里又觉蹊跷,看这马恒一脸讶异倒真像是赶来救驾?到底是谁在搞鬼? “这……”马恒一时语塞,细下思索,“还请圣上打开宫门,让臣进宫,若无人作乱,微臣愿以死谢罪。” 旁边的人纷纷劝阻燕皇不可答应,万一马恒故技重施,那这皇宫可就保不住了。 可燕皇好像并不担心,开口道:“你且下马,一人入宫,朕就在这看着,若再有花招,杀无赦。” 马恒领命下马,背对燕皇向周围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 “呀嘿——” 粗声大喊,长臂一掷,随着半身而转,一柄长枪从下而上,划过半空,枪头的红缨被烈日照耀的格外刺眼,周遭响起一声刺耳的锐利,破空的凌厉携烈焰直冲燕皇而去。 越崇眼中只见一个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周围人的抽气惊呼在那一瞬间,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有…… “圣上小心——” 枪柄猛然停下,突兀的树在一人胸膛,止住了不可抵挡的进攻。 越崇被身后人扶着,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一个右林军的小兵立在他眼前。看起来不过才十六七的模样,脸被烟熏的乌黑,但依旧稚嫩,一双手僵在身前,被长枪死死钉在原地,钉在本该是他站立的地方。 旁边人纷纷涌上来扶起越崇,问长问短,可越崇什么都听不见,只用眼睛看着那小兵,看着他突然全身抽搐,大口大口向外吐血,嘴里咕囔的话全被浓稠的血腥搅的模糊,然后……僵在那里,不在动弹。 “越崇,这一枪是你欠我师父的!我师父为守你越家的江山,一条胳膊都留在战场上,这般忠勇竟被你们诬陷是云国细作,灭其满门!你这等忠奸不分的昏君,有什么资格让我们替你卖命!” 马恒拿过另一柄长枪,指着上面怒骂,“天降大灾,你们却躲在皇宫里吃喝玩乐,让老百姓在外面活活冻死饿死;朝堂上是一团和气,可文官贪污,武官跋扈,他们把老百姓抢光了,贪够了,他们在你面前自然和气。你坐在龙椅上知道外面的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你还以为大燕是十年前的那个大燕嘛!” 携着怒火,马恒又将手中长枪扔出,这一次枪头折断了旗杆,钉在红墙之上,墙头的大旗,缓缓跌落,盖住红墙墙角一具发冷的尸首。 “今天跟我来的这群人,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死在三个月前,你们诬陷他们勾结云国,背叛大燕,我告诉你,我们叛的不是大燕,我们反的是你这个无能的皇帝!” “连自己的旗号都不敢打,还要借炳王名头,懦夫一个。”墙头之上的人群散开,越崇重新站在前方,面无表情的说着。 “不这么说,你怎么舍得打开城门,我虽是武夫,可也知道兵法。”马恒说的不咸不淡。 “知道兵法,那你可知暗度成仓?” 话音刚落,两对人马从皇城两侧包抄马恒,将叛军围在中央,看兵甲武器应当是守卫禁宫的右林军,皇城中最精锐的队伍。 马恒警惕的扫视一圈,随即大笑,“终于舍得动右林军,看来都护卫也拼了个差不多,哈哈哈,好!早就听说右林军的名声,今日就让老子会会你们。弟兄们,是时候报仇了——” 右林军,燕皇亲卫,武器铠甲皆是精钢铸造,个个训练有素,他们就像一柄大刀握在燕皇手中,一声令下,收割一片尸骨。正如他们的名字,双木成林,二对一,左挡右攻,压倒性的优势,当这种优势乘以人数,便是千百倍的放大,就像一片相互连接的森林,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巨网,让任何人望而生畏。 可是站在墙头的越崇第一次惊讶到,原来人还可以如此。 马恒和他们的将士没有用任何战术,他们只是在向前冲,不顾一切的向前冲,一个倒下了,后面的人紧接而上,他们好像没有知觉,不畏痛,不惧死,只是向前冲。 右林军织成的大网仍将他们困在其中,可织网的人却越来越少。 不行,在这样下去他们虽可胜利,但损失太大,他不能放任下去,越崇握紧拳头,冲下面喊道:“若你们就此停手,出了马恒,其他人朕既往不咎。” 右手一收,长枪破腹而出,马恒一抹脸上的血迹,大声道:“哈哈哈,越崇,你怕了——” “马恒,你我都是领兵之人,你们有冤朕自会平反,你现在带他们就是在送死。” “人都死了,还平反个什么劲,而且谁说我们在送死?越崇,你难道以为仅凭我一个人就能反吗?” “还有谁?”越崇暴怒。 马恒挑起一人扔向一旁,大笑:“要我就不着急,儿子给亲爹下套,这种场面能晚一点就晚一点……” 一声箭啸,笑声戛然而止。 马恒张大眼睛回头,只见越崇张着弓,可弓上却没搭箭。 哦,原来这箭在自己的脑袋上。 看着马恒轰然倒下,阵中大乱,越崇瞧着下面收起箭弓,冷声道出四字。 “格杀勿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风云激变(三)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已过了正午,早该吵闹的燕都街头却没有一点声音,街边商户锁紧大门,没来得及收掉的小桌上摆着一柄带血的军刀,而它的主人就倒在桌子下面瞪着眼睛,不知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什么。 一场大火,又接一场激战,城中每一处空气都弥散着死亡与颓丧的气味,嗅着这些气息,右林军收拾着同袍尸体,他们没空伤心,因为下一场战役即将到来。 高全站在议政殿外来回走动,连声叹气,天知道他都走了多少圈。 自从知道溱郡王率兵正在向燕都而来后,圣上就在把自己关在议政殿,谁都不让进。儿子要杀亲爹,还两次,圣上心里只怕不好受,不然也不会一箭射穿马恒的脑袋,更不说郡王这回要动真格,刚刚探子来报,溱郡王正率兵一千向燕都奔袭。 五皇子,谁能想到要反的竟是五皇子? 论长幼有炳王和煜王在前头,论实力就算炳王以被圣上变相流放,可煜王总是还握着实权,有这么一个同胞哥哥,五皇子还怕什么?莫非……高全联系起前阵子五皇子被投进天牢的传言,又想起安贵妃被罚出宫,倒吸一口凉气,按下念头不敢在想。 “高总管,不好了——”一个小内监大步跑来,边跑边喊,“溱郡王的人马快要入城了——” 一个巴掌过来,差点打掉小内监的帽子。 “闭嘴,大吵大闹,还敢在殿前大跑,规矩呢!” 小内监捂着脑袋,眼睛通红,憋着声音道:“可人真的快要打进来了,城门上的人都看见郡王背上背的剑了。” “住嘴,有圣上在,你慌什么。”高全虽说着这话心里却没多少底气,眼睛往后面紧闭的殿门瞟了一眼,快一个时辰了,圣上在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小内监咽了咽口水,小声讨好道:“高总管,圣上没有下令,外面的人还等着呢,您要不进去问问?” 高全皱着眉头看了眼外面,又回看了议政殿,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眼睛一转,一手提领起旁边的人向前一推。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小内监眼前突然景色变换,出现红色浮雕龙纹,两条龙纹一边一个,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当脑袋撞上木门时,小内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敢拿脑袋撞开议政殿大门,他肯定是大燕史书上的第一人,这是不是就算出名了? 咣当一声,人狠狠的摔在地上,明亮的光线瞬间涌入昏暗的殿中,刺的越崇闭上了眼。 “圣上恕罪,奴才这就把他带下去严加惩处。”说着高全就冲抱着脑袋的小内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下去,打扰圣上,你有几个脑袋。” “罢了,也不怪他,他说的朕都听到了,到这时候还能冷静做事的也没有几个。”越崇摆了摆手,不打算追究。 见燕皇宽恕,小内监连忙叩头谢恩退了出去,只是心里就此记恨上了高全。 跪在地上的高全现在没功夫理旁人,见燕皇开了口,连忙问道:“启禀圣上,右林军已经休整完毕,等着圣上下令守城。” “所有人退守至朱雀门。” 高全惊讶出声,“圣上不要外城城防了吗?有外城抵挡才有机会留出后路。” 越崇抬头,顺着殿门望向远处的宫墙,沉声道:“朕就在这等着那个逆子,等他来找朕。” 偷偷向上瞄了一眼,高全看见燕皇的眼中只有平静,没有愤怒,看来圣上要和郡王死磕到底,可右林军不过三百,面对千人,这仗要怎么打? 收敛目光,高全抿了抿嘴,艰难开口,“启禀圣上,右林军统帅还问,若是遇上郡王,他们要如何处置?” “若不降,以谋逆论处——” 大燕律例,谋逆者,杀无赦。 …… 从正中明德门入城沿朱雀大道途径四坊三市,便可至皇城正门朱雀门,平日这里人声鼎沸,从头走到尾怎么也要花小半个时辰,但今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越则昭便已见到在朱雀门的右林军。 长方盾牌直立在地筑起第一道屏障,盾牌上方长枪上挑以防骑兵策马而跃,后列两队甚至红墙之上,一张张拉满的大弓对准越则昭。 不愧是父皇训练有素的亲卫,可惜……愚蠢。 越则昭勒马停下,挑眉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敢把刀指向本王?” “溱郡王,圣上有令,若不降,杀无赦。”一人骑在马上全副盔甲,面对越则昭。 听到此言,越则昭只觉可笑,用一种极度嘲讽的口气道:“现在的局面,你们要本王投降?你们都是瞎子吗!” 说话那人抽出缓缓抽出剑锋,沉声道:“郡王不要在执迷不悟,谋……” 就在说话之时,一支飞箭破空而出发出凄厉的嘶喊,直冲皇宫方向—— 铛——箭头与铁甲之间的碰撞,激荡出一抹鲜红。 越则昭亲眼看着那只箭从他身旁飞出,射中对面,人从马上倒下,伴着右林军的惊呼,直直摔在地上。 越则昭低头,只看自己军中一人颤抖的握着弓,惊讶自语,“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就脱手了……我没有……” 那人像是觉察到越则昭的目光,抬头对视想要解释,然后—— 另一支箭瞬间穿透那人的胸膛。不解,困惑,无助,痛苦,就这样凝结在那人脸上,倒下。 随着震天的呼喊,接着涌动的冲锋,两军对战就在那一刻,开始了。 两人一列,以多对少,本该是右林军的拿手好戏,但三百对一千,这一次合围之术在如此大的差距面前,毫无作用。砍倒一个,后面还有三个,击退十人,还会有更多的人扑上来,越则昭的队伍就这么一点一点将右林军碾压殆尽。 “换阵,誓死守城——” 一声令下,身披银甲的右林军由一列四散而开,单人为点,借着弓箭掩护,拖住周围进攻的步伐,从远而观,此时每个右林军就像一点火光,引着大片飞蛾前去扑火。 光越则昭看到的那一少年,一身银甲,双脚生根,挥舞着长剑,如秋风扫叶收割着附近的生命,有五人,还是有十人? 少年将剑从敌人胸膛拨出,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手握剑柄指着众人,嘶喊着,“来呀,要是在这败给你们,小爷我都对不起我挨过的打,老古董说我赢不了和他打的赌,才不!小爷我这就赢给他看!” 坐在马上的越则昭皱眉,这个少年他认识,那是余阁老家的小孙子,余家满门书香唯独出了一个孙少爷,放着大好的文官仕途不走,满门心思就想习武,成天混在军营里,没少挨余阁老的打,惹了不少笑话。 “为君一剑照丹心,万里黄沙埋忠骨。只要有小爷我在,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就别想进皇城一步。”少年抽剑再次放倒一人。 “余少柏,这会正拼命呢,你那念酸诗的毛病能不能先停停。”不远处的右林军嘴上抱怨的同时,长枪一挡,震倒两人,细细一看也是个英姿少年。 少年一个飞踢落地,大笑道:“我爷爷就这毛病,我一家都这样,这叫家风,改不掉。要是打赢了这仗,我也就赢了和爷爷的赌局,我家就能让我当兵了。” “行啊,这仗要赢了,你到哪一军,我就和你一起,我两继续做同袍,说不准还能调到边防,和煜王一起,打退那些云国狗崽子,用不着在儿这自己打自己人。” “那这仗,小爷我赢定了!”少年咧嘴一笑,抓住来人手臂向后一折,右脚踩在地上借力一跃,翻身一刺,偷袭之人轰然倒地,少年潇洒落地。 半天听不到身后的回应,少年回头一看,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人已经躺在地上,一只箭插在胸口正中,他的眼睛还看着自己。 “啊——”失去朋友的悲痛如潮水重重打在少年胸口,他大喊一声,手中的剑已经顾不得章法,眼中只有一个目标,扫清一切挡路的东西,赶向那里。 嗖的一声,少年只觉后背一痛,无力在前进一步,旁边人见此抓住机会,拿起刀砍了过去——“靠,老古董,我还真赢不了你……” 射箭之人收起弓,在越则昭身旁小声道:“奉郡王之命那二人已除,可卑职瞧着怎么不太对,这些右林军真的被炳王所控?” 越则昭已不在看向永远不会在站起的少年,扫过越来越少的右林军,皱紧的眉头便没有松开,刚刚两边本就稀里糊涂的打了起来,右林军一向受父皇直接管辖,若真如情报所言,炳王谋反,那么炳王是如何让他们如此卖命? 不对,有蹊跷! 越则昭瞬间清醒,后背一阵冷汗,可还没来得及想清其中阴谋,另一个念头让他汗毛直立,若炳王没有谋反,自己一路带兵勤王,又在此地厮杀,父皇会怎么想? ——在父皇眼中他才是那个逆贼! 旁边的校尉喊了越则昭几声,想问个结果,他昨晚本来好好的在驻地练兵,看见燕都方向大火,然后溱郡王就带着炳王谋反的罪证和圣上手谕前来调兵勤王,这才一路跟随到此,可眼前这仗打的他有些发懵。 越则昭沉声道:“炳王一向勾结朝臣,收买右林军也无不可能,本王已将其罪证和圣上手谕给你看过,你敢抗旨?” “卑职不敢,一切听郡王指派。” 越则昭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两条金龙,那是议政殿房顶上的屋脊兽,不管三哥反没反,谁先到议政殿拿到诏书,谁就是胜者,而历史都由胜者书写,眼下的右林军已经快撑不住,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终于,越则昭拨出身旁佩剑,指向前方,高声道:“进宫,剿反贼,救圣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风云激变(四)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正午的太阳早已落下,半牙弦月也消失在云间,议政殿的影子被拉长,又被地上的尸体再一次扭曲。整个皇宫像一座坟墓,堆满了尸骨,弥漫着血腥。 仅存的十名右林军站在石阶上,守着通往议政殿最后的九步。 三百存十,何等惨烈,却依旧不肯后退一步。越则昭心生敬佩,可看到从殿内散出的烛光,他还是缓缓抬手,所有人收起手中兵刃让开道路。 一步步跨上台阶,身上盔甲咚咚作响,越则昭走到他们的面前,伸手搭一人肩上,向后一推。 身穿银甲的十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睁着对着漆黑的夜空,甲胄与大理石的碰撞砖发出刺耳的轰鸣—— 最后十人,组成一道人肉屏障,每人胸前身后皆被数把利刃贯穿,他们早已没了气息,可是两条腿,不肯下跪,两只手,不肯松开,只因他们身后守着的是大燕的王。 右军如林,肃穆井然,林如右军,强风不折。 抬腿从他们身上跨过,越则昭走的毫不犹豫,即便他们在忠勇壮烈,终究是死了,死人不值得他浪费精力,从始至终他的眼睛就盯在那一扇紧闭的殿门。 父皇就在里面,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拿到储君诏书。 越则昭把手按在门上,只要他推开,在没有人能忽视他,当他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就算四哥,也不行! 好像要将全部力气都击中在手掌之上,越则昭抿住嘴,向前用力—— 铛,一只箭从耳边穿过,从两根指间准准没入木门之中。 怎么回事!越则昭猛然回头,看到外面突然出现一队人马,为首之人骑在马上,拉满弓对着自己的胸口。 松手,箭出—— 射箭之人挑起眉毛,无不惋惜,“无召不得入宫,这个规矩,五弟你忘了。” 要杀自己的还能有谁! 躲过那一箭的越则昭愤恨的瞪着来人,他的三哥,越则炳终于露面了。 站起身来,越则昭笑着看向来人,“三哥,宫里不得携带利刃,这个规矩你也忘了。” “是吗?”越则炳扫了眼地上的尸首,勾起嘴角道:“右林军竟被五弟你灭了个干净,五弟长进不小呀。” 对上炳王越则昭沉声道:“你起兵作乱,勾结右林军,我奉父皇密令前来护驾,今天就算死在这里,我也绝不会让你再近一步。” “密令吗,本王这里也有一封,五弟不妨听听。”越则炳举起半块虎符,号令众人,“奉父皇秘旨,溱郡王越则昭谋逆造反,着炳王带兵勤王,若有人执迷不悟,同以谋反论处。” “胡说,要反的是你!” 与越则昭的暴怒相比越则炳倒是非常平静,像玩笑一般解释道:“私自调兵的是你,杀入皇宫的也是你,包围议政殿的还是你,谁是逆贼,五弟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到了这个关头,越则昭还有什么不明白,先造成谋反假象诱骗自己进京,然后把谋逆的罪名推给自己,逼父皇发密诏向他求救,最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入宫,铲除自己的同时,获得父皇信任。 自己背上了谋罪名,四哥定然不能幸免,除掉他们就再也没有人和三哥争皇位,一箭双雕,好计策。 越则昭站在殿前迟迟不动,跟越则昭一起来的校尉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局面,炳王不是反贼吗,他不是来勤王的吗,怎么现在自己又成了逆贼? 校尉走上台阶,冲着越则昭小声道:“郡王,你手中的密令能让卑职在看一眼吗?” 这一声让越则昭缓缓抬头,眼睛聚焦在校尉身上,见郡王回过了神,校尉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开口。 突然一道剑光,所有人不自主的眯了眯眼,再看去时那校尉已经倒在地上,郡王手中还握着滴血的剑。 聪明!越则炳心中暗赞一声,这么快就能想到退路,不愧是大燕皇子。 指着地上的尸首,越则昭张口痛斥,“竟然是你!是你假传父皇密令,捏造四哥谋反罪证!是你骗本王父皇被困在宫中,我这才着急入京!到现在你还要挑拨我们兄弟相残。” 兄弟相残?越则炳眉头一挑,对越则昭再次高看一眼,这四字一出,他想杀他都不能了。 “父皇,儿臣愚蠢,中了小人奸计,请父皇严惩。”越则昭跪在地上面对紧闭的殿门,声嘶力竭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他的忏悔,“儿臣自知已犯下大错,父皇如何处置绝无怨言,只求父皇查明真相,莫让大燕江山落入有心人手中。” 寂静的皇宫只能听见越则昭的哭诉,而埋伏在屋顶的暗卫盯着炳王已举起的手,慢慢张弓,只要炳王的手握住缰绳,那便是放箭的指令。 箭支对准越则昭,炳王的手几乎要握住绳子—— 嘎吱—— 议政殿的大门打开了,越则昭慢慢抬头,只见燕皇正站在他眼前。 越则昭想要解释,“父皇,都是儿臣的错,轻信于人……” “逆子!”越崇不等自己儿子说完,抬起一脚踹在越则昭肩头,冷声道:“输就是输,哪有那么多借口,连失败的后果都没有想过就敢造反,蠢材,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押下去。”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造反。” 越崇指着议政殿前的尸体,沉声道:“你看着他们,告诉朕,本该守家卫国的大燕男儿,为何会丧命在大燕的皇宫里,为何会死在朕的面前!” 怒火攻心,越崇大吐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越则昭大惊上前抱住倒下的燕皇。 “来人,将逆王越则昭押入大牢,听候父皇发落。”越则炳命人拉开二人,冲身旁的高全道:“宣太医,送父皇回御书房。” 高全得令带着人匆忙离开,越则昭看着昏迷的燕皇,调头瞪着越则炳,一言不发只有愤怒。 越则炳转动扳指,缓步走进蹲下来,在越则昭耳边轻声道:“你若没有那个心,我怎么算计都是没用的。五弟,多谢配合。” 在越则昭看来三哥四哥都在千里之外,只要他能先一步到达议政殿,什么真相都是他说了算,所以他才会赌一把强行闯宫,怪不得三哥现在才肯露面。听着这样的讽刺让越则昭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 看着被拖下去的越则昭,越则炳转过身子看着下方众人,犹如天神威严万分,“逆王已擒,尔等还不投降?” 一声接一声,除了炳王人马,其他人都扔下手中兵器,跪在地上,求炳王饶命。 越则炳的眼睛看向远方,耳边听着所有人齐呼炳王,原来万人跪拜是这种感觉,母亲,儿子终于带着您重归燕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风云激变(五)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熟悉的龙涎香让越崇慢慢睁开眼睛,他是在御书房? “圣上,您睡了三天终于醒了,奴才这就叫太医去。” “高全,”越崇叫住了欣喜的高全,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朕问你,炳王是何时到的皇宫?” “圣上您忘了,郡王入宫的当晚,炳王就赶来救驾。” 高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为何圣上听完就闭上双眼,看起来有些怅然。 “高总管,父皇既然醒了,还不快宣太医。” 高全一回头被不知何时入内的炳王吓了一跳,瞧了眼圣上,最后还是领命退下。 越则炳走近床边,开口道:“父皇醒了就好,朝中诸事还需父皇定夺。” 越崇没有看他,命令道:“你去把韩相叫来。” “不知父皇找韩相有何事?不如让儿臣代传。” 猛然睁眼,越崇瞪着越则炳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力,“你对朕做了什么!” 勾嘴一笑,越则昭的桃花眼更显妖媚,“五弟谋逆对父皇打击太大,太医说您要好好静养。” “是你?”越崇气到发抖,大声喊人,却无人回应。 怎么会,他明明看见门外有侍卫把守?为什么没有回应? “静养的意思是乖乖躺在床上,您这样急躁易怒不利于调养。”越则炳贴心帮越崇盖了盖被子,继续道:“宫里原来的人大多都在平乱中丧命,现在这里都是儿臣的心腹,之前那些惊扰父皇的事不会再发生。” 不理前话,越崇直接挑明,“你怎么能当晚入宫?” 到底是父皇,醒来后的第一句就抓住了关键,越则炳挑眉表示赞叹,详细解释,“陵南离燕都千里,半天之内我怎能抵达?自然是早早在途中等着父皇密诏,只是没想到父皇还送来半块虎符,省去了我调兵的麻烦。看来有人要动您的江山,您真给气急了。” 已经料到的答案亲耳听到,心中依旧意难平,“你从何时要反?” “您是父,我是子,您是君,我是臣,从我出生的那天起,不就注定了我只能反——”越则炳收敛了笑容,声音变得阴冷,“陵南是母妃拿命为我挣出的机会,我怎能不抓住,只有让所有人觉得我没有希望,放松警惕,才能让我绝地反击。” 说到这里越则炳开心一笑,颇有几分骄傲,“您瞧,燕都发生那么多事您一点都怀疑到我,反倒让四弟离城,这不就成功了吗?” “痴心妄想!没有朕的诏书,没有玉玺,你什么都做不了。” 摇摇头越则炳并不赞同,“这三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您,您难道还看不清局势?父皇,您也太小瞧我了。” “你……假传圣旨?” “只要盖上玉玺,那就是圣旨,更何况您只知四弟习得一手好字,可曾知我的书法并不比他差,尤其模仿您的字,至今无人可查。所以什么诏书于我分文不值,也只有五弟会把那一张纸看的那么重要。” 提到越则昭,越崇马上想到他也是被人算计,“你杀了昭儿?” 越则炳倒了一杯水喂给越崇,细心擦去嘴角的水渍,就像真的在照顾重病的父亲。 “虽还不到时候,不过也快了,总要有人为谋逆这件事做出牺牲,当年您对恪王不就是这样?” 越则炳清楚的知道越崇的心病,又一次出言讽刺,看到越崇难看的脸色,他心里就十分痛快。 “你以为你赢定了?”越崇皱着眉看向他。 “不然呢?”越则炳想了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对了,还有四弟,您最宝贝的儿子,您还在等着他来救您?” 越崇不做回答,其实当初他犹豫过是否让煜王炳王各持一半虎符前来救驾,但最后因疑心,他只给炳王发出了消息,现在他只盼着煜王能发现端倪,保存实力,可惜越则炳并不愿他如愿。 越则炳骄傲的伸出三根指头,得意道:“三天,足够派一支退伍去边关宣旨,我的人回来复命,四弟已经埋在黄沙之下。” “朕不信!” 突然一只手拽起越崇的衣领,将他拖离龙床,越则炳情绪突变,为什么事实摆在他眼前,到现在他还是不信自己能赢过四弟! “从小到大,四弟读书三个时辰,我就比他多读一倍,四弟多背一篇,我就多背十篇,夫子夸我文采好,画功好,可你只会抱着四弟夸他的文章,夸他用功,你可曾看到过我的努力!” 十几年来这些话像一柄刀,插在他的心头,慢慢放干他的血,终于在今天,越则炳再也受不了心中的折磨将这些话全盘托出,他需要一个回答。 面对陷入怒火的越则炳,越崇反倒冷哼一声,“世上之事不是光努力就能成功,煜儿天赋比你高,你越努力,他越上进。” “哈,所以我只是四弟的磨刀石——” 越则炳想笑出声,多荒唐的一个比喻,可用在他身上却又那么贴切。 所以他拼命努力,想要给他的父亲证明自己的优秀,可到头来在父皇眼中,打从一开始变已分出优劣。 心中的血像被突然抽干,从头到脚只剩虚无,越则炳愤怒大吼,他不能接受自己十多年的盘算只是一个笑话,他不能接受自己不过是锤炼别人的工具!心中的悲愤扭曲他的脸,用最薄凉的语气问出那个问题。 “所以燕雀再努力,也不能和鸿鹄比肩同飞?” “朕要的是君王,他是要统领整个大燕,他必须比所有人都要坚强,比所有人都要出众。” “现在是我把控整个朝堂,而四弟尸骨无存,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本事!”越则炳指着越崇,用力大喊。 而越崇不过只打量了越则炳一眼,眼中只有嘲讽与轻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哭闹的小孩在博取父母的关注,如此脆弱,怎能扛起重担?” “我脆弱?”越则炳哈哈大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我设局让你清洗朝堂这样我才能安插自己的人手,是我设局让越则昭身陷命案名声扫地,是我设局把安贵妃那些丑事抖露出来,让你看看你护着的是怎样一个毒妇。” “我知道右林军忠心,所以特意让五弟和他们斗,斗到一个不剩;我知道都护卫受四弟调教兵强马壮,所以我让马恒和他们打,打到筋疲力尽;你以为左羽军为救火元气大伤,其实现在站在外面的就是他们,我的人一个不少!” “这些都是我的谋划,甚至你的命现在都由我掌控,你的朝堂为我所用,你却说我像个小孩?”越则炳勾起嘴角,一幅玩笑模样。 长叹一声,越崇觉得自己教出这么一个儿子简直失败,“这一次你的确做的周密,可朕要是你,现在根本不会来看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老头,还有那么多事等你去做,你却浪费在朕面前沾沾自喜。炳儿,除了你自己,你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和赞赏,只有懦夫才需要这些。” 懦夫?越则炳身形一晃,无力的向后退了几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他还能说什么,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父皇承认,母妃牺牲性命是也是为了帮他登上高位,现在他做到了,有人却告诉他这些都不需要? “你到这个地步,是为父过错,没有教好你。” 缓缓抬头,越则炳看着越崇冷漠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养我教我的从来不是你。” 他们父子怎会落得如此地步,越崇心里长叹,看到越则炳眼中的落寞,他的心也揪的生疼,难得从父皇眼中看到柔情竟让越则炳为之一愣。 还想再说些什么,越崇却看到越则炳再一次走近向他伸出手。 他是要杀了自己吗?他敢杀父弑君!恐惧与气愤瞬间冲淡了心中的惋惜,越崇看向越则炳的眼中再一次充满锐利。 见到熟悉的眼神,越则炳淡淡一笑,嘲笑自己方才竟有一瞬以为他的父亲会有改变,伸出手将越崇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轻声道:“这才是你,永远充满着怀疑与提防。” “您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我其实最喜欢写话本,一只笔,一张纸,却能画出南海蛟龙,涂出九天神仙,勾出世间红尘,没什么是不能去想不能去写,什么都有可能,多有趣。小时候我就想着以后喝着一壶酒泡在戏班里,看着台上演着自己写的话本,多好。而且我写的好像还不错,小时候随便写的东西流到宫外,还挺叫座。” 想起往事,越则炳脸上难得见到一丝发自真心的笑容。 “哼,你身为皇子怎能沉迷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到斥责,越则炳没有意外,“当初您撕那些东西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您骂我玩物丧志,把这些东西带进宫来,其实我没敢告诉您,那些都是我写的。” 越则炳再一次想起当初,他跪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纸片,说实话,心里挺疼的。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酸楚强压回去,“本来我也可以当个闲散王爷,帮您守住这江山,可惜您没给我这个机会,就像任何一次。” “你举兵谋反,手足相残,现在还想把罪责推给别人?” “恪王兄没做您都给他扣上这个罪名,我做了还得到皇位,算起来,我不亏。” 越崇拽紧被子,挣扎着怒道:“你和恪王一样,都是大逆不道!” 越则炳挑眉一笑,眼中冰冷,“二哥做没做,您心里不是最清楚?” 离开床边,越则炳将手搭在门上,回头看着越崇再一次摔下床,头发凌乱,全然没有往日一国之君的威严。 “成王败寇,这是我自己悟到的。” 留下这句,越则炳开门走出房内,越崇无力的垂头,想用胳膊撑起身体,却再一次摔在地上,颓败无力。 …… 一份份罪证甩在众人面前,溱郡王打入皇宫大家都亲眼所见,煜王抗旨不遵已被乱箭射死,就连桂嫔所怀龙胎也在宫变之时流产,现在一众皇子只剩炳王,圣上抱恙不见众人,文武百官听着内侍宣读圣上亲诏,没有敢质疑坐在龙椅上的炳王。 “……着炳王继位储君,代理朝政——” “微臣领旨——” 越则炳看着下面跪拜的众人,心中满意,母妃,儿臣会把我们失去的都拿回来。 “老臣有奏——”韩相出列,开口道:“圣上抱恙居于御书房,至今未见一人,请炳王让大家见圣上一面以定江山。” “韩相是在质疑父皇诏书?”越则炳不悦的挑起眉头。 “老臣不敢,只是事关国体,万不可轻率,还请炳王让众臣见圣上一面。” 韩相的话让朝堂上多了一丝议论,从宫变至今没有人见过圣上,说一点都不怀疑那是假的。 越则炳转了转手中的扳指,笑道:“既然韩相担忧父皇身体,自可入宫一见,只是太医吩咐父皇需要静养,不如大家等在殿外,由韩相一人入内探望,可好?” “如此,老臣遵旨。”韩相点头,退回官列,众人也满意这个结果。 待散朝后秦弼独自留在议政殿上,没有他和其弟秦朗相助,没有其父秦国公在燕都的势力,越则炳也不会如此顺利重回燕都。 “敢问王爷,韩相如此可事先与您商议过?” 睁开眼的越则炳全身透露出暴戾的气息,本来只要宣读诏书自己当上太子,一切都名正言顺,可韩琚这个老东西居然不按计划来! 扫掉案前的奏折,越则炳一拍桌案,站起来怒道:“之前和本王唱反调不过是做戏,眼看胜利在望,这个时候他跳出来做什么!” 秦弼细细一想,开口道:“宫中消息曾说,当初圣上命韩相给王爷发密诏时,韩相曾问过圣上是否要召回煜王。” “是吗?可惜四弟已死,现在没有人可以让他重选阵营。” 瞥到越则炳眼中的杀意,秦弼眼中快速划过一丝算计,装作犹疑道:“莫非韩相是想借此敲打王爷?” “他?敲打本王?”越则炳颇为不屑。 “微臣的意思是,韩相想借此告诉王爷,他知道圣旨是如何而来……” 要挟自己?顺着秦弼的话越则炳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不过这也的确是那只老狐狸的风格,当初他选择自己不过是因为,在他眼中自己比四弟更好控制。 “他的手也没有多干净,诱五弟入城的点子不就是他提出来的。”越则炳顿了顿,阴狠一笑,“既然是仲夏时节,怎么能辜负这明媚阳光,让王妃办个赏花宴安安人心,给丞相府也下封帖子,让韩相那个宝贝孙女务必出席。” 秦弼领命退出殿外,看着几日前还尸山血海的殿前,如今什么都没有,白玉台阶上未留下一丝忠勇的见证。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见瞧得见荣光,寻不见枯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风云激变(六)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储君诏书是否为真?或者说圣上是否还活着?这两个问题被所有人列为首要,今日的朝堂从议政殿挪到御书房外,只要韩相从里面走出,无论哪个答案,大燕江山都将迎来新的主人。 韩琚站在殿外等着越则炳把路让开。 身传一身绛紫长袍的越则炳后撤一步让开两扇紧闭的殿门,微笑道:“太医吩咐父皇尚需修养,情绪不宜波动,劳烦韩相多加注意。” 瞧着越则炳不达眼底的笑意,想起昨晚自家孙女被炳王妃接入炳王府,韩琚压下怒气,沉声道:“老臣自当以圣体优先。” 目光相对,越则炳满意一笑,伸出一只手礼貌的请韩琚入内。 “报——西北方现一支万人大军正向燕都而来。” 传令小兵冲乱百官队列,用清晰且响亮的声音向所有人传递这一消息,即便躺在殿内的人也能清楚听到。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马?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大家交换眼色,看向越则炳的眼神多了几分不确定。 “总有些人不太安分,来了也好,本王要告诉他们父皇虽病,但大燕的江山还是姓越。”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越则炳转头冲韩琚道:“请韩相进去看看父皇,储君调兵才能提振士气。” 韩琚如何不懂越则炳是在催自己尽快拥立他为太子,殿内什么情况他不进去都知道,越则炳不过是要和自己演出戏罢了,只是他从不受制于人……韩琚看了眼越则炳,面容淡定。 心中一紧,为什么他不进殿,他好像在等什么?越则炳皱紧眉头,他不喜欢这样的韩琚,他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 “报——大军离德阳门只有八百米,领军之人正是煜王。” “煜王?煜王没死?圣旨真的让煜王自尽?” “煜王领兵回燕都,他如何调兵,是不是手握虎符?会不会是圣上的安排?” 煜王二字像铁树飞花一样炸开局面,百官已经不满足于互换眼色,大方和身旁人议论,彻底忽视了上面脸色铁青的越则炳。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韩琚忽然趁人不备又准备立刻冲进殿内—— “韩相,您怎么也这般莽撞?” 韩琚推门的手被越则炳死死抓住,越则炳笑得极为灿烂,灿烂到像捕食花一样明亮诡异。 “煜王不遵圣旨还敢包围燕都,本王自是要替父皇守住皇城。传令下去,各军备战,剿灭叛贼。” 越则炳的命令让百官都缩头不语,他们只求现在能赶紧出宫,就像上次炳王和溱郡王一样,等他们打完没危险了,在叫他们进宫就好,反正这皇位总归要落到一个人的手里。 可惜越则炳一句话打破众人希望,“大家都是大燕栋梁,万不可有失,不如留在宫中,本王必护大家周全。” “你这是挟持百官,此等荒唐行事大燕史书上从未有过!”一声斥责来自韩琚,他盯着越则炳丝毫不惧,在此关头韩相突然发声与炳王对峙,众臣皆力挺韩相。 越则炳眉头一挑,加重手上力道冲韩琚小声道:“老东西,你耍我?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真心投靠本王?” 怪不得当初韩琚提出要在明面上和自己唱对台,原来是在留后路,现在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忠心于父皇,那么他还客气什么…… “带众位大人下去,若有人有想逃就有通敌之嫌,就地问斩,韩相单独关押。” 文武百官就在左羽军的强押下离开议政殿,而韩琚在两柄刀锋中走的腰背挺直,像极了一个慷慨赴死的忠臣,恨的越则炳牙咬的痒痒。 “伏潽,看紧议政殿谁都不能进去。” 越则炳吩咐着自己的贴身侍卫,既然韩琚背叛了他,那么计划就要变,什么都要做好打算,眯了眯眼他阴狠道:“煜王火烧天牢想营救溱郡王,可是火势太大,五弟未能逃脱,明白吗?” “属下会做的干净。” 空旷的皇宫,肃穆的军队,威严的朝堂,至高的权力,想起这些越则炳暗道,他已握在手里的,绝不会再松开。 炳王与煜王的交锋,没有委婉,没有煽情,军鼓咚咚响起的那一刻,只有你死我活。 越则炳调动燕都所有守将,借助燕都城防,以人数优势压制着攻城势头,但越则煜凭借经验,巧用兵法,也生生在巨浪一般的厮杀中挣出一方活路。 有圣旨,有玉玺,有燕都,越则炳向众人宣示着他手中的君权皇威;有军心,有士气,有同袍情义,越则煜用看似最脆弱的情感支撑众人而战。 两军不分胜负,现在的输赢只能依靠正中的对战来决定。 叮——两剑相撞,迸出刺耳的剑鸣,用着相同的武器,有着相同的力量,但胜者只有一个? 所有人都想知道,炳王和煜王谁能最后站着举起军旗。 越则煜手握剑柄,盯着剑锋之后的越则炳,他们都知道他们只见终有一战,只是这一天来的有些突然。 “三哥,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越则炳勾起嘴角,右腕一转,带动剑身向外一滑,随即左手一勾拉回剑柄,将剑锋逼近越则煜的喉咙。 大燕皇子皆是能文能武,越则炳和越则煜二人剑都皆是上乘,唯一的差别在于越则煜的剑更讲究一击即中。 单脚点地向后一翻,躲去攻击,越则煜顺势跳跃到后方一米,右手挥剑,剑锋滑过越则炳后背盔甲留下血痕。 还未等越则煜收剑,一柄利箭称其不备击中他的右臂,回头只见远处角楼上一暗卫张弓对准自己。 越则炳抹去嘴角血迹,看着同样受伤的越则煜冷笑道:“四弟,你瞧,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父皇教你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法子,哪怕是勾心斗角也有底线,可我没有人教,我只有自学,受一次伤,长一次教训,要想活命我只能不择手段。” “你以为你来救父皇,他就会感激和相信你,别傻了,当初他就是顾忌你的民心军心,才没有给你发出密诏,现在你却仅凭你在军中威信就调来万人作战,哪个皇帝会容忍有虎在侧!” 越则煜斩断箭羽,拔出断箭扔在地上,沉声道:“可我至少不会领军逼宫,牵连这么多人。” “你我生在皇家,即便不愿也被套上太多绳索,哪一根都连着人命与权力,你有没有发觉现在的场景似曾相识?” 越则煜知道三哥的意思,现在与当初十年前几乎一样,同样的叛乱,同样最后一战是在德阳门前。 疑问只得到沉默,越则炳不恼,他知道越则煜已有答案,笑道:“还记得恪王如何被擒吗?现在你变成了他——” 话音刚落,万箭齐发,对准的只有越则煜一人。 即便越则煜武艺在高,身边兵将一同抵挡,终究银色铁甲上沾染了越来越多的血迹。越则炳在一旁看着,深深吸气,如果他能这样死去,也算好事。 “停手——本宫有父皇口谕!” 清脆的嗓音突兀的出现在惨烈的战场,众人只见逸阳公主手捧圣旨站在城墙之上,越则炳的眼睛晦暗不明。 目光到过下方,扫过带着已经发黑的断肢残骸,越逸阳在抖,她从来不曾觉得城墙上的风有这么冷冽,像一条皮鞭抽打着四肢,她的双手,双腿都在颤抖。 “逸阳,回去。”越则炳沉着声,像是提醒,也是警告。 这一声唤回越逸阳的神智,她看着单腿撑地的越则煜,看着一身狼狈的越则炳,眼睛发酸,声音发哑,恳切着,“三哥,我见到父皇了,所以……收手吧。” 铛—— 一只箭在越逸阳耳边三寸断在两截,越逸阳扭头,只看她的暗卫墨逐拔剑站在她身边,显然是他救了自己。 越则炳怒目回看,狠狠一记眼刀对向射箭之人。 那人见此连忙跪地不语,他接到的命令是不论身份,射杀一切有碍炳王之人,现在看来这个一切并不包括逸阳公主。 “三哥,你要杀我?” 声音发颤的这一问,其中的惊讶伤心让人心疼。 “……逸阳,回去。” 回答如旧,本不该有任何人出现搅乱计划,现在越则炳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下一次的回答是什么他不敢保证。 可越逸阳从来都不肯听话,依旧站在原地问道:“你们争,你们斗,我理解,可为什么非要打仗?三哥四哥,我们家已经兄弟相残,为什么要让人家兄弟不能活着在一起!” 越则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公主因父皇病情心智大乱,来人,带她回宫。” 左羽军刚有人上前,墨逐的剑已经横在肩上,无人能靠近一步。 瞧着越来越陌生的越则炳,越逸阳哭喊道:“三哥,你这样下去母妃会伤心的……” “别提母妃,你不配提她!” 怒斥一声,越则炳的眼睛重新回归冷静与狠戾,他若今天不胜,才是对不起母妃。 “众将听令,拿下煜王首级者,封千户侯,其余叛军杀一人得百两。” 足够心动的价格,众人打量对手的目光已经变成在掂量货物的价格。 这一刻越逸阳知道,已经没有什么能挽回三哥,如此她只能将杀戮降到最低。 “传圣上口谕,炳王心思歹毒,戕害圣体,私调兵将,意图谋反,此等不忠不孝之辈,辱没皇家血脉,即除名宗庙,贬为庶人,收押大牢侯斩。” 不忠不孝?哈哈哈,父皇你何曾给过我忠孝仁义的机会,你既然不要我,那也别说我心狠手辣! 越则炳冲着有些犹豫的兵将喊道:“诸位,皇宫已为我所控,百官也被囚在宫中,只要赢了这一仗,他们的位置就是你们的。煜王人马已受消耗大半,我们以千对百,还打不赢吗?” “拼了,拼了——” 一呼百应,死亡与癫狂再一次笼罩大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星归于夜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越逸阳看着下面的混乱,看着墨逐在抵挡涌上来的侍卫,她第一次厌恶自己,厌恶这个姓氏,突然瞥到转角的那一抹白影,她长舒一口气。 斩断又一柄长枪后越则煜觉得全身力气快要用尽,就在他以为此战难胜的时侯,打斗声逐渐停了下来,甚至有人扔掉了手中武器震惊的向上望去。 他回头,看到燕皇正好端端的站在墙头,而身旁戴着面具的人他也识得。林子朝既然出现在此,他必有了万全对策,越则煜舒展眉头,他不相信林子朝这个人,但却也从不质疑他的能力。 越崇脸上根本没有重病的憔悴,相反一身龙袍被风吹起,更添几分杀伐果断的帝王之气,“你们受逆贼蒙蔽,朕既往不咎,朕只找越则炳一人。” 一句话,宣布了胜败。 众人本来也就是担忧会被问罪才拼死一战,如今圣上亲口许诺,炳王又已除名宗庙,还打个什么劲,手中的兵刃一个接一个扔在地上。 听到响起刀柄与地面的碰撞声,越则炳勾起嘴角,笑得张狂。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炳王突然挥剑发疯一般向煜王砍去,都到这个时候杀了煜王又能如何? 一招一式,越则煜吃力抵挡,眼中全然不解的看着着魔一般的炳王,“三哥,你已经输了。” “杀了我——” 越则煜瞪大眼睛,盯着将剑抵在他箭头的越则炳,只见他双目通红,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恳求道:“杀了我。” 从来的三哥都是狂妄霸道,笑里藏刀,他何时见过声音中带着丝悲伤的三哥? “与其在牢里受侮辱,或者在菜场口被那些蠢货嘲笑,我宁可死在你手里。” “你若今日不杀我,我必将拉安蔚仪这个贱妇替我母妃陪葬——”越则炳用力一砍,大声嘶吼。 剑声如风,贯穿胸膛,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煜王的剑刺入炳王心脏。 没有人可以侮辱他的母妃,越则煜将手中的剑握的生紧。 越则炳双手松开,张着嘴大口向外吐血,他就知道,安蔚仪是越则煜的软肋,可惜呀。 “蓬蒿成槚,白骨类象,四弟,我有时候也挺心疼你的……” 又是这八个字,越则煜大惊上前,扶着越则炳追问道,“为什么你和恪王都会这么说?” 恪王吗?越则炳一边咳血一边扯着嘴角笑着,原来仁善的二哥也会怨恨,想来当初他死之前和自己现在一样充满的了不甘与荒唐。 “告诉我,到底什么意思!”越则煜拽住越则炳的衣领,不顾其伤势,愤怒大喊。 “四弟,你什么都不知道……谢谢你的一剑。” 最后的笑容越则炳异常明媚,看着越则煜求而不得的疑惑,看着他拼命想问清楚可惜无人解答,越则炳心里痛快极了,自己会在下面等着看,看四弟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凄惨……终于天晴了,城里的戏班又要开唱了,母妃,儿臣也能来找您了…… 那一双桃花眼再也不会让满城少女魂牵梦绕,失魂落魄。 那一天让所有人都记了很久,大家记得生,记得死,记得煜王再一次杀了自己兄长,记得燕皇昏厥在城头。 连番刺激之下燕皇的身体已大不如前,煜王与韩相代理政务肃清炳王余党,桂嫔查出是炳王耳目,被重新回宫的安蔚仪赐死,天牢大火越则昭侥幸被救又有余党招供,虽洗清叛乱罪名,但其下令诛杀右林军众人所见,为安抚人心罢黜一切封号职务。 如此一来燕皇虽未下旨册封太子,可太子之位也只有煜王能担。 燕皇的病情虽起起伏伏,但大乱刚过又有煜王和韩相操持,也没出什么岔子,转眼便到夏末。 越则炳捏着手中酒杯,看着头顶星空,不由感叹,这是他这些月来头一个安生夜晚。 他虽想静静的坐着,空空脑子,可那八个字总会不经意的跳出来咬他一口,不断闪回三哥死前的样子,不断在耳边回响他的笑声。 究竟是什么,到底他忘记了什么? 花香,笑声,哭喊,大火,一幅幅画面,一声声嘶吼,搅的越则煜脑袋生疼,下一刻就要爆裂—— “王爷?”林子朝看着坐在房顶上的越则煜有些奇怪,大半夜的上房干什么? 攥紧的手松开,越则煜睁开眼睛看着下面的林子朝,当日要不是林子朝发现端倪送信通知自己,又进宫找逸阳救出父皇,只怕现在的局面没有这么简单。 瞧着煜王盯着自己却不说话,林子朝不明所以,开口道:“王爷若无事,子朝先行退下。” “上来,陪我喝一杯。” 他上去?林子朝只当越则煜犯了蠢,他又不会武功,哪能像他们一样蹦上跳下,“高处清净,子朝还是不打扰王爷了,再说天色已晚……” 话还没说完,林子朝眼前一晃,人已经站在房顶之上。冷风一吹,林子朝又没站稳,眼瞅着就要掉下去。 一只手突然拉住手腕,向下一拽,林子朝跌进越则煜的怀中。 两个人靠的很近,寒夜之中感知彼此温暖。 突然这么近,林子朝脸烫的厉害,一把推开越则煜站起来,可是手腕还被他紧紧攥着。 “不想掉下去,就乖乖坐着。”也不看林子朝,越则煜自顾自的一仰头,将酒灌入嘴中。 看着独自饮酒的越则煜,不知怎么的林子朝忽然想起了那片和兄长看过的星空,想起哥哥,林子朝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坐在这里。 挨边坐下的林子朝瞧着越则煜一身疲惫,自那日后煜王就不曾同任何人提起过那一仗,叹口气道:“其实王爷……” “本王叫你是来喝酒,废话就省了。”冷冷的说完,越则煜再一次一饮而尽。 既然这样还说什么,林子朝爽快道:“就一个杯子,怎么喝?” 越则煜瞄了他一眼,把手中的酒杯一扔,林子朝稳稳接住。越则煜勾起嘴角给林子朝添满,然后仰头提壶,让壶中酒尽数灌注嘴中。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喝完了一坛,虽没有说话,但喝的分外痛快。 到后来越则煜扔掉酒壶,拎起酒坛直接对嘴,林子朝瞧着也将手中酒杯放在一旁,在越则煜略显意外的眼神下提起一坛。 好啊,敢找他叫板,越则煜挑眉一笑,让烈酒倾坛而出,大口畅饮。 喝干最后一滴,越则煜将酒坛扔到地上,听着碎裂的声音,大喊一声痛快,好久没有像这样了。 越则煜仰头看着漫天星辰,问道:“你懂星象吗?” “玄学风水,子朝不懂,难道王爷信这些?”用袖子随意一抹,林子朝侧头看向煜王。 “那个倒钩一样的是轩辕十四,春天最亮,那个是参宿七,冬天最亮,还有那几颗连起来像个牛头,牛角顶端的那一颗叫天关。”越则煜指着天空讲给林子朝听,“以前躺在草原上看星星,那么多光是看着就已经很美了,扯什么风水玄学。” “都说追忆过去就说明在开始变老,王爷你老了。”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林子朝说话随意了许多。 听着林子朝的玩笑,越则煜冷哼一声,“别以为你能拿醉酒的借口打趣本王,本王身强力健,青春大好。” “嗯,府中两位如花似玉的佳人,王爷至今不曾碰一下,的确身强力健。”装模作样的点头说完,林子朝咧嘴一笑,没想到他还能当煜王的面开他玩笑,今晚这酒喝得值! 一转头,好像有什么印上了嘴唇。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林子朝脑袋昏昏沉沉,心跳的厉害,睁着眼睛看着侧头覆过来的越则煜,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他闭着眼睛,吻着自己,很轻却眷恋。 头一次林子朝像受惊的动物,沉迷在唇齿之间的温暖,失去方向,可心又咚咚作响,提醒着他快逃。 第一次吻着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越则煜的心被瞬间填满,他也不知道是否能将这次冲动归罪于醉酒,他只知道,现在他不想离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酒醉一场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夏末的空气暖到腻人,可快入秋的凉风却让人清醒。 不对,不该这样! 恢复理智的林子朝猛然一推,然后接下去的一幕让他当即决定,他要生病,最好是那种一句话也不能说,谁都不能见的大病。 越则煜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脑子都是懵的,等一下,他刚刚是在房顶上吧,他是怎么摔下来的? 诡异的寂静让越则煜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还原他是以怎样滑稽的姿势被人推倒,一步步后滑,一点点掉落,还是在刚刚那种气氛下……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背对着林子朝,越则煜保持不动。 傻子都能猜到煜王脸色能有多难看,想起刚才林子朝自己都替他尴尬,可为了保命,林子朝总得表表忠心,告诉煜王他绝不会多嘴。 林子朝佯装喝醉,假装连话都说不清,“我自诩千杯不倒,没想到今天竟被王爷灌了个大醉,还是王爷海量!我喝醉之事请王爷不要外传,不然让他们笑话我说不知天高地厚,哈哈哈——” 可刚笑完林子朝就后悔了,本想缓和气氛,没想到这笑声在夜里更显得诡异,偷瞄着煜王背影,林子朝警惕,只要王爷一转过来,他就趴下,防着王爷暗箭灭口。 看着越则煜抬脚离开,好像不打算找他麻烦,林子朝正准备长舒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他还在房上没下去呢。 “王爷,王爷,您带我上来总得把我捎下去吧?” 从没听过自己这么狗腿,林子朝恶心到了自己,一个激灵,可人在屋檐上不得不低头。 停下脚步,越则煜缓缓转身,看着站在月光下的林子朝正冲自己笑得谄媚,心气不平,挑眉威胁道:“求我。” 哼,要是林子朝还敢和自己对着来,那他这辈子都别想下来。 本以为依着林子朝的性子,可得折腾一阵,但是没想到林子朝跪的那叫一个爽快,动作之流畅让越则煜一惊。 “求王爷大发慈悲,救救小人。”林子朝跪在瓦片上,抿着嘴红着眼,看向越则煜。 声音之恳切,表情之顺从,身段之柔弱,让越则煜看的心里那叫一个痛快,这可是他第一次向自己服软。 纵身一跃越则煜抓住林子朝的手,挑眉道:“你敢推开我?” “咳咳,喝醉了嘛。”林子朝强行解释。 刚说完就被越则煜一把揽住腰,一同跃起,越则煜勾着嘴角,不怀好意道:“正好,本王也喝醉了。” 说着就准备把手松开,敢摔自己,不得让他长长记性,可越则煜正要松手,只觉得有什么抵上腰间。 林子朝笑得灿烂,“王爷海量,怎么会醉呢?” 一柄匕首握在林子朝手中,抵在越则煜的腰带上。 “松开。” “王爷不松手,子朝也绝不乱来。” 瞧着眼前之人露出狡黠的笑容,越则煜的眼睛深了几分,手臂抱的更紧…… 两人平安落地后,林子朝连忙拉开距离拱手谢礼,“多谢王爷——” 越则煜冷哼一声背过身子,就在林子朝以为煜王要走时,一个扫堂腿,他人就躺在了地上。 “你半点亏都不肯吃,本王也一样。”抢过林子朝手中的匕首,别入刀鞘放在腰间,越则煜满意且傲娇的留下两字。 “没收。” 林子朝揉着肩膀看越则煜离开的背影,想起今晚之事不禁一笑,平常他们两个哪一个不是小心稳重,今晚真是幼稚的要死,喝酒误事啊。 手指滑过嘴唇,林子朝愣了一下,轻轻摇头,然后大步离开。 那晚之后,林子朝的病说来就来,谁都不见。 只听得府上人说,煜王将安贵妃送来的两位佳人打发出府,本以为最妖媚的婳婠必要大闹一番,却不想她拿了银子房契倒是走的干脆,反倒是平日温柔可人的诗宛哭闹自尽,惊动贵妃,斥责了煜王一顿把人接进了宫。 这些都是闲话,林子朝随意一听,他装病推脱了一段日子不见煜王,煜王也没有来找他,可是今晚无论如何他都要主动见煜王一面,找他讨要赏赐。 今晚燕皇设宴,百官列席,一来安稳人心,二来估计要宣布煜王继位太子。如此隆重的宴席,宫中自然重视,正好他进内务府也会少很多麻烦。 查出林余安在大燕的罪证是林子朝跟着煜王的唯一目的,为了帮煜王他已经耽搁太久。 车马到了朱雀门前,越则煜听着林子朝讨要令牌,沉声道:“你我之约是三年,这连一半都没过,你就想要东西?” “三年之约我自当遵守,我今日只想进内务府一趟查件东西,绝不会多生事,况且尽心做事的人总要有些回报,不然易伤人心。” “你的意思是本王亏待了你?” 林子朝拱手行礼,“子朝不敢,只不过今晚之宴,我总是替王爷尽了一份力。” 这样的林子朝总能让他心生厌烦,将令牌丢给他,越则煜嘱咐,“以防万一,你的面具还是戴好。” “多谢王爷。”林子朝躬身送走了孤身一身进宫的煜王,握住手中令牌,向内务府走去。 内务府是记载宫中一切事宜账目的汇总之处,面对成千上万的书册,林子朝目标只有一个,找出燕皇对朝臣的赏赐流水。 林余安每年都会收到云国贡茶华顶云雾,林子朝已经查过了颂竹茶庄的记录,没有发现,那就只有皇宫这一条线,找到是谁得了赏赐,谁就是和林余安串联之人。 一个个名字划过眼前,林子朝眉头越皱越紧,终于—— “大丰三年二月初四,赏韩相华顶云雾二两。” “大丰四年三月十四,赏韩相华顶云雾四两。” “大丰五年三月十八,赏韩相华顶云雾三两。” 韩琚,是他!两国朝堂之首私下竟已勾结数年! 所有的线索在林子朝脑海里飞快闪过,晁老头说过,他们三人师出同门,后来一人去了燕国,一人去了云国,二人约定以云燕输赢来分他们二人之才。林余安是二十三年前入仕,韩琚比他大四岁,是二十七年前考取状元,而晁老头正是二十七年前入狱,晁彤失踪,都对上了。 合上书卷林子朝只觉可笑,若是燕皇和云帝知道自己的江山不过是他人棋子,不知心里会怎么想?所以晁老头帮他,不过是看中了自己要报复林余安,必会将这二人的关系抖出来搅乱天下,让那二人身败名裂。 林子朝满意的将书卷摆好,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把他那个虚伪的父亲拖下泥潭,自己也就有了底牌。 绕过走廊林子朝边走边先想着计划,耳朵忽然一动,只听得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盔甲撞击声。 侍卫巡查?可他刚进来时外面并没有侍卫? “有刺客潜入宫内,封锁宫门,捉拿刺客。” 林子朝听着外面的命令,眉头紧皱,好好的皇家盛宴哪里来的刺客? 还未细想只听得墙的那头传来一阵嘀咕,听着声像是宫内的内监。 “刚刚有人看见黑影冲着清都殿去了,安贵妃扶着圣上也回清都殿,两边可别碰上。” “怕什么,煜王跟着贵妃一起回去的,煜王的功夫岂是寻常人可以比的。” “那可不一定,我给你说,朱雀门的守卫是我同乡,他悄悄给传了个话,说要想保命今晚最好哪都不去。” “怎么?要出事?” “本来都传今晚圣上要册封太子,可最后什么都没说,这里的门道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猜不透,反正这宫里就没太平过……” 声音渐渐走远,林子朝的心却一沉再沉,有什么是他漏掉的? 林子朝逼着自己将这段日子所有的事情一一闪过,突然眼皮一跳,林子朝惊醒. 韩琚! 既然要和别人打赌,自然要用自己能够控制的筹码!前太子,恪王,炳王,一个接一个,他们都是韩琚不要的废棋,现在轮到煜王! 林子朝恨不能立刻赶到清都殿告诉越则煜危险,可他不知道,身后有一柄长刀悄悄靠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母子情深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刀光一闪,林子朝大惊回头,刀锋离眉心只剩一寸,他避无可避。 每一个动作都无限放大,林子朝清楚听着自己的心跳与来人脚步踏在同一拍上,凉风掠过刀尖的细微声在提醒他快逃。 后退一步,林子朝脑海中闪过千万个法子却无一个可用,如果今日煜王真的有难,那他从进宫那一刻起就被人盯上,他自认小心可还是没有察觉身后之人,看来此人武功绝非平庸。 来人举刀对准林子朝的脖颈,只需要一秒便可复命。 那人抬脚向前一步,林子朝闭眼侧头—— 有什么落在自己肩头? “公子,仆郇来晚了。” 林子朝回头,只见那人已经倒在自己身上。将带血的剑抽出,仆郇一脚踢开那人,扯下蒙面黑布辨认,此人是个生面孔。 自回燕都后林子朝便准仆郇去探望身体好转的仆瑶,所以他没能想过今天仆郇会在此处。 看到林子朝的疑惑,仆郇解释说自炳王叛乱后,煜王便给他消息让他回燕都保护林子朝。 明白了前因后果,林子朝擦擦肩头的血迹正欲开口,只听得外面脚步杂乱,有人大喊:“有人在清都殿行刺,捉拿刺客。” 糟了,还是晚了一步! “仆郇,快快出宫通知诸葛先生和盛延,今晚有变!”林子朝迅速回应。 “可我进宫之时发现宫门已锁,所有人不得出入,煜王令牌可还有用?” “既然冲着煜王去的,他们必然做好了完全准备。”林子朝停顿片刻,快速应变,“去找逸阳公主,让她尽快带你和团苏出宫。” 仆郇领命,但想起刚才暗杀之事担心林子朝安全,疑虑道:“公子可要和我一起?你在宫中已不安全。” 林子朝拒绝,自己现在必须去找只身一人的越则煜,他有预感,今夜的越则煜会需要自己—— 清都殿内,越则煜正与数名黑衣刺客搏杀,就在刚刚,十名刺客破窗而入,刀尖直逼父皇母妃。 以一敌十,而且对手武功皆是上乘,越则煜战的吃力,但他不能懈怠,此刻殿内父皇已吃药入睡,母妃惊恐,能护着他们的只有自己。 右手提剑,越则煜反身一脚,将一人踢飞撞在柱上,同时右臂一伸,把剑送入前侧一人胸膛。 还剩八人。 这时越则煜余光扫到墙角,只见一人正持剑向安蔚仪刺去,剑锋离人不到半米,安蔚仪接连后退,可身后的墙彻底绝了生路。 紧要关头也不顾身后来袭,越则煜飞身一跃护在安贵妃面前,向左一闪。 剑锋擦着手臂,险险躲过。 “煜儿小心——”刚出生天,可又落虎穴,安蔚仪看到身后袭来的七人,个个一幅鱼死网破的样子,大声尖叫。 调转剑锋,越则煜将剑从身侧推出,向后一刺,最近一人重伤而亡。 时间角度,干净精准,所有人惊愕,怪不得没有人敢接这单买卖,煜王活阎王的名头不是虚的。 越则煜尽力将战场拉开,以防误伤安贵妃,同时右手如苍龙出水,向前进步,剑身从腰侧滑行而出击中目标。 还剩四人! 虽又解决一人,但越则煜面色阴沉,心中不解,为何宫中护卫还不赶来? “煜儿,快救你父皇!” 安蔚仪的尖叫让越则煜猛然回头,只见一人抬手就要抹上越崇的脖子。 那人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的燕皇,心中窃喜,幸好他们等燕皇吃了安眠汤药后才动手,现在煜王被众人缠住,燕皇又睡得和死猪一样,就差这一刀子。 抬手就要落刀,只听得耳边嗡嗡,那人抬头,一柄长剑正正刺穿脑袋,连躲开的时间都不曾给他。 看着那人已被死死钉在床柱上,越则煜松了口气,可转眼间左右两侧皆是万般凶险,那群人见扔出手中长剑,自觉是大好时机,两刀一剑同时攻去。 双拳难敌六手,但越则煜没有选择,拼死一战。 躲在角落的安蔚仪看他们激战正酣,拿起一个香炉向前砸去。 被干扰的那人一个踉跄,越则煜抓住机会一拉一拽,夺下兵器,了结那人性命。 安蔚仪看着只剩下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却不料局势突变,其中一人发疯一样向她冲来,另一人死死拖住越则煜,不让他分神。 眨眼间那刀尖就要穿破她的心口,安蔚仪倒吸凉气僵在原地,她还不想死—— 下一秒,举刀那人像撞在墙上,猛然停下,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黑衣已被染成血色,大股鲜血向外喷涌,在女人的尖叫中倒在地上…… 反手解决掉最后一人,越则煜匆忙上前扶住发抖不止的安蔚仪,柔声安慰“母妃,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安蔚仪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在越则煜的安慰中缓缓抬头,不断抽泣,“煜儿,他们都死了吗?” “母妃莫怕,不会在有事了。” 在柔声安慰中安蔚仪抬起手,只见手上沾满鲜血,慌乱之中这才发现越则煜后背被划开一道见骨的口子,皮肉外翻。 见母妃双眼通红,面色凝重,越则煜嘴上连道没有大碍,实则若非挨这一刀,他根本救不了母妃,如此他这伤的也不悔。 “儿臣已经处理妥当,您和父皇都——” 正说话的人突然顿住,目光从安蔚仪脸缓缓向下,看到一只匕首被她握在手中,而这只匕首正巧插在他腹部。 剧痛没有让越则煜皱眉,他现在只有困惑,“……母妃?” 拔出匕首,安蔚仪对上不解的目光,抚上越则煜的脸微笑道:“好孩子,本宫养你这么多年,是时候报恩了。” 又是一刀,同样鲜血直流。 越则煜面色苍白,捂着伤口颤抖的开口:“儿臣……不明白?” “你是个聪明孩子,到了现在你是真想不透吗?” 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越则煜绝望的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这么多年他怎会没有察觉,母妃到底更偏爱五弟。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不要怨我。” “可我也是你的儿子——”嫉妒,悲凉,伤心,一切如烈火席卷全身,越则煜怒瞪双目冲安蔚仪大喊。 安蔚仪一脸平静,单手用力果断将匕首抽出,声音如冰,充满冷漠,“不,你不是。” 五脏六腑像要被搅碎,剧痛让越则煜全身蜷缩。 “当初我需要一个孩子在宫中立足,所以在宫外把你接了进来,后来留着你是因为昭儿需要一个挡箭牌,这些年你也的确做的不错,现在恪王炳王皆已被除,一切也该回归原位。” 安蔚仪盯着已经重伤的越则煜,再有一刀他便能按计划“死于刺客刺杀”,握紧匕首,向胸膛刺去。 鲜花,蝴蝶,大火,哭喊……一幕幕被压在脑袋里多年的画面瞬间涌在一起,越则煜大口喘气,原来他没有疯,原来那些画面真的存在过!这么多年,只要是安蔚仪想要的,自己都会拼命实现,她想要自己执掌兵权,所以他才会去拿命搏军功,她想要自己当上太子,所以他才会和炳王缠斗,原来这些都是在给越则昭铺路,所有明争暗斗都冲着自己,越则昭才能安全长大。 好一片慈母仁心,好一个母慈子孝。 抬手握住刺来的匕首,越则煜双目通红,全身发抖的盯着安蔚仪。 安蔚仪瞧着越则煜死死攥紧匕首,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而他却全然不知痛,心中一惊,佯装镇定道:“为救圣上而死,这是你最好的选择,相信我。” 没有回答,安蔚仪就看着越则煜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一点一点向外翻转。 “你……你不要乱来,昭儿带人马上就到。”从来在她面前都是温顺有礼的越则煜突然眼睛变得和恶狼一样,充满着冷血与癫狂,安蔚仪心生畏惧,手腕传来的痛楚越来越清晰。 该死,给他下的毒为何偏偏在此时发作。 “越则昭也知道,对不对?”越则煜勾起嘴角,笑的让人头皮发麻,“这么多心思花在他身上,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会很难过?” “不可以,你不能……啊——” 咔嚓一声,手腕被生生折断,安蔚仪的惨叫回荡在整个清都殿内,凄厉异常。 被越则煜松开,安蔚仪痛的倒在地上,看着越则煜捡起一柄剑向外面走去。 推开门,看到殿外横七竖八的尸体,显然这是为刺客行刺特意准备的场面,有人行刺,自己挺身救父救母,死于乱剑之下,然后越则昭继位顺理成章,多么巧妙的布局。 弥漫的血腥让越则煜觉得全身充满的力气,毁灭好像成为了他的良药,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但他已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忽然门外冒出一个内监,看着满殿的尸体,瞧着满身是血的煜王,惊恐大叫—— 可刚张开口,已被剑划破喉咙。 是这些年下的毒终于扰乱了他的脑子,还是他真的疯了? 煜王名声虽恶,但从不杀任何无辜之人,可现在看着越则煜在外面不分缘由,举剑就杀,安蔚仪觉得一丝彻骨的寒冷从脚底传遍全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疯狂之夜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煜王疯了! 看着眼前一人缓缓倒下,浑身是血的煜王掉头向他走来,小内监吓的全身哆嗦,想跑可两只腿偏偏不听使唤。 大家都传煜王中了邪在宫中大开杀戒,看来是真的,怎么办,他还不想死。 一把从地上提起来,越则煜声音低沉,开口问道:“越则昭在哪?” “郡王在……在御书房……”不敢睁眼,小内监随口编了个地方。 得到答案,越则煜松开了手,径直离开。 摔在地上也顾不上疼,三两步爬起来,小内监抱着脑袋就跑,等一下,今夜御书房好像有重兵把守,煜王去不是找死?算了,死就死反正自己的命保住了就是,小内监惊恐的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拔腿就跑。 越则煜一路来到御书房前,他的脑袋越来越疼,像有无数铁钉要被钉入头骨之中,这种痛苦让他更加烦躁。 “越则昭在哪!”目光搜寻四周,越则煜只觉眼前幻影重重,看不清楚。 都看出煜王深受重伤,但围在台阶下的一众侍卫依然没人敢上前,谁嫌命长,光是煜王身边的那一堆尸体就让人心惊。 就在僵持了片刻后,众人忽然让出一条路,越则昭一身铠甲从人群中走出,“四哥,找我?” 缓缓抬头,越则煜盯着眼前,问道:“你知道吗?” 越则昭一笑,他当然知道越则煜想问什么,但他怎会那么傻傻回答,前几日母妃才告诉他真相,虽然他也是不敢相信,但一想到能自此以后就能将越则煜踩在脚下,就恨不得今天早日到来。既然鲜血能刺激越则煜体内毒发,那就不妨让他更疯些,让所有人看到那个战无不胜的煜王是如何堕落。 “四哥说什么,臣弟听不懂。” “你知道吗——”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知道自己孝顺那么多年的母亲竟然是灭门凶手,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越则煜突然大喊,用剑指着前方,双眼血红。 “臣弟不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四哥在宫中大开杀戒,四哥快放下屠刀,向母妃认罪。” 母妃?他哪来的母妃!越则煜暴怒大喊,提剑向人群冲来,左砍右杀。 煜王真的疯了,这时在场所有人的想法,面对一个会要他们命的疯子,只能先下手为强,一排侍卫手持长矛同时向前逼近,将越则煜团团围住。 越则昭在后面看着,很是满意,最好能活捉越则煜,这样就能留着让他看到自己如何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就能看到自己的能力,看到自己比他更厉害!从此以后世人只会称颂越则昭,至于越则煜这三个字只配得到唾骂。 听着越则煜的困兽之斗,越则昭眉毛一挑,颇有遗憾,虽想留他一命,但他这般自杀的打法,要真死了,可别怪自己。 一声怒吼,越则煜转身一甩,将众人手中长矛从中折断。 伤成这样还能有此力量,虽是疯了,但也是了不起啊!众人心里生出几分敬意。 “你去,捡受伤的地方打,把他最后的力气耗干,本王好抓活的。”眯着眼睛,越则昭冲暗卫下令。 作为安贵妃给越则昭挑选的暗卫,武功自是不弱,与越则煜的几个回合中,一招一式都在撕裂伤口,可越则煜像丧失痛觉一般,只知攻击,不知防守,几招之后,身体终于扛不住,无力再战。 没了威胁,越则昭抬步上前,蹲在越则煜身旁扶他起来。 越则煜捂住伤口,他想要一个答案,“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吗?” 往日沉静的双眼此刻只剩最后一点脆弱的保护。 “不。”越则昭轻轻摇头。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幸好五弟没有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一点是真的,越则煜想挤出一丝笑容,给这个自己护了十多年的弟弟—— “十天前母妃告诉了我,你只是个野种……” 剑锋刺入胸膛,最后一张纸也被捅破。 拔尖而出,干净果断。 越则煜像个断线的风筝倒在地上,看着越则昭擦拭着带血的剑锋,表情充满了鄙夷。 “今夜煜王草菅人命,众目睽睽,押入大牢候审。” “郡王不妨再考虑一下?” 顺着声音,越则昭回头,眉头一皱。 只见从转角走出一青衣少女,姿容秀美,脸上的泪痕更惹人怜惜,唯独脖子上架的一柄匕首分外显眼。 少女见到越则昭,放声求救,却被身后之人紧紧握住手腕,不得动弹。 “你是谁,胆敢劫持韩府孙小姐!” 若是别人越则昭根本不会受此威胁,但韩梓珮是韩相的心头肉,若她有什么闪失难保韩琚不会迁怒,左右想了想,越则昭给暗卫一个眼色,随即道:“放开她,本王饶你不死。” 身后之人刚刚冒头,暗卫袖箭已然飞出—— 不好,越则昭大惊,可箭无虚发。 一声惨叫,鲜血染红了一袭青衣。 且不说韩梓珮受了箭伤如何让人怜惜,就单拿一个弱女子替自己挡剑,在场众人皆对那挟持之人心生鄙夷。 身后之人慢慢偏头,看到了越则昭眼中的震惊,佯装好心提醒道:“郡王,韩小姐身娇体弱,可经不得你这么折腾。” “林子朝!你没死?” 林子朝笑笑,“郡王问的是我假死的那一次,还是你刚派人杀我的那一次?都很遗憾,祸害遗千年。” 瞥到林子朝扔掉的半幅面具,越则昭此时才明白,当初在天牢与自己见面的人就是他,他瞒着煜王向自己示好,现在又要救煜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越则昭干脆道,“想要交易,直说。” 眉毛一挑,林子朝有些意外,“郡王愿意?” 开玩笑,就算不能活捉越则煜,自己也绝不会放虎归山,况且小小一个林子朝凭什么和自己谈条件,越则昭反手将剑抵在越则煜脖子上,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能要挟本王?” 这才对嘛,林子朝看到这一幕没有意外,若越则昭真的乖乖听话,他反倒不好意思下手,凑近韩梓珮轻声道:“韩小姐,不如你来劝劝郡王。” 抬手一划,韩梓珮雪白的手臂瞬间渗出鲜血,韩家小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大哭。 “嘘,不哭。”林子朝靠在韩梓珮耳边柔声安慰,同时将匕首拉近她的脸颊,蛊惑道:“快求求郡王,不然脸上留下疤就做不了大燕的太子妃了。” 一听要毁她容貌,韩梓珮怎能甘心,当即大怒,“郡王你忘记当初如何答应我祖父,忘了对我的承诺吗?若我今日殒命在此,韩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闭嘴!” 越则昭一声怒斥,却让林子朝看得开心,“哟,这还没大权在握,外戚已如此嚣张,看来就算郡王夺下皇位,也不过是个傀儡。” 被如此讥讽,越则昭看向林子朝充满怨毒,“你在敢激怒本王,本王就杀了他。” 收敛笑容,林子朝浑身寒意,“你敢吗?” 被轻蔑和嘲讽彻底激怒的越则昭抬剑就要杀人,但被身旁暗卫拦下,暗示周围还有那么多眼睛盯着,刚刚那一剑可以算作捉拿人犯不得以为之,但若这时真的杀了煜王,那弑兄的罪名便洗刷不掉。 越则昭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污点,他不能容忍任何指责。 果然如自己所料,林子朝冷笑一声,“郡王,做坏事又担骂名,你凭什么那么好运,没煜王替你挡着,你真的应付的来吗?我只要一辆马车和一条出宫的路,若郡王在不答应,等韩相来了,我想他一定会同意。” “给他——”越则昭气急败坏,他是拿住了自己的把柄,好个林子朝,够毒!想出宫,好啊,自己可没答应在宫外不会杀了他们。 让人把受伤昏迷的越则煜抬上马车,悄悄点了韩梓珮的穴位,林子朝依旧拿匕首抵在她脖子。 “现在该放人了。” “不急,出了宫我必然放人。” “林子朝你敢耍我!”越则昭大怒,命人围了马车,让他们难以脱身。 就在长矛快要刺穿马车的那一刻,忽然有人来报,清都殿,御花园,储秀宫都走水了,浓烟在宫墙一侧直冲上天。 总算赶上了,林子朝好心提醒,“今夜东风偏北,不要一炷香的功夫,整个皇宫都能着起来,抓人还有机会,救火只有一次。” “是你放的火?” “路过清都殿,我瞧安贵妃躺在地上有些冷,好心帮她取暖。若你为抓我们耽误时间,让燕皇贵妃葬生火场,只怕韩相也保不了你。” 越则昭拔尖指着林子朝,阴狠道:“杀你们不需要耽误时间。” “我死,她也死。”林子朝用匕首在韩梓珮脖子上拉过一道血印,逼退越则昭,“她死,韩相不会放过你,没有韩相你拿不到皇位;若耗在这里,燕皇死于火场,百官不会放过你,没有他们你依旧失败。怎么做你自己选——” 收剑入鞘,越则昭沉声道:“没了越则煜做靠山,本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借您吉言。”林子朝一抽马鞭,驾车冲出宫门。 看着无人的宫道,林子朝稍稍松气,幸好留了后手,不然当真难搏一线生机,越则昭终究只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只知依靠别人,但凡他有一点底气,根本不会被自己吃死。 可是到底发生什么,煜王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一手驾车,一手把脉,林子朝的脸色越来越沉,越则煜是何时中的这般霸道的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情之一字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果然不出意外,在宫门之外等候的是重重绞杀,好在仆郇已将消息带出,盛延和诸葛先生带人来助,接到林子朝二人话不多时直奔炳王府。 去炳王府是林子朝的主意,眼下煜王伤重急需医治,况且此时城门各处必然布下天罗地网,冒然突围胜算不大,还不如从长计议,煜王府自是不可在待,想要避过各处搜捕,现空锁的炳王府是个去处。 刚安置好昏迷不醒的越则煜,盛延就带着在煜王府养老的郭时敬前来诊治,本来一肚子火的郭老头瞧着快成血人的煜王,大吃一惊,话都不说,上前诊脉。 “此毒若不诱发,只会暗藏体内,慢慢损耗精元,但若诱发,则搅乱神志,令人性情大变。下毒之人极有耐心,王爷的毒非一朝一夕,怎么也有个三五年。”郭时敬一边解释,一边处理伤口。 三五年?就是说煜王身边有奸细? “此毒可有解法?” “若再无有心人诱发,以药慢慢化解毒性,调理五年或许可以。” 且不说有没有五年,煜王如今能不能安安稳稳在床上躺上一天,都是未知。 “那身上的伤呢,可会危及性命?” 郭时敬没有回答,只是剪开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的衣服,面色沉重。 如此沉默便是答案,大夫从不给没有希望的承诺,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林子朝打破沉默,开口道,“先治外伤……尽力让人醒来。” 能活一刻已是不易,化解余毒那是在活下来后的奢望。 有郭时敬替煜王诊治,诸葛先生这才有功夫问林子朝到底发生什么,除了发现韩琚勾结林余安按下未提,其他的林子朝照实回答。 “我就瞧着越则昭是个黑心的,白眼狼!”盛延心中不平,“安贵妃也是,都是儿子,怎么这么偏心。” 林子朝听着也没吭声,总觉的发生了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曾经告诉自己人命绝非数字的越则煜变得冷漠,对生命的敬重好像已在心中消失。 想到此处,林子朝连忙问道:“公主呢?宫中危险,她现在也不能回去。” “放心,墨逐已带着公主出城。” 想起刚刚在府中越逸阳闹着要来看王爷,墨逐一个手刀抱着人直接出府,盛延这才看清楚,原来她已经有人护着了。 这样林子朝便稍稍安心,越则昭和韩相摆明了要对煜王穷追猛打,能不牵连就不牵连。 看到盛延,林子朝担忧,盛家将门,府中男丁大多镇守边关,只留下一群妇孺在盛府之中,盛延与煜王关系非同寻常,若韩琚有心为难,盛家危矣。 “快通知盛家众人,找个名头,尽快离开燕都。” “他们敢动我家?”盛延眼皮一跳,他们都敢杀煜王,还怕什么盛家,可诸葛先生和林子朝都不会武,自己若走,谁来保护他们? “不用担心,他们一时片刻还找不到这里,况且要比逃命我比你擅长。”林子朝安慰道,“王爷也不会让你拿你家人性命来护他周全。” 犹豫再三,盛延郑重许诺:“把消息带到我就立刻回来,煜王府上下同进同退。” 诸葛先生拍拍盛延的肩膀,欣慰的点头。 …… 三日来,宫中至今没有传出什么攻击煜王的言论。 这出乎林子朝的预料,本以为他们会找个罪名好在全城搜捕煜王,但除了锁城三日,宫内外异常安静。 以静制动,韩相果然手段非凡。 三日来,盛延至今未回,而盛家好像也没传出什么变故。 放心不下,林子朝也曾瞧瞧去盛府外转悠了一圈,家丁婢女照常进出,一切如常 可是他向府外的乞丐一问才知,果然盛家的泔水车已经多日不曾进出。 以盛家的人口,光是做饭,泔水车也要一日一出——还是出事了。 燕都表面风平浪静,但暗流已在各处涌动。 幸好有这三日来做缓冲,给郭时敬疗伤的时间,越则煜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至今未醒。 和诸葛先生商议后,林子朝一致决定既然煜王伤势暂稳,便要想法子出城。越则昭已锁城三日,百姓怨声载道,就算安抚人心两日内城门也要打开,如何逃出层层检查便是关键。 入夜,瞧着诸葛先生为明日做着准备,林子朝悄声离开。 走过野草满布荒芜小径,林子朝看着眼前院落,不过一墙之隔,竟是另一番天地。 流水,假山,竹林,亭台,小小一方院子,竟像在深山桃源一般雅致。 “丫头,不请自来,可要小心。” 顺着声音回头,林子朝乍一眼竟没认出眼前这个雍容自若,翩翩风度的男人竟会是那个疯老头。 林子朝有些不信,又从头到脚再次打量,随后没忍住笑声,“怪不得能抱得美人归,可以的。” 晁老头轻蔑一声,冷笑道:“哼,肤浅,老头我靠的是才华。” “容颜已逝,这几年你的确靠的是才华。” “走开走开走开,就你这样天天算来算去,过几年谁显老还不一定呢。”晁老头心气不顺,打发道:“你那个煜王死了,没事在我这瞎晃悠。” 林子朝顿了顿,没有说话。 见没有还嘴的林子朝,晁老头眼睛一转,忽然乐道:“嘿,真死了!就说这天瞧着不太对,果然换主了,老头我都佩服自己。” 抬起头,林子朝将来意挑明,仅凭仆郇和几个护卫送越则煜出城,武力上实在不占优势,他不能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出事,他需要帮忙。 眼神暗了暗,晁老头盯着林子朝收敛笑容,冷声道:“丫头,你的心变了。” “我何曾……?” 不等说完,晁老头直接打断,“当年发誓要让仇人血债血偿,发誓要让林余安痛彻心扉,发誓一路坚持达成所愿的人,是谁?……你忘了你自己,忘记了你的目标。” “我没忘,我找到了韩琚和林余安勾结的证据,我找到了致命一击的底牌。” “那你还在干什么!” 晁老头大怒,“越则煜已败,为何还要救他,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利用价值!你该去找越则昭告诉他韩琚的真面孔,将韩琚的力量收归你用,断林余安的一支臂膀,这才是致命一击!”从眼前形势看,林子朝知道晁老头说的法子是自己最优选择,可他不想放弃,不想放弃越则煜。 “他救过我,我也要救他一命。” 晁老头怒其不争,冷漠道:“燕皇一病不起,越则昭把控皇宫,韩琚把控百官,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越则煜拿什么去战?你拿什么去救?” 张了张嘴,林子朝最后只说出一句,“……我信他。” 说完林子朝也愣住,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两个字眼,相信?他从何时开始会相信别人? 摇摇头,晁老头失望至极,本以为是个清醒的,可终究还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看着晁老头的背影,林子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就算是绝境,我也能自己挣出一条路,他也一样。” 这话也有人曾对他说过,可结果呢……晁老头想起往事,长叹一声,“丫头,情之一字,最为伤身。” “你自己都重伤不愈了,还来告诫我……”勾起嘴角林子朝一笑,转身离开。 没人帮他,他自己救。 第二天,城门终于打开,城墙下排起出城的长队,有挑着担子的樵夫,有拎着篮子的妇孺,有赶车的马夫,有进货的商队,所有人都踮着脚在烈日下等候检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出城之债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天实在太热,人等得了,可有的东西等不了。 一个身穿素衣的老头从队伍中走出,掏出几两银子塞给守城小兵,讨好道:“官爷,天这么热,我们实在是着急,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顺着老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出殡的队伍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小兵把银子还了回去严肃摇头,“上面有令严查出城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回去排着吧。” 老头着急跺脚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了看四周,凑到小兵面前小声解释,“我家老爷昨夜突然高烧,大夫都没来得及请人就没了,临走的时候嘴里还胡言乱语。高人说这是被恶鬼缠了身,要趁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下葬,不然这棺材板可就压不住了。” 听了这话小兵又瞅了眼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大中午的只觉后背一凉,浑身一个激灵,小时候听的那些鬼故事全冒了出来。 “你们快走,记得把棺材要埋在正东,日出东方阳气足,最好上面再种两棵松柏,松柏正直能压恶鬼……”难得这么多年他偷看的周易八卦能派上用场,小兵拉着老头好生嘱咐了一番。 老头听得连连点头,恨不能请他回去帮忙看看家中风水,招呼着人准备过城门。 眼瞅着离城门口不到两米的距离,忽然守城的士兵举起长矛拦下队伍。 “各位官爷,这是怎么了?”老头向后一退站在棺材旁边吃惊问道。 一名全副铠甲的武官走了过来将手搭在棺材上命令开棺检查。 “这可使不得呀。”老头连忙摇头,满是惊恐,慌张的掏出几张银票就要给来人塞,“这人刚死就被开棺,不吉利呀。” “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严查出城人员。” “官爷我们这些人您随便查,但这棺材万万不能碰。我家少爷还在这里,您当着他的面开了他亲爹的棺材,这是要逼他遭天谴的呀。” 老头话音刚落,从队伍里就冲出一少年,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死死不肯放手,时机巧得像排练好的一样。 周围人本就等得不耐烦,这么一闹开始跟着起哄,城门口渐渐乱了起来。 这头闹得正欢,在后面检查的小兵也呆不住了,凑到武官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皱着眉头,武官看了眼小兵问道,“这是他们告诉你的?” 小兵自豪的挺起胸脯,“我也看出了点门道,您听我的准没错。” 武官提着剑似乎考虑着什么,绕着队伍走了一圈,细细的打量每一个人,没有发现画像上的面孔,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老头瞧着这是放行的意思,扯了扯那哭得正欢的少年衣袖准备就走。 少年的手刚离开棺材,就听得一声令下。 “按住他们,开棺验尸——” 怎么回事! 士兵突然冲出二话不说将人按倒在地。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今天强开人家的棺材,明天是不是要去挖每个人的祖坟?天子脚下没天理了!” 老头两手被缚动弹不得,但仍高声嚷嚷引得周围人一片附和,那少年拼命反抗,一边挣扎一边大哭自己不孝,惹了几个大娘心生怜惜。 听着小兵在他耳边念念叨叨,看着周围人对他怒目而视,武官面色不变,一双眼睛只盯着那口棺材。 他知开棺不妥,但若非上头严令,这群人又太过可疑,一个送葬还扯出什么恶鬼索命,谁知是不是不让他动棺材的借口? 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钉子被一根根卸下,一人抬头,一人举尾,棺材被缓缓打开。 没有尸臭。 武官瞥了眼被抓在一旁的老头神情严肃,像是在思考什么对策。他将手悄悄握住剑柄,向前走去。 所有人好奇的探头张望,小兵急得嘴里疯狂默念金刚伏魔咒。 看衣着应当是个男人,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目光逐渐上移,武官皱眉,拔剑出鞘。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剑光一闪,小兵默道,完了。 一张姜黄符咒被一劈两半,符咒下的人露出面孔。 “爹啊,儿子不孝啊——”少年突然发疯一般挣开束缚,一头冲向武官,大有一股同归于尽的样子。 猛然一撞,武官后退两步,扶起坐在地上寻死觅活的少年,歉意道:“对不住,职责所在。” 最后瞥了眼躺在里面的人,头发斑白,瘦骨嶙峋的花甲老人显然不是上面要找的人,武官命人合上棺材。 管家老头扶着快要哭晕的少年,另一只手按在棺椁上,走过武官时鄙夷的呸了一声。 武官倒也是好脾气,自知理亏,可看着一行人渐走渐远,皱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蹊跷? “关城门,抓住他们——” 马蹄声还未靠近,隔半条街抓人的命令已经传达。 就在同时,武官和老头抽剑相对,场面在眨眼间已然乱套。 “送主子出城!” 明明刚刚还哭天喊地的少年突然暴起,从棺材下抽出一柄长刀,与周围人一起杀出血路。 士兵身穿银甲,其余人一身白衣,两种白混在一起,只能通过溅起的血腥来划出界限。 突变的情形让旁边马儿受惊,车夫死拉缰绳也不能让马停下,眼瞅着连人带车就要撞到快要合上的城门。 马蹄离城门只有半米时,一只手猛然抓住缰绳,向后一拽。 “吁——” 马蹄高扬,险险落地,但好在没有伤到人。 车夫转头,只见那武官的脸涨的红紫显然是方才用力过猛,但能凭一人能停住疯马,也算是天生神力。 武官还未歇气,只听的身后一声剑啸,少年提剑怒目而来。 反手格挡,少年滑步绕过武官身侧,本以为下一招会冲着自己,却不想那少年抬手刺在马屁股上。 这一剑下去,刚停的马立刻嘶鸣,抬起前蹄,冲向前方,连带着车轮疯狂转动。 趁此时机,手中剑锋刺入少年白衣胸膛。 鲜红顺着衣服纹路快速蔓延,少年看着飞驰的马车,闭上了眼睛。 解决掉一个,瞧着半个车身已过城门,武官正欲阻拦,却不想身后老头忽然再次缠上自己。 回头时马车已消失踪影…… 烈马急驰,粗糙的缰绳被拽的生紧,手掌一片火辣,可赶车之人已泪流满面。 送丧的队伍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煜王藏在马车暗格中被他顺利带出城外,一切都和自己计划的一样。 自己不都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结果吗,为什么眼泪还会止不住的流?救煜王出城是首要,他没有失败,可为什么心会痛的厉害? 林子朝捏紧手中香包,昨晚书迁悄悄告诉他媗琴姑娘愿意和他在一起了,他这么多年的暗恋总算开了花,这个香包就是定情之物。书迁把这个在最后一刻扔给他,想让自己带的话林子朝明白,可面他有什么资格开口。 是他把人命当做棋子,是他把刀架在了书迁的脖子上! 第一次林子朝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人命不只是一个数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三人之兵 齐鹿山是靠近燕都最近一片山区,可这么大的太阳,没谁愿意放着轻松的驿站村庄不去找,非去搜山。 一个体格偏瘦的小兵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气,另一个胖一些的直接躺倒在地,累的连头盔都懒得摘。 那些老兵就知道欺负新人,这么大的一片林子,就派他们三个人来找,偏偏胡老大还是个认真踏实的,一点都没要偷懒的意思。 瘦子看了眼胡老大,见他只冲着山顶的那个洞口看,心里骂了一句,咽口唾沫道:“老大,不是吧,你还想搜山洞?不是说煜王伤的命都快没了,那里那么高,他不可能上去。” 胡老大盯着黑黝黝的洞口,踢了踢地上平躺的胖子,开口道:“走了,这里是最后一处,找完就回去。” “不走,不走,我一步都不走了。”胖子在地上撒泼根本不想动弹,他敢打赌今天这一趟自己至少掉十斤肉。 瘦子瞧着胡老大一马当先的向山顶爬,暗骂一声,拽起胖子跟了上去,比起爬山,他还是和胡老大待在一起安全点,这深山老林的万一蹿出一只狼,他可就交代了,胡老大人虽古板,但武功好,对他和胖子也不错,出了事还能指望他帮忙。 一行三人爬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打了洞口,人还没站稳,只见黑漆漆的山洞里突然晃过一道白影。 胖子尖叫一声,向后一倒,连带着瘦子一起摔在地上。 “什么人,装神弄鬼!”话音刚落,胡老大手里的长矛直直刺向眼前女鬼。 “别杀我!我不是鬼。” 矛尖离女鬼只剩半寸时,只见她两腿一软瘫在地上,一头黑发遮住大半容貌,全身发抖,吓的不轻。 这一停顿三人才看清楚,瘦子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胖子,嚷嚷道:“你瞎叫唤什么,没被鬼抓住,先被你踩个半死。” 胖子偷偷瞥了眼对面之人,委屈巴巴的道:“这破山洞里还穿一身白,谁知道她是人是鬼。” 胡老大没理两人的斗嘴,收回长矛,向那姑娘说明并无恶意,可她只是一个劲的发抖,不敢看向三人。 三个大老爷们劝了半天,姑娘才终于说明自己来历,她爹娘成天打骂她,还要把她嫁给一个八十多的地主做妾,她受不了逃到山里,每天靠捡些野果才勉强活了下来。 胡老大看了看山洞再无他人,开口问道:“我们奉命搜查嫌犯,姑娘可在山里见过两个男人,其中一人身受重伤?” 姑娘摇头,“我每天只敢在附近捡捡东西,没见过其他人。” 瘦子瞧这姑娘年纪轻轻这么可怜,叹气道:“这山里实在危险,你一个姑娘家呆在这不安全,要不和我们一起走?” 姑娘疯狂摇头,拼命后退,好像马上就又要哭起来,“求求各位官爷,你们就当没见过我,我回去就没命了。” “可这山里野兽多,万一有个什么事,你也性命堪忧啊。”瘦子看了眼胡老大,放她一个人在这实在不妥当,可姑娘又不愿意走,他心里有些为难。 胡老大看着站在里面的人,洞内光线暗,他也看不清姑娘此刻表情,提议道:“姑娘放心,你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你要是想离开,我们也能送你去府衙,燕都府尹是个正派人,应该会给姑娘一个公道。” “谢过诸位官爷,可我宁愿在此了此残生也不愿回去受辱。” “姑娘主意已定,胡某不再强求,只是在这山林,还是小心为妙。” 话说完胡老大准备离开,可一旁的瘦子好像还不死心,准备在说几句,却被胖子死死拽着袖子向洞外拖去。 “做什么!这么着急离开,衣服都快被扯坏了!” 瘦子冲胖子嚷嚷,可胖子也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的把他和胡老大往外面拽。 平常能不动就不动的胖子,今天突然这么卖力,胡老大察觉不妥问向胖子。 后背一阵冷风吹过,胖子汗毛直立,感觉下一秒那白影就会飘到自己眼前,抱紧胡老大的胳膊,用只有他们三人的声音小声道:“她真的是女鬼,吃人的那种……我闻到了腥味,很淡,但真的有,她说她吃果子,根本是骗人。我们快跑吧。” 胖子的鼻子灵,瘦子和胡老大一向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胖成那样,一个顶自己三个,瘦子一个激灵,身上也起了一层疙瘩。 胡老大不信这些鬼怪之事,再次扫了眼山洞环境,这么黑的地方,藏个人到也方便,若是还有血腥味…… 手上的劲道加了一分,矛尖冲向前方,胡老大向前一步,沉声道:“山里野兽多,胡某这里有把匕首,留给姑娘防身可好?” “如此,多谢胡大哥。”姑娘虽这么说,但明显向洞内又缩了一步。 胡老大看到姑娘举动,想起从刚刚到现在,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眼前之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拿出通缉画像,胡老大想诱女子出来,继续道:“这匕首锋利,我怕姑娘割伤自己,要不我教你两招?” 一阵沉默后,女子慢慢走出暗处,长发依旧遮住多半相貌,身形消瘦,皮肤白的发光,更要命的是她每走一步,风吹进山洞就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吓的瘦子和胖子紧紧抱在一起。 “习武讲究干净利落,姑娘还是把头发挽起方便些。”胡老大眯着眼睛,就等女子把脸露出来的那一刻验明身份。 “好。” 一个字,说的软糯温柔,好像江南最暖人心的和煦春风。 慢慢的女子抬起手,撩起耳边一缕碎发,除了胡老大其他两人都不敢睁眼,胡老大盯着发丝缓缓上衣,白净的皮肤一点点显现。 “嗖——” 银针破空,突然从女子袖中射出,原来她抬手只是为了找寻合适的高度,一击毙命。 胡老大大惊,但多年习武,反映过人,全身神经在那一刻瞬间连通,右手一抬,长矛出挑,同时左步一撤,撞在身后石壁,堪堪躲过。 见自己仅剩的一根毒针没有成功,女子当机立断,转身砍断树枝。 嘎吱一声,胖子只觉自己脸上一热,抱着的瘦子一个哆嗦。 睁眼一瞧,瘦子的眼珠快要爆出,张着嘴大口吐血,一根削尖的木刺刺进他的胸口。 还没等胖子回神,女子快速拉下另一根树枝,根本不给他们活路。 洞口地面突然绷起一道绳子,胖子重心不稳就要被绊倒在地。 胡老大看的清楚,就在胖子即将倒下的的地方,另一根尖锐的木刺埋在地上,对准的就是胖子的胸口。 这陷阱做的太过精妙,胡老大不忍看自己兄弟命丧于此——可是没人有想到,胖子倒下去的那一刻,木刺竟然被生生压,断,了。 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胖子看到断做两节的木刺,才知刚刚凶险,发誓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一身救命的胖肉。 这突然的变故让女子也大感意外,本来这陷阱机关是用来防野兽,可眼下她只能一搏。 “放了我,我给你们解药。” 胡老大一动身子,只觉后背一阵发麻,眼前发晕,心中大叫不好,果然回头只见在他方才撞到的那块石壁上也是涂了毒。原来刚刚她不是想用银针杀他,她是故意让自己躲开撞在石壁上中毒,这个女人好生歹毒! “我中毒了,我怎么中毒了?”胖子摸了摸全身上下,完全不知他何时中毒。 女子悄悄拉开她与胡老大的距离,向洞口挪去,“你难道不觉得此刻心跳的和打鼓一样,呼吸急促?再有半刻,你们都会暴毙而亡。” 胖子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真的咚咚咚的响,连忙道:“好好好,我不想死,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你把路让开,再把你手里的武器扔过来。” 就在胖子正准备照做时,胡老大突然大喊,“胖子,快跑。” 来不及了,女子双眼杀气一闪,斩断最后一根藤条,三根木刺从山洞深处飞快射出。 瞧着这三根木刺和杀了瘦子的是一样的,胖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打不过就求饶。 瞬间抱头趴在地上。 木刺擦着头盔,刚刚刺空。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女子握紧匕首正要向胖子攻去,却不想被胡老大死死拽住衣角。 现在的胡老大已经毒气攻心,力道大减,并且每用一丝力,毒便更深一分。 “胖子,快跑,回去告诉他们,煜王就在这里!” 女子使劲想要挣脱,可胡老大像是黏在她身上,根本没有办法。 胖子抬头,瞧着胡老大嘴唇发黑,想到那姑娘的话,害怕道:“可我中毒了,我回不去了。” “能跑一米就多一分生机,尽力把消息带到,不要让瘦子白死!” 女子也是着急,一刀插在胡老大身上,可胡老大仍然不肯撒手,含着血嘶吼道:“跑——”。 胖子瞧着胡老大豁出命给自己留活路,想起瘦子平日对自己的照顾,眼睛发红。唯一对自己好的两个人都被这个女人害了,胖子越想越气,他不能丢下他们。 握紧手中长矛,胖子冲向女子大喊:“老大,我来救你——” 胖子越近,女子越急,二对一,她没有胜算,手中匕首直接刺入胡老大心口。 可即便最后一刻,胡老大依旧在给胖子争取时间。 长矛再一次离她的心口只有一寸,胖子在近一米,她便命丧于此。 突然,胖子面容一凝,脚下一顿,女子看着一道血红从他眉间缓缓流出。 “丫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下一次,别这么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昏迷不醒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虽然眼前之人称得上是熟人,可林子朝的戒备依旧没有放下,晁老头盯着昏迷的越则煜发出阵阵冷笑,让山洞内的气氛凝结到了极点。 “丫头,藏得不错呀,让老头我这一通好找。” “可你还是找到了,方才之事多谢。” “见外了不是。”踢开地上的两具尸体,晁老头慢悠悠的走入山洞,四处打量,捡起断掉的藤条,嘿嘿笑道:“这机关还真是精巧,倒是把他护的紧,当年你爹不惜同师父翻脸也要和你娘在一起,可要论真心还不及你的半分。” 林子朝挪了位置将越则煜藏在身后,直言道:“你来这不是为了和我追忆往事吧。” 扔掉藤条,晁老头找了个干净处坐了下来,一脸嫌弃,“想那些还不及一碗白饭来的香,我是来要人。” “不给。” 两个字,拒绝的干脆。 晁老头突然从地上蹦起来,疯狂的挠着后脑勺来回打转。 “带他出城已经算救了他的命,这恩也还了,怎么还想和他一起找死!你知不知道一个他能省多少事!” 林子朝如何不知将越则煜推出去,两党为夺位势必会让燕国乱上一阵,主战的云国太子萧承衍怎会放过,可主和的林余安绝不会让两国开战,云国内部不稳自己才有机会入局。 可就算一切都明白,林子朝还是没有挪开一步。 见林子朝态度如此,晁老头也没什么在说下去的意思,沉声道:“既然你已经和老头不是一路人,那老头我就奉劝你一句,不要碍事。” 手中匕首横在胸前林子朝看向前方,这副鱼死网破的样子让晁老头一声冷哼,看林子朝就如同在看一只将死的蚂蚁。 “你觉得就凭你,能打过我吗?”轻蔑至极。 林子朝勾起嘴角一笑,突然转动手腕收起匕首,让开身后。 见林子朝改了主意,晁老头眉头一皱,反而谨慎起来,这丫头的手段他可知道,笑里藏刀,不得不防。 “想通了?” “我要做的事情没有改变,不过天下和晁彤相比,你更看重后者吧。” 一道疾风划过,林子朝被狠狠摁在地上,晁老头捏着林子朝双手,只要在用一分力气手筋尽废。 心爱之人永远是他的软肋,晁老头暴怒威胁,“你想干什么!” 剧痛让林子朝气息不稳,说话断续,但却依旧不见慌乱,“晁彤聪慧,一个樵夫怎么可能轻易发现你们的行踪,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害死了她?” “说,是谁!” 晁老头情绪激动,手上力道也控制不住,痛的林子朝一声惨叫。 “……我只能给你一个线索……其他你自己去查,晁彤当年能去天牢见你,是因为有人帮忙,顺着当年天牢探访记录能找到答案。” “我怎么知是真是假?”晁老头不信。 “你利用我这么久,我自然也要留一手反制你的底牌,现在不过亮明了而已。” 没有听到回应,但林子朝确信晁老头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片刻后晁老头站在洞口,看着洞内漆黑之中唯有林子朝一身白衣显眼,沉声道:“若只为引开我而编造此事,之前的交情可救不了你的命。” 活动双手,林子朝回应道:“我确实有意引你离开,但这件事没有作假。” “为了他,把自己底牌尽出,丫头,值吗?” “……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让人铭记。” 晁老头没有意料到这个回答,挑眉看着洞内深处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挑眉道:“棋子就要利用到极致,你比老头我做的好。”说完身影从洞口消失。 见危险不在,林子朝长舒一口气,按按肩膀缓解疼痛,随后将洞内尸体拖到外面处理干净后,看着至今没有醒过来的越则煜陷入沉思…… 随后几天林子朝早出晚归,之前闯入山洞的三人林子朝特意将其伤口布置成野兽意外,这么多天没有大规模的搜山,看来此事便算结束。 山里的夜空总是比外面更好看一些。 林子朝枕着双臂躺在洞口,看着没有任何遮挡的星空,难得的放松。 “没想到这星星看久了,是挺有意思的,可是那些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遥远,当初和哥哥也是在一片林子里,也是在这么一片璀璨之下,他说要送我生辰礼物,到也真的有人送了我一份大礼……” 想到那夜之后的事情,林子朝不禁苦笑,湘水的那份礼真的让他永生难忘。 “人总是要活着的,活着才能做自己该做的事,既然不能按好人的活法,那只能另谋生路。” 夜里有些发凉,林子朝站起身来看向洞中开口道:“我已经找到一处山下农家,家中只有一个盲眼农妇,你我乔装应该无碍。你不愿开口,我也不会强求,虽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只能帮你到此。” 其实林子朝早知道越则煜已然清醒,但从事发至今他不曾开口一言,他不愿说,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问。 若说之前救他是为还个人情,那么现在的照看全是因为诸葛先生他们的托付,他不能对不起救自己一命的书迁。 走到越则煜身边,林子朝看着这个人终于舍得睁开眼睛,勾起嘴角,没有说话。 越则煜看向林子朝的眼睛,只是静静的看着,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好像一滩死水,吞没了所有生机。 第二天一早,林子朝换下带血的衣服,重新穿上女装,随手挽起的发髻坠的她脑袋生疼,还是男装轻松自在些。 越则煜的伤尚未痊愈,体内余毒未清,整张脸透着惨白,走至洞口,阳光刺眼令他不自觉的闭上躲开。 林子朝找到的农家只有一位眼盲的老妇人,听她说她丈夫走的早,孩子出了意外夭折,她一个人靠养花的手艺讨些生活。 刚一走进小院,院中种满了各式花卉,香味醉人,林子朝还担心越则煜的老毛病,可见他脚步虚浮,就知伤口再一次撕裂,此刻不过强撑。 按照林子朝的故事,自己和越则煜是表兄妹,在山中因意外受伤,想在此借住养伤。 恢复女儿身也是林子朝特意考虑,虽近来搜捕次数减少,但她不能冒险,两个男人同行受伤太过扎眼,就算老妇人看不见,但村庄中其他人难保不会走漏消息。 林子朝看到已经渗透出来的血迹,面色一沉,这几日来他就发现,越则煜的伤口好像根本不能愈合。 本以为是山中潮湿影响养伤,可现在他不能不考虑,越则煜体内的毒或许不是只有激人发狂的用处。 不能解毒,一身伤口或许会慢慢溃烂。 如此棘手的毒性,让林子朝实在想不通,煜王府一切都有专人检查,煜王自己也是个谨慎之人,到底是在何时中了此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伽蓝花香 ,最快更新当反派,挺好最新章节! 安顿下来的这几天,林子朝爷没有闲着,除了想法子给越则煜解毒之外,还要暗中探听城中动向,盛延和诸葛先生被捕的消息至今没有流出,却听闻逸阳公主重回燕都闹了好大一场。 公主和炳王煜王向来走的近,如今燕皇卧床不起,宫中大权落到越则昭和安贵妃手中,而越逸阳从来不是一个安份的主儿,一旦知道盛家有难,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林子朝也无法预料。 眼下若出了事,没人再能帮她,曾经大燕最为娇宠的贵女,闯了再大的祸都有父亲和兄长解围,现在只能低头隐忍,躲在他人屋檐之下。 想到这里林子朝有些惋惜当初那个小巷中痴迷于行侠仗义的少女。 “林姑娘,水开了。” 林子朝猛然回神,匆忙揭开锅盖,却不小心被滚烫的热气烫到了手,红肿一片。 “还是老婆子我来吧。”老妇人笑了笑,摸索的站在灶台边,熟练的将青菜切碎倒入锅中煮沸。 “何家婶子,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林子朝有些歉意,这几日相处林子朝才知老妇人姓何,为人和善,经常帮忙照顾他们。 “我虽眼睛不好,但也多半能猜到,姑娘心里是惦记着你那个表哥吧。” 这几日越则煜不知为何,不仅伤口有溃烂之状,而且时常陷入梦魇,情绪不稳,即便是清醒之时,也不愿开口说一句话,整个人颓丧至极。 那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他至今不肯透露一句。 何家婶子安慰道:“你也别着急,这伤要慢慢养,我瞧你这几日没吃好也没睡好,万一你在垮了,那可怎么得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直接和我说,我虽眼瞎,但帮你们做个饭熬个药还是行的。” 林子朝见何家婶子满脸真诚,正准备道谢,却听得屋内突然传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好—— 飞奔进屋,只见越则煜紧闭双眼,满头大汗,脖子上青筋暴起,全身僵硬的像是再受什么酷刑一般。 “逃——快逃——” 三个字,越则煜不断重复,无论林子朝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就好像他永远不会在清醒过来一般。 为防越则煜误伤自己,林子朝一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拼命去够桌角上的银针,前几次情况,他都只能施针缓解病情,希望这次也能奏效。 但没想到,越则煜这一次不同以往,梦中场景或许太过骇人,越则煜突然挣脱林子朝的手,握紧双拳,手心伤口再一次崩裂,鲜血顺着床沿滴落在地,越则煜咬紧牙关,嗓子发出阵阵强压的呜咽。 突然的泄力让林子朝重心不稳,一头撞在桌角,可不顾额头的剧痛,林子朝一把抓起越则煜的手,拼命掰开握紧的拳头,血在这么流下去,这只手便算废了。 林子朝转头看着痛苦的越则煜,自己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挣扎,颓废,绝望,这段日子来自己时常会看到越则煜一个人静静的躺着,虽然睁着眼睛,但却有万重暗影遮住光亮…… “喂,越则煜,你说就算打断我的腿也不会放我离开,可现在的你快困不住我了……所以,醒过来,别让我小瞧。” 陪在他身边,是林子朝此刻唯一能做的。 差不多快一炷香后,越则煜终于安静下来,林子朝帮他盖好被子站起身。 突然觉的头晕脑胀,伸手一摸,额头一片鲜红,再然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他恢复意识时,隐约嗅到一丝花香,耳边有人在轻声哼唱。 起身下床,只见何家婶子正坐在越则煜床前,拉着他的手,唱着乡间小调,床头还摆着一盆淡黄色的伽蓝花。 歌声虽轻,却意外让人觉得亲切,林子朝瞥到了眼越则煜,似乎这是他这段日子来睡的最沉的一次。 听到有人靠近,何家婶子摸索着床沿,站起来,想要找到林子朝的位置,见状林子朝连忙上前扶住她。 “林姑娘,你可好些了?我看不见,只知道你昏了过去,却不知道伤的厉不厉害,我知道你们不想让别人瞧见,也就没叫其他人帮忙,快告诉我你伤哪了?严重吗?”何家婶子拉着林子朝的手,十分关切。 林子朝碰了碰已经结痂的伤口,不想让人担心,安慰道,“无妨,估计是这几日太累了些,休息一下就好。婶子,这盆花是您放这的?” “伽蓝花能助眠,我瞧着你这表哥这几日都睡不好,想着放盆花也许好一些。” 看着那几朵淡黄的花瓣,忽然有什么在林子朝脑海里一闪而过,想抓住,却终究差了点线索。 林子朝低下眼睛,看着熟睡的越则煜,开口问道:“您刚刚唱的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是我们家乡的小调,我也就会这一首,以前孩子还在时,我经常唱给他听,后来没人听了,也就不唱了。”想起自己早逝的孩子,何家婶子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思索一番后林子朝问道:“婶子,我明天想去挖些草药,能不能麻烦您照看一阵我表哥?” “你一个姑娘家进山,太危险,还是去药铺买现成的吧,要是不够银子,老婆子我给你一些。” 按下何家婶子拿出钱袋的手,林子朝顿了顿,最终还是开口道:“您……为何对我们这么好?” 何家婶子长叹口气,“姑娘你瞧出来了,老婆子我也就不瞒了。我知道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谁,这些日子官兵来来回回搜了好几次,我虽瞎但也猜到一点。不过你放心,我谁都没说,当年若不是煜王好心帮我,我早都被村里那些黑了心的恶霸赶走,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你们踏实住下便是。” 一贯的谨慎让林子朝默默挑眉,“我并不曾听过煜王到过齐鹿山附近?怎么会碰巧帮您?” “我家男人走的早,就剩下我一个老婆子守着几亩薄田,我种不了地便找人做了保想把地卖掉,不想那些黑心的人不仅骗了我的地,还把我抓进燕都府的大牢里,要不是那一天煜王到大牢里查案,我只怕根本活不下来。” 燕都大牢,查案?对一对时间,似乎是在越则昭被关在燕都府衙的那段日子,如此到也说得通。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林子朝不能犯一点错,何家婶子的身份她还需要在自己查查,说起来有一个人自己忘了太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醉鱼引蝶 将沾血的匕首擦拭干净,林子朝看着前方升起炊烟的小院,整整衣衫向前而去。 走入屋中,见到何家婶子正坐在床头,自顾自的说着她的事。 这几日林子朝时常不在,何家婶子便担起照看越则煜的担子,许是一个人呆久了想找人说说话,越则煜又一言不发,是个顶好的听众,正好让何家婶子说个痛快,从年轻时说到结婚后,从种田说到养花,没一两个时辰停不下来。 每次林子朝瞧着越则煜,他倒好像把这些家常都认真听了去,若是被盛延看到,肯定怀疑人生。 想到盛延,林子朝的心便往下沉了一分。 假借买药的幌子,林子朝暂时将何家婶子支开,缓缓合上木门。 小小的屋子,只听的林子朝和越则煜两个人的呼吸。 看到林子朝出现在眼前,越则煜闭上眼睛,显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瞧着越则煜又一次躲开自己,林子朝扯扯嘴角,“你是打算一直这样下去?这么长时间,就不想知道其他人可否安好?” 除了沉默,就只有失望。 林子朝深深吸气,将目光收回,冷漠道:“你不关心,那就当个故事,我说给我自己听。” 站在床边,林子朝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都讲出来,包括在城门之下众人如何舍命相救,林子朝不敢少说一丝一毫,否则便对不起众人的一番忠义。 “自那日后,煜王府众人是生是死我不知道,盛家是否平安我不知道,韩琚在打什么主意我也不知道……” 左手抚上腰间藏好的香囊,那是书迁临终嘱托,即便是这个简单的要求,现在他也无法做到。 燕都城外松内紧,韩琚和越则昭张着口子就等他们自己落网。 书迁,对不起…… 抑制住涌上来的愧疚,林子朝自嘲这两个字他已好久未见,如今才知,这段日子和煜王府众人在一起,他还是变了。 再一次看向越则煜,林子朝没有放过越则煜手上绷起的骨节,尤其是在听到书迁死讯的那一刻,林子朝确信,越则煜心里的痛不比他少。 “我今日只想问你一句,你甘心吗?” 问完这句,林子朝紧盯越则煜,以越则煜要强又仗义的性子会忍得住自己的激将之法? 但是,那只绷紧的手一点一点,缓缓松开,林子朝眼中的期待消失在一声长叹之中。 本以为骄傲的皇家贵胄,大权在握的煜王,自信坚定的越则煜会永不服输,可现在那些只是曾经。 人总会失败,可越则煜似乎已无力再战。 林子朝将方才的匕首放在桌上,开口道:“我用你随身之物伪造了一具尸体,若无意外也许能让他们相信煜王已死,你一死,韩琚便不会在忌惮出手,那些还活着的人……我救不了。” “你身上的余毒我已尽力,没有解药你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林子朝说到这里顿了顿,接下去的话似乎不太容易说出,“这几天我会找一个僻静处把你安顿好,万一出事也不会连累何家婶子,之后——我便要离开。” 说完,林子朝转头去看,越则煜依旧不愿看他。 沉下眼睑,林子朝转身准备离开屋子。 两只手搭在木门上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道。 “棋子没用了,就该扔掉?” 不小心门栓上的毛刺扎到手心,竟然钻心的痛。 “……是。” 不顾痛处,林子朝猛然拉开木门,外头对他们都太亮了。 越则煜笑了,笑到扯痛了全身的每一处伤口,笑到胸口一点一点破碎裂开。 越则煜,你真的愚蠢到家! 对安蔚仪,你不过是把利器重伤对手;对越则昭,你就是个傻傻的挡箭牌;对越崇,你更是个随时可以用来的替罪羊;对她,你也不过是她上位的工具。 现在都没用了,你当然该被所有人抛弃。 越则煜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个劲的往下坠,掉到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所有以为的真心到头来都是利用,曾经的期待如今就是被当面打脸的耻笑。 那日在山洞中听到林子朝和那个陌生人的对话,便已经让他明白,今天不过是在给他一刀而已。 ——如果一开始就不曾动心,该多好。 …… 何家婶子这几日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太对,也不知是不是那两个人吵架了?何家婶子有点担心,便找到正在烧水的林子朝,小心问道:“林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您为何这么说?”放下锅盖,林子朝把手上的水滴擦干,笑着回答。 何家婶子听到林子朝回答的这么轻松,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是我瞧煜王一直不说话,你这段日子又早出晚归的,我以为是出事了。” 既然说到这里,林子朝顺便把自己和越则煜打算离开的消息告诉何家婶子。他已经在另一处找到一个无人的荒屋,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你们要走?煜王的伤还没好全呢,在多养养。” “您别担心,已经有人要接煜王去江南养伤,那里比燕都暖和,也许会好的更快些。”林子朝没有告诉何家婶子实情,一来不想让她安心,二来算是给越则煜加一道保护网。 听到这里,何家婶子也不好再留。 “我一个人住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有你陪着我,煜王也肯听我这老婆子絮叨,也不觉得孤单。我还想着过些日子院子里的醉鱼草开花,让你们给我讲讲,自我眼瞎以后,虽种着这些花,却不知到都开了些什么颜色的花。” “醉鱼草?这是什么,名字倒还有趣。”扫了眼四周,看到花田里一排翠绿的茎叶,猜测这就是何家婶子说的东西。 “你身上不就带着醉鱼草,你不知道?打从我们一见面我就闻出来了,虽然香味不重,但是醉鱼草开花时的味道。” 越听林子朝眉头皱的越紧,他从不用香,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随手一摸,忽然摸到腰间鼓起的一块,拿出来一瞧,正是书迁给自己的香囊。 何家婶子一嗅,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味道。你手中的醉鱼草应该是品性最好的那一类,有人专门养它来抓皇蛾阴阳蝶,那可是蝴蝶里最稀罕的一种,千里之外就能寻见醉鱼草的味。” 林子朝瞧着手里的香囊,脸色越来越沉,好像手里握着的是千斤铁锭,“请问婶子,您可曾听过有人怕蝴蝶吗?” 想了想,何家婶子开口道:“是人就有怕的东西,怕蝴蝶算不得稀奇,以前还有人见到蚂蚁就吓的浑身哆嗦。” 林子朝再问,“那可有法子去掉鲜花花蕊,但花开不败吗?” 这一回何家婶子摇了摇头,确定道:“万物都逃过不自然二字,想要花开必要有花蕊,减掉花蕊,不过片刻花就谢了。如果非要保持花开不败,就得用药了,我听人说那药对人不好,不能久用……” 一根弦彻底在林子朝心里崩断。 煜王怕蝶,煜王府的花从来都是交给媗琴特别打理,而这香囊也是媗琴交给书迁…… 林子朝脸色大变,慌乱道:“收拾东西,我们快走!” 说话之时,一只左右翅膀一黑一青的蝴蝶,慢悠悠的落在林子朝肩头。 “要去哪儿,林……姑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香囊含计 哒,哒,哒,哒—— 明明有五十多人,可逼近的脚步却像只有一人发出,抬起,落下,所有声响都汇聚在那一刻,周围空气都似乎凝聚在一起。 能做到这般整齐的只有大燕皇室禁卫队,如今这支只有燕皇才可调动的卫队落到了溱郡王和安贵妃手中。 瞥到一支支银枪包围了整个小院,林子朝抬手将落在肩头的皇蛾阴阳蝶放入在手中,仔细看着。 难得能见这等奇物,多看两眼也算长见识,反正现在逃也是无用。 林子朝耐得住性子,但有人却赶着回去复命。 扫了眼院落,不见煜王身影,一个身穿宫内内监服饰的人,用尖利的嗓子小声道:“怎么不见煜王,我可警告你,要是找不到人,我定要在娘娘面前治你得罪。” 看到林子朝将蝴蝶装入香囊之中,那只香囊也是眼熟之物,女子心中虽不屑,但梁总管是安贵妃面前的红人,得罪不得。 女子开口道:“我们既然能跟着蝴蝶一路寻到此处,梁总管的这份功劳没人抢的走,出了岔子自然是我的不是。” 见媗琴如此上道,梁总管满意的点点头,要不是娘娘旨意,以他现在在宫中的身份地位,一个侍弄花草的丫头哪配和他站在一起。 梁总管扫了眼四周,衡量着眼前两人的价值。 那个丫头想来应当是郡王要的人,虽说不知怎么就从男变女,但抓回去总没错,煜王估摸着就躲在屋里,以他现在的病情抵挡住不这三十禁卫,至于那个没用的老妇,杀了便是。 这边梁总管正要下令,林子朝突然抬头,一记眼刀扫了过来,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让梁总管莫名一个冷战。 “媗琴姑娘我认识,煜王府里的老人了,倒是这位公公不知如何称呼?” 林子朝虽是笑着发问,但梁总管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想起郡王提起此人时的咬牙切齿,他还是决定少搭话为妙。 “你用不着和我套近乎,我今日来是奉了贵妃娘娘懿旨,煜王重病在身需要回宫疗养,你既是伺候王爷的人,就和我一起回去向娘娘回话。” 安贵妃懿旨?煜王至今未透露半点风声,林子朝虽不知实情,但也猜到贵妃和王爷终究有些什么分歧。 林子朝扶着发抖的何家婶子,扫了眼慢慢收缩的包围圈,今日看来难逃一劫。 “既然贵妃有命,我等岂敢不从。” 林子朝竟然爽快的答应,倒让梁总管没有想到,不过林子朝也不是等闲,前一句说完,后一句就布了个陷阱。 “……只是煜王当初被小人所害,下毒重伤,如今若无解药,怕是等回宫后只能看到一具尸体,想来那些奸佞之辈必会借此诬陷娘娘和郡王,差事办成这样只怕可有负圣恩。” 心里一个咯噔,梁总管心里掂量片刻,最后还是伸手向媗琴讨要解药。 对上林子朝的目光,如同那些在煜王府的日子一样,媗琴温柔一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不想你的身份竟瞒了这么久。往日瞧你们算计,不觉得,如今刀锋对着我,倒真有些不习惯。” 林子朝在王府时常会与媗琴共饮,知道她耐心细致,为培一株昙花可等三年,而现在三言两语就能拨开了自己的话头。 “抛开别的,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如何能在煜王府里给煜王下毒?煜王惧蝶虽是秘密,但你既有心,背后有有人指点,抓住命门不难,但府中花卉皆用毒去除花蕊,即便能将毒渗入满府花草之中,但借此下毒不一定会成?” 媗琴笑着回道:“养花就要耐得住寂寞,一年又一年,一朵变三朵,终有一天一朵花也能开出一片花海。王府花草皆为我控,十年时间足够了。” 的确够了,能防人一朝,却不能防人一世。 林子朝瞧着媗琴,为给煜王下毒而将毒素注入府中花草这么多年,估计府中众人身体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我记得我曾说你是卿卿佳人,奈何为贼,如今看来你偷的不止一条人命。” 媗琴不在乎林子朝的嘲讽,当年父亲一身清白却被煜王发配千里,惨死荒漠,母亲,妹妹被人凌辱,她古家一门七十六条性命,都要算在煜王手上,对她而言能杀了越则煜为家人报仇,她能做任何事。 瞥了眼林子朝手中香囊,方才还在里面扑腾的蝴蝶现在已经没了动静,皇蛾阴阳蝶是喜食醉鱼草,但醉鱼草香同样会慢慢麻痹全身,久了,也就醒不过来了。 感觉到媗琴的目光盯着手中香囊上,林子朝想起这香囊的由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香囊中放的是醉鱼草,媗琴将这个送给书迁想来是以为书迁能一直跟着煜王,有了这个香囊就能找到煜王行踪。 将香囊扔给媗琴,林子朝有些怅然道:“这是他临终前拼死塞给我,想托我带的话如今看来也不用……此处十里外的杨树下有一个衣冠冢,日后若想看看就去那吧。” “为何要去看他?他为忠,我为孝,如今事了,再无瓜葛。” 君子有意,佳人无心,情定一生倒头来也不过一场算计。 香囊被捏在手中,布料上的绣花在掌心摩擦,让媗琴想起当初这些女红还真是费了她不少功夫,绣的时候一针一线都想要勾的精巧,布料也特地选的轻薄柔软,这样挂在身上才觉轻便。 手指摩挲这香囊上的一丝血迹,怎么擦这一抹红都不会褪去…… 媗琴记得出事的那一晚,她就坐在王府的院子里,盯着他门前的那棵开败了的桃树发呆,想着郡王有没有抓住越则煜,也想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利用书迁时,有了一点点的犹豫。 梁总管在旁边瞧着,懒得搭理发呆的媗琴,他今日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活捉煜王,“要叙旧回宫去,现在给我把解药拿来。” “我说过,没有解药,谁来问,我都没有。” 媗琴再一次看向林子朝,笑的温柔和煦,笃定道:“他死定了,你救不了。” 林子朝皱紧眉头,缓缓握拳。 “行了,娘娘还等着见人,进了宫看你还能嘴硬。你们傻站着干嘛,还不进去把人给找出来。” 梁总管尖利的声音再一次在院中想起,随手点了几个人,作势就要往屋里冲。 话音刚落,林子朝就发现何家婶子的手抖得厉害。 然后谁都没有想到,本来躲在后面的何家婶子突然发力挣开,林子朝伸手要拉她回来,却被猛然推倒在地。 何家婶子像猛兽一样直冲向前,嘴里大喊,“我要杀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偷梁换柱 一个是山间村妇一个是宫中红人两个本没有交集的人却不想之间竟有滔天的仇怨。 林子朝死死抱住何家婶子哪怕何家婶子像入了魔怔一般抓烂了林子朝的手背六亲不认林子朝也不敢松手。 禁卫队从不讲情面即便妇孺只要挡道也绝不手软。 刚刚若非他手快拉回了何家婶子只怕现在那柄银枪便已沾满鲜血。 挡在何家婶子面前任凭她如何撕扯自己林子朝始终盯着躲在禁卫对身后的梁左。 何家婶子曾说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得急病夭折她的丈夫也因患病离世可现在何家婶子在他怀中的声声哭喊拼命一般的要找梁左索命而梁左的心虚也让一切得到证实。 不知为何梁左要抢走何家婶子的孩子但何家夫妇不肯他便一口气放火烧了房子何家婶子被烟熏坏了眼睛孩子也不幸葬身火场。 今日若非梁左找上门来何家婶子至死不忘梁左尖细的声音只怕这段往事伤痕也不会被血淋淋地揭开。 “连满月都不到的孩子竟被你扔进火场连个全尸都不留我恨呐——” 何家婶子瘫倒在林子朝怀中满面泪痕想起当日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耳边响起的婴儿啼哭一声接一声止不住的哭她只能在一片灰朦中看着房子烧焦坍塌双手摸索着那个是自己的孩子哪个又是烧焦的木炭…… 梁左在后退躲在两名禁卫兵的身后像一个满心算计的猎人死死地盯着何家婶子。 不一样梁左看向何家婶子的眼神与方才要捉拿煜王的完全不同。 一个不过奉命而来的追击围困即便失败了也仍有余地但另一个是绝不允许留下活口的必杀之意。 能在宫中讨生活的人怎能没有两副面孔何况是能够成为贵妃面前的红人。 梁左不是个只会奉承讨好的奴才。 林子朝没有错过梁左的谨慎也没有错过梁左的小声下令。 ——那个妇人绝不能活! 为什么要抢孩子?为什么一定要何家婶子死? 两个问题像两记重拳狠狠地打在林子朝脑袋上眼角的血脉砰砰跳动耳膜咚咚作响心里像有团半死不活的火堆就差一口气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究竟是什么他究竟忽略了什么! 突然一声炸雷在脑袋里炸开林子朝瞪大了眼睛看向梁左。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事情会演变的今日地步只是太过大胆的猜测甚至让林子朝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梁左看着如此吃惊的林子朝慢慢眯起眼睛有人知道了那么要灭口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禁卫队的银枪已经到了眼前林子朝抬起头看着他们冷声道:“杀了我下一个就是你。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活着回去了吧梁总管——” 高昂的语调让梁左不自然的捻起帽绳语气尖酸道:“好一张利嘴放你在王爷身边伺候只怕王爷的病是好不了。” 突然声音变冷梁左下令道:“把林子朝的舌头给割下来其他无关人等一律不留。” 这个无关人等说到底也只有何家婶子一人。 长刀出鞘碰刮出刺耳的噪声。 眼前的光线被高大的身影阻挡林子朝抬头看向铠甲下的禁卫兵开口说话。 声音虽轻却又恰好能让在场的每个人清楚听到。 “抢子弑母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梁总管是为自己还是为贵妃?” 怎么敢!他怎么敢将这话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他是料到自己不会放过他们所以才在众人面前索性捅破吗?可这么一来林子朝等于把在场所有人都拉了水给他当垫背包括梁左自己。怎么会有如此阴险之人。 梁左此刻只想冲上去捏死林子朝! 偷梁换柱的故事每个人都知道这么说来四皇子和五皇子的身世大有可疑此等皇家辛秘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奉命斩杀林子朝的禁卫兵僵在那里手里的刀不知是否该落下。 目光扫过周围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梁左的脸色堪称精彩。林子朝不满足于此继续挑拨。 “大家倒不如索性不如杀了梁左放我们离开将所有罪责推给我。办事不力顶多挨两句骂可若让梁总管活着回去将此事告知贵妃娘娘你们也就活到头了。” “你闭嘴!”梁左气急败坏生怕禁卫军被林子朝说动调转刀锋杀了自己。 一把火不够林子朝在添一把“都是铁骨铮铮的儿郎在禁卫军当差都为有朝一日能够博取军功出人头地为了皇家丑闻而窝囊丧命值得吗?” 林子朝不知道自己的挑拨是否成功但至少足够让梁左大失分寸甚至忘记辩白解释夺下一把刀亲自向自己冲来。 应付一个人他还是有些胜算梁左离的越近林子朝心中越镇定手中偷藏的银针就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射出。 再近两米就够了—— “梁总管莫要中计!” 媗琴突然的开口让林子朝心下一沉。 糟糕大意了他忘记了还有媗琴这个变数。 媗琴刚刚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说起来她也算早就知道越则煜不是安贵妃亲生否则安贵妃怎么会让自己潜伏在煜王府监视煜王还暗中下毒只是安贵妃究竟做了什么她不在乎越则煜和越则昭是不是皇家血脉她不关心她只想着一件事——亲手杀了越则煜报仇! “不过一个瞎眼农妇说的疯话有谁能证明?梁总管您可从未承认过更何况和贵妃娘娘扯上关系。不要忘了我们此行来是请煜王回宫养病煜王在宫中发疯杀人这才是众人所见事实。” 一席话让梁左头脑清醒不错他从未承认过什么所有一切不过是林子朝一个人瞎说而已。 停下脚步梁左冲着众人安抚道:“你们不要被这个小人所骗娘娘得到消息王爷中毒发疯说不定就是林子朝这个小人作祟拿下他回宫复命。” 梁左眼中的阴狠已经到了极点林子朝可以暂留活口但那个老妇他必须要亲自解决。 就在梁左的刀尖趁所有人不备之际就要划过何家婶子的脖子。 “——梁左你好大的胆子。” 不过一句话足够让梁左不敢动弹半分。 这是这么些日子来越则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回头看站在屋门前的越则煜林子朝的眼睛牢牢盯着手中正握着匕首的媗琴。 媗琴看向越则煜的眼神林子朝知道那是至死方休的仇恨。 正文 第八十章 半生企盼 在场之人今日来这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但当真的对上那双眼睛脖子后面慢慢爬上来的凉意几乎让每个人僵直不敢动。 尤其梁左被越则煜死死盯住全身汗毛直立根本不敢抬头。 拼了老命地挤出一丝笑容梁左谄媚道:“王爷娘娘担心您的身子特意派小人接您回宫。” “哦是吗?那劳母妃费心了。” 没有移开眼睛但越则煜的眼神除了冰冷还划过一丝嘲讽“不知道母妃手腕上的伤可好些了?” 这一问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梁左知道这话背后的分量飞快瞥了眼越则煜闭紧了嘴生怕说错一句。 别人不知道贵妃的手为何而伤煜王难道不清楚?那晚他进到清都殿看到娘娘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手腕肿的快要炸开太医说腕骨粉粹这手以后便废了。煜王自己下的手现在又自己提起来是几个意思? 梁左的心悬到了半空知道煜王已非从前却不想变化如此之大。 气氛太过尴尬梁左心里着急但害怕祸从口出只能讨好的笑笑“有王爷惦记着娘娘的伤好的才快呢。” 越则煜挑眉淡淡道:“看来当初下手还是轻了些——” 听着像是自言自语可这声音却刚刚好又能让所有人听到。 梁左的笑容僵在脸上其他人的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只是盯着越则煜自顾自的一步步从屋内走出走进院内。 瞧着煜王的脚抬起落下众人咽了咽口水默默握紧手中的兵刃血洗皇宫又加害贵妃莫不是煜王真的疯了?要当真如此那就只有拼了。 还未等众人害怕越则煜已经挑好了一个开刀的对象他站在刚刚要夺林子朝二人性命的禁卫兵盯着那个兵卒的眼睛也不说话。 抬起手握住兵卒手中的刀柄然后卸下那柄长刀就好像从地上捡起那般轻松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被对手卸下武器这是对习武之人的奇耻大辱。 可即便如此站在越则煜对面的兵卒也不敢再看煜王他不想第二次面对那双深不见底眼睛不想面对那个好像会湮灭所有反抗一般的深渊。 越则煜转头扫了梁左一眼梁左被这一眼看的眼皮一跳这是要找他的麻烦? 梁左急忙甩锅道:“王爷刚刚您也听见了这妇人满口胡言诬陷娘娘这我可做不了主。” “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做主?” 这话给了梁左一个大大的耳光又响又狠。 “你自己做的孽和母妃何干。” 一句一个坑梁左被煜王一口一个母妃弄的有些转不过脑子娘娘不是说已经和煜王摊牌事都做到了绝路上怎么瞧煜王还打算和娘娘作母子? 梁左虽然不知道越则煜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毕竟是宫里老人自然知道台面上的话要怎么说开口顺着越则煜的话道:“这都是污蔑娘娘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也哪有那个胆子给您和娘娘抹黑。都是这妇人信口胡说还有林子朝这个小人挑拨要毁您和娘娘的声誉。王爷身边有这等小人娘娘在宫中担忧的紧还是和小人一起回宫吧。” “回宫?”越则煜一笑“他们真的希望本王回去?” 梁左本想答是可刚刚煜王实在笑的瘆人倒让他没了主意。 不等梁左开口越则煜倒是答应的爽快:“好啊既然他们这么想见本王那就遂了他们的愿。” “王爷不可——”林子朝出声制止。 “闭嘴。”越则煜冷声开口“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也轮不到你来质疑本王身世。” 见林子朝吃瘪梁左没有多高兴反而眉头越皱越紧煜王这是要六亲不认自己人的脸都打? 梁左实在想不通煜王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有一点他能确定煜王不想在明面上挑开自己的身世他要把这个大燕四皇子继续当下去。 聪明的选择只要他还是大燕血脉一天谁都不能随便将他处置掉。 既然如此娘娘和韩相临行前特意交代煜王要是有这个苗头那就必须走最后一步——宁杀不留。 梁左盯着越则煜的背影缓缓点头。 突然一股香气慢慢弥散香气越浓越则煜的样子就越不对劲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暴戾到最后甚至半跪在地捂着脑袋全然一副即将奔溃的样子。 就在此刻梁左突然大喊:“煜王又要发疯了快抓住他不然他疯起来我们都没命了——”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底牌。 林子朝自然知道当初越则煜身上只剩残毒毒性若发只会全身无力不至于神志错乱但有血洗禁宫先例在前众人为求自保必回出手自救。 果不然禁卫军摆开阵仗将越则煜层层包围。 林子朝看向角落媗琴握紧左手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 以身为毒以血为媒为了让煜王发疯真是下了血本。 但下一刻林子朝却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神。 浓稠的血腥盖过了诱人的花香杀戮已经不可阻挡的开始收割一条条生命林子朝看着手起刀落的越则煜分外陌生。 林子朝亲眼看着一个年岁不过十三的小兵在见识到越则煜的冷酷后双眼已丧失了斗志手中的兵器早已不知丢到了哪里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但越则煜一个回身即便看到了小兵眼中的哀求后依然果断用刀刃斩断了他的项上头颅。 那一刀溅起的血花打湿了越则煜的衣角。 眼前这个人充满了威压冷酷比以往更加让人惧怕但好像同时在他的眼中林子朝似乎找不到那抹曾经让他贪恋的温暖和眷顾。 同样看到越则煜这般虐杀的人还有梁左瞧着自己带来的禁为军快要被一个重伤的人全灭梁左恨不能自己上场这股闷气转头撒在媗琴身上他是要煜王中毒发疯可不是要他疯到没人能拦住的地步。这杀下去真的杀红了眼怎么交差! 媗琴不理梁左给她使得眼色她的眼睛一直就没放过何家婶子。突然媗琴笑了笑的温柔至极轻声道:“梁总管有些事老天可不会一再给机会错过这一次难道要再等二十年?” 一句话把林子朝瞬间拉回到面前全身戒备的看着默默思考的梁左握紧手中银针。 “非要做到这个地步?” 林子朝在问媗琴因为就凭刚刚那一句再等二十年林子朝就知道媗琴打算借刀杀人同时也再一次感叹媗琴的机敏。 “越则煜害我家破人亡他要为此付出代价没什么比让他也尝尝那种天人永隔的痛苦更让我痛快!” 媗琴盯着何家婶子有些自嘲道:“今日遇见她到让我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来的隐忍有些浪费。想来老天也想帮我才送我这致命一击的匕首。” 就像个局外人媗琴悠闲的看着院子中发生的一切。 这边越则煜快要杀尽围攻的禁卫军可他自己也伤上加伤步履蹒跚那头梁左偷摸上前想要取何家婶子的性命。 何家婶子好像给林子朝说了什么然后突然推开林子朝一头冲向梁左嘴里大喊:“二十多年老婆子我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够本了——” 那声呐喊音量很足好像要告诉在场所有人她的希望她的莽撞是为了替她死去的孩子报仇。 一个身影伴着呐喊声向前冲去每一根银发被吹向脑后本应迟缓的身体突然爆发出无穷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携着半生企盼的呐喊无所畏惧的向前爆发。 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血腥涌着含糊的字句依稀能听清几分可又立刻随风消散。 无力的倒在地上血水从腹部的伤口喷涌而出很快双眼瞳孔皆散。 瞧着地上的尸首梁左自己都没想到他是想取了何家婶子的性命但没想到这么容易容易到她似乎存心寻死一般直直撞向刀口。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何家婶子倒下后煜王的那双眼睛正正出现在他的面前。 咣当一声手中的刀立刻掉落。 两腿颤抖梁左全身打颤吓到跌坐在地慌忙解释“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是她要寻死……” 只是没有人想听任何解释更何况已经杀红了眼的越则煜。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相交相离 两只脚拼命向前蹬两只手拼命向前爬哪怕手掌被沙砾磨出好几道血口混着尘土粘连在一起梁左也不敢停。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梁左急得满头大汗可是任凭他再怎么挣扎两条腿根本提不起劲。 在刚刚与越则煜对视的那一刻起梁左的魂就像被抽走从半空看着自己喊他快逃可身体已经吓的一步也动弹不得。 “王爷……王爷饶过小人呐小人真的不是有意的是她……” 不需要解释一道剑影子划过那只握刀的手臂已跌出两米开外。 喷溅的猩红染红了双眼惨叫撕心裂肺。 越则煜抬手擦去眼角的遮挡手腕翻转调转剑锋向后送入来人的心口。 挥舞着军刀的禁卫军只是才将手臂抬起攻势便已然被打断同时终结的还有跳动的心脏。 瞧着禁卫军一个接一个倒下越则煜全身血红已经分不清衣服的颜色他手中的剑就像一把不知疲倦的镰刀收割的是一捆捆易断的稻草。 梁左捂住不断向外流血的伤口爬在地上靠着两只脚一点点向前挪。哪怕现在前面是刀山火海他都要爬过去。 一旦等煜王腾出手来要怎么收拾他梁左根本不敢想。 爬快点爬趁所有人不注意他要逃! 眼前的光线突然变暗耳边的厮杀声突然消失一中被毒蛇盯住的酥麻感从脚蔓延到头顶梁左慢慢地抬起头来—— 脸上的血滴还未凝固全身的伤口还在向外蔓延着鲜血越则煜一手持剑一手撑地缓缓蹲下。 “把今天看到回去告诉他们。” 这是要放自己离开?不杀自己了? 突然捡回一条命梁左被这个天大的惊喜点燃了全身力气敏捷的爬起来冲着越则煜磕头道谢“谢王爷恩典谢王爷不杀之恩小人一定回去把话带到。” “恩能说话就行了。”越则煜抬起剑来不过一招之间梁左从此只能靠一只脚过活。 “宫里有止血散爬快点还能保命。记得把话带到。” 媗琴看着被斩断两臂同时被挑断一只脚筋的梁左像一只虫子一样只能靠身体蠕动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离开的地方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轻蔑一笑转头看向已经虚弱地跪在何家婶子尸首旁的越则煜。 本就是重伤现在又拼了这么久没人能撑得住。 媗琴拿出匕首一点一点的靠近今天自己终于能替父亲替古家一门七十六条性命报仇雪恨不枉她十多年的隐忍蛰伏。 “你觉得自己能杀了他?” 轻声一问媗琴握紧的匕首顿了一下她瞥了一眼开口问她的林子朝随即一笑道:“他现在不是已经生不如死了吗?” 媗琴看着全身疲惫的越则煜她很欣慰自己当年体会过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越则煜现在不也在细细品味。 媗琴道:“越则煜我告诉你这种痛苦会像一根长满刺的藤蔓缠满全身无时无刻没有终止永远折磨着你让你记得自己的无能让你痛恨自己的愚蠢让你知道你自己是一个不详的存在身边所有人会因你而死那些真心待你的人都会因为你遭受不幸还有你……克父克母——” 语调越扬越高媗琴越来越兴奋表情越来越扭曲好像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能化做一柄利箭刺中越则煜。 终于在最后面容凝聚在了最后一刻——双眼瞪圆张大嘴巴两只手颤颤巍巍的扶上了扎在胸膛的剑柄。 越则煜将手中的剑直直扔出没说一句话。 “不可以——” 林子朝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倒下的媗琴拔出剑捂住向外涌血的伤口。 媗琴张着嘴想要呼吸想要说话可她的肺就要一个漏风的鼓怎么吸气也感觉不动半点空气的流通。 “你不要说话。”林子朝用两只手死死压住伤口想要止血“你给我解药我就救你。” “我说过没有解药……哈哈今天你也看到了总有一天……他也会杀了你……” “再说话你会死。” 林子朝想要救活媗琴除了解药更因为她们两个人太像一样的仇恨一样的孤独一样抛弃了一切。 “我早死了……现在不过是解脱。越则煜今日你已入地狱他日你必将烈火焚身我值了……” 媗琴再要张口吐出了已是大口的鲜血。 林子朝按紧的双手缓缓松开他最后能做的只有解下腰间的香囊物归原主。 那是她曾给书迁的信物里面有利用或许也有几分真情。 媗琴握住林子朝递过来的香囊动了动嘴慢慢闭上眼睛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林子朝看得出那两个没有说出来的字是谢谢。 越则煜将何家婶子抱进屋子里收起一个放在床前的小布老虎放在怀里。 那是前些日子何家婶子经常提起的在眼睛还好的时候她怀着孕坐在炕头一针一线缝给未出世的孩子的。 越则煜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何家婶子深深吸气沉默片刻随后退出房门一把火点燃了整个屋子。 烈火在身后满院的鲜花在沾染血腥与火光后收缩凋零消亡…… 越则煜蹲下来一只手握住了躺在媗琴手中的香囊。 林子朝抓住了越则煜的手抬头眼中有一丝乞求“人都死了。” “书迁的东西她不配。”越则煜不为所动甩开林子朝的手将香囊收好挑眉道:“你何时还懂得怜悯二字?” 林子朝收回手盯着媗琴空荡荡的手冷淡道:“曾经你告诉我的。” 片刻的沉默只有身后噼噼啪啪爆裂的火星。 “是吗?那么是我教错了……” 从前的错了今后就要改正。 嗅着弥散在四周的血腥听着从远处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林子朝抬头看向同样也盯着自己的越则煜。 他的眼睛越来越冷漠直到看见来人的那一刻林子朝看到了他嘴角浮现的一丝嘲讽。 相交过后的线延伸的越长只会离的更远。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酸甜苦涩 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林子朝已足足看了一个时辰。 一会像龙一会像狗一会是史诗般的对阵一会是小曲般的软糯。每一片云千万个人会有千万种故事描绘可风一来新的故事便会取代。 所以林子朝喜欢看云自由自在没有对错无论怎么出格离奇存在也只是片刻终究逃不过自然法则公平至极。 像这样无所事事的呆坐一个时辰林子朝实在觉得是一种恩赐。 那日荀羡带人而来看到一地尸骸足有半晌没有说话。 他是奉恪王之命来接越则煜他带了高手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却没料到结果竟然如此惨烈。 而越则煜看到荀羡也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意外甚至在看到活生生的恪王后眼中除了有一抹嘲讽外再无其他。 当初的恪王之乱所有人记得的不是恪王的突然叛乱不是双方在围城之际的对阵攻防所有人只记得煜王是如何不念及手足之情一把火点燃恪王最后的藏身之处看着他活活烧死。 有人传恪王跪在地上自断一臂恳求煜王放过无辜家仆;也有人传圣上已下令宽恕恪王是煜王违抗圣旨私自斩杀恪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版本每个人对给煜王安上了骂名这些罪过越则煜背负了整整五年。 当林子朝看到煜王与恪王相见之时的平静他才突然明白当初自己拿着恪王玉佩找上越则煜假意以恪王之死换取机会的想法有多愚蠢就像问一个打着伞的人外面是否下雨一样。 无论煜王之前放走恪王是否出自真心但他还是给了恪王一丝生机担着骂名替他遮掩。 “语暮——” 好久听过这个名字林子朝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是在叫她。 兄长是随着恪王一起来的能见到哥哥算是林子朝这么多天来最开心的事。 “哥你怎么又一个人去药园了?”林子朝扶着他缓缓坐下帮忙卸下身上的药篓和手杖。 “你要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也就用不着我这个当个哥的担心。” 听着兄长的唠叨林子朝无奈的挠挠头这几天他没少被数落。 这些年来林子朝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觉得梦中的黑暗旋涡要将自己撕扯搅碎半夜惊醒更不说之前几次受伤中毒他自己都觉得现在他还能活着在地上蹦跶算是个奇迹。 以前团苏在他身边还有人监督他喝药后来团苏进宫了也就没人在意了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还是我哥疼我。”林子朝开心的笑笑把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一样。 林子朝盯着天空突然被风吹散的云彩默默道:“哥云帆之旗听起来好飘忽啊不吉利我们还是换一个字。” “你什么时候还迷信起来再说名字都给你用了我不得给自己找个新名字?” 云旗本是打趣自家妹妹却不想让林子朝垂下头。 林子朝三个字本是属于哥哥的可如今这个名字呗自己糟践的遭人惦记受人愤恨甚至染上血债。 “对不起。” 云旗笑笑一把揽住自家妹妹摸摸头道:“傻丫头我是怕用这个名字出门白白替你受过你自己闯的祸我可不替你受累。再说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天地所有都能让我为之一观这名字有什么不好。” 知道哥哥是在宽慰自己不用回原名其实是为保护林语暮的真实身份林子朝看着云旗的眼睛突然也领悟到恪王为哥哥取此名的用意。 那双眼睛看不到的希望有一天终能看见。 抱紧哥哥的手臂林子朝眼睛有点红可依旧温暖的笑道:“好听着大气。而且我喜欢看云也喜欢看我哥一语双关。” 云旗假装嫌弃道:“嘴突然变得这么甜是该吃些苦口的药来祛祛腻歪走和我一起去熬药熬完趁热喝了。”说着拉着林子朝就要起身。 要说良药苦口那自家哥哥熬的药那就真的是良药中的极品苦口中的标杆没两碟蜜饯压根换不过嘴里的味儿。 林子朝这几天喝药喝的感觉自己人都是苦的再喝下去估计后半辈子就分不清盐和糖的区别。 偷溜站起来林子朝佯装着急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哥这药等一会再喝啊。”说完就准备开溜。 “乖乖回来这种瞎话为兄不接受。” 马失前蹄林子朝暗骂自己犯蠢越则煜自从到这里后就一直一个人呆着他不找自己自己又能有什么急事。 被自家哥哥一路押送到厨房亲手小火慢熬一个多时辰一锅乌黑发亮的汤药被倒在碗中在无声的压迫中林子朝英勇地一口灌下。 “苦吗?”云旗笑着望向林子朝虽然他的眼睛看不到自家妹妹此时精彩的表情。 林子朝除了大口换气想不出其他方法来化解嘴里的苦涩一看到云旗递过的蜜饯整碟往嘴里倒。 “吃了蜜饯甜了吧?” 喝了口水漱漱口林子朝由衷佩服道:“哥小时候你给的药都是甜的怎么现在越来越苦?” “因为你现在都敢向我撒谎这是惩罚。” 林子朝吐吐舌头想起前几日被兄长一把脉编了许久的谎话被全盘戳破随即换来一日三顿的汤药调养。 抬头看了看外面林子朝收回目光道:“哥哥今天的药太苦了我先再回房找点蜜饯吃。” 云旗算了算时辰应该足够了回答道:“去吧少吃些别吃坏了牙。” “知道了。” 林子朝笑着走出厨房瞥了眼屋角的黑影慢慢收起笑容眼神冰冷。 云旗看不到林子朝离开的背影捻起一点林子朝喝剩的药渣放在嘴里甜到发腻又拿起一枚蜜饯放入嘴中苦到发涩。 他从没有忘记自家妹妹怕苦的毛病他熬的汤药都是特意中和了苦味只是他的妹妹再也分不清酸甜苦涩。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竹林静心 现在虽时值酷暑可在这片竹林里却不觉半点闷热。 林子朝伸手便接住一片落叶捏着叶柄转来转去百般无赖观察着叶片上的脉络。 他要等的人也快到了…… 车轮的嘎吱声虽然轻微但在有心人耳中却是格外清晰。 握拳将手中的叶子揉碎林子朝抬头看向来人眼神疏离且冷静。 “你没有遵守你的承诺。” 单刀直入没有半分要讲的客套。 “从何说起?” 越则恪坐在轮椅上微笑着回应林子朝的质问就像他平和的每天一样。 “你曾亲口许诺不会让他牵涉其中如今看来不过做戏和欺骗你终究和我这种小人一样虚伪一样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满口谎言。” 人人提起恪王从来都是称赞其重情重义刚正不阿今日林子朝的这般评价对越则恪没有留丝毫颜面。 越则恪收敛了笑容神色严肃只是他的解释并非为自己。 “对云旗我绝无利用以前是现在也是。” 对上越则恪的眼睛林子朝没有开口哥哥自小就知道他最无耐心熬药这种烟熏火烤的事情也绝不会让他动手。 但今天一眼就能哥哥拉着自己问东问西熬药不过一个说辞拖住自己才是目的。 是什么事需要让哥哥调开自己或者说是什么人需要自己消失片刻? 果然在去往越则煜院子的必经之路上林子朝等到了已经归来的恪王。 越则恪的眼睛和越则煜的不同同样深如汪洋但却一片平静坦荡无畏。 还未等林子朝开口越则恪反将一军提醒道:“如果你真的担心云旗陪在他身边才是对他最好的关心……他为你放弃了太多。” “我们兄妹之间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要做的事也不需要你的评判。” 林子朝非常不满但与其说他不满越则恪语气中的那种暗含的批评更不如说事因为越则恪说中了他的痛处。 因为自己连累兄长他一直内疚自责却无法纠正这种无力感已经折磨林子朝太久以至于任何人一碰就能让他跳起来反咬一口。 越则恪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你还要做什么?你还想做什么?想天下大乱想让你父认错想让林家为你母亲陪葬?林语暮我可以告诉你你想做的一切你都做不到!” “你想借助四弟的力量壮大自己可结果呢?在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地方四弟前功尽弃;你想煽风点火让林余安和云国皇帝存在芥蒂可结果呢?林余安借势反证清白深得帝心;你想让你的嫡母饱尝丧子之痛让林子司终身瘫痪可结果呢?你的童年挚友嫁其为妇一生不见希望。” 越则恪步步紧逼曾经的温润如玉此时全然大变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狠狠插在在林子朝的心口甚至还不罢休。 “你做的事除了伤害只剩连累!为什么云旗要因为你的任性而放弃自己志向!因为你他失去的双眼;因为你他无法踏遍山河;因为你他甚至不能告诉别人他自己的名字。” “林语暮认清自己的位置你要面对的是林家几十年的经营你要面对的是云燕两国百余年的士族积淀蜉蝣撼动不了巨木不要让关心你的人白白牺牲。” 浮游?巨木?自己真的这么无能吗?他想要的至始至终不过为一个公道。 站在那里林子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每一个字都没有底气可以说出口。 看到林子朝的沉默越则恪长叹一声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了分寸柔声道:“抱歉是我失礼了。我长于皇家兄弟亲情淡薄如纸看到你和云旗之间的兄妹情分实在羡慕所以作为云旗好友我只能劝你一句为逝去的而执着远不如珍惜当下否则来日抱憾终身成伤。” 来日抱憾终身成伤…… 林子朝突然忆起当初许过多少次愿望只愿当初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和兄长、母亲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林余安李苑芳他们就算死千万次也抵不上哥哥大病痊愈报复不过是支持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苟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有哥哥在他用一生运气换来的结果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他的执著究竟是为了什么? “淡薄如纸?二哥看的透彻到底是经历过大生大死的人才有资格指点旁人普度众生。”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子朝抬头看着越则煜站在林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嘲讽的话。 没有回头越则恪笑笑“四弟终于肯出门了?” “不出门怎知二哥高见刚刚在院中二哥要是早说这些就不必等那么久了。珍惜当下放下执念不知当初在火中二哥对我说那句话时可是这么想的?” 越则煜的语气很冷越则恪的脸色也不好看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谈。 半晌后越则恪看了眼林子朝轻挑眉梢道:“四弟这是在替子朝出气?” “是。” 肯定的回答没有一点遮掩。 “虽然他经常自作聪明脑子里的水需要清理。”越则煜抬手敲在林子朝的脑袋上继续道:“可我的手下即便无能也打散了二哥在西南的布局。他要做的事他也一定会做到。” 本是肯定自己的话但越则煜却以无比冷漠和克制的语调说出让林子朝心里随着抬手一个脑门猛然一缩。 这是第一次煜王认可他的能力可这也是第一次林子朝看着越则煜突然后背发毛。 这种说话的语气这种刻薄的嘲讽不像往日的煜王。 “一个废人能有什么布局顺应天命而已。”越则恪回答了越则煜的挑衅。 “天命二字你我经历这么多二哥还信吗?二哥说愿顺应那是你的选择我不愿他不愿苦果自担无关旁人。” “四弟我刚说的话你没有听进去。” “这么多年唯一讲话能让我听进去的人狠狠地捅了我三刀二哥还想让我听谁的话?” 越则恪立马张嘴开口但终究所有的劝慰化作一声叹息。 “既然二哥没什么要说的了我也就不送您回去了。”越则煜抬头看了看四周勾起嘴角道:“这林子不错劳烦二哥命里面的人稍微让开些我想好好逛逛。” “竹林静心多走走有助于你伤势恢复放心他们不会打扰你的。” “多谢二哥体恤。”越则煜笑不及眼底瞥了眼林子朝开口道:“听到了吗?竹林静心。” 看着越则煜和林子朝相继离开的背影越则恪皱起眉头抬手一个人影立刻出现在他身旁小声问道:“公子可要跟着?” “不用把人都撤回来只要人不出去随他。” “那林姑娘?” “一样。今天云旗公子去找了林姑娘?” “是云旗公子和林姑娘在厨房一起熬药。” “知道了。” 越则恪听着耳边沙沙作响的竹林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四弟变了性子情理之中但变向了自己最坏的设想甚至于无法预计。若真的这样两个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他要做出决定吗?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千杯不醉 两个人的走走却变成了一个人的等待。 越则煜站在快要褪去的余晖中双眼看着前方没有焦距没有企盼只是放空。 日落时分的阳光被竹叶一层一层过滤最后留在地上的只有薄薄一丝浮色。 已等了两个时辰最初的肯定也被动摇碎叶的清脆声不过是告诉他是时候戳破他的一厢情愿。 太阳被地平线吞没天际的光亮仅靠最后一点余光在死撑。 林子朝站在越则煜面前看着他要开口—— “我说过不会放你走。” 强势的打断一如越则煜的一贯作风。 这一句林子朝记忆犹新就算忘记腿上的疼痛也会时不时帮他记起顶撞煜王的下场。当初的反抗换来了一顿无妄的藤罚希望这一次自己能有个好下场。 忽略越则煜眼中的威胁林子朝深吸一口气咧嘴一笑。 “王爷一言九鼎只是如今越则煜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煜王……” 当初的煜王这个当初和如今……林子朝是在说自己如今奈他不得吗?越则煜三个字已一败涂地林子朝已无必要替他上心吗? 越则煜心头窜起的怒火让他不能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怒极反笑。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救我?” “后来恪王不是来找您了吗?” 疑问对疑问没有回答却又有了答案。 越则煜盯着林子朝半晌看着林子朝又摆出了他最讨厌的那张面孔沉声道:“不过就是想陪你兄长何必装的如此绝情……在你心里没人的分量能比得过他。”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轻到林子朝差点以为越则煜竟然在抱怨。 林子朝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一向调侃自己运气不好与家人平静生活是我一生所愿刚刚恪王的话点醒了我原来我这一生好运都耗尽在此兄长平安劫后重生我还有什么不知足?余生子朝必会尽力帮您解去身上余毒望您成全。 说完林子朝深深一拜。 天际最后一丝光亮也消耗殆尽黑暗终于灌满了整片天空。 今天的夜连一丝星光也不曾挣脱。 看着林子朝冲他弓下的腰心里的话不受控的自己跳出。 “只剩一年半了……” 声音中透出的那一丝挽留连越则煜自己都能听见在他看来甚至有那么一点可怜卑微。 娘亲、父皇、母妃、五弟、诸葛先生、盛延、书迁……没有人了他身边只剩林子朝一个他不想让他走任何原因都不愿。 没有起身林子朝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我不能。” “不能吗?” 喃喃重复着三个字像是一根铁钉钉入平整的冰面从一点、一圈、一块、一片直至整个冰面——砰然破碎。 突然越则煜抓住林子朝的手腕一把将他拽进怀里盯着他的双眼冷冷问道:“是不能还是不愿?” 像是一个固执的小孩装作大人模样幼稚的威胁别人只可以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手腕的剧痛没有让林子朝皱眉面对越则煜的突然暴怒林子朝只是回看去轻轻笑道:“有区别吗?” 即便此刻的竹林只剩一片漆黑但两人如此近的距离越则煜依旧能辨别出林子朝的平静与疏离。 因为他不愿所以才不能。 棋子就该利用到极致——当初林子朝和那个疯老头在山洞中的对话在此刻突然回荡在越则煜耳边所以没有价值的东西就该丢弃。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要废掉他的手就在一念之间。 “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虽然已经痛到极致但林子朝依然咬着牙微笑道:“不会因为你喜欢我。” 几个字生生把越则煜的心脏扭了个弯五脏六腑都被翻出来在阳光下暴晒。 如果不是之前越则煜甚至觉得这么直白的林子朝有点可爱。但现在这种直白更像一种嘲讽让越则煜觉得自己是一个小丑自己遮掩不明的东西在林子朝眼中不过一个筹码。 黑暗的夜静谧的竹林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林子朝可以清楚的看到越则煜勾起嘴角听的到越则煜鄙夷说出那句话—— “林子朝你真的让人厌恶。” “谢煜王夸奖既然两相生厌不如到此为止。” 冷笑一声松开手越则煜慢慢拉开二人距离边退边道:“当初你来求我让你入府当差利用我暗中蛰伏打击林余安如今你又求我要退出此间又利用我脱身保全?你是觉得我很心软还是觉得我太听话?” 低沉的声音和初见时一样这样冷漠的煜王让林子朝垂下眼帘但随即抬头笑的虚伪“不知王爷想要什么?” “大梦犹生大醉犹眠无死何来生。你若今日在此能大醉一场我便许你重新来过。” “喝酒?恪王非贪杯之人其处不见得会有藏酒。”这不过是其一其二自己千杯不醉的体质林子朝不信盛延那个大嘴巴不会乱说。 果然越则煜嘲讽一笑“与我何干。” 十分轻松的说完随手靠在树边躺在树下舒服的享受竹林的静谧。 后面的后面越则煜闭着眼睛听着一坛又一坛的酒被搬到这里一点微弱的烛火灯笼被挂在树枝上三十年上等的西风烈在风中弥散。 这是军营里的庆功酒三碗放能倒一个大汉是侥幸逃生的人们用来忘记死亡忘记伤痛忘记一切最好的良药。 越则煜从头到尾都没睁眼看过林子朝哪怕他吐了再喝喝了再吐哪怕他已经开始拿不稳手中的酒坛摔碎在地脚步踉跄越则煜始终不想去看。 林子朝掀开瓶塞晃着脑袋傻兮兮的冲越则煜一笑抱起酒坛就往脸上倒。 烈酒顺着下颌打湿了衣服林子朝现在全身上下被酒水打湿狼狈不堪却又浑然不觉。 现在的林子朝非常讨厌自己身体已经快要被酒泡烂可脑子始终留有一丝余地。或许是自己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已经忘记了完全放松是什么样了。 可不小心不行呐万一自己说漏了嘴哥哥会被泼脏水母亲会无辜受罚林余安那个家伙就又会有了要挟自己的筹码所以不可以不能醉! 林子朝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能信任何人要记得那些人做的坏事要提母亲报仇不可以休息!对不可以! 林子朝晃晃悠悠抬高了酒坛将坛底的酒倾倒而出。 ……混蛋人越则煜…… 酒倒光了酒坛又掉在了地上这一次一同倒下的还有满脸通红的林子朝。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悠闲时光 好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了。 林子朝动了动脖子一仰头把黑乎乎的汤药来了个一口闷。 “哥什么时候能不喝药了?” 将碗放在床头林子朝皱皱眉虽然尝不出味道儿但瞧这颜色肯定不是善茬。 云旗拿起一颗蜜饯塞进林子朝嘴里堵住那张最近颇爱抱怨的嘴“什么时候你能在我面前跑没影儿就算到头了。” 扭了扭无力的身子林子朝垮了脸。 据说那夜竹林林外的暗卫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进去一瞧只剩自己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 吹了一夜的冷风又难得一醉自己这一躺就是五日。 又听说第二天一早越则煜精神抖擞的在院中舞剑没有丝毫疲态。 哎比不得比不得。 慢慢嚼着杏脯林子朝看着一旁的兄长听着他的唠叨嘴角越咧越大笑的像个傻瓜笑着笑着眼泪流出眼眶。 终于可以死心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除了偶尔被裙子绊倒林语暮的日子还是过的相当舒坦。 一觉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一顿可以吃遍各色小吃玩起来可以拆墙捣瓦无聊时可以犯困发呆。 总之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 这种逍遥自在让林语暮觉得之前经历过的那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话说回来她现在最想的还是陪在兄长身边。 下午的日头刚刚好不热不燥。 竹屋之中云旗口述林语暮代笔将二人这段日子整理出的古方一一记录下来。 平常代笔之事都有恪王可自打林语暮强势夺权后恪王也很自觉的退位让贤留出足够的空间给他们兄妹二人。 只不过恪王的好意在林语暮看来不过心虚而已。 “哥你还记得以前你说我的字太锐如今我可收敛了大半颇有几分你的风采。” 林语暮瞧着纸上的字颇为得意。 云旗笑笑不说话到是从门外传来回答调侃道:“你若是能少望几次窗外少跑几次神儿才算比得云旗公子的半分。” “带着食锦楼的点心半天不进屋摆明了故意分我的心思怪不得我。”林语暮放下手中的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抬头望向来人。 荀羡拎着食盒漫步入内微笑道:“听说当初演兵场内云旗公子提笔作画以一副冬日寒钓图的极致之静立克百马乱阵的狂躁之动如此定力一般人可学不来。” “我哥自然比我厉害输给他我心服口服。有意见?” 林语暮打开食盒随手拿起一块百香糕送入口中压根儿没有见外。 云旗听着林语暮的斗嘴只是开心的笑笑满脸纵容。 这一个多月来荀羡时常来找林语暮每次都会带给她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有时也会带些吃的。虽然她尝不出味儿但光是样子就看着讨巧。 一来二去少了之前的目的和防备林语暮和荀羡倒是随意了许多。 随意的结果就是翩翩贵公子背着背篓挽着裤脚和林语暮一起下地锄草。 约摸一个时辰两个人瞧着焕然一新的药园很是欣慰。 荀羡感叹道:“也不知云旗公子到底是心疼你还是磨你性子这么大片的园子都让你来收拾要不是我好心帮忙也不知道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到底是金贵的独子嫡孙根本不知道兄妹相处的奥妙。要不是为调开我去给煜王看病我哥怎么会舍得放我下床活动还找借口让你来帮我多干活?” “你知道?”荀羡有些惊讶。 对于煜王毒发一事若非恪王再三请求云旗根本不愿看这个诊。 当初林语暮被煜王扔在林中吹了大半夜的冷风回来高烧不止荀羡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旗公子暴怒的样子。 要不是恪王在旁阻拦估计恪王的脑袋直接就陪云旗公子给劈了。 林语暮拍拍手大气道:“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不是什么话本里那些狗血的分手桥段也就我哥自己心里憋着气拉不下面子。” 荀羡念着这句话笑道:“你倒是看得开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你现在是要走哪条路?” “陪我哥。” 回答的干脆林语暮一甩背篓准备踩着夕阳潇洒的离开却不想被脚下的长裙一勾差点摔个大趔趄。 这已经是林子朝这些日子来的第七次平地摔若非荀羡眼疾手快这会儿人已经躺在地上。 扶住林语暮的胳膊荀羡柔声问道:“还是不习惯?” 收回了手林语暮皱着眉头拉扯着去衣角没好气道:“总算知道为什么跌打损伤膏卖的最好穿这么长的衣服谁能不摔跤!一天摔一下一年就能用两瓶天下这么多的女子药铺的生意怎么会差!你以后专卖跌打膏吧瓶子做好看些我保管你赚的比易梧楼多。” “好啊那就借你吉言。” 忍住笑意荀羡放下挽起的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趁着这个空档开口问道:“定了日子?” “恩十日后启程。” “去哪儿?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走哪算哪儿吧反正只要和我哥在一起就行。” 荀羡点点头顿了一下继续道:“总归要有个方向吧以后万一有事我也好通知你们。” 林语暮侧头一脸不信“天下消息汇集之所的易梧楼东家说找不到我们?是太低估你们的人还是太高看我们兄妹?” 荀羡看着林语暮温柔一笑“你说出来和我查出来不一样。” 眉梢一挑林语暮随口道:“那就青重山吧听说那里风水不错。” “青重山……”荀羡点点头赞同道:“是个好地方阳光充足雨水充沛听说那里还长有消失已久的百解藤。” 敛去笑意林语暮语气变冷透着冷漠“你不用替他来套话。我离开的主要目的就是带我哥走他把我哥圈在他周围根本不是对他好。至于去找百解藤不过是顺便不强求找到了算我还了欠煜王的债找不到我也尽了力。” “从我的角度而言你对恪王的看法有失公允。他与云旗公子的君子之交绝无利用之心。” “对他是否公平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我哥他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这句话荀羡沉默了一下随后轻叹一声轻声道:“你也未免太过偏执若有一天他不见了你该怎么办?” 林子朝半天不说话因为连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等了许久荀羡才听到林语暮好像小声说了句“那就把鬼差打晕了把我哥偷走……” 明明是瞎说声音里却透着无助和心碎的意味。 两人一路走到竹屋前就要进门的那一刻荀羡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林语暮。 “付扬之死了——” 脚步定在原地林语暮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荀羡。 付扬之那个曾经在壶汩论辩大放异彩的人唯一一个敢将越则昭关在燕都大狱的人。 这些日子从荀羡口中林语暮没有错过任何朝堂动向现在这些于她而言就像在茶馆里看戏的普通百姓听个乐呵。 韩相和越则昭至今压下煜王斗败的消息为的就是留足时间清洗朝堂。曾经支持煜王的寒门新党在这一个月内被迅速瓦解夺权世家大族的老派贵族在韩相的支持下重新把控朝堂而越则昭也不傻不会甘心做韩相的傀儡在新旧争斗之时借着世家的支持把军中的将领换了大半。 如今韩相控权越则昭控军两个人也算势均力敌表面和气并且越则昭和韩梓佩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林语暮知道新旧党争激烈但没想到付扬之会是那个牺牲品至少她以为以越则昭的傲气付扬之会是安全的。 “就凭付扬之之前指控郡王一事郡王如果动他自会有人说他记仇我们的五皇子可容不得自己有一丁点污名至于韩相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去动那么一个惹眼的人物。怎么会……?” 听着林语暮的分析荀羡还是不得不感叹林语暮的敏锐一语中的。 “是自杀是卢慎替他收的尸。” 如此也算说的通那么一个宁折不弯的人看着眼下的朝堂怎么能受的了。 以我血明吾志是付扬之的书呆子风格。 林语暮心中对付扬之还是可惜的当初就差一点就能把越则昭的罪名查实扣死能查到那种地步又有那份骨气血性世间没几个了。 荀羡冲着林语暮道:“还记得那个赌局吗?付扬之和卢慎谁能在一年内有所建树?付扬之先有力抗重压彻查郡王的一勇在前如今又以一己之身反抗朝堂争斗名声一时无二。这一勇一名足够他留在大燕史书反观卢慎借其父之便入职户部以后只能靠家族蒙荫。两相对比你输了。” “所以你欠我一天的时间好好想想你要怎么兑现承诺吧。” 林语暮像是没听见荀羡的话沉浸在刚刚的消息中默然不语。 荀羡察觉挑眉问道:“哪里不对?” 摇摇头林语暮笑道:“说不上来也许是我多想了。你我赌约是一年为期莫急再等等。” “你觉得这里有蹊跷?”荀羡一向信任林语暮的敏锐度不由追问。 林语暮抬起脚向前走去轻松回应道:“没有权当是我不想认输吧。” 看着林语暮的背影荀羡深吸口气想要叫住她但最后还是把提醒化作一声长叹就此作罢。 既然她已经做出决定多说只是徒增烦恼。 十日后离开这里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荀羡拽紧背篓快步跟上。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画人画像 房间内叮铃咣当不知情的以为谁家正拆着房子。 看看左手又颠颠右手林语暮抖开两件衣服眯着眼睛在云帆身上一边比划一边念叨:“这件白的料子好但这件灰色的显身段到底该带哪件?” 虽瞧不见自家妹子的纠结但云帆完全能想象林语暮把脸皱成一团举棋不定的样子。 后天他们便要启程这几日恪王一堆又一堆的东西送来林语暮大包大揽了收拾行囊的任务尤其对自己的衣服格外上心。 这么对年他竟不知自家妹子在选衣服上竟然有这么大的热情吃饭的时候想颜色走路的时候想面料把自己从头打量到脚一天一个新风格。她是乐在其中只是苦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试穿。 “你不喜则恪可他拿来的这些东西你也没少收着。”云帆调侃着还不忘提醒“别管光顾着给我收拾你给你自己也准备些听说有件狐裘暖和你怕凉带好了。” “他要送我为何不收?况且他们姓越的都小心眼恪王送来的东西虽多可大半都是给你准备的压根儿就没带着我既然是给你的我当然要收最好的。” “你可别唬你哥则恪不准备你的那是因为荀羡早都替你备好了。恪王送一样荀羡能替你备十件而且个个不俗。”云帆难道起了玩笑的心思打趣自家妹子道:“里面的心意你就让它晾着?” “哥你想抱孙子吗?” 哈?云帆一脸迷惑这是个什么问题。 “我一心想让哥你找到心仪之人早日共享天伦我的心意你就让它晾着?” “这是哪儿跟哪儿?” “我出不了门所以荀羡好心帮忙准备些东西怎么就有什么心意了?那恪王给你准备了那么多里面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云帆想张口但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能被怼回来还是不说为好。 见自家哥哥这么识趣林语暮满意地点点头把手里两件衣服都收了起来。能全拿干嘛非要二选一? “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是等着后天我们兄妹两高高兴兴的开始游山玩水。当然哥你要是心疼我不再强迫我喝那些补药就更好了。”最后一句林语暮笑的极为谄媚。 奈何云帆一根指头就推开林语暮凑上来的脑袋温柔又绝情地笑道:“凭你刚刚怼你哥的那张利嘴这后半句就不可能实现。” 瘪瘪嘴林语暮小声嘟囔道:“近墨者黑看来小心眼也是会传染的。” 转过身林语暮继续整理着行囊清点着路上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语暮阅尽千山是我的愿望那么你的呢?你想做些什么?” “我?”林语暮手下不停很自然的回应道:“和你一起呀。” “做什么呢?” “随便什么都行吧。哦对了我们兄妹俩可以一起去吃美食谱上的小吃应该挺有趣的。”林语暮抬头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似乎还不错。 但云帆没有笑冷静的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如果只有你呢?你一个人想做什么?” 停下手上的活林语暮皱起眉头声音有些发闷“一个人……想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个人我们不是一起吗?” “我……总不能永远陪着你呀……”云帆笑的有些苦。 “不会啊”林语暮转头冲云帆笑笑“以前丢了你现在我可不敢再跟丢了。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的到时候别嫌我烦啊。” 明显的逃避但云帆不敢再追问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佯装懊悔岔开话头。:“哎怎么突然间就多了个大包袱我这么个翩翩少年带着你都不能潇洒自在了。” “谁让我们是兄妹呢!活该你受着。”林子朝开心大笑满脸喜悦和心安。 烛光明亮但依稀有风摇曳忽明忽暗说不准何时那根脆弱的灯芯便会折断。 听着屋内响动云帆感受着自家妹子忙碌且自乐的脚步衣袖下玉扳指转了又转眼角的笑意浮动着一丝忧虑。 离启程还剩一天林语暮突然有了一种紧迫感生怕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 瞧着笔墨会回忆是不是带足了纸张哥哥到时候肯定又会记载各地稀奇的药方看着干粮会估算是不是带够了药材哥哥的身子还是要按时吃药当然最好他能忘了自己的那一份。 林语暮的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琐碎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漏掉此处突然收紧的暗卫巡逻。 有人闯了进来但是这些和她已没有关系。过了今天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只是老天似乎总是和她对着来比如现在林语暮瞧着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无奈的叹了口气。 “别出声告诉我煜王在哪里?” 林语暮瞄了眼大白天还穿着夜行服的人在思考他究竟知不知道这里的矛盾?不出声怎么告诉他? 还没等林语暮想清楚来人的剑锋便近了一寸直向脖子最脆弱之处。 看来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 “快说!” “沿着这条小路左拐穿过两道门然后右转最后一个院子就是。”林语暮完美的扮演了一个柔弱人质在威胁之下的懦弱。 然后一切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按台子上演的黑衣人总要掩盖踪迹于是林语暮没有意外的被一掌打晕。 再醒来时一堆人围着她叽叽喳喳。 “有人闯入竹园烦请林姑娘告知我们那人行踪。您也知道恪王身份特殊万一被人知道只怕……” “他去找越则煜了。”林语暮揉着脖子没有丝毫犹豫。 众人本以为因林语暮和恪王不对付还要好生劝说一番她才肯开口却不想回答的如此干脆会不会她是在误导?毕竟她曾是煜王的人。 “林姑娘确定那人要找煜王?此事非同小可云帆公子也在此处万一……” “有这时间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推开众人林语暮大步离去。 那人知道越则煜在这里就证明越则煜还没有被外面的人遗忘虽不知恪王为何要将他软禁在此但终究说明恪王还是有几分忌惮。算着时间韩相和越则昭应该已经朝堂清洗干净旧党已重掌大权现在有人来找越则煜看来有人是想最后搏上一把。 不过这些于她已毫无意义。 告诉来人煜王住处是因为她要保命;告诉守卫来人行踪是因为她要确保明日他们兄妹二人能顺利启程。 至于最后是谁抓住了谁都无所谓。 在竹园的最后一夜林语暮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院外突然多了一倍的守卫安静的站着警觉的看着一个方向。 但林语暮当他们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的和自家兄长盘算的明日路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憧憬。 “语暮我们打个赌吧谁能最先盲画出对方的肖像谁就赢。”云帆突然打断了林语暮提出了一个比赛。 林语暮皱眉有点困惑:“好好地为什么要比画画?而且论画我哪里比得过你?” 没有理林语暮的抗议云帆继续道:“你若赢了你的汤药就暂且不喝了。我若赢了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敛下目光林语暮声音中带了一丝恳求“哥……别给我下套。” 云帆笑笑摸摸林语暮的头柔声安慰道:“哪一次打赌不都是你赢了?好好画我眼睛瞧不见你赢面不小。” 深深地看着云帆林语暮沉默片刻似乎在下着决心。 终于林语暮还是露出灿烂的笑容扬声道:“既然是肖像自然是要像才行哥我画现在的你你自然也要画现在穿裙子的我才算数。” “这一招可有点阴险了。”云帆笑着摇头佯装无奈。 女大十八变别说几年未见的林语暮长成什么样子云帆看不到更别说现在还要画穿着女装的林语暮。就算换做和她相处最长的越则煜只怕也不知如此模样的林语暮。 这一招算是拿住云帆的弱点。 虽被调侃但林语暮笑的依旧开心“你以后还会发现我更多的闪光点。这点心机算不了什么。我已经开画了你可落后了——” 云帆伸手摸了摸桌上林语暮已经摆好的笔墨笑着望向林语暮的方向看着他根本看不到的身影始终没有将沾满墨汁的笔捏在手中。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徒留希望 这幅画林语暮画的用心至极虽是盲画但兄长的神态动作林语暮没有记差半分不过是将刻在心里的那个人誊抄在纸上罢了再是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只道外面的夜越来越静越来越凉凉的烛光都开始泛着寒气。 最后一笔林语暮勾勒的是挂在云帆身上的玉佩那个唯一还留着林家印记的物件。 羊脂白玉玉佩玉钗兄妹二人各执其一只是后来这两样信物全留在了林语暮手中。 浮云锦纹寓意志当高远心中清明。 满意的放下笔林语暮献宝一般的转头伸着脖子想要给自家兄长炫耀自己的得意之作但回头后的第一眼按捺不住的欣喜被一张白纸浇了个透彻。 “画完了?”云帆笑着望向林语暮就好像他也如约完成自然地笑着。 “为何不动笔?” 林语暮沉着声握紧了手甚至带皱了画纸的一角。 收起了笑容云帆将笔尖重新蘸满了墨汁眼中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慎重严肃。 “不动笔是要让您看清楚今日是如何输给我我要你记得因为你输了所以你要答应我必须去做的事——” 要反驳要抗拒林语暮微微发抖心中的恐惧越大越大这幅画她不能输…… 但云帆游笔如龙根本不给林语暮阻拦的机会。每一次落笔都没有迟疑每一次转笔都没有错过一娉一笑一眉一眼眼中的喜悦与幸福都是最好的样子。 就这样无论心中如何不愿但林语暮终是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兄长用娴熟的画笔在纸上画出一个最美好的自己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容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脸上。 毛笔归位于笔架上的那一声把林语暮的心拉进了无底深渊。 “今天画的一定好看这张送你了。”云帆重新笑了起来盲人作画本就不易更何况画上的林语暮美好到让她自己都嫉妒。 话本上说美好与开心总是缥缈有一天一定会有人狠狠戳破。逃了这么多天自己终究逃不掉。 可她不想管!她不管哥哥靠着周围人的描述怎样艰难的拼凑出自己现在的模样!她不管哥哥的一笔一画练了多久!这些她统统不想知道! 林语暮发疯一般一把夺过桌上的画撕了个粉碎愤怒的扔在地上大声嘶吼:“不算你画的根本不像!你输了!输了!” “语暮——” “不许说!你不许往下说!”林语暮捂着耳朵用极其幼稚的方式逃避着和云帆的对话。 她不敢听她一丁点都不想听明明过了明天就不用再分开了呀…… “乖听哥哥说完。” 云帆想努力的安抚自家妹妹却不想林语暮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小孩一般嚎啕大哭不依不饶。 离开椅子云帆摸索到林语暮身旁让她的头埋在自己肩膀里拍着后背柔声道:“为什么要哭?哥哥不想让你伤心。” “他们要做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云国燕国和我们兄妹俩无关呀!母亲说过让我们找个地方安稳的生活就好!明天明天坐上马车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林语暮揪着云帆的袖子一个劲的抽泣声音中满是委屈埋怨。 茫然的双眼没有焦距云帆动了动嘴角沉默片刻后闭上眼睛轻声道:“那母亲呢?母亲为我们俩所受的委屈难道就这样过去吗?” 母亲两个字就像一道封条封住了林语暮的反驳只有偶尔的抽泣伴着云帆的讲述。 母亲冉书烟是罪臣之女后流落青楼遇林余安倾心相付。母亲曾说过她与林余安也是有过真心相待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之间便多了一道跨不过的槛儿。而云帆的故事好像给这个问题找到了答案。 林家是当今云国首屈一指的世家一脉从林家学堂出去的学生科举入仕明里暗里几乎能占榜上一半而五十年前能与此相当的一家姓徐。 徐氏一族百年基业有传言得罪徐家难登金榜。 冉家本是徐家近亲因三十多年前的一桩文字狱冉家全数罚没冉书烟也从大家小姐沦落风尘。但冉家上下实则无辜明明是徐家出事推冉家顶罪为毁罪证即便是有幸免的冉家人也被徐家暗中算计就连嫁出去的女儿也被活活逼死。 徐家之所以留冉书烟一命据传是冉父握有徐家罪证。冉父虽自缢而死但为保女儿性命与徐家达成交易若冉书烟有事自有人将罪证放于圣前。迫于压力徐家只在暗中监视冉书烟等待机会毁灭往事。一切都在计划中冉书烟按照徐家安排的生活苦苦挣扎直到林余安的出现。 当时林余安不过一介书生踌躇满志满腹才华但不知为何接连失败甚至连参加乡试都没有资格。几经打听才知每次参试徐家都会把他的试卷暗中调换为的是逼迫冉书烟交出罪证。 连番不中就连自己瞧不上的人都高中金榜林余安一天天消沉起来。 终于一日深夜林余安拜访徐府。 从此连中三元一鸣惊人甚至一个普通学子和世族林家沾亲带故迎娶重臣李家嫡女为正妻仕途坦荡平步青云。 “我小时候曾经偷听到母亲曾有机会换个身份衣食无忧安稳富贵的过一生但她却放弃了。我猜徐家当初根本没把我们那个父亲看在眼里无非当做一个有几分才气的穷书生用来要挟母亲却不想后来被林余安反咬一口。现在徐家大半势力已被林余安纳为己用虽还有几分名头但终究要看林家脸色。” 谈及林余安云帆一声冷笑“如果他不是我父亲我倒是挺佩服他的。”反客为主不是那么容易。 林语暮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林余安如此要强的人从母亲牺牲自己的那一刻一根刺就埋在他的心里他不会允许自己被人践踏尤其还要靠别人帮忙再后来手中的权势越大那根刺就越搅的他不得安生母亲的存在时刻提醒他当初的卑微。 所以当初是徐家留不得母亲后来是林余安容不下母亲。 “徐家林家当初知道真相却视而不见的满朝文武林余安李苑芳那些犯了错的人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逍遥自在?只因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的网织的够大捆绑的足够紧密那张保护网就永远不会破。” “定罪的刑部是他们的人升官的吏部有他们的人入账的户部同样也是他们的——做错了事没人能定他们的罪官照升钱照贪他们永远都能全身而退受苦的人永远没有话语权伸着替他们扛着罪还要受他们的奚落。” 云帆握住林语暮的手腕看着她沉声道:“所以你要让他们知道恶有恶报你要亲手将他们那张令人作呕的保护网撕个粉碎!” 好老套的故事永远不变的权力争斗林语暮垂下眼睛“……天理轮回为什么我们要去报复。复仇真的很累……” 当初若非以为哥哥已死自己一无所有心中只剩下满腔恨意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下来。现在不一样了她还有亲人她不是一个人照顾兄长才是她活着的动力。 深深吸气云帆冷漠的开口道:“我知道但这是你欠我的这也是你欠母亲的。” 一击响雷在林语暮耳边炸开! “破庙里我捡到了徐家的嫡孙徐陵朗的玉佩那枚玉佩他形影不离。” 一句话将林语暮的心撕成碎片又踩在脚底。 所以在她昏倒的那段时间徐陵朗带人找到了母亲想要拿回徐家的罪证母亲为护她而死! “怎么会?我以为只是积重难返……”林语暮浑身颤抖手足无措“徐家他们会知道?” 云帆抓住林语暮的手腕冷声道:“你放过饿狼饿狼会放过你吗?斩草为何不除根?” 王三! 是他!所有记忆涌回到眼前那夜的雪那块石头那支发钗! 她记得那段日子林余安很忙好像在和谁争些什么他默许了李苑芳的诬赖默许他们兄妹断绝关系。所以是和徐家达成协议徐家帮他他允许他们除掉同床多年的亲人? 林语暮全身抖的厉害一想到母亲的死因就让她不断干呕面色惨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子朝是你林语暮也是你既然你拿走了我的名字就该完成林子朝应该完成的使命——为冉家昭雪为母亲报仇让那些有恃无恐的人知道恐惧!” 良久久到让林语暮可以平静思考。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要在今晚?”林语暮抬头看向云帆眼神中多了一丝疏离。 轻轻一笑云帆道:“再不说就来不急了。” 院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本来布在四周的暗卫一走而空而天空的西南角突然亮堂起来那是越则煜在的方向。 “去救他吧有他你才能有和他们斗的资格。”云帆松开的林语暮。 “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和我一起走?” “想过但是我不能。” “狗屁!” 林语暮粗暴的推开云帆站了起来:“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去掺和!我找不到你你也就不来找我要不是我追着那一点点小的可怜的线索去找你根本就不要见我!明明可以骗我一辈子就像这些天一样我们兄妹两个人安安稳稳的生活多好!“ “可你非要戳破!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亲手打碎!” “为人子女当全其愿。还是那句话你欠我的你也欠母亲的。” 说这话时云帆表情极为冷淡甚至冷漠到让林语暮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怨恨她?怨恨她害死的母亲? 天边的火光越来越亮依稀能听见打斗的声音。本以为今夜的混乱与自己无关但终究老天不放过她。 林语暮捞起箱中的狐裘给云帆披上将他扶起座好后收拾了凌乱的桌面自嘲道:“现在想想我好像一直都在记恨别人恨林余安恨李苑芳现在甚至有点记恨你。”说完转头看向云帆。 云帆表情不变“恨也好心里有恨也就算有个目标。” 如此的冷漠让林语暮不知道该说什么瞥到地上被撕碎的画像她缠着手指有些怯懦也有些期待犹豫后决心问道:“如果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好了我还能不能回来找你?” “……你是我妹妹不找我你要找谁。” 这句话似乎是今夜最暖的光亮。 压着涌上来的酸楚林语暮吸了吸鼻子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扭头走出门外步步坚定。 听到房间没了声响云帆闭上眼睛……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浴火重生(重新回来填坑) 通亮的火光将不大的院落照的像白昼一样。 脚下的人已经没了生气他拼死带来消息:煜王府上下一众人等五日后全部处死。 摆明是个陷阱但越则煜不能不去。 抬起头眼睛扫过层层守卫越则煜看向越则恪手里的剑缓缓举起。 长叹一口气越则恪开口道:“事已至此你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如果你肯放下我仍是你二哥。” 放下什么?灭门之仇杀身之恨?越则煜觉得有点荒唐。 越则恪道:“说到底我们皆是被皇家二字所累无论如何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做不得假。” “哈哈哈哈——确实蓬蒿成槚白骨类象你和越则炳都告诉了我答案只是我不懂而已。” 想起越则炳死前告诉自己他有时觉得自己很可怜越则煜便一声冷笑在他们眼中自己赢了又如何他终究会摔的比他们更惨。 越则煜轻声自语:“二十年来的母子是假二十年的兄弟转头便是杀招就连和她也是各有目的这世上没什么做不得假……唯有切肤彻骨的仇恨骗不了人。” 看着已经走火入魔的越则煜越则恪叹了一声:“若非安贵妃先我一步这些事你便永远不会知道燕国也能在你手上重振终究天意弄人。” 越则煜冷冷一笑“你想保大燕到最后断了双腿见不得天日越崇为保他燕皇的名声不惜让亲生儿子相残安蔚仪想让她儿子稳坐皇位演了二十年的戏越则昭疯了一样想坐上皇位……要是大燕亡了你们该有多可笑!” 如此大逆不道的每一个字听的人心惊肉跳。这话竟出自替大燕开疆扩土的煜王之口! 燕国需要改变越则恪明白但比起选择越则煜满城白素的代价五弟缓缓为之也许才能伤害最小。 越则恪眯了眯眼睛:人留不得了! 手中的刀终于拔出通亮的火光一间小小院落和多年前一样只是角色发生对调。 这一次越则恪置身事外看着越则煜在一次又一次的围杀中提剑闪躲从最初的灵活应对渐渐的被鲜血溅湿脚下步子越来越沉直到最后因脱力而摔做在地。 当初一把火越则煜烧掉茅屋放了越则恪一条生路但今天这份救命之恩是还不上了。 越则煜看着越则恪一脸遗憾可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之前我还瞧不上她现在看来我不如她。” 她? 突然有人闯入来报林语暮放火烧山火光冲天已有一队城防人马前来查看。 “子帆公子呢?他可有事?”越则恪紧张问道。 “公子无事只是林姑娘把竹屋所有的马全部放走她自己也不见踪迹。主人若再不离开只怕城防人马就要到了。” 声东击西!越则恪鄙夷道:“怪不得她最近如此安静果然吃人的狼怎么能指望她转了性子。” 可就算林语暮能逃走又如何越则煜今日必死! 一声令下数十人转手提刀冒着寒光的刀锋转眼已到眼前可谁知本来已经脱力的越则煜不知从何处忽然爆出一股蛮力十来柄刀尖以抵在肩上的一剑抗下。 两只腿已经失去知觉鲜血像泉水一样从肩头涌出越则煜握紧剑柄看着冲天的火光想起和云帆的那一番交谈…… 要他来做?在所有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可以用完即扔的工具! ——凭什么! 涌上心头的所有化做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既然如此那就如他们所愿! 向上一推数十精锐拼力下压的刀刃竟然被推开。 有人想坐上大燕皇位那他就送他一个亡国之君! 有人想要母以子贵那他就送她一个母子反目! 有人想要太平盛世想要千古名声那他就帮这盛世再添一把烈火把这已经烂到骨子的太平烧的一干二净! 如果还有人想要一场利用欺骗那他必不负所望。 越则煜反手一扔飞剑而出将一人生生钉在木柱之上又弯腰一避夺过一刀刺入原主心口他就像一只潜行鬼魅在人堆中收割着鲜血和生命。 越则恪脸色越来越沉身边的暗卫一个劲催促。 不怪他们着急谁能想到一座山的林子林语暮真的敢烧而且还放走马匹撤离速度大减万一撞上城防军恪王还活在世上的事实就暴露了。 这时又有一人来报城防军距此处只剩半柱香的功夫此外云帆公子突然晕倒。 越则恪脸色大变急忙询问。 暗卫低头回禀每次只有牵涉云帆公子主人才能有此反应:“小人不知但若主子还不撤离山路难行又是漫山大火没有马匹再快的脚程也来不及。” 看了眼自己数十人转眼被越则煜收割过半越则恪闭上眼睛下令道:“除了带云帆撤离的二十人其他人全部留下。他若活着你们也就不必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越则恪想说却也没有说出口事到如今心有歉意却也毫无意义来世在还吧。 目送主子离开后暗卫集结领命三十人的盯着已经分不清是人是鬼满身鲜血的煜王十指转动不敢分神。 越则煜看着提刀而杀的众人心中冷笑:林语暮你最好祈祷我今天能死在这里…… 四日后燕都城平常最为热闹的街市口这几天每个人都是默默绕道走。 五根大木桩撑起的架子上挂了一排人犯那么大的日头没一个时辰就能把人烤干更别说一口水都不给喝那叫一个惨呐。 听说绑在上头的是杀人犯无恶不作刑部特令曝尸五日虽然挂在上面的人有老有小咋看都不像但官家说什么那就只能是什么天子脚下不听不看才能保命。 普通人躲着走可在台子上监察的罗侍郎想躲也躲不掉。挂着的是谁他再清楚不过要不是自己没权没势这烫手的山芋也落不到他手里。 周侍郎扫了眼上面挂着的人嫌弃的捂了捂鼻子要不是他心细找了冰块堆在木板下面每天降降温不然这么大的太阳别说五天一天这些尸体就全得发臭煜王隔着十里地都能闻见味还来救什么。 不过他可听说煜王疯了那天晚上在皇宫大开杀戒现在煜王府的人除了死了的和这里挂着的就剩下一个盛家二公子和盛府一家关在一起这还是逸阳公主死谏的结果。 眼下周围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埋伏了三百重兵那祖宗最好别来不然啧啧啧…… 周侍郎坐在帷幔下面捧着装着碎冰的手盒那叫一个凉快正想着晚上叫对面的酒楼做点什么好菜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附近。 眯了眯眼睛周侍郎悄声吩咐道:“不要声张加强戒备把那个人给我带过来。”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如履为冰 来人二话不说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为难道:“周大人这冰块本就不易保存这几天我们酒楼的库存全都给大人您了今天的分额实在凑不出来求您开恩啊。” 周侍郎一听这话当即瞪圆眼睛:“什么叫给我那是替朝廷分忧尤掌柜说话可小心点。” 呸这会儿说是替朝廷办事凭什么朝廷办事要老百姓出钱这狗东西从自己手里敲的银子全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虽然心里恨急但尤掌柜还是堆笑讨好道:“是我人笨不会说话有您这么尽职尽责是我等的福分可这冰块就是酒楼拿来保鲜的本来就没多少实在是……” “你家没有别家难道也没?反正今天晚上老时间东西给我送到喽。” “啊可天气这么热别家也要做生意怕是不好凑呐。” 周侍郎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道:“本官当差的这些天尤掌柜怕弟兄们辛苦又是送吃又是送喝本官很是感动啊念你一片忠心我给你出个主意商人重利你花钱买回来不就行了左右过了今晚事情都就结了到时候本官带人去酒楼捧捧场尤掌柜记得我的好就行。” 什么还要来敲竹杠!尤掌柜只觉头皮发麻可迫于身份又没法回绝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垂头丧气地离开。 周侍郎倒是很满意平常的油水轮不上他眼下好不容易让他发现了个软柿子当然要往死里捏只要明天一过好日子就能来了。 “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刑场就算是一只苍蝇夜都不许飞进来!” 利刃击地铿锵有力全副战甲的士兵用最严整的姿态以作回应。 …… 入夜一只推车载着满车木桶摇摇晃晃地推入刑场尤掌柜看着差点被颠下来的木桶狠骂拉车的伙计不当心。 小伙计挨着骂两个腿直哆嗦他也不想啊可一想到这桶里装的是火药!那种一炸就能上天的东西万一被人发现了是要没命的啊。 看了眼侍卫手冒冷光的兵刃小伙计越想脖子越凉一下子把自己人头落地的画面脑补了个十成十脑袋滚在一边眼睛还没闭上脖子的口子还咕嘟嘟地往外冒血十个手指还一抽一抽…… 眼瞅着小伙计快要给吓哭尤掌柜狠掐一把把人给拽了回来。 小伙计疼的没忍住结结实实地嚎了一嗓子惹的侍卫纷纷侧目。 尤掌柜连忙弓着腰讨好道:“各位官爷对不住新来的伙计没见识被上面的东西吓破了胆见谅见谅。” 众人瞥了眼上面挂着的尸体大半夜的被风一吹晃晃悠悠尤其被麻袋蒙住的头虽然看不见脸但那几只麻袋被月光照的特别特别亮他们自己也有点发憷也就不做多想。 小伙计醒了神知道他的小命就拴在这小车上不敢在想拉着车就往前走。 可心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石块咔哒一下磕在轮子上车身失去平衡。 满满一车木桶叮叮框框全翻下来还有几个特别“争气”的咕溜溜的滚了好几圈正好滚到周侍郎脚下还好死不死的送了周侍郎一个平地摔咚的一声听的人就尾椎疼。 这是要完犊子啊尤掌柜的脸惨白的像涂了十层腻子。 本来检查各处部署的周侍郎正准备趁各家眼线都在的时候好好表现一下谁知遭此暗算实在有点戏剧。 狗吃屎的姿势在地上趴了半天周侍郎才缓过神来大怒:“蠢货还不把本官扶起来。” 明天是引煜王上钩的最后一天各方势力的眼睛都盯在这这么一个大马趴太丢面儿了。 等周侍郎站稳后本想张口大骂但一想到周遭环境为了仕途名声他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脏话生生咽回去。 “还不赶快把这些冰桶收拾收拾别耽误正事。” 本以为架在脖子上的刀突然又没了尤掌柜一听又活了过来千恩万谢后招呼着小伙计把木桶都重新往车上装。 周侍郎瞧着那两人的搬木桶的动作一脸不耐烦不就是几桶破冰块嘛又不是什么值钱宝贝至于这么小心? 等等不对劲! 如果装的是冰块为什么刚才撞他的那一桶桶身一点都不凉…… 等尤掌柜过来搬周侍郎脚边的木桶时左手刚一搭周侍郎的一只脚便踩在了这手背上“尤掌柜你这桶里装的是什么?” 这声音像是小鬼索命吓得尤掌柜满头冷汗被踩在脚下的手都顾不上疼赶快回答:“回大人就是往日里运送来的冰块啊。” “是吗看来这冰块不降温热的我们尤掌柜一头汗呐。”周侍郎眯起眼睛冷声道:“来人把这桶盖给本官撬开!” “大人真的就是冰块啊——”尤掌柜垂死挣扎却被侍卫直接按住。 等撬开桶盖的那一刻尤掌柜和小伙计两腿一软瘫在地上。 这桶里——怎么会是空的! “敢骗本官!”周侍郎一脸怒容。 尤掌柜支支吾吾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那人不是说里面装的都是硝石火药吗怎么是空的? 哗啦一声又开一桶满桶的冰块全被倒在地上。 奇了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冰块? 别说周侍郎不知尤掌柜看着这又冒出来的冰块实在是不清不楚。 等全部查完除了三个空桶其他几桶的冰块全数倒出堆成一座小冰山。 周侍郎等着听解释尤掌柜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又过了遍那人的计划。 今天下午他一回酒楼就有人用自己老婆孩子的性命威胁让他今晚把一车炸药假借运送冰块的名头送到刑场。 这一听就是大罪啊尤掌柜哪里敢可那人说他要不干就要他全家的命而且就算他告发以周侍郎这种贪官的性子他辛苦攒下的银子也会被敲的一干二净倒不如拿了银票带着家人一走了之。 思前想后尤掌柜也觉得周侍郎不会放过自己一咬牙人就来了。 可眼下的冰块和炸药一点边都不沾这戏要他怎么演? 瞧尤掌柜半天不说话周侍郎道:“解释不清楚那就牢里慢慢想。” “大人大人饶命啊——” 生死关头尤掌柜急智突生“是小人跑遍全城也只有凑了这些冰块大人要的急小人没办法只能放几个空桶凑数大人恕罪啊。” “大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比如劫囚?” 尤掌柜急忙否认:“大人呐我就是个做小生意的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要是真要干什么这桶里不得放些火药兵刃什么的可这桶里真的是冰块您不也瞧见了。” “更何况这些天大人和各位官爷的吃穿用度都是我自己掏钱啊您要冰块我生意都不做了给您找您手壶里的碎冰都是我一点点刨出来的啊我真的是全力支持官爷办差……” “嚷嚷什么闭嘴!” 周侍郎一脚踹翻尤掌柜赶紧打断这要是让别人听见自己索贿收贿那还得了。 眼见那尤掌柜嘀嘀咕咕还在嚷嚷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意思周侍郎只能先把这只肥羊先安抚住缓缓为之“罢了本官体恤你的难处差几桶就差几桶也不误事你先回家吧老老实实地做你的生意守好本分。” 虽听出最后面的敲打但尤掌柜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个只要能走就算骂他祖宗都行。 “大人可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侍卫开口的一句话尤掌柜暗呼冤家啊。 周侍郎动了动鼻子确实有股子怪味眼神一变再变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小伙计没有抬头但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只能尽可能慢一点一点点把手藏身后祈祷没人能发现他当初就不该手贱偷看那个木桶粘上一手的火药味最后还被人灌了毒。 周侍郎眯着眼睛慢慢向小伙计靠近…… 怎么办他们一定是闻到自己手上的火药味了要死了啊—— “好小子没发现你啊——” 完了!被发现了。 小伙计眼睛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呦呵光尿裤子不算人还直接晕了本官好久没见这么胆小的人了!哈哈哈哈尤掌柜带着你人滚蛋。” 尤掌柜一瞧见小伙计裤腿湿漉漉的一口大气差点没噎死连忙应付“大人见谅小伙计没见识侮了大人们的眼睛对不住诸位。”说完扛起小伙计就跑。 这边周侍郎瞧二人滑稽的样子一通嘲笑方才作罢嘱咐人把倒在地上的冰块换进刑台下的木板里免得冰化的水弄的到处都是。 “大人那这些木桶怎么处置?” 周侍郎扫了一眼想起刚才尤掌柜提起的火药留了个心眼万一有人用火把这木桶烧起来可就不好了。 “收好拉到别处去刑场周围不得有任何易燃杂物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等一切都布置好子时的棒子也响了。 周侍郎细细检查后总算放了心明天这时候宫里的贵人他不知道反正自己能睡个安稳觉了。 正文 第九十章 华灯初上 中午的日头正烤的火热后背的汗珠虽打湿了内里的衣服但没人敢多动一下。 今天全燕都城的眼睛都盯在这儿谁敢拿前途开玩笑就连平日能摸鱼就摸鱼的周侍郎这会儿也坐的端端正正。 来往行人全都低头快走生怕沾了什么晦气可偏有黄口小儿大着胆子指着刑场中朗声道:“娘快看那个人怎么自己着火了?” 妇人拉了拉孩子呵斥道:“瞎说什么快些走。” “我没胡说那个人身上真的着火了。” 童言无忌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顺着看去。 只见刑场当中一士兵肩头正冒起些许青烟小兵慌乱连忙用手拍打可越拍烟越多越慌火苗越高青天白日下一场火就这么诡异地在人身上烧了起来人的身体竟成了柴火喂养着火焰越烧越旺。 往日保命的铠甲如今却烫如烙铁滚烫的甲胄就贴合在皮肉之上刺啦作响。 小兵被火烧生疼躺在地上打滚哀嚎周围人赶快过去帮忙但谁知这火像长了眼睛只要谁靠近火苗就往谁身上蹿。 一烧二二接三一时间这刑场众人皆全身起火乱做一团。 “灭火快灭火——”周侍郎看着场中大乱心突突的厉害这火他是亲眼看见的怎么光天化日的就起的这么邪性? 心里没答案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上瞟挂在木架上的五具尸体就那么在浓烟中悬着周围无风却一晃一晃像是要活过来…… “快把那几具尸体放下来快点!” 有人想靠近刑台可所有靠近之人竟然莫名其妙的脚下起火。 “这是……这是有冤啊——” 周侍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更骇人的是周侍郎的手一碰地面一团火便生生从手掌中烧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有怨去找他们别找我啊——” 周侍郎举着烧着的手一路飞奔跪在木台冲着上头的尸首拼命磕头。 呼喊声惨叫声满场刺鼻的烧焦味周侍郎闭紧眼睛根本不敢睁开只有一个劲的磕头求他们放过自己。 手上的火已经烧到麻木皮肉已经化作一团焦黑。 咚咚咚—— 连磕数十下后原本应该装满冰块的木台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冷气反而热的出奇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扑来的热浪让周侍郎在也不能自欺欺人。 慢慢的把眼睛露出一丝缝满眼火光点燃了整个木台火苗顺着木架爬了上去沿着绳索将五具尸首包裹其中。 周侍郎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经成了黑炭想摸摸自己的脸轻轻一碰黑炭的手骨便碎做一地可他明明还能感觉到脸上的血肉还在被火苗炙烤疼太疼了…… 本是精心布置的陷阱被一场“鬼火”烧的干干净净本是埋伏四周的暗桩只能变成临时救火敢死队打破所有计划。 这一场火烧的蹊跷但无人敢问别人不知为何但煜王府上下百十号人如何惨死明白的人皆不敢忘他们宁愿相信是大白天见鬼也绝不敢去想是那个人回来报仇。 街角这头火烧的正旺街角那头的人看着快要被大火烧尽的尸首双膝跪地郑重叩首。 他救不了他们甚至不能保下他们的全副尸首只能用一把大火送他们一程。 三下叩首后林子朝缓缓起身手中的匕首飞快的刺向身后。 身后之人已经来了许久…… 可当看清后林子朝便手腕一转收了刀而越则煜也放开了挡住刀刃的手。 前方火光冲天越则煜沉默地站着不发一言看着越则煜挺的僵直的后背林子朝没有上前劝慰。 多说无益自己能做的最多不过是给他留出空间其他的他信越则煜能够处理好就像那晚自己给他一把火他便信越则煜能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 等到守城侍卫姗姗来迟的赶到巷口时看到被刻意留下的玉佩才惊觉煜王真的来过。 燕都城又闹腾了三日直到最后溱郡王和韩相只能不甘心的认命煜王又从他们眼皮下逃脱。 风言风语已经压不住了那日的一把火所有燕都城的人都看见了无论燕都府尹如何强调那些不过是些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也无人肯信。 终于一道圣旨:煜王谋逆凡擒拿者无论死活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 盖上燕皇玉玺的圣旨瞬间传遍大燕曾为大燕捍卫疆土的煜王被宣布谋反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 就在有人还在质疑之时越则煜则亲自现身昭告天下。 那一晚溱郡王越则昭推着久不露面的燕皇携文武百官出现在城楼之上为安抚这段时间来担惊受怕的众人韩相特意在燕都城里办了场灯会甚至连久居后宫的安贵妃和逸阳公主也一同现身。 正当众人有说有笑地享受这片刻和乐时——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击碎了安贵妃手中的象征平安富贵的八角宫灯。 人皮蛇心毒于虎——七个大字和那个破掉的花灯一起被安贵妃捧在手中。 越则昭见母亲受此大辱怒极大呼却不料下一支箭直直扑面而来。 燕皇亲赐的翡翠透玉三珠发冠他最为心爱之物就在他头顶上被生生打落披头散发的越则昭清楚看见钉入城墙的箭尾布条上:心比天高难登堂七个字正正戳中他的痛处。 接连两箭终于让都护卫醒过神来数百只点燃箭头的箭支立刻对准远处角楼。 可当火光照亮了来人时都护卫们张满弓的手缓缓发颤—— 那是……煜王?! 城楼下的众人抬头仰望越则煜的身后是漆黑夜幕前方是通亮的灯火越则煜面色平静张弓拉弦最后一箭对准燕皇越崇。 “煜王行刺快护驾!”韩相大喊。 坐在轮椅上的越崇身体虽不能动弹半分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面。 噔—— 锋利的箭头贯穿了城楼上的牌匾写有延政门三字的匾额在燕都皇城上已经挂了百来年今天就这么在燕皇的头顶上一分为二重重跌落。 “煜王如此还不放箭诛杀!”韩相在百官震惊之中严声下令。 都护卫虽已张弓搭箭但握弦的手始终不敢松开。 见都护卫如此显然是顾念旧情都到这地步了他们还要听他的好啊那就让他败在自己手上! 越则昭一把抢过都护卫手中弓箭对准越则煜抬手就放没有半分犹豫。 他亲手教的箭法最后用在自己身上也是有意思越则煜闪身躲开头一次开口道:“你这箭法狠厉有余准心不足还是要向为兄好好学习。” 为兄?他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和自己称兄道弟。 越则煜将这份鄙夷看在心里果然安蔚仪不敢将她偷换皇子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他依旧是大燕的皇子流着皇室的血脉那很好。 “既然是赏花灯那我刚送上的三个谜面就给大家助兴了谜底总有揭晓的时候当然如果有猜出来的可以找贵妃娘娘领赏不过要小心些。” 越则煜的话引得众人纷纷探头张望对着布条上的字议论纷纷安贵妃的脸色气的煞白。 韩相赶紧回转道:“煜王方才三箭你明明是要弑君弑父弑母弑弟如此枉顾伦常你是要篡位谋逆?” 越则煜勾起嘴角轻声道:“这样的大燕我反了又如何?” 韩相挑眉提高声调质问道:“煜王都亲口承认难道都护卫上下是要和逆王一同造反吗!” 都护卫首领看着远处的煜王皱紧眉头终大手一挥:“放箭——” 数百箭支席卷而来大街小巷灿烂炫目的花灯都比不上漫天箭火的惊心动魄。 那一天关于煜王如何逃离燕都城的传说很多有人说煜王长了翅膀在房顶上飞来飞去那么多箭竟然一支也没被射中。 也有人说煜王会法术刚一到城门口就施法让城门燃起大火守城的侍卫根本拦不住。 还有人说煜王有恶鬼相帮他亲眼看见煜王朝着火光里一伸手一只惨白的手就搭了上来翻身上马一起逃出了燕都城。 那一夜过后燕皇越崇突发恶疾告病退朝溱郡王越则昭被封为太子代理朝务安贵妃晋升皇后执掌凤印韩相一统六部监理国事。 至于逆王越则煜再无下落满朝提起皆闭口不言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