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如何不心动》 第1章 深夜惊喜 夜色浓稠如墨,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的,绵绵雨丝被风吹斜,拍打在窗玻璃上,卷着翠绿的叶子,黏在上面。 房间里亮起一盏昏黄壁灯,照着有些凌乱的地板。宁苏意蹲在行李箱前收拾东西,大件的物品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寄回国内,剩下的都是些方便携带的日常小物件。 留声机里播放着意大利语的情歌,宁苏意把银灰色的折叠电脑支架塞进行李箱盖子那一侧的格网里。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她收拾东西的动作稍顿,撑着膝盖起身,先去把留声机关掉,拿起手机接起来,用纯正的伦敦腔说着英语:“你好,哪位” 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她略微疑惑,谁会在深夜给自己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男声,有些低沉,用同样流利的英语告诉她,她有个快递到了楼下,麻烦她下来签收。 宁苏意愣住,心存疑窦,再次看了眼手机屏幕,眉心微微蹙起。她即将离开英国,只有寄回国内的快递,没有寄到这里的快递。 难道,她填错了地址 这种愚蠢的事情她应该干不出来。宁苏意提高警惕:“你确定” 对方非常确定,说出了她的名字和具体门牌号,并且告知她,这个包裹是从中国宁城寄来的。 宁苏意就是宁城人。 因此,她打消了疑虑,挂断电话后,换上外出的鞋子,出门乘电梯下楼。 一楼的声控灯可能坏了,她用力跺了两下脚都没有任何光线亮起来。四周黑黢黢的,有穿堂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口吹进来,雨声比屋子里更清晰,平添了些阴森恐怖的气氛。 宁苏意吞咽一口唾沫,身体的反应很真实,神经一瞬紧绷,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紧抿着唇瓣,哆哆嗦嗦打开手机电筒照明,伸手去拉面前厚重的大门。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视线所及,空无一人。 “酥酥,surrise” 蓦地,大门左侧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宁苏意吓了一跳,猝然转头,在深深夜色里看到男人颀长的身形,穿着黑色长裤c黑色衬衫,撑着一把大黑伞,整个人几乎隐匿在这茫茫雨幕中。 宁苏意心跳剧烈,还没回过神,仍怔忡在原地。 直到那柄黑伞的伞沿缓缓向上抬起,露出男人冷白如玉的脖颈,喉结尖尖的,锋利得有些性感。再往上,是弧度漂亮的下颌c高挺的鼻骨。等到眉目完全闯入视线,便觉惊艳。 在宁苏意认识的所有人当中,井迟的眼睛是最好看的。他是很明显的单眼皮,窄窄的,眼尾狭长,眼眸却圆润清澈,有点像小鹿的眼睛。 井迟是笑着的,笑里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懊恼:“看来不是惊喜,是惊吓。”他看出宁苏意被自己吓到了。 “确实,被你吓得不轻。”宁苏意嗔了句,想揍他,奈何手里没拿东西,便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过来了” “你说呢”井迟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这时候才拿到前面来,是一束香槟玫瑰,白里透微黄的花瓣,沾了雨水,娇软得像女孩子的肌肤,花瓣的间隙里夹着点点淡蓝色的满天星,漂亮极了,“如果没记错,明天是你的毕业典礼吧。别的毕业生都有家长来庆贺,我怎么忍心你受冷落呢。酥酥。” 贫嘴。 宁苏意把花抱在怀里,拿脚踢他,也没真的踢,就是用脚尖挑起地上的雨水溅到他的裤脚上,像小时候的恶作剧:“又不是第一次毕业了,没必要庆贺。” 这倒是实话。宁苏意是博士毕业,而且是生物学和金融学双博士学位,前面研究生毕业和本科毕业她都经历过,毕业这种事对她来讲,家常便饭一样。 “对我来说,很有必要。”井迟说。 宁苏意把他带回自己的公寓,井迟看到客厅地板上散乱的各种物件,以及大敞着门的卧室里,同样的凌乱,连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遭了贼,或者是逃荒人经过此地,怎一个乱字了得。 井迟摇摇头,无声地叹息。 他的酥酥,从小收拾东西就很没条理,想到哪里就收拾哪里,常常收拾到最后还是一团糟。 宁苏意把手里的花放好,转身就看到井迟利索地解开袖扣,挽起袖子,蹲下来替她收拾行李箱。 宁苏意挑了下眉,乐得享受他的照顾。她拨了拨留声机的唱针,放到黑胶唱片上,继续听之前那首没放完的意大利情歌,还很惬意地拿了瓶棕红色的指甲油,坐在小圆桌边的白色长绒毯子上,一边跟着曲调轻哼,一边涂脚趾甲。 空调徐徐输送着冷风,室内温度 适宜。 “还有哪些东西要带走,先跟我说好,我帮你都收拾了。”井迟将宁苏意刚才收拾进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重新整理,“我是真看不上你整理的这些,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平时在英国怎么生存的。” 宁苏意涂完一个趾甲,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张纸递过去,上面列着清单:“喏,这些都是要带走的。” 等井迟接过清单,宁苏意垂下头接着涂脚趾甲,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张小圆桌我很喜欢,想带走,这块长绒毯子我也想带走,只是不好运送。” 她指的是放指甲油的小圆桌和垫在地上当坐垫的毯子。 “说起来,这还是你送给我的,不远万里从国内寄过来的,我都用出感情了。”宁苏意两只脚交叉着放,下巴抵着膝盖,为了方便涂脚趾甲,姿势凹得十分别扭,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儿。 当初她浏览装修房子的网页,意外发现那张小圆桌的图片,保存下来发了条s,问朋友们那张小圆桌好不好看,井迟二话不说给她买了,还是她自己动手组装的。后来又说得给圆桌配条毯子,他就一起送给她了。 她平时就爱坐在毯子上,把电脑放在小圆桌上写作业c办公。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是喜欢,等你回国我再送你一套一模一样的。” 井迟拿出她放在格网里的金属制的折叠电脑支架,放在行李箱最底下。照她这么放,行李箱上飞机托运时,遇到暴力的,支架的尖端准会划破格网。 宁苏意轻啧了声,心说果然是井家小公子能说出来的话。 这个小圆桌是深褐色的,打磨得光滑油亮,一看就颇有质感价值不菲。还有身下这块其貌不扬的毯子,六万多。 她的好闺蜜邹茜恩半年前来英国度假,顺便过来参观她的公寓,特意强调一句:宁苏意啊宁苏意,你这是享受了井迟未来女朋友的待遇,以后千万别让他女朋友知道,不然她得妒忌死了。 宁苏意深以为然。 井迟看出她心中所想,嗤笑一声:“从小到大,给你买的东西还少了” “说的也是。”宁苏意瞬间就心安理得。 宁苏意边跟他聊着天边慢腾腾地涂完了右脚,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半边身子都麻了,停下来缓了缓。 井迟抬眸看她,以为她是涂左脚不太趁手才停下来,说:“我帮你涂” 宁苏意有些意外,还未开口,井迟就拿走她手里的刷头,往指甲油里蘸取少许,拿出来时刷头在瓶口处舔了舔,去除多余的甲油。 “不是,你还来真的” 宁苏意话说一半,井迟就半蹲下来,左边膝盖抵着地板,手执起她的左脚,放在自己腿上。黑色的裤子,白皙的女人脚,贴在一起竟有股别样的诱惑意味。 尤其是在这样烟雨蒙蒙的深夜里,宁苏意自己都觉得眼前这幅画面有些许色气。 从她的角度去看井迟,他低眉敛目,神情认真,半点旖旎的情绪也无,她那些突如其来的小别扭一扫而空,放松姿势背靠着沙发边缘,让他给自己涂。 小时候,他也给她涂过指甲油,不过是手指甲。 她上小学就很爱臭美,偷偷拿妈妈的指甲油涂,又不太会操作,常常把甲油涂到指甲盖边缘,染得手指头都是红红绿绿的。 井迟看不过去,嘴上嫌弃她,却毅然拿过指甲油帮她涂。 别看他从小身体不好,常年泡在药罐子里,跟个病西施一样,风一吹就倒,真真的弱柳扶风,做事却一直很稳妥,像个大人。 想起小时候的事,宁苏意心情很好,支颐,弯唇笑笑:“小迟弟弟,你对姐姐真好。” 一刹那,井迟就绷起俊脸,执拗地看着她,半晌,语气硬邦邦地说:“别叫我弟弟,我们同岁。” “我比你大两个月好不好”宁苏意用手指勾勾他下颌,像给小狗挠痒痒,“你从小就不肯叫我姐姐,搞得我都没有当姐姐的乐趣。” 井迟不理她了。 他埋着头,小心翼翼地给这个女人涂脚趾甲,甲油是很纯正很浓郁的复古红,涂抹在脚趾上,衬得那片脚背晃眼的白,珍珠一样莹润好看。 这个女人最擅长气他。他一直都知道,也拿她没办法。 井迟很快给她涂好了脚趾甲,等着晾干,视线不由得落回她的脚,一颗颗脚趾挨在一起,小巧圆润,点缀着红。她太瘦,脚很单薄,能清晰看到脚背凸起的血管。视线向上转移,是她白皙纤细的小腿,她穿了条真丝的裙子,下着雨的缘故,随意套了件针织开衫。裙摆丝滑如水,稍微动一动,便蹭上去,露出更多的白嫩肌肤。 她半边身子斜斜地靠着沙发,姿态太散漫,像娇贵的女王。而他,是匍匐在她裙下的臣子。 看的时间久了,井迟的眼眸便深了些许,心底生出一股病态的 冲动,想把吻烙在她脚背上 井迟沉沉地出了口气,闭了闭眼,压下那些翻涌而出的莫名情绪,拧上指甲油盖子,起身走到另一边,沉默地帮她收拾东西。 宁苏意并未觉察他的异样,两只脚并拢,高高翘起,独自欣赏。 手机突兀地响了几声,宁苏意放下脚,扭过身子伸长手臂从沙发上勾到手机,拿在手里。 “富婆俱乐部”微信群里,好闺蜜正在召唤她。 邹茜恩:“大博士,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准备好给你接风洗尘了。宁苏意” 叶繁霜:“我们酥酥是大忙人啊,回国就得继承家业当女总裁,有时间跟你这米虫吃喝玩乐” 邹茜恩:“劝你撤回,不然我们友情立马要没。” 叶繁霜:“一k,我收回。” 宁苏意看得好笑,手指随意地揉了揉卷发,解答她们的疑问:“过几天就回,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邹茜恩立马来精神了:“我想要这条项链图片发给你” 随后,她就毫不客气地甩过来一张项链的图片,大概是惦记已久。 宁苏意保存了图片,又问叶繁霜:“霜霜想要什么礼物,不如也学邹米虫直接说了,省得我挑选。” 邹茜恩:“喂你人身攻击” 叶繁霜:“我随便,有礼物收就行。” 跟两个闺蜜聊了几句,外面的雨声渐渐停息,只剩下一些风吹落树枝上雨滴的啪嗒声。宁苏意关掉留声机,再看井迟的杰作,不免要给他竖个大拇指。 不过一个小时,堆在地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消失了,不需要搬走的都归置好了,需要带走的都塞进几个行李箱里。整个家看起来焕然一新,只是因为少了很多东西,显得有些空荡荡。 井迟直起身喘了口气,正好宁苏意递给他一杯水。 他举着两只手,示意自己的手太脏,不适合碰杯子。宁苏意会意,把杯口凑到他嘴边,倾斜杯身,喂他喝水。 井迟一口气喝完整杯水,胸口轻微起伏,一看时间不早了,催促她赶紧去洗澡睡觉。 “客房的柜子里有干净的床品,你自己换。”宁苏意打了个哈欠,抻着懒腰往浴室的方向走。 宁苏意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护肤,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倒出来,在手心搓了搓,拍在脸上,正要涂润唇膏,外面就响起拍门声,显得很不耐烦。 “来了。” 宁苏意应了声,拍门声仍未停止,她趿拉着拖鞋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这么大声音,也不怕邻居投诉。” “宁苏意,你这里怎么会有男士内裤”井迟沉着脸,手里拎着一条纯黑色的四角内裤,男士的。 宁苏意愕然,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每次叫自己的全名,事情都不会太妙。 第2章 要我陪你睡吗 宁苏意的视线从那条男士内裤慢慢移到井迟脸上,他也刚洗完澡,穿着以前留在这里的睡衣,头发没吹干,湿漉漉地耷拉着,额前的发丝掉下来,发梢半遮住眉眼。 “说话啊”井迟隐忍着怒气。 宁苏意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双手抱臂,闲闲地倚靠着门框,歪着头看他,眯了眯眼:“我差点被你唬住。不是,你这个捉奸的口吻是什么意思” 井迟如被当头敲了一棍子,整个大脑清醒了,定了定神,支吾搪塞过去:“你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宁苏意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就算交男朋友了,带男人回来住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二十六了。” “二十六岁生日还没过” “那也不小了。”宁苏意并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在意年龄,“我生日过得早你又不是不知道。” 井迟被她气得心梗,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质问她,到底是男朋友的内裤,还是别的什么男人的。归根结底,是他没立场问。 井迟平复了下情绪,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话:“咱俩什么关系,你要是真有情况,我不得替你把把关”这话说出来,他都替自己委屈,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 宁苏意轻轻颔首,认真端详起那条内裤,不太记得了,摸着下巴反问:“不是你的” “我自己的内裤我会认不出来”井迟紧锁着眉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不是我的尺寸。” 宁苏意“啊”了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就有可能是上次聚会,我同学当中的谁落在这里的。” “什么聚会”井迟追问。 宁苏意简单解释了一下,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敲定论文后来她公寓里聚餐,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她亲自下厨做中国菜招待他们,后来大家吃吃喝喝玩游戏到很晚,就在她这里睡下了。两个男生睡在那间客房,买了些临时的日用品c贴身衣物什么的,可能是他们两个中的谁洗了内裤忘记收走 井迟敛了目光,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辞,心里依旧有些窒闷。 他以为那间客房是他的专属房间,她却随随便便给别的男人睡。 宁苏意没注意到他眼底的隐晦深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氤氲出水汽,声音也懒洋洋的:“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早点睡吧,我明天得参加毕业典礼,要忙活大半天,晚上还有个毕业晚会。” “没事了。”井迟转身欲走,想到什么脚步微微一顿,回过身来看着宁苏意,几番欲言又止。 宁苏意眨了眨眼,疑惑地“嗯”了声:“还有话跟我说” “你的病好了吗”井迟问得小心谨慎,声音放得很轻,连呼吸都变得迟缓,像是生怕刺激到她。 宁苏意神情一滞,嘴唇细微地抖动了一下,随后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儿。”话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你还怀疑我有男朋友呢,就我这情况能交男朋友” 井迟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却被她的眼神止住。他顿了数秒,替她关好房门,在门外静默地站了一会儿。 他知道,宁苏意住在自己家里没有反锁房门的习惯,因为害怕出现突发状况时,外面的人进不来。 一门之隔,宁苏意也对着门板静静站立。 许久,她转过身爬到床上躺下来,手指勾到床头柜的台灯拉绳,轻轻拽了下,台灯亮起,照亮一隅,而后才关掉顶灯。 井迟回到客房,将手里的内裤扔进垃圾桶里,到浴室重新洗了个手,擦干头发躺到床上,双臂交叠枕在脑后,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他不清楚宁苏意的病有没有彻底痊愈,他毕竟不常在英国这边,每次过来看她仅仅是住一晚,看不出什么异样。 哪怕她没有痊愈,也没关系,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等她回国了,他就可以一直护着她,妥善照顾她,免她惊,免她苦。 这么想着,井迟很快陷入沉睡。 夜里醒过来,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翻身下床到客厅给自己倒水喝,一杯凉水下肚,人清醒不少。 井迟看了眼宁苏意房间的门,放下杯子后,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手握住门把往下一压,推开门,看见床头亮起的那盏台灯,井迟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水珠,准备关上门时,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呓语,接着就猛地坐起来,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井迟没做他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腕,低低地叫她:“酥酥。” 宁苏意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还沉浸在自己的梦里,额头都是汗水,胸脯一上一下起伏着,眉心皱得很紧。 “酥酥,醒醒。”井迟低下头靠近她,猜她是被梦魇住了,“睁开眼睛看看我。” 宁苏意听到模糊的熟悉的声音,身子定住,撩起眼皮看过去,待看清井迟的脸,她松了口气,开口说话,嗓子有些哑:“你怎么在这里” 井迟没回答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她。杯子一直放在插电的底座上保温,水温正合适。宁苏意捧着水杯抿了两口水,润了润喉咙,嗓音恢复正常时的轻柔:“说话,你为什么跑我房间来了” “口渴起来倒水喝,听见你在说梦话就进来看看,然后就看到你惊醒了。”井迟拿过她手里的杯子,重新接了杯温水,放在保温底座上,眼神避开她的审视,“你还好吗” 他撒了个小谎,他是先打开房门,而后才听到她的梦话,所以不敢直视她。 宁苏意摸了摸额头的汗,平躺下去,呼吸还有点不稳,大脑却清醒大半:“做了个梦,梦见八岁那年的事,以为自己被人掐住脖子” “酥酥。”井迟打断她对梦境的阐述,他听不了那些,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每次听她说起,他都揪心不已,“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 “嗯。”宁苏意也不愿回想,便没再说下去,闭上眼睛,有些睡不着。 井迟立在床边,沉默片刻,斟酌着措辞,轻声说:“要我陪你吗像小时候那样。” 宁苏意睁开眼睛,对上他黑如点漆的眸子,他眼神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宁苏意怔了怔,突然不想拒绝:“好啊。” 井迟轻轻笑了一下,折回原先的客房,拿了个床垫过来铺在她床边的地板上,腋下夹着的一条夏凉被扔在床垫上,他又跑了一趟把枕头拿过来放好。 房间不算大,可也不小,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在床边打地铺。 井迟低声哄她:“好了,睡吧,我在旁边守着,没有人能伤害你,梦里的人也会被我吓跑。” 宁苏意翻身侧躺,手垫在脸颊下面,看着他扑哧笑起来:“你就这样睡我怕井小公子睡一晚起来骨头散架了。” 那张简易的床垫实在不算厚,睡在上面会硌骨头。 井迟偏头瞧着她,笑一笑:“放心,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弱。” 宁苏意看了他一会儿,轻舒口气,噩梦带来的恐惧感消散了许多,她重新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睡意。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和井迟也是睡在同一个房间,两张小床并在一起,她经常顽皮爬到他床上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个时候,她父亲宁宗德刚接手家里的医药公司,忙得脚不沾地,母亲给他做助手,两人忙起来常常顾不上她,又不放心把她交给保姆照顾。因为宁家出过保姆失职c弄丢孩子的事故,家里人都心有余悸。 她的爷爷身体不好,也没精力照顾一个顽皮的孩子,父母就把她放在井家,托井家人照看。 宁家和井家是世交,最早可追溯到太爷爷那一辈。她和井迟同岁,生日相差两个月,两人打小就一块玩。 井迟小时候身体很差,心脏也有问题,原因是他母亲怀他时摔了一跤滚下楼梯差点流产,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休养了半年,吃了很多药c输了很多液才留下这个孩子。井迟他母亲本来就是高龄产妇,医生都说孩子能保住是老天爷垂怜,也说了生下来可能会先天不足。 果不其然,井迟自出生起就在保温室里养着,后来出院也是大病小病不断,几乎住在医院里,是全家人的心头肉。 比他早两个月出生的宁苏意就不一样了,身体强壮如小牛。 她住在井家的那段日子,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喂井迟喝药,一勺一勺地喂。熬得黑乎乎的中药,冒出来的热气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苦味,井迟每次喝药被苦得直皱眉都没在她面前闹过脾气。 井家上下的人都感到稀奇,虽说井迟脾气好,很少使性子,但是日复一日三餐不落的喝药,没有哪个孩子是能忍受的。在宁苏意住进来之前,他喝药时大哭过,也摔过碗,甚至扬言宁愿死也不肯喝。 宁苏意来家里后,井迟这些小毛病通通消失了。 井老太太心中欢喜,当即就决定让宁苏意与井迟同吃同住,以至于后来井迟身体大好,可以正常上学,他们也没分开过,一直是一个班,一起上学放学 宁苏意从来没有不耐烦,逢人就说井迟是自己的弟弟,励志当个好姐姐,在学校里也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宁苏意回忆着这些,慢慢睡着了。 井迟听到耳边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睁开眼睛,手肘撑着床垫半抬起身子,看着床上的姑娘。 她的确睡着了,睡颜那么安静。 井迟轻手轻脚坐起来,侧身靠 在床边,曲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姿势慵懒,眼神却渐深渐浓。 第3章 姐姐白疼你了 宁苏意后半夜睡得很踏实,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有人守在身边,心就安定下来。 闹铃响起来时,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偏头看向床边,床垫上已经没人了,夏凉被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放在上面。井迟的大姐夫是军人,井迟高中寒暑假都去部队里跟着训练,应井老太太的要求,增强体魄,因而井迟某些习惯与军人相似。 宁苏意没赖床,坐起来空腹喝了杯温水,去卫生间洗漱。 走出房间,她就看到厨房里的身影,井迟穿着宽大的t恤衫,黑色长裤,系着米白色的棉麻围裙,正在颠勺炒菜,滋滋的烹油声营造出朦胧的烟火气。 宁苏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一时滞住,略有意外地站在原地,没出声,定定地看着井迟的背影。 她会做饭倒不稀奇,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总不可能顿顿吃外卖,久而久之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井迟一个从小就有一群人跟着伺候的小少爷,颠勺的动作这么娴熟就很匪夷所思。 井迟关了火,将锅中的土豆丝盛起来装进盘子里,一转身瞧见宁苏意,眼眸一亮:“你醒了正准备炒完菜去叫你,快过来吃早饭。” 宁苏意趴在中岛台上,两手托腮,瞟了眼上面的两盘菜,清炒土豆丝和黄瓜炒鸡蛋,冒着腾腾热气。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上大学后。”井迟言简意赅,端起两盘菜走到饭厅,折回来给她盛粥。 熬得糯糯的红豆粥,闻着就有一股香味,也不知道他几点起来的。 宁苏意问了一句他起床的时间,井迟捏了捏脖子和肩膀:“不到五点就醒了,睡不着只好起来鼓捣早饭。” “我说什么来着”宁苏意站直身子,跟着他往饭厅走,“睡一晚床垫,你这把瘦骨头直接散架了吧” 井迟笑了笑没接话,给她拉开椅子,等她坐好才绕到另一边。 宁苏意喝了一口粥,太烫了,便只专注吃菜,顺便调侃他一句:“味道很赞,小迟弟弟将来的女朋友有福气了。”为表肯定,她还重重点了下头。 井迟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不厌其烦地纠正:“宁苏意,不要叫我弟弟,你才不是我姐姐,我姐姐多得很。” 他光是一母同胞的姐姐就有三个,更别提那些表姐。 “伤心,姐姐白疼你了。”宁苏意揩揩眼角,佯作垂泪状,井迟却不为所动。 两人吃完早饭,井迟负责收拾餐桌,宁苏意回房间换衣服。毕业典礼有严格的服装要求,不能穿露肩膀和胳膊肘的衣服,亮色的衣服也不能穿。倘若不按照要求着装,毕业证都不给你发。 宁苏意从衣柜里挑出一条黑色的长袖裙,想到拍完毕业照还有游行环节,配了双舒适的平底鞋。 门被敲响了,宁苏意说了声“进来”。 井迟推门走进房间,看见宁苏意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亮起一圈亮白灯光的化妆镜涂抹防晒。他已经换好衣服,白色休闲长裤,浅蓝色衬衫,腿长腰窄,短发全捋上去,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像没毕业的中学生。 井迟在床边坐下,百无聊赖地伸手薅了薅她枕边放的毛绒玩具,玩了一会儿,视线转到宁苏意那边,耐心等她化妆。 宁苏意从镜子里看到他的打扮,忍不住扭头看向他。井迟敞着腿,身子后仰,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对上她的目光,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示意她有话就说。 “同样的岁数,怎么你看起来这么嫩,我这么老气横秋呢”宁苏意似不能理解,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蛋漂亮是漂亮,比起井迟却更添几分成熟的气质,“亏我还是刚毕业的学生,而你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不公平,岁月对女人真是不公平” 宁苏意一边忿忿不平地碎碎念,一边摇头叹息。 井迟好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量她:“哪有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好看。 宁苏意是标准的古典美人鹅蛋脸,皮肤白皙透亮,五官生的精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好看的。 “跟小时候一样,那我不成天山童姥了。”宁苏意撇了下嘴,举着眼线笔凑近化妆镜画眼线。 她今天化了很淡的妆容,自然而然的,眼线就只勾出眼尾一点点,不细瞧都发现不了。轮到画左边的眼线,她就不得不反过手,迟迟不敢落笔。 宁苏意化妆一向手残,“熟能生巧”在她这里不存在。不管画多少遍,她照样画不好眼线,要么两边不对称,要么画不出自己想要的弧度。 井迟“啧”了声,没打声招呼就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眼线笔,左手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拉近自己 ,同时俯身低头靠近她。 “等等,你不会是想帮我画吧” 话音刚落,井迟瞄了眼她右边的眼线,飞快地下笔,给她画了条与右边一模一样的眼线。 “这不就好了”井迟直起腰,轻扬起眉梢,欣赏自己的杰作,顺便拉踩一下宁苏意,“你手真笨。” 她小时候手工课没及过格,每次老师留下的作业都是他帮忙完成的,没想到长大也是一样的笨手笨脚。 宁苏意瞪大了眼睛,忙不迭看向镜子,生怕他给自己画毁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真的画得很好。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宁苏意夺回自己的眼线笔,盖上笔盖,目光如炬地盯着井迟。如果没有千百次的练习,她不相信他能画得如此熟稔。 井迟呛了一声,淡淡地说:“没有。”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 井迟目光闪躲,下意识摸了下鼻尖:“没有。” 怕宁苏意还要追问下去,井迟匆匆丢下一句“你慢慢化妆”,逃也似的出了她的房间,将门关上。 落荒而逃的背影反倒惹得宁苏意生疑,她凝神盯着房门看了片刻,心里渐渐冒出一个猜测,莫不是井迟受过情伤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对这个话题唯恐避之不及。 宁苏意摇摇头,心说回头一定找时间仔细审问。 井迟靠在门板上,没有宁苏意在场,他眼里的情绪再不用掩饰,一点点泄露出来,全是晦涩难言。 他仰起脑袋,后脑抵着门板,莫名想到北川理惠那句广为流传的话:朋友问我“有喜欢的人吗”,本能的回答“没有啦”,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出你的面容。 宁苏意问他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她,眼里也是她。不敢与她对视太久,唯恐小心藏匿的秘密暴露在太阳底下。 宁苏意收拾完差不多是半小时后的事,她穿着提前拿到手的学士服,纯黑色的,兜帽是雪白的绒毛,又厚又膨大,好看是好看,但是在这炎炎夏日c艳阳高照的天气里,未免过于燥热。 “没办法,要求就是这样。”面对井迟一言难尽的目光,宁苏意摊了摊手。 两人出门,前往闻名遐迩的剑桥大学。 每个学院的毕业典礼时间不一样,地点却都定在参议院,位于国王学院和冈维尔与凯斯学院之间,平时不对外开放。 参加典礼之前,宁苏意得先跟同学们会合,拍毕业照。 “你自己先在周围随便逛逛,我去拍照了。”宁苏意拍了拍井迟的脑袋,像叮嘱小孩一样,“别乱跑啊,一会儿我该找不到你了,我学校这么大。” 井迟别开脸躲她的手,抿着唇瓣无语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搭腔:“知道了。” 宁苏意跑去同学堆里,戴好自己的学士帽,跟大家一起拍照。周围路过一些学生家长,都是前来陪子女参加毕业典礼的。 众所周知,剑桥的毕业典礼仪式感很强,充满唯美又神圣的氛围。 井迟单手插兜看向人群中的宁苏意,极具典型的东方面孔,随意瞥一眼就能抓住她的身影。她笑容灿烂,正在跟身边的同学讲话,可能是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她朝井迟的方向看过来,朝他挥了挥手。 井迟扬唇笑起来,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她拍照。 拍完毕业照已经到中午了,一群人在副校长的带领下,排成长队穿过剑桥市,一步步朝举行典礼的参议院走去。 宁苏意庆幸自己穿了舒服的平底鞋,不然在这烈日当空下,走过长长一段路,简直是煎熬。 井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暂时顾不上他,到达参议院大厅后,便是神圣仪式的开始。 整个典礼过程都是用拉丁文完成,宁苏意除了开头那句,剩下的全都听不懂。经过漫长的等待,宁苏意终于听见院长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缓步走上前,在院长面前跪下,双手合十,接受赐福。 穿着红色礼袍的院长老爷爷坐在深褐色的木椅上,两只布满皱纹的手拢住她的手,目光慈爱地看着她,缓缓说道:“bytheauth一rityttedt一,iadty一ut一thedegree一fengishthena一fthefatherand一fthenand一ftheh一ysirit凭借我被授予的权柄,我以圣父c圣子和圣灵的名义,授予你此学位” 宁苏意站起来微微一笑,向他深鞠一躬,从“博士门”走出去,拿到自己的学位证书。 自此,她可以大呼一声:我终于毕业啦 宁苏意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把井迟给忘了。他刚才应该在参议院大厅作为毕业生的家长观礼,也不知道出没出来。 正要拿手机联系他,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恭喜毕业,大博士。” 宁苏意删掉输入框里刚打出来的几个字,回过头朝他粲然一笑:“你怎么也学起邹茜恩,叫我大博士。” 井迟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本来就是大博士。” “啧。”宁苏意挥开他的手,举起手机晃了晃,“我们来拍照吧,你看别的毕业生和家长都在合影留念。” 参议院大厅里是不允许拍照的,手机也必须静音,出来就没那么多要求了。井迟视线逡巡,准备抓个路人给他们拍照,宁苏意却将手机塞他手里:“先帮我拍几张个人照。” 井迟想说他刚刚用自己的手机拍了不少,她要是想要,他可以发给她,然而对上她的眼神,他不想拒绝,便接过手机对准宁苏意。 漂亮的女人穿着学士服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浑身都镀上一层柔暖的金色阳光,背景是古老庄严的学院,前面是绿茵茵的草坪,她手里拿着学位证书,朝镜头比了个俗气的剪刀手。 井迟笑着连拍几张,提醒她换姿势:“酥酥,把你的学士帽扔起来。” “你确定”宁苏意喊道,“操作不当会砸破脑袋的” 井迟摇头失笑。 最后,宁苏意还是听话地举起手里的学士帽,朝斜上方抛起,仰头笑起来。 井迟飞快按下拍摄键,时间拿捏得刚好,画面定格时,学士帽刚好就在头顶上空,而她脸上的笑容那样明媚。 正好有个学生路过,井迟低声与那人交流两句。对方大方答应下来,井迟把手机交给他,跑到宁苏意身侧,手揽住她的肩膀。 两人目视前方,负责给他们拍照的学生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给他们打手势,先是竖起三根手指,然后是两根根。 拍摄的那一瞬,井迟扭过头看向宁苏意。 这张照片最终呈现出来的画面就是宁苏意笑着看镜头,而井迟目光深深地看着宁苏意,嘴角微微勾起。 第4章 宁苏意有男朋友了 两人忙到下午两点才有机会吃午饭,宁苏意带井迟在学校的自助餐厅用餐。天气热,宁苏意没胃口,只夹了一些清爽的蔬菜沙拉到餐盘里,端到餐位上。 男人饭量比较大,井迟手里端了好几个餐盘,差点要拿不下,中间那个餐盘用两根小拇指夹着固定,坐在她对面,见她拿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小鸟胃也不一定吃得饱,便推过去一份意面。 “你订了哪天回国的机票”宁苏意手持银质叉子,卷起一小团意面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没订票。”井迟进食的动作也很优雅,一手持刀一手持叉,低着头缓慢切着餐盘里的牛排,“我打算跟你一起回国。” 宁苏意微讶,动作顿了一下:“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计划领完毕业证在英国停留几天,到附近的城市逛一逛,就当是毕业旅行。”她手肘抵着桌沿,设想回国后的生活,可能要面临很多挑战,“我回国后估计没几天清闲日子可过,所以想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宁家的情况井迟很了解,宁老先生身染沉疴,一年当中泰半时间住在医院里。宁苏意的父亲宁宗德醉心文学,曾出版多部散文集c长篇小说,文学类的奖项拿到手软,且是中国作协里的一员。宁宗德无心继承家业,早年被迫接手明晟医药集团,因心有余而力不足,明晟医药这些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能屹立不倒全靠宁老先生强撑着一把老骨头在背后苦心帮扶。 宁宗德原本有个兄长,听说五岁的时候被家里的保姆带出去弄丢了,几十年过去也没找回来。年轻一辈里,只有宁苏意一个人,她此次回国,势必要接替父亲的位置,成为明晟医药新一任的掌权人。 他的酥酥,肩上的担子不比任何一个男人轻。 井迟用叉子扎了一小块牛排,隔着餐桌喂给她:“我没什么要紧事,陪你多留几天就是了。” “不吃,牛排太腻。”宁苏意抿了抿唇,避开他递过来的食物,继续方才的话题,“你确定要陪我你在国内的工作不用做了” 他昨夜并未细说,她只当他跟以前一样,过来歇一晚,陪她参加完毕业典礼就回国。 “公司里不止我一个管事的,我不在没太大关系。”井迟收回手,从容地将牛排送进嘴里,话音刚落,手机就像跟他作对似的,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是傅明川打过来的电话。 井迟放下刀叉,接起电话,听那边的人汇报工作上的事。 傅明川简单说了几句,井迟微蹙眉心,换上冷淡的语气:“先拿去让肖晋分析,再考虑要不要追加投资,怎么说那家公司都有百分之三十的原始股在我们这里” 宁苏意从没见过工作中的井迟,立时多了几分兴趣,单手撑腮凝视着他,怎么看都还是高中时期那个冷酷寡言的男孩,没法想象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运筹帷幄c发号施令的样子。 井迟说完正事,那边的人问:“你什么时候回国还有个案子,得你亲自跟对方的创始人谈谈,肖晋和何既平搞不定。” 井迟看了眼宁苏意,见她眼睛发亮,像是在看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愣了一下,敛下眼睑不耐烦地同傅明川说:“他们搞不定,你也搞不定” 傅明川笑一笑,夹带几分揶揄,话锋一转问道:“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跟你家那位小青梅在一起”顿了顿,又是一笑,“传闻我听了不少,什么时候带我见见本尊,我可好奇死了。” 井迟一言不发,直接挂了电话。 他目光微抬了些,看见宁苏意将沙拉里对半切开的小番茄都挑了出来,堆在餐盘边缘。宁苏意听他讲完电话,撩起眼帘看他:“工作上的事” 井迟担心她不让自己留下来陪她,不愿多说,含混道:“一点小事,傅明川能办好,他就是故意骚扰我。” 宁苏意当即扑哧一声,笑眼弯弯。 “傅明川”三个字,她听井迟提过几次,是他的大学室友,毕业后他们俩连同另外几个同学合伙创办了家风投公司,这几年在宁城混得风生水起。 井家本是经营珠宝首饰罗曼世嘉珠宝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井家祖上就是做玉石生意的,发展至今,家底自然颇丰。井迟作为孙辈里唯一的男丁,对自家企业并不感兴趣,只在公司里挂了个“小井总”的名号,真正管事的是他二姐井韵荞。 井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自己创立的y风投公司,只偶尔出席罗曼世嘉总部的重要会议。 宁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餐具,拿起餐巾纸擦拭嘴唇:“你别为了哄我高兴,耽误了自己的事,我留下来左不过是为了玩乐。” “正好,我也想玩乐。”井迟吃了她挑出来的小番茄,挑眉说,“每次 过来都匆匆忙忙的,还没好好欣赏周边风景。我留下来,你多了个导游的任务。” 宁苏意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笑说:“随你。” 有人陪她玩,比她一个人玩有意思多了,她当然不会拒绝。 宁苏意住的公寓离学校很近,回去稍事休憩,便开始在柜子里挑选晚上参加舞会要穿的礼服。 在英国住了这么多年,户外活动她倒是参与不少,划船c橄榄球c板球之类的,参加宴会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是以,衣柜里有一半空间挂着各种颜色的运动服。 宁苏意抱臂扫了一眼,最后取出一条出席同学婚礼穿过一次的牛油果绿长裙。吊带的款式,裙纱轻薄飘逸,堆在身上如云似雾。她皮肤白,穿上绿莹莹的礼服,更显得优雅端方,美丽不可方物。 井迟在厨房中岛台后面鼓捣咖啡机,不消片刻,空气中就漂浮着醇香的咖啡味,加了奶和方糖后,香味里便多了几分甜。 宁苏意看了眼时间,还算充足,出来喝了杯咖啡,而后再回到卧室里换衣服c重新化妆。 这回她没为难自己,到画眼线的部分,自己先画好了右眼,拿着眼线笔跑去找井迟:“帮个忙。” 井迟坐在沙发上,伸直了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手里拿着她放在小圆桌上的书籍,从她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开始翻看,闻言抬起头,合上书随手放下,欣然答应。 待宁苏意走近,井迟就发现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是他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底端的吊坠是一朵精致的小玫瑰,层叠的几片花瓣栩栩如生,镶嵌着莹莹粉钻,璀璨夺目。 井迟嘴角浅勾,接过眼线笔,如法炮制,给她画好了左眼,照样端详几秒,确定没问题才把眼线笔还给她。 比起上午清淡的妆容,宁苏意现在的妆更浓艳了些,眼线拉出的弧度自然更长更翘。 宁苏意那会儿没能满足的好奇心再次翻涌而上,望着井迟欲言又止,片刻后,踌躇道:“你说你没女朋友,也没个喜欢的人,怎么眼线画得这么好,你是不是” “打住,你别瞎猜,我没受过什么情伤。”井迟一看她露出同情的眼神就知道此刻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没谈过恋爱。” 这下宁苏意是真纳罕不已,张了张嘴,好半晌没发出一个音节。 井迟忍俊不禁:“怎么了没谈过恋爱这么让你惊讶,下巴都要掉了。许你不谈,就不许我不谈” 宁苏意发出一声轻嗤,她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能相提并论 “你不行啊,小迟弟弟。”宁苏意感叹一声,十分具有长辈风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老井家的香火全靠你延续,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姐都会解方程了。井奶奶没有催你吗” 井迟一脸吃瘪,照常回敬一句:“谁是你弟弟。” 还有,他才没有不行。这一句,他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反驳。 毕业舞会没有毕业典礼严肃,相对来说较为随意。宽敞明亮的大厅里衣香鬓影,女士身着各式各样的礼服,男士则是白衬衫配笔挺西服,举着香槟谈笑风生。 井迟跟随在宁苏意身后,他穿着一身纯黑的修身西服,身材勾勒得极好,颀长的线条一览无遗,白衬衫的领口配了枚领结,颇有几分考究。宁苏意偏着头低声叮嘱他:“一会儿我同学要是跟你喝酒,你喝果汁就好了。” 井迟酒精过敏,滴酒不能沾。 “还用你说,我自己会注意。”井迟手放在她身后,虚揽着她的腰,带她入场。 宁苏意一出现,果然有几个相熟的同学围拢过来。白天拍毕业照的时候,他们见井迟陪在一旁,早就对他表示好奇。 现在终于能近距离接触,两个女同学眉毛挑得老高,欣赏完中国帅哥的英挺风姿,转头就朝宁苏意挤眉弄眼,悄声问她:“这是你在中国的男朋友怎么现在才带过来给我们看,太不够意思了” 宁苏意举着香槟笑得花枝乱颤,杯中的酒液差点晃荡出来。她掩着唇,用同样的音量告诉好友:“猜错了,是我弟弟。” 井迟没听见她和女同学说了什么,不过稍微动动脑子也能猜到。 宁苏意撇清完两人的关系,两位女同学立刻兴奋了,表现出蠢蠢欲动的模样,争相想当她弟妹。宁苏意耸了耸肩,说自己这位弟弟难以管教,她们要想当弟妹得自己搞定。 两个金发碧眼的女同学当即离开宁苏意,转身一致朝井迟靠拢,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左一句问候右一句撒娇,还要跟他喝一杯。 井迟像根木头杵在那里不动,小鹿一样的眼睛望着宁苏意,眼神却很不善,仿佛要吃了她。 宁苏意知他色厉内荏,丝毫不畏惧。她幸灾乐祸地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高脚杯,对好姐妹说:“聊天可以,不可以灌他酒哦,他过敏体质,喝了酒很麻烦的。” 小姐妹朝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继续追问井迟的喜好。 井迟左右为难,又不好意思拂了宁苏意好友的面子,等他委婉摆脱那两位女同学,举目四下逡巡,却没发现宁苏意的身影。 正要去寻找,便听见身旁有人提到宁苏意的名字。 井迟顿住脚步,侧过身瞟了一眼,是两个男学生。其中一个个子很高,几近一米九,棕色卷发,皮肤白净,一双茶色的眼眸分外深邃迷人。 井迟钉在原地,竖起耳朵偷听,男生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入耳中,他在对另一个男生说:“再等等,灯光暗下来的时候,我去找她,跟她表白。” 同伴拍了拍男生的肩,跟他碰了一杯,鼓励道:“苏没有男朋友这件事整个学院都知道,朋友,你的胜算很大。” 井迟眼神陡然一沉,想都没想就径直走到高个子男生面前站定,冷声道:“抱歉,宁苏意有男朋友了。我是她男朋友。” 背后掐宁苏意烂桃花的事井迟过去没少做,做起来可谓得心应手。 两个男生怔忪地看着他,表情俱是一变。 宁苏意从洗手间回来,看见三人呈三足鼎立的方位各自盘踞,另外那两个都是她认识的同学。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话题,两位男同学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但她听清了从井迟嘴里吐出的几个字眼,讶然道:“什么男朋友” 背对着她的井迟背脊一僵,一瞬间冷汗直冒,心脏如擂鼓一般狂跳,快要撞破胸腔而出。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迟迟不敢回身,不确定她有没有听清他方才的话。 第5章 送男人领带是不是有点暧昧 正对着宁苏意的男同学张了张口,欲询问她本人,是否真的有男友了c是否就是眼前这一位。 井迟知晓男生要问什么,顿时神经一紧,顾不上思考宁苏意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回过身二话不说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拨开人群走到僻静的地方,绝了那名男同学问话的可能。 宁苏意不明就里,出于信任,被他一路拽着走都没吭声。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我那位同学的表情很不对劲。”两人停下来,宁苏意侧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挑起眼梢看着井迟,一副让他老实交代的架势。 井迟打量她的神色,一时分辨不出她的情绪,心中忐忑不已,是以说话断断续续:“你你没听到我的话” “废话,我要是听到就不会问你了。”宁苏意蹙了下眉,思索方才的场景,“我就听见你说男朋友三个字,其他的没听清。” 大厅里太过嘈杂,酒杯碰撞声夹杂着交谈声,各种英文单词蹦出来,能听见就怪了。 井迟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这才发觉掌心出了一层潮热的汗,黏糊糊的。他喉结滚动,暗暗吞咽一口口水,开动脑筋胡编乱造:“你那位你那位同学想让我做他男朋友,我说我喜欢女人。” “啊”宁苏意愣了一瞬,表情无比夸张,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怎么也没想到事实竟会如此具有戏剧性,难怪她那位男同学神情惝恍,想是求而不得,她叹了口气,“其实这还挺正常的,我认识的朋友当中就有人喜欢同性,人家能光明正大当面问你,而不是试图掰弯,已经非常尊重你了” 说到最后,宁苏意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舌头跟黏住了似的。 井迟盯着她的脸,确定她信了自己那番诡异的说辞,便放下心来,摆出一副受到惊吓的神色。 “那个什么,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就不回宴会厅了吧。”宁苏意从手包里掏出手机,低下头打字,“我跟同学说一声,本来说好一起喝一杯的。” 井迟嗯了声,别开眼看向远处的天色,昏沉沉的,挂着寂寥的几颗星子,与另一片土地上方的夜空并无二致。 宁苏意发完消息,见井迟丢了魂魄的样子,忽然生出一丝怜悯,挽着他的手臂柔声安慰:“你别多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井迟垂下眼睫,从宁苏意的眼眸中看出深浓的关切,顿觉有些心虚,本就是为了掩饰胡诌出来的瞎话,倒让她担心了。 她一直是这样,关于他的事情她总会放在心上。 “我没事。”井迟轻声说了句,很快换了个话题,“我肚子饿了,你饿吗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宁苏意应了声好,作为东道主,驾轻就熟地带着井迟打车去了一家让人赞不绝口的老式西餐厅。 时间尚早,没超过正常晚餐时间,餐厅里座无虚席,两人等了一会儿才有空位。 侍应生呈上菜单,宁苏意点了餐,将菜单递给井迟,他大致扫了一眼,象征性点了两样餐点。待侍应生离开后,目光落在宁苏意脸上,却猝不及防瞧见她在努力憋笑,苹果肌都在发颤。 “笑什么”井迟有些莫名。 “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宁苏意用手背挡在嘴前,笑意却从眉梢眼角溢出来,她拼命忍耐,仍笑得肩膀轻颤,不能自已,索性放声笑出来,“我就是突然想到舞会上那一幕,有些好笑,回想一下,你当时的背影确实僵硬得跟雕塑一样,估计是脑子懵了吧” 井迟:“” 早知道不找这样的借口了,尴尬得让他想钻进地心里。那时情况紧急,如同有一把刀悬在头颅之上,随时可能掉下来劈中他,不容他细思。 三个男人站在一起,如何能聊起关于“男朋友”的话题,他经历短暂的头脑风暴,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破烂理由。 所幸能搪塞过去,不至于让宁苏意回头再去问那个男同学。 井迟喝了口餐厅免费提供的白开水,强装镇定:“现在才想起来笑,你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 宁苏意歪着身子,乐不可支。 井迟叹息一声,递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宁苏意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很受女孩子喜欢,上学时期在操场上打篮球,每次都有一群女生为了给你送水抢破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有男人对你产生兴趣” “我们能不聊这个话题吗谢谢。”井迟咧了咧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他深刻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何种酸爽的感觉,偏偏不能说破,只能忍着将话咽进肚里,万分憋屈。 宁苏意一见他这模样,立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不说了不说了。 解决完毕业大事,宁苏意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当天晚上临睡前干脆没定闹铃,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透进来,一片灿烂,照得人浑身懒洋洋的。 宁苏意磨蹭了少顷,拿起手机看时间,竟然已经十点了。 井迟昨晚没睡在她的卧室,她体恤他一把瘦弱骨头,担心他落枕,把他赶回了对面客房。 宁苏意走出房间,井迟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听见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放下杂志起身给她做早餐:“我吃过了。给你热一杯牛奶,做个三明治可以吗” 宁苏意不挑食:“可以。” 井迟系上围裙,架上小奶锅加热脱脂奶,另起一锅,单手打了个鸡蛋进去,空余地方煎了几片培根。面包机里放进两片吐司,按下去,片刻后空气里飘来奶香混合着麦香,令人食指大动。 昨天早上她起来时,井迟差不多做好早餐,所以这是宁苏意首次围观全程,不自觉叹为观止。他竟然比她还游刃有余,看来他说自己上大学后就学会做饭是真的。 宁苏意思绪百转千回,想着自己确实不了解这几年的井迟。她学业繁忙,兼顾着一些工作上的琐事,回国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十次,每次回去大部分时间留给家人,并未有多少空余时间与他相处。 正胡乱想着,井迟端来早餐:“趁热吃。我去打扫卫生,你房间的地板脏死了,猪窝一样。” 宁苏意还没吃就被他的话噎饱了,搞得好像她不讲卫生一样,实则是因为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这些,加上快离开了,想等临走前再叫钟点工过来清扫。 井迟拿着拖把去她房间,宁苏意坐下来吃早餐。 牛奶冒出腾腾热气,白瓷盘中放着两个三角形的三明治,实际是两片吐司中间夹煎蛋c培根c生菜,包裹上防油纸,沿对角线切开。 宁苏意吃完早餐,井迟也打扫完房间,两人一起出门。 说是毕业旅行,第一站却是去了繁华市中心的大型商场。 “给爷爷和爸妈的礼物一早就寄回国内了,朋友们的礼物还没挑选。”宁苏意穿梭在流光溢彩的专卖店里,挨个柜台精挑细选,“邹茜恩想要一条项链,叶繁霜说自己随便。你呢,你想要什么礼物” 井迟跟着她看玻璃柜里那些亮闪闪的项链,愣了一下,迟疑道:“还有我的份” “当然。说了给朋友带礼物,难道你不是我朋友” 宁苏意拿出手机,找到之前保存的图片,询问专柜的店员是否有这条项链。店员认真看了看,最后确认店里还有两条存货。宁苏意舒口气,让店员取出来,她要一条。 搞定了邹茜恩的礼物,她心情颇好,趁店员给项链包装的间隙,背靠着玻璃展台,仰头望着井迟:“没想好要什么” 井迟看着她:“只要是你送的,什么礼物都行。” 这话换了个不算相熟的异性来说,搞不好会让宁苏意多想,但从井迟嘴里说出来,她不觉有任何旖旎。 “你们这种凡事都说随便都可以的人,最让人头痛了。”宁苏意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做苦恼状。 等了片刻,店员双手奉上包装袋,宁苏意接过来道了声谢,走出专卖店。 逛了一圈,宁苏意给叶繁霜挑了个职场女性用的商务款包包。想到穆景庭,她正好逛到男装区,一眼相中一条领带,打算买下来送给他。 井迟拢着眉心,在她准备付款时,略带异样地嘟囔了句:“送男人领带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景庭哥又不是外人,哪里暧昧了”宁苏意没听他的,爽快地付了钱,拎着手提袋离开。 井迟紧紧跟在宁苏意身后,帮她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方才还有说不完的话,此刻倒显得兴致不高。 宁苏意又逛回珠宝首饰那一层,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停下来,伸手捏住井迟的耳垂,凑近去看。 井迟不妨她猝然靠近,呼吸不由滞了滞。脖颈一侧扑过来一小股温热的气息,裹着女人身上淡淡的橙花香水味。 井迟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半晌,开口问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以前打的耳洞有没有堵住。”宁苏意对他的变化浑然未觉,仔细盯着他耳垂中间那个小孔,用指腹捻了捻,“我给你买个耳钉吧。我记得你上学时戴耳钉挺好看的,后来没见你戴了。” 井迟已经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全部感官都集中在被她揉捻的耳垂上。她的指腹温软,触碰的那一小块,像是燃起了炭火,灼烧得他心尖发麻。 井迟眼皮轻轻颤了颤,平复了下,哑声回:“应该没有堵住。” 更多请收 藏【bz】! 第6章 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井迟当年之所以会打耳洞,说起来与宁苏意关系甚深。 他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班里的女生流行看放羊的星星,被里面的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除了主题曲唱得滚瓜烂熟,甚至人手一条女主角同款手链仲夏夜之星。 宁苏意也不例外。有次课间,她与叶繁霜坐在一起讨论剧情。宁苏意手里拿着印有男主角照片的本子,宝贝似的抚摸一番,目露憧憬:“果然还是戴耳钉的仲天琪最帅气” 叶繁霜情绪更为高涨,激动地摇晃宁苏意的肩膀,两眼放光:“跟发哥堵车的时候也很帅好不好” 宁苏意快被她晃晕了,举着手吱哇乱叫,两个女孩子推推搡搡闹作一团。 井迟打完水走进教室,从过道回到座位,正好听见两个女生的交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宁苏意。 她喜欢戴耳钉的男生 宁苏意没觉察到他富有深意的目光,打闹完就跟叶繁霜头挨着头继续兴奋讨论。 当天放学后,井迟撇下宁苏意单独行动,随便找了家店打耳洞。他是过敏体质,加上天气炎热处理不当,打完耳洞就发炎了,回到家里耳垂红肿得好似挂了个乒乓球,痛得他全身冒汗。 井老太太看到以后气得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说他糟践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继而便是老生常谈的训话,诸如他母亲丢了半条命才把他生下来,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他怎能如此乱来。 井迟垂着脑袋缄默不言,也没提一句后悔。 他那只耳朵反反复复发炎流脓,拖了一个多月才痊愈。他藏着隐秘的心思,给自己戴了枚跟男主角差不多的蓝宝石耳钉。 宁苏意果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凑上来直说好看死了。 井迟心道,遭了一个多月的罪也值了。 后续引发的事端就是,井迟的举动风靡整个校园,男生们纷纷效仿,打起了耳洞,有的打了好几个,花里胡哨的耳钉戴了一排。为此,他被年级主任喊到办公室里批评了一通,念在他成绩好才没给予处罚。 这样的傻事他不知干了多少。 后来还有一次,宁苏意又看了一部什么剧,喜欢上军人,跟好闺蜜说剃寸头的硬汉特有魅力。井迟听了一耳朵,隔天就去理发店剃短了头发,留着板寸头招摇过市。 他原本清清爽爽的短发造型阳光俊朗,跟小爱豆似的,很招女孩子喜欢。陡然换了个形象,头发短得能看到淡青色的头皮,更显得五官精致,没得挑剔,反倒添了些硬朗的帅气。加之耳朵上戴着枚耳钉,张扬又不失痞气,哪个青春时期的少女能忍住不心动,是以那时候迷恋他的女生更多,情书跟雪花一样飘进他的课桌里 井迟忆起往昔,走神的空当,宁苏意已经挑好了一枚耳钉。 墨色的玉石,极为纯净浓郁,外边镶了一圈金色,在灯光下光华内敛,半点不显浮夸。 “你喜欢吗”宁苏意拿起耳钉在他耳畔比划了一下,为了挑选出更好的,她又拿了一枚蓝宝石的耳钉,同样比划一番,一时拿不定主意,“蓝色好看还是墨色好看” 她将两枚耳钉并在一起,拿到井迟面前,让他决定。 “墨色。”井迟看了少顷便做出选择。 “我也觉得墨色显得人更沉静。”沉静中夹带一丝性感。 宁苏意把蓝宝石耳钉放回天鹅绒布上,将手里的那枚墨玉耳钉递给店员。 店员正要替她包好,宁苏意倏然开口拦了一下:“算了,别装起来了,直接戴上吧。”说罢,她看向井迟。 井迟没有异议。店员笑了笑,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要给井迟戴上。他神情一顿,委婉推拒,拿过耳钉递给宁苏意:“你帮我戴。” “人家是专业的,万一我不小心给你弄出血了”宁苏意犹疑不定地接过耳钉,瞟了一眼他的耳垂,最终妥协,“头低下来一点。” 井迟淡抿了下唇,微微低下脖颈。 首饰店里空调冷气充足,丝丝缕缕的凉爽围绕在两人周身,可井迟却觉得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浑身每个细胞都灼热得好似随时能燃烧起来。 宁苏意一手拈着耳钉,一手捏住他耳垂,细细的针头穿过他的耳洞,过程有些许钝涩,她睁大眼,缓了缓呼吸,不大敢用蛮力。 “你确定耳洞没堵住怎么戴不进去啊”宁苏意咕哝不停,呼吸间带出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拂过他的皮肤,让他忽觉短短数秒如漫长岁月一般难捱。 井迟偷偷换气,清了清嗓:“别是长时间没戴耳钉,耳洞真长住了。” “你不早说。”宁 苏意嘴角一塌,丧气道,“我钱都付了。” 井迟也不确定:“要不你再试试” “别了,我怕给你弄伤了。”宁苏意想要放弃,却被井迟攥住了手,他摸索着捏住她指间的耳钉,闭了下眼,不管不顾将耳钉穿了过去。 所幸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井迟松口气:“没堵住。” 宁苏意侧目,果然看见银色针头的尾端从耳后冒出来,跟着松口气,转头从绒布上捏起细小的蝴蝶耳堵,慢慢插进他耳后的针头。 井迟摸了摸耳垂,一点冰凉的触感擦过指尖,确实有些时日没戴过耳饰,一时未能适应:“还行吗” “好看。”宁苏意挑了下眉,目光直白晶亮,不吝夸赞。 两人又逛了一个多小时,买齐了带回国给朋友们的礼物,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直到暮色四合c天边流云惨淡才打道回府。 宁苏意好久没这么逛过街,脚都走痛了,坐在沙发上直呼累惨了,指挥井迟去做饭,自己先去浴室洗澡。 两人晚餐吃得简便,一人一碗番茄鸡蛋面,吃完各自回房。 洗澡时,井迟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侧过脸,狭长深邃的黑眸盯着耳朵看了许久,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因宁苏意给穆景庭买领带而产生的那一丝躁郁荡然无存。 两人的度假没有具体的规划,今天去这个城市,明天去那个城市,汽车c地铁c火车轮换着坐。两个有钱人,愣是凹出穷游的风格,也因此终于有了点毕业旅行的味道。 玩了几天,宁苏意高涨的情绪渐渐回落,生出一股离别的怅惘,跟井迟商量了一下,订了三十号回国的机票。 前一天下午,她心血来潮,拉着井迟去野餐。 她叫了个保洁阿姨在家打扫卫生,自己和井迟出发去超市买东西。 井迟推着购物车漫步在货架之间,感叹一句:“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昨天还说太累了,只想在家躺一天。” “你不想野餐吗那我不买你的那份了。”宁苏意挑了一盒寿司放进购物车里,又拿了一盒拌好的沙拉。 “没有,我很荣幸陪宁小姐野餐。”井迟眨了眨眼,卖了个乖。 熟食区这一片的灯光昏黄明媚,目的是让食物看起来色泽更为鲜亮,增加顾客食欲。井迟在这样的灯光下讨好地笑,仿若一只讨要小鱼干的英短猫,宁苏意心一下就软了,眸子泛起盈盈笑意。 “孺子可教。”宁苏意随即多拿了一份寿司。 两人开开心心逛完超市,提着即食品c水果c饮料前往一早就看好的公园。 这两天伦敦的天气虽晴空万里,温度却并不高,没到三十度,浓密繁茂的树荫底下有穿林风而过,送来阵阵清爽,是夏日里难得的惬意时刻。 宁苏意将一块奶黄色的餐布铺在草地上,从塑料袋里拿出食物一一摆放在上面,吃了几口,躺下来用手臂当枕头,眯着眼假寐。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连体衣,躺下来不用顾及形象,怎么舒服怎么来:“跟我说说,你这几年在国内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少了她,日子没滋没味,索性把精力全用在工作上,所以y风投才会蒸蒸日上。 宁苏意偏头看他,井迟适时用塑料叉子扎了一小块西瓜喂进她嘴里:“真挺好。” 井迟见她感兴趣,多聊了几句关于自己的事,而后自然过渡到她身上,问她:“一直在说我,你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宁苏意侧过身躺着,神情惫懒,手指拈了块寿司丢进嘴里,鼓着腮帮讲话,“上学c兼职,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没遇到喜欢的人吗”井迟低头敛下眼睫,声音略沉,“比如,那个和你四手联弹的男生。” 谈没谈恋爱是一回事,有没有喜欢的人是另一回事。他明了她没谈恋爱,却不知她是否有倾心的人。 宁苏意噎了一下,咳嗽一声,含糊问道:“哪个” 蓊郁的树荫下,仍有阳光从极为细小的罅隙中漏下来,落在井迟脸上,衬得他脸色晦暗难辨。 他侧了侧头,做徒劳的掩饰。宁苏意紧紧盯着他,他干脆躺下来,头枕在她腿上,一时无言。 去年夏至,他悄悄摸摸从中国飞过来看她,打算像几天前那个晚上那样,给她一个惊喜。他坐在的士后座,车子开进宁苏意公寓所在的那条街。他不期然扭头,没承想,透过车窗看见路边一家商铺里,靠窗的位置,宁苏意和一个华人面孔的男人坐在琴凳上,手指被钢琴挡住,只能凭手臂的动作判断他们在四手联弹。 井迟急急忙忙叫停司机,下了车,孑然站在马路边,隔着稀稀拉拉的行人,专注地看着他们。 一曲毕,男人亲昵地摸了摸宁苏意的头发,她与他四目相对,笑得很开心。 井迟不愿打扰这样的画面,也没勇气前去 质问。站了一会儿,他嘴里直发苦,颓然地转身离开,托人将带来的礼物给她,只身奔赴机场,买了最近一趟航班回国。 那次两人没见上面,惊喜自然不存在。 他回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工作上也不如以往尽心,常常正开着会议却不自觉走神想到别的。被傅明川调侃,说他的状态像是得知自己的女人出轨了。 此刻提及,井迟犹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心口被刀划过一样,初时可能感觉不到疼,过了片刻才发现已经剜了个口子,汩汩流血。 宁苏意吃着寿司,等他的下文,奈何他不言不语,她只好推开他坐起来问:“我跟谁四手联弹了” 井迟摇头,表情匮乏:“没什么。” 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井迟盘腿坐着,修长手指捏着叉子晃了晃,扎了块哈密瓜吃进嘴里,扎扎实实的清甜溢满口腔,正如她在身边的感觉。 第7章 你身上没有药味了 下午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了晚餐时间,宁苏意感觉不到饿,肚子还是饱饱胀胀的。她挽起头发准备去洗澡:“我不吃晚饭了,你要是饿,我给你买份宵夜。” “我也不饿。”井迟去阳台收衣服,坐在客厅沙发上叠好,放在一旁,“明天就回国了,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这次回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过来了吧” 宁苏意笑了笑,纠正他:“不是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是除非必要,我是没机会再回来了。” 她能想到回国以后得忙成什么样,早有心理准备。 宁苏意回房洗完澡,检查一遍行李箱,没什么遗漏的,刚坐上床沿,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拿上手机靠在床头,接了起来:“妈。” 邰淑英在电话那边询问:“明天几点到宁城,我让司机过去接机。这几天你爷爷又病重了,我在医院里忙着照顾他,也没时间亲自过去接你。” 宁苏意坐直身子,满脸担忧藏不住:“爷爷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邰淑英说起家中老爷子的病情就平生一股愁绪,“岁数大了,早些年又做过开颅手术,身体免疫力下降,小病小痛都能倒下。” “您好好照顾爷爷,不用操心我。”宁苏意声音低下去,“井迟前几天过来陪我参加毕业典礼,明天我们一起回国,路上能互相照应。” 邰淑英惊讶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张嘴讷讷地说:“小迟去英国了” “嗯。”说起井迟,宁苏意情绪好转一些,笑着回,“他也没打声招呼,直接就飞过来了,说别的毕业生都有家长陪同,担心我一个人受冷落。” 邰淑英心中熨帖,声音愈发柔婉动容:“这孩子有心了。既然他陪你坐飞机,我也就放心了。等你回来,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宁苏意刚成年就去国外留学,飘零这么多年,平时极少归家,家里人自然都盼着她早日回宁城安定下来。 “以后不会乱跑了,我就陪在您和爸身边。”宁苏意手撑着床面躺下来,手机贴放在枕边,拥着被子轻声说。 “那敢情好。”邰淑英声音里掺着喜悦。 母女俩聊了许久,邰淑英叮嘱了一堆出行前的注意事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才意犹未尽地结束通话。 宁苏意临行前习惯性失眠,凌晨两三点才睡着。睡了没多久,刺耳的闹铃声就响起,航班时间是固定的,容不得她赖床。 井迟则一如既往起得早,给两人做好了早餐。 宁苏意草草吃完,叫了辆的士,赶赴机场。 归国心切,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对她来说,竟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在飞机上补了一觉,醒来时还在空中,舷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白云团团簇簇,一样。 飞机还有两个小时在宁城降落,宁苏意来了精神,找空姐要了点吃的,边吃边跟井迟小声交谈:“你在机场的停车场留有车吗我们打车回去还是开车” 井迟侧过头,低声回:“早上给助理打过电话,让他过来接机。” “哦。” 宁苏意吃完东西抻了个懒腰,有一搭没一搭跟井迟聊天。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飞机即将降落,等了没多久,机内广播传来空姐甜美清晰的播报:“女士们c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宁城机场,外面温度27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等飞机完全停稳后” 宁苏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近乡情更怯”的情绪来得格外汹涌。她心里溢满激动兴奋,每根神经都绷直了,掌心潮热,指尖却微微发凉。 她还在发怔,井迟已倾身过来,帮她解开安全带,轻声提醒:“我们到了。” 宁苏意大梦初醒一般,“啊”了声,站起身,跟着过道的人流往外走。井迟怕她被人挤到,跟在后面与她保持半臂的距离,一路护着她。 顺利下了飞机,宁苏意打开手机,随意扫了一眼,微信里塞了不少信息。关系稍微亲近的朋友都晓得她今天回国,纷纷发来慰问,甚至还有发来道贺的,也不知道在道贺什么,宁苏意不由发笑。 她暂时没空回复,跟在井迟身侧,一起去等行李。 时至晚上九点半,机场外的夜空漆黑如泼了浓墨,探射灯照出一片片亮白的区域。 这是属于宁城的夜空,她暌违许久,终于回来了。 三个大行李箱从转盘上运过来,井迟动作利落地拎起行李箱,摞在身侧的行李车上,一手推着车,一手攥住宁苏意的手:“走吧。” 宁 苏意脚步跟上去,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好好推车,你一只手能推动” “我发现你总是小瞧我,以为我还跟小时候一样弱不禁风”井迟将空出来的那只手搭上行李车扶手,推着往前走。 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大腿传来一阵振动,井迟腾出手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魏思远”就知道他人已经到了。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魏思远就火急火燎道:“井总,您下飞机了吗” “刚下,等行李耽误了一会儿。”井迟回。 “行,我就在t2航站楼出口,您出来就能看见。”魏思远那边混杂着机场的人声,拔高声音提醒了句,“外面在打闷雷,快下雨了,我们得快点,不然肯定堵车。” 井迟:“行,我知道了。” 走出几步,宁苏意远远就瞧见出口处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瘦高个,头发中分,一张脸方方正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模样俊朗,正朝这个方向张望,应该是井迟的助理。 魏思远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终于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急忙过来替井迟推行李车,例行问候一句:“井总,辛苦了。” 宁苏意乐了:“辛苦什么你老板又不是去英国出差,他是去度假的。” “您是宁小姐吧你好。”魏思远挠了挠脖子,盯着宁苏意看了几眼,倒也没敢细看,一板一眼回答她的问题,“井总坐飞机辛苦了。” 宁苏意一愣,旋即笑得更开怀,对井迟说:“你这助理是个人精。” 井迟瞥了眼魏思远,不置可否。 魏思远跟傅明川一样,只听说过井迟有个青梅竹马,关系特好,却从未见过本尊。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宁苏意,只用余光略略打量,不由在心里感叹,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她穿着墨绿长裙,法式宫廷风的方形领口,露出一片雪白颈项和锁骨。裙摆垂坠,胸前一排铜色小扣,复古华丽。黑长卷发飘飘,没化妆,天然的肤白唇红,踩着七公分左右的高跟鞋。话语间分明平易近人,身上却自带一股子清清冷冷的气质。 片刻之后,魏思远收了目光,专心推行李。 几人上了车,开出去没十分钟,噼里啪啦的雨点掉下来,砸在前面挡风玻璃上,一阵纷乱。 宁苏意看向外面如瀑的雨幕,庆幸道:“赶得巧了,这场暴雨早下十几分钟,飞机不一定能准时降落。” 魏思远看了眼后视镜,恭恭敬敬问:“宁小姐到哪儿” 宁苏意还没答,井迟先替她说了:“锦斓苑。”说完,他看向宁苏意的脸,小声问:“累吗” “这会儿还行,晚上估计睡不着了。” 井迟笑了一声,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可以靠着小憩片刻。宁苏意没客气,歪头靠在他肩上,刚闭上眼睛,手机就响了。 她无奈睁眼,从包里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妈。” “到哪儿了” “刚从机场出来没多久呢。”宁苏意看着窗外瓢泼似的大雨,淋得车窗一片朦胧,路灯光都晕染成糊状,“本来一个多小时能到家,我看现在雨下得太大了,路上可能会堵车。要不您别等我了,困了就先睡吧。” 这段时间,邰淑英白天忙着工作和照顾老人,她自己早年也做过手术,身体不太好,晚上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宁苏意担心她为了等自己熬夜,伤身体不说,第二天还得忙碌。 “就这么说定了,您先去睡。”宁苏意声音低低,含着笑意,“我人都回来了,明早再见也不迟。” 井迟时刻注意着前方路况,知道再过一段就有一条四十米长的隧道,听宁苏意挂了电话便开口吩咐魏思远:“把车内的灯打开。” 宁苏意动作一顿,心跳漏了半拍,将手机塞进包里。 魏思远以为井迟要找什么东西,连忙开了车厢内的灯,一瞬间,车里亮堂堂的。约莫过了两分钟,车子驶进光线昏暗的隧道。因前面有一处拐弯,一眼无法看到隧道尽头,像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黑色罐子里。 井迟手掌遮在宁苏意眼睛上,声音有几分紧绷:“隧道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宁苏意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将他的手拉下来,避着前面的魏思远,在他耳畔悄声说:“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我的病没严重到这种程度。” 说完,顺势靠回他的肩。 不多时,车子驶出隧道,外面的路灯光和彩色霓虹争先恐后洒进车里,被雨幕切割得一团模糊。 宁苏意嗅了嗅井迟衣服上的味道,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下,复又小声说:“你身上没有药味了。” 记忆中,井迟身上常年都是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流出来的汗都是那股味道。 井迟稍顿,原本紧张的情绪淡去,声音放轻了 几分:“这都多少年没喝药了,当然不会有药味。” 宁苏意说:“也是,不过以前你身上的药味还蛮好闻的,有股甘草香。” 井迟轻哼一声:“也就你觉得好闻。你从小就喜欢闻奇奇怪怪的味道,比如油漆味,一般人都说难闻死了,偏你喜欢,还有放鞭炮的味道,一股子火药味,你也喜欢。” 宁苏意倏地笑出声来,好像的确是自己的偏爱有些怪。 井迟听着她的笑声,再想她方才说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心脏一阵紧缩,良久,终是无声地叹息。 他很清醒的认识到,他完了,这辈子他都不可能不喜欢宁苏意。 第8章 给你相亲啊 暴雨肆虐,天地连成一片,混沌不堪。 路上果然还是堵车了,回市中心时恰逢最后一波晚高峰,堵了十来分钟。雨夜最易引发交通事故,魏思远行事稳妥,安全起见,车速始终不疾不徐,到达锦斓苑已然是夜里十二点一刻。 魏思远率先下车,撑开一柄黑色大伞遮在后座车门顶上。 雨滴砸着伞面,声音脆响。井迟先护着宁苏意到门廊下,折回去帮忙把行李卸下来,送到正厅门口。 雨势一直未减,打着伞也不顶事,经风一吹,雨点子就到处乱溅,待到几个行李箱搬下来,魏思远和井迟的裤腿都湿了半截。魏思远要惨一些,为了照顾井迟,肩膀和后背湿了大半。 这番动静,屋子里的人早惊醒了。 开门的是宁宅的阿姨徐美珍,宁苏意叫她珍姨。珍姨显然是受了邰淑英的嘱托,等到现在还没睡。 “快进来,快进来,这雨下得忒大了,站在门廊底下都要淋湿了。”珍姨拉着宁苏意进门,连寒暄都来不及。 魏思远刚得片刻喘息,又赶紧把行李箱推进屋里。 “这么晚了,要不你俩晚上别走了,我家客房很多,将就一晚吧。”宁苏意从玄关处拿了两条干净的白毛巾递过去。 魏思远双手接过,先给井迟擦臂膀上的水珠。 井迟几分踌躇,终是拒绝了:“我家离你家也没多远,不打扰阿姨休息了。” 宁苏意视线下移,定在他打湿的裤腿上,犹豫数秒,没强行挽留:“路上注意安全,别冻感冒了,到了给我发条消息。” “好。”井迟走下台阶,重回雨幕中,伞面又是一阵劈啪作响,他快走几步,躬身坐进车里。 魏思远绕去前面坐进驾驶座,将车子开出去,驶离别墅区。 黑色的玛莎拉蒂眨眼间消失在雨夜里,像被吞噬一般。 宁苏意收回视线,这才有空与珍姨打招呼。珍姨老早就激动得不行,拉着她的手揉来搓去,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眼眶倒先湿润了:“瞧着比上次回来瘦了一圈,手摸着都是一把伶仃骨头,恐怕你还没我重。” “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忙着毕业事宜不太注意饮食。”宁苏意笑一笑,抱了抱比她矮了一个头的珍姨,“我这不是回来了珍姨你做饭好吃,没几天我肯定会被养胖。” 珍姨揩了下眼角,压下起伏的心绪,轻拍她的背:“对了,要不要吃点宵夜,我去给你煮。” “不用,我下飞机前吃过一顿,肚子不饿。”宁苏意退开时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了,“您去休息吧,搁平时这个点您早就睡下了。” “哎,这就要睡了,你也早点去休息。”珍姨说。 珍姨又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怕她会跑掉,依依不舍地回了一楼的佣人房。 宁苏意立在客厅,半点困意也无,英国现在是下午五点多,不到晚饭时间。她睃了眼玄关处的几个硕大的行李箱,眼下也不适合收拾东西,搬上搬下扰人清梦。 宁苏意静立片刻,预备上楼洗澡,看会儿书。 刚踏上台阶,手机就响了一声,弹出一条微信:“我到家了。” 是井迟发来的。 宁苏意回了个“知道啦”,提步上楼。 她的卧室在二楼左拐第一间,进去开了灯,乳白色灯光盈满一室。卧室的大体布置与她上次回来并无差别,只床单被罩换了崭新的一套,清爽的浅蓝色,洗涤晾晒过,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宁苏意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去浴室洗澡,躺在床上看书,打算什么时候看累了什么时候睡觉。 井迟所住的雍翠乐府距离锦斓苑仅有二十分钟车程,魏思远开得极慢,到家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井迟无意打扰任何人,是以一切行动都蹑手蹑脚,不料进门还是被家中的保姆阿姨逮了个正着。 他家这位阿姨是老太太身边的得力干将,做事麻利c为人敦厚,唯独有一点常常让井迟头疼,那就是嗓门大,奇大无比。 见他湿着半截身子回来,琼姨大惊失色,音量没带收敛:“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打哪儿回来的怎么身上都淋湿了赶紧的,去洗个澡,我去给你熬姜汤暖暖身子” “不用麻烦”井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压低声音说,“琼姨,你别吆喝了,奶奶的房间离得不远,吵醒了她老人家多不好。我去洗个澡就成,千万别兴师动众。” 末了,井迟不放心,再三强调:“我不喝姜汤。” 琼姨哪能放任不管,眼见他上楼回房,转身就去厨房开 了火,抄起锅子架在炉上,熬了一锅驱寒的姜汤。 井迟洗完澡就被逼着灌了一碗浓郁刺鼻的姜汤,嗓子眼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姜味儿,差点吐出来。 他睡得迟,翌日清晨是被人叫醒的,井老太太听说他昨夜回来了,又是连着好几日没见他,要他陪着吃顿早饭。 井迟不敢不从,起床洗漱过后,捞起手机,准备给宁苏意发条消息,一看时间,搞不好她还在倒时差,便忍耐着没去打扰。 下了楼,饭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首位是井老太太,如今八十多岁,满头华发,颇为讲究地挽了个发髻,除了行动不比以往利索,身子骨还算硬朗。 左侧坐着井迟的父母,右侧坐着井迟的二姐井韵荞。 井韵荞比井迟大了六岁,早年嫁给信科电子的大公子蒋律山,二人婚姻生活美满,育有一子,名叫蒋君见。 如今,井韵荞仍在罗曼世嘉担任要职,帮助父亲管理公司,偶尔过来陪家人吃顿便饭。昨夜加班到凌晨,便直接回了井家。 井迟在井韵荞身旁的空位落了座,井老太太拿起筷子,其他人才开动。井迟舀起一勺粥,还没送进嘴里,听见井老太太问:“最近在忙什么” “没忙工作,去了趟英国。”井迟顿了顿,据实说,“陪酥酥参加毕业典礼,在那边玩了几天。” “酥酥那丫头回国了”井老太太望着他,目光矍铄。 “嗯,昨晚我们一起回来的。”井迟提到宁苏意就有说不完的话,表情都比平时丰富,“她调整几天就要接手明晟医药。宁爷爷生病住院,宁叔叔无心家族企业,只得酥酥来挑大梁。” 一旁井迟的母亲葛佩如叹口气:“那丫头也是不容易,管理偌大的集团最是劳神劳心,也没兄弟姊妹帮衬。” 井老太太一迭声说:“是挺不容易。” 井韵荞用手肘撞了一下自个儿的弟弟,挑眉一笑:“有小迟呢,他与酥酥打小的情谊,能见着她受苦到时候不用别人说,他自己都会巴巴地跑去帮忙。” 井老太太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笑着说:“酥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算是我半个孙女儿,要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都帮着点。” 井迟一口应下。 井老太太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最终把话题扯到井迟身上:“你大姐挑了好几个姑娘,听说已经把照片发给你了,没有相中的” 井迟一愣。 “不是我念叨你,你都二十六了,婚姻大事也该上上心了,先不说定下来,总得试着跟姑娘相处起来。”井老太太搁下筷子,语重心长道,“你大姐挑的人我实打实地放心,总不会没一个合你的眼缘吧你说我都这把年纪了,黄土埋到脖子,哪天两腿一蹬去了,临死前想到你的终身大事没着落,眼睛都闭不上。” 井韵荞噎了噎,为了催婚,连“死不瞑目”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可见奶奶是真的焦心不已。 井迟过意不去,温声细语道:“奶奶,您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算命先生都说了,您能活百岁。” “平时也没见你迷信,这种时候反倒拿算命瞎子的话来搪塞我。”井老太太面色不虞,但井迟是她唯一的宝贝孙子,到底没把话说太重。 井迟无奈,只得向其他人求救。 葛佩如开了口,却是向着井老太太:“你奶奶说的正是我想的。你自己谈也就罢了,我们绝不干涉,你说你自己不谈,家里人介绍的也不乐意。你长大了,我是越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井老太太再接再厉:“严家那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就是叫茉萱的那个,在家里排行最小,上个月她跟着她父亲过来拜访,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属意你。” 井迟沉默不语。 上个月,他大姐井施华突然发来了七八张照片,清一水儿全是妙龄女子,不是富豪贵胄家的千金,就是书香世家的小姐,让他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他当时就蒙了,问什么意思。 井施华说:“还能是什么意思,给你相亲啊,看不出来奶奶年前就让我留意了,我拖到现在才办妥。” 井迟咋舌,没再回复,井施华后来又问了他几次,他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谁知,这一茬还是躲不过。 井老太太在等他回话,井迟再不可能装傻,挑明了说:“我不喜欢严家的。” 井老太太紧跟着问:“那许家的呢许箐嫆。那姑娘我也见过,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怎么形容来着人间富贵花,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而且,人知书达理,跟你是同一所大学同个专业。” 井迟淡淡地说:“没印象。” 井老太太:“” 井迟的父亲井从贤一直旁听没插话,吃完半碗粥,目光幽深地看着井迟:“小迟,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话落 ,井老太太和葛佩如不约而同扭头,目光笔直地看向井迟。 井迟抿着唇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井韵荞倒猜出几分井迟的心思,似笑非笑,也不完全点破,慢悠悠地当个玩笑说出来:“除了酥酥,我是没见小迟对哪个女孩子上心。” 第9章 见到井总那位小青梅了吗 井迟心下陡然一沉,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撞击碗壁发出一声清晰的声响。 井从贤愣了愣神,惊讶地问:“你真喜欢酥酥” 井迟朝井韵荞瞥了一眼,目光凉飕飕的。后者当做没看见,埋着头喝粥,仿佛那句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井迟收敛目光,还没想好要如何揭过这一茬,井老太太冷静下来摆了摆头:“不可能不可能,小迟要真对酥酥有意,两人早就在一起了。” 井迟眼神一黯,再不说话。 他自己都没否认的事,别人就晓得替他否认。可想而知,在外人看来,至少酥酥对他没一星半点越界的感情。 吃完饭,井迟起身跟老太太告辞,开了家里一辆车去y风投。 在电梯里遇见刚到公司的傅明川,他最近熬夜太凶,两只眼眶都跟被打了似的,青里泛着黑。眼白爬满红血丝,迷迷瞪瞪,随时能倒地睡着。 “你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就得给我收尸,容莘科技的那个小王八羔子真不好对付,求着我们投资,自己倒一副甲方爸爸的姿态,不就是手里攥着专利。”傅明川勾住井迟的脖子,大半个身体往他身上挂,另一只手搓了搓脸,“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了。” 井迟搡开他的手,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襟,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我没空。” “你要做甚”傅明川吹胡子瞪眼,方言都飙出来了。 井迟走出电梯,语焉不详:“有别的事情要忙。” 傅明川跟着他走出电梯,一路跟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仰头打了个哈欠,叫魏思远给自己煮杯咖啡。 傅明川端着咖啡轻啜,不死心地刨根问底。 井迟一个字都没透露,再次叫了魏思远过来,给他发了两张照片,包括店铺的名字,让他询问店家是否还有一模一样的货。 傅明川好奇,从魏思远手里一把夺过手机。 “傅总,你”魏思远伸手,没能将手机抢回来,无奈地看向井迟。 傅明川对着两张图片疑惑不解,一张小圆桌,一块地毯,没什么稀奇的。就因为没什么稀奇,才让他不懂井迟为什么珍而重之地交代魏思远去办。 傅明川把手机丢给魏思远,重新端起咖啡浅啜一口:“去了趟英国,你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井迟不咸不淡,也不想搭理他:“出去干事。” 傅明川说了声“得”,不再追问,端着咖啡出去了,一脚刚踏出办公室门,忽然福至心灵,猜测八成是与传说中那位小青梅有关。 恰巧魏思远抱了一摞资料出来,被傅明川拉了一把,听见他八卦兮兮地问:“你昨天去接机,见到井总那位小青梅了吗” “傅总你说的是宁小姐”魏思远人老实,一问就全招了,“见到了。” “长什么样” 魏思远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形容,嗫嚅半晌,笼统地评价:“漂亮。”说完觉得不太贴切,补充了个前缀,“非常漂亮。” 傅明川扭头瞟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哼笑一声,不漂亮能让井迟惦记这么多年 宁苏意凌晨四五点才勉强合眼,一觉睡到下午一点,睁开眼就是灰蒙蒙的天空,宁城的天空。 肚子咕噜噜地叫,她快速洗漱完,换了套家居服下楼。 客厅里一片阒静,珍姨在阳台上浇花。宁苏意走下楼梯,一楼东侧的房门忽然被打开,邰淑英从里面出来,一抬眼见到她的身影,面上立时一喜,快步过去抱住她:“睡醒了听珍姨说你昨夜凌晨才回来,就没叫你起床。” 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邰淑英赶紧叫了珍姨进来,让她去厨房做点吃的。 宁苏意看她面色憔悴,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我很好。”邰淑英抹了下自己的脸,可能是最近累的,气色不好,转而摸了摸宁苏意的鬓发,“倒是你,瘦了。” 宁苏意笑:“我昨天还跟珍姨说,家里饭菜可口,回来几天就得发胖。” 母女俩许久没见,聊起来没完没了,大大小小的事都能扯出来说一通,直到珍姨做好吃的端过来,邰淑英才止住话题,催她去吃饭。 珍姨炒了两个家常小菜,都是宁苏意爱吃的,她头也不抬地大快朵颐,循着间隙问:“爸呢” “去江城开会了,过两天回来。” 宁苏意又问起爷爷,邰淑英说:“我今天还没去医院,有护工在那边守着,等你吃完我们一起去。” 宁苏意嗯了声,加快进食速度。 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点开一看,是井迟发来的消息:“起床了吗下午做什么” 宁苏意起身将碗筷收拾进厨房,珍姨接过去洗。宁苏意回到餐桌旁拿起手机,给井迟回了条消息。 邰淑英问:“谁找你呀” 宁苏意将垂在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扬唇一笑:“小迟弟弟。” 邰淑英看着女儿如玉的侧脸,她唇角带着一点可能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想问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宁苏意回完消息,小坐片刻,上楼去换衣服。 宁城的夏季最是炎热,昨晚下了场暴雨,到现在乌云还蔽着天,反多了丝清凉,空气里漂浮着泥土的腥气。 第三医院坐落在市中心,离家有点远,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下了车,宁苏意挽着邰淑英的胳膊,一同往住院部走去。宁苏意环顾四周,想起井迟的大姐就在第三医院,是非常有名的妇科圣手。 住院部底下的小花园里花团锦簇,几处凉亭里都有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病患,或站或坐,身边跟着护工。 走进大厅,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尖,走廊随处可见匆匆走过的医护人员。 两人乘电梯到6楼的病房,正准备推门进去,护工刚好从里面出来,微微一顿,轻声说:“老爷子吃了药刚睡下。中午医生来检查过一次,说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行,我知道了。”邰淑英点头,侧了侧身,让她先出去。 宁苏意轻手轻脚走进病房,室内温度正好,窗户留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灰白色的窗帘随风荡出几许涟漪。 病床上的老人纸片一样,盖着被子几乎看不到身体起伏。头发黑白掺杂,眼窝深陷,形容枯槁,眼角处生了几块淡褐色的老年斑。因呼吸不畅,嘴巴微微张开,即使睡着了也会无意识发出粗重的哼声。垂在床边的那只手布满枯树皮一样的皱纹,骨头凸起得尤为明显,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药水滴答滴答往下落。 宁苏意伫立在床边,心上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时喘不上来气,喉头发堵,鼻尖也酸酸的。 她竟不知爷爷病得这么严重,她不该贪玩,该早早地回国。 邰淑英轻拍她肩膀,安慰道:“别难过,所有的检查都做了,医生说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宁苏意别过头哽了一下,搬来椅子守在床边。 窗外天色愈发沉了,黑压压的,看样子昨夜的雨没下够,今天还有一场雨。看得时间久了,让人的心情也止不住压抑。 邰淑英出去找主治医生询问具体情况,病房里只剩下宁苏意和躺在病床上的宁老先生。 宁苏意思绪飘远,很久以前,她是恨过爷爷的。 那时候,她刚上高二,家里的企业在父亲宁宗德手里一落千丈,爷爷在书房里训父亲,她站在门外偷听到。他骂得很难听,现在倒记不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大致意思是自己戎马一生,怎么就生了一个优柔寡断的窝囊儿子,只知道附庸风雅,不思进取。 父亲窝囊吗 他不是,他只是热爱文学创作,无意继承家族企业。他只是力不从心。 宁苏意想冲进书房替父亲说话,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见爷爷怒气沉沉道:“你自己不上进也就算了,若是生了个小子,如今也有十六七岁,我还能培育起来继承家业,偏偏生了个女儿,早年就让你和淑英要二胎,你死活不肯,现在倒好,想生也不能生了” 那一年,邰淑英做了个手术,无法再生育。 其实,要是没有做手术,宁宗德和邰淑英原本也没打算再要一个孩子。 宁苏意听了那些话,如坠冰窖,手脚都是冷的,再没有勇气进书房去理论。之后就瞒着家人准备出国事宜,努力学金融c学医药相关,为将来做准备。 她只身一人在国外,再苦再累都没抱怨过一句,也很少回来,就是想拼着一口气,证明给他看。 男人能做好的,她也一样可以。 现在想来,纠结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 宁老先生睡了四十多分钟,护士进来拔针时,他醒了过来,看到病床边的宁苏意,浑浊的眼睁大了,嗓子发出的声音跟锯木头一样,沙沙的:“苏苏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说完,喘了几口气,有些供氧不足。 宁苏意躬身向前,握住他一只手:“昨晚回来的,爷爷。您慢点说话。” “以后以后不走了吧”宁老先生咳嗽一声,嗓音依然喑哑。 宁苏意敛了敛神,摇头:“不走了。” 宁老先生拍了拍她的手:“好好。” 在医院待了一下午,宁苏意跟邰淑英离开。回家的路上,手机接连响了几声,群里的消息跳出来。 邹茜恩:“酥酥大美女,什么时候出来让我们见一面当新娘子都没你藏得这么严实,回来了 也不主动找我们。” 邹茜恩:“昨晚就想找你狂欢了。” 邹茜恩:“我的礼物你没忘吧” 叶繁霜:“就属你最闲,你们百海银行的员工都跟你这样,早倒闭了。” 邹茜恩:“你是专业拆台的” 宁苏意看她们俩斗嘴,扯了扯唇,半晌,往群里丢了一条消息:“过几天再聚吧,最近有点忙。” 第10章 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 宁城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终于舍得放晴,久违的太阳穿透一片片云层洒下来,气温随之攀升到三十四五度,马路上被白晃晃的阳光晒得发烫。 连续一个星期,宁苏意天天去医院看望宁老先生,没时间应付那群叫嚣着要给她接风洗尘的发小。 给宁老先生喂饭时,宁苏意提了自己的打算她想进公司帮父亲的忙。 宁老先生顿了许久,沉沉地叹了口气,似是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笑一笑,无可无不可地说:“你爸早盼着能有人端走烂摊子,你既然想接手,那就试试吧。我派几个得力的人给你当助手,有什么困难就说。” 得了爷爷的首肯,宁苏意顿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劲,清澈明亮的眼眸看着他,向他保证:“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做出一番成绩。” 宁老先生看着她,眼里似划过一丝惋惜,待细看,却又什么都窥不见。 宁老先生身体逐渐好转,宁苏意总算得了空,叫上邹茜恩和叶繁霜喝下午茶。 多年不曾踏足宁城的大街小巷,宁苏意光是找路线就花了好些时间。也怪她,自信满满地开车出门,懒得用导航,开到半路却发现以前熟悉的那条路修了地铁,行不通。 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她足足晚了半个小时。 宁苏意停好车,拎着两个购物袋下车,推开一扇玻璃门。邹茜恩正对着门边,见她进来,朝她挥了挥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酥酥,这里” 宁苏意径直走过去,还没落座,邹茜恩就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将她上下左右打量一圈,迭声惊叹:“英国的营养这么好我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你现在多高” “一米六八,穿鞋差不多一米七。”宁苏意看了眼脚下,她今天穿了双平底鞋,大概是短款的黑色裤裙显得腿部线条修长。 一米五八的邹茜恩强迫自己从宁苏意又长又细又白的腿上移开目光,撇了撇嘴,喊了声停:“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对面端着咖啡杯的叶繁霜摇头失笑,是她主动问的身高,人家回答了她又不高兴,果然是骄纵任性的公主。 宁苏意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过菜单点了杯喝的,又点了两份甜点。 “我一直就这么高,多少年没长过了,跟英国的伙食无关。再说,半年前你不是去英国见过我吗半年时间我能长高”她从身后拿了一个袋子递给邹茜恩,另一个袋子放到叶繁霜面前,“茜恩要的项链,给霜霜你买了个包。” 叶繁霜看了眼袋子上醒目的一g一,着实不便宜,顿时笑颜逐开:“谢了。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让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送我一个社会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有些迫不及待,飞快从袋子里抽出盒子,揭开盖子撕开包装纸,把包拿出来,贴在身旁比划一番:“跟我今天的衣服挺配,破费了。” 要不怎么说人以类聚,邹茜恩跟叶繁霜一样,满嘴说着谦虚的漂亮话,却毫不迟疑地拎出项链戴上脖子,对着手机就是一顿自拍:“正好今儿出门没戴首饰。好看吗” “好看好看,美死了。”宁苏意靠着椅背,欣赏她们俩矫揉造作的姿态。 两人兴奋劲过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关心宁苏意的近况。 叶繁霜翘起二郎腿,手搭在椅背上,姿态随意洒脱,挑眉问宁苏意:“真要当女总裁啊要真是这样,我就辞职去给你当助理了。” “不敢。”宁苏意吃了口甜点,斜眼睨她,好笑道,“你这公关大佬,我庙太小哪里敢委屈你。” 叶繁霜抛了个媚眼:“去你的。” 她留着齐耳的短发,哪怕跟闺蜜聚会也穿着板正的西服套装,外套脱了搭在椅背,单穿着里面一件丝绸质地的浅米色衬衫。不笑的时候显得人很沉肃冷静,像刚才那样抛媚眼的表情委实不常见。 邹茜恩掺和进来:“那我呢我也要给你当助理。” “谢谢,那就不需要了。”宁苏意立刻拒绝,唯恐慢了一步,这位祖宗真要来她公司捣乱。 邹茜恩蹙了下眉,娇娇俏俏的圆脸现出一层佯装出来的薄怒:“宁苏意,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宁苏意“啊”了声,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怕你累着。宝贝儿,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家公司吧,别出去闯荡了。” 邹茜恩泄了气,耷拉着肩膀趴在桌面,生无可恋的样子:“你们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多惨,我一个搞艺术的进银行上班,简直要命,看那些资料就跟看天书一样,每次开会就没有一句话是我能听懂的,搞不懂我老爸为什么要让我去。” 与宁苏意不同,邹茜恩 身为百海银行董事长的千金,上头有两个哥哥,她打小就没吃过苦,上大学学的是美术,毕业以后画笔也没再捡起来,全靠家里人养着。 最近家里的长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把她安排进公司实习。她每天上班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没少在群里倒苦水。 叶繁霜与宁苏意对视一眼,彼此一笑,对此情况都不觉惊讶。 邹茜恩抱怨一会儿,见没人搭腔也就不往下说了,转而说起另一桩事:“唯一的一点安慰就是,我们部门有个非常帅气的哥哥,长得跟明星似的,白白净净,浓眉大眼,个子也很高。我搭讪了好几次,他都对我不冷不热的。你们评评理,我不漂亮吗我性格不够好吗我没钱吗他凭什么对我爱答不理” 宁苏意顺着她的话吐槽那位素未谋面的男人:“兴许是他眼神有问题。” “不,他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不为任何优越条件诱惑。”邹茜恩极力维护心仪的帅哥,“像他这种人,一旦喜欢上谁,那就是真心喜欢。” “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把他追到手。” 宁苏意被堵住了,不想再搭理她。 叶繁霜踢了踢她的椅子腿,示意她看另一个方向。 宁苏意顺着她的视线,只见三四米外的一桌,一男一女紧挨在一起坐。男生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神情专注认真;女生面前摆着一大份冰淇淋,她舀起一勺喂到男生嘴边,男生张嘴吃的时候,她就突然凑上去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男生愕然一瞬,旋即勾唇笑起来,一把拽住她的手,把人拉进怀里低头亲吻。 叶繁霜面无表情评价:“真腻歪。” 邹茜恩也看到了,忿忿地说:“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一点”说完一秒变脸,捧着腮怅惘道,“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 宁苏意笑,学她的样子叫嚷:“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 叶繁霜听见这话,却是饱含深意一笑:“想谈恋爱还不简单,你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小奶狗一样,随叫随到,特听你的话,你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你让他站着他绝不坐下。你稍微蹙一蹙眉,他马上紧张兮兮地过来哄你。恕我直言,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种二十四孝好男友。” 身边有这样的人吗宁苏意疑惑:“谁” “还能有谁”叶繁霜推了她一下,笑骂,“别跟我装了,说的当然是你的小竹马井家小少爷” 宁苏意一愣之下扑哧一声笑出来,差点岔气,连连摆手:“别开玩笑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见过,跟他谈恋爱我会笑场的。”顿了顿,瞪她们一眼,“别人不清楚状况,你们俩还能不清楚我只拿他当弟弟,稍微设想一下我们谈恋爱的场景,我都浑身不自在。” 叶繁霜说的居然是井迟,想什么呢,她未来男朋友是谁都不会是他。 “什么弟弟,又没有血缘关系。”邹茜恩捏着小勺,隔空冲她点了点,“别的不说,井迟对你是真好,你将来的男朋友都不一定比得上他。就算比得上,要知道你身边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你男朋友的压力也是倍儿大。” 宁苏意呛了一下:“打住,不说这个了,还是说你的那个帅气小哥哥吧。” 叶繁霜偏要继续这个话题:“你拿他当弟弟,他未必拿你当姐姐。我可是看在眼里,就拿高二那年,他跟你冷战那件事说,我当时就怀疑他对你的感情不一般。” 邹茜恩倏地坐直了,两只眼睛扑闪扑闪,满目迷茫:“什么事他们俩还冷战过我怎么不知道” 叶繁霜一挑眉毛,讳莫如深地笑了。 “好啊,你们居然背着我有了小秘密。”邹茜恩拍了拍桌子,催促,“快点说不然我走了” 说着,她就要拎起座椅上的链条包离开。 叶繁霜说:“你比我们小两届,不知道很正常。” “所以才让你说啊”邹茜恩是个急性子,见她拖拖拉拉不肯说,快急死了,“酥酥,她不说你说。” 宁苏意始终没开口。 那次,是长那么大以来,她和井迟第一次冷战,实在是印象深刻。 第11章 生杀予夺全凭她 叶繁霜瞅着宁苏意,见她陷入回忆,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两个人都不说话,邹茜恩都快跳脚了。 叶繁霜啜了口咖啡,大发慈悲跟她说了:“你那时候在初中部,我们在高中部,你应该有印象,酥酥交了个新朋友,叫杨婧雯。” 邹茜恩沉思数秒,点头:“我记得她,当时还以为我们的三人小团体要变成四人小团体了,后来不知怎么,你们俩突然没跟她来往。我本来就是通过你们才认识她,你们都不和她说话了,我也就不和她玩了。” 顿了一下,她问:“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叶繁霜搁下咖啡杯,视线扫过宁苏意的脸,见她回神了,便又接着说:“杨婧雯是隔壁班的,原本跟我们也不算熟悉,是她主动找酥酥玩,慢慢彼此就混熟了。谁知道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出井迟与酥酥关系匪浅才想方设法跟她做朋友。” 邹茜恩张了张口:“她喜欢井迟”个中缘由她不清楚,只记得有段时间,她们四个经常一起吃饭,偶尔宁苏意会叫来井迟。 “嗯,杨婧雯喜欢井迟,与酥酥交上朋友后就借她的东风搭上井迟。”叶繁霜笑一笑,似是觉得幼稚,“可惜人家井迟不吃她那一套。直到有一天,杨婧雯憋不住了,打算表白,写了封情书让酥酥帮忙递给井迟。” 不是没女生往井迟面前送情书,一般当面递给他的,他都会直接拒绝。除非女生把情书塞他课桌里,他无法视而不见,只得另找机会清理掉。 杨婧雯很聪明,让宁苏意帮忙转交。 她大概明白,井迟一向对宁苏意有求必应,说是“有求必应”都欠了点意思,更准确一点,只要是宁苏意想要的东西,井迟会不顾一切帮她得到。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尽办法搬来天梯,为她摘下来,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 井迟接受了那封情书,拆开认认真真地看,偏杨婧雯没写落款,致使井迟误以为那封情书是宁苏意写的。 要怪也只能怪两个人字体太像。 井迟隔天看向宁苏意的眼神就变得直白炽热,不像以往,总是隐忍晦深,仿佛潜藏在万里冰川底下的一簇火苗,轻易不被人窥见。 宁苏意无知无觉,一个劲地问:“你要答应吗” 井迟看着她的眼睛,心跳濒临失控,除此之外,还多了丝惶惑不安,怀疑眼前的一切是愚人节的整蛊。 “我”井迟张口,嗓音哑得如同裂帛。 宁苏意大睁着眼睛,与他视线交汇,耐心等他的回答。 井迟别过脸去,哑声说:“好c好啊。” 宁苏意不可思议:“你答应了” “嗯。” 宁苏意沉浸在自己首次当红娘就成功的喜悦中,趁着课间休息,急不可耐地跑去找隔壁班的杨婧雯,拽住她的手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向她传达了井迟的回复。 杨婧雯愣了愣,继而内心涌上狂喜,脸颊蹭地红了个彻底,踮起脚尖从敞开的后门往里张望,寻找井迟的身影,既紧张又欢喜。她咬着下唇,手指无措地绞着衣摆,十足的娇羞小女儿态。 宁苏意好人做到底,跑回教室叫了井迟出来,而后功成身退,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两人站在走廊的栏杆边上,说了不到三句话,杨婧雯脸色骤变,哭着跑开了。 井迟一个星期没跟宁苏意讲话,单方面宣布冷战。 最后是宁苏意主动哄他,两人才和好如初。 邹茜恩听完故事整个人呆若木鸡,许久,方喃喃道:“这等好戏我当时怎么没能现场围观我好恨。” “你们适可而止,别胡说八道了。”宁苏意听她们无中生有,简直头疼,“事后我问过井迟,他的说法是,他以为我是在说别的事,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是我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答应了杨婧雯的表白。” 叶繁霜:“那他跟你生哪门子的气” “我自作主张,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事情到底怎么样,恐怕只有井迟自己心里清楚,我也只是通过旁观他的表情,猜测一二。”叶繁霜从事公关事业多年,练就了一口三寸不烂之舌,论耍嘴皮子的功夫,宁苏意绝不是她的对手。 宁苏意果然招架不住,无奈摊手:“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说井迟喜欢我,依据是他对我很好,那我对他也很好,但我对他是单纯的亲情,推己及人,一个道理。” “既然这样,不如打个赌”叶繁霜突然来了兴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微抬起下巴,“我赌井迟对你有意。我赢了,你请我吃一个月早餐,输了任你提要求。 ” 宁苏意惊了:“任我提要求,玩儿这么大” 叶繁霜未置可否,抬手一指邹茜恩:“你呢,跟不跟” 邹茜恩玩性大,哪有落单的道理,当即一拍手:“我跟霜霜一样。” 宁苏意觉得她们脑子有毛病。 叶繁霜看着宁苏意,略带挑衅地扬起眉梢:“不敢赌” “有什么不敢的,赌就赌,我十拿九稳赢定了。”宁苏意喝了口冰镇的饮料,大脑清醒,通体舒爽,“我有个疑问,要怎么验证,我直接问他” “s你可千万别干这一出。”叶繁霜严肃地遏止她的想法,“听我的,你什么都不用做,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宁苏意目光收敛,静静地盯着面前的杯子,沁凉的水珠布满了杯子外壁,细密的水珠汇聚在一起,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她笑了一声,轻声说:“好。” 三人坐了片刻,准备去逛街买衣服,刚走出咖啡厅,叶繁霜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两句眼神立时沉了下去:“好,我马上过去处理,让手底下的人先把资料准备好,半个小时后会议开始。” 挂了电话,她看向另外两人,歉然道:“我有点事要回公司处理,不能陪你们逛了,有时间再约。” 宁苏意叹息一声:“周末都不放假啊” “我们搞公关的全年无休,大过年的要是遇上突发事件也得赶到公司加班。”叶繁霜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拎着外套和提包先一步离开,坐上后座,透过车窗朝她们挥了挥手。 送走叶繁霜,邹茜恩说:“霜霜年前换了个新老板,听说其人特别龟毛变态,加班熬夜比前几年都频繁,霜霜都开始抽烟了,也是不容易。” “我后天进公司,以后也不一定能抽出大片的时间。”宁苏意将她肩膀一揽,走向不远处的商场,“走吧,去逛逛。” “你和霜霜都是大忙人,就我一个人,闲得长蘑菇。”邹茜恩踩着高跟鞋,沿着阴凉处往前走,很快走进商场里,吹着凉丝丝的空调,浑身都舒坦了。 宁苏意包里的手机在响,她摸出来看了一眼,井迟打过来的电话。 邹茜恩凑过来看到来电显示,朝她挤眉弄眼。 宁苏意抿着红唇,迟迟没接,兴许是方才三人聊的话题过于超出正常范围,让她在面对“井迟”两个字时心绪有些复杂。 她苦笑一下,心里陡然生出悔意,不该随便答应她们俩打赌,即便是玩笑也很奇怪,还有点尴尬。 她和井迟之间自小积累的情谊,拿来做赌未免显得不尊重他。 “接电话啊,你怎么不接”邹茜恩推了推她的手肘,眼神颇为戏谑,“该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又胡说。”宁苏意白她一眼,背过身去接通电话。 井迟问:“晚上一起吃顿饭自从你回来,我还没有跟你吃过饭。” “晚上有约了,和茜恩一起。”宁苏意说。 “啊,那好吧,改天再约。”井迟不免有些遗憾,语气里却一点不显,仍是带着浅淡笑意和关切,“你开车了吗结束后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我开车过来的。”宁苏意感觉耳边有点热,一侧头,邹茜恩这个不讲道德的女人正趴在她耳边偷听她和井迟讲电话。 宁苏意无语,一手按住她肩膀将人推开:“一边儿去。” 电话里的井迟稍稍一愣,没听清:“你说什么” “不是跟你说的,我在跟茜恩说话。”宁苏意望着商场上空垂下来的灯串流苏,璀璨得有些晃眼,顿了数秒,她提议道,“明晚吧,明晚一起吃饭。” 井迟嘴角霎时勾起来,轻快地说了声“好”。 宁苏意补上一句:“今天也没能跟霜霜吃顿饭,她有事先走了,明晚我叫上她,你叫一下景庭哥,还有几个发小,大家一起聚一下。” 井迟敛了笑意,声音低了几许,又说了声“好”。 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外面烈日当空照,整座城市被笼罩在滚滚热浪里,空气都似乎飘着浓浓的烟火,一点即燃。 井迟折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撕开外面的透明塑料封膜,轻轻磕了磕,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金属制的方形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圈,打着了火,点燃香烟。 他猛吸了几口,呛了一下,嗓子里泵出火星子似的,一阵灼烧的痛感。 外面有人在敲门,井迟动作一顿,说了声“进”。下一秒,他把手里还剩三分之二的烟摁进烟灰缸里,缓缓吐出一口淡青色的薄烟,青烟随之向上飘起,拢着清冷的面庞。 她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情绪。 生杀予夺,全凭她。 第12章 翌日正好是周日,宁苏意对周边的娱乐设施不了解,让井迟帮忙订了个场子。六点多开车从家里出发,路过y风投的办公楼,停了车。 宁苏意坐在车里,给井迟发消息。 等了没两分钟,人出来了,身后跟着三个男人。井迟一脸不开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后面三个人倒是有说有笑,勾肩搭背朝这边走来。 傅明川瞧见停在台阶下的车,松开同伴,健步如飞走到副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里面的凉气扑面而来。他手撑着车门顶,眼睛定在宁苏意脸上。 宁苏意愣了稍许,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你好,我是井迟的朋友傅明川,很荣幸见到宁小姐。”傅明川忙伸出一只手,笑容比天边的夕阳还绚丽。 “我认识你。”宁苏意还没来得及跟人家握手,傅明川的衣领就被井迟狠狠一攥,将他扯到后面。 “坐到后面去。”井迟丢下一句,坐上副驾驶,甩关车门。 宁苏意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提醒他系安全带。井迟扣好了,才得空与她说明:“听我说晚上要参加聚会,他们非得跟来,不答应就罢工。” 宁苏意听他描述,轻笑一声。 傅明川手扒住副驾驶的靠背,脑袋探到前面来:“宁小姐不会介意我们凑热闹吧” “不介意,聚会就是要大家一块玩才热闹。”宁苏意启动车子,一踩油门,汇入如水的车流。 井迟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人没给她介绍:“坐在傅明川旁边的是肖晋,另一个是何既平。他们两个都是我公司的投资分析师。” 后座的两人笑着打招呼:“早就听说宁小姐的大名了,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儿总算见到了。” 宁苏意从后视镜里看他们,肖晋身材匀称,脸有些圆,眼睛很亮,笑起来颇显富态,左边脸颊还有个深深的酒窝,穿着黑西服白衬衫;他旁边的何既平就瘦多了,穿着竖条纹衬衫样式的短袖,黑色西裤,同样笑眯眯的。 “你们我也都听说过,是小迟的室友吧”宁苏意高中读完就出国了,对于井迟的大学同学,仅限于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对不上脸。 “小迟”傅明川看了眼坐在前面的井迟的后脑勺,突然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迟疑了数秒,没忍住问出来,“你们俩谁大” 宁苏意不太清楚路线,开了导航,顺口回答他:“我比他大,是姐姐。” 井迟偏头看着她,微抿薄唇,在外人面前,到底没反驳。 傅明川面上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心底却狠狠地乐了一下,憋着不吐不快,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井迟发消息。 傅明川:“姐弟恋” 傅明川:“刺激。” 井迟手机震了两下,摸索着拿出来,看到傅明川发来的消息,脸色顿时黑了,飞快打字:“闭上你的嘴,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再乱说就滚下去。” 傅明川被唬住了,揣回手机,噤了声。 一路上,几人聊着宁城近年来的变化,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清吧门口。 他们来得早,清吧里没到最热闹的时候,一楼大厅的卡座里三三两两坐着人。头顶几何形的灯光是乳白色的,月光一样撒下来,照着前方舞台也跟瑶池仙台一般梦幻。 井迟提前开好了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个人,是井迟和宁苏意共同的发小,与傅明川他们也有过数面之缘,很快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繁霜和邹茜恩也到了。 叶繁霜一进来就瘫进软沙发里,到处找吃的,吃了几块水果不顶用,招来服务生点了几个硬菜。 邹茜恩端起一杯红酒,晃了晃,还没喝进嘴里,被她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惊到,停了一下,笑得直打嗝:“至于吗” “你连着两顿没吃试试”叶繁霜没看她,等菜的间隙,解决了半盘水果。 宁苏意在她身边坐下:“那我叫你出来,岂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没事,已经忙完了。”叶繁霜喝了一大口酒,咽下去,喘了口气说,“再不忙完,我人都要散架了。” 说话间,穆景庭最后一个到场。他也是大忙人,三两步走过来,挨着宁苏意坐下,侧着身认真端详她,片刻后,倏尔一笑:“瘦了,没好好吃饭” “你知道吗景庭哥,你的语气跟我妈和珍姨一模一样。”宁苏意端了杯酒递给他,“能喝吗不行给你换饮料。” 穆景庭接过酒杯:“别人递来的酒不一定喝,你的面子不能不给。” 宁苏意很轻地笑了一下,问:“最近忙 吗” “还好,不是很忙,过段时间可能得频繁出差,巡视君柏旗下各处的酒店。”穆景庭喝了口酒,“你呢,打算进自家公司” “嗯,明天就正式上班。” “有困难吱一声,能帮不能帮我都一定帮。” “放心,有需要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两人聊得旁若无人,坐在对面沙发的井迟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一瞬不瞬。脸隐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无甚表情,手指摩挲着几粒骰子。因指尖发力,几颗骰子摩擦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傅明川看见井迟眼睛沉得跟深海一样,心下了然,跟中间的何既平换了个位置,坐到井迟右手边,腿撞了他一下。 井迟垂下眼,没看他。 “你怎么回事”傅明川看不得一向意气风发的井迟耷着脑袋,颓唐丧气的模样,压着嗓音说,“能不能行啊你,喜欢就去追,她单身,你未婚,有什么好纠结的。” 井迟微抬起头,头顶的灯光揉碎,落进他眼里,他拧紧了眉,用力攥着掌心里的骰子:“闭嘴。” “宁小姐。”傅明川突然叫了一声。 井迟遽然一惊,扭头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正在和穆景庭说话的宁苏意朝声源处扫过来,抿了口酒,笑一笑说:“别叫我宁小姐了,叫名字就行。” “宁苏意”傅明川试着唤了一声,嘴角一勾,笑起来风流倜傥,“玩不玩游戏我们人多,玩什么都能玩起来。” 他实在没眼看井迟死气沉沉的破败样子,跟条丧家犬一样,浑身的毛发被雨水淋湿,黏答答的糊在身上,狼狈不堪。 井迟微微眯起眼睛,于暖黄的灯光下,死盯着傅明川。 宁苏意说:“好啊,你想玩什么” 傅明川对井迟的警告眼神恍若未见,自顾与宁苏意交流:“狼人杀会不会玩” 宁苏意遗憾一笑:“听过,但我不会玩。” 傅明川仰起头对着顶上的灯静止片刻,思考还有什么好玩且参与度高的游戏,须臾,打了个响指:“真心话大冒险总会玩吧” 宁苏意倾身从茶几上端来一盘水果,吃了块清甜的西瓜:“这个我会。”全民皆知的游戏,几乎没人不会玩。 “我要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只能选大冒险,这个游戏对我太不友好了。”吃饱喝足的叶繁霜耸了耸肩,插了句话。 傅明川一时没想明白,怔忡了片刻,问她:“为什么” 叶繁霜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沉眉肃目,仿佛置身于严肃正经的工作场合:“搞公关的,知道太多秘密,不能说出口。” 不知道多少家经纪公司找她处理过公关危机,那些真真假假的娱乐圈八卦,她比谁都清楚。昨天被喊去公司加班,正是因为一个正当红的男明星闹出劈腿丑闻。 一般的经纪公司出于安全保密性考虑,都有自己的r团队,除非有解决不了的麻烦,需要更为专业的公关公司来处理。 她作为天誉公关的金牌r,接到过不少棘手的案子。 傅明川懂了,眼神坚定且十分仗义地说:“放心,你大胆选真心话,我们绝不问八卦问题。” 叶繁霜会心一笑,刚想道声谢,傅明川就低声说:“作为朋友的朋友,你稍微透露一下,那个谁真的劈腿了吗怎么今天澄清的声明我看着有点假” 叶繁霜面色一凝,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 如果澄清声明看着假,那就是她的工作失职。 宁苏意拍了拍手,打断两人更进一步的交流:“不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傅明川朝井迟抛了个眼神,意思是说“看我的”。 井迟皱眉,没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明川腾出茶几中间的方寸之地,拎了个空酒瓶,放倒在桌面,他余光睃了眼宁苏意,指尖轻轻拨动酒瓶。 细长的红酒瓶转了三圈半,停下来时,瓶口端端对准宁苏意。 井迟一顿,这才清楚傅明川的用意。 意料之中的事,傅明川挑了下眉,笑容可掬地看向宁苏意。宁苏意喝酒的动作一顿,眼神飘过去,多了丝耐人寻味:“傅总,你故意针对我吧” 傅明川最不愿意别人叫他“傅总”,因为听起来像是“副总”。他咧了咧嘴角,面无心虚地瞎诌:“真没有,我从来不欺负美女。” 愿赌服输,宁苏意放下酒杯,正襟危坐:“我选真心话。” “那我问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傅明川一字一顿地说。 坐在宁苏意边上的穆景庭眼睫抖了抖,抬起眼来看着对面的男人,定住片刻,眸光几许深沉。宁苏意另外几个发小也都看向傅明川,露出诧异的眼神,连邹茜恩和叶繁霜都有些意外。 傅明川轻咳一声,舌尖顶了下上颚,笑得很不走心。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这问题一问出来,大家都以为他对宁苏意有什么心思。 真是冤枉。 宁苏意这个当事人并无太大的反应,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声音平淡地问:“过去,还是现在” 傅明川愕然一瞬,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问,不动声色瞥了瞥井迟的侧脸,讪讪道:“都行。” 井迟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用力扣紧,嗓子发干,呼吸有些不顺畅,像堵了一团棉花。渐渐的,眼眸也失去了焦距,倒映在瞳孔里的灯光模糊成残影,像融化的奶油。 那天在公园里野餐,他心念微动,问出了这个问题,然而不等宁苏意回答,他率先退怯了。 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没勇气,也或许是那一刻气氛太美好,他不想破坏。 就在井迟思绪翻飞c千回百转间,宁苏意语调淡淡地说了句真心话:“过去有,现在没有。” 第13章 念念不忘的贵人 叶繁霜当即来了精神,身体稍稍坐正,巧笑盼兮:“宁苏意,听你瞎说,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别人不知道就算了,我们怎会不知道” 她给邹茜恩递了个眼神,后者一样的困惑:“对啊,你要有情况,能瞒得过我们通天的眼睛” 宁苏意数年待在英国不假,但一直与她们两个保持紧密的往来,哪怕两边有时差,每次聊天消息数都是“99”。 道起彼此的境况,可谓巨细靡遗,几乎不可能藏住秘密。宁苏意要真有心上人,她们怎会毫不知情,多半是她怕说真话折了面子,编了个谎言。 叶繁霜缓缓道来自己的论据:“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到现在还能是个单身狗以你宁苏意的相貌c家世,但凡看上谁了,岂会容许对方有落网的机会。我不信你玩暗恋那一套,不符合你的个性。” 宁苏意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叶繁霜揣摩一番,摸不清她是玩笑还是在回应她的疑问:“不会吧,真有情况” 宁苏意却是不再多说,继续玩游戏。 井迟更沉默了,自宁苏意说出那句“真心话”,他就没抬过头看任何人,只是把掌心里的骰子磋磨得更响。 那一瞬,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觉海水湮没头顶,口鼻耳都进了水,沉闷窒息的感觉压迫着胸腔,他忘了挣扎,也没求生意识。 傅明川瞧出井迟愈发不对劲,也不敢再出什么馊主意了。他的本意是想助攻,哪成想弄巧成拙,反惹得井迟焦躁心烦。 这一局游戏叶繁霜遭了殃。 先前傅明川说过,即使她选真心话,大家都自觉不问她关于行业的秘辛,叶繁霜不信任他们,稳妥起见,选了大冒险。 傅明川笑得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人道:“行,手机拿出来,给通话记录上最近的一个联系人拨电话表白。” “你可真老土。”叶繁霜白了他一眼,这种把戏她读高中就不玩了。 “老土归老土,有趣就行。”傅明川手指敲着茶几,催促她,“赶紧的,我已经坐等看戏了。” 几个发小跟着起哄,邹茜恩兴奋得跟什么似的,自告奋勇帮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号码没拨出去就有一通电话先打进来。 来电显示“陆老板”,是叶繁霜口中“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那位新老板。 邹茜恩缩了缩脖子,早听闻她的新老板不是个好惹的,赶紧把手机丢过去给叶繁霜。 叶繁霜瞄了一眼,顿觉头疼,心里猜测别是又要临时加班。她起身避开众人接电话,清了清嗓:“喂,陆总。” 陆询听到那边有旁人细微的说话声,顿了一两秒,问:“在忙什么” “没有,在跟朋友聚会。”叶繁霜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扶着胳膊肘,很随意的抱臂姿势,斜靠在墙边,盯着墙壁上复古的花纹壁纸,耐着性子说,“有事您吩咐。” “没什么要紧事,昨天把你们叫到公司加班有点过意不去,打算今晚请大家吃个便饭当做补偿。”陆老板淡淡地说,“既然你已经有约,那就算了。” 素来不苟言笑如同法官的新老板居然主动请吃饭,委实稀奇。 叶繁霜高高悬起的心一点一点放下,不是加班就好。她看了眼腕表,嘴角渐渐绽放一点笑意,难得跟这位新老板说句揶揄话:“陆总,以后请人吃饭得提前说,当代年轻人就指望着周末松快,早就出来鬼混了。” “行,记住了。”陆询不带情绪地应了声。 叶繁霜安静等了几秒,等那边挂了电话,她舒口气,回到原位坐下。 臀部刚挨到软沙发,她陡然想起一件不妙的事。她刚才选了大冒险,要给通话记录上最近的一个联系人打电话表白。 被陆询一搅和,最近的联系人可不就成了他 宁苏意也想到这一茬,笑得遏制不住:“霜霜,还能行吗”要给老板打电话表白,运气是有多背,搞不好会被老板炒鱿鱼。 叶繁霜摆出一言难尽的脸色。 “什么刚打来电话的那位是你老板”傅明川一拍大腿,幸灾乐祸道,“我说什么来着游戏土归土,总会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乐趣,乐趣这不就来了吗” 叶繁霜憋着一股子郁气,垂首纠结,是豁出去打给陆老板,还是认罚喝下三杯洋酒。 算了,老板她是真惹不起。 那一位本来就是不好相与的主,平日里一副包公面相,虽然他皮肤白净样貌清俊。方才那通电话,他大概是心情好才会施舍一点好颜色。 叶繁霜认栽,连喝三杯洋酒。 她的工作性质是别人求着她办事,喝酒的机会少,三杯下肚胃差点翻过来。 傅明川也就不与人为难,拍手夸赞:“好酒量,是个巾帼女英雄。” “你闭嘴吧,我不玩了。”叶繁霜揉着太阳穴,不胜酒力地摆摆手,“困死了,你们玩,我眯会儿。” 其他人沉湎于这庸俗的小游戏,一轮接一轮。宁苏意一边注意局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与穆景庭聊天。 邹茜恩去另一边唱歌了,坐在点歌台旁的高脚凳上,手里拿着话筒,唱了一首伍佰的歌,没一句唱对调子,全是鬼哭狼嚎。包厢里的人时不时爆出大笑。 环境太嘈杂,宁苏意跟穆景庭说话时,不得不偏头凑得更近,但也在正常的社交范围内,笑问他:“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吗” “他俩身体硬朗得很,几年前我把公司接到手里,他们就退居幕后,成天四处旅游,前段时间才从泰国回来。”穆景庭握着酒杯,没喝,只顾与她说话,“我妈上个星期还念叨过你,说好久没见你。” 宁苏意:“那我得找个机会登门探望,不然不像话。” 穆景庭比宁苏意和井迟大三岁,上学时虽不与他们同级,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穆景庭是他们的兄长,情谊自然比一般朋友深厚。 “随时欢迎。”穆景庭说,“你来,他们肯定高兴。” 井迟时不时掀一下眼皮,瞄一眼对面,心思始终不在无聊的游戏上。他的运气倒是非常好,多少次都没逮住他。 他又一次说服自己,宁苏意有喜欢的人就有吧,他气过了头也就没事了。 这么多年,要是没点心胸,早不知被气死多少回。 他当下感到最为郁闷的是自从穆景庭进了包厢,宁苏意的注意力就全在他那里,两人凑在一起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全然把他晾在一边。 也怪他成日里在宁苏意面前晃悠,于她而言早没什么新鲜感,不比穆景庭,与她许久未见,叙起旧来能说到天荒地老。 井迟盯着茶几,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伸手去拿靠近自己的那瓶酒。 手指刚贴上冰凉的酒瓶,手背就被人拍了一下,井迟抬眸,宁苏意攫住他的手腕,一迭声说:“干什么干什么,自己酒精过敏不知道还敢喝酒不记得那年学大人偷喝酒,结果进医院的事了” 话语严厉,透着实打实的关心。井迟心里平顺不少,收回手,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拿错了。” 宁苏意拎起那瓶酒放远了,担心他玩得忘形一不小心又犯浑拿错,随后,把那瓶鲜榨的石榴汁放到他面前:“你喝这个。” 石榴汁装在透明的长颈瓶里,颜色呈漂亮的红褐色,乍一看与红酒无异。 井迟给自己倒了一杯,恰有一道目光射过来,他不疾不徐地与其对视,望进穆景庭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里。 井迟挑了下眉,抿了一口石榴汁。 穆景庭面色破冰,极淡地笑了一下,明明没张口说话,井迟却从他乍然变化的表情里品出一丝“你真幼稚”的意味。 井迟未置可否,他要想吸引宁苏意的目光,总有自己的办法,不过是仗着她对他的心疼和爱护。 游戏玩得最后没意思透了,大家兴致阑珊,一看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星期一,都是需要工作的社畜,便决定撤了。 井迟让他们先下去,自己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在走廊差点与一女子撞上,他也没看人,低声说了句“抱歉”,错身离开。 走出去几步,忽听身后一道轻软的声音唤他名字,带着几分不确信以及难以克制的颤抖:“井井迟” 井迟迈出去的脚步稍顿,身形转过来,目光落定在隔了两三步远的姑娘身上。 一身白色齐脚踝的长裙,裙摆层叠错落,栀子花一样散开,黑长直发扎了个低矮的马尾摆在身后,皮肤被走廊里不甚明亮的灯光照着,仍然显得很白,眼睛又大又亮,嘴唇一点淡粉色,应该是没化妆。 井迟盯着看了数秒,不是认识的人,略有些不耐,一转身走了。 女人立在一盏圆灯下,心脏剧烈跳动,怔忡地望着井迟离开的方向,许久才回魂,忙提步追上去,奈何前面的人步子大,走得太快,几步就走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关闭c下行,她只能徒劳地揿着电梯键,一下比一下急切。 大概是这个时间段人多,电梯迟迟没到这一层,等她终于等到电梯,下到一楼,哪里还有井迟的影子,只余亮到刺目的顶灯和盛夏夜晚吹进来的热风。 即便只是短暂一瞥,她仍是感念命运的优待。 站在门口的台阶下,她眼眶泛热,难以掩藏内心的激荡,手轻颤着从包里摸出手机,给好友打电话:“我见到井迟了。” “谁” “我跟你说过的,井迟。” “想起来了 。那位对你施以援手,致使你数年念念不忘的贵人果真是缘分,你好好把握,没准能发展出一段旷世绝恋。” 女人低垂着眼,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脸颊浮上一团红晕,嘴角翘起,笑容里藏着向往:“我本来就打算辞职,去罗曼世嘉应聘,没想到提前见到他了,好开心。” “你疯了,待遇那么好的珠宝公司你要辞职”好友在电话那边跳脚,大骂她见色昏头,“温璇,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现在可是年薪百万啊大姐。罗曼世嘉也是一流珠宝公司不错,但是你刚进去不一定能有这么高的薪水。” 可温璇已经做好了决定,任谁都无法劝动回头。 第14章 怕委屈了井小少爷 井迟走出电梯,停车场光线暗淡,半封闭的场地一股子灰尘混合汽油的味道,空气不甚流通,十分闷热。 他踱到宁苏意的车旁,看着她忙忙碌碌把车后座放的礼物拿出来给几位发小,都是她在英国精心挑选的,其中当然也包括穆景庭的。 宁苏意递给他一个深蓝色的袋子:“给你买了条领带,颜色应该比较好配你的那些衬衫西服。” 穆景庭拎在手里,从袋子口往里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面上却是挂上了极深的笑,抬手碰碰她头发。宁苏意有一瞬的僵硬,忍着没避开。 “相信你的眼光。谢了。”穆景庭收回手,扬了扬袋子,欣慰道,“小时候没白疼你,还知道给我带礼物。” 宁苏意轻哼一声。 井迟其实也想哼一声,疼宁苏意呵,也不知道是谁疼她疼得更多。 井迟懒得看他脸上烦人的笑,侧过身拉开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坐进去,胸口的憋闷无处排遣,抬手拍了一把挂在后视镜上的挂饰,上好的玉石吊坠的流苏剧烈晃动。 宁苏意一一送走朋友,转个身上了车。 两人回家顺路,不用多说,她喝了酒,回程开车的任务交给井迟。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将车子倒出来,一踩油门驶离停车场。 夏夜的风从敞开的窗缝里吹进来,带着一点热气,中和了车厢里空调的冷风,没那么燥,也没那么凉。 宁苏意看着沿路挂了灯串的景观树,树影婆娑,闪烁的灯泡似萤火虫飞舞。她眯了眯眼,享受片刻的宁静舒适,突然,她扭头对井迟说:“小迟,你想吃夜宵吗” “你想吃了”井迟放慢车速,笑着问,“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给推荐一下。”宁苏意撑着腮,大抵是因为刚路过一排烧烤摊,被空气中孜然辣椒味刺激了味蕾,口腹之欲空前强烈。 井迟了解她的口味,到前方路口打了左转向灯,七拐八绕开进一条美食街,在入口处找到车位停好车。 宁苏意下车,夜风吹起她的乌发,她慵懒地仰了仰头,五指穿过发根将垂到额前的长发捋到脑后,姿势相当随意,很像文艺片里等男友的小女生。 井迟隔着车深深地望着她,在连成排的灯串旁,仿佛多了层柔光滤镜,掩藏住她身上的清冷气质,显得她整个人特别恬静温柔。 “那家米粉店很好吃,跟傅明川他们吃过几次,全都赞不绝口。”井迟给她指美食街中段一家毫不起眼的米粉店。 连像样的招牌都没有,门口竖着一块白色掉漆的木板,上面用红笔写着“米粉”两个大字,风吹日晒c经年累月下来,两个字模糊得都快看不清了。 “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宁苏意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 这个时间点店里还有好些顾客在等餐,生意火爆得如日中天,宁苏意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井迟到点餐的柜台前,拿过台子上用透明塑料膜封起来的一张薄薄的菜单,转身递给宁苏意:“想吃什么” 宁苏意没接,也懒得费心去看:“你帮我点。” “一碗牛肉米粉,一碗肥肠米粉,牛肉那碗不要葱多放香菜。”井迟放下菜单,对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多叮嘱一遍,“千万记得牛肉米粉别放葱。” 服务员打印出小票,抬头瞧见这么一位肤白个高的帅哥,心情霎时晴朗,微笑着说:“晓得了,放心,不会弄错。”帅哥右耳耳垂上缀着枚墨玉耳钉,随着偏头的动作,光芒闪烁,平添三分酷劲儿。 两人找到空位坐下,店里没装空调,只在墙壁上嵌了几台黑色电风扇,吱吱呀呀摇头晃脑地转动。周围都是埋头嗦粉的顾客,混杂着聊天声,市井的烟火气就来自于此。 井迟等了一会儿,到隔壁烧烤摊点了一盘食物,羊肉串c掌中宝c土豆片c脆骨,都是宁苏意喜欢吃的。 “先吃点垫垫肚子,我看排在前面的还有好几份。”井迟怕她烫着,扯了一截餐桌上粗糙的卫生纸,包裹住羊肉串铁签子的尾端,送到她手边。 宁苏意在回朋友的微信,头也没抬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立时被这味道俘获了,眉梢一抬,打字的动作停下来:“就是这个味道太香了,我在国外好几次夜里想得睡不着觉” “有这么夸张”井迟也拿了一串吃,很普通的烧烤味,他随便挑的一家,味道不算多出色。 “我在英国吃过华人开的烧烤店,为了迎合国外大众的口味,做得不正宗,吃起来马马虎虎,比不上这些。” “喜欢吃还不简单,以后我天天带你吃,保准你吃腻。” 宁苏意解决完一大半的烤串,两碗米粉才端上来。牛肉米粉是给宁苏意点的,没放葱。井迟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木筷,掰开,磨了磨上面的毛刺,放在宁苏意碗边:“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宁苏意挑了一筷子送进嘴里,米粉煮的时间正适宜,既不软趴趴也不过于劲道,口感极好,配上香浓的高汤,再佐以香菜和牛肉,让她在半饱的情况下也禁不住食指大动。 井迟那一碗是肥肠,上面飘着一层红油,香葱香菜点缀,看着也颇有食欲。 他吃了几口,夹起一块肥肠递过去:“要不要尝一下肥肠” 宁苏意撇了下嘴,立马后仰脑袋,摇摇头表示嫌弃:“我不爱吃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股难闻的味道。家里每次做肥肠,我都要躲得远远的。” 井迟笑一笑:“你相信我,这个没怪味,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以前遇到宁苏意不爱吃的菜,他总会要求她尝试一下,要是尝过还不能接受,他就不会再勉强。因而宁苏意发掘的一大半美食都来自于井迟,她本身是个不愿做出改变的人,心里认定某样东西不可口,让她自己来选择,她绝不会迈出那一步去尝试。 宁苏意迟疑地张嘴去接,皱着鼻子忍耐,嚼了嚼,预想中的怪味没有袭来,反有股说不出的卤香,还有点脆脆的。 “嗯脆的” “卤过以后,放油锅里炸过一遍,有专门买这种肥肠的小吃。”井迟见她眉目舒展,笑了笑,又给她夹了一个,“味道还不错吧。” 宁苏意舔了下唇,对肥肠改观了,最后井迟碗里大半肥肠进了她的胃里,反应过来有些不厚道,便夹起自己碗里的牛肉偿还给他。 井迟张口咬住她伸过来的筷子,将牛肉叼进嘴里,大口咀嚼,厚实的牛肉裹满了汁,不一样的美味,同样的好吃。 “你的也不错。”井迟夸赞。 两人相视一笑,低下头不亦乐乎地嗦粉。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尤其是吃的,同坐一个餐桌时,偶尔来不及,干脆夹起来塞进对方嘴里。 两人行事大方不淤泥,长辈们看了也没觉任何不妥,只当他们情谊深浓。 隔了一条过道的桌位坐着一对小情侣,女孩子早注意到旁边井迟和宁苏意,看他们一举一动,渐渐目露歆羡,在桌底下踢了一脚坐在对面的男友:“你从来不愿意吃我喂给你的东西,你是不是嫌弃我” 男友颇觉无辜,低声辩解:“哪有我都亲你了,还说我嫌弃你” “那你怎么不吃我吃过的东西呢”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小情侣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余下的宁苏意没再听清,吃完了米粉,和井迟并肩走出店门。 夜色黑透了,白天的高温到这时候才降下许多,风吹过,带来开败了的栀子花的清淡香气。 步行一两百米,有家还没打烊的西点店,宁苏意提议进去逛逛,原本没打算买东西的,出来时却拎了一盒肉松小贝宁苏意对肉松类的甜点没抵抗力。 井迟将她送到家门口,临别时,问起她明日去明晟医药任职的事:“叔叔会领你去公司吧” “你怎么说得像是我要去上幼儿园,我爸送不送我的问题。”宁苏意站在路灯下,笑得有点无语,“本来呢,他是想领我进公司先熟悉业务,只是不凑巧,明天作协要开会,他一大早的航班,我只能自己去。不用担心,爷爷安排了人给我做助手。” 井迟不大放心她一个人:“我明早送你去公司。” “你要给我当司机” “不行吗”井迟单手插进裤兜里,黑衬衫的扣子解了一颗,溶溶月色下,肌肤欺霜赛雪,比女人还白。他低下眉眼,鸦羽似的睫毛遮下一片淡淡青影,无端的清绝,还带着一丝温顺。 宁苏意拍一拍他手臂,笑得没心没肺:“没说不行,杀鸡焉用牛刀,我这不是怕委屈你井小少爷了。” “宁苏意,你总说我贫嘴,你才是真的贫。” 宁苏意大笑着后退,朝他挥了挥手,走进大门:“明天见。” 大门两侧的铁栅栏攀援着月季,夜色下一蓬蓬绿叶浓似墨,花开得正盛,一簇簇,粉的c红的,映着宁苏意脸上的笑容,只觉人比花娇。 “明天见。” 井迟立在灯下,心情好得不得了,突然想抽支烟,摸了摸裤子口袋,想起来烟在办公室没带出来,也就作罢。 回身上了车,他将宁苏意的车开回去,盘算着明早再来接她。 车窗大敞着,回家的途中,风若有似无地吹拂,井迟想,还是人离自己近舒坦,想见随时能见。 更多请收藏【bzc 一】! 第15章 想起以前干的缺德事了 盛夏天亮得早,宁苏意洗漱完还不到六点,翻了翻要用的资料,下楼准备吃早餐。清晨的空气带着微湿的凉意,附近绿化设施做得好,草木葳蕤,似有若无的植物清苦味儿飘散开来。 珍姨见她出现在楼梯口,笑着说了声“早”,去厨房端早餐。 “起这么早睡好了吗”邰淑英刚从一楼卧房出来,抻了抻懒腰,打算先去外面散散步再回来吃早饭。 宁苏意:“睡好了。我爸呢,去机场了吗” “早走了,五点刚过就起来了。”邰淑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倏然间火气上头,数落起宁宗德的不是,“你爸也真是的,你第一天进公司,他不留下来帮衬,还跑去外地开什么劳什子会议,简直不靠谱。” 宁苏意笑,走过去趴在她肩上,两手环住她的脖颈撒娇:“又不是幼儿园开学第一天需要家长送,我这么大的人了,能稳住大局。” “再大在我眼里也是小孩子。” “是是是。我先去吃早餐了,您慢慢散步。” 宁苏意坐在餐桌旁,看着摆放在眼前的三四样早餐,委实咋舌,看来珍姨励志要将她养胖。鸡肉粥c小笼包c水煮蛋c牛肉饼,让她不知道先吃哪样好。 珍姨说:“水煮蛋一定要吃,有营养。” 宁苏意称是,拿了个水煮蛋勉强剥起来。 门铃响起,她放下剥得光光溜溜的水煮蛋,跑去开门,将门外的人从上到下扫视一番:“吃早饭了吗” “没,过来蹭一顿。”井迟一脚踏进门,弯腰从鞋柜里抽出一双男士换鞋换上,比自己家还熟稔。 “你来得刚好,有你的份。”宁苏意说。 井迟打量着她,印象里,第一次见宁苏意穿正装,一套纯白的小西装,料子上乘,剪裁十分考究,扣子是具有贝壳光泽的菱形,腰线微微收拢,西裤笔直,穿在身上集清丽与干练于一体。上衣里面搭了条香槟色的丝绸吊带,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水光,衬得人气色和气质都极好。 妆容倒是不浓,清淡得连苹果肌上的淡色小痣都能看见。乌发随意用发圈竖着,留出几缕散在面颊边,恰恰相宜。 “小迟过来了”珍姨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手还湿着,往围裙上抹了抹,“我再做一份早餐拿过来。” 宁苏意忙不迭说:“不用,您给我做的那份有多的,我压根吃不完,我俩都够吃了。” “男人饭量大,那点哪里够吃。”珍姨说着,笑呵呵朝井迟招招手,“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宁苏意无奈。 井迟去洗了个手,坐在宁苏意旁边,见她把水煮蛋一掰两半就知晓她意欲何为。果然,下一瞬,她就用命令式口吻说:“张嘴。” 井迟依言张嘴,她就将一整个蛋黄丢进他嘴里。 宁苏意心虚地瞄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生怕珍姨突然出来教训她。 井迟嚼着噎死人的蛋黄,被她的模样逗乐,别过头笑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那棵被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的荔枝树,渐而想起一桩往事。 宁苏意一贯吃煮鸡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吃咸鸭蛋只吃蛋黄不吃蛋白。 那一年,井家老太太寿辰,宁宗德夫妇带着宁苏意去井宅祝寿。井老太太喜简不喜繁,喜静不喜闹,不乐意寿宴大肆操办兴师动众,除去儿女亲人,只请了两家熟悉的好友一起吃顿晚宴。 琼姨在厨房里备菜,刚切好一盘咸鸭蛋。 那咸鸭蛋是托人从外地寄来的,品相极好,一切开,蛋黄流油翻砂,细腻绵密,色泽橙黄泛红。宁苏意睃一眼,咽了咽口水。 井迟也没问她想不想吃,等琼姨去盯着火炉上的老鸭汤,便自作主张偷拿了一个小碗,又找了个勺子,将一盘切好的咸鸭蛋的蛋黄全挖走了,装进碗里端去给宁苏意。 宁苏意倒没觉得欣喜,只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琼姨忙完回头一看,白瓷盘里的咸鸭蛋只剩蛋白,惊叫了一声,四下逡巡也没找到搞破坏的人,至今也未可知那一日是谁“缺德”偷吃了蛋黄。 井迟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宁苏意两口吃掉鸡蛋白,疑惑地盯着井迟。 井迟这才发觉,自己走神已久:“想起以前干的缺德事了。” “你干什么缺德事了说来听听。”宁苏意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说起来跟你有关。” 井迟几句话给她讲了那一年寿宴的事,宁苏意也笑喷了,怕被珍姨听到,低声说:“你还敢提,我明明没有很想吃,却被迫成了你的帮凶,后来琼姨 在席间提起这件事,我话都不敢说。” 井迟微微挑了挑眉,反驳她:“你敢说你没有吃得很满足” 那一碗咸蛋黄,宁苏意当然是吃了的。他苦心孤诣偷来的,木已成舟,不可能再把蛋黄放回去,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勉强吃了,被齁得不行,此生再也不想吃咸蛋黄。 吃完早餐,井迟开车载着宁苏意去明晟药业集团。 “紧张不紧张”在车上,井迟问她。 宁苏意深吸口气,面上不显情绪:“还好。”顿了下,她看向井迟的脸,“今天周一,你不用工作” “有傅明川在。” 宁苏意想到那个高大挺拔c风度翩翩的男人,笑起来三分风流,然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两个硕大深重的黑眼圈,不由笑出声:“哪儿有你这么当老板的” 井迟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趁着前方红灯,扭过头来瞅着她,抿唇一笑:“你要是觉得我闲,不如让我给你打下手包吃包住就行,不用付薪水。” 宁苏意愣了下,脑袋后仰靠着椅背,偏着头笑:“你再说我要当真了。” 半个小时后,到了明晟药业的办公楼,一栋高耸入云的深蓝色建筑物,最顶上挂着银灰色的招牌,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折光闪烁。 车子停稳,井迟先一步下车,尽责做起助理的活,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手挡在车门顶上。 宁苏意拎着提包下车,一拍他脑袋:“走了。” 井迟手撑着车顶,人没动,眼睛望着她,打商量的语气:“酥酥,真不用我陪你上去给你镇场子也好啊。” “我是去当老总的,不是去打架的,镇什么场子”这一早上,宁苏意被他逗笑好几回,扬手挥了两下,踩着高跟鞋走上台阶。 门内大厅里,两排西装革履的职员等候多时,终于等到宁苏意露面,整齐恭敬地道了声“宁总早”。 人群中有个高挑纤瘦的女人站出来,一身黑色套装,黑发中分,披在身后,一根头发丝都没乱,紧贴着头皮,利落得像一尊人形塑料模特。 “宁总好,我是宁董指派给您的助理,我叫梁穗。” 宁苏意点点头。 梁穗一路领着宁苏意到高层,先给她介绍了大致布局,以及现任的各个管理人员。这些内容宁苏意一早做过功课,了然于心,并未打断她的赘述。 “您的办公室紧挨着宁总的我说的是您父亲。”梁穗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宁宗德是宁总,宁苏意也是宁总,她都不知该用什么称呼来区别两人。 宁苏意明白她所想,笑了笑:“好的,我知道。” 梁穗帮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宁苏意却没急着进去,一指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问:“那间是谁的办公室”门口竖着两盆人高的阔叶绿植,翠色欲滴,清新怡人,一眼望去格外不一样,不怪她会留意。 梁穗看一眼,说:“那是高总的办公室,他有事外出了,下午到公司。” 高总,高修臣,宁苏意有所耳闻。因为爷爷看不上父亲的管理能力,而她在国外留学短期内无法归国,爷爷这几年亲自培养了一名得力助手,给予与父亲差不多同等的管理权力。 这件事让管理层颇有微词,但抵不过爷爷一意孤行。 入职前,爷爷曾说,让她遇到不懂的事就与高修臣商议,还说可以全然信任他。 宁苏意敛了目光,自知有失偏颇,却还是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产生抵触心理。 办公室是梁穗一手布置,靠近落地窗那一面放了几盆绿植,绿萝c芦荟c铜钱草,还有一盆开了花的白鹤芋,花朵只有一瓣,洁白无瑕,印证了它的名字。西面摆放一张墨色的多边形办公桌,桌上各类工具齐全;东面是休闲会客区,一组灰色沙发茶几,靠墙一架齐天花板高的书架,分门别类放着书籍,书脊对得整整齐齐。最上面几层太高,可能要搭梯子才能拿到放在那里的书。 梁穗问过她要喝什么,转身给她倒了杯白开水:“对于办公室的陈设,您要是有别的想法,告诉我,我再帮您调整。” “这样就挺好,暂时不用动。”宁苏意对居住环境很挑剔,摆放的一物一件都得契合喜好,对工作环境却并不讲究。 梁穗紧接着抱来一摞资料和一份文件:“这是下午会议的提要,您先看一下。另外,这些资料是目前各个部门正在进行的项目” 井迟打了辆出租车,回到y风投。日头已经升了老高,气温似乎没有过渡,一下就攀升起来,热气蒸腾。 经过办公区,往办公室走去,属于肖晋的那间办公室门敞开着,井迟顿了一下,站在门口往里看。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呆坐着,眼眶通红,手掌抹了一把脸,难过得直抖肩膀。 边上,何既平和傅明川在低声安慰他。 井迟敲了两下门板,径直 走进去:“出什么事了” 他不认为工作上有什么状况能让肖晋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必然是私人问题。 第16章 竹马敌不过天降 肖晋身体坐正,狠搓几下眼皮,站起身来强颜欢笑:“没事,我去洗把脸,你们该忙就忙。我还得去捷星科创考察一趟,瞧着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他越过井迟,凄凄惶惶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何既平从后面撵上来,说:“实在不行你别去了,我替你跑一趟。”昨天说好了这桩差事由他来办,如今又被肖晋揽了过去。 肖晋背对着几人,摆了下手,语气冷静如常:“不用。” 唯有井迟一人满头雾水,不知几人所云。傅明川叹一声气,勾住他脖子将人往隔壁的办公室里带:“老肖有个谈了两年的女朋友你知道吧” 井迟点点头。 那女孩和肖晋是青梅竹马,两年前从老家江城过来找工作,在大城市里举目无亲,便投奔肖晋。肖晋上学时期就对这姑娘有想法,本以为有缘无分,没想到天赐良机,自然乐意之至,鞍前马后给她找房子c找工作,之后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感情很深。 傅明川背抵着桌沿,手撑在身体两侧,语调缓沉:“今天他女朋友生日,老肖昨天就请了假,今儿一大早去珠宝店取了先前预定的求婚戒指,准备给女朋友一个惊喜。” 傅明川似不忍往下说,停顿一下,揉一揉眉心:“倒没料到是女朋友先给了他一个惊喜,一个男人衣衫不整从屋子里出来,那男的是他女朋友的同事。在老肖的诘问下,他女朋友解释,是昨晚公司提前给她庆祝生日,喝醉了,不小心发生了意外。” “也就是说的好听点,是不是出轨谁知道呢”傅明川冷笑一声,替好兄弟感到不值,“老肖做好了求婚的打算,连下半年什么时候举办婚礼都想好了,结果来这么一出,是个人都受不了。” 了解完事情原委,井迟也无话可说。 傅明川点了支烟,眯着眼眸吞云吐雾,淡青色薄雾笼罩着面庞,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像一块脏抹布,让人想一把掼在泥里。 老肖脾气好,换了他早动手揍得人爹妈都不认识。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傅明川衔着烟,话说得含糊。 “没什么好说的。” “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傅明川拿下嘴里的烟,夹在指间,悬在烟灰缸上方掸了下,落下一截烟灰。 井迟抬头看着他:“什么话” “竹马敌不过天降。”傅明川笑着吐出一口烟圈,“老肖和那女的怎么说也是二十几年的交情,住上下楼那种,又谈了两年恋爱,却还是被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男人抢了。你啊,你不抓点紧,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话题一扯到自己身上,井迟就不耐烦听,起身要走。 “井总,我说真的,你要真喜欢你那小青梅,尽早下手。”傅明川在背后对着他嚷嚷,然而前面的人脚步都没顿一下,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井迟随手关上门。 他没什么烟瘾,无聊打发时间会抽一两根,刚在傅明川办公室待了片刻,被勾起了,嗓子有些干痒。 说不清是微不足道的烟瘾犯了,还是被傅明川一袭话影响了,井迟生出烦躁的情绪,拉开抽屉摸了烟盒和打火机出来。 傅明川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和肖晋的情况不一样,他对宁苏意从未想过占有,他只要她好好的就够了。她要是哪日有了喜欢的人,他会大方祝福她,继续默默护着她,一辈子也行。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里,他就觉得满足。 没想过回报,也不需要。 井迟静静抽完一支烟,办公室的门被人悄悄推开了,井迟背对着门,一时没觉察,让傅明川逮住他独自消愁的样子。 “晚上出去喝酒不去”傅明川过来就是为了问他这个。 “不去。”井迟脚尖点地,转了半圈椅子,正视着不敲门就进来的人。 “哦,我倒是忘了,你酒精过敏。”傅明川闻到里面的烟味,饱含深意地一笑,“去呗,陪老肖解闷。” “不去。”井迟再一次说道。 “行,您老一个人慢慢瞎琢磨,我去安抚兄弟受伤的心灵。”傅明川退了出去,出去之前还不忘添一把柴,“你好好想想我的话,真挺有道理。” 井迟冷睨他一眼,就差说一句“滚蛋”。 他今天没打算到公司来,穿着十分随便,一件浅白t恤,布料轻薄,勾勒出后背清晰的肩胛骨轮廓。宽松的休闲裤裹住一双修长的腿。脚上一双运动鞋,踩在办公桌底下的脚踏上,往后一蹬,带动身下的椅子朝后滑动一段。 被傅明川这么一闹,心情更差。 宁苏意上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议,中午梁穗给她订了餐,她没出去,就在办公室里用了午饭。 她空降而来,这一上午关于她的传闻已如雪花一般席卷了公司内部各个部门。 下午接着开会,宁苏意终于见到爷爷亲自培养的得意门生。 高修臣的位子就在她左手边,穿一身靛蓝色西装,白衬衫,领带与西装同色,上面装饰着更深一点的暗色条纹,百达翡丽的腕表扣在瓷白清瘦的手腕上。他抬手扶一扶鼻梁上的细边眼镜,清俊面容略带笑意,主动朝宁苏意伸出手:“你好,高修臣。” 宁苏意与他手掌虚握,动了动嘴唇:“高总,你好。”不必自我介绍,现下公司里没人不知道她是谁。 简短的对话,暂时无法评鉴这个人,宁苏意收回目光,专心会议。 这场会议全程由高修臣主持,他言语洗练,围绕明晟药业接下来扩大经营范围的主题展开阐述。 明晟药业目前的经营范围主要是生产营销化学制药c生物制药c中成药c麻醉制品c精神制品c医疗用毒性药品等等,也有自己的中药材栽培产业。高修臣提出添加保健品研发c医疗器械及相关产品的研发c医药装备制造,全面提升明晟药业的业务能力及范围。 与会人员一边是保守派,一边是创新派,两边分庭抗礼c各执一词,在会议室里吵得不可开交。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半小时,中途空出十分钟休息时间,结束时,宁苏意感觉自己已经脱了一层皮。 回到办公室,不到一个小时,梁穗就送来会议记录。 宁苏意翻了翻,有点事想找高修臣请教一下,便拿着资料去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不料里面传出说话声。 按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应当很好,能如此清晰听见里面的人交流的声音,实则因为门没关严实,底下被不知是谁掉落的一支钢笔卡住了,玻璃门恰留了一指宽的缝隙。 宁苏意不欲偷听,转身要走的时候,冷不丁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高修臣的助理在汇报:“我根据资料上的地址去了一趟延城,找到那户人家核实情况,出生年月对不上,一些经历也有所出入,因此断定他不是老爷子的大儿子宁宗城。费心排查了这么久,哪知又落了空。” “不是第一次出现找错人的状况,没什么,继续调查就是。”高修臣的说话声伴随着翻阅文件的纸张哗啦声。 “宁总如今快五十了,那他大哥不得五十多岁,找到又能怎么样,还能让他回来继承家业” 高修臣拧眉,不虞道:“以后这种话别说了,出去吧。” 助理看见他面露愠色,自知失言,连忙噤了声,走出办公室。 宁苏意回过神,仓皇往后退了几步,当助理拉开办公室的门,她恰好往前走几步。助理一愣,点头打声招呼:“宁宁总。” 里面高修臣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笔:“让宁总进来。” 宁苏意走进去,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他在暗中调查她那个失踪多年的大伯,十有八九是受了爷爷的嘱托。 高修臣让她坐,给她倒了杯茶:“头一天进公司还习惯吗” 宁苏意愣了一下,讶异于他语气里的熟稔,有些许不自在。高修臣大概看出来了,笑一笑说:“宁董特别叮咛,让我务必在公司照顾好你,你要是受气受委屈,他回头是要对我施压的。” 宁苏意牵了下唇,淡淡一笑,没接他的寒暄,说起正事。 高修臣坐到对面,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腿间,与她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说完抬起腕表看时间:“不早了,请你吃顿饭吧。” 宁苏意欲婉拒,却禁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人,便点头答应下来。 她对宁城的食肆不熟悉,自然是由高修臣拿主意。他给一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打了个电话提前订位,而后开车载她过去。 “在英国读书好玩吗” 在包间里落了座,高修臣与她随意闲聊。 宁苏意喝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说:“谈不上好玩,跟国内大学也差不多。” “我在国外交换过一年,感觉比国内自由一些,不过课业上要严格许多。”高修臣笑说,“回想起来,还有点怀念读书的时候。” “你在哪个学校交换” “哥大。” 服务员恰在这时推门进来,端上来几盘菜,奶油培根贻贝c荸荠虾球c秋葵云腿炖竹荪c煎酿金枪鱼春笋卷,还有一盅鸭汤。 高修臣略一伸手:“尝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方才点菜,宁苏意以不了解这家菜馆为由,全权交由他来决定,他点了几道菜,口味都十分清爽,符合女孩子的喜好。 宁苏意夹了一箸,称赞他挑的地方不错,菜的确做得很美味。但实际上,她并不是很喜欢清 淡的口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虑,隐隐有种高修臣在博她好感的错觉。就算她爷爷曾在他面前提过让他多加关照,私底下的场合,他倒也不必面面俱到,如此讨好,反让她无所适从。 宁苏意无声喟叹,有些后悔答应吃这顿饭了。 高修臣递了几个话梢,见宁苏意似乎兴致缺缺,不大热衷聊生活琐事,便一转话锋聊起公司内部的情况。 宁苏意果然摆出正色,听得认真,期间搭腔不断,偶尔主动提出疑问。 高修臣摸准了她的脾气,对于她的疑惑一一耐心解答,两人有来有往,这顿饭吃得算是和谐。 饭后,高修臣提出送宁苏意回家,宁苏意并未拒绝。 两人走出私房菜馆,高修臣整了整表带,问:“你下午是不是听到我和助理的谈话了” 宁苏意怔了一下。 高修臣暗道一声果然如此,下午他在门边发现那支不慎遗落的钢笔,再结合宁苏意那时审视的目光,便猜到她大抵是听到了他与助理的谈话内容。 “听到也没关系。你是宁董的亲孙女,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宁董的心病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高修臣上了车,手搭着方向盘,扭头看她一眼,“宁董对我有恩,我从研究生时期就在他手下工作,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将这件事郑重交付给我,于情于理,我都要不遗余力给他办妥。” 宁苏意坐在副驾驶座,看着他的眼睛。 薄薄的眼镜片上反射一层夜里路灯的浅淡灯光,依稀窥见镜片底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她才发现,高修臣也是狭长窄薄的单眼皮,与井迟却截然不同,井迟的眼眸有点像小鹿,时刻明亮澄澈,高修臣则是让人望不见底的幽幽深潭。 “你其实没有必要跟我解释这么多。”宁苏意说。 高修臣轻笑,有些自嘲的意味:“这不是看你一直对我戒备,担心你误会。” “我” 宁苏意想要辩驳,奈何被他一针见血地戳中心思,落了下风,辩解的话如同被扎破的气球,消无声息就瘪了。 原想借这顿饭深入剖析高修臣这人,结果反被他看得透透的,宁苏意胸中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烦闷。 第17章 让他入赘我们宁家 关于失踪多年的大伯,宁苏意知晓得并不多,顶多在爷爷的书房里见过大伯五岁之前的照片,再就是听家里人偶尔语焉不详提及几句。 那是爷爷的第一个儿子,取名叫宁宗城,他的眉眼生得十分像自己的母亲,就连额前的美人尖都承袭了下来,自然受到万般重视。 不到五岁的年纪,还在上幼儿园,那日傍晚,天边彩霞铺陈,如同从拧开的黄桃罐头里流淌而出的汁水,橙黄灿烂。 宁夫人亲自前去接儿子放学,连同家里的保姆一起过去。因那晚丈夫在外地出差,娘儿俩便决计在外面的餐厅吃完晚饭再回家。 用餐结束,服务生前来收拾,不留神打翻了一个汤碗,里面仅剩的汤洒在了宁夫人和宁宗城身上。 所幸吃过饭有一会儿了,那碗汤的温度不烫,可两人身上实在被浇得狼狈。 服务生连声道歉,宁夫人自知事情已然发生,说再多也于事无补,挥手打发了服务生,自己去洗手间处理弄脏的白色毛衣,另外叫保姆先去车里给孩子换衣服,免得着凉。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衣服很容易弄脏,车里常备有一套换洗衣服。保姆应一声,牵着孩子去停车场。 在车里换完衣服,保姆忽觉腹痛,估摸是饭桌上多吃了几个蟹,肠胃受不住,嘱咐宁宗城一通,让他不要乱跑,自己去找洗手间。 等她回来,车里的孩子就不见了。 两个女人急慌慌地到处找人,宁夫人几欲落泪,不得已联系餐厅的经理帮忙查找。 那时道路监控系统尚未成型,在经理的协助下,经过几番询问,得知那个穿蓝色短款羽绒服的小男孩,也就是宁宗城,被车窗外飘来的气球吸引,推开车门跑去追气球,最后不见踪影。 听到这里,宁夫人心跳倏忽漏掉一拍,紧跟着六神无主,惊惶痛哭。保姆跟着嚎啕大哭,又是害怕又是歉疚,不停道歉。 宁夫人打电话紧急联络在外地的丈夫,哽咽着说明情况,而后在他的指示下,报警找人。 此后多天,没有一点好消息传来,只依稀从路人那里问出一些微末细节,是说那日,的确看见一个穿蓝色羽绒服的小男孩,被一位黑衣黑裤c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抱走了,小孩子在哭。 一般路人遇到这种情形,不会多想,只当父亲不会带孩子。 如此一来,掳走孩子的那人相貌不清c年龄不详,听说佝偻着身躯,连身高都无法判断。 宁夫人日渐郁结,终于扛不住,大病一场。 三年过去,那孩子仍是杳无音信,宁家始终没放弃寻找,稍有一点线索,便如同看见黑暗里的一道曙光,乍然燃起希望,却一次又一次落空。 直至宁夫人再次有孕,生下小儿子宁宗德,之前几年殚精竭虑损耗身体,生产后更是抑郁加重,导致身体亏空,只陪了小儿子两年就撒手人寰。 宁老先生正值壮年痛失爱妻,自是痛不欲生,却仍谨记妻子临终前的遗愿:找到丢失的那个孩子,好好抚育小儿子长大。 宁苏意回到家中,洗了个热水澡,坐在梳妆台前做护肤流程时,从镜子里看见角落堆着两个纸箱。 她放下爽肤水,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寄来的快递,上面还贴着快递单,正要去问一下邰淑英,门就被敲响了。 宁苏意打开门,邰淑英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 “妈,那快递是怎么回事”宁苏意指一指墙角的箱子。 “不是你买的东西”邰淑英瞄了那箱子一眼,“下午顺丰的快递小哥送来的,我看写的是你的名字,就让人搬到你房间里,其中一个箱子沉得跟石头似的。” “我没买” 话刚起了个头,宁苏意陡然想到,有可能是井迟。 邰淑英叮嘱一句“早点睡觉别熬夜”就走了,宁苏意喝光杯子里的牛奶,从书桌抽屉里找出裁纸刀,划开纸箱上的胶带。 一块圆形的胡桃木色的桌面,几根细长的木条棍,四条桌腿,一袋螺丝钉以及一些零碎工具。 下面那个箱子里则是一块长绒地毯,摸上去非常柔软顺滑。 与她英国公寓里那一套一模一样,毫不夸张地说,连桌板上的原木花纹都相差无几,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味。 宁苏意去浴室漱了个口,回身找到手机,发消息给井迟。 宁苏意:“你还真买了”附一张七零八落的木桌零件和地毯的照片。 井迟很快回了消息:“答应你的,我会食言” 宁苏意不跟他客气:“谢了。” 井迟 发了个表情包过来有点幼稚的白色小狗狗,迎风奔跑,脚下写着“别跟我客气”几个字,与他日常冷酷的表情不相符。 宁苏意给逗笑了。 井迟:“会拼装吗不会我明天上门售后服务。” 宁苏意边笑边打字:“小瞧人了不是,不劳烦你,我自己动手。”上一个小木桌就是她自己动手装的,对照着说明书上的示意图,没什么难度,反有种做手工的乐趣。 互道了晚安,宁苏意坐下来继续护肤,看一眼角落里的纸箱,没忍住放任它们到明天,连夜拼装起来。 这周五下午,医院的主治医生下了出院通知,邰淑英前去办理完出院手续,到病房里收拾好衣服和日常用品,准备将住院多日的宁老先生接回家中。 一同前来的还有宁宗德,他昨天才从外地回来,开了几天会议,又舟车劳顿,因是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丝毫不觉疲惫,帮着妻子忙前忙后。 三人一道往外走,宁宗德上前搀扶宁老先生,后者皱了皱眉,搡一把他的胳膊:“我拄着拐杖,自己能走。”顿一下,克制着脾气问责,“倒是你,今天没去公司” “没什么重要的事,有酥酥在,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宁宗德笑一笑,拉开后座的车门,到底还是搀扶一把,将父亲稳妥安置。 宁老先生眉心始终不曾舒展,不冷不热道:“你撂挑子倒是撩得快。” 邰淑英一句话不敢言,坐去前面的副驾驶座,留他们爷儿俩在后面谈话,交代司机开车慢一点。 宁宗德面色带笑,不反驳也不应承。 他穿一件灰白条纹的一一衫,浅咖色休闲裤,鼻梁上架着眼镜,眉目清朗周正,一派温煦儒雅,颇有几分古时候教书先生文质彬彬的气质。 他与宁老先生五分相似的样貌,却没继承他在生意场上的半分魄力,是以这么些年来,不得他老人家的喜爱,逮住机会就会被他训诫几句。他早已习惯,从不为自己辩驳。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大的矛盾没有,小的分歧不断。 宁老先生将拐杖搁在腿边,瞟了眼静默不语的儿子,开口时语气缓和三分:“打电话叫修臣晚上来家里吃顿饭。” 宁宗德:“是。” 话音落地,他没耽搁,直接给高修臣打了个电话,让他下班后载上宁苏意来家里吃饭,宁老先生出院了,想见见他。 高修臣没半句推辞,谦恭道:“原本也是打算宁董出院就前去拜访,您放心,我一定过去。” 电话开了免提,宁老先生听见那端的话,舒心不少。 下班时间到,宁苏意想加会儿班,被高修臣打断。 “下午宁总打电话给我,叫我晚上过去吃饭,顺道载上你。”高修臣立在办公桌前,身形挺拔,如修竹一般,音色温敦悦耳,“走吧,免得晚了让人等。” 宁苏意疑惑地抬头看他:“我爸”好端端的,她爸怎么叫高修臣去家里吃饭 “应当是宁董的意思。”高修臣取下眼镜,用随身携带的眼镜布擦了擦,重新戴上,正巧对上她愈发迷惑的眼神,笑一声,“宁董出院了你不知道” “” 宁苏意无语扶额,没人跟她说。 如此一来,她就不能留下来加班,拿上提包,将桌上几样东西装进去,跟随高修臣走出办公室。 高修臣走在前面,脚步放缓,等了她两步,与她并肩往电梯间走:“累不累你刚接手集团事务,可能一时未能适应,别把自己累垮了,慢慢来。” 又来了,那种令人别扭的关切实在让宁苏意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淡笑着说一声“还好”。 井迟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杜绝了高修臣进一步的关心。 宁苏意急急忙忙错开一步,避开他:“高总先走吧,我接个电话,可能要耽误一点时间。” “不妨事,我等你。”高修臣走远了,确保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无法听清电话内容,而后递给她一个“请便”的眼神。 他态度摆在那里,宁苏意也不好再把话说死,走到走廊尽头,接通井迟的电话。 “听说宁爷爷出院了,我晚上过去看一下,你在家吗”井迟开门见山说道。 他刚到家,听老太太说起,依着两家的交情,怎么说也该去探望。葛佩如刚想说自己明天过去一趟,井迟就主动请缨,且今晚就要登门叨扰。 “半个小时后到家,你过来吧。”宁苏意说。 井迟:“行,稍后见。” 宁苏意和高修臣到达宁家的别墅时,井迟已经稳稳坐在客厅里,陪宁老先生下象棋,马走日象走田炮翻山。 井迟抬头看一眼,目光一顿,略过宁苏意,定定地望着她身后的男人。他手里提着几盒营养品,偏头与宁苏意低声说话,气质卓然不群。 这一局棋正好下完,宁老先生险胜,摆摆手笑呵呵道:“人到齐了,不下了不下了,收拾收拾开饭吧。” 井迟收起棋盘,倾身斟了杯茶,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高修臣,将茶杯递给他,顺口问一句:“这位是” 宁苏意忘了给他们介绍,正一正色,张口说这是公司的高层,也是爷爷的得意门生。给高修臣介绍时,说井迟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两个男人握一下手,简单寒暄两句。 饭桌上聊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话题,井迟间或接一两句话,更多时候,是与宁苏意单独交谈,给她夹菜c倒果汁,问她的工作体验:“累不累” “累啊,刚上手怎么能不累。”宁苏意比了三根手指,低声说,“连着三天凌晨三点睡的,躺下去也是焦躁睡不着。” 井迟啧一声,拧紧眉头:“让你这么拼命了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高修臣与宁老先生谈话,余光扫去一眼,分出精力听到两人模糊的几句对话,目光暗了一瞬,旋即恢复自然。 原来,同样的问题,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 饭后又聊了片刻,高修臣与井迟起身告辞。 宁老先生刚出院,精神不济,抱起井迟拿过来的两盒上好的白毫银针,预备去书房放好,然后回房休息。他爱喝茶,井迟知道这一点,每回搜罗送来的茶都合他心意。 “苏意,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宁老先生站在距离书房门口三米远处停下脚步,朝客厅喊了一声。 宁苏意忙跟上爷爷,扶着他的胳膊进去。 关上门,宁老先生便拍拍她手腕,问道:“你觉得修臣怎么样” 宁苏意愣了愣,沉默数秒,中规中矩地说:“挺好的。” 这几天她没少麻烦高修臣,工作场合,他很尽职尽责,为人也温润亲和,只除了似有若无的亲近感,让她稍感不适。 宁老先生把两盒茶叶放进橱柜里,在沙发上坐下来,两手交叠搭在拐杖的龙头上。连日缠绵病榻,让他看起来形销骨立,一双眼浑浊却深刻,看着她认真道:“让你和他在一起,他入赘我们宁家,你愿意吗” 宁苏意大脑嗡一声,第一个想法是荒唐。 第18章 还是弟弟比较靠谱 书房里过分阒静,只余钟表滴滴答答走针的细微声响。 宁苏意需要极力控制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太难看,她的愤懑c不解c委屈c不甘,全杂糅在心里,堵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爷爷明面是询问语气,可她再了解不过他老人家的脾性,能将此话说出口,必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此时告知她,不是想听她的意愿,是通知。 纵使内心翻江倒海一般,宁苏意也无法在爷爷面前将情绪全盘泄露,一字一句说得缓慢:“爷爷,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听她这口气,是不乐意 宁老先生早有预料,也不生气,对她说:“爷爷知道,这么做对你很不公平,可苏意啊,爷爷没几年活头了,医生帮着家里人一起瞒,爷爷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你父亲心不在此,即便将他绑去公司,他也难以胜任。明晟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怎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大厦将倾而不去挽救。” 爷爷阖了阖眼,面色悲恸:“你大伯不知所踪,爷爷能依靠的只有你,你你羽翼尚未丰满,如何能让明晟屹立不倒修臣由我一手扶持,他有多大能力爷爷是清楚的,有他帮你,我才能瞑目。” 话说得这样严重,宁苏意低眉,无可辩驳,唯有紧抿唇瓣。 宁老先生试图更进一步劝说:“抛开别的不谈,修臣这个人的样貌和品行都是上乘,心也细致体贴,堪为良配。你试着和他相处,未必不会喜欢上他。” 宁苏意牙齿啮合,咬着唇内软肉,半晌,挣扎着说:“他呢,他愿意入赘吗”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心甘情愿入赘,在妻子娘家始终低人一头,不论说话做事都要受几分掣肘。 宁老先生以为她顾虑高修臣的家庭关系,略顿一顿,简要说明:“修臣幼年失怙,家中仅有一位年迈的母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亲戚,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我不是”她的重点不是这个。 宁老先生挥手打断:“罢了,爷爷困了,回头再说吧。今天就是给你说一声,没让你立刻就做出决断。” 宁苏意出了书房,脸色立时垮塌,一片灰败。 她方才那一问简直多此一举,高修臣怎会不愿意入赘,从这个星期以来,他对她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她先前就感到困惑,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高修臣对她那股殷勤感从何而来,现在总算找到缘由。 想来,爷爷早前就给高修臣打过招呼,他是知晓此事的。 之前,她对高修臣的印象还不错,他为人谦和有礼,工作能力突出。那些高层在背后嚼舌根,说他发号施令未免有些师出无名,可见识过他的决策执行的效果后,没人置喙他能力不配位。他也从没拿着鸡毛当令箭c使用专断铁血手腕,一贯是以成绩让人信服。 老实说,她是有几分欣赏他的,能无依无靠在明晟站稳脚跟不容易。 然而经过与爷爷的一番谈话,那些对他的称赞被她扣得一分不剩。 宁苏意进了浴室,一个澡洗得头疼欲裂,越想越郁结,随便将头发吹干就躺在床上,连护肤都没心情做。 她摸到手机点亮,往群里发了条消息。 “烦死了。” 邹茜恩混吃等死的人,惯常没什么要紧事,第一时间发来慰问:“摸摸酥酥,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宁苏意感慨一句:“要是工作上的事就好了。” 邹茜恩:“那就是私事,说来听听,给你出出主意。” 宁苏意坐起来,盘着腿靠在床头,将凌乱的长发拨到一边,着实郁闷,便将爷爷的提议发到群里。 邹茜恩看完惊得半天保持一个姿势没动,更没往群里发一个字。 宁苏意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很离谱” 一直没有冒泡的叶繁霜给了个回应:“是挺让人意想不到,入赘,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首先声明,我没有鄙视入赘的意思。要是你真心喜欢那个姓高的,他入赘,我举双手赞成并送上一封厚厚的红包。乱点鸳鸯谱就不必了。” 邹茜恩这时候才接上话:“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一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 叶繁霜:“何不食肉糜,你动动脑子啊,酥酥爷爷的意思是想让明晟始终存在于宁氏名下,联姻的话,夫妻两家势均力敌,明晟迟早得归于酥酥的夫家,老爷子能甘心入赘就不同了。” 宁苏意眼神灰暗,不得不说,叶繁霜说到点子上了。 失眠到半夜,宁苏意困得眼眶酸胀才勉强入睡。 她 的睡眠一直是个大问题,早年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眠片,后来戒药,遇到睡不着的情况,就得靠吃褪黑素。她知道这东西吃多了也会有些微的副作用,但也是无奈之举。 第二天,到公司时八点一刻,宁苏意化了比平时稍浓的妆,仍显出三分憔悴神色,是高额化妆品也掩盖不住的疲累。 电梯里遇到高修臣,宁苏意更觉堵心,没心情与他交谈,微微颔首,淡淡笑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没休息好吗”高修臣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有些红血丝。 宁苏意只觉烦躁,懒怠应付,含糊“嗯”了一声。 高修臣这时才觉察出她的情绪不耐,手抄进西裤口袋,没作声。 电梯到了,宁苏意脚步生风走出去,手拎着提包,从背影看上去,很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势。 高修臣心思细腻深沉,稍作思考便也猜到大概,略苦闷地笑了笑。 宁苏意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整天是怎么捱过来的,自认脾气算好的,可今天动不动就想发怒。 叶繁霜忙里抽空约她出去吃顿晚饭,即便不能替她解决心头烦恼,好歹能散个心,排解一下愁绪。 自然也叫上了邹茜恩。 下班后,宁苏意打发了司机,自己开车前去赴约。她的座驾是保时捷911,carrera系列,黑色车身,顶棚是高级的酒红色,车内饰也是红色。 敞篷朝后移开,四面八方的风吹进来,幸好她将一头乌发绑了起来,不至于吹得糊满整张脸。 车停在一家会员制的餐厅门口,宁苏意把车钥匙交给门廊下的泊车人员,自己走进去。 叶繁霜事先说过,吃完饭去酒吧喝一杯,她便没穿太正式。一件深绿色的棕榈印花吊带,肩带约莫两指宽,缀满亮晶晶的亮片,外搭了件雪纺的白色衬衫,衣襟敞开着,下面配一条黑色真丝半身长裙,露出瘦骨伶仃的一截脚踝,脚上趿拉一双gui经典款的米白穆勒鞋。 这一身打扮,不管是出入餐厅还是酒吧,都不违和。 宁苏意被服务员领进包间,等了不到五分钟,那两位就到了,边吃边聊,时间打发起来相当快。 八点过一点,三个女人辗转到酒吧。 是上一回聚会井迟订的那家酒吧,老板是他朋友,估计又是他大学时期结交的,宁苏意并不认识。因是见过一回,老板再见到她多了几分殷勤,问她们几个是想在厅里坐卡座,还是去楼上包厢,或者去露天的场子玩一玩。 叶繁霜疑惑:“还有露天的场子” “有的。”老板笑了笑说,“这不夏天到了,二楼那个露台够大,单独辟出一个露天酒吧,吹风喝酒,赏一赏江景也别有一番趣味。” 三个女人没多犹豫,去了露天的场地。 露台上没搞一些路边摊那些廉价的花花绿绿的灯串,只在边缘镶了一圈月球灯,寥寥清辉洒下,当真如月光般皎洁。里面摆了不到十张小圆桌,琥珀色的玻璃桌面,每张桌边围了几把藤编椅。 晚风从江面拂过来,多多少少带了些微凉的潮意。 没多久,服务员端过来几杯威士忌,请她们慢用,代替老板传达一句话:今晚酒水给她们打折。 叶繁霜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拖着腔调:“这是沾了酥酥的光啊。” 宁苏意抛了个无语的眼神给她。 “说回正事,就你烦恼的那事,我仔细想过,你爷爷固执己见又强势得很,又是你的长辈,硬碰硬肯定不可能。”叶繁霜端起方形杯,浅啜一口,“但转念想一想,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亲孙女,你真摆出一万个不愿意这门亲事的态度,他应当不会逼迫你。” 宁苏意笑容有些勉强:“是不会逼迫我。” 但是,总有万般不由人的时候。 爷爷是她从小到大最尊敬,也是最崇拜的人,且母亲给她透露过出院时医生的话,大意为老爷子没几年活头,家里人要额外注意。爷爷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倘若是爷爷弥留之际的嘱托,她想,自己很难不答应。 不想那么多了。 宁苏意后背靠着椅背,伸长胳膊捞起桌面的杯子,一口气喝完里面的酒,杯中只剩一个硕大的冰球,轻晃杯子,撞击着杯壁叮当作响。 边聊边喝酒,也没注意,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宁苏意手背撑着下颌,举目眺望夜色下泛着粼粼细光的江面,眯了眯眼:“趁我还清醒,买单吧。” 她掏出包里的手机,招来服务员买单,果真给打了个超级实惠的六折。 手机准备塞回包里,却在掌心里振动起来。 离她近的叶繁霜瞧了一眼,井迟打来的,没得到允许,叶繁霜擅自拿走她的手机,接通后直接说:“酥酥喝醉了,在上次聚会的酒吧,你要是没事过来接 一下呗。” 井迟愣了一瞬,随即说:“好。” 叶繁霜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回桌上。 宁苏意皱眉:“为什么让他来接我都准备找代驾了。” 叶繁霜手搭在桌沿,觑她一眼:“找什么代驾,你醉成这样,我可不放心陌生人带你走,还是弟弟比较靠谱。” 第19章 你不愿意对吗 井迟今晚接待了几位从首都过来的客户,对方是成立不久的一家小工作室,主要针对游戏开发,正在到处拉投资。 经过何既平的评估,这家游戏工作室很有投资价值,尤其那位主程序,年纪轻轻谈吐不凡。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实力,听说是国内级高校毕业,大三开始就给很多游戏公司做外包。 今晚一见,井迟才知何既平所言非虚,更坚定他想要投资的决心。 看过对方的游戏策划后,井迟不是一点半点的感兴趣,凭着多年投行经验,他断定这游戏上市必能风靡,因此想要对工作室控股。 那位主程序不同意,双方来回拉扯几轮,到饭局结束也没能谈妥。 井迟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散场后,时间尚不算晚,井迟想到这几天宁苏意每晚加班到很晚,搞不好这个时间点还没下班,于是打算约她一起吃宵夜。 一通电话打过去,却得知她在酒吧喝醉了。 这是井迟怎么也料想不到的,宁苏意从不嗜酒,除非遇到烦心事。他心下担忧不已,将车钥匙给了傅明川,让他把车开走,自己拦一辆出租车过去。 宁苏意既是喝醉,送她回去还得他来开车。 井迟赶到酒吧,直上二楼,边上楼梯边解开西服扣子,脱下来随意一折,挂在臂弯,扯松了领带。 站在露台的出口处,他望去一眼,更加意想不到的一幕闯入眼帘,使得他脚下一停,怔忪许久。 宁苏意在抽烟。 她身上那件雪纺白衬衫衣领往下滑了寸许,挂在瘦削的肩头欲落不落,斜着半边身体,细长葱白似的手指夹着一支女士香烟,抽得很不得其法。她眉心拧着,吸一口,呛两声,接着眉头拧得更紧,像是不明白这烟有什么好抽的。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叶繁霜喝着小酒吹着风,烟瘾突然犯了,环顾四周没发现有禁烟的牌子,又是在室外露台,她就放心地从包里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点燃一支,夹在指间抽得缓慢。 宁苏意盯着她手里的烟看了几眼,很熟悉的ys的一g一,醒目的烫金字母印在黑色烟盒上,很有些诧异:“这个牌子还生产香烟”原谅她没见识。 叶繁霜将烟盒和打火机放在桌面上,呼出一口青白烟圈,眯眼看着她,说:“生产啊,比起名下的化妆品,这烟就太便宜了。” “好抽吗” “只能说不难抽。” 酒精作用,加上烦闷的心情催生,宁苏意要求尝试一下。叶繁霜觉得无伤大雅,亲自给她点了一支。 两个样貌姣好的女人,对坐着吞云吐雾,活生生一幅七十年代老电影画报的既视感,惹得周围男士心跳止不住加快。 想上前搭讪的男人也有,还没付诸行动,就有人出声提醒:“别肖想了,我刚站在露台边看到,开敞篷保时捷来的。” 宁苏意的抽烟初体验不算顺利,总被呛到,一根烟连三分之一都没抽到,就被人逮个正着。 邹茜恩小声说:“井迟来了。” 叶繁霜回身去看,以为井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因为没找到她们所在的位置,好心朝他招了一下手。 井迟从饭局上过来,穿着自然正式,深灰色西服,沉沉夜色一般纯黑的衬衫,衬得露出来的皮肤白得近乎透亮。一双腿逆天的长,包裹在挺括的西装裤之下。年龄也不小了,二十六岁,他身上却始终有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气质,不被世俗打磨圆滑,一身孑然傲气,尤其的冷酷英俊。 井迟从出口处走到宁苏意面前这一小段路,露台上那些个喝得微醺的女人都露出惊艳神色,眼中隐隐藏着跃跃欲试。 要不是认识多年,对上这样一张艳绝的面孔,恐怕叶繁霜和邹茜恩也不能免俗地惊艳一把。 井迟站定在宁苏意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她,一张脸冷得吓人:“谁准你抽烟的” 兴师问罪的口吻,宁苏意却没一点危机感,但她也不打算继续抽,老老实实揿灭了烟,仰起脑袋看他,不知道说什么。 井迟将目光移到邹茜恩身上,如同利剑射过来,她骇了一跳,急忙撇清自己:“不关我的事。” 井迟又看向另一侧的叶繁霜,哪怕多年交情,这一刻,他的表情也实在臭得可以,不给人面子。 叶繁霜耸耸肩,举手承认:“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她并不惧怕井迟,她只是很有自知之明,纵观往年的种种案例,凡是牵扯到宁苏意,井迟就不知“冷静”两个字怎么写。 谁知道惹毛了这臭小子,他要怎么发疯。 井迟视线转回去,握住宁苏意的胳膊将人拉起来,她身体的重量顺势压在他怀里,还没醉到不省人事,回头问两位好姐妹:“你们怎么回去” 叶繁霜笑说:“顾好你自己吧,别管我们了。” 邹茜恩点头附和。 井迟揽着人小心下楼,嘴里不悦地念叨:“怎么喝这么多酒还把自己喝醉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在英国长了这么大本事,还学人抽烟” 宁苏意耷拉着眼帘,伸手捏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弟弟好吵。” 井迟偏头躲开她的手:“你现在别跟我说话,气死了。” “谁惹你生气了跟姐姐说,姐姐帮你出气。” “闭嘴。” 下楼梯的时候,宁苏意东倒西歪,井迟紧紧地搂住她,不敢有丝毫松懈,怕自己不留神让她跌下去。楼梯还没走完,他的耐心就被消磨干净,不顾外人围观,弯身打横抱起她。 “鞋,我的鞋掉了。”宁苏意捶了一下他的肩。 井迟顿住,她脚上的穆勒鞋没后跟,拖鞋一样,随便晃一晃就掉。他无奈至极,只好先放下她,拎起地上的鞋子,再将她抱起来,往停车的地方走。 到车门边已经出了一身汗,他让她倚着车身,从她包里翻出车钥匙解锁,将人塞进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总算能松口气。 井迟坐进驾驶座,将拧成一股麻绳的西装外套丢去后座,一言难尽地看着宁苏意,不确定能问出所以然,他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疑惑:“说吧,为什么” 宁苏意反应迟钝,好一会儿才给出回应:“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宁苏意低着头,不说话。 井迟知道她还没到丧失思考能力的程度,没急着逼问,推开门下车,步行二十米,进超市买了一瓶常温矿泉水出来。踏着一地细碎斑驳的树影,吹着湿热的晚风,胸腔里一股浊气吐出去,才算恢复点理智。 回到车上,他拧开瓶盖把水递到她嘴边,让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酥酥,你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告诉吗”井迟缓着语气,十足的耐心,有几分劝哄的意味,“你知道的,我很关心你。” 宁苏意看着他,红唇轻启,缓缓道来。到底喝了不少酒,逻辑上有些欠缺,但井迟听明白了宁爷爷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 井迟垂眼,拧上瓶盖,手指扣紧瓶身,过了片刻,侧过头看向驾驶座这边的窗外,久久地沉默。 路灯光淡淡的暖黄色,是天然的滤镜,照着他冷若霜雪的侧脸。他心中除了隐痛,还有横冲直撞的愠怒,却不是针对她,仅仅是因为方才听到的那个消息。 一刹间,他简直有种“人间荒诞”的感觉。 入赘,宁爷爷居然想让高修臣入赘,实在荒唐。 井迟转头看她,右耳墨玉耳钉的光泽一闪而过,沉声问道:“你不愿意对吗”比起那个消息本身,他更在意她的看法。 “当然不愿意。”宁苏意手肘撑在车窗边沿,语气冲得很,也不是冲他发脾气,只是心中沉郁。 井迟听到她的答案心里稍微舒坦一点,也不想她继续烦恼,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转移话题:“你嗓子怎么哑了抽烟抽的” “我就没抽几口好不好。”宁苏意吹着风,好受许多,“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全是我主持的,嗓子不坏才怪。” 井迟叮咛:“以后不许抽烟了。” “有完没完给我抽我都不抽,肺都快咳出来了。”宁苏意回想那会儿抽烟的滋味,一点没觉得爽快,不知道叶繁霜是怎么喜欢上抽烟的,反正她不会再碰。 得到她的保证,井迟放心了。 夜色渐深,城市霓虹如奔腾流淌的江水,永不停歇。后半程没人说话,井迟关上敞篷,担心她醉酒吹风会头痛。 她今天头发扎的很好看,印着浅黄柠檬图案的小丝巾,束住一头长发,绑了个慵懒的蝴蝶结,兔耳朵一样软趴趴地垂在墨发上,优雅又明亮。 到家时,头发有些散了,从小丝巾里跑出来,垂落在白皙的脖颈c脸颊处。酒的后劲上来,她的脸格外红,一团粉色的云在苹果肌处铺开,衬得那颗淡色小痣也尤为可爱。 井迟没叫醒她,绕过去打开车门将她抱下来,拖高她的身体,方便腾出手去摁门铃。 开门的是珍姨,短袖外面披一件碎花薄开衫,打眼一看,惊讶道:“酥酥这是喝醉了怎么让她喝这么多” “麻烦您给她煮点醒酒汤,我先送她回房。”井迟进了门,蹬掉脚上的皮鞋,没空找拖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往楼上走。 珍姨赶紧折去厨房,架起锅子煮醒酒汤。 井迟对于宁苏意房间的方位熟稔无比,上楼左拐,用脚踢开门,借着走廊的灯光走到床边,弯腰将人放到 床上。 宁苏意的双臂自然垂下,落在床面,因为胃里有些不舒服,着急翻了个身,井迟弓着腰未及起身,她的唇便端端擦过他的下颌线。 一触即离,仿佛夜里最轻柔的风吹过。 第20章 井迟牌蜂蜜柚子茶 安顿好宁苏意,井迟跟珍姨打声招呼,另外说了自己的担忧,麻烦她晚上去宁苏意房间看一眼,万一她吐了也好及时照料。 珍姨说自己会当心的,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井迟出门打车回去,路过一家还开着门的水果店,叫司机停了一下车,他下去称几个红心柚子。 如果不是特别忙,他每晚都回家住。 到家时已过十一点,井迟放下手里的东西,回楼上房间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没来得及吹干,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下楼到厨房忙活。 几个柚子用盐巴搓洗干净,将柚子皮切下来,刮掉皮里粘连的白瓤,再将薄薄的柚子皮切成细丝,反复搓洗几道。然后剥出柚子肉,掰成碎块,和切成丝的皮一起放进锅里,加入几大块黄冰糖,一点清水,中火煮开以后换小火慢熬。 光是这么几道工序,花费了近三个小时。 客厅里的灯都关了,只留厨房里三盏悬空的小灯泡,灯光幽微,恍若烛火。井迟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一旁,拿出手机打游戏,一面打发时间,一面守着燃气灶上的东西,得等熬到粘稠才能关火。 凌晨两点多,琼姨睡醒口渴,从佣人房出来倒水喝,迷迷糊糊见厨房那边燃着灯,以为自己忘了关,端着水杯过去,差点被那坨缩在椅子上的影子吓得丢了魂。 “小迟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琼姨辨认过后,抚了抚跳动过快的心口。 井迟被这道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起来,解释道:“我煮点东西。”他低头看见她手里的杯子,怕她掺和,忙说,“您喝了水就去睡吧,不用管我。” 哪是他说不管就不管的,琼姨走近几步,往锅中瞅了一眼:“你这是在熬蜂蜜柚子茶” “嗯。” “你这孩子,想喝这个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明天给你煮。你说说你,大晚上自己忙活什么劲儿”琼姨挥手驱赶他,“你赶紧睡觉去吧,剩下的我帮你盯着。” 井迟不肯,琼姨白天还得张罗家里人的三餐,不能熬夜,他用强硬语气道:“这里马上就好了,您别插手。” 琼姨也是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端着杯子回房。 天边快要泛起鱼肚白,锅里的柚子茶才渐渐成型,变得浓稠似酱,装进洗干净吹干的玻璃瓶里几个柚子加起来统共装了两罐。 要等放凉以后才能加蜂蜜,井迟抱着瓶子回自己房间,草草冲了个凉,给手机定一个闹铃,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宁苏意醉酒后及时喝了醒酒汤,一觉睡醒,天已经亮了,柔白的光亮掠过窗纱透进来,照得室内一片明亮,想是昨晚忘了关窗帘。 她揉了揉额头,没有太明显的不适感,单纯有些迷惘,隐约记得是井迟送自己回来的。 房门这时候被人敲响,宁苏意下床趿上拖鞋去打开门。 门外的人是邰淑英,一脸担忧神色:“听珍姨说,你昨晚回来喝醉了。”她抿了下唇,吐字艰难,“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难事了” “不是。”宁苏意想洗个澡,让邰淑英先下楼,自己等会儿跟她细说。 她快速进浴室冲澡洗头发,连带着洗漱c吹头发c换衣服,化妆,一应收拾妥帖,这才下楼。 今天周日,她可以晚点去公司,但不能不去。 到饭厅时,早餐已经端上餐桌,邰淑英和宁宗德都在,不见爷爷。 宁苏意坐下,拿起勺子舀起小馄饨,吹了吹,送进嘴里,含糊问:“爷爷呢,还没起床吗” 邰淑英:“他睡眠少,一早就起来了,吃过早餐去睡回笼觉了。”说完,眼睛就盯着宁苏意,希望她主动交代昨晚的事。 井迟都能瞧出昨晚的宁苏意不对劲,更遑论生养她的父母。 宁苏意吃了两口馄饨,喝了一点虾皮清汤,说起跟叶繁霜c邹茜恩c井迟说过的同样的话爷爷想让高修臣入赘宁家,帮她一起管理明晟医药。 邰淑英停下筷子,骇然道:“爷爷真这么说过” “嗯,前天晚上,送走高修臣后,爷爷把我叫去书房谈的,问我愿不愿意。”宁苏意垂着眼,轻声说,“我不想忤逆他,就没立刻拒绝,但我不会答应的。” 喝醉一场,反倒想通了。 这件事根本症结在于爷爷不信任她的能力,她只需做到最好,让爷爷看到她能将明晟管理得井井有序,甚至更上一层楼,那他就不会再思忖入赘不入赘的问题了。 证明自己不输于男儿,本就与她一开始接管明晟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从来都能很快 调整心情,说服自己。 宁宗德抬起眼,看着宁苏意,许久未动,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很:“是爸爸没用,让你陷入” 宁苏意急急忙忙出声阻挠他的下文:“爸,您以后千万别说这种话,都是一家人,您这么客气,我会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宁宗德心里正难受,被她这么一说,没忍住笑起来:“你放心,爸爸永远站在你这边。这件事我会另找时间再跟你爷爷聊一下,让他打消这念头。你的婚事,爸爸只希望你能与喜欢的人缔结,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爸爸绝不会退让。” 他自己的命运被老爷子束缚了半辈子,不能从事喜欢的工作,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再让女儿牺牲婚姻,他实在无法忍受。 宁苏意鼻头泛酸,眨了眨眼,闷声说:“爸,您暂时别去找爷爷了。” 爷爷的想法不是一时半刻形成的,轻易难以改变,他贸然前去劝说肯定又要挨骂。她见不得心中儒雅清正的父亲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立在书桌前,被人训诫得头都抬不起来。 吃过早饭,宁苏意给司机徐叔打电话,让他到门口等着,自己拎上提包出门。 刚坐上车,井迟来了消息,问她去没去公司。 她回答正准备去。 井迟:“晚几分钟,我现在正往你家来,给你送点东西。” 宁苏意锁了手机,对前面的徐叔说:“等一会儿再出发。” 徐叔应了声,自觉下车走到一边去,点了支烟蹲下来抽。 十分钟过去,视线里出现一辆黑色奥迪,缓缓停下,紧跟着从驾驶座下来个清瘦颀长的身影。没睡好觉似的,步伐迈得懒洋洋,手里捏着一个浅褐色的牛皮纸袋。 井迟穿着宽松黑t恤,发丝凌乱却不显邋遢,单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微微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宁苏意正要推门下来,井迟快她一步,手撑着车门,截住她的动作。宁苏意只得降下车窗,转头朝外看他,他的皮肤近乎苍白,便衬得眼底下的乌青分外明显,一双眼依旧清澈明亮,恍若天然湖泊。 “熬夜了”宁苏意清一清嗓子,问他。 井迟不接她的话,从车窗将手里的东西递进去,放她怀里:“知道你不喜欢吃消炎药,蜂蜜柚子茶,清热去火c化痰止咳,没事的时候就冲一杯喝喝。嗓子哑成什么样了,不打算管了吗” 宁苏意怔了一下,打开纸袋看一眼,两个透明的玻璃罐头瓶,装满了沉甸甸的蜂蜜柚子茶。盖子是铁的,六角形,上面没贴任何标签,应当是无添加的纯手工。 “家里做的” 井迟别扭地撇了下眼:“我做的,所以你别浪费了。” 宁苏意张了张口,井迟直接打断她将要说出口的致谢词:“我走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知道了,老妈子似的。”宁苏意抱紧怀里的纸袋,笑着说。 井迟翻了她一白眼,手再次伸进车窗里,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做完坏事就撤,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转身的时候,果然听见宁苏意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井迟,你没大没小,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井迟倏地笑了声,坐进自己的车里,掉头回去。 到公司已是上午十点多,比正常上班时间晚了快两个小时,宁苏意着手处理桌面堆积的紧要文件,梁穗进来问她喝什么。 宁苏意停下动作,将桌上的纸袋推过去:“冲一杯蜂蜜柚子茶,剩余的放茶水间的冰箱里。” 梁穗拿起来,有点沉,另一只手托住纸袋的底部:“好的。” 宁苏意一忙就是一整天,中饭照样在办公室里解决。一天下来喝了四五杯柚子茶,嗓子被滋润,比起昨天好多了。 临下班的时间,高修臣敲门进来,约她一起吃晚饭。 宁苏意之前不知情,那次他约她吃饭,她答应得爽快,眼下却是不愿与他私下有过多交集:“不好意思,我跟人有约了。” 高修臣不意外地挑了挑眉:“那下次吧。” 他没追问她与何人有约,更没纠缠,礼貌地笑了一下,走出办公室。 宁苏意手掌按了下额头,心累自不必说,拿起手机给井迟打电话:“吃了吗没吃的话,姐姐请你吃晚餐,地方随便挑。” 做戏还得做全套,她既然说跟人有约,自然不能留下把柄,徒增尴尬不说,往后还得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井迟难得犹豫,最后还拒绝了她:“麻烦酥酥下次请我吃饭提前告知哦,我现在手头有点事,脱不开身。” 宁苏意顿了一顿,问:“在忙什么” 井迟:“帮我二姐办点事。” 宁苏意识趣地不再刺探,只能转而去找无所事事的邹茜恩约饭。后者果然清闲,忙问在哪里碰头 。 第21章 给温小姐的辛苦费 井迟挂了电话以后,神色不无遗憾,与宁苏意单独吃饭的机会不可多得,偏偏他遇上无法假手他人的事。 魏思远在前面开车,井迟问他还有多久到珠宝拍卖会场,魏思远看一眼导航,估摸着还有半小时。 井迟叹一口气,后背靠上座椅靠背,拿起手边的拍卖会手册,上面按照拍卖顺序列出了本次全部拍品,目录一样一目了然。 他此次是代替二姐参加,要拍下倒数第二件拍品一整套的翡翠饰品。 这套翡翠饰品因雕琢痕迹几近于无,水头极好,年代久远,二姐井韵荞一早听闻风声就盯上了,打算拍下来给老太太贺寿。 这个月二十一号,是井老太太的八十三岁寿辰。 井迟领了命,顺便调侃一句:“你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了,让我们这些人送什么” 井韵荞当时非常冷静地回击一句,送什么礼物都比不上你给老太太带回来一个孙媳妇,她老人家就这一个心愿未了,其他的都是其次,你自己看着办吧。 井迟心说,他就不该多嘴,没事给自己找事。 本身对珠宝拍卖会这种场面没兴趣,想要拍的东西又排在倒数压轴,着实考验他的耐心,百无聊赖地翻着手册,却突然被第三件拍品吸引了注意。 再一看腕表,距离正式开拍的时间不到两分钟,绝对赶不上开场。 井迟收起不当回事的心思,坐正了身体,吩咐魏思远将车开快一点,他赶着过去再拍一件东西。 魏思远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搞得不可谓不紧张,瞬间提了车速。奈何恰逢晚高峰,车速再快,遇到拥堵的交通也无一点办法。 三十分钟的车程,到地方还超了几分钟。 头两件珠宝价格实惠,制作精美,几乎一亮相就被人加价拍走。 第三件拍品焦灼了十来分钟,井迟一脚踏进拍卖会现场,拍卖师刚巧一锤定音,高声播报:“恭喜三十二号女士成功拍下这条樱花祭手链恭喜” 那是一条粉钻与白钻相互成就的樱花手链,设计独特,不是完整的一朵朵樱花,而是半片半片的串连在一起。 是宁苏意会喜欢的款式。 井迟原想拍下来送给她,正好她这几天心情不大好,送个礼物好歹能让她开心一点,不料晚来一步,花落别人家。 井迟找到属于二姐的位子坐下,想想还是不甘心,低声与旁边的魏思远耳语,让他去给拍下“樱花祭”的那位女士递个话,能否以更高的价格买下来。 魏思远觉得有点悬,人家既然前来参加拍卖会,又以高出原价数倍的价格拍下,想来是不差钱的,怎会轻易拱手相让。 在拍卖会场枯坐了近三个小时,井迟最终拍到二姐想要的翡翠饰品,起身去主办方后台付钱办理交接手续。 魏思远趁机凑到他跟前,说:“我报了你的名字,对方说想要跟你本人交涉。” 井迟怔忡几秒,点点头。 他让魏思远去办理手续,自己到指定的地点与那位女士碰面距离拍卖会场不到五十米的一家咖啡厅。 夜幕拉下,天边一弯皎洁冰轮,咖啡店里灯影寥落,抖下几许微光,零散几个座位坐了人,其余的都空着。 井迟站在门口,目光掠过去,见一位坐在窗边的女人举了下手,应当就是那位“三十二号”女士。 他以为对方年龄很大,实际上是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皮肤偏暖调的白,涂了梅子色的口红,长发垂顺,只发尾有些自然的蜷曲,不是烫染的效果。她穿一条复古红的波点连衣裙,婀娜身姿,却不显风情,反有种不加矫饰的清纯。 “你好。”女士起身,率先打招呼。 倘若井迟多看几眼,便会发现前不久他们才见过面,但显然他注意力不在于此,轻轻颔首,嗓音温润,标准的社交式口吻:“你好。” 再寒暄两句的精力都懒得施与,他坐下以后直接挑明来意:“我的助理应该跟你说过,我想要买下你手里的樱花祭,你开个价吧。” 温璇笑一笑,抿一口咖啡:“我可以多问一句,你买来送给谁吗” 这条手链明显是女人的饰品,而且是年轻女人喜欢的款式,与他在会场拍下的那套翡翠饰品大不相同。 那套翡翠饰品,她相信他是用来送给长辈的。那么,手链呢她实在捺不住好奇。 井迟手肘搁在桌面,身体歪靠在弧形沙发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道:“恕我不能告知。” “好吧。”温璇轻轻耸了耸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笑说,“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好了 ,就当是”还你的恩情。 不过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记得了,温璇突然就不想说下去,自觉隐去后半句。 井迟惊愕地看着她,他那时没听到这条手链的最后报价,让魏思远去打听了一下,知道成交价格不低。 “不必,麻烦留下你的账号,我让助理把钱转给你。”井迟公事公办的态度。 温璇不失望,仿佛早有预料他会这么做,从包里拿出手机,然后掏出一个便签本支笔,写下自己的银行卡号,撕下来递给他。 井迟接过,看也没看一眼。 等了片刻,办理完手续的魏思远,根据老板提供的定位找过来,当场给她转了账,钱货两讫。 温璇置于桌面的手机一振,进来一条来自银行的信息。她注目看了几眼,疑惑地抬头,看向井迟:“多给了三万。” 魏思远代为回答:“给温小姐的辛苦费。” 温璇没有徒劳地把钱转来转去,知道他不缺这一点,悻悻一笑:“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转手出去净赚三万,井先生的钱未免太好赚了。” 井迟不接话茬,办完事就起身准备告辞,温璇出声叫住他,他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着她。 温璇握着手机,手指微微收紧,几番踟蹰,一咬牙豁出去:“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井先生的联系方式” 魏思远对这情形见怪不怪。他老板年轻帅气,一身行头便知身价不菲,虽为人过于冷漠寡淡,然则不少姑娘吃这一套,可能还觉得桀骜恣睢的男人格外有魅力。 魏思远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到井迟接下来什么反应。果不其然,跟以前没两样,他冷冷淡淡地回:“抱歉,不太方便。” 温璇再次体会到他有多难靠近,脸上的笑容都没法维持下去,有气无力说:“那,后会有期。” 出于礼貌,井迟点一下头,但并不认为自己能与她后会有期。 周一开例会,宁苏意早早到了公司,没想到一份礼物比她还先出现在办公室里。 一束水嫩的白玫瑰,包裹在洒金笺一样的微黄的包装纸里。花瓣上滚落水珠,浸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在盛夏明朗的早晨,极容易给人带来好心情。花束旁则是一个靛蓝色的方方正正的盒子,盒子底下压了一张卡片。 宁苏意先抽出卡片,低头看,上面写着简单不过的祝福语“su天天开心”,右下角没写落款,倒是画了一幅人物小像。 寥寥几笔的简笔画,却意外地惟妙惟肖,酷似某人。 宁苏意笑不可遏,这么幼稚的事,是弟弟干得出来的。 她放下卡片,拿起一旁被冷落的盒子,打开来看,一条极具破碎感的樱花手链躺在丝绒布上,无需灯光赐予它光芒,它本身就足够夺目。 手链的设计感颇合宁苏意的审美,太过完美或太过落败都不够动人,偏这种要碎不碎的感觉最抓人心。 这或半朵或三分之一朵的樱花,好似被一场淅沥春雨击打,落在泥土上,还未被人踩踏,自己先不堪粉碎,只余这零落的几片花瓣,顽强地向世人展示最后的美。 宁苏意喜爱极了,取出来戴在手腕上,打开手机相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井迟。 “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礼物”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手链很漂亮,一看就所费不赀,太破费了。” 井迟就等着她的反馈,她对手链的夸赞比直接夸他本人更让他受用:“你回国以来都没送你一件称心的礼物,恰好看到这条手链赏心悦目,猜你会喜欢。” 只字不提贵不贵的问题,原本在他那里,她的开心比一切都重要,是金钱无法衡量比拟的。 宁苏意:“谁说你没送我礼物,小木桌和地毯,不便宜呢。” 井迟:“那也叫礼物” 宁苏意莞尔,手指飞快打字:“还是应当跟你说声谢谢。” 井迟想冲进屏幕去跟她理论:“能不能别提谢字老实说,你说谢谢,比你骂我还叫我无法消受,懂了吗” 宁苏意回懂了,以后绝不说了。 井迟这才满意:“别忘了,你欠我一顿饭,改天请回来,我要吃大餐。单独请我,别想请一堆人糊弄过去。” 宁苏意:“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闲聊几句,梁穗抱一堆文件前来敲办公室的门,宁苏意在微信上跟井迟说自己有事要忙,两人便止了话题,各自忙碌。 宁苏意听完今日的行程安排,另外交代梁穗:“你回头去了解一下成立慈善基金会的相关事宜,条条框框都整理清楚。” “慈善基金会”梁穗愕然一霎,这方面她完全外行,明晟医药没涉及这一类项目。 “有什么问题吗”宁苏意抬起头看她,疑问语气。 “没c没有。”梁穗觉察到自己反应有 些过度,连忙调整过来,问清楚情况,“您是想以公司名义成立,还是以个人名义” 宁苏意思忖少顷,说:“以个人名义,一应财务支出不走公司账面,我个人出资。”额外交代一句,“这件事在彻底落定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你去办就行。” 梁穗更惊讶了,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明白。” 第22章 将宁苏意和井迟凑做一对 没等温璇主动承认错误,对方就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拍到“樱花祭”手链。 是的,那条手链是她代替一个老客户去拍下的,最后却因为她一时任性,将它转让给井迟。 但是她不后悔,只是客户这边有些麻烦需要她处理。 温璇道了很久的歉,把钱原封不动地转给客户,还赔上自己设计的一条已经绝版的手链作为补偿。 解决完这些事,她的离职手续也办理妥当。 周四早上,温璇就拿着装简历的文件袋去罗曼世嘉应聘。 前面两轮面试,她都以超高的分数成功晋级,因为她的履历实在漂亮。她的老东家正是多年与罗曼世嘉打擂台的梵蒂,她在梵蒂的职位是首席设计师,设计过多款畅销珠宝,也出过数不胜数的定制款。 听说,梵蒂那边为了留温璇,提出让她升任开发部主管,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转投罗曼世嘉。 消息一经传出,梵蒂的管理人气得不轻。 相反的,温璇这样的稀缺人才,主动跳槽到罗曼世嘉,人事部经理听闻此消息当场惊掉下巴,转头就捅到上司那里去。 温璇有备而来,三面时拿出打印出来的设计手稿,摆在面试官面前的桌上,声音轻柔带笑地解释,原本这一系列的珠宝是为梵蒂的周年庆而设计,她离职后,它们自然无所归属。 整整十二套珠宝设计图,厚厚一本,分量十足,其带来的利益也足够令人心动。 当然,三面顺利通过。 终面由上司亲自主持,温璇在一个女职员的带领下,走到另一间更为宽敞的办公室,里面仅有一位面试官,即罗曼世嘉的总经理井韵荞。 温璇知道,她还有一个身份,是井迟的姐姐。 过去五年的时间,她曾有意无意探寻过井迟的消息。宁城说大不大的一个城市,说小也不小,她那时还不知道井迟的名字,仅凭一点微末的记忆,搜寻出来的只字片语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月前,她刷微博时,无意间看到一则小视频。 那是井韵荞和井迟接受媒体采访的记录。井韵荞一袭黑色深v连衣裙,涂着棕红调的口红,衬得皮肤极白,黑长发蜷曲,戴一整套蓝宝石饰品,端坐在深棕色真皮沙发中间,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只觉风情万种c雍容华贵;井迟大概为了配合姐姐,穿一身高定纯黑西服,皮肤比身旁的井韵荞还要白,单眼皮狭长,薄唇不染而朱,双手交叉搭在膝盖,露出手指上罗曼世嘉新推出的男士戒指。 视频流传出去,网友称赞最多的就是“这才是真正的豪门姐弟”。 那个采访视频温璇反复看了许多遍,才知她一直寻找的人竟是罗曼世嘉的小井总。说起来,他们算是同行,可惜命运弄人,此前从未留意到他。 温璇当时既惊又喜,脑海里窜出的想法就是辞职,跳槽去罗曼世嘉。 如今,离她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 井韵荞问了她几个常规问题,对她也相当满意,最后问一句:“我听人事经理说了,梵蒂给了你开发部主管的职位,你为什么没有接受”她一摊手,开了个玩笑,“若不是你离职的消息在业内闹得有点大,我都怀疑你是梵蒂派来的卧底。” 温璇笑一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井韵荞手里拿一支黑色中性笔,另一只手支颐,再放松不过的姿态,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人。 温璇穿一条雪白的连衣裙,外面套一件奶茶色的简约款西服,鞋跟不是很高的白色高跟凉鞋。一整身都是饱和度偏低的色系,看得人很舒服,也不失职场的利落感。 井韵荞:“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你考虑的时间好像有点久。” 说着,她抬起腕表看一眼。不是错觉,对面确实沉默已久。 “我不想撒谎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我来罗曼世嘉可能是有一点私心”温璇维持着微笑表情,因是一边斟酌一边述说,语速相当慢,“这点私心恐怕不方便宣之于口。” 井韵荞挑眉,既不想撒谎,又不想明说,听起来有几分意思。 “我事先说明,虽然你的履历挑不出瑕疵,但是罗曼世嘉的规矩比你的老东家梵蒂严苛许多。”井韵荞说,“你报上来的设计稿我看了,个人非常满意,但目前你还没做出能够说服其他设计师的成绩,我只能给你普通设计师的职位,能不能拿到首席的前缀c什么时候能拿到,得看你后续的表现。” “您的意思是” “恭喜温小姐,你被录用了。”井韵荞笑着宣布。 意料之中的结果,温璇还是很高兴,走上前握了握井韵荞的手,表态:“我一定不会让井总失望。” 井韵荞拍拍她肩膀:“下周一入职,可以吗” 温璇:“没问题。” 在职场浸淫多年,哪怕练就一身遇事沉稳不变的本事,她走出办公室的步伐仍有几分难掩的雀跃。 她的私心,当然是离井迟更近。 她说“后会有期”,那就是后会有期。 井老太太生日当天,宁苏意提前一小时下班,回家换了条礼服裙,精心打扮一番,拿上早先准备好的礼物,和父母一同前去贺寿。 与以往不同,今年的寿宴稍显隆重,除了井家的亲戚,多了些以前不曾见过的生面孔,大抵是生意上往来的伙伴。 宁苏意先去老太太跟前打招呼。 井老太太是疼她的,她还没走过来,老太太就将围在自己膝前的几个小辈撵到一边去,朝宁苏意伸出手。 宁苏意笑着握住老太太的手,说了几句祝寿词,万年不变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外加祝她笑口常开。 井老太太今日穿了一件降红色的绸布绣暗花的裙子,屋里凉气充足,肩头搭一条格纹披肩,笑起来眼睛都不见了:“几年不见,出落得更漂亮了,听小迟说你最近很忙,要不然早就请你过来吃顿饭了。” 宁苏意蹲在老太太腿边,仰头看着她,乖顺模样:“是我的错,早该抽时间过来探望奶奶。” “晓得你忙,奶奶可没怪你的意思。” “那我以后常来,奶奶别嫌我烦。” “怎会” “还是酥酥受宠,我看我们先去吃饭好了,留她们祖孙俩单独叙旧。”说话的人是井迟的大姐井施华。 她掩着唇,顾盼神飞,即使年近四十,风韵依旧不减当年,加上从事医疗工作,身上总带着“医者父母心”般的慈爱宽仁。 她身边站着她的丈夫谭肃,是个军人。两人育有一子一女,此刻都在跟前。 井老太太见宾客到得差不多了,就说先开席,有什么话边吃边聊,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 宁苏意站起来搀着老太太,问井迟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他。 井韵荞说:“被他外甥缠住了,脱不开身。” 宁苏意笑了笑,了然。 井韵荞的儿子蒋君见很黏井迟,每回过来都抱住他的大腿不撒开,吃饭都要跟他坐一起。 寿宴统共准备了三桌,一桌是老太太眼中的自己人,一桌是关系稍远一点的亲戚,剩下那一桌是一些前来贺寿的生意上的老伙计。 井迟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个拼接到一半的飞机模型,递给蒋君见:“先吃饭,等会儿再帮你拼。” “那好吧。” 蒋君见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井迟没管他,目光扫去一眼,发现宁苏意坐在他对面,她旁边有个位子空着。 他方才过来时,蒋君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没分出精力去留意宁苏意。 恰在这时候,穆景庭走过来,往宁苏意那边去。 井迟眼睛睁大了点,几乎没犹豫,起身快走几步,赶在穆景庭前坐在那个位子。 穆景庭:“” 蒋君见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模型,转头一看,舅舅人不见了,再一抬眼,不知他何时坐到对面去了。 他嘴巴一扁,喊他:“舅舅” 后脑勺被井韵荞轻拍了一下:“别老打搅你舅舅。都要开饭了,还拿着模型做什么,放一边去。” 蒋君见:“哦。” 井迟在宁苏意身边落座,偏过头去问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去楼上找我” 他今天没穿太正式,休闲款的黑色衬衫和牛仔裤,白色板鞋。可能为了方便做手工,袖子挽到手肘上面,小臂细瘦,往下延伸出流畅的线条,腕骨凸出。手搭在桌沿,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是一看就知没干过活儿的手。 “过来好久了,韵荞姐说你被蒋君见缠住了,我就没上去打扰,在客厅陪奶奶说话。”宁苏意小声说。 开席后,气氛和乐融融,没个冷场的时候。 井迟偶尔给宁苏意夹菜,被井施华瞧见了,扬眉一笑,打趣:“他俩打小感情好,难得的是长大以后还能维系如旧。” 井迟的三姐井羡说:“比起我们,酥酥倒更像小迟的亲姐姐。” 井迟闻言老大不高兴,偏这种场合他没法理论。 井老太太突然想起一桩趣事,笑眯眯地说:“他俩感情是好。我记得酥酥还住在我们家的时候,有一回拿自己的裙子给小迟套上,喊他妹妹。小迟恼得不得了,也没跟她急眼,只苦巴巴地捂住脸,想想就好笑。哈哈。” 宁苏意没印象,一脸惊讶地听着,转头 问井迟:“真有这回事” 井迟别别扭扭地说:“别问我,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哄笑:“是有这回事,我还拍了照片洗出来,回头找出相册拿给你看。我印象中那是小迟唯一一次穿裙子,实在难忘。” 井迟臊得脸红,低着头夹菜,绝不参与讨论。 吃过饭,井迟的母亲葛佩如推来一个三层大蛋糕,上面居中摆着两颗粉色的大寿桃,两边还有祝寿词横幅,相当精致。 大家都吃饱了饭,象征性吃了两口蛋糕,移步到客厅陪老太太聊天。 老太太仍握着宁苏意的手,神神秘秘问她:“跟奶奶偷偷说,有对象了吗” 宁苏意不期然想到高修臣那一桩事,心中突然而来一股愁闷,苦笑一下:“没呢。” “要不要奶奶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认识认识” 井韵荞连忙伸手阻拦:“奶奶,你当媒人上瘾啦倒不如先解决一下您孙子的婚姻大事呢。” 井老太太摆手:“他我管不住,不想理他。” 井韵荞长叹一声气,她原本是想老太太能接住她的话茬,将宁苏意和井迟凑做一对儿,谁知她老人家压根没往那方面想,简直白费心思。 第23章 傻弟弟 偌大的客厅里一片嘲哳声,宁苏意寻个间隙退开,让其他的小辈过来陪奶奶说话,尽一尽孝心。 出门沿着鹅卵石路,慢悠悠地走,到后花园去吹风。 月光从枝丫罅隙中抖落,清浅的银辉洒在黑漆的路面。宁苏意双手环着手臂,抬头仰望深蓝色的夜空,难得看见漫天的繁星。 身后传来脚步声,宁苏意没回头。不久,脚步声追上来,与她肩并肩,她这才转过视线去看。 穆景庭看着她,音色清冽,比深涧的泉水还要清冷几分,表情却是笑着的,问她:“怎么独自一人跑出来了?” “陪奶奶说好久的话了,给其他人一些机会。”宁苏意挥手驱赶蚊子,“你呢,怎么也跑出来了?” “看见你出来,跟你说两句话。” 席间,井迟半路横插一脚,抢走那个位子,穆景庭坐去别的地方,没找到与她交谈的机会。 两人聊起彼此近况,气氛很美好,唯一败坏兴致的就是讨人厌的蚊子,在身边环绕着嗡声不停。 宁苏意穿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后背的裁剪别出心裁,堪堪露出纤薄的蝴蝶骨,月光下白晃晃的,是蚊子会青睐的地方。 “那个是什么花?好香。” 宁苏意指一指前面凉亭旁边的一棵树,绿叶被沉沉黑夜染成墨绿色,其间点缀一蓬蓬淡粉色的花,每朵花都是毛茸茸的,像毛球一样。 空气里浮动的花香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她不记得井宅有种植这种花,可能是近年移栽过来的。 穆景庭仔细辨认,无从解答,手指骨节轻触了一下鼻尖,坦言:“我也不清楚。” 宁苏意笑起来,朝凉亭走去,再次用手拍掉落在手臂上,随时准备吸一口血的蚊子。 穆景庭见状解开西服纽扣,脱下来,准备给她披上,好歹挡一挡蚊子。 宁苏意余光只捕捉到一只手朝自己脖子伸来,陡然身体一紧,生理反应快过大脑地侧身避了一下。 穆景庭一愣,手顿在那里,不上不下,甚是无措。 宁苏意回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表情有一闪而逝的尴尬,心脏跳得很急促,是惊吓过后的症状。 她不禁懊恼,好像又一次反应过激。 “我不穿,热。”宁苏意后知后觉,为自己的行为找补。 穆景庭走近一步,将西服外套搭在她肩头,平静地说:“挡蚊子。” 宁苏意扭过头去,不看他的脸,幸好黑夜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也给了她很好的掩饰。倘若在阳光底下,穆景庭一定会看到她布满细汗的额头,以及眼中的慌乱。 井迟遥遥地看着前面两人,站在小路的尽头,手里拿一板驱蚊贴。 他看见宁苏意出了客厅,及时回房找了驱蚊的东西。他晓得她是招蚊子的体质,且被蚊子咬过会留下一个红肿的包,她会烦躁地在蚊子包上掐十字。 只不过耽误一会儿时间,他就晚来一步,她身边的位子已经有人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上去争抢什么。 没什么意思,也没意义。 井迟捏着驱蚊贴,塞进裤子口袋里,没转身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 二楼开放式的阳台,井韵荞端一杯冰镇的柳橙汁,手搭在栏杆上,上身前倾,看着后花园里戏剧性的一幕,摇了摇头,叹气:“咱们那傻弟弟,真是叫我不知说什么好。” 坐在藤椅上的井羡起身,走到栏杆边,俯视楼下:“小迟干什么呢,跟着酥酥和景庭。” “能干什么,吃醋也要看着,别扭死了。” “吃醋?” 井羡一脸“你在开玩笑吧”的表情,看着井韵荞。后者收回视线,侧身倚着栏杆,喝一口柳橙汁:“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小迟对酥酥有意。” 井羡倒抽一口气,再去看楼下那幅画面,有了二姐的话加持,她怎么看都觉得自个儿的弟弟有些凄惨:“小迟告诉你的?” 井韵荞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井羡在家排行老三,是有名的芭蕾舞演员,结婚已有三年。丈夫是机长,今天也一起过来了。她醉心舞蹈事业,担心生育影响身材,至今没要孩子,常年在外演出,对家里的事知之甚少。 “那你怎么看出来的?”井羡问。 “酥酥出国那年,走得很匆忙,小迟没一点心理准备,原本是想跟着出国留学,但他一向是不让人放心的,老太太不愿他离家太远。他留在国内很不开心,哭了好几回。” “哭?”井羡表情惊诧,有点被吓到。 “没想到吧,除了小时候生大病掉过几滴眼泪,你见过他哭?”井韵荞笑得万分无奈,“就连我也是无意间撞见。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那酥酥对他” “没那个意思。”井韵荞看得透彻,回过身背靠着栏杆,弯身将手里的杯子放玻璃桌上,“但凡她露出一点心思,小迟能忍住不向她表白?” 井羡明白了。 所以她这傻弟弟始终隐忍不开口,是担心一旦挑破,连朋友都没得做。 就像那句话说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这话想一想,井羡就觉得酸得起鸡皮疙瘩,可一联想到井迟,又觉得苦涩。 —— 周一上午,井迟交代完傅明川几项重要的事,开车去罗曼世嘉开会。 “小井总”也不单单是挂着虚名,有些项目方案需要他表决。虽然,一般还是由真正的井总井韵荞来做最后决定。 会议结束十一点多,井韵荞留他下来一起吃午饭,下午还有一点事需要他出面。 井迟应承下来,先去了趟洗手间。 乘电梯时,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一回他认出她来了,是转让手链给他的那位姓温的小姐。 井迟稍感诧异,他不常来罗曼世嘉的总部,不代表他不认识公司里的职员,尤其是重要部门开发部的职员。 温璇扑闪扑闪睫毛,几分意外的语气:“井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井迟颔首。 “怎么样,我就说我们后会有期。”温璇踮一踮脚尖,拈起挂在胸前的牌子给他看。 透明的塑料壳里夹着一张卡片,上面贴了张寸照,下面职位一栏写的是“设计师”。 寸照是近期照的,很娇美动人的一张面孔,剪了薄薄的齐刘海,一双眼睛大而明亮c神采奕奕,看着人的时候十足的热忱。有点像刚入社会的应届毕业生,很难想象她已在珠宝界从业数年,且成名已久。 许是井迟态度冷淡,温璇歪了下头,问:“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井迟还是那副没有多余情绪的表情,淡声说,“拍卖会。” 简单几个字,表明他没有失忆。 温璇展颜一笑,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你现在要去吃中饭吗?” 井迟不答,隔了一会儿,才略点一下头。 他的表情和举动都是抗拒继续交谈的意思,温璇沉默自省,大概是自己表现得过于热情了。 很识相的,她没有再开口,怕引起他的反感。 井迟上学那会儿是最自我的,不愿与人交谈的时候会表现得很冷酷,不留一点余地。出入社会后,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必不可少,尽管,他已经尽量把那些烦人的社交交给傅明川,自己当个出钱的清闲老板。但是,他还是学会了一些法则,习惯在一些场合给人留三分薄面。 电梯门打开,井迟走出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边看边走远,没有回头。 温璇在电梯边站了片刻,看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视线。 井迟与井韵荞在公司附近一家中餐厅吃午饭,夏天中午属实太热,都没什么胃口,点的菜式偏向清淡。 外头时光强盛,折射到落地窗外的台阶上,白得刺眼。 井迟给二姐盛了一碗汤,随口问:“公司新招了设计师?” “你指的是?” 井迟看着窗外,没接话。 井韵荞忽然想起来:“你见到温璇了?她是我招进来的,今天刚来公司报到。”她喝一口清淡爽口的海带汤,“你没听说过她?” “没。她很有名吗?” 井韵荞哑然失笑:“看来你是真对珠宝行业不感兴趣,连温璇的名字都没听过。她是梵蒂的首席设计师,只差一步就升任开发部主管。” “哦。”井迟一听就过,不怎么放心上。 “不过,我至今没搞清楚她的动机。”井韵荞手支着脑袋,玩笑口吻,“总不可能她冲着我的宝贝弟弟来的吧?” 井迟的侧脸在明亮的光线下也能呈现漂亮又分明的线条感,连下颌线绷紧的弧度都很性感,估计画手会很喜欢描绘这张脸的阴影轮廓。 他抿住唇,好一会儿,才开口:“姐,不要开这种玩笑。” —— 叶繁霜外出见客户,结束后,正好路过明晟医药的总部,心思一动,拎着上次宁苏意送给她的提包走进大厅。 前台例行询问她是否有预约。 叶繁霜顿一下,笑说:“我给你们宁总打个电话。” 这场景,像极了小娇妻过来找霸道总裁被前台拦住 ,而接下来的抓马剧情就该是总裁霸气前来打脸。 叶繁霜被自己脑补的剧情恶寒到。 电话拨过去,响了几声就被接通,叶繁霜说明来意。 梁穗得了宁苏意的应允,把电话打到前台,前台放行,亲自给叶繁霜按了电梯,送她上楼。 办公室里,叶繁霜背靠着宽大的办公桌的桌沿,眺望透亮玻璃窗外的城市风景:“果然站得高看的风景更美。” 宁苏意停笔,笑问她:“要喝点什么?我让梁穗送过来。” 叶繁霜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这两天有点上火,白水就行。” 宁苏意叫来梁穗,让她冲一杯她最近常喝的蜂蜜柚子茶。 没多久,梁穗送过来,方口杯里装着黄澄澄的水,杯底能看到一根根蜷曲的柚子肉和皮,还有没彻底搅开的蜂蜜。酸酸甜甜的味道,即使没喝进嘴里也能闻到。 温水冲泡的,刚好能入口,叶繁霜喝了两口,觉得滋味清甜,很是润喉,问:“什么牌子的?还蛮好喝。回头链接发给我。” “没牌子。我前段时间连轴开会嗓子哑了,井迟亲手做的。”宁苏意再次叫来梁穗,把签好的文件给她,接着说完后一句,“还有一罐没开封,你要喜欢拿去喝。” “哦,不了。”叶繁霜意味深长地笑,不乏揶揄,“原来是‘井迟牌’的蜂蜜柚子茶,恕我无福消受。你自己留着喝吧,顺便品尝一下里面掺的爱意。” 宁苏意早习惯她拿自己和井迟调侃,不当回事:“不要拉倒,反正我也不是真心要给你。” “现在说真心话了?” 宁苏意词穷,扶额:“你来找我有正事吗?别告诉我你是来当红娘的,大可不必。” 叶繁霜喝完杯子里的蜂蜜柚子茶,舔了舔略甜的嘴唇,朝她一笑,讨好道:“还真有一件事麻烦你。” ------题外话------ 酥酥也只有在霜霜面前才会这么无奈,谁让这位姐说话生猛不忌,哈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小迟在跟别的姑娘约会 叶繁霜简要解释,她现在的座驾是她父亲淘汰下来的破大众,她父亲当初买的就是一辆二手车,八成新,不到十万成交,自己开了好些年,破破烂烂的。 正好她要用车,他就把车丢给她了。 她对车没什么要求,不过是一代步工具,能开就行。 这还要从前天的事说起。 她的新任老板陆询的库里南送去保养,陪他外出,她就开了自己的车载他,结果这龟毛老板从坐上车那一刻起就开始数落。 话里话外说的是公司给她一年的薪水不低,开这种车出去办事影响她的形象不要紧,影响公司形象就是她的错。 叶繁霜面上带笑,心里却一句一句回怼。 大众都没嫌我穷,我有什么资格嫌弃它!我不配! 陆询下车后,理了理衣襟,下了句命令:“别让我下次看见你开这辆破烂车去见重要客户。” 叶繁霜讪笑,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老伙计”,再没想回怼,只觉心虚得很。 因为这车的外表实在寒碜过了头,磕掉了好几块漆不说,车灯下方撞得凹进去一个坑,一直没修补,主要是觉得没必要,已经够破了,实际上空调制冷效果都出了故障。 叶繁霜下午有半天空闲,咬咬牙就想把这事儿给落成。 她的好朋友里,宁苏意是懂车的,让她帮忙掌眼再合适不过。 宁苏意翻看一眼行程表,接下来没重要事情,给梁穗说一声,自己开车带叶繁霜去一家熟悉的4s店。 “想要什么价位的?”宁苏意问她。 “不知道。” “你买车你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什么价位在我老板心里不算影响公司形象。”叶繁霜嗤笑一声,提起那人就一阵头疼,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支,降下半扇车窗。 车厢里开了空调,车窗一落,外面的热气就汹涌扑进来,热得扎脸。 宁苏意侧目瞥了她一眼:“不是说没瘾吗?抽这么凶。” “你不懂,干我们这一行,烦得很,遇到的全是负能量。”叶繁霜眯着眼,烟圈吐得熟练,红唇都被薄烟染得淡了几分,转头看着她,“不说我了,你那事解决的怎么样?” 宁苏意知道她说的什么。 两人跟难姐难妹一样,愁云惨淡。 “我爸应该找我爷爷谈过了,我爷爷暂时没再提。”宁苏意耸了一下肩,“但我不觉得我胜利了。” “听我的,找个人赶紧结婚才是正解。” 宁苏意一张清清冷冷的脸蛋笑得几分轻佻,向她看去:“找谁结婚,你吗?” 叶繁霜笑一笑,玩味道:“行啊,我乐意入赘。你家大业大的,一辈子吃穿不愁,我就不用当社畜了。”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到达4s店。 门口自有工作人员上前帮忙泊车,询问是否做保养,宁苏意说明目的,工作人员即刻带她们入内。 叶繁霜也不知自己具体什么需求,想先听听他们的推荐。 原以为要费些时间,实际上半个小时就敲定了。 奔驰s级223,分好几种车型,叶繁霜想要那辆稍微没那么贵的商务型。其实,她认为商务型也不便宜了,没优惠,九十万左右。 宁苏意对比了一下,跟她说:“不如换成豪华型,也就是多十来万,档次截然不同。好歹过了百万,你老板应当不会再挑刺。” 叶繁霜稍稍思考几秒,听从她的建议。 付款的时候,她心都在滴血,死死攥着银行卡的一角,不愿意交给工作人员,搞得工作人员以为自己在抢劫。 素来稳重的叶繁霜罕见摆出欲哭无泪状,一边签单一边咬牙低咒:“该死的陆询,年终奖不给我准备得丰厚一点,我问候他全家。” 宁苏意忍不住笑出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喝一口茶,拍拍她的肩出声安慰几句。 叶繁霜瞥见她手腕上粉粉白白的手链,眼睛定在那儿看了几秒,注意力很快转移:“什么时候买的,上次没见你戴。” 宁苏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腕子,轻轻抿了抿唇。 倘若她说出手链的来源,又要遭叶繁霜一番打趣,索性闭嘴。 然而沉默也没用,叶繁霜心思玲珑,又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见她讳莫如深,便知道自己没猜错。 “又是你的小迟弟弟送的吧?”叶繁霜在等工作人员办理手续,在她身旁坐下,推了下她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跟那会儿在办公室里 听说蜂蜜柚子茶是井迟亲手做的时一模一样。 宁苏意放下纸杯,起身去看场内的车:“我挑辆车。” 叶繁霜顿了顿,眼神瞟过去:“你家那么多车,还不够你开的?” “送人。”宁苏意说,“被你提醒,发觉自己似乎欠着人情。过来帮我看看,哪辆车比较适合井迟?” 自己选车时纠结得要死,轮到给别人选车,叶繁霜却十分热衷,大脑里过一遍井迟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抬手一指角落里那辆酷到让人闪瞎眼的越野式:“那辆最配他,好像是大g?” 车顶高阔,棱角刚硬,停在那里就是一只蛰伏的钢铁巨兽,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它的诱惑。 宁苏意目光随之瞥过去,工作人员颇有眼力见地过来进行解说,那是奔驰g63,暗影之翼。 叶繁霜插一句嘴:“多少钱?” 工作人员被打断,微微一笑,报了个价。叶繁霜咋舌,尽量没表现得像是没见过世面——居然是自己这辆车的两倍还要多几十万。 宁苏意回头问她:“你觉得可以?” 这么大数额,叶繁霜不好替她做决定:“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两人互相送礼物,动辄好几百万,哪里像好友之间的来往,别说男女朋友,夫妻之间都没这么令人惊叹。 宁苏意绕着车身走了一圈,拉开车门看一眼内饰。 叶繁霜说它贴合井迟的气质,她倒是能想象到那小屁孩穿黑色t恤和束脚工装裤,站在车旁的画面,一时可能分辨不出是车更酷还是人更酷。 宁苏意没犹豫太久,干脆利落地下了单。 “你想好了?”叶繁霜问。 “嗯。” 宁苏意付完钱,低着头,手里握一支中性笔,填写井迟的地址,交代工作人员提到车就托运过去,后续一些手续直接跟井迟本人交接就行。 “我手里也就这点闲钱了,再过段时间,落实一个计划,有的是花钱的地方,说不定到时还得找你接济。”宁苏意将填好的单子递过去,盖上笔帽。 叶繁霜捋一捋短发,爽快应道:“我一个穷打工的,你要是不嫌弃,能帮肯定帮。” 宁苏意笑了笑:“就知道你是个局气人。晚饭我请了,还有点时间,我们到附近商场逛一会儿?” 叶繁霜的车不能马上提到,逛街还是坐的宁苏意的保时捷,吹着空调的冷风,惬意又自在。 逛到日暮西斜,两人各自买了几身夏季的衣服,准备找个餐厅吃晚饭。 —— 井迟一下午都耗在罗曼世嘉的总部,公司在筹备秋季的珠宝展和设计大赛的事,两项同时展开,正是用人之际。 晚饭他没跟井韵荞一起吃,她要陪从国外出差回来的丈夫,再接上孩子,一家人亲子乐的环节,他不乐意参与。 车子漫无目的在铺满晚霞的大道上行驶,挡风玻璃都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色。他最终将车停在以前跟宁苏意打卡过的一家餐厅,这家口碑还不错。 一个人,选在靠角落的位置,不想打扰别人,也不想被人打扰。 可是,世上偏就有那么巧的事情。 “好巧,这是我们今天第二次见面。”温璇才进来的,身上还沾着外面热辣辣的暑气,鼻翼上挂了几粒汗,清丽脱俗。 井迟抬起头,淡瞥一眼,含混应了声,低下头复又看起菜单。 温璇指节抹了下鼻尖的汗,小声说:“我家住这附近,下了班过来吃饭。”意在说明,自己并非跟踪他,真的是巧遇,合该归结于缘分。 井迟不甚在意。 温璇感觉气氛有些往冷场的方向蔓延,指一指他对面:“我可以跟你拼桌吗?没其他位子了。” 大厅里设的桌位不多,正值饭点,这家餐厅味美,价格也没高到离谱,是附近食客的心头好。 门口一阵响动,进来两个人。 宁苏意一眼看见井迟,意外地挑了挑眉。 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提着很经典的di一r蓝色茹伊印花刺绣的b一一kt一te手袋,可能人刚到,还未落座,她顿时反应过来两人是在约会。 宁苏意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边上的叶繁霜也发现了井迟,招了下手,喊他:“井迟!” 宁苏意想拉她的胳膊都没能拉住,只得急急地低声提醒一句:“没看见他在约会?” 叶繁霜后知后觉,捂了下嘴,懊恼道:“啊,完了,我没注意。” 井迟已然起身过来,温璇的视线跟着他转过来,亲眼目睹他由方才一脸漠然变为小心翼翼又局促的模样:“酥酥。” 单单叫了一声,也不知要说什么。 他心里倾向于想要 解释自己与温璇并无关系,也没有约着一起吃饭。可是,说与不说似乎对宁苏意不重要。 好在,宁苏意主动问及:“你和朋友在约会?” 她脸上是很温柔的笑,像夜里绽开的栀子,清淡雅然的香气,混合着深夜的几分薄凉,恰好到处。 “不是,不是约会,偶然遇到的,不” “熟”字还未出口,温璇就主动走了过来,人家既已提到她,不打声招呼未免显得失礼。 “你好,我是温璇,罗曼世嘉的珠宝设计师。”温璇落落大方,笑起来,脸颊边的柔软发丝扫到嘴角,不落俗套的美感。 宁苏意说了声“你好”,简单自我介绍说是井迟的朋友,然后伸手跟她的手握了一下。 温璇目光下移,陡然一凝。她手腕上光芒璀璨的手链实在叫人难以忽视,无需仔细甄别,赫然就是井迟从她这里买走的那条“樱花祭”。 她以为无缘再见这条手链,这才过了多久,她就再一次见到,且在这样一位集清冷与明媚于一体,却丝毫不违和的美人身上。 温璇脸上的笑霎时淡了一分。 ------题外话------ 小迟弟弟慌乱比划: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第25章 井先生和宁小姐关系真好 在场就叶繁霜一人没做自我介绍,她也简短说了两句。 而温璇没分神去听,还在打量眼前的宁苏意。 她烟青色薄款针织开衫里穿一件乳白色吊带,夏季的针织衫很透,能看到里面吊带的肩带,是颗颗圆润的珍珠串成;一条雪纺半身长裙,裙身绘制水墨丹青画,一边高开叉,行走间雪白的腿若隐若现。 身材高挑,无需借助高跟鞋来拉长曲线,所以她脚上只趿一双valent一的漆皮铆钉平底鞋。 一般人可能得靠妆容来营造凌人气质,而她端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已然叫人认为她如山巅之花一般,高不可攀。 叶繁霜再次出声,打破四周微妙的气氛:“大厅里好像没位子了,能跟你们拼桌吗?” 她问的是井迟。 既然他和温璇是偶然遇到,不是单独约会,拼个桌应当不打紧。 井迟扫一眼大厅,提议:“大厅有点吵,我订个包厢吧。”他一个人无所谓,宁苏意来了,不一样。 宁苏意却说:“就我们几个人,不用那么麻烦。” 她招呼叶繁霜和井迟赶紧坐过去,再磨磨蹭蹭的,搞不好唯一的空桌也被人占去。 走了两步,宁苏意忽觉有人没跟上来,脚步顿一顿,扭头去看温璇:“温小姐,一起过来坐啊。” 温璇芙蓉面颊上笑意淡淡,游移不定地看向井迟。方才她想要与他拼桌,他没有应允,她担心贸然前去,惹他反感。 但宁苏意很平易随和,放下包,再次叫她。 温璇再不好推脱,提步走到桌边,再一次犹豫。 这一桌是四人位,宁苏意和叶繁霜坐一边,井迟单独坐一边,空余的那个位子就在井迟旁边。 温璇用征询的眼神看着井迟,井迟压根没看她,拎起桌上水瓶给宁苏意倒了杯酸梅汁。 她咬咬唇,攥了下手指,坐了过去,心始终高悬着,如同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跌下去。无非是害怕井迟提出换位,那样尴尬的只会是她这个外人。 幸好,井迟并没有。 温璇悄悄瞄一眼他的侧脸,他倒完果汁就低头看菜单,脸色平静无任何异样,她这才轻舒口气。 片刻后,井迟叫来服务生,点的全是宁苏意爱吃的,另外再要一盅鸽子汤,给她补身体,然后将菜单递给叶繁霜。 叶繁霜点完,又递给温璇。 温璇笑了笑,客气地点了两样,准备将菜单交给宁苏意。后者喝一口酸梅汁,摆手笑说不用了。 “宁小姐不点餐吗?”温璇踌躇着阖上菜单,不确定地问一遍。 “不用管她,他俩一起吃饭,点餐都是由井迟一人包揽。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井迟记得比乘法口诀还清楚。”叶繁霜深谙此道理,是以,方才根本没多此一举让菜单从宁苏意手里过一遍。 温璇唇边的笑已有发苦的意味,喃喃道:“这样啊。” 网上那条采访视频后半段有个题外话环节,主持人问小井总是否单身。他一脸冷漠,不愿回答私人问题。 这个问题最终由一同接受采访的井韵荞代为回答,她一改前半段的严肃神色,温温柔柔一笑,说弟弟是单身哦,喜欢他的女孩们可以试一试。 那时弹幕上刷过去一排“姐姐你看我能不能当你弟媳”。 食客多,菜上得很慢,趁机闲聊几句,温璇寻一个合适的空当,问出心中所惑:“井先生和宁小姐关系真好,很多年的交情吧?” 宁苏意看一眼井迟,点点头:“小时候就认识。” 叶繁霜在后面补充:“他俩七八岁还一起吃住,没哪对青梅竹马比得过他们。温小姐你以后就知道了,反正我这旁观者是见识到他俩的感情了。旁人想要插一脚进去,难。” 井迟头一次觉得,叶繁霜说话这么中听,以往他都有点烦她,时常教坏宁苏意不说,但凡她出现,总是粘着宁苏意。 宁苏意则认为叶繁霜吃错药了,说的尽是些有歧义的话。 什么叫旁人插一脚进来很难? 模棱两可的表达,像是说她和井迟之间有什么。 可实际上,再清白不过。 偏偏她无法去辩驳,温璇怎么说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特意跟她解释自己与井迟的关系反倒是赘言。 这一顿饭,其他人吃得乐乐呵呵,温璇却全程不是滋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井迟给宁苏意布菜的一举一动,仿佛演练过无数遍。提醒她吃饭时不要喝水,会稀释胃酸,影响消 化;给她夹培根番茄时,会小心弄掉上面的番茄粒;等她吃得差不多,再将那盅不烫口的鸽子汤推过去,温声劝她好歹喝几口。 一切都不是过分的亲密,却也叫人看出他们之间严丝合缝的氛围。 温璇一开始很惊讶,既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两个成年人这般,实在有些逾矩。 可,他们都表现得太自然,一个从容服侍,一个坦然接受,不会给人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关键是叶繁霜神情平常,显然对此见怪不怪。 夏日太阳落得晚,薄暮冥冥,青烟似的流云飘在天际。道旁路灯早早亮起,连成两条亮白的线,延伸至远方。 宁苏意:“我开车送霜霜,你怎么回?” 井迟想与她多些相处时间,无奈开车过来的,他指一指远处停车位:“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宁苏意放心了,偏一下头,问站在井迟侧后方的温璇:“温小姐呢?” 温璇回神,撩一下耳边的发丝,笑说:“我家就在附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你们先走吧。” 宁苏意说声“好”,载上叶繁霜先一步离开。 温璇微微侧身,看着边上挺拔如白杨的男人。他手里拎着脱下来的西服,身上穿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在方才吃饭时松了两颗扣子,平直的锁骨半露不露,稍一侧头,右耳上的耳钉便分外惹眼,给人以禁欲感的同时,一丝轻狂露出来。 井迟目送那辆红顶的保时捷驶出视线外,这才一步跨下马路牙子,将手上西服甩到肩上,几分落拓不羁地朝停车位走去。 温璇喜欢沉浸式画设计稿,对于人情世故都有些淡薄,可她并非迟钝的人,看得出来,井迟在旁人和宁苏意面前,完完全全的两样。 冷酷和乖顺,那么奇异地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打开空调,车里的温度慢慢降下来,只有两个人在,宁苏意终于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在饭桌上被人附体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 叶繁霜蹭了一顿饭,心情颇好,餍足地笑一声:“我哪句说的是胡话?不都是事实。” “跟温小姐又不熟,你说的那些,人家听了估计一脑袋问号。” “我倒是觉得人家爱听得很,没看她听得多认真?” 宁苏意啧一声:“你是pr,还是工地抬杠的?” 叶繁霜手指抓着短发往下顺,笑得很没形象,差点呛到,连忙顺了顺呼吸,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温小姐说你和井迟的事,可能是调侃你俩习惯了,也可能是有某种直觉,说不上来。” 从高中认识宁苏意起,她就亲眼目睹这两人“相亲相爱”一路走来,突然冒出个女人接近井迟,就像是那时候的杨婧雯一样。 她莫名产生这两人又要冷战闹翻的预感。 —— 一星期后,井迟收到宁苏意送的车。 上午十点左右,他刚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接到4s店的店员打来电话,询问他本人在不在家,需要将车钥匙交给他。 井迟稍稍等了几分钟,车就被托运过来了。 一辆通身纯黑的奔驰g63,气派又酷劲儿十足,他很喜欢。别的不论,单是宁苏意送的,他就够欢喜了。 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可能在忙,响了好一阵没接。 井迟揣回手机,回过身与店员交接完毕。 出来倒垃圾的琼姨看到他,微微惊讶:“还以为你早走了,怎么还在这儿?” “马上就走。”井迟回。 “这车真好看!”琼姨丢完垃圾回来,端详一番,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只觉车子与井迟配极了的好看,“以前没见过,买的新车?” 井迟手撑着车身,一笑,清澈的眼眸荡开涟漪似的,中和了天然的冷感,眉目明媚到极致,音色也漫出几分轻快:“酥酥送我的。” “酥酥眼光好,对你也是好得没话说。”这车一看就不便宜。 口袋里手机在响,不用看就知是宁苏意回拨的电话,井迟连忙掏出来,手指一滑屏幕,点了接通,掩不住悦然的情绪:“为什么突然送我车?” 那边沉默两秒,有翻纸张的声音传来。 宁苏意这一周忙昏了头,慈善基金会在筹备,公司几个拓展的大项目全交到她手里,倒忘了送井迟车这件事。 “收到了?”她略一沉吟,笑着问。 “没收到能问你?”井迟哼笑一声,“我今年生日早过了,回国礼物你也送我了,那这辆车是以什么名头送我的?” 宁苏意无声一笑,要说还他送手链的人情,以他那臭脾气,铁定要翻脸。 不能说实话。 “陪霜霜买车,看见这辆车挺适合你,就买来送你了,没什么由头。”宁苏意 听到敲门声,捂着听筒说了声“进”,而后拿开手接着对电话那头说,“你喜欢吗?不喜欢就拿去卖了。” 井迟恼道:“又没说不喜欢!” “哦,那就是喜欢了。”宁苏意见梁穗欲言又止,不打算继续闲聊,对井迟说,“我有点事要忙,先挂了。” 梁穗过来是说慈善基金会的事,章程草案c验资证明c住所证明等资料已准备妥当,只差理事名单以及拟任理事长c副秘书长等人的简历,得宁苏意裁夺。 这些资料全部整理完,才能向民政部门提交法人登记申请书。 宁苏意撑着额头,一项一项看完,日头都升至高空,显示已到午饭时间。 梁穗再次敲门进来,站在桌边低声说:“高总想邀请您中午一起吃饭,我这边已经订了餐,您看要怎么处理。” 宁苏意抬起头,疲倦之色尽显,声音沉了两分:“就说我已经吃上了,下次吧。” ------题外话------ 霜霜:弟弟,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第26章 到底谁比较幼稚 七月下旬的天热得出奇,持续几日高温后,在进入八月的这一天,突降暴雨。 不巧的是,宁苏意那时正在外面与人谈事,且中途叫等在门口的司机去接因暴雨被困在商场的邰淑英。 司机送邰淑英回家,再赶去接宁苏意,路上已然堵得水泄不通。瓢泼的大雨,让人怀疑天被捅了个窟窿。 司机徐叔只好给宁苏意打去一个电话,告知她,一时半会儿恐怕赶不过去。 宁苏意叫他别急,左右她身在咖啡厅里,淋不到雨。 一杯咖啡见了底,被服务生续上一杯,又喝了半杯下去,雨势更大,比起回国那一晚有过之而无不及。密密匝匝的雨点子落下来,砸在地上溅起大朵水花。 咖啡厅外这条路的排水系统出了故障,不到一小时,水位能没过脚踝。 时间慢慢推移,宁苏意起身,在宽敞的过道里蹀躞,等得着实有些焦躁,频繁看表,又时刻关注外边的雨。 天色昏沉如黑夜,咖啡厅里点上了灯,橙黄的灯笼纸裹着灯泡,洒下雾蒙蒙的光线,更像是寂静深夜里的一点萤火。 宁苏意亲眼看到一个行人的伞被大风吹翻,伞骨折断大半,不过几秒那人就全身湿透。 手机铃声拉回她的注意力,她垂眸看一眼屏幕,穆景庭打来的,问她在哪儿。 一听她被困在咖啡厅里,当即提出要来接她。 宁苏意不想麻烦他,这天地颠倒一般的大雨,出行实在困难。 穆景庭却说:“我和井迟在丛西路这边参加一个经济论坛,刚结束,原打算叫上你一起吃个晚饭。” 丛西路,距离宁苏意所在的咖啡厅不远。 她略一沉吟,不再推托。挂断电话后,她把自己的位置分享给穆景庭,再给徐叔打一个电话,让他不用过来。 雨刮器来回扫着挡风玻璃,雨水还是如注浇上来。穆景庭坐副驾驶,给司机说了宁苏意的位置。 “她不在公司?”井迟坐在后座,问。 穆景庭回头瞥他一眼:“嗯。听她说,她那地儿积的水都漫过脚背了。” 井迟眉心微蹙,隐有担忧。 前面恰好路过一家饮品店,井迟叫司机停车。穆景庭疑惑看他。 井迟拿起座位底下一把黑伞,推开车门,雨点被风吹进来,脸上一片凉丝丝:“我去买杯喝的,你接上她再过来接我。” 穆景庭没异议,餐厅早已订好,车子总归是要掉头回来。 井迟撑开伞,下车,快步朝饮品店走去,拾级而上,剁了剁皮鞋上沾的雨水,微微一侧身,收伞进去,到柜台前点了一杯姜撞奶。 十来分钟,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咖啡厅门口。 穆景庭深深地皱眉,这条路的排水系统确实比其他地方差劲许多,路面的积水流淌,汇聚成一条小河,马路牙子都被淹没。 他抬头就看见站在玻璃门内的宁苏意,她手里拿着提包和一个文件袋,即便看见他的车过来了,顾虑着车与门口还有段距离,无从下脚。 司机小杨要下去接人,被穆景庭拦住:“我过去。” 他撑起车里另一把黑伞,一步跨下车,鞋子瞬间湿透,裤腿也被浸湿。狂风将伞面吹得摇摇晃晃,风筝一样,保不齐下一秒就被掀起飞到天上。 穆景庭走上台阶,推开一扇玻璃门,用手撑着将要自动关闭的门:“走吧。” 宁苏意表情犹豫:“我这” 她出门没看天气预报,脚上穿一双恨天高的一字带凉鞋,踩下去鞋子报废不要紧,坏就坏在鞋底打滑,恐怕走不了几步路就得摔倒。 穆景庭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移,当下了悟。 “拿着伞。”他把伞递给她。 宁苏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腾出一只手握住伞柄。穆景庭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动作太快,她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只见穆景庭转过身背对她,微微弓着背,单薄的白衬衣撑起肩胛骨的弧度和宽阔背脊的轮廓,润朗的声音混合着清冷雨水,有股温柔潮湿感:“我背你过去。” 宁苏意似给吓了一跳,瞳孔放大:“不用。” 哪至于那么矫情,大不了就脱鞋打赤脚淌水。再者,她自身原因,不喜与异性有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肢体接触,哪怕眼前人与自己相熟多年。 穆景庭却不由分说,回身攥住她一条手臂,往自己肩上一搭,腰弯得更低,双手托住她膝盖弯,不费吹灰之力背起她。 一霎,宁苏意大脑里的神经都炸开了, 指尖颤栗,浑身僵硬做一尊雕塑。 “放松点,摔不了你。伞打好了,不然咱俩都得淋湿。”穆景庭半截裤腿已被打湿,也是豁出去了。 宁苏意紧张之下吞咽口水,闭了闭眼,到底没能避免额头出冷汗。 短短一段路,倒真像是淌过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 等她能喘出一口气时,发觉自己的掌心一片濡湿,肯定不是被雨水打湿的,只能是她出的汗。滑溜溜的,几乎要握不住伞柄。 车门打开,穆景庭没放她下地,而是一转身,将她放进车里,搭在她肩头的西服终于在颠簸中掉落,泡进雨水里。 穆景庭弯腰拾起西服,随便团作一团扔进去,躬身坐在她身边,关上车门。 宁苏意伞打得好,他肩头没淋湿多少,只西裤和皮鞋不能看了,湿得一塌糊涂。 “感觉自己背了个不会动的石墩,这么担心我摔了你?”穆景庭戏谑,找出车里备用的干净毛巾递给她。 宁苏意还没能从生理紧张中缓过来,手指紧攥着包包的提手,指甲边缘泛白,自然没能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穆景庭握着毛巾推一推她的手臂:“酥酥?” 宁苏意“啊”一声,惊醒过来一般,脸发白地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衣服上的雨水。 “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她拿毛巾擦拭着透明文件袋,编了个谎言,“我就是担心,文件被雨淋湿了。没什么。” 雨势稍减,司机掉头回去。 宁苏意的身体渐渐回暖,思绪也跟着重新转动起来,问:“小迟呢?不是说和你一起吗?” “在前面一家饮品店等我们。”穆景庭接了她用过的毛巾,潦草地擦了擦裤腿,发现于事无补,也就作罢。 片刻,车停在那家饮品店门口。 井迟撑着伞从店里出来,手里拎着纸袋。伞沿的雨水迅速滚落,如瀑如幕,将他周身渲染得一片模糊,像揉皱的纸张的毛边。 他走近,看见后座被穆景庭占据,便拉开副驾驶车门,侧身坐上去,回头将手里一杯热饮递给宁苏意:“喝点,免得感冒了。” 宁苏意抬起眼帘看着他,他那双淡静如水的漆黑眼眸,此刻更是蒙了层雨水一般,湿漉漉的,里头的情绪叫人看不懂。 宁苏意声调上扬地“嗯”了声,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 待她接过姜撞奶,井迟便扭回身子坐正,系上安全带。 宁苏意手心里一簇热烫的温度,熨帖得很,她指腹轻轻摩挲光滑的纸杯外壁,车里几人都沉默。 到了餐厅,穆景庭从车里拿一套备用衣服,让他们先去包厢,他要借用一下餐厅的休息室,换下身上略显狼狈的湿衣。 温度适宜的小包间里,只有宁苏意和井迟。井迟看她一眼,那杯姜撞奶还被她捧在手心里,好在她喝了小半杯,没浪费他一番心意。 他目光转向桌面,超迷你的深薄荷绿色戴妃包底下,压着一个透明文件袋。 宁苏意抿一口姜撞奶,视线瞥过去。井迟恰好抬眼,与她视线撞到一处,撩了撩薄薄的眼皮:“这什么?我能看吗?” 宁苏意笑一笑,抽出包包下面的文件袋递给他。 一行黑色加粗的大字横在a4纸上——suyi慈善基金会资源开发计划。 井迟挑开封口的白色小扣,从中抽出一沓文件,匆匆扫过,震惊之色浮在面上:“你要成立慈善基金会,正在筹资?” “嗯。” “怎么不跟我说?”井迟抱怨一句,“拿不拿我当朋友了?” 宁苏意挑一下眉梢:“这不现在让你知道了。” 井迟顿了顿,生出一股恼意,怪自己太较劲。倘若宁苏意不想叫他知道,方才就不会让他动她的文件。 井迟继续翻手里的文件,一面语气温和地问她:“副秘书长定了吗?没定的话,你看我行不行?” 他没问她成立慈善基金会的目的,只想着她在明晟医药的工作他插不上手,总要在别的地方帮她一把。 宁苏意笑说:“你这是要走关系?” “凭我们的交情,难道我还算不上关系户?” 两人正聊得兴起,穆景庭推门进来,他一整身衣服都换下来,穿一件白色翻领t恤,深灰色长裤。灯光下,皮肤是没有瑕疵的白,脸上挂着一抹探寻的笑意:“你们在聊什么,门外都能听见笑声。” 井迟不动声色,将手里的文件对整齐,装回文件袋里。 宁苏意简要说了两句,没曾想,穆景庭也要掺和进来,向她要了个理事的头衔。 “还是那句话,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客气,尽管开口。”穆景庭喝一口热茶,向宁苏意看 去。 “放心,以后有让你们掏钱包的机会。”偌大一个基金会,光靠宁苏意一人掏腰包不现实,以后走上正轨,势必要面向公众募捐。 菜端上来,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各自的工作。 穆景庭时而用公筷给宁苏意夹菜,井迟看他一眼,他神色再从容不过,连表情都挑不出一丝异常。 一顿饭吃完,外边的雨也将将停了下来,天色仍沉得如泼了墨汁。 男士洗手间里,井迟垂着眼尾,长睫毛扫落下一片淡影。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出声问身旁的人:“你对酥酥到底什么想法?我记得以前,你说拿她当妹妹的。” 穆景庭稍愣了几秒,笑一声:“你问我,你呢?” 井迟沉声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穆景庭眼底的笑意深了两分,像是乐见他袒露出乖戾的一面,不似平常,冷着脸故作漠然:“我是我,你是你,你想怎么样我管不着,同样的道理,我怎么样你也无权过问。” 井迟斜睨他一眼,语气凉凉:“你这人,幼稚得很,真没意思。” “比你有意思。” “” 再争论下去,真跟小学生吵架没两样了。井迟闭了嘴,喉头如梗着一块骨头,飞了穆景庭一记眼刀,先走出去。 穆景庭看着他的背影,敛了唇边的笑。 拿宁苏意当妹妹?他何时说过这种话,自己都不记得了,井迟倒替他记得清清楚楚,还拿这话堵他,他们到底谁比较幼稚? ------题外话------ 小迟弟弟:很快你就会知道,姐姐还是喜欢幼稚一点的!! 穆景庭: 酥酥:我没说这话。 第27章 你那位高冷姐姐一般人骗不走 回程还是坐穆景庭的车,先将宁苏意送回家,再顺道送井迟,最后只剩穆景庭自己,司机掉头回去。 宁苏意进了门,站在玄关换鞋。珍姨迎上来,关切问她是否淋了雨,要给她煮点姜汤。 宁苏意摆出敬谢不敏的笑容,声音柔柔的:“没淋雨,坐景庭哥的车回来的。哦,还喝了一杯姜撞奶,不会感冒。” 珍姨于是放心了。 宁苏意趿拉着拖鞋往里走,看见茶几上有两只茶杯,杯口飘散着袅袅的雾白色茶烟,显然那里方才坐了人。 她刚要问珍姨一声,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一楼书房的门倏然打开,一线光亮从里面透出来。 外面雨声停歇,室内拖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更为清晰。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书房走出来,宁苏意脚步停了两秒,微微笑了笑,颔一颔首:“高总。” 高修臣打量着她,她穿一条素净的靛蓝缎面长裙,套着针织开衫。许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尚携带一股雨水的清凉气,立在那里,愈发显得孤傲冷淡,即使她脸上挂着笑。 宁苏意被盯得不自在极了,一丝心虚显露出来。 这段时间,她有意躲避高修臣,屡次拒绝他的吃饭邀请。他不是愚笨之人,想必对她的举动心知肚明,只没挑破罢了。 高修臣带上书房门,几步到她跟前,微垂着眼,主动交代来意:“宁董叫我过来汇报工作。” 宁苏意点点头。 “已经说完了,时间不早,我该走了。”说着,高修臣抬起手腕看一眼表。 宁苏意没喊珍姨过来送客,出于礼数,亲自将他送到门外檐廊,语气平静地叫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高修臣拾级而下,脚步略顿了下,转过身来看着她。 因他站在三级台阶下面,比宁苏意矮了一截,明亮的廊灯下,他面若冠玉,风姿更甚于日常工作场合的冷肃。 他沉吟片刻,打开天窗说亮话:“宁董是不是跟你提过我们的事?” 宁苏意抿唇,许久才轻不可闻地应一声。 “果然。”高修臣无奈地一声低叹,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他笑了笑,“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至少,暂时不会走到那一步。宁董还是很疼你的,也很在乎你的想法” 宁苏意不想听他一番类似说客的言论,及时打断他:“那你呢?没想过拒绝?” 高修臣苦笑一声,无奈之意更深:“宁董是我的恩人,他的话于我来说重若泰山,我不能忤逆,还请你见谅。” 这一句倒还算真诚,宁苏意表情放松下来。老爷子的话,她都忤逆不了,更不用说眼前这位将老爷子视为恩师的人。 停顿片刻,宁苏意追问一句:“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我们的初衷一样,是要将江河日下的明晟药业扶起来。很多事情,我们面对面沟通会比较便捷。若你一直躲着我,实则不利” 他说到后半段渐渐收了声,因为瞧见宁苏意眼中一闪而逝的羞愧,让他结结实实怔然一下。回过神来一想,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再计较下去就咄咄逼人了。 高修臣相信,她能想明白。 他适时住声,挥了挥手告别。 临走时,高修臣瞄了眼铁栅栏上缠绕的蔷薇花,让这无情的暴雨催败了,零落一地,黏糊糊地贴着地砖。 夜色里,他脚步越来越快,眨眼间消失。 宁苏意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挼了挼铺散在枕头上的柔软发丝,脑中纷乱,一会儿想高修臣的话,一会儿想穆景庭那时转过身毫不犹豫背她时的表情,一时又想到,他湿了的半截裤腿 厘不清头绪,像有根线在心头拉扯。 迷迷糊糊将要沉睡之际,宁苏意冒出个有点自作多情的疑问,景庭哥有没有可能,喜欢她,或者,对她产生好感? 这个疑问没能持续想下去,因为她太困了,下一秒就被睡意拽进梦乡。 —— 次日是个大晴天,气温重回七月下旬的炽热如火,仿佛昨天傍晚的暴雨不过是梦境一场,连带着那场雨里的细节也变得不甚清晰。 但宁苏意还记得一件事,穆景庭的一身西装因她而报废。 他昨日参加经济论坛,穿着极为讲究,高定的西服,剪裁和材质都属顶级,浸了水等同于废布料一块。 宁苏意没法心安,按下内线叫梁穗过来一趟。 梁穗不仅是她的工作助理,同样是生活助理,样样都能打点得妥帖,挑不出错, 让宁苏意省心不少。 没多久,梁穗过来,顺便还带来一沓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宁总,您找我?” “你帮我准备一套男士西装,要高端品牌,尺码我稍后发给你。”宁苏意单凭自己目测,估出几个数据发到梁穗手机上。 梁穗有点茫然:“这是要送人吗?” 宁苏意想了想,又给她发了穆景庭的公寓地址,让她买好西装就送到这里,不必让她过目,她办事她很放心。 —— 温璇来罗曼世嘉入职有一个多星期,她年少成名,在珠宝设计圈子里名号响当当,即便现如今只是个“设计师”的title,在部门里也颇受欢迎。 很大原因是她没什么架子,跟实习生都能打成一片。 温璇常与同事一起去公司附近的食肆解决午餐。这天,几人惯常坐一桌,温璇吃着餐盘里的虾仁,刚好听到她们提到“小井总”,很自然地问出一句:“你们说的小井总是井迟吗?最近怎么没见他来公司?” 同事笑说:“你不知道?” 温璇嚼虾仁的动作慢下来,当真疑惑:“知道什么?” “小井总,哦,就是井迟,他不常来公司的。”同事不无遗憾地叹息,好似对井迟不来公司这件事无比介怀,“他啊,只是挂个总经理的头衔,偶尔过来打个酱油。他有自己的事业,好像是搞投资的。” “风投吧,就是砸钱给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未上市小公司,赚取回报。” “那岂不是有回不了本的风险?” “风投风投,没风险怎么能叫投资?听说小井总蛮厉害的,如今宁城好几家高科技公司他都有控股,那些股权转让出去不知道能换多少钱。” 后面同事聊了些什么,温璇没仔细听,心情倏然就有些惆怅。 怪她自己没先弄清楚状况,稍微得到关于井迟的一丁点消息就不管不顾c迫不及待地奔向一条未知路。 吃过午饭,几人回到公司,温璇拿水杯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出来时在走廊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神经一紧,快步追上去。 走到那人身边,才发现是部门里新来的一个男同事,不是那个人,只是背影有几分相像,让她在心神错乱的时候迷了眼。 温璇顿住,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 不知是她执念太深,还是过于贪心,以至于常常悲观地想,也许离得再近,她也达不成心中所愿。 尤其那天,见识过井迟和宁苏意相处之后,她预感更强烈。 —— 穆景庭晚上有推脱不掉的应酬,家里保姆给他打电话时,他怔了好几秒,再三确认。保姆阿姨说:“没错,寄件人填的是宁小姐,同城的快递。” 穆景庭让她帮忙拆一下快递,看看里面是什么。 等了约莫三分钟,阿姨的声音再次传来,带两分讪笑:“是一套西装,吊牌是英文的,我这老婆子也不会读。” 穆景庭笑一笑,低声说:“好的,我知道了。” 饭吃到一半,他借口去洗手间,给宁苏意拨去一通电话,果然叫他猜对了,她就是赔他昨天损坏的那套西装。 他说她太客气了,宁苏意却说应该的,倒让他不知怎么接下去。 这一通电话没占用太长时间,穆景庭很快回到饭桌,因面上笑意未退,饭局上的人好奇问他有什么好事,笑成这样。 穆景庭笑出声,原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便说了实话。 在座好几位都是圈子里的朋友,年龄相仿,当然认识宁苏意,听他言辞之间有亲切的意思,个个心里都脑补出一段故事。 穆景庭却没想到,他不过随口一说的几句话,转眼就传到了井迟耳朵里—— 这一拨人饭桌上没尽兴,结束后辗转到清吧。穆景庭还有事要处理,没加入他们,打一声招呼就先走了。 刚巧,今晚y风投的职员在同一间酒吧团建。 井迟知晓傅明川他们都是爱玩的性子,没开包厢拘着他们,只在大厅里寻一隅宽敞的散座,三三两两地围着坐。 隔壁正是穆景庭饭局上那群人,接着聊未完待续的八卦,说起宁苏意送穆景庭西装的事,往下延伸。 “我们圈子里有名的清冷大美人这就要落入景庭那小子手里了?” “什么啊,两人金童玉女,哪里不配,我看秦二公子你这话就纯属是嫉妒!” “好好好,是我嫉妒。说实话,你们不嫉妒?宁苏意回国后我见过一面,真真出落得漂亮极了。她以前上学时总带股冷傲劲儿,不过也正常,明晟医药唯一的大小姐,娇生惯养,能不傲?现在人更沉静清绝,真挺吸引人” 井迟听着,脸色阴沉,若不是傅明川用蛮力压着他手腕,他就要冲上去了。 傅明川死死扣住他,压低声劝他冷静,人家不过吃饱喝足闲聊几句八卦,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未免太过。 好一会儿,傅明川见他脸色仍未缓和,换个法子劝:“你那位高冷姐姐,凭我接触一回下来的了解,一般人骗不走她,你放宽心。” 井迟冷声道:“谁说她是我姐姐?” “呵,你跟我叫板有什么用?”傅明川简直莫名,“有本事你去跟她叫板。” 井迟还真去了,抄起沙发椅背上的外套就走了,驱车去宁宅。 然而吹了一路潮热的夜风,他清醒过来,路过宁宅时没有停留,踩一脚油门驶过去,回自己家。 宁苏意晚上加班,九点多到家,吃了小半碗珍姨煮的桂花酒酿圆子,之后回到房间,还未及洗澡,手机就响了。 井迟打来的电话。 她顿一下,揉揉肩颈,坐在床沿上接通,困倦地问他有什么事。 “你送了景庭哥一套西服?”说起这,井迟想起上回宁苏意送穆景庭的那条领带,心里怄得不行。 宁苏意愣一下,纳罕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别管这个,你为什么送他西服?”他有些执拗地问。 宁苏意虽觉他语气不对劲,但她对他一向纵容,没有丝毫不耐烦,解释给他听,昨天下午穆景庭为了背她,打湿了西裤,外套也被她不当心掉进水里,她送一套西服权当是赔偿。 她如此坦诚,井迟心情却没好转半分,反更糟了。 他一声不吭,过了许久,才不咸不淡“哦”了声,不理智地率先挂断了电话。 ------题外话------ 多吃几回醋,身体里那根叫做“克制”的弦就能绷断了,不破不立嘛! 第28章 假如你即将举办婚礼 周一清早,井迟被井韵荞一通电话叫到罗曼世嘉总部。 他以为有急事,到了她办公室,她却不紧不慢地从抽屉拿出一沓设计稿,放在桌面,推过去让他瞧一瞧。 井迟指节点在打印出来的设计稿上,疑问又茫然的语气:“要我瞧什么?” 井韵荞转动座椅微微侧过身,手里习惯执一支笔,手背支着下颌:“这些是经过三轮选稿,呈上来的关于‘梦中婚礼’系列的珠宝设计,你给个意见。” 井迟几分无语,特意把他叫过来,就为这事,简直浪费他时间。 “你做主就好。”井迟懒得翻开看,原封不动推了回去。 井韵荞不满他撂挑子的态度:“到底你还占着一个‘小井总”的位置,不能不干事吧?平日的琐事能省都给你省了,让你投个票你还不耐烦了。我不帮咱爸,每日坐在这里焦头烂额的人就是你。” “好好好,我的错。”井迟从不是个叛逆的人,长辈的话他是乐意听的,当即举白旗,乖乖拿上那一沓设计稿,坐到沙发上去看。 井韵荞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只选一套?” “对。”井韵荞亲自给他斟茶,端到沙发边的小圆几上,让他慢慢看,不着急。 井迟一张一张翻着各种款式的成套珠宝设计稿,委实有些头疼,虽态度认真,嘴上却不饶人地吐槽:“我哪儿懂你们女人的审美,让我选,我不过是点卯。” 井韵荞笑,侧身靠沙发扶手,一只手拍在弟弟的肩膀:“你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假如你即将举办婚礼,得为你的妻子挑选一套衬婚纱的珠宝。这么说,能调动你对珠宝的审美吗?” 井迟手指顿一顿,脑海里跳出来的就是宁苏意那张冷感又奇异柔和的脸,但他穷尽想象,也描绘不出她穿婚纱的模样。 井韵荞推一下他手臂:“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井迟回神,看着她,眼神经过掩饰已叫人瞧不出半分落寞:“不是你让我想象”他话未说尽,低头接着看。 罗曼世嘉的开发部有绝对公平的比稿制度,不管是主管c首席设计师c设计师,还是设计员c学徒,递交上来的设计稿一律不许写落款,由上级盲选。 这么做大程度保证,哪怕你是个实习学徒,也能有出头的机会。 温璇第一次听说这个制度时,拊了拊掌,大为赞赏,感慨道,当初大学实习的小珠宝公司能有这样的待遇,她不至于遭受一桩冤案。 半小时左右,井迟看完所有设计稿,从中抽出一套递给井韵荞,认为这一套最符合自己心目中对“梦中婚礼”的理解。 井韵荞微微挑一下眉,问:“为什么?” 井迟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仰着脖颈。他今天穿着十分休闲,白色t恤搭配束脚的黑色卫裤,脚上一双白色板鞋,因而从表情到肢体动作都透出几分闲散意味。 “比较有故事感,让人看了就联想到春天的雨,干净c纯粹,搭配洁白的婚纱,再合适不过。” 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井韵荞眼睛都亮了。 井迟撑着膝头坐正,扭头看她:“我就随便选一选,最后决策权在你。”他轻轻耸一下肩,完成任务式的轻松表情。 井韵荞:“不瞒你说,让你选之前,我也看中了这一套。的确,一整套配饰不够华丽夺目,可却是最让人耳目一新的。谁说配婚纱的珠宝就得是沉甸甸的一大堆钻石堆砌,有故事有韵味的才最打动人。” 井迟更无语:“你都有主意了,还让我选。” 井韵荞哈哈大笑,哄他说中午请他吃饭。 “梦中婚礼”系列珠宝的主设计稿就这么定下来了。 后续的事情,井迟没再跟进,反正不是他要操心的事。然而,当真让他没料到的是,他那日选的一套设计图正出自温璇之手。 她还因此破格升了首席设计师。 这在罗曼世嘉是绝无仅有的例子。 温璇入职不满一个月,虽然她之前声名赫赫,到底换了个新工作,一切从头计算。说破天她只不过是个“实习生”,能开这样的先例,也够公司内部人员八卦好一阵子了。 八卦传到温璇本人耳朵里,她也十分意外。 职已经升了,薪也加了,她倒没矫情谦虚,大大方方请同事吃一顿大餐庆祝。聚餐时,聊起这次的比稿,有人就说是小井总选定的。 温璇不知道当中有这一环节,乍然听见,怔忪许久。她端起白葡萄酒喝了一口,眼眸肉眼可见地泛出星光,勾了勾嘴角,突然之间有些相 信“缘分”这一说。 再见到井迟,是在八月中旬的一个雨天。 这段时间,温璇忙着画设计稿,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上一回参与比稿的只是其中一套设计,现在一整个系列交由她负责,要画的设计稿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她刚升职,这件事要是办得不够漂亮,别人更有微词。 温璇是从主管办公室出来,在走廊里碰见那个人,几乎没踌躇,脚步轻快地追上前去。 这回总算没认错人,是井迟本人。 他穿一套很简约的西装,没打领带,里面纯黑衬衫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单手抄袋,低头看表,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赶着去处理。 快到下班时间,温璇叫住他:“井先生。” 她没像其他同事那样,称呼他为“小井总”。 井迟距离电梯间仅有三四米远,闻声,停下脚步,侧过身去看她,表情称得上匮乏,连个字都不愿说,只用眼神问她有什么事。 温璇弯一弯唇,笑着跟他道谢,说自己升职要没他那一关肯定不行。 井迟错愕极了,想不通她升职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是以非常冷淡地打断她的致谢词。温璇愣一愣,只得从头说起。 井迟难得与人废话许多:“你既为罗曼世嘉的设计师,应当知晓比稿的制度,我选的是设计稿,并不是人。退一步讲,最终拍板的人是我二姐,温小姐是否谢错人了。” 话语里挟着几许寒霜,配上他那张清隽又冷峻的脸,直叫温璇哑口无言,甚而有几分脸热。 她识趣地换个话题:“晚上的部门聚餐,井先生去吗?” “不去。” “那”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井迟再一次抬腕看表,焦灼都写在脸上,再耽误下去,他可能真顾不上教养和礼数,直接拂袖走人。 然而,温璇实在难以劝服自己错过这不多得的机会。 “等等。” 她急切地请他再稍等一下,她转身跑回自己的工位,拿上东西再折回来。 温璇该庆幸今天穿的是平底鞋,要不然一定跑不了这么快。她身上着一条黑底点缀红玫瑰花的连衣裙,裙摆在空中荡出涟漪,片刻到井迟面前,又一次郑重地说了声“谢谢”。而后,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我亲手做的,希望不要嫌弃。” 不在乎他什么态度,东西给出去了,她就跑远了。 这句谢谢,他大概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重要,她记得就好了,哪怕过去五年之久。 —— 井迟上学时期不少女孩儿往他课桌里塞东西,当面塞的屈指可数,主要是因为他一贯冷着脸,生人勿近的气息浓厚。 成年以后,岿然不动的神色让他修炼得炉火纯青,是以打直球的女人少之又少,不怪他方才一愣之下没能拒绝成功。 现下人已经走远了,他总不可能追上去把东西还回去,叫人围观像什么样。 井迟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塑料盒,里面整齐码着十来块圆圆的蔓越莓曲奇,浓郁的香味散出来,与西点店玻璃橱柜里售卖的几乎无差。 乘电梯到楼下,前来接他的司机在大厦门口等候多时,井迟就顺手将曲奇饼给了他。 司机连声道谢,问他怎么不自己吃。 井迟没多说,只说自己不喜欢甜食。 司机启动车子,送他去一家老字号的私家菜馆,听说这里精通八大菜系的厨师都有,兼顾国宴水准,一位难求。 井迟托关系预订的,临近后花园的一个小包间,室内凉气充足,推开两扇窗牗,外面正对着一簇开得喜人的粉白山茶花。稍远些的地方,种植一株茉莉,白纷纷的花朵,风拂过,花枝轻摆,送来淡淡花香。 有几个男人踏过花园的石板路,留下一串橐橐声,显然是到饭点过来觅食兼谈事的。 井迟站在窗边等了十来分钟,高跟鞋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他猝然回头,门被人推开,宁苏意走进来,边上是给她引路的服务生。 井迟笑看一眼腕表:“你迟到了,四舍五入也有十分钟了。” “路上堵车啊,没办法。”宁苏意坐下来,端起桌上一杯沏好的茶,口渴得不行,来不及细品,牛饮一般大口灌下去,解渴。 今晚就他们两个人吃饭。 上一回宁苏意约他,他为了替二姐赶去珠宝拍卖会,算放了她鸽子,他以此为由头把这顿饭要回来了。 稍坐片刻,井迟叫服务生进来点菜。 宁苏意照样当起甩手掌柜,不过问。他帮忙点了四喜丸子c龙井虾仁c腌鲜鳜鱼c烧片糟鸡,再要一份藕盒和一份甜点。 井迟问询的眼神看向宁苏意,后者抬一下眉,没意见。 闲聊时,照常说起彼此的近况,事无巨细。 这一餐饭,没有别人掺和进来,井迟舒心无比,连带话都比平时一个星期说的还多。宁苏意也是难得放松。 饭后吃甜点,因只有一份,她先舀了一勺递到井迟嘴边。 白巧克力制成的圆球外壳,咬开里面是冰凉绵密的冰淇淋口感,薄荷和青柠混合的口味,唯一的不足是甜度有些超标。 宁苏意问:“还要吗?” 井迟:“要。” 仿佛一小时前,那个说不喜欢吃甜食的人不是他。 ------题外话------ 甜食分为,别人投喂的甜食和酥酥投喂的甜食。 小迟弟弟不喜欢的甜食是别人投喂的甜食。 绕口令~ 第29章 小迟跟我们酥酥蛮般配的 饭前宁苏意就叫司机先回去了,她坐井迟的车回家。 两人坐在后座,低声聊天。 下了小半天的雨,临到这时,反常的有阳光刺破云层。天未擦黑,车窗玻璃溜进来一段橘黄色的夕阳,照着人脸上绒毛都清晰可见,随便拍一张照都是油画质感。 井迟以为在到家之前,气氛都会如在私家菜馆的小包间里一样静谧美好,直至宁苏意提到穆景庭,他所有隐匿的欣喜一扫而空。 “景庭哥过几天生日,你说送什么礼物好?”宁苏意右手撑着腮,歪头看井迟,餍足的她有种散漫娇憨之态,且是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很是动人。 井迟微不可查地皱皱眉,鼻腔里哼出一声:“随便你。” 宁苏意笑问:“你送什么,我参考一下。” “随便送。” “” 宁苏意眯了眯眼,审视眼前这仿佛闹别扭的小屁孩,半晌,低声问:“你是在我回国之前跟景庭哥闹了矛盾吗?感觉你最近都挺不待见他的。我记得,你俩以前感情特好,经常一起打篮球。” “没闹矛盾。”井迟降下车窗,手臂搭在窗沿,腕表的表盘反射一圈银光,任燥热的风吹进来,声音瞬间被卷进风里,模糊了几分,“年纪不小了,礼物不礼物无所谓。” “照你这么说,你明年生日我就不送礼物了,省得我绞尽脑汁。”宁苏意眨一眨眼,玩笑道。 “你敢。”井迟转头瞪她,“小时候说好了,我的生日礼物你一年都不能缺,得送到我死了。倘若我死在你前面,四月二十二日这天,你也得把礼物烧给我。” “你闭嘴,越说越不着调。”宁苏意简直想捂住他的嘴,让他少说点不吉利的话。 幸好是在她面前,如若在井家,他话音一落,老太太手里的棍子就得招呼到他腿上,让他长记性。 宁苏意捡回绕远的话题:“说真的,距离景庭哥的生日没几天了,我什么都没准备。以往在国外就算了,我人在宁城,不送份礼物说不过去。” 毕竟,她身在国外那几年,每年生日,穆景庭都在她生日之前寄一份礼物过来,有时恰能赶在生日当天,却从未有过延后的。 井迟听在耳中,吃味得很,哂笑一声:“我看你又送他领带,又送他西服,再送双鞋,一身装备齐活了。” 宁苏意挑了挑眉,当真思考起他的提议。 井迟侧目,见她一副沉思状,当即泄了气:“算了,当我没说。” 宁苏意莞尔一笑:“别啊,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 这一刻,井迟恨死自己弄巧成拙的本事。 —— 生日前夕,穆景庭在好友群里通知:明天正好周五,要是大家不忙就去他朋友开办的场子聚一聚,权当凑个热闹,不用带礼物。 担心有人不看群消息,他单独给重要的朋友发了私信,宁苏意自然囊括在内。 周五下午,宁苏意忙完手头的事,提前一个半小时到家。 她早晨临出门时,让珍姨帮忙买一些烤蛋糕需要用的食材。回家后,她换一身居家服,钻进厨房,打算亲手做个蛋糕,晚上带过去。 珍姨原想给她打下手,在中岛台边徘徊一会儿,发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便把厨房让出来,全权交给宁苏意折腾。 鸡蛋c奶粉c低筋面粉c糖粉五花八门的食材摆在流理台上,宁苏意有条不紊地把这些零散的食材糅合,放进模具里,送进烤箱。 珍姨闻到香味,进来瞄一眼:“我都不知道酥酥还会烤蛋糕。” “我也是半吊子水平,在国外试过几次。”宁苏意笑说,倏然听见手机铃声,忙伸手到水龙头底下冲掉手指沾的面粉。 珍姨说:“你别急,我去帮你拿。” 宁苏意的手机在客厅茶几上,珍姨拿起来,眯眼一瞧,快步走到厨房递给她,笑眯眯地说:“小迟打来的。” 宁苏意捏起围裙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接过来按下接听。那边的人问她下班没有,准备过去接她一起去穆景庭的生日宴会。 “我提前下班回来了,现在在家。”宁苏意柔声说。 井迟顿了几秒,说:“那我过去找你?” 宁苏意说声好,挂了电话,把手机交给珍姨,转头去看烤箱,定时还未到,她便重新洗个手,开始打发奶油。 井迟下午在家陪老太太,开车从雍翠乐府过来只需二十分钟。 门铃响了,珍姨过去应门,亲自给拿了拖鞋。 “酥酥在 楼上?”井迟手撑着玄关的壁柜,蹬掉短靴,穿上那双独属于他的深灰色格纹布拖鞋,往里张望。有闻到空气里弥漫的奶香味,是烤面包c点心之类的味道。 “没呢,在厨房烤蛋糕,忙活好久了。”珍姨去泡茶,让他自便。 井迟趿拉着拖鞋朝厨房走去,到门边驻足,举目瞥过去。 傍晚时分,天色尚且明亮,厨房里仍开了灯,灿白的灯光自头顶洒落,投一段在宁苏意身上。 她挽了个十分随意的丸子头,松垮垮的,些许碎发垂落在瓷白的脖颈,在灯光下染着浅金色毛边。她穿一条居家的奶茶色背心裙,及脚踝,棉麻质地,不用触摸就知道分外柔软舒服,罩着浅褐色围裙。 没化妆,素净一张脸,苹果肌上那粒淡色小痣落在他眼里。那颗痣,她平时化了妆不细瞧很难注意到的,此刻却如钩子一样,抓得他的心痒丝丝的。 井迟喉结滚动,别过眼去。 珍姨走到近前,说茶沏好了,问他喝不喝。 井迟说不喝。 宁苏意这时才发现井迟来了,扭头朝他一笑:“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井迟走近,瞧见她额角蹭了一抹白色面粉,抬手替她拭掉,动作再温柔不过,眼神却是从未变过的落寞,“你什么时候学会烤蛋糕的?” “留学期间。我没跟你说过?”宁苏意在他摸过的地方,用小臂蹭一下,手持电动搅拌器,嗡嗡的声响横在两人之间。 井迟没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你都没有给我烤过蛋糕。”话里藏着几许委屈,兼带着控诉。 宁苏意头也不抬地笑说:“这还不简单,你要是喜欢吃,明年你生日我给你烤一个。你喜欢吃什么口味?” 井迟迟迟不答,他要的不是蛋糕,是独一份的心意。独一份的。 宁苏意没精力注意他,因为她太长时间没烤过蛋糕,唯恐搞砸了,每一步都小心谨慎,一心专注于此。 井迟静立在侧,靠着流理台边缘,手指摸上裤子口袋,没摸到烟盒的轮廓。 蛋糕胚出炉了,宁苏意躬着身小心翼翼倒扣脱模,完整的蛋糕胚置于转盘中间,她松了口气。 只剩下抹奶油的环节,相对前面的步骤就简单太多,宁苏意一边与井迟聊天,一边抹匀奶油。 井迟自顾从冰箱里拿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拿在手里:“你那慈善基金会筹备得怎么样了。” “资料都备齐了,这个月底就能登记。” “没忘记我的话吧?副秘书长的位置我先预定了。” 宁苏意看着他,比一个“一k”的手势,还说简历都给他打好了,不用他自己费心去写,到时只需掏腰包。 井迟低眉垂目,嘴角微勾,笑得两分无奈:“我的钱包不都由你保管?” “哇,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现在说这话我都感觉你在嘲讽我。”宁苏意终于抹好了奶油,腰都酸了,直起身歇口气,直勾勾盯着井迟。 井迟与她对视,仍是笑着的,没半点攻击性,单纯无害的样子。 那是小学的事了,井迟的零花钱都是交给宁苏意保管。当然,这是老太太授意的,她担心井迟在学校乱买垃圾食品吃坏肚子,他那小身板压根不能经受一点折腾。 是以,井迟用钱之际都得向宁苏意打申请。 宁苏意“姐姐”架子端得十足,紧攥着粉色的小钱包,以此威胁:“叫我一声姐姐,我就给你零花钱。” 井迟憋屈得很,偏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也没反抗力,被她占了好多便宜。 后来,他自个儿都不愿意回想这段经历。而宁苏意懂事以后,也觉得当初自己的做派忒不要脸了。 眼下井迟主动提起这件事,她就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一定是在讽刺她。 井迟舔舔唇,语气平静:“我发誓,我没有那个意思。” 宁苏意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洗好的草莓,挑出一个个头大的c鲜红饱满的,塞进他嘴里:“你最好没有。” 井迟“唔”一声,叼着草莓,满口都是甜甜的味道。 剩下的草莓切成片状和粒状,点缀在奶油上。最后,用黑色巧克力酱写上祝福语,生日蛋糕就大功告成了。 宁苏意两手叉腰,仰起酸疼的脖子,感觉筋都要绷断了,大呼:“我以后再也不做蛋糕了。” 大概是老了,没以前那么有耐心鼓捣这些,中途几度想撂挑子不干,去蛋糕店订做一个岂不方便省事。 井迟替她解开围裙后的系带,顺便在她耳边轻声埋怨:“搞什么,姐姐刚还说明年生日亲自给我做一个蛋糕,这么快说话不算话?” 宁苏意拆发圈的动作一顿,刷地扭过头,目光如炬地瞅着他:“你刚说什么?” 井迟摸摸鼻 子,后退一步,手里还拿着矿泉水,掩饰性喝一口:“你听错了,我没说什么。” “你刚叫我姐姐?”宁苏意此时的诧异神色不啻于听见平地一声雷。 这小屁孩成年以后,她可是一声心甘情愿的“姐姐”都没听到过,怎么威逼利诱都没见他低头,可谓铁骨铮铮。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井迟大步走出厨房,头也不回:“客厅等你,赶紧去换衣服,再磨蹭我先走了,不等你了。” 他步履匆忙,差点与门口的邰淑英撞上,连忙立住脚步,满脸歉意道:“阿姨,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邰淑英微笑着摇头,指一指沙发,让他去那边坐。 宁苏意包装好蛋糕,放进冰箱里,去楼上换衣服c化妆。 客厅里,邰淑英与井迟坐在一处闲聊片刻,起身去收拾厨房遗留的残局,珍姨跟过去帮着整理。 邰淑英偷瞄一眼客厅沙发上规规矩矩端坐的井迟,感叹一声岁月如梭。小小少年似一眨眼就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肩宽腿长,气质沉冷,添几分硬气,不骄不躁刚刚好。 邰淑英搡一下珍姨的手臂,掩着唇小声说:“其实,小迟跟我们酥酥蛮般配的。” 珍姨笑起来,同样压着嗓音,以防外面的人听到分毫:“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俩孩子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若能结为连理,那可真是天赐的缘分。” ------题外话------ 冷知识:虽然酥酥总是想让小迟叫自己姐姐,但是,当小迟真的叫了,她却是最最消受不了的。 叫一声姐姐,什么都能答应他。 所以后来,当小迟知道这个冷知识后,时不时就逗她。 姐姐,过来给我亲一下。 姐姐,你别招惹我。 姐姐,眼线又画歪啦,过来,我给你画。 然而酥酥只想让他闭嘴,别喊了!!! 第30章 他享受这样的偏爱 宁苏意在房间里窸窸窣窣鼓捣了半个小时,换上一条雾霾蓝吊带裙。手工蕾丝的面料高级而有质感,能清晰看见上面织就的朵朵花纹。款式倒很简约,只后腰处缀一枚轻纱系成的蝴蝶结,垂下两条丝带,有那么点国风的意思。 脸上化淡妆,只上薄薄一层粉底,遮瑕和腮红都没打,涂上干枯玫瑰色的口红。黑长卷发顺手抓一抓,随意散在身后。 宁苏意对着全身镜照一圈,确定无不妥的地方,拎起桌上的包和礼物盒,下楼。 从冰箱里取出蛋糕,跟井迟一道出门,换鞋时,她向邰淑英报备:“景庭哥生日聚会,晚上可能回来比较晚,不用等我。” 邰淑英:“知道了,少喝点酒。小迟你帮我看着点她。” 井迟笑着说好。 出了门,风裹挟着热气源源不断往脸上扑,宁苏意抬手遮在额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差不多。” 不知道到底谁酒精过敏,一碰酒就全身起疹子。 “咱俩半斤八两。我是不能喝,你以为自己酒量很好吗?” 井迟开的是宁苏意不久前送的奔驰g63,拉开后座车门,接过她手里的礼物和蛋糕放在后座,帮她拉开副驾驶门。 这车底座高,宁苏意穿高跟鞋上车有点费劲,拎着裙摆爬上去坐好,不忘反击他:“再怎么样酒量至少比你好。” 井迟把车开出去,行驶在宁城拥堵的车流中,许久,才抽空瞥过去一眼:“是吗?那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喝醉后干了什么?” 宁苏意果然开始回忆:“你说的哪次?” “还能哪次?”井迟眼尾微垂,手搭在方向盘上,懒散地拖着调子,那股少见的痞气便在这时显出几分,“就你学叶繁霜抽烟那晚。” “你管那叫喝醉?我脑子清醒着呢。”宁苏意独独在他面前,那副清冷的皮囊撕得一干二净,常常三两句话后就开始与他拌嘴。 井迟轻哼一声,不与她掰扯。 脑子清晰?脑子清晰能亲到他下巴? 前方的路是真堵,十几分钟过去,车子开出去没三公里。 井迟倒不焦急,四处都围着车流,他与宁苏意困在进退都难的境地里,像是被丢在荒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宁苏意低头时发现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弄脏了一块,包放在后座,不好拿。她找了找置物格,翻到一包纸巾,刚要拿起来,却看见边上放着一盒烟和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打火机。 宁苏意愣一下,扭头看井迟。 路况糟糕,他聚精会神注视着前方,没觉察她的异色。 印象里,井迟是不抽烟的,所以宁苏意在车里看到烟和打火机有些奇怪,到底没出声问他,心想或许是傅明川他们的。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弄脏的手指。 正出神,行驶中的车子突然猛地急刹,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出于惯性,宁苏意身体往前栽,幸好手掌及时撑住中控台稳住,只听见后座传来“哐当”几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宁苏意无心去管,抬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面。 原来是有辆车突然变道,从旁边的车道超过来。 井迟紧锁着眉,没忍住低咒了一句:“赶着投胎呢,差点就撞上了。”而后,扭过头来上下打量宁苏意,“没磕到吧?” “没有。”宁苏意说完,倏地想到什么,急忙回身去看车后座,一脸丧气,“蛋糕全毁了。” 因方才那一出突发状况,蛋糕盒连同礼物盒一同从座椅上跌下来,蛋糕盒恰好被压在下面,摔得惨不忍睹。 井迟腾出手扳了下后视镜的角度,也看到了后座的惨状,挑了挑眉,不无遗憾地说:“景庭哥吃不到你亲手做的蛋糕咯。” 宁苏意表情滞住,怎么觉得他这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再去看他的脸色,竟毫无破绽。 好在,她备了一份礼物,不至于两手空空过去。 四十分钟后,两人到了穆景庭朋友的场子,一家新开的cb,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叫“ddcb”。 进去之后才弄清楚,原是这家cb的老板叫邓铎,dd正是他名字的首字母。 宁苏意把礼物送给穆景庭,说一声:“生日快乐。” 只字不提亲手做蛋糕这回事,反正蛋糕她现在是拿不出来,下车时特意看了一眼,奶油糊成不堪入目的一团,不提也罢。 穆景庭欣然接过礼物,打开一看,是双联名的限量版球鞋。 井迟的脸当即就黑了,还真送了鞋。 宁苏意笑说:“你现在还打篮球吧?” 穆景庭点点头:“打,工作之余经常约他们去俱乐部。”他说的“他们”,是指在场的发小。 井迟也给他准备了礼物,是从家里的酒窖里千挑万选出的一支他爸珍藏的红酒,年份久远,有价无市。 穆景庭拍拍他肩膀:“有心了。” 今晚邹茜恩也来了。原本这样的聚会场合她一个月能参加好几回,早没新鲜感,是得知宁苏意会过来,她才抽空前来。 两个女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谈话间说起邹茜恩那位心上人。 然而,邹茜恩摆摆手,垂头丧气不愿意多提,说那人就是个木头,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撩不动,真没意思。 宁苏意扑哧一声,笑得眼睛弯成细细一道下弦月。 闲聊片刻,穆景庭招呼一声,让服务生送了各式各样的餐点,还推过来一个大蛋糕。蛋糕自然是老板邓铎让厨师准备的。 穆景庭一脸不情愿,却架不住起哄的发小,只好起身执起刀具准备切蛋糕。 “哎,别急啊,蜡烛没点,生日愿望没许,怎么就到切蛋糕环节了。”邓铎嘴里叼着烟,含糊地嚷嚷道。 穆景庭看他一眼,难以消受:“你够了。” 邓铎强烈表示,在他的地盘就得听他的,于是拿打火机点燃蛋糕上的蜡烛。穆景庭嫌弃极了,抬眸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宁苏意,招一招手,笑容和煦:“酥酥,生日愿望让给你了,你许一个。” 宁苏意正跟大伙一起看热闹,不妨自己被点名,表情呆滞了一秒,笑说:“你的生日我许愿?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你来许。” 宁苏意盛情难却,站到他身旁。包厢里的顶灯被人关了,只余幽微的烛火轻晃。她双手合十,阖上眼眸,十数秒后,睁开眼吹灭蜡烛。 灯光再次亮起,穆景庭看着她,眼里是比烛火更温暖的光,融融的,像冬天雪夜里一盏橘黄的灯。 宁苏意的脸大抵是被烛火烤得有点热,一抹薄红浮在颊边。 穆景庭这时拿起刀具,切出一块蛋糕,递给宁苏意:“给你,上面有你喜欢吃的黄桃。” “谢谢。”宁苏意端着蛋糕,刚撤退一步,穆景庭就糟了人暗算,是离他最近的邓铎,抹了一手奶油攻击他。 这才是邓铎准备蛋糕的真正原因。 场面一时混作一团,到最后,除了宁苏意手里那块蛋糕,其余的都被当做“武器”糟蹋了。 不过,原本也没人乐意吃这高热量又甜腻的玩意儿。 宁苏意吃了两口,放在桌上,端起一杯香槟,不深不浅地喝了口,余光瞥见井迟蠢蠢欲动的手,抛了一记警告的眼神过去:“别喝酒。” 井迟恹恹地垂眼:“哦。” 他太知道宁苏意心里最软的那一块该怎么触动,于是乐此不疲地玩这种小把戏,笃定哪怕她身在吵嚷的人群里,余光中总有一处他的影子。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默契。 他享受这样的“偏爱”。 穆景庭洗把脸回来,额前碎发全湿,眉眼浸了水一样干净。他用纸巾擦着水珠,视线逡巡半圈,落在宁苏意那里。她倒了杯果汁,递到井迟手里,让他老老实实喝这个。 只消一眼,穆景庭就明了井迟在玩什么“游戏”。 他总靠这一招夺取宁苏意的关注,上次也是。穆景庭有那么一点能体会到“招数不多,好用就行”是什么意思。 —— 十一点左右散场,男人们有留下打牌的,其余不愿熬夜的就先走了。 明天周六,宁苏意不用早起,应邹茜恩的邀请,去她家留宿,在门口与井迟c穆景庭告别。 邹茜恩家的司机开走了车。 夜深了,风也止了,空气多了几分凉意。 穆景庭单手抄进裤子口袋,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井迟,亲和地笑一笑:“你开车来的?不用送吧。” “不用。”井迟冷冷淡淡的,缓步走到停车的地方,开走那辆酷得过分的车。 一路顺利到家,驶入车库,车熄了火,井迟却坐在驾驶座上久久未动。 不是没看出来,穆景庭的意图一次比一次明显,相信要不了多久,宁苏意便会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她呢?会怎么考虑? 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止他井迟一个人。 井迟心思烦乱,倾身打开置物格,从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让那浓烈的刺激的味道滚进肺里。 他真是打脸了。 当初肖晋的小青梅移情别恋,傅明川趁机打趣他,若对宁苏意有情,尽早下手。他怎么想的来着?他很清楚,那个时候,他想 的是,他对她好,不是占有,是虔诚奉献,无需她的回应。他甚至自我安慰,她要是哪日有了爱的人,他会笑一笑,大方祝福她。 现在想来,全是屁话。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酥酥对他,一点多余的想法没有。 让他觉得,自己这些潜藏的爱恋,是亵渎,更是辜负她的信任。 一支烟抽完,井迟捏着烟蒂在灭烟器里揿灭,推开门下车,准备锁车时,想起后座那惨不忍睹的蛋糕还没收拾。 他顿了顿,拉开后座门,拎出那个摔得稀巴烂的蛋糕。 出于一种“这好歹是她亲手做的”的心理,井迟揭开透明的盖子,抓了一把奶油喂进嘴里,甜度适宜,没那么腻。 可一口一口吃下去,舌根还是有些甜得泛苦。 ------题外话------ 小迟弟弟终于知道,那些都是屁话了。 第31章 她的病没痊愈 八月底,挑了个周一的日子,宁苏意向民政部门提交了法人登记申请书,正式成为suyi慈善基金会的法人代表及理事长。 在此之前,梁穗办事效率奇高地制定了预算计划和战略规划,关于那份井迟过目过的“资源开发计划”,也进一步得到完善。 宁苏意一力促成这件事,没与任何人商量。 现今基金会成立,消息就瞒不住了,明晟药业的高层首先就议论纷纷,以往公司不是没做公益项目,无非是依靠捐款赚取一些蜗角虚名。像成立慈善基金会这样的事,在那些人眼里,被列为“吃力不讨好”一类。 一时间,内部对在位不到两个月的掌权人宁苏意一边倒的负面评价。 高修臣眼看压不住载道的怨声,约了宁苏意私下商谈。 这一次,宁苏意没拒绝他,趁着午休时间与他在公司附近一家咖啡厅闲坐。 咖啡端上来,高修臣还未出声,宁苏意就扼住他的想法:“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有一点或许你们不知道,慈善基金会并非以明晟药业的名义成立,是以我个人名义。” 高修臣愕然。 宁苏意知道他不信,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看。 高修臣一目十行,神情渐渐放松,却又浮上一丝疑惑:“以你个人名义的话,董事们应当不会再置喙,只是我个人有点好奇,你为什么” 宁苏意抿一口瓷杯里的咖啡,不打算赘言:“一些不能说的原因。” “好吧。”她不愿意说,高修臣也不勉强,将文件递回给她,“你放心,公司那边我会帮你解释。另外,祝你一切顺利,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找我。” 宁苏意假以辞色:“谢谢。” 几天后,公司里议论的声音渐渐平息,想必是高修臣从中斡旋起了作用。宁苏意不再顾忌,放开手脚两边奔忙,梁穗也跟着连轴加班。 宁苏意预计九月中旬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届时邀请社会各界人士公开募捐——这也是资源开发计划当中的一项。 确定场地c拟邀名单c宴会流程每一环节都得宁苏意拍板。 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她算是明白了,这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事,便交代了一些任务给井迟这个副秘书长。 井迟就等她开口:“慈善晚宴的事交给我,你顾着自己就行了。” 他的话,让宁苏意宽心不少。 —— 慈善晚宴最终定在九月十六日,恰好是周日,大家都能抽出空闲的时间。 邀请函早在一个星期前就送到各位嘉宾手中,他们一部分是与宁家素有来往的亲友,一部分是井迟c穆景庭,以及其他几位理事长的人脉。 尤其穆景庭,除了是房地产界和酒店行业的大拿,近年来踏足影视行业,投资了好几部口碑票房双赢的电影,正如烈火烹油。 是以,今晚好些明星c制片人c导演冲着他前来。 宁苏意身着一袭红丝绒礼服裙,穿梭在会场内,灯光照着她裸露的后背,一片莹莹雪白,泛着如骨瓷般细腻的光。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井施华竟也出席了。 她是第三医院的副院长,又是妇科主任,能拨冗而至,实在给足宁苏意面子。 当然,宁苏意心里明晰得很,这是井迟的功劳。 井施华身后跟着她的一双儿女,谭世恭和谭未萝,两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穿黑色一字肩连衣裙,俱是气质出众。 宁苏意赶紧过去迎她,笑着招呼:“施华姐。” 井施华握住她的手,笑容满面:“我刚还在跟未萝说,让她以你为榜样好好学,操持偌大一医药公司,还能分出精力施行善举,了不起。” 谭未萝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还是先搞好学习再说其他的吧。” 宁苏意脸颊泛红:“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朋友们都帮了忙。” 正说着话,那边叶繁霜和邹茜恩结伴过来了,朝她挥了挥手。宁苏意暂时抽不出时间招待她们,只能眼神示意她们自便。 这一晚,井家大半亲戚都出席了,包括井韵荞和那位常年各地飞的三姐井羡。 要知道,她们几个只有在老太太的寿宴这种大事上才会齐聚,平日都是各忙各的,无暇分身。 井羡终于领会自家那位弟弟有多“偏心”,憋不住跟井韵荞吐槽:“小迟给我夺命连环call,让我今晚务必出席,哪怕我人在冰岛!” 井韵荞笑不可遏。 总的 来说,今晚的慈善宴会相当圆满成功,募捐的资金远远超出宁苏意的预期。 散场后,嘉宾有秩序地鱼贯而出。宁苏意送走他们,疲累地坐在空旷浮华的场地,后颈枕着椅背,望着顶上灿如星辰的水晶吊灯,长吁口气:“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她身边,是一身黑色正装的井迟,西服面料特殊,灯光下浮一层若隐若现的细闪,衬得他清贵无双,尤其英俊。 他与宁苏意一式一样的姿势,手臂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后脑枕着小臂。闻言,他侧过脸看着她,冷峻的面庞拢在灯下,连笑意都染上一丝霜白灯光的清寒色:“我请客吧,请你吃爆肚面。” 宁苏意腹部空空,听到这三个字就馋了,但她懒怠得不想动,顿了好一会儿,才撑着椅子站起来,眼皮耷着,有气无力道:“赶紧走吧,饿死了。” 两人晚上没吃饭,眼下都十点多了。 井迟跟着起身,自然无比地牵住她的手。 宁苏意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顿了一下。下一秒,听见他平静地解释:“鞋跟这么高,怕你摔倒。” 宁苏意身上这条礼服裙是曳地款,配了双十公分的细高跟,踩在会场内的地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确很容易绊倒。 她没拒绝,任由他牵着她的手。 很奇怪的,宁苏意内心非常排斥与异性肌肤相触的感觉,会起鸡皮疙瘩,严重时胃里会痉挛,额头出冷汗,眼前一阵阵晕眩发黑。 可这些,似乎于井迟是例外。 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病没痊愈。 那天穆景庭背她,她全身僵硬如坠冰湖,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高修臣出于礼仪帮她拉椅子,她一惊一乍差点吓到他;更久远的时候,在英国,那个人抚摸她的头发,低下头,想要亲吻她时,她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抽搐难受,惊慌失措之下,手指按在钢琴键上,传出一串刺耳的音符 她有点好奇,如果是对井迟,底线在哪里。或者应该说,能亲近到哪个程度。 宁苏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井迟,井迟也在看她,清澈的乌黑的眼眸像林中小鹿,也像夜里的湖泊。 他挠挠眼角,有点莫名:“看我做什么?” 宁随意别开目光,懊恼于自己竟思想跑偏。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店面不大但很干净的餐馆里,一人一碗爆肚面。 汤底漂浮一层红油,堆上爆香的牛肚,再撒上一把香菜,还没入口,光是看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井迟舀了一勺酱放碗里,滋味更浓厚:“这个你在英国肯定吃不到。” “嗯嗯嗯。”宁苏意无暇与他说话,只顾吸溜碗里的面。 两人皆穿着华服,这样热火朝天地吃面,引得店里其他顾客频频侧目。 吃到一半,宁苏意低声叹气:“所有人都在问我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井迟打断她,抬起头,眼里是全然的信任与虔诚,“你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早一点联系柳家,或许能救回一条命。你心中有愧,所以才想成立慈善基金会,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哪怕是尽绵薄之力,也想给予需要救助的人。” 他顿了两秒,眉头微蹙,声音沉沉的:“但是,酥酥,那不是你的错。况且,这些年你一直在资助柳家的姑娘上学,早就偿还了救命之恩。” 宁苏意错愕地睁大眼睛:“你怎么” “你想说我怎么知道?”井迟扬眉一笑,几分得意,“我猜的。我就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什么都不做。” —— 慈善晚宴过后,宁苏意拜托井迟介绍了一个软件制作公司。她想要做一个专属于suyi慈善基金会的app,还有pc网页。 方便普通群众贡献一份力,哪怕捐出一块钱,也能帮助一个贫困山区的小孩吃到一个馒头。 虽然宁苏意投入到明晟药业的精力未减,到底还是引起爷爷的不满,他将她叫到书房谈话,问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宁苏意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老爷子咽下一口浓酽的茶,眉头拧成几道折痕:“慈善基金会的事我听说了,苏意,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议,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你别跟我说打着个人名义,你得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你那慈善晚宴,有多少人是冲着明晟c冲着宁家来的!” 宁苏意抿唇,静静立在书房落地灯旁。 她想过爷爷会不高兴,却没料到他气成这样。 “爷爷,没跟您商议是我不对。我原本没将这件事想的太复杂,您就当是圆我一个心愿。”宁苏意敛目,声音沉重,“当年,柳家那位阿姨救了我,没她,我活不到现在,最后她却因为没钱治病,死在家中,尸体臭了都没 人处理。我始终认为,如果我们家早一点报答她,她不至于落那样的下场。” 她深吸口气,眼眶已然有些热:“我过不去心里那关。总想着,以后有能力了,至少做些什么,帮一帮那些因短缺钱财而活在痛苦中的人。我不是要做那施恩济世的菩萨,只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老爷子自始至终都无法真正理解她,懒得与她多言,挥一挥手,打发她出去。 ------题外话------ 姐姐想知道到底能跟小迟亲密到哪种程度 小迟:要不,试试? 七月的最后一天啦,可不可以求一下票票,谢谢~【拎着裙摆鞠躬 第32章 你是不是害怕 中秋节放假三天,宁苏意看了梁穗提交上来的需要救助的资料,打算趁着假期,亲自去其中一家社会福利院看看。 说是福利院,其实就是个孤儿院,里面除了收容父母双亡且无亲戚照管的孤儿,还有一些被遗弃的残障儿童。 福利院资金紧张,年年申报救助款,还是短缺,孩子们过得很拮据。 宁苏意想先去实地考察一番,确定拨款或是提供一些物资。 井迟听说以后,提出陪她跑一趟。 宁苏意怕耽误他时间,在电话里说:“我就是过去看一眼,了解情况,一个人就够了。中秋节你不用陪奶奶?” 井迟笑道:“我天天住家里,奶奶不嫌我烦就差不多了。” 宁苏意笑了一声,接受了他的好意。 两人约定早上八点左右出发,由井迟开车,前往宁城的远郊区,一个叫落日的小镇。 车窗落下半扇,晨风和阳光一起涌进车里,宁苏意用手压住被吹起的头发,眯着眼看前方:“我在宁城生活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落日小镇,听名字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井迟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们一出生就生活在宁城最繁华的中心,出去闯荡,不过是从一座城市的中心到达另一座城市的中心。对于边缘地带的情况,不去特意探寻,恐怕永远不会知道。 驱车快三个小时,越临近小镇,道路越糟糕。 路面坑坑洼洼,飞沙走石,车轮胎碾过去,咯吱咯吱地响。人坐在车里,被颠簸得摇摇晃晃,早上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宁苏意皱着眉,拎出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她是不晕车的,这会儿也被晃得有点难受,甚至没忍住哕了一下。 井迟看着她:“没事吧?” “还好。”宁苏意摆摆手。 井迟放慢了车速,情况并未好转多少,好在,终于到了目的地。 车子刚停稳,宁苏意飞快推门跳下车,蹲在路边吐了。 井迟下车绕过去,蹲在她旁边,抬手轻拍她后背,担忧道:“以前没见你晕车,怎么回事,肠胃不好吗?” 宁苏意漱了漱口,吐干净反倒舒服了,拧上矿泉水瓶盖,撑着膝盖站起来:“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没事,不严重。我们进去吧。” 福利院就在身后,转过身去,灼烈的太阳底下,一块长条形的白色招牌挂在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上面的字掉了红漆,依稀能看出点痕迹。周围一片都是低矮的自建房,远处一块块田畦,种植着叫不出名的农作物。 门口的保安亭里没人,大门从里面上了铁链黄铜锁,若不是能听到小孩儿的声音隐隐传出来,宁苏意都要怀疑这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废弃工厂。 她上前去敲门,许久没反应,看一眼井迟。 井迟干脆扯着嗓子喊:“有人吗?” 片刻,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短发,穿玫红色绣花短衫,黑色七分裤,脚上一双帆布鞋,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疑惑,打量着来人。 “请问,有什么事吗?”这里很少来陌生人,是以,妇人有几分警惕。 宁苏意从包里掏出名片,是她新印的suyi慈善基金会的身份,隔着铁门的空隙,递进去给她:“我是suyi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前几天我们工作人员给你们院长打过电话,我是过来了解情况的。” 妇人连忙从裤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铁门的锁链,让他们进来。 宁苏意举目四顾,总觉得这里不像福利院,一问之下,听妇人说:“这里以前是废船厂,经过改造建成福利院。不过,因为我们资金不足,一些设施保留了原样。” 往里走,空旷的水泥地上,一群小孩在玩耍。 一个断臂的小男孩坐在滑滑梯的台阶上,低着头,用一只手艰难地拼装积木。他旁边坐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很健全。 当小女孩抬起头,宁苏意心猛地抽动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只有一只眼睛,像是烫伤或是烧伤,左眼四周的皮肤皱巴扭曲,像枯树皮。 当中有一些健康的孩子,大概是营养不良,十分干瘦,衣服掀起来,连肋骨凸起的形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妇人让他们稍等,她去叫院长过来。 井迟站在宁苏意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正常人见了这一幕都很难做到心情平静,更何况是她。 没过多久,院长出来了,是一位与方才那位差不多年纪的妇女,穿一身宽松的棉麻质地的衣服,笑容更亲切一些。 寒 暄过后,院长请他们到办公室,详细聊一聊福利院的情况。 办公室十分简陋,一张两米长的办公桌,几把椅子,连茶几都没有,角落里放着一张简易的折叠单人床。 院长局促地笑了笑,请他们坐,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包用皮筋捆扎封口的茶叶:“没有好茶叶,只能委屈你们了。” 话说完,越发的不好意思。 宁苏意说:“不用给我们泡茶,说说外面那些孩子吧。” 情况跟梁穗资料里汇报的大差不差,甚而比那些白纸黑字更为心酸一些。院里统共一个院长,两个员工,日常负责照料这些小孩的饮食起居。孩子们有些是捡回来的,有些是父母不要了丢在福利院门口。 个别孩子运气好,身体没有缺陷,被好心人家收养带走,更多的则是因为无法接受正常教育,永远滞留在这里,收容人数逐年增长。 吃的c穿的c用的,样样都要花钱,拨的款根本不够,这几位阿姨常常补贴,也组织过大一点的小孩做手工换钱。 宁苏意沉默听着,心里头沉甸甸,仿佛压着块巨石。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您放心,等我回去跟基金会的人商议,不日就送来物资和救助款,还得烦请您列个清单。” 院长以为还要继续考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救助,当即热泪盈眶,站起来一迭声地替那些孩子谢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宁苏意才知道这位院长以前是一位护士,后来手受了伤无法继续留院任职,便投身到福利院工作。 她中年丧夫,有一个儿子,前年出车祸去世了,在这世间已是孑然一身,把这些孩子当做寄托。 院长领着她到院子里,指着那些小孩说:“别看他们傻乎乎的,其实心里什么都懂,敏感,但也很坚强。” 院长和宁苏意聊天时,井迟就先出去了,此刻坐在花坛的瓷砖上,他脚边蹲了个小男孩,在看蚂蚁排队搬面包屑。 井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问题,跟他打了声招呼:“你在做什么?” 小男孩不理人,也没看他。 院长对宁苏意说:“那是个自闭症儿童,很聪明的,算术厉害,就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井迟依稀听见院长与宁苏意的谈话,低下头去,换了个问题问小男孩:“蚂蚁有多少只?” 小男孩抬一下头,看他一眼,仍没有开口。 宁苏意走过去,在井迟身边坐下来,他拦了她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展开,垫在花坛上,再让她坐。 宁苏意今天穿的简单舒适,一套白色运动衣,运动鞋,头戴浅咖色渔夫帽,帽檐宽大,以作遮阳。一点妆没化,干干净净一张脸,白皙透亮。 她手肘搭在腿上,问井迟:“你在干什么?” 井迟:“数蚂蚁。” 宁苏意:“” 井迟解释:“这小孩刚说有九十八只蚂蚁,我不信,非要数一数。但是吧,总是有新的蚂蚁从洞里跑回来,数不清楚。” 宁苏意刚就在注意他们,又听院长说这个小孩子是自闭症患者,疑惑道:“他有跟你说话吗?” “没说,他用手给我比划的。”井迟移开目光,放弃数蚂蚁了。 宁苏意笑他:“怎么不数了?” 井迟听出她话里几分戏谑,撇了撇嘴,转移话题:“你跟院长聊好了?” “嗯。”宁苏意摘下渔夫帽拿在手里,在脸旁扇风,另一只手撑腮,“你说,宁城这么富饶的城市,这样的福利院尚不在少数,那些更偏远的地方,会是什么情况?” 井迟摇头,老实回答:“不知道。” 宁苏意叹口气:“可惜我自身精力有限,没办法一一考察资料上那些信息,只能交给手底下的人来做。” “你再这么拧着眉就成老太太了啊。”井迟拇指按在她额心,轻轻抚平皱起的地方,“你做的够好了,可别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不做菩萨呢,我看你现在就悲天悯人得很。” 宁苏意笑而不语。 一晃眼就到中午了,院长留他们吃午饭,很简单的一餐,米饭配青菜和蛋羹,还有炒黄瓜。据说黄瓜是利用福利院后面那块土地种出来的。 饭没吃完,一个小女孩蹭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块鸡蛋给宁苏意。 院长一愣,连忙招手:“小普过来,不要打扰姐姐吃饭。”转而对宁苏意抱歉道,“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让她坐这儿吧。”宁苏意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一截板凳,让小普坐下。 小普就是那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小女孩,她怯生生地望着宁苏意,正处在换牙期,一张口就露出几个小缺口,声音软糯模糊:“院长妈妈说,你 是来帮我们的,谢谢你。“ 宁苏意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不用谢。”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可目光落在小普脸上,仍不可避免地去注意她半张皱巴巴的脸,很是心疼。 院长说这里的小孩心思敏感,什么都懂,果然,小普嚼着米饭,小声问她:“你是不是害怕?”她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有时候照镜子,自己也会被吓一跳,很狰狞的一块皮肤,像一只蜥蜴趴在那儿。 宁苏意喉头一哽,呼吸都停了一拍。 “我没有害怕。”她摇头,手指轻轻触碰小普的眼周,声音温柔,“你知道吗?这世上,每个人都能看到美好和邪恶的东西,上帝不想让你看到不好的东西,所以帮你蒙住了一只眼睛。” “哇——”小普睁着那只右眼,“那我以后看到的都是漂漂亮亮的东西吗?” “我保证,一定是。”宁苏意说。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宁苏意回神,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起身到外面接通。 是她父亲宁宗德打来的电话,问她人在哪儿,赶紧回家。 宁苏意心情尚未平复,手指揩了下眼角,着急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爷爷他” “你别紧张,不是爷爷出事。”宁宗德怕她慌起来往回赶不安全,缓了缓,说,“你要是不忙就回来一趟,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题外话------ 八月啦,祝一切顺利。 ( ̄(一一) ̄) 第33章 你大伯的下落有眉目了 宁苏意昨晚没休息好,早上又起来得早,回程的路上持续颠簸,歪靠在副驾驶座上困顿得不行,撑不住睡了一觉。 醒来时,窗外的路段眼熟,道旁繁茂的法国梧桐迎风招展,遮下一团团浓荫。 她身上盖着井迟的外套,一股清淡的洗涤剂的味道,像是沾着露珠的青草香,干净得不染纤尘。 宁苏意掀开衣服,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井迟这时候才出声问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只说让我赶紧回家一趟。”快到锦斓苑,她坐起来一点,整理睡乱的头发。 井迟跟她先前的想法一样:“难道是宁爷爷” “不是,我爷爷身体没问题。”宁苏意拿起之前没喝完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润了润些许干哑的喉,“应当不是要紧事,我爸在电话里口气没那么严肃。” “那就好。”井迟放下心来。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宁宅门口,井迟没下车。如果是宁家的家事,在没打招呼的前提下,他不便参与。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目送宁苏意下车,进门。 待她快要走远,他冷不防喊了一声:“酥酥。” 宁苏意脚步停下来,微微偏头,透过车窗看着他,目露疑惑。井迟竖起大拇指和小指,其余三指收拢,贴在耳畔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清朗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飘过去:“有事打我电话!” 宁苏意笑着点点头,穿过被太阳炙烤得热气腾腾的前院,拾级而上,到正厅外,抬起手还未及揿门铃,门倏地从里面打开。 猝不及防与门内的高修臣四目相对。 宁苏意心脏如同被敲了一记鼓槌,登时冒出不好的预感:爷爷不会故态复萌,又提起让高修臣入赘的事吧? “你怎么过来了?”宁苏意定一定神。 高修臣也不说原因,笑一笑,错开身示意她进去。 宁苏意暗自嘀咕一句,没送他,进了门换上拖鞋往屋子里走。客厅一侧,老爷子和她父母都在,面前的茶几上堆着几张纸,几人的神色都有些奇怪。 宁苏意从没见过爷爷红光满面的样子,那双因长久卧病而浑浊的眼这一刻矍铄有神,毫不夸张的说,那里面似有光亮闪过。 是克制的激动,也是隐匿不住的欢喜。 宁苏意放轻脚步,唯恐打扰到什么,悄没生息地走到邰淑英跟前,轻声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宁宗德将手里的茶杯搁在茶几上,抬眼看她,笑了一下:“酥酥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中午修臣过来,说你大伯的下落有眉目了。” 宁苏意暗暗松一口气,不是“入赘”就好。 对于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大伯,宁苏意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乍一听见这个消息,她情绪很难调动起来。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这次的消息是真是假? 撇开她离家这几年不说,前些年在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传来“大伯的下落”,可经过查证,最终都不了了之。爷爷每每因为这事情绪波动过大,影响病情。 宁苏意不想扫爷爷的兴,压着声,问得小心翼翼:“消息确切吗?” 宁宗德拿起茶几上的资料给她看,瞥一眼老爷子,笑说:“这人眉眼生得十分像你故去的奶奶,额头的美人尖都一模一样,再结合他的经历,应当错不了。” 资料里附有照片,宁苏意注视良久,不是她想泼冷水,根据第一眼的印象,实难叫她相信这是她大伯。 眉眼确然是有几分像奶奶,可五官组合在一起,兔头麞脑,不像好人。 宁苏意看了看老爷子的脸,想了想,还是决定咽下心中的疑问,挤出个笑容来:“挺好的。爷爷总算夙愿得偿。” 宁宗德说:“可不是,你爷爷听到消息高兴坏了。” “那大伯什么时候会过来?”既然人已找到,阖家团聚是迟早的事,纵使她心底有些许抵触,也不可能在这当口不懂事。 “派了助手去垣城接人,明天下午就能到家。” 宁苏意笑笑,又说一句“挺好的”,已然是词穷了。 她在外奔波大半天,有些疲累,上楼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上宽大的白色t恤和灰白格子阔腿裤,吹干头发,垂着头坐在床沿发呆,少见的迷茫。 门被敲响,宁苏意轻声说“进”,邰淑英推门进来,给她洗了几样水果,切成块装在镶金边的玻璃碗里。 宁苏意接过来,用里面的叉子扎了一块脆桃,喂进嘴里。 “我们酥酥不开心了?”邰淑英低头看她的眼睛。 “哪有?”宁苏意笑出来,“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大伯在外流落多年,找回来是好事,爷爷也能放下一桩挂碍。” 邰淑英:“我都没说你为了什么不开心,你自己全招了,还说没有不开心?” 宁苏意结结实实给噎了一下,暗叹自己不是妈妈的对手。 “事情还没定论,说什么都尚早,依你爷爷的脾性,明天下午人来了首先就是要做亲子鉴定。”邰淑英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退一步讲,哪怕真是你大伯,几十年未见面,人家未必肯住在我们家。” 知女莫若母,邰淑英一直都清楚,宁苏意看似正常,实则是不想让家人担心,强装出来的淡定自若。她不喜与陌生人接触,更遑论让人“入侵”生活空间。 宁苏意搂着妈妈的胳膊,下巴搁在她肩膀:“我没那么脆弱,您就别操心我了。” “就你一个女儿,不操心你操心谁?”邰淑英摸摸她的头发,刚吹干的发丝,还有些潮润,“你这大半天忙什么去了?放假也不见人影。” “去一家福利院考察。您不知道,那里的小孩特招人疼,我多呆一会儿都难受得不行。”说着,宁苏意又是一声叹息,心里酸酸胀胀。 “你一个人去的?” “有小迟陪我。” “哦。”邰淑英笑得意味深长。 宁苏意抬起头,观察妈妈的表情,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她方才那声“哦”裹着揶揄。她哭笑不得:“您这是什么表情?” 邰淑英但笑不语。 —— 隔天,宁老先生一上午都有些焦灼不安,时不时打电话询问助手,人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 午饭都没吃几口,平常一贯要午休一小时,今儿也没睡,在客厅里枯坐着,让宁宗德泡一壶碧螺春,时而抿一口,吊着精神。 宁苏意也被勒令不许外出。 她穿一件薄荷绿卫衣,白色卫裤,头发松松地束着低马尾,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摊开一本时尚杂志,看得漫不经心。那些细小的文字一概没入眼,只顾阅览插图。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快,人来了!”宁老先生拄着拐杖站起来,翘首向门口张望。 珍姨疾步过去开门,门外领头的是高修臣,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是风尘仆仆,神情迥异。 宁苏意纳罕,不是只有大伯一个人吗? 高修臣领着他们进门,珍姨准备给客人拿拖鞋,宁老先生一摆手,已是迫不及待:“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宁苏意昨日在资料上看到的那个男人率先一步踏进来,睁大眼四处打量,脸上挂着明晃晃的惊奇,伴随着低微地啧啧声。 他比照片上看上去的还要老一些,对比一下旁边的宁宗德就知道差距。宁宗德年近五十,仍然挺拔如松,儒雅清正。 反观那人,大腹便便,穿一件靛蓝色短衫,胸前大片的劣质印花,洗掉了皮。满是裂纹的皮带紧紧勒着肚皮,仍显得那裤子松垮垮,好像随时要掉。 跟随他前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宁老先生先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大概是“父母眼里无丑儿”,他眼眶泛泪,声音经过修饰也能听出颤意:“一路过来累着了吧?” 中年男人这才将注意力拉回来,咧着嘴角,操着一口浓浓的乡音:“不累,一路好吃好喝着哩。” “修臣都跟你们说了吗?” “说了说了。”男人笑得脸上横肉堆挤到一起,“他说我有可能是明晟医药集团董事长失踪多年的大儿子,对吧?” 宁老先生手哆嗦着摸出一张小像,递给他瞧:“你看,你跟我过世的老婆子眉眼相似。” 男人瞅一眼,手指抹了把脸庞和下巴,张着嘴笑:“不瞒你说,小时候街坊邻居都说我长相贵气,出自大户人家,这不就说准了吗?我是双亲去世后才知道自己是被买回来的,可这天大地大的,哪里去寻亲生父母,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老爷子心酸极了,直说是自己的过错,没能早点找回他。 男人不大在意地摆手,眼底是难掩的兴奋,一把扯过身旁的年轻男人,语无伦次道:“这个,这是我儿子,那是我儿媳,还有我孙子。辰辰,过来叫太爷爷。” 小男孩扭扭捏捏到前面去,看着宁老先生,老大不情愿,一撇嘴,也不叫人。 男人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讪讪一笑:“这孩子有点认生。” 宁老先生目光一时落在年轻男人身上,一时又垂下去,落在还没人腿高的小孩儿身上,心绪难以平静:“都别站着了,坐下来聊。” 一群人乌泱泱坐下,双方简单介绍。 中年男人叫林伯成,妻子早年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叫林牧。经人介绍,林牧认识了同城的毕兆云,两人早早地成了婚,儿子如今七岁,叫林辰安,在读小学。 林牧在老家给一个车行当销售,妻子在服装厂工作,至于上了年纪的林伯成,在家带孙子。一家人生活过得不算富裕,勉强维持温饱。 宁苏意全程冷静旁观,只觉那位叫林伯成的中年男人,嘴里吐出的话都过分浮夸,叫人不适,偏老爷子还心疼上了。 ------题外话------ 鸡飞狗跳的家庭生活要开始了,酥酥迟早要搬出去住。 至于搬去哪里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34章 去做亲子鉴定 要说那位叫林牧的年轻男人像祖母,宁苏意还能接受,不论样貌和气质,都有一二分风韵。 她虽未见过祖母,但她年轻时候是有名的歌唱家,能找到很多影像资料。 林牧与他父亲林伯成的表现天壤之别,人坐在沙发上,手搭在膝头,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镇静得过分,好似周遭一切与他无甚关系。 只有老爷子主动问及他,他才敛目,谦恭回答。 相比起来,他的妻子毕兆云就有些腼腆局促,手指捏着裙子的一角,无意识地揉搓,如坐针毡的样子。 听闻公公侃侃而谈,吹嘘自己以前如何辛苦劳作,让她心虚得很。 她心知肚明,林伯成早年就没了工作,父母健在时混吃等死,常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双亲去世后无人管教,更是无法无天,抽烟酗酒赌牌样样都沾。 他方才对宁老先生说自己的老婆去世,一个人含辛茹苦将林牧拉扯大多么的不容易,简直叫她汗颜。 据她所知,她的婆婆活得好好的,是被他喝醉酒后打跑的。人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前些年,林牧赚的钱都拿去还他欠下的债,不然,那些人就追上门来扰得家宅不宁。若非如此,家里怎会过得穷困潦倒,险些连温饱都成问题。 偏林伯成隐瞒得好,街坊邻居都不知道他干的混账事。 她也是嫁过来之后生活在一起久了才知悉的,要不是看在林牧待她极好c品性纯良,她是万万忍受不了的。 “先说到这里,余下的咱们饭桌上再聊。”宁老先生支使珍姨去准备晚餐,接着对林伯成说,“小孩子饿了,估计在飞机上没吃饱,晚饭咱就提前吃。” 林辰安倚在爷爷腿边蹭来蹭去,方才吃了两串葡萄个水蜜桃根香蕉,仍然嚷嚷着肚子饿。 林伯成:“行,正好我也有点饿。” 宁苏意瞄一眼腕表,四点刚过,是够早的。 “那个,卫生间在哪里?”毕兆云扯了扯旁边林牧的衣袖,难为情地小声问。 林牧抬起头,扫视一圈,还未出声询问,宁苏意就朝毕兆云招了招手:“跟我来吧,我带你过去。” 毕兆云起身,绕过林牧的腿,跟着宁苏意往一楼西边走,嗫嚅着说声谢谢。宁苏意笑说不用那么客气。 毕兆云进去后,宁苏意就立在门外,以防她有什么需要。 她手抄进裤兜里,懒散地倚着墙偏头看向客厅,也不知那其乐融融的画面是真情还是假象。 卫生间里的人迟迟没出来,隔了一会儿,玻璃门被敲了一下,里头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宁小姐,你在外面吗?” 宁苏意应一声。 “你有没有那个卫生巾,我来了例假。”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似是难以启齿。 那位姓高的男人找到他们以后,林伯成就一刻不想在家停留,还非要拖家带口过来,走得着急忙慌,毕兆云就忘了自己要来例假,什么准备也没有。 隔着门,宁苏意对她说:“稍等。” “麻烦你了。” 宁苏意到楼上房间拿了几片卫生巾过来,敲了敲门,稍等了几秒,门开了一条缝,她把东西递进去给毕兆云。 片刻,门再次打开,毕兆云出来,满脸涨得通红,眼睛都不敢往上抬,又说了一声“谢谢”。 她穿着浅蓝色的条纹衬衫裙,束腰款,人很清瘦,个子不高,皮肤也不算白,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很清秀,给人的感觉也舒服。 宁苏意微微笑了笑,以作回应。 她既不是善于跟人打交道那一挂,也不健谈,是以,简短的对话后,再无话可说,回到客厅闲坐。 —— 五点一刻刚至,珍姨就把晚饭做好了,从厨房出来,询问一声是否现下就开饭。 宁老先生点了点头。 宁宗德起身搀着他,一众人跟随老爷子往饭厅去。邰淑英和宁苏意折去厨房,帮着珍姨一起端菜。 珍姨手艺好,做事麻利,不过一个小时就做出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荤素搭配,鸡鸭鱼虾样样不少,还有夏日爽口的凉拌菜。 长条形的餐桌,铺了雪白的桌布。林伯成一家四口坐一边,另一边坐着宁家三口加上高修臣,宁老先生则坐在侧边的主位。 宁老先生见状,提了一嘴:“往后换成圆桌,一家人吃饭热闹些。” 宁宗德记下了,应承下来。 宁苏意紧抿嘴唇,不动声色扫了眼主位,心绪低沉。还没做亲子鉴定,往后 的事情已经安排上了,爷爷这是笃定林伯成就是自己的儿子? 饭桌上的话题没什么新鲜的,继续围绕着林伯成。 一时间,周遭都是说话声,以及比以往响亮数倍的碗筷碰撞声。 “没胃口吗?看你吃的不多。”高修臣坐在宁苏意右手边,见她没动几下筷子,换上公筷给她夹了一箸凉拌藕片。 宁苏意稍稍避让,尽量避开直接接触,淡声说:“还好,不是很饿。” “哐当”一声脆响,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林辰安抱着碗啃鸭腿时不当心摔碎了碗,边上的毕兆云万分窘迫,轻拍了下他的后背,低声训道:“让你吃饭的时候不要三心二意,乱摇乱晃,非不听” 话未说完,林辰安的脾气上来,将手里的筷子掼在桌上,溜下椅子嚎啕大哭。 一霎,房顶都要掀起来。 林伯成推开椅子站起来,指着毕兆云的鼻子,话语随着唾沫和饭粒喷出来:“谁让你动不动就对孩子打骂的?他还小,手不稳摔碎个碗怎么了?你洗碗摔碎时,我打你了吗?真是晦气!” 毕兆云脸色难看:“我没有打他” “老子都看见了!” 夹在中间的林牧皱起眉毛,从未这么难堪过。当着“外人”的面,让人家白看一出家庭闹剧,简直丢人,他低沉喝道:“别说了。” 两人都住了声,只余林辰安一个人扯着嗓子哭的声音。 林牧将他拉过来,低声说:“不许哭了。” 林辰安看他一眼,见他面带怒色,渐渐止了哭声,只肩膀一耸一耸抽噎着,乖乖坐回椅子上。 可能是林牧平日轻易不动怒,一旦板起脸来,威严摄人,林辰安纵使仗着爷爷宠爱,也不敢跟他叫板。 邰淑英几分尴尬地说:“带孩子去洗把脸吧,小脸都哭花了。”顿了顿,喊了珍姨过来,“再拿一副碗筷过来,地上的碎片简单清理一下,等饭后再做彻底扫除。” 毕兆云低下头,牵着林辰安去卫生间洗脸,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只觉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与这金碧辉煌的别墅相排斥。 给孩子洗完脸回来,毕兆云就发觉席间的气氛不大和谐,头垂得更低。 林伯成重拾起木筷,冷静下来后方觉自己行为过激,心下一凛,目光直直地看向主位的宁老先生。 宁老先生搁了筷,端起手边一盏茶呷了口,面色沉沉,谈不上生气或是别的。 林伯成找补似的,讪笑着说:“孩子到了陌生地方不适应,在家不是这样的。” 宁老先生没接话,其他人也不言声,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沉默许久,宁老先生放下茶盏,掀起那双难辨喜怒的眼,看向林伯成,缓缓说道:“今晚就先在这里住下来,明儿一早,再让修臣过来,带你去做个亲子鉴定。” 说完,老爷子复又端起那盏茶,浅抿了一口。 林伯成一愣,当即垮下脸:“还c还要做亲子鉴定?!老爷子你是怀疑我来诈骗的?我告诉你,要不是这个叫高什么臣的,一个劲劝说我来,我是打死也不愿意跑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受罪!” 高修臣替老爷子说话:“你误会宁董了,不是怀疑你,做亲子鉴定稳妥一些,不然传出去名不正言不顺,日后于你也不好。” 林伯成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暂且捺下心头的不满,只是有些不甘心,嘀咕道:“以为人人都想攀高枝哦。” 闻言,宁老先生彻底放了筷子,不再进食,起身往书房走。宁宗德将要扶他,被他一摆手拒绝了。 踱步到书房,宁老先生掩上门,走到书架前,上面一格放置着宁老太太生前的照片。 他定定地看了片刻,叹息一声,嗓音嘶哑:“孩子找到了,跟你说一声,你在底下也能安心了。” 亲子鉴定结果还未可知,但他心里有数,八九不离十,纵然与预期有几分落差,到底了了一桩心事。 昨天刚得到消息时,他心中欣喜大过一切;今日初步接触,他满心都是欣慰;待到此时此刻情绪回落,镇定下来,才漫上来难以派遣的失望感。 以前不是没想象过大儿子归家的画面,在他的设想中,他那个幼时聪颖的儿子,即便身在别处,也能在某一领域有所成就。 现在看来,后天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难以磨灭 他应该是指望不上林伯成了。 至于林牧,他寡言少语,瞧着岳峙渊渟,只能说,兴许是个可造之材,暂时还无法下定论。 ------题外话------ 我们酥酥才是做老总的料呢。 第35章 孩子他爸自会管教 按照一般流程,亲子鉴定七个工作日出鉴定结果。宁老先生要得急,托人从中协商,几名鉴定人员加班加点,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拿到鉴定报告。 高修臣亲自从鉴定中心取了密封的文件袋,没擅自打开来看,开车送去锦斓苑,交到宁老先生手里。 “修臣,你看过了吗?” 宁老先生面前的书桌上铺开一张浅褐色绢布,刚临了一篇宋徽宗赵佶的《瑞鹤贴》,墨迹还未干透。笔走龙蛇的瘦金体,与原贴相差无几,只添了一分自己的风骨在里头。 高修臣推了推眼镜:“没有。” 宁老先生将桌上的文件袋推过去:“打开看看。” 这番举动,叫高修臣好生疑惑,按理说宁董比谁都急切,比谁都希望这件事尘埃落定,临了了,怎么反倒踌躇。 高修臣没有置喙,拿起文件袋,绕开封口缠了几圈的白线,从中取出鉴定报告。 前面几页dna对比的专业术语他懒得翻看,也确实看不懂,直截了当掀到最后一页,目光锁定末尾的结论—— 【综上检验结果分析,林伯成的基因型符合作为宁宪的遗传基因条件。经计算,亲权概率(rcp)为999999。】 高修臣看完,语气平静:“林伯成是您的儿子。” 宁老先生闭了闭眼,伸手,高修臣将鉴定报告递到他手上,他看都没看一眼,装回文件袋里,起身放回身后的书架,笑意淡淡:“我就知道,这次错不了。修臣,麻烦你近年来费心调查,我死也能瞑目了。” 高修臣受宠若惊:“宁董,您这么说就折煞我了。” 鉴定结果被林伯成知晓,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打电话挨个告知以前的老友,说自己前些年悖时,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好日子找上门,苦日子到了头。 他那些狐朋狗友没一个相信,全都笑骂他在哪个酒馆里喝多了马尿满口胡言。 林伯成炫耀不成,气得直瞪眼,鼻腔里哼出一气,让他们以后滚远点,遇到事了千万别找他救济。 他昨晚一宿没睡,查了不少关于明晟药业的资料。那些企业战略c发展史等一概不懂,只看清楚了一个数据——明晟药业市值两百多亿美元。 以往对“明晟药业”的概念,只模糊存在于平时买感冒药c胃药之类的,药盒上印的标签。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这个企业这么近,自己竟然就是明晟药业的大公子。 这种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天上掉馅饼,不过如此。 宁老先生就两个儿子,等将来过世分遗产,他这边有儿子和孙子,哪怕按人头算也该多过宁宗德。 盘算到这里,林伯成就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人生巅峰,腰杆都比平日硬几分。 见毕兆云摆着个苦瓜脸,他忍不住上前去奚落一顿:“当初去你家提亲,你老娘百般瞧不上我儿,现在就偷着乐吧!你是走了狗屎运才嫁给阿牧,要不然一辈子都待在那个破落县里踩针车。” 毕兆云肚子痛,不想跟他争吵,一扭身往卫生间走。 身后,林伯成的声音长了脚一样往她耳朵里钻:“以后再敢给我摆脸色,我让阿牧跟你散咯!以他现在的身价,娶个千金小姐妥妥的!” 毕兆云咬紧牙,险些气晕过去。 从前只觉得她这位公公陋习一大堆,如今才察觉,他根本就是个无赖。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这泼天富贵,只想一家人平平淡淡度日。 毕兆云上完厕所,回到房间,看见丈夫伫立在窗前。他身影挺拔,定定地瞧着窗外一棵荔枝树,阳光洒在繁茂的叶片上,像粼粼波光。 他们昨晚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屋里一应摆设都能瞧出价值不菲,可她置身其中,没半点踏实感。 毕兆云走近,从后面抱住林牧的腰,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不无委屈地问:“我们不回老家了吗?三天假期一过,明天就要回厂里上班了。” 林牧攥住她的手腕,转过身来低头看她:“这里不好?” “当然好,好到像是在做梦。可我不喜欢,大富大贵的愿望我不曾想过,在我这里,没什么比一家人开心更重要。”毕兆云仰头,看他弧度流畅的下颌线,伸手摸了摸,“你呢,想留下来吗?” 林牧不作声。 毕兆云从他怀里退开,微微一抿唇,笑容里掺杂一丝复杂情绪:“瞧我,说的什么话,你能认祖归宗是好事。” 一家人就这么住下来了。 毕兆云想回老家拿一些东西过来, 被林伯成听到,免不了又是一顿指责。怪她小家子气,住大别墅里,还要老房子里那些破烂货干什么?不嫌丢人。 尽管这么说,毕兆云还是拉着林牧回去了一趟。 —— 宁苏意的处事风格用叶繁霜的话来形容,归为八个字——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当然,这不是叶繁霜的原创,是我国唐代某位诗人的绝句。 简单来说,宁苏意这人恬静淡泊,处变不惊,天塌下来她也只是掀一掀眼皮,乐观地想,反正不止她一个人遭殃。 林伯成是爷爷的儿子,她接受起来很快,大抵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 日子照常过,中秋假弹指一挥般结束,她一大早起来收拾停当,没在家吃早餐,跟珍姨打声招呼,拎着包出了家门。 一辆酷炫的黑色大铁兽停靠在别墅外的铁栅门边,宁苏意加快脚步,拉开副驾驶门,坐上去。 下一瞬,怀里就被搁了一个牛皮纸袋。隔着衣料,传来热乎乎的温度,车厢里飘散着食物香气。 井迟两只手都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着她。她穿一件bf风的白衬衫,肩部线条挺括,利落又英气,搭配一条浅咖色直筒裙,一下便柔和了许多。长卷发披肩,被风吹得少许凌乱,露出耳朵上不规则图案的金属耳饰。 “你还好吗?”井迟看她的眼睛,感觉她像是没睡好觉。 “我?我这不好得很?”宁苏意笑说。 “我说的是,你大伯找回来的事。” 宁苏意打开牛皮纸袋,闻言动作顿住,惊讶地抬头瞅着他:“你怎么知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我以为只有我们家里人知道。” 井迟噎了噎,嘀咕道:“圈子里昨天就有风声,我准备打个电话问问你,又怕刚好撞上你心烦。” “这年头,网络发达,好事坏事都能传千里。”宁苏意感叹一番,取出装水煎包的纸盒,用筷子夹起,两口吃掉一个。 井迟连忙抽几张纸巾捏在手里,给她擦嘴角沾上的油渍,声音不自觉温柔:“你吃慢点,全都是你的。” “你买的还是那家的?” “嗯,莲芳斋的。你不就是好他家这口水煎包。”井迟打了个呵欠,一大早排队去给她买的,再晚一步就得售罄。 宁苏意:“你吃过了吗?” “没有。我跟傅明川约了吃早茶,顺便谈点事情,等把你送去公司再说,他这个点儿没醒。”井迟启动了车子,慢悠悠驶出去。 宁苏意拿出牛皮纸袋里的纸杯,揭开盖子,顿一下,还是凑到杯口喝了一口,舔舔唇,说:“你怎么给我买了黑豆浆,我喜欢喝咖啡。” “少喝点咖啡吧。”在某些事情上,井迟可不会一味纵着她。 宁苏意吃了半盒水煎包,喝完一杯黑豆浆,对着镜子补口红,随口问他:“圈子里都是怎么传的?” “什么?” “我家的事。” 井迟了悟,想了想他潜水的几个群里,那帮少爷们讨论的那些话语,不大想说给她听,平白惹得她烦闷,于是散漫道:“能有什么,他们无非是调侃多了几个争家产的。说这话前也不看看自家一摊子事,出轨c私生子的绯闻少了么?” 宁苏意扑哧一笑。 笑过以后,她心里汩汩地淌着暖流,为他这明显护短的语气。 井迟看她一眼:“我刚就想说了,你是没睡好吗?眼睛有点红。” 宁苏意收敛笑意,在他面前倒也不用掩饰,轻叹口气:“我大伯的孙子,七岁左右,闹腾又顽皮,恰好睡在二楼,大半夜不知道搞什么,开了投影仪,声音太吵闹了。我房间算是隔音比较好,但我睡眠向来浅,轻微的动静都能吵醒。” 半夜醒来很难再入睡,她苦熬了几个小时才再次睡着,没过多久,定的闹铃就响了,简直闹心。 井迟蹙眉:“小孩没人管教?” 宁苏意一副“你可别提了”的表情:“大伯偏宠那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连我那堂嫂说教两句都会挨顿批评,其他人就更不能说了。” “爷爷呢?也不管?”井迟听着都替她难受。 “他老人家住一楼,一无所知。”宁苏意捂住一只眼睛,摇了摇头,只想想那孩子扯着嗓子尖叫的声音都一阵心悸,转头看向窗外,无心之下叹一声,“我将来的小孩要这么不听话,我估计得愁得掉头发。” 井迟笑了声,看了看她的侧脸,微薄晨光里,她皮肤净透亮白,神情倒真添了少许愁滋味。设想而已,还真情实感上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勾了勾嘴角,讳莫如深道:“孩子他爸自会管教,怎么舍得看你掉头发。” 宁苏意没觉察他的语气,指节斜支着额角,笑得三分粲然。 ------题外话- ----- 嗯,孩子他爸自然会管教,必然不会让孩子他妈费心。 第36章 亲子乐环节 办公桌上的玻璃花瓶换了新鲜花束,粉色乒乓菊混合洁白的洋桔梗,色彩清新而香味清淡。 是梁穗的杰作。 宁苏意放下提包,交代她根据福利院院长列的清单,让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采购好物资尽快送过去。至于拨款,让会计做出最详尽的明细,她要知道每笔款都落实到哪里,不想让任何一块钱失去意义。 梁穗点头,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好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宁苏意叫住她,双手交叉置于额下,“去跟财务部说一声,从下个月起给你调薪。” 梁穗脸上难得出现“公事公办”以外的夸张表情:“调薪?” “别多想,是加薪。”宁苏意笑了笑说,“你跟着我,一个人兼顾明晟和suyi慈善基金会的工作,加薪应该的。” 梁穗表情放松下来,抱着一摞文件离开办公室。 宁苏意坐下来没两分钟,搁在桌面的手机接连响起,她一手掀文件,一手拿起手机,懒散地瞄一眼。 微信群里,邹茜恩艾特了她。 “真的假的?我听说你那位失踪几十年的大伯找回来了,还带了儿子儿媳孙子一堆人?” 宁苏意单手打字,言简意赅:“真的。” 邹茜恩:“那家里岂不是鸡飞狗跳?” 宁苏意:“确实。” 叶繁霜不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完全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此刻看见二人对话,着实惊到了。她以前听宁苏意提过一嘴,她父亲上头有个兄长,小时候被家里的保姆弄丢了,一直没找回来。 叶繁霜大胆猜想:“不会有人冒充吧?” 宁苏意扶额:“你家庭伦理剧看多了?亲子鉴定做不了假。” 叶繁霜:“也对,你爷爷那么谨慎一人,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宁苏意其实想说,老爷子糊涂着呢,亲子鉴定结果未出,他老人家的态度就已经摆在那里了。 叶繁霜想到什么,往群里发了条语音:“前面茜恩说,你大伯带了儿子和孙子进门。那么,你的燃眉之急不就解了?” 邹茜恩:“怎么说?” 叶繁霜:“傻啊你,宁老爷子想让姓高的入赘,不正是因为操心自己百年之后,酥酥没人帮扶。现在她有堂兄了,不就不需要姓高的入赘了?” 邹茜恩恍然大悟:“对哦!” 她俩讨论得火热,宁苏意反倒没话说,且不论她对林牧的了解不够深,再者,人家兴许志不在此。 —— 当晚下班回去,家里正在吃宵夜。宁苏意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珍姨给她盛了一碗小馄饨。 罕见的,爷爷这个时间还未歇息。 估计是看人到齐了,他放下调羹,拿纸巾擦干净嘴巴,清一清嗓子说:“既然都是一家人,有几件事我就趁此机会说一下。” 老爷子一开口,其余人都停了动作,专心听他讲话。 宁老先生扬了扬手,让他们不要拘谨,该吃就吃,他随便说两句话。 “林伯成c林牧c林辰安,这名字都得改,找个时间正式更正过来,以后是要写进族谱的。”他说一句话,歇一口气。 林伯成连连应承:“是是是,都听爸的。” 宁老先生略感心安,朝宁宗德看去:“宗德,你在文学圈子里有些人脉,问问看,能不能将辰安送到翰林私立小学去,那儿的教育资源好,升学率高。” 宁宗德“哎”一声应下来,表示自己明日就去打听。 这一霎,他心里是既惊奇又不是滋味,往日莫说在老爷子面前提起“文学圈”三个字,便是说起相关的话题,他都不怎么高兴。现下竟坦然地叫他去动用那个圈子里的人脉。再说,酥酥当初上学都是一路读的公立学校,从未有过例外。 “再说起伯成,我瞧你没什么志向,进公司也帮不上什么忙,暂时就不替你做安排了。日后倘若你想做什么营生,再跟你弟弟商议。” 林伯成抹了抹脸,尴尬地笑一声,没反驳。 宁老先生看向林牧,正色道:“林牧的资料我看过一些,大学学的金融管理?” 林牧微微颔首,说:“是。” “国庆假期过后,你就进明晟,跟着你妹妹和修臣好好学习怎么管理公司。” 宁老先生看一眼宁苏意,额外嘱咐她一句:“多帮一帮林牧,他没涉及过这领域,一切都得从头学起,不像你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自己又是金融和生物学博士,懂得比他多。” 宁苏意敛目,低声说:“知道了,爷爷。” 林牧微一蹙眉,担心自己做不好。他大学虽学习的金融专业,但毕业后在当地没找到对口的工作,转行做起销售,大学里学的知识早就荒废了,一时半刻恐怕拾不起来。 宁老先生看着他,偏一偏头:“有什么问题吗?” 林牧低下头:“没有。” 宁老先生也不看他,垂下目光,摩挲着腿边的拐杖,语气感慨:“年轻就是资本,学什么都来得及,也都不晚,端看用不用心。” 林牧不出声,知道老爷子在旁敲侧击提醒自己。 宁老先生目光掠一眼毕兆云,不再多言。 他那一眼,刚好被毕兆云捕捉到,迫于他的威严,也是自我审时度势的结果,她没有说什么。与林牧不同,她没读过大学,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没文凭也没经验,自然不可能像丈夫那样被安排进公司工作。 让她自己在宁城另找工作,怕是也不现实。 宁老先生那个眼神里,她读出的意思大概就是让她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一心一意教导好林辰安,将他培养成人才。 她没有异议,只是有些委屈。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夫妻二人,毕兆云在丈夫耳边提起这件事。林牧靠在床头,手里拿一本企业管理计划书,看得十分晦涩艰难。 闻言,他看了她一眼,合上计划书,坐起来耐心与她说明:“以前我们迫于现实,不得不让爸帮着带孩子,可你也看到了,辰安脾气性子都跟爸学了个五六分。如今我们不用为生计奔波,你能亲自管教辰安,好好约束他,不比出去工作强?” “话是这么说,可我一天到晚待在这个家里,也怪别扭的。”毕兆云抿抿唇,沉吟片刻,闷声道,“辰安在家时还好,以后他白天去上学,我就一个人,跟家里其他人也不熟,没话说。” 林牧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时间长了就适应了,我看宁宗德夫妇和宁小姐都是好相与的性格,不会为难你。” 他还是不习惯称呼他们为叔叔婶婶和妹妹。 毕兆云拧着眉,她很清楚,为难倒不至于,这两天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他们没一点大户人家的骄矜傲慢。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自尊心作祟,谨小慎微惯了,无法坦然处之。 叫她郁闷的是,林牧居然也不赞同她出去找工作。 —— 国庆节只比中秋节差了五天,没上几天班又是放假。 宁苏意想留在公司加班,顺便抽时间再去考察周边的一些福利院的情况,没想到家里老爷子下了命令,让一家人出门游公园,美其名曰促进感情。 宁苏意哪里能不从。 倒也没走太远,考虑到宁老先生出行困难,就在宁城本地的秋海公园。初秋时节,天高云阔,风吹动,连成片的枫树如绿色的海洋。往后到了深秋,层林尽染霜叶红,景致会更加美不胜收。 宁老先生衣着宽松简单,出门坐车,到了地方就坐轮椅,由宁宗城推着,不疾不徐地往前行进。 前日,改名一事落定了。林伯成改为以前的名字宁宗城,林牧遵从辈分字谱改为宁屹扬,林辰安改为宁昱安,全都写进了族谱。 国庆期间人流如织,即便是这么一处不算出名的景点,园中各条路也都拥堵得很,前进困难。 宁苏意穿着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头戴棒球帽,整个打扮学生气十足,尤其背着一个小书包,更显两分稚气。 她不紧不慢跟在邰淑英后面,拿着手机低头看微信,井迟刚发了一条。 井迟:“国庆节什么安排?” 宁苏意:“亲子乐环节,无聊得很。” 井迟发来一个问号。宁苏意就给他解释,一家人出来逛公园,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没什么意思,不如待在家里追剧。 井迟:“还想约你出来玩呢,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废话了。” 宁苏意举高手臂拍了一张公园里的照片发给他,告诫的口吻:“什么时候都能出去玩,就是国庆节不行。看看这一片乌泱泱的人群,进来了就出不去。” 井迟哈哈大笑。 邰淑英扭头看她:“酥酥,你在跟谁聊天?工作上的事吗?”宁苏意方才发语音被她听到了。 宁苏意收起手机,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没什么,跟小迟聊两句。” 走了半小时,总算寻到一块稍空旷的地方,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设置了供游客休息的长木椅。枝叶蓊郁,炽热的太阳光经过层层树叶过滤,筛下星星点点的斑驳光晕,已不至于温度灼人。 几人坐下来稍事歇息。 宁昱安想吃雪糕,在毕兆云怀里哼哼唧唧了好半天。 毕兆云无奈,只好低声说:“你乖 乖待在这里,我去帮你买。” 店铺就离这不远,景区特供的具有标志性建筑物造型的雪糕,各种颜色都有,三十五块钱一个。 毕兆云问了问其他人有没有要的,宁苏意举手要了一个,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一起去排队,顺道买几瓶水。 宁昱安等不及,也偷偷跟着去了。 两人排了好久的队,终于快轮到了,前面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店员递出去一根雪糕,宁昱安溜出队伍,眼疾手快地拿走了。 前面排队的奶奶牵着孙子转身看过来,嗓门奇大:“这谁家的小孩,插队不说,怎么还抢东西呢,我付了钱的!” “安安,把东西给弟弟!”毕兆云板着脸推了一把宁昱安,催促他快点还给人家,被宁昱安一扭身躲过了。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小男孩四岁左右,伸手要拿宁昱安手里的雪糕,扁着嘴小声说:“那是我的。” 宁昱安猛地将人一推,张大嘴咬下一口雪糕,朝他吐了吐舌头,还扮鬼脸。小男孩被推得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 那位老太太一下便受了刺激,将孙子抱起来,尖声责骂:“有没有道理了,抢人东西还动手打人!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小孩,家长都不管管吗?!我小孙子上个月崴到脚刚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赔得起吗?” 宁苏意顿觉头皮发麻,尴尬死了,赶忙走上前,打算劝人先冷静下来,再让宁昱安给人家道歉。 然而,她还没出声就被宁宗城一把拽到边上去。 宁宗城刚刚就在不远处,见到这边的状况,怒气涌上脑门,三步并两步走过来,跟人对着骂。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遇上一点破事就搬出病史威胁,吓唬谁呢!小孩子打打闹闹怎么了?小题大做。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不就是一个破雪糕,赔你一个不就好了。” “你!你这做家长的也太不讲道理了!” “老不死的说谁不讲道理?”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宁苏意真是头昏脑涨,后悔出来这一趟,叫她见识到了宁宗城有多野蛮。 ------题外话------ 宁苏意:感觉有五百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嗡,溜了溜了 第37章 幽闭恐惧症 剩下几天假期,宁苏意说什么也不跟他们一起出行了,只推脱说公司有事要处理,跑回去加班。 白天不在家,晚上故意忙到很晚才回来,尽量避免碰面的机会。 那天在公园发生的事,宁苏意觉得,不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那位老太太不是轻易饶人的主儿,扬言要报警,让警察过来评理。周围人都在看笑话,宁苏意无法劝动宁宗城和宁昱安中的任意一人出面道歉,只好代为表达歉意,给予对方一些金钱方面的赔偿。 原本她最讨厌遇事用钱权来解决,不尊重人,也不够体面。 国庆假期结束前一天,宁苏意比前几日早回来一个小时,拖着疲惫的步伐进门。时间不早,家里人基本都各自回房了,客厅里阒静无人。 珍姨听到动静从一楼房间出来,轻声招呼:“酥酥回来了。要给你煮点宵夜吗?我下午包了饺子。” 宁苏意没胃口,摇头说:“不用,我不饿。” “那好,你早点休息,这都九点多了。” 宁苏意应了声,抻着懒腰上楼,洗了个澡,敷面膜的时候点开微信,挑拣一些未读消息回复。片刻,锁了手机,揭下脸上的面膜去浴室洗脸。 兴许是这几天忙碌到很晚,困倦感格外强烈,她躺下去后没像以往那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凌晨两点多,毕兆云口渴起来喝水,握着杯子打开房门,发现宁苏意的房间有光亮从底下的门缝透出来。 幽微的一点光,洒在门口深蓝色地垫上,像一簇萤火。 毕兆云怔住,心道苏意这么晚还没睡吗? 她下楼去接了杯水,边喝边上楼梯,又看了一眼宁苏意的房门,没忍住走过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没反应。 毕兆云握住门把手试着往下一压,竟然没反锁。 推开门,她看见墨绿色的大床上,宁苏意安然沉睡,床头柜上的台灯忘了关,昏黄的光照亮一隅。 她从未进过宁苏意的房间,此刻,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第一次打量这间房内的陈设。色调略显暗沉的复古风,不太像女孩子的喜好。 毕兆云没多看,毕竟是别人的私人空间,不请自来视为偷窥。不过,那灯亮一整夜也不太好,还浪费电。 踌躇片刻,她轻手轻脚进去,想帮宁苏意把灯关上。 手刚拧上台灯的开关,床上的人猛然惊醒,大脑尚未开始运转,目光陡然捕捉到床边伫立的一道影子,吓得惊声尖叫。 毕兆云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脱落,砸在地上。 幸而床边铺了一块圆形地毯,杯子落在上面滚了两圈,没碎。 宁苏意坐起来,迅速拍亮了顶灯,刺目的灯光撒下来,照着她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她心脏剧烈跳动,惊魂未定地看着床边的人,眯了眯眼,嗓音沙哑:“大嫂?” 毕兆云捡起地上的水杯,嘴唇翕动,说了什么,宁苏意没听见,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戴了防噪耳塞。 宁昱安晚上总是打游戏,吵闹不堪,她临睡前就做了应对措施,以防自己像上次那样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 宁苏意摘下耳塞,这才听见毕兆云饱含歉意的声音:“我起床喝水,看见你房间里灯没关,进来帮你关掉,没想到吓着你了。” 宁苏意卸了浑身的力,软软地靠在床头,手搭在额头上,摸了满手冰凉的汗。她慢慢平复呼吸频率,眼眸半阖,声音发虚:“我睡觉不关灯的。” 毕兆云更歉疚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你去睡吧。” 毕兆云见她脸色发白,嘴唇都失了血色。烟粉色真丝睡裙裹着单薄的身体,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白皙的脸颊上,像一尊精美易碎的瓷器,叫人不敢靠近,唯恐一不小心将其打碎。 —— 余下的几个小时,宁苏意自然再没能睡着,爬起来喝了半杯温水,重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她起床将窗帘拉开,站了许久才去洗漱。 宁屹扬今天正式进明晟工作,起得比平日都早,穿一身铁灰色西装,搭配白衬衫,立在全身镜前打领带。 他以前的工作也需要穿西装,但他那时穿的都是几百块的便宜货,一天下来皱巴得不能看。如今一身剪裁和材质都精良的正装,衬得他俊逸非凡。 毕兆云走过来帮他整理领带,眼神闪烁,似乎心不在焉,为昨晚的事,她越想越过意不去。 她听说过有人害怕黑暗,会选择亮着灯睡觉,不知 道宁苏意是不是这种情况。 总归,是她多管闲事吓到人家。现下回想,她也懊恼自己那时怎么就脑抽了,擅作主张进了她的房间。 宁屹扬低头瞅着她,问:“怎么了?” 毕兆云摇了摇头:“一会儿再说。” 珍姨一早做好了早餐,一家人围坐在红褐色的圆桌旁。宁宗德等会儿得带宁昱安去办理入学手续;邰淑英要去一趟医院,帮老爷子拿药;宁苏意这一天行程也是满的,是以整个用餐环境过分安静。 毕兆云瞅了瞅宁苏意,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嗫嚅着出声,打破了寂静:“苏意。” 宁苏意坐在对面,闻言,抬头看她:“嗯?” “还是得跟你道声歉,昨天晚上肯定害得你没休息好。” 宁苏意宽慰道:“都说了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邰淑英听她俩对话,跟打哑谜一样,她一句也没听懂,于是搅了搅碗里的红豆粥,笑着问:“昨晚怎么了?” 毕兆云最是容易脸红,窘迫和羞愧的时候尤其明显。她顿了顿,简单跟邰淑英说了一下昨晚的意外,一迭声怨怪自己。 邰淑英出声安慰她,叫她别放在心上,一般人不了解情况可能会做出跟她一样的举动。 毕兆云问得很小心:“苏意是睡眠不太好吗?” 邰淑英敛了敛神色,心想都是一家人,以后生活在一起,还是将事情讲清楚比较好,免得再发生类似的事。 “酥酥八岁的时候被绑架过,关在密闭黑暗的房间里好几天,患了幽闭恐惧症。之前看过三年的心理医生,各种治疗方法都用了,也尝试过脱敏,不太管用。”邰淑英缓慢道,“所以,她的房间晚上一般不会上锁,也不会关灯。” 毕兆云倒抽一口气,心惊不已,过了许久,方说:“我以前看过一个视频,有人得了飞行恐惧症,一坐飞机就会产生应激反应。心理医生建议要么尝试着学习飞行知识克服恐惧,要么以后出行永远不坐飞机。” “跟这个差不多。”邰淑英说着,转头看宁苏意,摸了摸她的头发。 宁苏意朝她笑了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用完早餐,大家都各自去忙碌。 邰淑英念着毕兆云一个人在家无趣,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医院,顺道在附近逛一逛,买几套衣服。 毕兆云正愁自己闲着无事可做,欣然答应。 宁屹扬和宁苏意一道出门,他目前还没有自己的车,出行坐的是宁苏意的车。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几天,兄妹俩并未有多熟络,一路上没说超过两句话,将沉默进行到底。 幸好宁老先生事先给高修臣打过招呼,宁屹扬到公司后,直接去找他。他们两个男人交流起来更容易,倒不用让宁苏意过问。 她下午外出了一趟,约了人在茶馆里谈事情。 结束时四点多,司机徐叔载着她往公司去。车子驶出茶馆那条街,拐角处新开了一家星巴克。 宁苏意揉了揉额角,疲惫道:“停一下。” 徐叔闻声,靠边停了车。 “我下去买杯咖啡。”宁苏意喝不惯茶馆里的茶,之所以将人约在那里,不过是投其所好。她接下来还有的忙,喝杯咖啡提提神。虽然,可能对她来说效果也不大。 徐叔朝外头看了一眼,太阳毒辣,白晃晃的光刺眼得紧,扭头问:“你要喝什么,我去帮你买吧。” “不了,我去。”宁苏意笑说,“茶馆里拘了几个小时,透透气。” 她推开车门,拎着提包下车,顶着太阳走过去,推开玻璃门,里面的空调凉气扑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宁苏意走到柜台前,服务员微笑着问她要点什么。她从包里摸到手机,还未开口,边上一道声音蓦地响起来:“宁小姐。” 宁苏意侧目,眼眸微微亮了一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温璇。她穿一条靛蓝色长裙,罩着白色雪纺衬衣,胸前挂着工作牌,手里拎两杯咖啡,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宁苏意也笑起来:“好巧。” 说完才发觉这里距离罗曼世嘉的总部不远,穿过一条街就到了。 温璇将手里的咖啡放柜台上,问她:“你喝点什么,我请你吧。上次吃饭你请的客,怪不好意思的。” 宁苏意挑了挑眉,没在这等小事上推让,从容道:“一杯冰美式。” 温璇连忙攥住挂在手腕上的手机绳,双手握着手机,点开付款的二维码,伸长手臂让店员扫了一下。 宁苏意:“谢谢。” “不客气。”温璇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约了人在附近谈点工作,刚结束。” 温璇点点头,拿上柜台上的两杯咖啡,食指指了一下门外,声音携带一股清爽的甜:“那我先走了,回见 。” 说完,她挥了挥手。 宁苏意说了声“回见”,往门口看去,意外地发现井迟恰在这时推门进来,单手抄进裤兜里,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照常的散漫和落拓。 井迟见到她惊讶极了,肉眼可见的笑意浮上眼底,加快脚步走过来,问了方才温璇问过的问题:“酥酥,你怎么在这儿?” 宁苏意只好再回答一遍。 原本准备离开的温璇顿住脚步,定定地望着他们俩。井迟要给宁苏意点单,宁苏意说自己已经点过了,温小姐请的客。 井迟这时候才注意到温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 温璇心里涌上来几分难言的酸涩,若不是宁苏意提及她,他恐怕都没注意到她吧。 她一垂眸,笑一笑掩饰过去,拎高左手的咖啡杯:“也已经帮你点过了,红茶拿铁对吧?” 宁苏意一副“八卦”的表情看着井迟,与此同时,店员做好了冰美式递过来,宁苏意神情微敛,侧过身去拿咖啡。 温璇的手悬在半空,井迟抿了抿唇,不好拒绝,接了她手里的咖啡。他无视掉宁苏意窥探秘密的眼神,低声对她说:“晚上一起吃饭?” 宁苏意抬手腕看表:“恐怕不行,我得回公司了,有点事没处理完。” 井迟便不做挽留,目送她出去,许久,人都走没影了,他的姿势也一动未动,宛如一尊雕塑。 温璇握着咖啡杯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一瞬不瞬盯着井迟的脸,轻声问:“你喜欢宁小姐?” ------题外话------ 小迟弟弟:想和姐姐一起吃晚饭,但姐姐不理我 第38章 井迟送的戒指 井迟没有回答温璇的问题,跟她不熟,说什么都交浅言深。 “咖啡多少钱,我转给你。”他换个手拿咖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语气淡得听不出一点起伏。 温璇张了张嘴,喉咙一阵干涩,有时候真不晓得他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本身就冷漠如斯,一杯咖啡都要清算。 她的脸色登时挂不住,然而,当她看见井迟按亮手机屏幕,突然想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温璇旋即点开微信的二维码名片给他扫,为了掩饰目的,她语调平静地说了那杯咖啡的价钱。 井迟不做他想,扫了她的二维码,添加好友,转给她一笔钱,连声再见都没说,收起手机就走了。 温璇看着聊天界面,指腹轻点了下屏幕,接收了那笔转账。 井迟的头像是黑色背景c银色发光l一g一,l一g一只有简洁的几根线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侧脸,底下写着“y”两个字母。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他投资创立的那家风投公司的招牌。 温璇凝视着他的头像,良久,方悟出了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果然是这样。”她轻扯嘴角,喃喃道。 温璇点开井迟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浅灰色的线,大片的空白,什么都窥不见。 井迟出了星巴克,准备回罗曼世嘉总部,走在门店的檐廊下,一边给宁苏意发消息:“昨晚又没睡好?” 方才温璇在,宁苏意又急着赶回去处理工作,他没来得及细问。 等了两分钟,宁苏意回复:“有这么明显?”她以为自己的妆容掩盖得够好了。 井迟:“还用说,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怎么回事,天天睡不好觉,家里那小孩又吵到你了?” 宁苏意:“那倒没有,我戴了防噪耳塞。昨晚纯属意外。” 井迟锲而不舍地追问:“什么意外?” 宁苏意:“不说了,我快到公司了。” 井迟啜一口咖啡,等了一会儿,见那边没有消息再发过来,便将手机熄灭,揣进兜里,又喝了一口咖啡,心里始终牵挂着她。 —— 宁苏意忙到晚上八点多回家,客厅里,宁昱安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趴在茶几上,手握彩笔在空白本子上写写画画。 毕兆云一脸愁云惨淡,在一旁絮絮叨叨:“让你以前不用心,现在知道跟别的小朋友的差距了吧?你从今天起好好学习还来得及。” 宁苏意卸下臂弯的包,问:“怎么了?” “苏意你回来了。”毕兆云打声招呼,指了指垂头丧气的宁昱安,烦闷得很,“今天第一天上学,跟不上进度,老师上的课他一句都听不懂,作业也不会写,刚辅导完。” 宁苏意倒了杯水,抿一口:“翰林私立,从小学到高中全包揽,每年升学率在整个宁城排第一。他刚进去,兴许还未适应那里的教学方式。” 宁昱安瞅着她,哼了一声:“你少说风凉话,爷爷说你看不起我们,果然是对的。” 宁苏意一噎,倒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吐出这样的话,不过从他的口气也不难推断,那些话是出自宁宗城之口。 毕兆云皱眉:“你怎么跟姑姑说话的?跟姑姑道歉。” “我不!”宁昱安抓起茶几上的本子,飞快往楼上跑,站在楼梯上,撅着屁股拍了拍,挑衅她。 毕兆云差点背过气去,抄起鸡毛掸子就要追上去。 宁苏意伸臂将她一拦,摇了摇头,说:“算了。”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毕兆云不顾宁苏意阻拦,要上楼去。 宁苏意笑一笑:“你这会儿上去,他没准把房门反锁了,你进不去的。” 毕兆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宁苏意,满心愧疚:“这孩子被他爷爷惯坏了,目中无人,以后可怎么得了。” 宁苏意没精力与她讨论育儿经,赶紧转移话题:“大伯不在家?” 根据经验,宁昱安要是在家这么大喊大叫,宁宗城会第一个跳出来护短,让谁都不准碰他的“宝贝乖孙”。 毕兆云扔了鸡毛掸子,胸口还起伏不定:“今天一整天没见着他人,吃过早饭出去就没回来。” 她今早准备跟邰淑英出门,下楼时瞧见她公公从书房出来,手里捏着一张银行卡,估计是老爷子给他的。他一脸嘚瑟,高高昂着头颅,沾沾自喜的做派,将银行卡拍在掌心里,嘴里哼着家乡的调子。 宁苏意不 再打听,称自己有点累,拿起沙发上的包上楼去。 —— 宁昱安第一天上学被打击到了自信心,第二天就严重抗拒去学校,早上被哄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地坐上车。 当天的课程未完,班主任就一通电话打到家里来。 宁老先生接的电话,班主任在电话里委婉又愤然地说:“对不起,您家的孩子我们学校教不了。他满口脏话,还把同学的鼻子打出血了。” 宁老先生活了数十载,从未经历过被叫家长这种事,一时怔住了,话都说不上来。 宁宗城就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剥橘子,见他面沉如墨,问道:“出什么事了?” 宁老先生没理他,对电话那边的班主任说:“这孩子是有些顽劣,但本性不坏,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我们都问清楚了,是他先骂人,对方还了一句嘴,他就动手打人。” 宁老先生头一回理亏,沉默了好半晌,才将心里那口气顺下去,语气温和道:“实在是抱歉,医药费我们来出,麻烦老师多费心” 好说歹说,班主任才消了一些气。 挂了电话,宁宗城又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事,宁老先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他说了。 宁宗城“嘿”一声乐了,拍了拍大腿,一副赞赏的口吻:“好小子,没被人欺负,给老子长脸了。” 宁老先生瞪他一眼,语气不虞:“你以后少教他一些歪门邪道!” 宁宗城缩了缩脖子:“爸,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动正常,您让他老老实实,将来再遇到这种事只会受欺负。” “闭嘴。” 宁宗城于是不说话了,抖着腿,低头撕橘子瓣上的白络。 宁老先生越发瞧不惯他这彻头彻尾的匪气,撇过脸去,眼不见为净。若是指望他去学校把宁昱安领回来,十有八九他会跟班主任吵起来,搞不好还会动手。 宁老先生锁着眉叹一声气,给宁宗德打了通电话,让他费心跑一趟学校。 没到放学时间,宁昱安就被领回来了。 宁宗德到老爷子跟前报备:“已经跟对方家长道过歉了,也赔付过医药费,好在人家大度,没追责。” 毕兆云下午跟珍姨出了一趟门,到超市买菜,回来了发现宁昱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零食。 她看了看表,没到放学时间,惊道:“你怎么跑回来了?” 宁昱安看她一眼,紧抿着小嘴,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毕兆云火气上头:“问你话呢。” 宁昱安还是不开口。 宁宗德从偏厅走过来,宁昱安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告状,但宁宗德哪能同他“狼狈为奸”,简单说道:“在学校跟人打架,被请家长了,班主任让接回来教育。” 宁昱安料想到接下来他妈妈会有什么反应,先一步扔下零食,拔腿就往楼上跑。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戏码上演,毕兆云慢了一步,跑到楼上拧宁昱安的房门,已然被他从里面反锁了。任凭她在外面怎么拍门喊叫,他就是不肯打开,也不吭声。 母子俩僵持许久,最后还是毕兆云没辙,拂袖离开。 宁昱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躬着身小心谨慎地拧开反锁,压下门把,将门打开一条缝,大睁着眼朝外张望。 没看见人,他松了一口气。 他真是烦透了,自从进了这个家,虽然每天有好吃的好玩的,但总是挨骂,所有人都用训诫的口气跟他讲话。 尤其是宁苏意,跟他爷爷说的一样虚伪,表情永远淡淡的,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却每每说出讨人厌的话,还笼络了他妈妈。 宁昱安溜出房间,跑到宁苏意的房门外,轻轻一转把手,门就打开了。 —— 宁苏意下班回来,是毕兆云前来应门,她从鞋柜里拎出宁苏意的拖鞋,弯腰放在她脚边。 宁苏意受宠若惊,忙说:“我来就好了。” 毕兆云拍了拍手,直起腰来,笑着对她说:“左右我在家也是没事,多帮珍姨一点忙应该的。” 宁苏意不知说什么好,珍姨平时也没这么惯着她的。 “大嫂,其实你” 她想说其实不用这么周到,却倏然留意到毕兆云中指上戴的一枚戒指——七瓣花的造型,每一片花瓣嵌着一颗切割成菱形的彩钻,白的c粉的c黄的等等。 简简单单一朵花,不是太有设计感的戒指,胜在华丽梦幻,并不适合日常佩戴,宁苏意只在重要场合拿出来作为配饰,平时收藏在衣帽间的首饰柜里。 宁苏意抬起眼眸,凝视着毕兆云,当然不会怀疑是她主动拿了她的戒指。 据她了解,堂嫂不是那样的人。 宁苏意表情平淡如水,木然地往屋子里走了几步。毕兆云问她:“要吃点水果吗?你妈妈外出了,晚饭可能会晚一点。” 宁苏意犹豫了很久,深深地吸一口气,低声问:“大嫂,你别介意,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手上戴的这枚戒指哪里来的?” 毕兆云一愣,不明所以:“啊?怎么了?” 宁苏意摁了下眉心,实难启齿。 若是别的戒指,给她戴了又何妨。唯独这一枚戒指,是井迟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于她而言具有深刻的纪念意义,千金不换。 ------题外话------ 所以说,你看哈,虽然酥酥和小迟没谈恋爱,但他俩之间的情谊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代替的。彼此都视对方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这是什么?! 这是糖呀! ps:距离酥酥发现小迟弟弟的感情,我只能说,快了!! 第39章 指桑骂槐 小学学过一篇童话故事,名叫《七色花》,老婆婆送给珍妮一朵七色花,撕下一片花瓣就能许一个愿望。 宁苏意读完这篇课文,双手托着腮,一脸憧憬道:“我也好想要一朵七色花哦,老婆婆可不可以送我一朵。” “老婆婆”不可以,但井迟可以。 小井迟回到家就趴在写字台上,抱着画板照着课文里的描述,画出一朵七色花,跑去找奶奶,问她要材料。 奶奶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想打一朵七色花戒指,这样就能时时刻刻戴在手上,不用害怕弄丢。 井家主营珠宝行业,井老太太又十分偏宠孙子,没拿那些哄小孩儿的塑料制品糊弄他,当真给他寻找了七种不同颜色的彩钻,其中包括一枚非常稀有的红钻,而后支使罗曼世嘉的珠宝工艺师将设计图打造成成品。 或许是中间某个环节没沟通好,工艺师傅打造的戒指尺寸适用于成年女性。 宁苏意收到礼物后,套进手指试了试,戴在大拇指上都还大了一圈,但她仍然很开心。因为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七色花戒指,别的女孩都没有。 它没有童话里那么神奇具有魔力,却代表井迟诚挚的心意——她的愿望,不必依靠七色花,他能帮她实现。 眼下,这枚戒指戴在毕兆云手上。 毕兆云摸了摸中指上的戒指,虽不明白宁苏意为何问起这个,她还是据实回答,从头说起:得知宁昱安被班主任叫家长后,她怒不可遏,想要教训他一顿,他跑到楼上躲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乖乖下来,拿着写好的认错书——有些字不会写,用的拼音代替。另外,他掌心里攥着一枚戒指,送给她,垂着头表达歉意。 毕兆云也不是非要动辄打骂,只想他知错就改。 她看手里的戒指很精美,产生过一丝怀疑,问宁昱安哪里来的。 他支支吾吾地说,学校小卖部买的,玻璃制品而已,不值钱,但是代表他孝敬妈妈的心。原本打算放学回来送给她,没想到在学校里闯了祸。 毕兆云一时心软,只对他进行了几句口头教育。 宁苏意听完,气极反笑,暗道一声果不其然,不可能是毕兆云拿的,是宁昱安偷偷进了她的房间。 毕兆云看她神色有异,突然间福至心灵:“苏意,这戒指是你的?” 事已至此,宁苏意不再隐瞒,点了点头,没带半分责问语气,平常不过的口吻说:“是我的。不是什么玻璃制品,镶嵌的是真钻。”那一颗稀有红钻,即使经过切割,放到如今价值仍旧难以估量。 毕兆云大脑嗡嗡响,倒抽一口气,骇然道:“安安他宁昱安!你给我过来!” 她冲厨房那边吼了声,摘下手上的戒指,拉起宁苏意的手,放在她掌心里:“苏意,今天你别拦着我,说什么我都要让他长长记性。” 宁昱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着一支冰激凌从厨房蹦蹦跳跳出来。瞧见宁苏意,再看她手心里躺的戒指,他脸上的笑容立时垮塌,想要故技重施躲回楼上。 这一回毕兆云没能让他如愿,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翻了个面,抬手啪啪拍在他屁股上,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小小年纪打架c偷东西c撒谎,你还想做什么?是不是非得把我气死?” 宁苏意没想让事情演变成这样,手心攥着的那枚戒指,让她颇觉烫手。 宁昱安手里的冰激凌掉在地上,身体持续传来的疼痛,让他比任何一次都哭得撕心裂肺。 身后门铃响起,宁苏意上前劝说的步伐被阻止,先去开门。 回来的是宁屹扬,手里拎着黑色公文包,一脸倦色,听到客厅里的动静,眉毛深深地皱起:“这是怎么了?” 不止他,在家的珍姨c宁宗德c宁宗城都跑过来了。相隔不过三秒,宁老先生打开书房的门走出来,怨念深重:“又怎么了?” 宁宗城动作最快,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宁昱安从毕兆云手里解救出来,心疼坏了:“你是后妈还是亲妈,这么打孩子!” 宁昱安伏在爷爷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毕兆云面露不满:“爸,您到现在还护着他,他在学校跟人打架被叫家长,回家后不知悔改,跑到苏意的房间偷东西,完了还撒谎骗我。现在不严加管教,你是想看他以后杀人放火吗?” “你说的什么屁话,他偷什么东西了?”宁宗城唾沫星子横飞,“家里人的东西,他拿着玩玩怎么能叫偷?谁说他偷的,你,还是她?” 他将目光投向立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宁苏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某些 人看不惯我们爷孙几个,想方设法赶我们走是吧?” 宁苏意启唇,还未发出声音,宁宗德就替她说:“大哥说这种话就捅人心窝子了,正因为孩子还小,更要给予正确的引导,无论是家人还是外人,私人物品都要经过主人的应允才能动,这于人是规则也是尊重。当然,对一家人而言,安安的行为远不涉及‘偷盗’层面,但教育他懂得尊重人总是没错。” 换言之,倘若换作外人,他擅自拿走私人物品,那就真的是“偷盗”了。 “正确引导?你是在指桑骂槐,说我不会教育孩子?” “我” “都少说两句!”宁老先生被吵得头疼,面色铁青指着宁宗城训诫,“以后安安的事你少给我插手,一味只会护短,害了他都不知道。” 宁宗城不敢跟老爷子顶嘴,只得咽下一腔愤懑。 宁老先生看着毕兆云:“还有你,以后教育归教育,别动不动就对孩子非打即骂,影响他心理健康。” 宁老先生最后看了看宁苏意,撇过脸没说什么。 客厅一霎安静下来,宁宗德适时站出来缓和气氛:“酥酥,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儿了,收拾收拾准备开饭。” 宁苏意闷闷地“嗯”了声,作势掏出手机,往楼上走,准备换身衣服。 身后紧跟着一道脚步声,她侧了侧身,瞥见是宁宗城,怀里抱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宁昱安,低声骂骂咧咧:“我当是什么东西,一个破戒指,小题大做,看不起谁呢。” 宁苏意不予理会,手攀着楼梯扶手,脚步不停地往上走,心里窝着一团郁气,也不知是针对谁。 她回房间换了套居家服,将头发挽起来,踱步到衣帽间,打开顶上的灯管。明亮的灯光下,玻璃首饰柜里琳琅满目。 她大致扫了一眼,除了七色花戒指,别的都没动。她拉开抽屉,将戒指放回那个属于它的黑色丝绒盒里,顿了两秒,取出另一枚钻石戒指。 宁苏意走出房间,把那枚戒指送给毕兆云。 她怎么都不肯接受,宁苏意执意送她,她仍是推拒,宁苏意无奈,只好佯装生气:“大嫂若是不要,那就说明还在怪我。” “说的什么话,怎么会怪你,我羞愧都来不及”毕兆云眼眶热热的,既觉难堪又觉酸楚。 “那就收下吧。”宁苏意把戒指放她手里,“这是在英国读书时买的,我没戴过。” 毕兆云推脱不过,勉为接受,心里更多的是觉得对她不住。 易地而处,她未必能做到宁苏意这样宽容不计较。 毕兆云把戒指戴在中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她揩了揩眼角,举起手背对着宁苏意,试图开心起来:“好看吗?” “好看。”宁苏意颔首,手插进卫裤的口袋里,轻松一笑,于是便与她多说几句,算是解释,“其实我对这些首饰不热衷,那枚七色花戒指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所以才比较在意。” 毕兆云真诚道:“不管是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安安都不该动。苏意,谢谢你。” “谢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戒指,太漂亮了。”毕兆云反复摩挲戒托上嵌的那一颗璀璨的钻石,“这是真的钻石吧,一定很贵。” 宁苏意愣了愣,有些惊讶:“你和堂兄结婚的时候难道没有” “没有。”毕兆云轻轻吸气,不无遗憾地说,“我和阿牧是相亲认识的,他对我印象很好,后来主动追求我。他长得好看,人又踏实,我慢慢被他打动了。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家里欠了一笔债,钱全拿去还债,我们就只领了证,没办婚礼,也没买戒指。再后来,孩子都大了,也就不在意那些形式了。” 那时候她妈妈死活不同意,是她一意孤行要嫁给林牧。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日子总算好起来了。 她只剩下唯一一个心结,那就是宁昱安,盼望他能听话懂事。 宁苏意拍怕她的肩,示意去吃饭,人都到齐了。 毕兆云叹口气,不再多言。 宁苏意胃口不佳,吃了几口,喝了小半碗汤,便起身离席,到楼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琐事。 目光扫到屏幕右下角的日期,记起珍姨的孙子下周要办周岁生日宴。 她拿起手机给梁穗发了条消息,让她帮忙到金店挑一枚长命锁。 宁苏意感念珍姨在家里辛劳几十年,对自己也是颇多照顾,几天后,路过一家银行,抽空去自助取款机取了一沓现金,打算另外再包个红包,更显诚意。 回家的路上,她给邰淑英打了个电话,问她那边有什么准备,担心撞了礼物。 邰淑英细细数来,说自己买了一对小孩戴的镯子,一枚平安扣,还有几套衣服。宁苏意这才放心。 珍姨已经请假回 家帮忙了,厨房里是另一个临时请的阿姨在做晚饭,宁苏意进屋后把包放在沙发上:“我妈呢?” 阿姨说:“太太在后院。” 宁苏意去后院,看见邰淑英戴着遮阳帽,弓着腰在那里修剪花花草草,毕兆云在一旁陪她聊天。 宁苏意喊了一声,蹬上后门边的一双运动鞋走过去。 后院里的花开得旺盛,一片姹紫嫣红,清风拂来,满园飘香,全得益于邰淑英园丁一般的辛勤。 邰淑英丢下剪刀,抬了抬帽檐:“我明天和小云去参加珍姨孙子的周岁宴,你肯定没空吧?” “我正准备跟您说呢,您帮我把礼物带到就行。” “那好,你等会儿给我,我放包里,免得我忘了。” 毕兆云接过话茬:“我用不用也备一份礼物?” 邰淑英笑说:“不用不用,我和酥酥准备的就够了,你再破费珍姨恐怕连我们的都不肯收了。” 三人说说笑笑,缓步走回客厅。 宁苏意拿起沙发上的提包,手伸进去摸了摸,没摸到那封厚实的红包,着实愣了一下。 邰淑英坐下来歇口气,喝了半盏茶:“没找到?” 宁苏意神经一紧,拉开包包内侧的拉链,从夹层里掏出一个红色绒布袋子,隔着布袋用指腹搓几下,沉甸甸的长命锁还在里面。 她扯开开口的抽绳,倒出来确认,确实是长命锁。 宁苏意沉默片刻,说:“我包里的一万块现金不见了。” 下班回来的路上取出来的,当时数点好了放进一封红包里,装进手提包。这包离开她的视线也就方才她去后院那几分钟。 ------题外话------ 嗐,谁能想到,小迟读小学就会哄姐姐开心呢。 第40章 我的房给你住 “好端端的,钱怎么会不见了?”邰淑英捧着茶杯,抬了抬下巴,“再仔细找找,别是放错夹层了。” 宁苏意确信自己没放错,但是听她这么说,还是将整个包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就差把里衬给翻过来,仍找不见那一万块钱现金。 毕兆云感觉五脊六兽,视线不由得往楼梯口瞟,宁昱安早就放了学,被她强制在楼上房间里写作业,会不会是他 正当她想要查证时,宁苏意改口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邰淑英不疑有他:“你啊,成天忙碌,这都能记岔。”她放下茶杯,笑了笑说,“一万块钱我就替你出了。” “我给您转账?” “得了吧,我要你的钱干什么。” 母女俩说笑两句,宁苏意拎着包上楼,拐过楼梯口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收敛得一干二净,木着一张脸。 她当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几天前家里才闹得鸡犬不宁,她不想再生事端,一万块钱就当买个清净。 宁苏意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笔记本电脑架在腿上,利用空闲时间查看suyi慈善基金会的运行情况。 她托软件公司做的app和pc网页都弄好了,目前基金会的名气尚且不够,每日捐款人数不多。 宁苏意指节抵着下颌,另一只手滑动触摸屏,一页一页翻动资料,及至毕兆云上楼来喊她吃饭。 宁屹扬还在公司加班,晚饭时间都没回来,奇怪的是,宁宗城也不在。 阿姨端上来最后一道玉米排骨汤,恰恰宁老先生出声问:“宗城去哪儿了?他也没个正经工作,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宁宗德说:“打电话问过了,他在外面吃。” 阿姨困惑地“咦”了一声,因为她才来宁家,不太清楚状况,担心自己认错人,慎重开口:“是那位胖胖的宁先生吗?” 宁宗城的确虎背熊腰啤酒肚,一般人眼里的胖子,宁屹扬便答了声:“是的。” 阿姨迟疑道:“饭前我见他回来了,以为他人在楼上呢。” 毕兆云刚刚上楼去喊宁苏意吃饭,到公公的房间看过,里面没人,随口一说:“可能人回来又走了吧,我一直在家都没见着他。” 宁苏意默默嚼着米饭,心里隐约冒出一点猜测,随即被她压下去。 —— 宁苏意没让这件事占据自己太多脑容量,她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忙,实在没空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的隐忍不发成了他人肆意侵占的理由。 这天她出门坐上车,突然想起有份文件忘了带,让徐叔稍等片刻,她自己回房间去取,谁知刚进去就发现一个身影在衣帽间里晃。 “大伯,你干什么?”宁苏意皱着眉淡声道。 宁宗城不料她去而复返,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打开的衣柜门关上,眼珠子乱转,慌张掩饰:“没做什么,进来瞧瞧。” 宁苏意立时冷脸:“你来我房间能瞧什么,是想偷东西吗?” “什么偷东西,说的那么难听!”宁宗城沉下脸,声音更沉,“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说,你说我偷东西,你有证据吗?” “客厅里有监控,需要我现在调取出来,看看到底是谁拿走了我包里一万块钱。”宁苏意冷声道。 宁宗城一怔,哆嗦道:“你c你吓唬谁呢!” 宁苏意眼眸里盛着一汪寒潭,原本并不是百分百确定是他拿的,现下瞧他这心慌意乱写在脸上的样子,事实如何不言而喻。 说目无尊长也好,大逆不道也罢,宁苏意此刻难掩嫌恶,一字一顿道:“出去,还要我请你吗?” 宁宗城睨她一眼,手指夹起耳朵上的烟,吊儿郎当地离开。 宁苏意回头盯着他的背影,等人走远了,她才去将门掩上。一想到自己不在家时,这人随意闯进她的卧房,胃里就直犯恶心,仿佛房间里的空气都沾染了他身上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强忍着反胃的不适,走进开放式衣帽间,滑开衣柜的推拉门,里面果然残存着被翻动的痕迹——一个木匣子没关严实。 宁苏意取出木匣,打开盖子,黑色绒布上放置一对玉镯,水头极好,里头的飘花亦十分漂亮。这是井家奶奶送的,她分外珍重,没有放在外面的首饰柜里就是因为担心平日稍不注意会碰碎了。 确定它们完好无损,宁苏意稍稍放平心绪。 她赶着去公司,暂且不想与宁宗城争长短,拿 上遗落在桌上的文件,离开房间时脚步稍稍一顿,头一回锁上了房门。 宁苏意坐回车上,拥着怀里的包,神色冷得宛如结了块冰。 白天她不在家,尚能锁门,可是到了晚上万一宁宗城哪天丧心病狂,趁她睡觉摸进房间,她可能不会好了。 宁苏意只犹豫了短短几分钟,当机立断给穆景庭打电话。那边接通得很快,惊喜道:“酥酥,这么早打给我有事?” “景庭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我公司附近还有没售出的房子吗?二手的也行。”她想搬出去住,且不愿租房,害怕房东三不五时闯入她的私人空间。 穆景庭讶然:“你要买房?家里住着不好吗?” 宁苏意本着“家丑不可外扬”,没与他细说,随便想了个理由:“经常加班,在公司周边买套房子方便一些。” “你稍等,先别挂电话,我帮你问问。” “好,谢谢。” 穆景庭按了办公桌上的内线,叫来助理,询问他明晟办公楼附近的楼盘销售状况。据他所知,那边毗邻cbd,写字楼居多,公寓楼相对来说少一些。 助理拿着平板查询,而后汇报给他:“明晟附近我们几个楼盘基本在预售期间就全部卖出去了,目前没有余房。距离明晟三十公里的几个楼盘还有少量房源。” 宁苏意屏息,清楚听到那边传来的反馈,轻抿了下唇。说实话,三十公里,上下班就不太方便了。 穆景庭重新拿起手机:“喂,酥酥,你有在听吗?” 宁苏意“嗯”了声。 穆景庭没一口回绝她,让她先别灰心,他再着人帮她探寻。她不介意二手房的话,应当不难找到合适的房源,最后问她:“你要的急吗?” 宁苏意先前说自己仅仅是为了方便上下班,此刻便不好说自己要得急,只说让他尽量快一些。 刚挂断电话,不到三秒,铃声就响起来,宁苏意下意识以为穆景庭有话未说完,没看来电显示,手指一滑“接听键”,附在耳边:“景庭哥” “谁是你景庭哥?” 是井迟的声音,裹着一股子不悦的情绪。 宁苏意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发觉自己搞错了,这时,那边的人哼一声:“我说方才打你电话怎么老是提醒‘正在通话中’,你跟景庭哥说什么?” 彼此太过熟稔,导致宁苏意跟他讲话,每每不自觉带两分怼人的腔调:“要你管。” 井迟不甘示弱:“说不说?不说我挂了。” 他俩总能互相制衡拿捏,他一这么说,宁苏意就没辙了,不能真让他挂了电话,回头他得生气。她只好顺着他,如实交代:“我托景庭哥帮我在公司附近找一套房子,我不想在家住了,想搬出去。” “家里住的不开心?”井迟一猜便中。 “差不多,我不想说。” 她不想说,井迟就不逼她说,其实也不用追问,动动脚脚趾头都能想到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不闻不问的老爷子,粗鄙不堪的大伯,调皮捣蛋的孩子,其余人纵使有心想管,也是管不住,只能宁苏意受委屈。 井迟琢磨着她刚说的话,半晌,用一副顶傲娇的语气说:“你要买房子,怎么没想到我,首先找景庭哥?” 宁苏意觉得,他这语气颇像遭受家长厚此薄彼c偏心对待的小孩儿,吃味了还要故作坚强。 “他家的主营业务就是房地产行业,我不找他找谁?”宁苏意反问。 “那他帮到你了吗?” 宁苏意无言以对。 她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井迟顿时心情美好,语调由傲娇变炫耀:“实不相瞒,距离你公司十分钟车程的钟鼎小区里,我买了两套房,目前空置着,你想住就给你住。” 宁苏意眼睛微微一亮,几乎不可置信,但她知道井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逗她。她稍稍定神,说:“不用你白给,你卖给我一套。” 井迟轻轻哼一声,越发得意:“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状况?你的闲钱全投进慈善基金会了,有钱买房子才怪,你不如先去打听打听那边的房价多少。” 宁苏意简直被他吃得死死的,原本她还在考虑,倘若穆景庭那边有合适的房源,要真买下来还得找父母接济,因为她手里确实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流动资金。 “我租总可以吧?”如果房东是井迟,那么她先前那些顾虑就不存在。 “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 要你的人可不可以。井迟心里这么想。然而只能默默想一想,没那个胆子将这话宣之于口。 宁苏意左等右等,等不来他一句回应,正当她要再次问他,井迟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你先住着吧,非要跟我算那么清楚?你我什么关系,扯 上金钱就太生分了。” 他语意深切,难以让宁苏意再开口拒绝,她顿了许久,方轻飘飘地挣扎:“有句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井迟气恼:“谁跟你是亲兄弟。” 亲姐弟他都不愿意,更遑论是“兄弟”,她还能再气他狠一点吗? 宁苏意再不抵抗,乖乖缴械投降:“好,我不跟你算账。不过,你那房子是装修好的吗?什么时候能入住,我想尽快搬。” 井迟清了清嗓子,摆出正经房主的架子:“家具水电一应齐全,并且装修风格是宁大小姐喜欢的复古风,随时拎包入住,再额外给你配送一个搬家司机。” 宁苏意终于被逗乐,清泠悦耳的笑声传过去,叫井迟的心也绵软得一塌糊涂。 ------题外话------ 敲黑板:小迟在那边有两套房,两套,那么另一套当然是 第41章 这是你男朋友 解决掉悬在心头的一桩事,宁苏意轻松不少,转念想到得给穆景庭说一声,免得他继续为她奔忙。 只是不凑巧,车子刚好停在公司门口。 宁苏意暂时收起手机,拎着包下车,乘专属电梯到顶楼办公室,坐下歇口气,而后给穆景庭拨了一通电话。 响了大概十来秒,那边才接通:“酥酥?” 穆景庭赶着开早会,上午还得坐飞机出趟差,听到铃声响起,他拿着手机从会议室里出来,站在走廊里接听。 身处同样的位置,宁苏意自然晓得他时间宝贵,分秒不容耽搁,于是三言两语说明情况:“跟你说一声,不用帮我另找房子,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了。” “这么快?”穆景庭惊讶,继而猜测出来,“熟人的房子?” “小迟帮的忙,他刚好在钟鼎小区买了两套房,自己没住,反倒便宜我了。”宁苏意笑说。 穆景庭沉吟一下,说:“好,我明白了。” 钟鼎小区他怎会不知道,正是他公司开发的楼盘,三年前就售空了。井迟之所以能一下购买到两套房,还是托了他这层关系,在动工前就已经定下了。 那个小区的房子走的都是高端路线,地理位置又恰好在cbd周边,房价奇贵。当时他还纳闷,小区离y风投不近,离井家老宅所在的雍翠乐府也不近,井迟为何非要在那里买房。现下倒是悟了所有,那里距明晟药业的办公楼仅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穆景庭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往会议室走去。手将要触碰到门把手,倏地一顿,若他没记错,那两套房在相邻的上下两层 —— 宁苏意当晚回去就跟邰淑英说明此事,她要搬出去住,肯定做不到悄无声息,得跟家里人讲清楚,免得他们担忧。 果然,邰淑英不大赞同:“你在外面住,没人照顾你我怎么能放心?” 宁苏意两手按着她肩膀,给予有力佐证:“妈,你别忘了,我在英国读了多少年的书,我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了?” “不是,你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在家里住我还能时时刻刻——”余下的话湮没于喉咙深处,邰淑英猛然想到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大伯他们?” “您别瞎猜,我就是为了工作方便。”宁苏意不想让身边人为自己苦恼,宁愿说些谎话粉饰太平。 显然,邰淑英没那么好骗,她凝视着女儿的脸:“在妈妈面前也不肯说实话?” 宁苏意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还记得珍姨的孙子周岁宴前一天,我下班回来说包了一万块钱红包的事吗?” “记得。”发生在前几天的事,邰淑英怎会忘记,“你当时说记岔了。” “没有,我确实取了一万块现金放包里,去后院找你的时候,大伯回家一趟,偷偷拿了那笔钱,又悄悄走了。他以为家里没人知道他回来,不曾想被那位临时请来的做饭的阿姨撞见。” 邰淑英呼吸遽然一滞,难以置信。 “你爷爷不是给了他一张银行卡当零花钱?”她眼睫轻颤,着实被惊到了,想到这么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整日在身边乱晃,心里就毛毛的。 宁苏意语含忧虑:“我听堂嫂说,大伯以前爱赌,后来戒了,怕是一遭得了钱,又‘重操旧业’。你寻个机会跟爸说一声,让他注意一点。” 邰淑英看着她:“你真不在家住?” “差点忘了跟你说,除了偷拿钱这回事,大伯白天趁我不在家,去我房间翻过东西。我今天早上去而复返,逮了个现行。” 邰淑英听得直皱眉,她和丈夫住在一楼,都很少去女儿的房间打扰,哪怕进去,也是她人在房间的情况下。 一个半熟不熟的大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别说宁苏意亲眼撞见,邰淑英光是听一听心里就膈应得慌。 “既然你坚持,那就搬出去住吧。你爸和爷爷那里我去说。”邰淑英叹口气,最终妥协了。 宁苏意叮嘱一句:“我搬走的真实原因你和爸知晓就行了,别跟爷爷说。他刚找回儿子,心里头正熨帖,说这些无异于兜头泼冷水。” 邰淑英心头泛起酸意,别过脸去不看她,片刻,把她的手拉过来团在掌心搓了搓:“委屈你了。” “千万别这么说,我真没觉得委屈。子女像我这么大,哪个还窝在父母怀里,你们对我够照顾了。”宁苏意说,“房子都清理好了,我打算这周日就搬过去。” “前几年给你购置的几套房产都没有离公司近的,你是打算住哪里?”邰淑英转而操心起她的住处。 征得母亲同意后,宁苏意心里松快多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井迟有两套房在那边,给我住一套。” “跟他租的?” “我是想租,他没同意,跟我闹脾气呢,说我与他的关系,谈钱生分。” 邰淑英笑了笑,打心底里觉得那孩子办事妥帖,对宁苏意也是情真意切,挑不出毛病。反观她家这个女儿,忒不开窍了。 —— 周末两天时间都腾了出来,宁苏意就把搬家的事给落实,联系上井迟,问他先前说的给她配备“搬家司机”的事靠不靠谱。 他打包票说:“放心,绝对靠谱,先收拾好你的东西,马上到你家门口。” 日常用品c衣物首饰,宁苏意这几天利用晚上回来的空闲时间收拾了七七八八,全都装进瓦楞箱里,用胶带封好。 余下的一些琐碎物品,随时都能回来拿,她倒不急于一时。只是搬出去住,不代表跟这个家完完全全割裂开。 毕兆云帮她搬了两个箱子下来,没忍住小声问:“是不是安安在楼上吵到你了?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晚上不许大吵大闹。” 宁苏意笑着安抚:“不是,你别多心。”她还是祭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我兼顾公司和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住的离公司近一点会比较方便,不忙的话还是会回来吃饭的。” 宁苏意看一眼时间,话锋一转:“到点了,搬家司机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毕兆云说:“是不是司机来了?” 确然是“搬家司机”到了,宁苏意穿过挡腿的几个瓦楞箱,从容打开门,然而站在门外的人是井迟,且提前摆好了造型——单手撑住门框,身子向一边倾斜,微微歪着头,戴一顶白色鸭舌帽,一身黑衣黑裤。 宁苏意愣住,恍然醒悟过来:“你就是那个‘搬家司机’?” 井迟用一根食指顶了顶帽檐,露出一双澄澈带笑的眼眸。狭长的单眼皮,不笑的时候又冷又妖,一笑便如春日桃花盛开。 “没错。”他挑了挑眉,为能够骗到她感到得意。 宁苏意指了指摆满纸箱c无处下脚的玄关:“别闹,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搬不完,联系一货车吧。” “一次搬不完就多搬几趟。”井迟站直,取下帽子戴在她脑袋上,“我帮你搬东西,顺道把你送过去,你在那边慢慢整理。” 一直默默观察他们的毕兆云这时才出声:“苏意,这是你男朋友?” 她不了解宁苏意的感情状况,单凭他们说话间的熟稔和眼神交汇时的神情来推断,两人关系甚密。 宁苏意被口水呛到,定了定神,否认道:“不是,这是我弟弟,井迟。他家与我们家交情很深,从太爷爷那一辈就交好吧?” 井迟颔首,肯定她的说法:“是的。” 宁苏意随后给井迟介绍:“这是我堂嫂。” 井迟规规矩矩c不带情绪地打声招呼:“堂嫂。” 毕兆云愣愣地“啊”了声,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一点尴尬,毕竟自己刚把他当成宁苏意的男朋友,还说出来了。 宁苏意瞧出毕兆云的无所适从,踮起脚尖伸手抓了抓井迟被帽子压塌的黑发,回头对毕兆云说:“你别理他,他平时就是一冷酷的小屁孩。” 井迟瞥她一眼,理所当然地反驳:“我是小屁孩,你是什么?” 宁苏意:“” 不过闲聊几句,几人就开始动手搬箱子,邰淑英和宁宗德也要帮忙,被宁苏意制止了。一个两个腰椎颈椎不好,哪敢劳烦他们。 东西确实多,井迟来来回回搬了四趟。 宁苏意正式进入新家,先没整理东西,而是到各个房间参观一遍。一百五十平的大跃层,视野开阔,楼下是客厅c厨房c两个带独立卫浴的客房,楼上是大卧室c书房,还有一个影音室和一个杂物间。 家具一应的色调都是深胡桃木c琥珀色c靛蓝之类的。 宁苏意进门首先注意到客厅通往二楼楼梯处的一幅巨幅壁画。 莫兰迪色调的人物画像——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侧坐着看向窗外,穿露背的法式红丝绒裙,靠近后颈的头发上别了枚珍珠发卡。 发卡的造型是蝴蝶结状,烂大街的设计,宁苏意记得自己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大门被推开,井迟抱着最后两箱东西进来。 宁苏意从二楼下来,再次驻足在台阶上,纤腰抵靠着楼梯扶手,双手抱臂仰面欣赏壁画:“这画里的人是谁?” 井迟望着她,回答:“你啊,你看不出来?” 宁苏意不禁莞尔:“还真是我。你找谁画的?画作名字是什么?” 画家不都喜欢给自己的作品取名字, 作完画还得留个落款和日期,眼前这幅画却是什么痕迹都没留,着实奇怪。 井迟目光左右瞟了眼,捋了捋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含糊其辞:“一个不出名的画家,画作也没名字。” “啊?”宁苏意好奇极了,“那他是怎么画的我?又没见过我本人。” “当当然是,我发了你的照片给他。” “哦,这么说你有这位画家的联系方式?”宁苏意趿拉着拖鞋走下台阶,从冰箱里拿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深深地注视他的眼睛,“我还蛮喜欢这个画风的,回头想联系他给我多画几幅。” 井迟握着矿泉水,手掌心里的汗被冰凉的温度冷却,耳朵的热度却迟迟降不下来。没照镜子,估计是红了。 他被她逼得节节败退,泄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她早就猜到是谁画的吧,故意耍他。 “真是你画的?”宁苏意距离他不过两步远,字里行间揶揄的语气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撒谎骗我?嗯?” 略微上扬的尾音,分明带着探寻的意味,让井迟一下心慌到快要死去。 ------题外话------ 让你撒谎骗人,心慌了吧。 第42章 密码是你的生日 井迟吞咽一口唾沫,喉咙像是用木塞堵住了,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他愈发烦闷,早知如此,不如在她问第一个问题时就坦言相告。 宁苏意回过身,给自己也拿了一瓶矿泉水,小口抿着喝,也不是非要听他解释,只笑一笑,说:“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眼神乱飘,不敢看我。嗯,有时还会摸鼻子。” 井迟抬起头,迎上她笑意温柔的眸子,自言自语:“是吗?” “是啊,你自己没发现?”宁苏意眨了眨眼,几分狡黠。 “我真正用心骗你的时候,才不会叫你看出来。”井迟认真道。 宁苏意震惊:“你骗我什么了?” “都说了骗你,怎么会让你知道。”井迟攥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到大门口,不想跟她讨论骗不骗的问题,“录入你的指纹。” 宁苏意大拇指指腹沾了矿泉水瓶外壁的水珠,往衣服上抹了抹,由他抓着摁上去,成功录入指纹。 井迟把门锁上,确认一遍她的指纹能打开,便放心了:“密码是我的生日,万一哪天指纹解锁不灵敏了,可以输密码。” 宁苏意不解地重复一遍:“你的生日?” “不然呢?”井迟看着她,好笑道,“改成你的生日吗?你不想想,倘若有熟悉你的人找过来,一试就试出来了。” 宁苏意点点头:“说的有道理。” “不过你放心,整栋楼一梯一户,安保措施做得很到位,其他楼层的用户到不了你这一层,需征得你的同意,楼下物业人员才会帮忙刷卡按电梯。”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的。”宁苏意转身进屋,悠悠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我只是在国外待了好几年,还没到与世隔绝的地步。” 井迟笑了,也觉得自己过于“老父亲心理”。 宁苏意又喝了几口水,随手将矿泉水放餐桌上,叉着腰巡视满屋子的瓦楞箱,不知从何下手,于是笑眯眯又带几分绝望地望着井迟。 “我帮你收拾。”井迟叹口气,认命道。 “为表谢意,晚上请你吃大餐!” “行,大小姐。” 宁苏意自己抱着装内衣裤的纸箱,送到楼上卧室,其余的都交给井迟整理,幸好装箱时都贴好了标签,日用品c首饰c衣服都一目了然。 井迟打开其中一个纸箱,从箱子里取出一件件衣服,用衣撑挂好,放进衣柜。首饰给她按照分类,摆进镶着一圈灯泡的玻璃柜里。 宁苏意当了一会儿“监工”,发觉用不着自己插手,便从挂好的衣服里找出一条宽松棉布裙:“我去洗个澡,身上出了一层汗不舒服。” 井迟背对她“嗯”一声,继续摆放首饰。 项链c耳坠c手链他过去送她的,她都保存得完好,和其他的首饰一样,从英国搬运到锦斓苑,再从锦斓苑搬到新家。 他感慨,酥酥比谁都念旧。 宁苏意没出去,就在卧室里自带的浴室洗澡,听闻淅沥的水声在身后响起,井迟背脊一麻,手里一条项链没抓住,冰凉凉的一丝,从指缝溜出去,落在首饰柜边,碰到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 仿佛他的心也跟着坠入一片平静的湖,起了涟漪。 井迟忍着没回头,手指捏起那条项链,捋好了纠缠在吊坠上的一截链子,挂在首饰柜里的银色小钉上。 吊坠晃晃悠悠,他动作也变得缓慢,再无方才的利索。 不知该说宁苏意心大,还是对他太过信任。总归,他始终是被她划为“自己人”的范畴。 过了许久,宁苏意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穿一条及脚踝的白色裙子,有点民族风的味道,胸前绣有繁复的花叶藤蔓,图案配色清新,浅淡的薄荷绿叶子,衬着橘色和粉色的小花。 她一头长发被干毛巾裹住,脚上一双凉拖,来来回回趿拉着,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苦恼道:“我好像忘带吹风机了。” 井迟撑膝起身,看她一眼,只一眼,便很快转移:“你先坐着,我去十五楼找找。” 宁苏意脚步一停,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十五楼?下层的房子不是空着吗?” “以后就住人了。” “谁?” “除了我,还能有谁?” 宁苏意怔了怔,她知道井迟从上学到工作一直是住在老宅的,比起她,他更是不让家长省心的那一个,老太太就差把他捧在手心里。 井迟:“你这么吃惊干什么?” 宁苏意摘下脑袋上欲掉下来的毛巾,用手握住,偏着 头揉搓头发,眼睛仍旧盯着他,不答反问:“你也搬出来住了?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跟你又不一样,我想出来住就出来住。” “井奶奶放心?” “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井迟一脸吃瘪表情,“你不会还以为我跟小时候那样,前拥后簇被一堆人照顾吧?” 宁苏意发誓自己没有那么想。但井迟不信她,他猜她的心思向来是一猜一个准,她方才定是腹诽他了。 井迟努了努嘴:“别的不提,邰阿姨都说让我好生照顾你,她那么疼我,她的话我是肯定一字不差听进心里的。” “我妈?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井迟无声地用口型说:秘密。 摆明不愿意跟她说。怎么可能跟她说呢。 他早上最后一趟帮宁苏意搬东西时,邰淑英过来搭了把手,站在车尾,眼睛看着堆满东西的后备箱,话是对井迟说的:“听酥酥说住在你的房子里,她的情况你怕是比我们都清楚,替阿姨看顾好她。” 井迟点头:“我明白,您放心,我就住在她楼下,一定照顾好她,不让她再担惊受怕。小时候是她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保护她。” 平常不过的语句,说出来却重若千钧,有如承诺。 邰淑英这才抬起头看他,心知自己没看错,声音里含着笑,笑里或许有深意,也可能没有:“把酥酥交给你,我放心。” 井迟愣了一下,担心自己会错意,想要仔细观察她说这话的神情,然而邰淑英没给机会,说完就走上台阶,在廊檐下脚步停了停,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现下琢磨邰淑英那句“把酥酥交给你”,总觉得不是自己多想,真有另一层意思。类似于婚礼现场,父亲牵着女儿的手交给女婿,而后郑重地说一声:我把女儿交给你,今后你要好好待她。 宁苏意“嘁”一声,满不在乎道:“不说就算了,我还不想知道呢。你说要给我拿吹风机,讲这么半天话你是不是忘了?” 井迟笑了笑,拖腔带调:“遵命,我这就去帮宁大小姐拿吹风机。” “等等,我跟你去,顺便看看楼下的房子。”宁苏意脑袋顶着块毛巾,随手带上门,跟在井迟身后进了电梯。 锃亮的电梯内壁倒映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影,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宁苏意很快注意到了,玩笑说:“我俩像不像黑白无常?” 井迟无语:“你真会说话。” 电梯下行一层,眨眼间就到了,“叮”一声打开,穿过深灰色的大理石走廊,到一扇黑漆门前。 井迟刷指纹开了锁,想到什么,抓起宁苏意的手,一句话不说,重复一遍那会儿在楼上门口的操作,录入她的指纹。 “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过来找我,不用敲门。”井迟说,“还有,这套房子的密码我设置成你的生日了。” 这回用不着他多余解释,宁苏意全明白,防止熟悉他的人一试就试出密码——他说过的原话。 她住的房子密码是他的生日,他住的房子密码是她的生日。既好记又不会让其他人轻易试出来,真是好主意。 宁苏意进到房子里,发现没什么参观意义,因为不管是布局还是装修风格都与楼上那套房没太大差别。 宁苏意坐在客厅的黑色沙发上,看他到处找吹风机,忍不住说:“你两套房为什么装修成同一种风格?” 怪不得先前他问她想住十五楼还是十六楼,敢情上下层一样。不过,她喜欢高一点的楼层,最后选了上面的十六楼。 井迟找到吹风机给她:“你今儿怎么这么多‘为什么’?问题宝宝吗?” “问问都不行?” “我怕麻烦,所以上下楼选一样的风格。”井迟敷衍道。 等她伸手要接吹风机时,井迟故意抬高手臂,让她够不着。在她眼睛里读出“幼稚”两个字,他才得逞一笑,拿掉她手里的毛巾,丢在沙发靠背上,找来插板,插上吹风机,站在沙发后面给她吹头发。 宁苏意手绕到脑后,要抢吹风机:“我自己来。那些箱子里的东西你都整理好了?” “你当我神仙呢,这么快整理完。”井迟不给她,身子斜斜地站着,漫不经心地拨弄她湿漉漉的发丝,表情闲适,“还有几箱,慢慢收拾。” 头发吹了大半干,宁苏意叫他停下,她拔掉插头抱着吹风机准备回去。 井迟手撑在沙发背上,在后面喊:“还没吹干啊。” “先抹护发精油,剩下的我自己吹。”她的拖鞋可能有点大,走路踢踢踏踏的,露出一截清瘦的脚后跟。 很漂亮的线条,中间的部分微凸,两边向里凹陷。 井迟画技不错,这一刻能在脑海里画几笔草图,勾勒出轮廓,甚至该怎么铺色c融合阴影以及皮肤冷 暖色调,他都有了构思。 ------题外话------ 这么爱画姐姐,以后让她给你当模特,画个够。 第43章 两个竹马你更喜欢谁 宁苏意搬家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两个好姐妹那里,两人约好了要来给她暖房,美其名曰给新房子增添增添人气儿。 宁苏意一口回绝:“周末不成,家里堆着纸箱,还得清扫一番。” 两人不乐意,宁苏意只好改口:“周一,周一晚上吧。你们要是有时间过来,我亲自下厨,恭候二位大驾。” 按理来说,周一是一周里最繁忙的日子,谁让公司里最近又多出一位“宁总”,她手里的活儿分出一部分给他,因而比起前段时间轻松不少——是老爷子的意思,意在锻炼宁屹扬的能力。 宁苏意曾听梁穗说起公司内部最近流行的一个玩笑:加上宁屹扬,明晟药业目前三个在位的“宁总”,即宁宗德c宁苏意c宁屹扬。是以每回说到“宁总怎么怎么样”,别人都要多问一句“你说的是哪个宁总”。 宁苏意听后一笑置之,倒不在意。 她只顾好分内的事,其余的都当是云烟,过眼就忘。 下午,提前一个小时离开,宁苏意极少早退,临走时给梁穗说了一声,要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知会她一声。 不到晚高峰,十分钟就到小区门口。 宁苏意没让徐叔把车开进去,自己下了车步行到所住的那栋楼。十月中旬,接近傍晚的阳光仍旧炽热,她一路过来都用手挡着脑门。 步入一楼大厅方凉快了些许,柜台后的物业人员微笑着打声招呼:“宁小姐。” 宁苏意亦微笑颔首。 她在过来的路上拿手机在网上的生鲜超市点了一堆食材,大概半小时送到家。进屋后,她先去卧房换身衣服,挽起长发。 之后,宁苏意下楼坐在厨房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用手机备忘录粗略列个菜单,刚列到番茄土豆炖牛腩,门铃就响了。 宁苏意以为网购的菜送到了,拿着手机走到玄关处才遽然想起,没她应允,外送人员上不来。 恰在此时,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井迟:“开门。” 宁苏意打开门,门外的井迟双手不闲,拎着几大袋的食材,鸡鸭鱼虾c瓜果蔬菜应有尽有,手掌心都勒红了,其中一只塑料袋的提手从手指滑落,里头的洋葱骨碌碌滚出来。 宁苏意连忙弯腰捡起,接过来两个袋子:“你怎么”她惊讶得话都不会说。 “你说今晚开火,我想你没时间买菜,所以买了这些送过来。” 井迟胸膛起伏,喘着粗气,白净的面皮上,额头和鼻翼都是晶莹汗珠,衬得两片唇又红又润,大概就是网络上那种被女网友评为“适合接吻”的嘴唇。 宁苏意说:“可是我在网上下单了。” 井迟一口气喝完大半瓶矿泉水,气越发喘不匀了:“没事,放冰箱里保存好不会坏,够你吃一个星期。” 宁苏意单手叉着腰,哭笑不得:“我不常下厨的。” 在英国还好,回国后生活被工作挤压,再调动不起下厨的热情。 井迟咧了咧嘴角,无奈地望着她,说:“我做给你吃,这样行了吗?大小姐。”像是拿她没了法子,故强调一遍,“你可真是我的大小姐。” 宁苏意笑嘻嘻地说好。 她笑起来当真是好看极了,平日里情绪太过寡淡,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喜不怒的,像一尊小菩萨。 不多时,外送员也到了。宁苏意没空闲话,去厨房处理食材,井迟挽起袖子帮忙,帮着帮着就成了宁苏意给他打下手。 几个锅子都开了火,一个炖着牛腩,一个炖着椰子鸡,还有一个炖着卤菜,里面放了鸭脖c鸭翅c鸭腿,丢进去一个卤料包。等到炖得差不多,再放一些易熟的鹌鹑蛋c藕片c海带结等等,绝对能馋哭隔壁小孩。 井迟买了两个椰子,一个用做椰子鸡,另一个敲开一个小口,插进吸管递给宁苏意,让她抱着喝。 宁苏意双手托住圆滚滚的椰子,吸一口清爽微甜的椰汁,背靠着吧台,目不转睛看他处理剩下的那些食材。 不得不承认,他比她动作利索多了。 叶繁霜和邹茜恩下了班前来,揿门铃,宁苏意过去应门,两人进屋鞋都没换,先齐刷刷看向厨房。 那里飘来浓郁香气,属于光闻味道都能让人食指大动。 然而,更让人惊得差点咬舌的,是流理台前立着个修长清瘦的男人,穿黑色卫衣,灰白牛仔裤,腰上系着灰蓝格子围裙。侧脸轮廓分明,被灯光晕染出一些朦胧诗意,很容易便让人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字。 叶繁霜蹬掉高跟鞋,换上室内拖鞋进来,“哟呵” 一声,朝宁苏意挤了挤眼睛:“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男主人?我看看谁,哎呀,井迟弟弟啊。” “”宁苏意想把她撵出去。 这女人说话常常生猛不忌,俗称“老油条”。 邹茜恩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两人都给宁苏意带了礼物。邹茜恩送的是一套高档室内香薰,六种不同味道,搭配一包扩香条,够她用好长时间。叶繁霜送的东西不怎么正经,不提也罢。 叶繁霜没一点自觉,被宁苏意投来警告眼神还要继续招惹:“你和井迟同居啦!” 声音很大,宁苏意敢保证,厨房里的井迟能听见,因为他手里用来炸东西的长木筷掉进了油锅里。 宁苏意狠掐了一把叶繁霜:“你可闭嘴吧,他住楼下。” 叶繁霜眨巴眼睛:“你这不是大跃层吗?他住楼下,你住楼上,还说没同居?” 宁苏意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我说的是,他住十五楼,我住十六楼。” “哦,好像也没太大差别。” “” 厨房里,井迟故作镇定,把掉进油锅里的筷子用夹子夹起来,嘴角微微勾起。 他能时时逗得宁苏意开怀大笑,但要承认,叶繁霜才是真正厉害,能把她那么一个淡定的人儿,逼得哑口无言,每每失去理智。 邹茜恩晃到厨房,没忍住偷吃了一个井迟现炸的鱿鱼圈,赞不绝口,帮着叶繁霜说宁苏意:“要不把小迟弟弟收了吧,奴役他天天给你做饭!我看行。” 宁苏意不理她们,转身去冰箱拿饮料:“收拾碗筷,准备吃饭了。” 井迟忙活了两个多小时,饭桌上自然丰盛,椰子鸡架在卡式炉上,煮的咕噜咕噜冒泡。井迟给每个人调了一碗蘸料,鲜嫩多汁的鸡块蘸料吃是一绝,而锅底的椰子鸡汤也叫人觉得天上有地下无。 各种卤菜堆在盘子里,几个女人戴着一次性手套,啃得相当没形象。 那一锅番茄土豆牛腩炖得软烂入味,邹茜恩愿意为它放弃减肥,并用浓稠汤汁拌一碗米饭下肚。 其余的小炒就不一一点评了,总之,几人下桌都是扶着肚皮的,连餐后水果都吃不下一块。尤其邹茜恩,穿了条紧身的鱼尾裙,勒得她差点喘不上来气。 于是,两人一致决定今晚就宿在宁苏意这里。 宁苏意欣然,从衣柜里给她们找了两套睡衣。两个女人洗完澡,霸占了楼上主卧的大床,还敷上宁苏意一千块一张的面膜,舒服地直叹气。 宁苏意在一楼帮井迟收拾完厨房的垃圾,送他出门。 井迟站在门外,走廊的灯不是特别明亮,照着他头顶的发丝软塌塌的,分外柔和,像刚洗完澡吹干毛的狗狗。 宁苏意扒着门边,朝他挥了挥手。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井迟没急着走,点漆的眼眸里落下点点灯光,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沾着水汽,叫人心也跟着软塌塌。 他没给提示,宁苏意当然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只能问他:“什么?” 井迟轻啧一声,语气里掺少许不满:“说晚安。” 宁苏意一愣,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搞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我忘了什么大事,去去去,赶紧下去睡觉。晚安。” 井迟看着她,笑了笑,轻声说:“晚安。” 门关上,宁苏意还能听到外面传进来一丝极低微的短促的笑声,而后低声叮嘱她:“门锁好。” 宁苏意锁好门,再回到楼上,那两个女人横躺在床上,敷着她的面膜,翘着白花花的腿,举着手机边玩边聊天。 “你送井迟送这么久?在门口打啵呢。”敷面膜嘴巴不能大开大合,是以叶繁霜说话瓮声瓮气。 宁苏意无需再忍,踢掉拖鞋,不留情地踹了她一脚:“你得了。为了一个月的早餐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 “滚滚滚,再乱说别敷我面膜了。” 宁苏意去浴室洗澡,出来时也敷了一片面膜。那两人已经洗干净脸,正凑着坐在梳妆台前抹护肤品,研究哪个精华比较好用,看得宁苏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邹茜恩说:“刚才你手机响了,好像是微信提示。” 宁苏意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未读消息。 穆景庭:“忙到现在才得空,听说你搬家了,还没庆贺你乔迁之喜,要不要出来吃点宵夜?” 叶繁霜一边抹着颈霜,一边问她:“谁啊?” 宁苏意低头打字,说:“穆景庭,约我出去吃宵夜。” “你还能吃得下?” “当我长两个胃吗?我拒绝他了。”宁苏意回绝了穆景庭的好意,声称自己已经准备休息了,而后,随手将手机丢在床上,在床沿坐下。 叶繁霜给颈部做按摩促进吸收,转头看着她,目光幽深又耐人寻味:“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穆景庭不大对劲,他是不是在追你?” 宁苏意先前也有这种感觉,原以为是自作多情,现下被叶繁霜点破,她更没法否认。 邹茜恩爬上床,盘着腿晃了晃:“景庭哥生日那晚,我就瞧出几分端倪了。他让酥酥帮他许生日愿望,切蛋糕时特意给她切她喜欢的黄桃。说实话,我都不知道酥酥喜欢吃什么。” 叶繁霜撑着腮,摇头感慨:“两个竹马围着转,想都不敢想的剧情。真是旱的旱死涝旳涝死。” 她挑挑眉,兴奋地朝宁苏意招手:“来,酥酥,悄悄告诉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题外话------ 会做饭的男孩子,运气总不会太差( ̄︶ ̄) 第44章 我可能会愿意跟他试一试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两个都要!”邹茜恩吃吃一笑,嘴快地接话,天真无邪的样子真像偶像剧里的傻白甜。 叶繁霜勾了她的脖子,捂住她嘴:“没问你宝贝,你消停会儿,我正在跟你酥酥姐讲正经事。” “唔”邹茜恩挣开她,抹了一把嘴唇,“糊我一嘴巴颈霜。” 宁苏意看着她们闹,脸上贴着面具似的面膜,叫人看不分明她的表情,只那一双眼分外漆黑,也分外清冷。 她侧身倚着梳妆台,一条深茶色真丝睡裙裹着曼妙身躯,置身在这复古风的房间里,有种民国贵家小姐的做派。 叶繁霜没那么好打发,冲宁苏意抬了抬下巴:“问你话呢,如果真要让你选一个,你选谁?” 宁苏意终于开口:“做男朋友?” “啊。” “我选你。”宁苏意笑眯了眼。 “没意思。”叶繁霜悻悻地躺下去,摸出手机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信息,深知宁苏意那张嘴堪比闷油瓶,她不主动开口,撬不出半个字。 十来分钟过去,宁苏意去浴室揭了面膜洗干净脸,坐在梳妆台前护肤。 过了二十五岁的女人,脸上的胶原蛋白再不比从前,尤其她常年睡眠不好,更要花费心思仔细保养。 许是觉得气氛太安静,宁苏意做完护肤流程上了床,主动开口:“我应该跟你们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过的事吧?” 叶繁霜丢了手机:“说过。” 这事儿邹茜恩比她还了解得详细一些,她与宁苏意打小相交,那段时间她去宁家探望过,可惜没见着宁苏意本人。 宁苏意靠在床头,手指一下一下捋着微鬈的长发,声音很轻,在夜里宛如寐语:“从那以后,除了落下个不敢在封闭黑暗的空间里独处的毛病,心里还有点抵触跟异性接触。我指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厌恶异性,是生理层面的不可控制” 闻言,叶繁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倒把宁苏意吓一跳,余下的话卡壳了。 “你”叶繁霜张了张嘴,哑巴了一样,半晌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你别一惊一乍,扰乱我思路。”宁苏意的眼睛仍旧古井无波,且知道她想的什么,“我没被实质性侵害,我那时八岁了,有自我保护意识。而且,那伙人绑架我主要为财。” 叶繁霜定了定神,仍旧有些吐字艰难:“怪不得,你高中从来不跟男生玩。” “但我要不说,你会觉察到我的‘怪异’吗?”宁苏意看着她。 叶繁霜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听宁苏意说起自己的“病”。从日常表现来看,她的确挑不出一点问题,顶多落在别人眼里,是个不爱与人亲近的高冷美人儿。 宁苏意再度开口,越发淡定:“这还是看过三年心理医生的结果,刚回家那会儿比较严重,看到陌生人都会浑身竖起汗毛想要躲避。” 从她说第一句话起,邹茜恩就屏住了呼吸,现下松一口气,胸脯上下起伏:“你以前怎么都没说过。” “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没跟你们说。” “这还不是要紧事!你的心也放太宽了。”邹茜恩大呼,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能不能好好生活。 “那井迟知道吗?”叶繁霜问。 “他知道。”宁苏意说出来心里也轻飘了许多,像堆在角落的一摊废墟被扒出来,尘土飞扬之后就是彻底的寂静,“那时候我妈怕我受刺激,拦住了许多前来探望的朋友,却拦不住井迟。你们知道啦,我和他从小一起吃住,感情不一般。” 叶繁霜缄默。 宁苏意不会贸然提起往事,她想说,一定有她说的理由。 果然,长久的静谧过后,宁苏意拽过一个抱枕拥在怀里,语气谈不上沉重,但也不轻松:“我可不想单一辈子,那样太凄惨了。要找伴侣的话,我希望是熟悉的人,至少不会让我那么抗拒。倘若景庭哥真心喜欢我,我可能会愿意跟他试一试。” 叶繁霜只觉大事不妙:“那井迟呢?当真不考虑?你也说了,想要找熟悉的人,跟穆景庭比起来,你难道不是和井迟更熟?” “霜霜,别说了,再说我就真要生气了。”宁苏意说,“我对他没那份心思,更不想让我们从小到大积攒的情谊沾染上别的不纯粹的东西。” “你对穆景庭就有那个心思了?”叶繁霜有些咄咄逼人。 “我也说了,是试一试。”宁苏意耸了耸肩,“当然,事先我会跟他坦白我的状况,如果他不能接受,我不会勉强。” 叶繁霜彻底哑口无言,再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 显然,哪怕是想试一试,宁苏意绝不考虑井迟的原因,并非是对他不够信任,相反的,她太过珍视与他之间的感情,才不愿在这份感情当中掺任何杂质。 真不知是该同情井迟,还是该叹惋。 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是在爱情里最远的人。 今夜聊的话题令人心里沉闷,两人都不愿再起身去客房睡,全挤在宁苏意的床上。她驱赶不走,只好语调嫌弃地警告她们,晚上最好别发出一点声音,影响到她休息,她会毫不留情把她们踹到床底下。 夜深了,宁苏意拧开台灯,关了顶灯。 “我晚上睡觉是要点灯的,你们受不了就还是去客房睡,或者戴个眼罩。”宁苏意说完,扯过被子倒头就睡。 叶繁霜碰了碰她的后背:“其实想一想,穆景庭也不错,高大帅气,比你年长几岁,人更稳重,对你也好。” 若是井迟听到这话,定是要骂她一句“无情无义的墙头草”。 叶繁霜说到底是宁苏意的好友,心自然更偏向她,虽乐见井迟能跟她修成好结果,但如果不能,她还是站在宁苏意这边,尊重且支持她的一切选择。 宁苏意翻过身来,眼瞅着她:“我今晚说的话,你别抖出去了,我还要观望一阵子再做决定。” 叶繁霜:“我缺心眼吗?我去跟穆景庭说这个?” “睡觉睡觉,明早还要上班。”宁苏意半撑起身子,从抽屉里摸出两个新眼罩拆开,丢给她们,“别再说话了啊。” 叶繁霜一只手臂搭在额前,幽幽叹气:“心里憋着事,睡不着——我一个月的早餐呐。” 邹茜恩扑哧一笑:“还惦记着早餐呢。” “别说了,我请你吃,从明天开始算,订一个月早餐送到你公司行了吧?”宁苏意对她无语死了。 “别,我不吃不劳而获的食物。”叶繁霜摇头,这时候骨气倒硬得很,“先欠着吧,以后再说。” —— 这一夜过后,宁城下起了绵绵不绝的雨。 天气预报app点开,从上往下看,图案全是一朵乌云下面列着一排雨点,小雨c中雨c大雨c小雨循环往复,一个星期都没消停。 气温也是真的降了好多,宁苏意换上了秋款的西装。若是单穿衬衫和西裤,出门在外臂弯时时刻刻挽着长风衣。 她这段时间又忙了起来,宁屹扬到底没从事过这一行,更别说一上来就以管理者的身份入职,许多事情他无法裁夺,拖到最后还得宁苏意出面拍板,无形中增加了她的麻烦。 要她说,宁屹扬还不如从业务部经理开始做起,上手以后再慢慢往上升。 这些话她自然不能当宁屹扬的面说,更不可能当老爷子面说,只在忙得焦头烂额时在心里腹诽几句。 周四晚上,宁苏意又加班到九点多才回去,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天边闷雷轰隆作响,恍然以为还在盛夏季节。 井迟九点一刻给她发了条信息,问用不用接她。 她说不用,徐叔会开车送她,车里备了伞,不至于淋到雨。 顺利到家后,宁苏意先给井迟发微信报了平安,然后关掉客厅和卧房的窗帘,找出一套睡衣去浴室洗澡。 一场秋雨一场寒,近日来降温频繁,她可能有点感冒,嗓子干疼干疼的,洗完澡记得吃两粒消炎药。宁苏意这么提醒自己。 浴室顶灯忽然闪了闪,犹如漆黑夜空的闪电那般,没一点预兆。宁苏意拿沐浴露的手顿住,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情绪。 这情绪也就持续了三四秒,视线陡然一暗,整个浴室被黑暗笼罩,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皮盒子,透过磨砂玻璃往外看,卧室里同样的黑,好似一望无际。 宁苏意攥着拳头,发觉掌心一片湿漉漉的冰凉,不知是没擦干的水珠,还是冒出来的冷汗,或许两者都有。 她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在英国独居,还是现下,她都留足了电费,应当不会出现欠费断电的情况。 偶尔遇到不可抗力因素停电,她也有应急措施,循着记忆扯过浴巾裹住,手摸到冰凉的墙壁,一步步往外挪。 脚步虚浮得厉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头布满了汗,滑落到眼角,眼眶被渍得酸痛。 屋漏偏逢连夜雨,将要走到门边,宁苏意不知被什么一绊,跌到地上,膝盖磕在冷硬的瓷砖地面,一霎疼得钻心。 这下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宁苏意背抵着墙面,脖子往后仰,呼吸好似成了顶困难的一件事。四周阒静,她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拍到沙滩上渴水的鱼。 就在宁苏意以为自己要在幽闭的空间里窒息时,外面闪过一 道亮光,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传来:“酥酥,你在哪儿?” 宁苏意强撑着张了张口,吐出轻不可闻地两个字:“浴室。” ------题外话------ 小迟弟弟来得好快!! 第45章 你要赶我走吗 停电前一刻,风雨交加,井迟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处理工作,跟宁苏意那边的情况相差无几,顶灯闪了闪就彻底熄灭,只余电脑屏幕散发出幽蓝的光,笼罩着冷峻的面庞。 井迟还保持着指节抵在下颌的姿势,顿了几秒,第一想法是家里跳闸了,打开手机照明功能,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沉沉的夜色下,隔壁那栋楼也不见光亮。 心一瞬就紧了起来,想到宁苏意,想到她不久前才给他发微信说到家了。 不容犹豫,井迟一边给物业打电话一边趿拉着拖鞋往外冲。电梯不能用,只能走安全通道的楼梯。所幸只相隔一层,一步跨几级台阶,转眼间就到十六楼。 井迟推开厚重的铁门,离弦之箭一般奔出去,走廊里留下一串急促而紊乱的脚步声,空荡荡的回响。 物业的电话正好接通,工作人员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井先生,刚得知停电,我们正在排查原因,给您造成不便深感抱歉。” 挂了电话,井迟没时间绅士地敲门等人来开,直接刷指纹开了锁。 屋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上楼太匆忙,脚趾踢到台阶边缘,痛得顿失知觉。 在卧室里没找见宁苏意,井迟准备去书房,幸好临了出声问一句,得到的回答从浴室里传来。那样气若游丝的声音,一刹间他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 井迟拧开门把,借着电筒的灯光,入眼所见就是宁苏意背靠着墙壁,两条腿曲放在瓷砖地面上,实在狼狈得叫人多看一眼就心疼。 让他无端想到刚幻化出双腿的美人鱼,初初来到岸上,易碎又脆弱。 “我抱你起来?”井迟蹲下身,哑着嗓音开口,她连件衣服都没穿,只用一条白色浴巾堪堪遮住,他一时无从下手。 宁苏意半阖着眼眸,伸出双臂要他抱。 井迟一手揽过她肩背,一手托起她过分细瘦的腿弯,轻松将她打横抱起,视线尽量避开她的身体,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宁苏意丢失的魂魄回了一丝,声音轻如蚊蝇嗡鸣:“膝盖嗑了下,不严重。” 井迟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瞟了眼她的膝盖,左腿一片鸡蛋大小的淤青,破了点皮,有血丝渗出来。 “别的地方有伤吗?” “没。” 其实,宁苏意摔下去时手腕扭到了,没有太大的痛感她就没说。 井迟将她轻放到床上,亮着电筒的手机搁在床沿,他表面看着镇定,实则心慌得不行:“我我去找找药箱,好像在电视柜下面。” 宁苏意身体骤然紧绷,无声地攥住他的衣摆,手指很用力,大脑里剧烈跳动的神经还未平息,她情绪有点不稳。 井迟没挪动脚步,在床边蹲下,伸手擦她额头的汗,颤着声音絮絮:“没事啊酥酥,我在,马上就来电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其实并不清楚什么时候来电,只是想要安抚她的不安。 井迟摸到她额头一片冰凉,转而去抓她的手,温度也没高到哪里去,跟大冬天在室外冻了许久差不多。 宁苏意缓了很久,心跳回归正常频率,手指也能渐渐感知到温度,咳嗽一声:“我有点渴。” “我去给你倒水。” “嗯。”宁苏意松开了手,软软地靠在枕头上,手捂住眼睛,看起来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只不过有些虚弱。 井迟却不放心,脚步几番踌躇,欲言又止:“你可以吗?我出去了哦。” 宁苏意拿开搭在眼皮上的手,扯了扯唇,露出个有点浅淡的笑,让他放心:“已经没事了。” 井迟出了卧室下楼,以最快的速度兑了杯温水c拿了药箱,刚好在电视柜里搜罗出来一个大型的手电筒,光亮比手机自带的电筒强多了。 重回到卧室,他仍旧蹲在床边,小心地把水杯放她手里,让她捧着慢慢喝,自己打开药箱取出碘伏和棉签。 “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我去给你拿。”搽药前,井迟出声提醒,一字一字说得艰涩,像是难以启齿。 因为他发现她乱动过后,那浴巾随时要罢工,失去遮蔽的功能。 宁苏意低头,颇有几分尴尬地“唔”了声,指了指衣帽间:“衣柜在那边,你帮我随便拿一件。” 井迟想说不用她提醒,衣帽间都是他帮忙整理的,除了贴身衣物,其余的东西放在哪里他怕是比她更清楚。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条长袖的棉质睡裙扔到床上,自觉转身出门,没敢走太远,伫立在房门边,宁苏意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背影,心安不少。 她扯掉浴巾,套上睡裙,动作还算利落,再看一眼那个背影,纹丝未动,分明是清瘦的人,此刻瞧着却好似一堵墙,抵抗住所有风雨的侵袭。 宁苏意说:“我好了。” 井迟这才僵硬地转过身,走回她身边,轻抬下巴,示意她把腿伸过来,他捏着棉签蘸取碘伏涂在膝盖的淤青处。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一阵急促一阵缓慢,这一幕熟悉得仿佛时光倒流。 他去英国找她的那一晚,在公寓里帮她涂脚趾甲,外面也飘着雨,她穿一条真丝裙,裙摆丝滑,不经意蹭到腿上。 井迟想要做到心无旁骛,然而有些困难,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时,他扫了眼女人的脚,已经不是那时候涂的红色甲油,是偏深的奶茶棕,衬得脚依然很白。 “你怎么来这么快?”宁苏意缩回腿,捧着杯子继续喝水,经过这么一遭,原本有些疼的嗓子,已经偏向于哑。 “看到隔壁楼也黑了,猜想是大面积停电,担心你。” 宁苏意一杯温水下肚,舒服多了,干脆躺下来,扯过被子裹住自己,看着床边的人:“你要不要回去,我已经好了。” 她看着颇冷清的一个人,不管对谁,说话都是温温和和的,询问的语气里总带“要不要”“好不好”“可不可以”这类的词,让人无法不心软。 井迟更不耐受:“我说不要,你要赶我走吗?” “谁要赶你走?不过说好,我这里可没有给你打地铺的床垫。”宁苏意翻身侧躺,闭上眼睛不打算管他。 井迟轻笑一声,屈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手肘撑在床沿托着腮看她,知晓她一时半刻不可能睡得着,说:“想吃东西吗?我点个外卖,要不你吃完了再睡,吃饱比较容易犯困。” 宁苏意睁开眼睛:“大半夜下着雨,别给外卖员增添负担了吧。” “那我给你做?上次给你包的水饺还没吃完,放冰箱里了。”井迟继续引诱她,寂静的房间里,他声音实在好听,像深夜电台的主持人。 宁苏意晚上加班回来的,不提还好,一提就发觉自己真有点饿,于是爬起来靠在床头:“好吧。” 井迟笑一笑,让她且安心等着,很快就好。 宁苏意确实没一点睡意,拿过手机点开消除类的小游戏打发时间,窗外的雨似乎下的小了,没什么声音。 井迟动作果真十分迅速,她只通过了五关,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他端着木质小托盘进来,上面搁置两只带花边的瓷盘。 居然不是水煮的饺子,是用油煎的,两面金黄,香气格外浓。另一个瓷盘里装着烤好的两根黑胡椒香肠,胖乎乎圆鼓鼓的,被划了几道口子,边缘烤得卷起来,露出里面扎实的猪肉。 宁苏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比感动更甚。比起小时候照顾井迟的日子,后来这些年,他照顾她更多,绝不是“感动”一词能轻易诠释的。 “愣着干嘛,吃啊,傻了吧唧的。”井迟把叉子塞进她手里,坐在床边,忙里忙外的,他穿着短袖也出了汗,撩起衣摆随意擦了擦鬓角。 宁苏意扎起一只煎饺咬了口,猪肉粉条鸡蛋馅儿,没放讨人厌的香葱。脆脆的外皮,淌着肉汁的馅儿,刚出锅烫呼呼的,味道美好得让人陶醉。 “好吃吗?”井迟问。 “还用说,比水煮的好吃百倍。”她娴熟地扎起一个喂进他嘴里,让他自己尝尝。 她没给井迟慢慢咬的机会,一整只煎饺塞得他腮帮子都鼓起来,艰难地咀嚼。 井迟的手机恰在这时响起来,是物业的人员回拨过来的电话,告知他一处电路烧坏了,目前正在联系电工加紧抢修,预计两小时可来电。 井迟回复:“知道了,谢谢。” 他把这消息转述给宁苏意,等她吃完,他接过盘子放在床头柜上,说:“睡吧,时间挺晚了,等来电了我就走。” “那我睡了?”宁苏意打开台灯的开关,这样来电后灯会自动亮起。 井迟握住她一只手,让她知道他一直在这里,可以放心地睡去——在这死寂又空荡的房间里,不止她一人。 宁苏意闭上眼睛,手指那处的温度源源不断,好似能够催眠,她也不知自己何时产生的困意,竟有些混沌昏昧,像处在一个玻璃罩子里。 两个小时过去,时针已悄然指向凌晨一点,分针也已过半。台灯无声亮起,撒下昏黄的灯光。一躺一坐的两个人影投映在墙壁上,仿佛一出缱绻的皮影戏,还未开场,是以静止未动。 等了片刻,井迟动了动僵掉的手臂,关掉原先用来照明的电筒。 视线移到宁苏意脸上,她素净的脸颊过分白皙,发丝有些乱糟糟,一绺绺或散在枕上或窝在颈部。他很想帮她拂开,又唯恐将她吵醒,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最终 ,井迟轻轻抽走自己的手,见她始终没醒,心里一股“邪恶”念头驱动,鬼使神差地俯下身。 嘴唇将要落在她额心,到底不忍亵渎,微微一错身,贴在她发间亲了一下。 门关上,他走下楼梯,床上宁苏意眼皮颤了颤,将醒未醒。 ------题外话------ 追更的宝,七夕快乐!! 老样子,从今晚八点到明晚八点留言的小朋友,奖励30书币,谢谢你们陪伴三月哦。 反正三月是孤寡孤寡~~ 第46章 他说喜欢的人是你 “梁穗,你稍等,我问你一件事。” 宁苏意手里拿一支签字笔,翻来覆去在指尖旋转,但她转笔技术不佳,也可能是心不在焉的缘故,笔总从指间掉落砸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砰砰作响,无端显得人心烦意乱。 梁穗脚步一停,认真看着她,静等宁总的吩咐。 宁苏意眯了眯眼,似是纠结措辞,过了半晌,用困惑极了的语气问她:“你说,人在睡着前会产生幻觉吗?” 梁穗结结实实被难住了。 她以为是工作上另有什么安排,哪知是这么奇怪的问题,她一时间语塞,想了想自身的情况,不确定道:“别人我不清楚,我一般将要睡着时,脑子里会闪过一些毫无逻辑的片段,类似于做梦,但又很清楚不是在做梦,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宁苏意听她费力解释,心里没安定,反而更乱了。 她挥了挥手,梁穗就先出去了。 宁苏意搁下笔,手扶着额头,闭上眼仔细回忆昨晚。她一向浅眠,哪怕睡得再安稳,稍微动一下就能从沉睡中抽离。那时她手心一空,迷迷糊糊意识到是井迟抽走了手,她好似有一瞬清醒了,又好像没有,眼皮实在沉重,被一股疲倦拉扯着,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正当她再次睡去,有温热的呼吸拂在额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挨上她的皮肤,那股热度却陡然消失,而后便觉发间被一片柔软的羽毛扫过。 回忆到此处,宁苏意猛地睁开眼,心跳怦怦,如同鼓槌落下。 她不愿往更荒谬的境地去设想,可隐隐约约觉得应当就是那样,总不可能她真产生了幻觉或者是在做梦? 宁苏意头疼得有点炸,急需找个人打消她的猜测。 然而联想到叶繁霜,她第一个否定,若是被那个女人知晓,还不得手舞足蹈庆祝自己多年嗑的cp终于发糖了? 于是,宁苏意强忍着内心的煎熬,借工作转移注意力。 偏偏“罪魁祸首”还要送上门来——桌面上手机屏幕朝上,振动一声,屏幕亮起来,井迟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井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苏意刚定下来的心顷刻浮躁,那股情绪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如同燃烧殆尽的野草,遇到春风,以不可抵挡之势疯长。 隔了几秒,手机又开始振动。 井迟:“膝盖记得搽药。” 井迟:“晚上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统共发了三条微信,宁苏意一条都没回复,一整天下来,聊天界面仍旧毫无变化。 井迟实在担心她的状况,害怕她旧病复发。宁苏意以前受了惊吓,好长时间处在失眠的痛苦中,逼不得已只能借助药物催眠。 今早他上楼去敲门时,宁苏意已经离开了,他没能看她一眼,无法知晓她是否安好。单从她昨晚睡前的状态来判断,应当不严重。 饶是如此安慰自己,井迟也没耐心等到晚上她回来,叫来傅明川,草草交代完剩下的工作,驱车前去明晟药业。 不知宁苏意今天打算几点下班,微信没回,打电话估计也是一样的结果,井迟索性坐在车里死等。 百无聊赖之际,点了支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不知不觉抽了好几支。 闻到呛人的味道,井迟才猛然想起宁苏意不喜烟味,连忙降下车窗通风散味儿。 秋季早已来临,风里添几分凉意,吹着路边枯败的落叶,打着卷儿地飞起,转几个弯又翩然落下,被环卫工人扫进撮箕里。 等待的时间漫长,井迟手指渐没了温度,玻璃门里终于走出那个熟悉的高挑的身影。 灰蓝色的绸质衬衫,垂坠感拉出好看的流线型,傍晚时分浅橘色的霞光中,布料呈一种偏光的人鱼姬,衣摆掖进米白阔腿裤里,臂弯搭着薄款长风衣。有阵风恰恰迎面吹来,她眯了眼眸,乌黑卷发被风撩起,露出耳垂上一串珍珠耳坠。 宁苏意将要上徐叔的车时,井迟急忙按了几下喇叭。她循声望过来,一眼认出那是井迟的车——她送给他的,怎会陌生。 井迟脑袋伸出车窗,朝她招手示意:“酥酥!” 宁苏意犹豫两秒,让徐叔先走,转而走向井迟,手攥着提包的提手,微微收紧,上了车笑一笑,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你没看我微信。”井迟原想平静开口,没觉察到这话说出来其实就已经带了三分难掩的委屈。 以往宁苏意是要哄他的,今天却只盯着他的眼睛看,许久,举重若轻地解释:“比较忙,没时间看手机。” 井迟勉强接受这个理由,叮嘱她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问她:“去哪儿吃饭?” “随便,我不是太饿。” “那我们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 “还是在外面吃吧,在家弄好麻烦。” “又不要你动手。” 两人一来一往地聊天,车子刚好路过一家大型超市,井迟停了车,解开安全带,见她一动不动坐在副驾上,嘴唇轻抿,目光沉静,一副沉思状。 “我怎么觉得你心事重重?昨晚我走后,你睡得还好吗?”井迟照常侧过身去给她解安全带,宁苏意却顿时呼吸一滞,脑袋往一侧偏了偏,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她眼底的情绪过于错乱,哪怕他们相熟二十几年,井迟都未能读懂一二。他除了疑惑就只剩忐忑,沉吟片刻,惴惴地开口:“你有话对我说?” “井迟。”宁苏意的语气有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严肃。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曾在英国问过他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当时的回答是“没有”,距离现在不过四个月,她想知道他这次怎么说。 “没有啊。” 话一落,井迟就想摸鼻子,脑中突然闪过宁苏意不久前说的那句“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摸鼻子”,他生生忍住了,眼神也没有飘忽,甚至敢与她对视。 宁苏意呼了口气,看向窗外,卸下重担一般浑身一轻:“哦,没事了。” 井迟搞不懂她为何又问起这个问题,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然而现下气氛有些凝重,他不敢再去求证,只觉逃过一劫。 —— 那一晚所受的惊吓刺激,确实影响到宁苏意的睡眠,她连着失眠好几个晚上,深知再拖下去问题就大了,便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预约了医生。 她并不是讳疾忌医的人,早些年就知道,“有病就去治”是真理。 但宁苏意有自己的顾虑,不想父母操心,这件事没跟他们提一个字,只叫了叶繁霜陪自己去医院。 治疗过程还算顺利,医生给她开了适量的安眠片,末了提醒一大堆注意事项。她双手搭在膝盖做认真聆听状,其实关于副作用与注意事项她比谁都清楚。 出了医院,叶繁霜提议:“去附近走走,散散心?” 宁苏意没拒绝。 叶繁霜挽着她的胳膊,被宁城的妖风吹得迷了眼,不得不拽着衣襟微低下头,闷声说:“我以前把你看得无坚不摧,现在清楚了,都是假象。你啊,也就看着像一尊精美瓷器,往里细瞧就知道有裂纹。” 宁苏意晃神了几秒,嗔道:“拐着弯儿骂我花瓶呢。” “花瓶还不好?你看邹茜恩,一天天只知道傻乐,不晓得多逍遥自在。” 宁苏意大笑:“她要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她,要跳起来跟你打架。” 想到那场面,叶繁霜跟着笑开怀。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最后被风吹得太难受,一扭身进了商场,漫无目的地逛彩妆区c护肤区,突然来了兴致,跑去试香。 宁苏意捏着试香纸在鼻尖扇了扇,停顿数秒,又在叶繁霜面前挥了挥:“这个味道怎么样?” “好闻,前调有点像是柑橘香?”叶繁霜深嗅了一下,“还有果香味儿。这个应该更适合夏天吧?” “那就先买了,夏天再喷。”宁苏意招来店员,让她去拿一瓶正装。 等待的工夫,两人接着试其他的香水,身后忽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宁苏意不经意回头,看到一张略有几分眼熟的面孔,视线微微一顿。 女人也看见了宁苏意,意料之外的表情,片刻愣神后,大方打招呼:“宁苏意,好久不见。听说你在英国读博士,什么时候回国的?” 叶繁霜觉得这声音耳熟,绝对是自己也认识的人,扭头看一眼,果不其然,是老熟人杨婧雯。 高中曾暗恋过井迟的那个女生,跟宁苏意交好也是为了接近井迟,后来被拒绝就与她们几个疏远了,之后上大学天南地北再没遇见过。 这么些年,杨婧雯的容貌和声音都没太大变化,可见过得不错。 宁苏意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我几个月前才回国。” 自认为与杨婧雯没有多深的恩怨,当初不管是做朋友还是闹到绝交都是杨婧雯单方面的宣判,宁苏意从始至终都没半分对不住她。 时隔多年再面对她,宁苏意是发自内心的见到老同学的欣喜。 店员取来香水正装,先拆开包装盒给宁苏意当面查验,宁苏意接过随意瞥一眼就准备装回去,却不料杨婧雯忽然问:“你和井迟在一起了吗?” 宁苏意动作停住,视线向她看去,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你别误会,我早对他没那个心思了。”杨婧雯坦荡地笑了笑,竖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钻石戒指在奢侈品店里的光照下熠熠生辉,“我已经结婚了。” 见宁苏意仍然一脸惊悚,杨婧雯笑一声,也是蛮惊讶的:“你们不会没在一起吧?那时候井迟拒绝我相当干脆,我不死心追问原因,他说喜欢的人是你。” “啪”一声,宁苏意没拿稳,手里的香水掉在地上。 尼罗河花园前调浓烈的柑橘香四散开来,萦绕周围,久久不散。 ------题外话------ 贴心小提示:关于杨婧雯的剧情,忘记的宝贝可以去重看一下第11章,那里有写到~ 第47章 他拿你当自己的女人宠 一刹间,宁苏意内心犹如山洪倾倒c巨石崩塌,是一种将过去二十几年的观念一朝全部击碎重组的荒唐感。 那种意外和震惊是无以复加的,毫不夸张的形容,天与地都在她的世界里颠倒了。 以至于呆滞许久,宁苏意才想起去看叶繁霜的表情,后者恰好对上她的视线,全然不似她这般“瞳孔地震”,还能笑得出来。 宁苏意从她脸上读懂了她心中所想:我早知如此!当初说了你还不信! 被晾在一旁的杨婧雯看不明白她俩的眼神交汇是何意,只觉气氛趋向于诡异,甚而开始自省,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你们忙吗?不忙的话喝杯下午茶吧。这么久没见,权当是叙旧。”杨婧雯笑着提议。 宁苏意还未开口,叶繁霜就挽住她,一口答应:“好啊,我们正好没事。”直觉告诉她,杨婧雯那里还有未说尽的话。 宁苏意赔偿了一瓶打碎的香水,跟叶繁霜出去。 风更大了,吹迷了眼,杨婧雯单穿一条修身的卡其色针织裙,露一小截莹白小腿,脚上穿黑色短款马丁靴,她从大号托特包里拿出牛仔外套穿上,从领子里拨出头发。 叶繁霜问:“这几年忙什么?” “我吗?”杨婧雯看了看她,轻描淡写,“在一家广告宣传公司做创意总监,没什么意思,经常忙得秃头。” “少谦虚,我看你满面红光,不像社畜,倒像被爱情滋润的结果。” “叶繁霜,你怎么还是老样子,真说不过你。”杨婧雯笑弯了腰,“你这嘴皮子,没当律师?” “脑袋笨啊,司法多难考。” “那你现在做什么?” “公关。” 杨婧雯摇头失笑:“不违和呢。” 从出了商场到咖啡店的一路上,两人聊得火热,全无芥蒂。唯独宁苏意一人,沉默得像是被人一碗药毒哑了。 落了座,服务生送来菜单,叶繁霜和杨婧雯点了同样的焦糖拿铁,轮到宁苏意,她刚想点老样子美式,叶繁霜就推了她一下,提醒道:“别喝咖啡了。” 她做主给宁苏意点了一杯纯椰奶。 杨婧雯撑着腮,羡慕道:“你俩感情还是这么好。” 叶繁霜笑一笑,将脸侧的短发掖到耳后。 风吹过路边树枝的沙沙声愈发响,隔了道玻璃门都能清楚听到,秋意渐浓了啊。杨婧雯靠着椅背,双手捧住咖啡杯,看向宁苏意。 她眼下的模样,可堪用“六神无主”四个字来形容。 杨婧雯轻叹口气,忆起往昔,语气沉而真挚:“说到当年的事,该给苏意道一声歉,虽然有些迟了,但我得承认,是我做的不够磊落,利用跟你的友情满足个人私欲。那时闹崩了,我有想过跟你讲清楚,却因为心高气傲拉不下脸,久而久之就给搁浅了。” 宁苏意淡笑:“都是过去的事,我没介怀过。” 杨婧雯笑说:“那就好。” 回想那时候的自己,是有些矫情病,被井迟拒绝后,内心阴暗地偷偷骂宁苏意虚伪,明明井迟喜欢的人是她,她还要帮别人递情书,怂恿井迟和别人谈恋爱,难道不是变相的炫耀? 成长后就明白,感情一事,哪能用一两句话解释得清楚。 叶繁霜憋了一路的疑问,当下当真憋不住了,向她求证:“井迟真跟你说过喜欢酥酥?” 杨婧雯喝一口咖啡,瞥过去一眼:“这种话我有必要骗人?井迟就是怕我仗着跟苏意的关系继续对他死缠烂打,才下定决心对我说实话。说真的,要没他这句话,以我的性子,铁定撞了南墙不回头。” 叶繁霜听得心潮起伏,再看宁苏意,得了,整个一雕塑,眼都不会眨了。 “说了这么多,我就好奇一件事——”杨婧雯欲言又止,心知大概从宁苏意那里得不到答案,只能将目光投向叶繁霜,“他俩在一起了吗?” 叶繁霜耸了耸肩,讳莫如深的样子。 杨婧雯:“当是圆我年少时的一个执念都不行?” “没在一起。”叶繁霜竖起手掌挡在嘴旁,压着声音说话。 距离这么近,分明能被宁苏意听见,偏做出这番偷摸讲话的假象。 杨婧雯沉默半晌,不无遗憾地“啊”了声,还以为依着他们的关系,早修成正果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叶繁霜叹息一声,指了指宁苏意,“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呗。” 手机响起,相当激烈的摇滚乐,在寂静的咖啡店里格外吵闹,杨婧 雯手忙脚乱从提包里拿出手机,侧坐在椅子上接通,低声说:“我在垵阜北路福乐广场旁边的咖啡店里,名字叫”她看了眼咖啡杯壁印的l一g一,“七点ffee,你过来就能看到。” 她挂了电话,脸颊浮上甜蜜微笑,叶繁霜心下几分了然:“老公?” “嗯,他忙完了要过来接我。”杨婧雯一阵脸热,低了低眼帘,“其实,我老公你们应该认识。我们那一届九班的一个同学。” 叶繁霜来了兴趣,正襟危坐,问:“谁啊?” “先让我卖个关子,等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杨婧雯看向宁苏意,酸溜溜地说,“他还追过苏意呢。” 叶繁霜一时间怔住,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宁苏意沉静的眼眸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开口撇清:“我高中没谈过恋爱。” “我知道呀,他追过你,但没追上。”杨婧雯眨了眨眼,狡黠道。 “” 杨婧雯的老公就在附近办事,开车过来十几分钟,推开玻璃门进到店里,杨婧雯站起来招了一下手。 高个子的男人阔步走来,身材不算瘦,穿一身深蓝色西服,头发三七分,打了发蜡,显得人很英俊。皮肤是健康的白皙,笑起来两边脸的酒窝太深,露出一排整齐牙齿,有那么点儿喜剧人的感觉。 “东西买了吗?晚上去妈那儿吃饭,堂哥他们一家也来,有小孩子,礼物得多备几份。”男人边看腕表边说。 杨婧雯按住他的手腕,朝对面使了个眼色:“你的校园女神c青春期白月光在这里,不打声招呼?” 黎殊一愣,这才发现面前两人是老校友,原以为是老婆跟俩陌生人拼桌。 他目光先是落在宁苏意身上,笑眯眯地说:“宁苏意啊,真是好多年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杨婧雯在他臂膀上拍了一下,佯装恼怒:“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念念不忘。” 黎殊握住她的手,哄道:“哪儿啊,这不是你让打招呼的。” 宁苏意微微笑一笑,不多言地应一声:“还好。” 叶繁霜仔细打量黎殊,过了半晌,终于从记忆长河中扒拉出那么一星半点与这个男人有关的场景。 宁苏意众多追求者中,这一位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九班的混世魔王,听说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富二代一枚。隔三差五从三楼跑到五楼找宁苏意,今天送巧克力,明天送奶茶,后天送项链,一个星期不带重样,宁苏意深受其扰。 拒绝几次无果,宁苏意干脆视而不见,然而黎殊当她默认,越发高调起来,闹得整个年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突然有一天,这人就偃旗息鼓了,毫无预兆,彻彻底底从宁苏意眼前消失。 宁苏意耳根子终于得以清净,直言世界真美好。叶繁霜记得自己当时感叹一句:这男生真不靠谱,这才追了多久就放弃了。 杨婧雯拉丈夫坐下,挽着他手臂说:“算起来苏意是我们的媒人。我追井迟没追上,他追苏意没追上,我俩偶然碰到,同病相怜,本来想搞个‘复仇者联盟’——别笑我,那时候思想太幼稚。不知怎么的,互相看对眼了。” 黎殊挠了挠头,他上学比较晚,比同届的学生大两岁,如今是奔三的人了,再提起“中二时期”的事,难免有几分难为情。 “我那会儿对井迟怀恨在心,本来想等考完试整整他,后来跟雯雯在一起就不了了之了。”黎殊当个玩笑讲出来。 叶繁霜诧异道:“整井迟?为什么?” “那就要问问他了。我为什么突然不追宁苏意了,还不是井迟跑来警告我,说他和宁苏意决定高考完就在一起,让我死了那条心。”黎殊笑着说,“我年少轻狂不假,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当然比不过井小少爷,索性就放弃了。” 叶繁霜差点咬到舌头,井迟竟说过这种话? 杨婧雯也是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哇”了一声,当即算起账来:“怪不得你那会儿找上我,敢情受打击了。” “别提了别提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两人看似打闹实则恩爱,连怒视都含着情,好不幸福。 夫妻俩还有事要办,杨婧雯加上宁苏意的微信,说以后有时间再聚,便拉着黎殊先一步离开了。 稍后,叶繁霜和宁苏意也出了咖啡店。 叶繁霜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去酒吧喝一杯啊,我忘了,医生给你开了药,不能喝酒。” 没听见宁苏意的回应,叶繁霜换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脑子里一团浆糊。”宁苏意揉了揉额角,“几天前我还问过井迟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跟我说的是没有。” “傻!你问他他当然这么说。不然呢,直接表白吗?你天天‘弟弟长弟弟短’ ,他心里门儿清,你不爱他。这种情况下,捅破窗户纸简直跟引火自焚没区别。”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别问我,我才是真不知道。”叶繁霜摊手,毕竟不是当事人,宁苏意心里到底怎么想,除了她自己没人清楚。 上了车,宁苏意没急着揿启动按钮,脑袋趴伏在方向盘上,真正苦恼到极点脸上反而没表情,是麻木的:“好想时光能倒流,回到打碎香水之前,我一定不跟杨婧雯打招呼。” “活该。让你过去那些年跟井迟相亲相爱,你拿他当家人疼,他拿你当自己的女人宠。”叶繁霜没心没肺地笑,“做不成恋人,以后见了面指不定尴尬成什么样,我都替你头疼。” 说曹操曹操就到,宁苏意手机亮起,屏幕上“井迟”二字前所未有的醒目。 ------题外话------ 小迟弟弟偷偷在背后掐过姐姐太多桃花,这大概就是“报应”吧tat 第48章 我不想失去他 宁苏意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听来电铃声有节奏地循环播放。 叶繁霜靠着椅背,转头看她:“不接?” 宁苏意轻轻抿一下唇,把手机攥在手里,好比站在茫茫迷雾中,脑子里尚未有一个清明的方向。她单手捂住脸,拜托叶繁霜:“你帮我接吧。” 叶繁霜越发好笑,认识这么多年,她几时见过宁苏意这副模样,她一贯是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的处事风格。 可见井迟在她心里分量不轻。 见她紧锁着眉心,叶繁霜到底不落忍,替她接了这通电话,并在心里自我暗示,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要让宁苏意自己处理。 “喂,井迟,是我。” 那边的人迟疑两秒,声音沉沉:“酥酥呢?” “我们在外面逛街,她去洗手间了,包在我这里。”叶繁霜眼瞅着宁苏意,面不改色地满嘴跑火车,“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大姐说在医院看见她了,她她是不是看病去了?你陪她一起去的,应该知道情况,严重不严重?” 叶繁霜一时怔忪,心底喟叹一声,难怪一遇上井迟的事,宁苏意就优柔寡断,面对这么一个贴心的弟弟,谁狠得下心推开! 叶繁霜定下心,说:“她没事,你别担心,医生开了点安眠片。” “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叶繁霜简直要笑出来,“你要不信,回头你自己问她。” 问完心中关切的事,井迟与叶繁霜没多闲聊,敷衍地道了声谢就挂断电话。 叶繁霜拿下附在耳边的手机,物归原主,悠悠地一声叹,瞥向宁苏意:“都听到了?小迟弟弟紧张你紧张得要死,一听说你来医院,人都急疯了。” “别加戏,哪里有急疯了。” 宁苏意接过手机调成静音装进包里,方才开了免提,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尽收耳中,没想到那么巧,去医院被井施华瞧见了。 “咱俩换换吧,我来开车,看你心不在焉我就害怕。” 叶繁霜提议,两人交换了位置,宁苏意坐到副驾驶,车子缓缓行驶在马路上,听见身旁的人问她:“接下来去哪儿?送你回家?” 宁苏意想到与井迟住上下楼,回去没准撞个正着,便有些心生抗拒:“不回去,随便逛逛。” 叶繁霜看她一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就问你一句,你是打算接受他,还是打算拒绝,能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宁苏意撑着脑袋:“我不想失去他。” 叶繁霜摇摇头,颇觉心累:“我感觉你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我不问了。” 两人找了家法餐厅吃了顿简餐,饭后逛了半小时公园消食,见宁苏意还不打算回家,叶繁霜便带她去美容院做了全套spa,当是让她放松身心。 叶繁霜趴在床上,身上裹着白色浴袍,裸露半个肩背,服务人员给她涂抹精油按摩。幽暗的房间里燃着香薰,味道掺着些许柑橘香,像极了宁苏意下午失手打碎的那瓶尼罗河花园。 “你真不想回去,晚上就去我那儿讲究一晚吧。”叶繁霜被按得昏昏欲睡,声音都比平时柔和慵懒许多。 宁苏意趴在另一张床上,手臂上下交叠,下巴枕在手臂上,眼睛半阖不阖:“不了,已经占用你一下午的时间,你明早还要上班,不打扰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从美容院出来,时至九点一刻,换宁苏意开车,先把叶繁霜安全送到家,拒绝她的挽留,自己掉头回去。 驾驶室这边的车窗降下,夜里的秋风灌进来,发丝乱飞缭绕在脸上,宁苏意吹了一会儿才关上。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钟鼎小区。 宁苏意手指勾着车钥匙,进电梯时从光滑的壁面看见自己的头发实在凌乱,伸手抓着理顺了些,正想换只手梳理另一边,电梯门就开了。 昏冥冥的走廊,靠近大门处的一面墙壁靠着个清瘦的男人,若不是穿着白衬衫,宁苏意可能要走近了才能发现他的存在。 “井迟?”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似漾起回音,靠墙站立的男人动了动脚跟,后背顶了下墙壁,立正站直朝她看过来。 头顶的廊灯照在他脸上,额前碎发投落淡淡的阴影,让他一双眼隐在暗处,看不怎么分明。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多久了?”宁苏意踩着高跟鞋走来,微微仰头看他。 这一秒,那种纠结的情绪仿佛远去,他还是那个陪伴她长大的弟弟,只限这一秒。 井迟挨近她,声音低下去:“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没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只能上楼等”用最笨的办法,苦等在这里,见她一眼才能安心。 宁苏意开了锁,手握住门把,背对着他,心里隐隐难受:“明明知道密码,怎么不进来等?” 井迟没答,她没回来,在门外或是门内等有什么分别。 宁苏意侧过身让他进来,井迟站在门边没动:“处方笺呢,我看看。” 宁苏意从包里掏出两张单子给他,上面有医生的诊断结果以及开的药,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才放心。 “以后别不接我电话,怪让人担心的。”井迟叠好单子递回去,声音低低,“我先下楼了,你好好休息。” 宁苏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叫住他。 井迟转过身,听见她说:“我手机静音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那会儿正处在不知所措的境地,只想逃避,于是就给手机设置了静音。 “哦。”井迟顿了顿,又说,“我还以为我做错什么惹你不开心了,你故意不接电话冷着我。” “没有!” 毫无征兆的,宁苏意脑海里闪过那一晚额间掠过的一片温热呼吸,想来不是她的幻觉,更不是做梦,的的确确是井迟的杰作。 她否认的语速太快,惹得井迟起了疑心,微微蹙了下眉:“没有就没有,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吓我一跳。” 宁苏意慌乱找理由搪塞:“我困了,要去睡觉了。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井迟嘀咕:“这么近要你送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道关门声,他捺下内心惶惶不安的情绪,踩过走廊一地的破碎灯光,走进电梯间。 宁苏意背靠着门,只想装死到底。 —— 临睡前吃了一粒安眠药,许是太长时间没吃,效果竟还不错,宁苏意一觉睡到闹铃响起。 身子犯懒不太想动,宁苏意翻个身继续睡觉,眯了一会儿就想起今天是工作日,上午还有个会议,猛地一弹腿惊醒过来,摸到手机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宁苏意掀开被子下床,去浴室洗漱。 手机响了一声,她握着牙刷出去,从被子上捞起手机。 井迟:“做了早餐,下来吃。” 宁苏意愣了愣,电动牙刷没拿稳,戳得牙膏沫横飞,她连忙塞进嘴里,单手打字回复一个“好”字。 放下手机,她呼口气,平静地去浴室漱口,花十分钟化了个淡妆,再换上一身休闲款的浅米色西服,束起低马尾,简单干练,雅然如清晨沾着露水的白栀子。 宁苏意乘电梯到楼下,站在门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推门进去。 井迟刚把碗端到餐桌上,清淡的阳春面,卧一个荷包蛋,没放她不喜欢的葱。一旁的玻璃小碗里切了几样她爱吃的水果,猕猴挑看起来好新鲜。 “再不来面都要坨了,快坐下吃,吃完我送你去上班。”井迟推着她肩膀,将她按在椅子上。 不知道他心意前,面对这样的场景,宁苏意再坦然不过,兴许还能与他玩笑两句。但是现在,她只觉心口发梗,嘴里也尝不出滋味。 她慢吞吞吃完碗里的面,又吃了几口水果,开口说:“我给徐叔打了电话,他五分钟前到楼下了,你不用送我。” 井迟坐在对面,闲散地靠在椅背上,静静端详她。 宁苏意别过脸,从包里摸出口红,借口去卫生间补妆躲避他的审视。 她关上卫生间的门,双手撑在盥洗台沿,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演技实在有够拙劣的。 莫名想到井迟曾经说的话:我真正用心骗你的时候,才不会叫你看出来。 比起来,他才是演技精湛,竟骗得她毫无所觉,若非从第三人的口中得以佐证,她不知要被瞒多久。 宁苏意敛目,慢条斯理旋开口红盖子,对着镜子补吃面时蹭掉的口红。 深吸口气,她压下门把推开门,走出去,井迟不在客厅,厨房里也没他的身影。宁苏意望了一眼二楼,又低垂视线看腕表,打算等他下来,她打声招呼就走。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猝不及防感觉到后腰处抵了块板子,手绕到后面沙发缝拿出来,是深空灰色的ipadpr一,手指触到屏幕,不小心点亮了。 宁苏意正要放在一旁,视线却被壁纸吸引。 是毕业典礼那天,两人在剑桥的校园里拍的一张照片。身后是连绵的茵茵草坪c蓊郁绿树,她头戴学士帽,怀里抱着毕业证书,面对镜头笑容粲然,而身旁的井迟,手臂揽着她的肩膀,微微偏头笑看着她。 这张照片是用井迟的手机拍的,他并没有发给她。 是以,她从来不知道,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 的目光那样深邃而温情脉脉,与他平日里看她的眼神截然不同。 二楼的房间里,井迟耐不住内心煎熬,总觉得宁苏意近日对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选择从叶繁霜那里下手。 她昨天和宁苏意在一块,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井迟弟弟,大早上的给我打电话有何贵干?”叶繁霜正准备出门去上班,一手拎着提包,另一只手带上门。 井迟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酥酥都告诉我了,你说我找你干什么?” 叶繁霜神情一滞,沉吟了下,说:“那你们现在是算了,我就知道,她拒绝你了对吧。她要是喜欢你,昨天就不会那样伤神。那个,你也别太伤心,恋人做不成还可以做朋友嘛,反正你们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虽然可能会有点尴尬,但我想时间久了应该就会恢复如初” 越说越乱,到最后叶繁霜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眼睛一闭,干脆总结陈词:“总之,你也别逼她太紧,她挺不容易的,既不想失去你又不想你难过。唉——” 三两句话,井迟全明白了。 他喉结滚动,无声吞咽一口空气,搓了搓眼角,哑声道:“所以,她知道了我喜欢她对吗?” 叶繁霜愣住,后知后觉领会到他话里的含义,终于反应过来,提高音量吼道:“井迟!你套我的话!她根本没跟你说对不对?” 手机里传来“嘟”一声,提醒她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题外话------ 此刻的霜霜内心一s:艹啊,完球了,酥酥,呜呜呜tv我对不起你,谁能想到弟弟会耍诈呢!!!这个心机b一y!!!害死我了!!! 第49章 他怎么舍得让姐姐为难呢 好想时光能倒流——这句话该轮到叶繁霜来说了,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不会接井迟的电话。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叶繁霜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握着手机编辑一条消息发给井迟:“下班后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她自己造的孽,自己负责善后。 昨天还打定主意不掺和他们俩的事,她很清楚,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她是宁苏意最好的朋友,也没立场替她做任何决定。 谁知道井迟虚晃一招,让她成了“背叛”宁苏意的罪人,发展到这一步,她不做点什么弥补都不成了。 井迟没回她的消息,呆呆地站在房间许久,困扰他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酥酥看他的眼神c对他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症结在这里。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无意间做错了事惹到她,恐怕在她那里,他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喜欢她吧。 井迟双腿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客厅里早没了宁苏意的存在,空气中似还飘散着她身上树莓混合纸莎草的味道。 宁苏意几乎是落荒而逃,说出去很难让人相信,她是被一张壁纸吓的。 以前没发现的时候,点点滴滴都是稀松平常,一旦心里有了个醒目的认知,那么之前被忽略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宁苏意坐上车,吩咐徐叔开车,她手指摁住眉心,阖着眼陷入回忆。 英国毕业舞会那晚,或许那位男同学的意图并非井迟说的那样离谱,而她却轻易相信了他的说辞;追溯到更远,去年夏至,她在一家商铺里与人弹钢琴,隐约好像看到井迟的身影,然而稍稍走神过后,那道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他在她面前提过一次,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和她四手联弹的人,说明他夏至那天的确来过英国 是了,他每年夏至这天都会送她一条裙子,唯独去年没有。 不是他忘记了,他来了,见到她与别人亲密无间,吃醋生气,悄无声息走了。 “宁小姐,到了。”徐叔温声提醒一遍,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人没反应,便解开安全带,手撑在副驾驶椅背上,扭过头再次提醒,“宁总?” 宁苏意蓦地回神,手指从额间拿开,几分怔然地看着徐叔,微微笑一笑:“不好意思,差点睡着了。” 徐叔推开车门下来,绕到后座帮她开车门。 宁苏意颔一颔首,下车后,神色颓然地走进大厅。 开了一上午的会,结束后梁穗整理了会议纪要送过来,顺带送来一个包裹,说:“这是福利院院长寄来的。” 宁苏意拿起笔筒里的美工刀拆开包裹,是一沓明信片,全是风景图。不难看出是福利院组织秋游时拍摄的照片制成的明信片,一片葱郁的小山丘c清澈蜿蜒的小溪小簇开得喜人的野菊花群小朋友捉迷藏等等。 每个小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至少这一刻,他们是真正无忧无虑。 宁苏意光是看着照片也动容不过,翻到背面,是手写的感谢信。歪歪扭扭的字体,中间夹杂着拼音代替,有的音标还没标对,后面附带毛毛虫一样的微笑小表情,全是福利院孩子们的心意。 宁苏意一封封看完,装回盒子里,放进抽屉最里面。 手机响起,她一霎愣住,待拿起来看清来电显示,才意识到方才那一秒,她以为是井迟打过来的。 事实上是邰淑英的电话,宁苏意放心接起,柔和嗓音从听筒传来:“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晓得给我打电话呀?” “妈,我错了。”宁苏意笑笑,乖巧认错。 “晚上回家吃饭,我亲自下厨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好,我下班就回去。” 宁苏意结束下午的工作,准时下班回家,毕兆云前来给她开门。 小半个月不见,她的变化蛮大的,头发染成巧克力色,还烫了梨花卷,眉毛仔细修过,很适合她清丽面容的细弯柳叶眉,穿一条浅灰色针织裙,特别有女人味。 毕兆云被盯得窘迫不已,抬手挽了挽头发:“苏意,赶紧进来。” “大嫂,你打扮起来真的很漂亮。”宁苏意诚心夸赞。 毕兆云还是那么容易脸红,腼腆地笑了笑:“都是婶婶替我拿的主意,她说这样比较好看,我也不懂这些就全听她的。” 她口中的婶婶即宁苏意的母亲邰淑英,两人虽差了辈分,朝夕相对倒处出几分姐妹情,时常一起出门逛街,或是跳广场舞。 邰淑英在厨房帮珍姨 备菜,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出来跟宁苏意抱了抱,打声招呼就去厨房继续忙活 宁苏意视线不经意往阳台扫过去一眼,稍稍顿住,那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客厅,面朝栏杆站得笔直倔强:“宁昱安这是怎么了?” 毕兆云说:“闯祸了,玩闹时把饮料倒在了他爸的笔记本电脑上,弄丢了好几份文件,他爸罚他面壁思过。” 宁苏意没忍住弯了弯唇,她不在家住,这小子改为祸害他亲爸了? “大伯他没护着?”她低声问。 毕兆云还能不知道她指的是公公溺爱孩子的毛病,她自己也不喜欢这一点,每回管教孩子都要被他说教一顿。 她撇撇嘴:“你不在家所以不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爷爷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让阿牧给他打电话,听说他去旅游了,怪不让人省心的。” 宁苏意没再仔细打听,上楼换身衣服,到厨房去打下手,结果被邰淑英撵出来,理由是她好不容易休息片刻,哪能让她动手。 宁苏意便坐去客厅,百无聊赖地开了电视看娱乐节目。 手机搁在沙发上,她时而抽空看几眼,没有新消息进来——以往这个时候井迟都要问一遍,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是想在外面吃还是在家吃。 突然没了动静,她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担忧。 宁苏意自然不知道,因为早晨那一出,井迟整整一天没出家门,午饭也没吃,躺在沙发上入定一般。 到了与叶繁霜约定的时间,他才起身换上鞋出门。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井迟都要不耐烦了,叶繁霜才气喘吁吁而来:“对不住,临时需要修改一份文书,迟到了。” 井迟掀了掀眼皮,示意她坐。 叶繁霜脱掉风衣搭在椅背,将提包放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来看着他,只觉得现下的气氛着实不对劲。 她从未与井迟单独见过面,以往都是宁苏意在场,是以她有些不适应这种氛围。 好在见过大场面,叶繁霜匀了匀呼吸,表现得足够平静,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开口:“你害惨我了你知道吗?我做错了什么你要炸我?” 想到早晨那一出“精彩绝伦”的套话技巧,她就悔得肠子泛青,没骂井迟一顿都算她有风度。 井迟答应跟她聊聊自然是有话问她:“酥酥怎么知道的?” 叶繁霜:“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给我下套?” “我和她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她一举一动但凡有什么异样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问她她肯定不会说,只好从你这里切入。” 叶繁霜实在没忍住,骂了他一句。这次是当面骂的。 井迟照单全收,而后声音低沉道:“现在能说了吗?” “我们昨天下午逛街遇到杨婧雯和黎殊了。” “谁?” 叶繁霜噎了噎,猜想他不记得了,只能进一步点明:“杨婧雯,高中追过你的女生,跟酥酥以前是朋友。至于黎殊,你掐过的桃花你也忘了?他们俩一唱一和,把你的老底掀了个干干净净。” 井迟脑海里只残存一点模糊印象,想了想,抿唇不语。 叶繁霜瞥他一眼,冷冷嘲讽:“你说你背后到底掐过酥酥多少桃花,报应来得这么快。” 井迟难得没反驳,只因她说的本就是事实,无从辩驳。 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叶繁霜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直到她添了第二盏茶,他才开口,嗓音较之方才沉哑了许多:“酥酥有跟你说过,她怎么想的吗?” 叶繁霜哼笑:“她要是说了,我就不用见你了。” 井迟又是长久的死寂,低垂着头,眼睑敛下,眼底心底都是一片荒芜,只消看一眼就能读懂他此刻的“无能为力”。 那股颓唐感快要溢出来。 叶繁霜喝一口茶,平白被他感染的有些烦躁,她踢了踢椅子腿:“喂,你要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我约你出来,主要就是替酥酥也是替我自己解释两句,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井迟微微抬起视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其实,你那么了解她,应当能猜到两分她的心思吧?” 叶繁霜都准备走了,被他这浓重的颓丧语气迫得不得不继续坐下来。 岂止是她,井迟他自己也能猜得到,倘若宁苏意对他有半分男女之情,他所担忧的一切都不是问题。正因她对他无意,才造成眼下的困局。 叶繁霜跷着腿晃悠两下,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衔进嘴里,“咔嚓”一声,打火机擦着,点燃了香烟。 她猛吸一口,才缓缓说道:“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介不介意她都已经抽上了。 井迟轻飘飘掠过一眼,找她借了支烟,熟稔地点火 ,指间夹着烟送到嘴边,叼着滤嘴比她抽得还猛。 他偏过头看向另一侧,这里是朋友新开的棋牌室,还没怎么装潢,一切设施都简陋得很。他目之所及也就几幅挂画,那一扇翠碧的花鸟屏风倒还有几分趣致。 叶繁霜见着这一幕,不免心惊了一下,看他自然不过的抽烟动作,显然不是新手,可以前从未见他沾染过。 男人微微侧头,露出一截冷白皮的脖颈,从脖子到喉结再到下颌,每一寸线条都勾勒得细致分明。耳朵上点缀的宝石黑到极致,黑与白两相映衬,当真有几分蛊惑意味。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本该是违和的画面,他却无端融合得恰到好处。手腕懒散搭在椅背上,黑衬衫袖子撩起,偶尔抖一下指尖,任由烟灰落在昂贵的实木地板上,也不怕未燃尽的烟灰把地板烧出个洞。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能品位出一番难以言表的落寞。 要被宁苏意本人瞧见,还不得心疼死。 可叶繁霜心里清楚得很,井迟必不会叫宁苏意看到自己这样一面。 叶繁霜吐了口烟圈,劝慰道:“你也别太丧了啊井迟弟弟,酥酥什么性子你不是不清楚,心软得不行,更何况是对你。” 井迟回头看她一眼,他抽不惯女士香烟,觉着一股子果味儿,闹着玩儿似的,索性撅断了丢进桌上烟灰缸里。 叶繁霜被他死盯着,没能坚守住底线,低声道来:“当是我卖你个人情,跟你透露一点,酥酥说你知道她的‘病’。她没打算正经谈恋爱,穆景庭喜欢她,可能还有那么点儿想追她的意思,她曾随口一说,若是要找伴侣,希望是熟悉的人,以后或许会愿意跟穆景庭试一试。” 井迟指尖一顿,没揿灭的烟头火星子燎到他手背,烫了一块红。 他像是没知觉,呼吸也停滞了。 叶繁霜捞过烟灰缸,掸了掸烟灰,抬眸看他:“我当时问她,既然想选个熟悉的人,那怎么不考虑你。你猜她怎么说?” 顿一下,她将宁苏意的原话转述给他:“她说,不想让你们从小到大积攒的情谊沾染上别的不纯粹的东西。井迟,她是在乎你的,就是因为太在乎,不想给你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你明白吗?” 明白。 井迟苦笑一下,明白了。 所以,他怎么舍得让姐姐为难呢。 ------题外话------ 哎呀,我看前几天的留言,好多宝贝都猜酥酥知道以后会躲小迟。 还是对小迟不够了解!! 他那么爱姐姐,怎么舍得她为难呢,当然是自己退一步啦 第50章 每年夏至送你一条裙子 叶繁霜最后严肃交代,这些话宁苏意不让往外说,她已然食言,只能叫井迟守口如瓶,别去找宁苏意对峙,不然搞得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井迟说她想多了,他有什么立场去找宁苏意说这些。 他现在连见她一面都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往日戴的面具被揭了个干净,他只剩一层血肉模糊的本来面目。 叶繁霜拿上风衣和提包,打算走了:“喝了一肚子水,倒出去一堆话,我是受够了,真不爱管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事情。” 井迟看着她,表情和语气都认真:“谢谢。” 叶繁霜脚步停了停,脸上满是出乎意料:“听你一声真诚的道谢可太不容易了,你还是别谢我了,我瘆得慌。” 她走到门边,心里还是不踏实,婆婆妈妈道:“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只讲一点,别让酥酥难做。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她是个易碎品,脆弱得远超我想象。” 说完,她摇了摇头,自我否定:“我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最心疼她,不用我提醒你也会为她考虑。” 再不看井迟一眼,叶繁霜拉开门出去。 怎么又起风了,西北风最冷了,宁城的深秋不好过,连带着深秋里的人都要比往日惆怅一些。 —— 宁苏意关了窗,只拉了纱帘,外面夜色凄凄凉凉,没有月光,寂静又萧索。 临窗的书桌上摊开一本书,半小时过去,仅仅翻动了两页,上面用笔画了几道波浪线,线条尾端拉出长长的痕迹,从上一行跨越到下一行,一看就是笔误,是走神时的杰作。 宁苏意心头乱得很,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丢了笔,合上书,倒在床上蒙头睡觉。 这一晚歇在锦斓苑的宁宅,睡得不算安稳,始终在做梦,梦到很多以前的事,那些埋藏在岁月里的细碎的片段,与现实有些出入,大多数与井迟有关。 实则是因为她年少时大部分的时光都与他分割不开。 梦里的她十五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穿一条鹅黄色吊带裙,到井迟房间里去找他,玩他的金属飞机模型,一不小心拿掉了,飞机机翼的尖端划过裙摆,勾出好长一条丝线。她苦着脸叫嚷:“井迟,你赔我裙子,我今天第一天穿。” 正在写作业的井迟听到控诉转过椅子,无奈笑看着她:“你讲点道理大小姐,我都没怪你损坏我的飞机模型,你倒找我算起账来了。” 宁苏意皱眉:“我不管,你赔。” 井迟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赔你赔你,以后每年都送你一条裙子好不好?” 画面一转,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井迟刚学会骑自行车就自告奋勇载她出去兜风,结果到了拐弯处,车头摇摇晃晃,两人一起栽下去,摔得实在惨烈。 小腿抽筋似的一痛,宁苏意倏地从梦中抽离,于夜里凌晨三点多醒过来,她摩挲着身下的床单,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当然,也是曾经现实中发生过的事。 只不过,现实里她的年纪要小一点,十一二岁,穿的也不是鹅黄色的裙子,她记得清楚,是一条红色带小坎肩的连衣裙,轻柔的纱质很容易勾丝。她去找井迟时不留神摔了一跤,刮破了裙摆,她摔得很疼,想哭又羞于哭泣,憋得脸色通红。为了哄她,井迟才说以后每年都送她漂亮裙子。 随口一说的话,井迟却遵守了好些年。 因那一天正好是夏至,往后每一年夏至这天,他都会送她一条裙子。 唯独去年缺失了。 宁苏意干躺了一会儿,起身喝了半杯温水,再躺下去却没了睡意,拿过手机查阅邮件和未读消息,借此消磨时间。 天边泛起熹微的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深秋的清晨凉意习习,空气中带着些许潮湿的露水寒气。 宁苏意后来又小睡了一觉,被闹铃吵醒倒也睡够了,待收拾停当,去楼下吃早餐。 兄妹俩一起出门,宁屹扬不带情绪地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注视脚下的台阶,拾级而下,沉默许久方开口说:“昨天宁昱安玩闹,弄坏了我的电脑,丢失了几份文件,你那里应该有备份,能不能再发我一份?” 一番话说得顺畅,像是经过仔细斟酌的结果。 宁苏意暗暗一笑,用早餐时就看出他欲言又止,原来酝酿半天就为了这点事,倒也不必如此严肃,害得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小事一桩,待会儿让你秘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宁苏意语气平淡。 “我跟你去就行了。” 宁苏意轻轻耸肩,笑说 :“随意。” 到了公司,宁屹扬跟着她进了她的办公室,比他那一间宽敞不少,室内陈设倒十分简洁,色调也非常单一。 宁苏意绕到办公桌后,拉开提包,从里面摸出抽屉钥匙打开,拿出一个黑色u盘给他:“你要的文件里面都有。” “谢谢。”宁屹扬将u盘攥在手里,心底松一口气。 老爷子钦点他接手宁苏意做到一半的项目,他压力倍增,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辜负老爷子栽培不说,也会被其他人看笑话。没想到项目没做成,重要资料先弄丢了,幸好宁苏意手里留有备份,不然真不知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不用这么客气。”宁苏意低头整理包里的东西,“u盘你拿去用,不着急还我。除了你丢的资料,里面还有一些重要客户的信息,兴许对你有帮助。医疗器械这一块爷爷非常看重,你好好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找我或高总都可以。” 宁屹扬再次道了声谢,转身欲走,目光扫到从她包里掉落出来的白色药瓶,止了脚步,问她:“你在吃药?身体不舒服吗?” 宁苏意不甚在意,拿起药瓶晃了一下,里面药片撞击塑料瓶壁发出叮铃响声:“助眠的,没什么事。” 宁屹扬说:“那就好。” 兄妹俩恐怕也就今天多说几句话,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都是用眼神打招呼,了不起说两句场面话。 宁屹扬拿着u盘出去,乘电梯下一层,途径一片办公区。入口处做了磨砂玻璃隔档,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一大清早,未至正式工作时间,先到的职员喝着咖啡凑拢闲聊。 “你们谁在宁总手底下跟项目?” “你说的是哪个宁总?” “新来的那一位,听说以前在小县城里推销汽车,这么大一项目放他手里不怕搞砸了吗?” “谁叫人家是正儿八经嫡出的大少爷,还怕身边没权臣辅佐?且放宽心吧,搞砸一个项目公司倒闭不了,我们这些小虾米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新来的宁总其实空有架子没实权,他点头同意的事情,助理都会拿给另一位宁总再过目一遍,那边最终拍板了才能签字下达。” “这么说,新来的宁总不顶用,只会装样子?”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隔着磨砂玻璃门,哪句话是谁说的,宁屹扬并不清楚,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掌心紧握的u盘沾满了汗液,心里如同绞进了一根刺,刺得他哪里都不痛快。 —— 宁苏意晚上加班到八点左右,夜幕早已降临,临窗往外望,对面写字楼依旧灯火通明,与远处的霓虹交相辉映。 不知何时,绵绵秋雨又下了起来,上一次下雨分明没过去多久。她只觉今年的雨水真多,从她回国至今日,每场雨都藏着一桩心事。 宁苏意静立片刻,给徐叔打了个电话,收拾东西装进包里准备离开。 坐上车,徐叔问她回钟鼎小区还是锦斓苑。 宁苏意想了想:“回钟鼎小区吧。” 徐叔便没多问,启动引擎汇入车流,已错过晚高峰,行驶途中畅通无比,十分钟的车程仿佛一眨眼就到。 宁苏意揿了电梯键,双手背到身后,微微垂头盯着鞋尖,安静等候电梯。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一听就能判断出对方穿的是运动鞋,步伐节奏也那样熟悉。 她没抬头,却猜到那道脚步声属于谁。 以前不曾仔细辨别过,从来不知道原来单凭走路的声音也能认出一个人。 宁苏意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望过去,一楼大厅灯火辉煌,颇有些空荡。柜台后面两个物业人员在低声交流,而井迟就站在两米开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深灰色束脚运动裤,运动鞋。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不小,他没撑伞,头上戴着卫衣的帽子,松松垮垮的,帽子两边垂下的抽绳晃来荡去,有种年轻蓬勃的朝气。没被遮住的额发湿漉漉的,浸润得那双眼眸也分外清澈明亮。 井迟手里拎着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一些食材,明明相隔不远的距离,因为心里那一重重山峦,此刻看着她就好像是隔山眺望。 那是他跨不过去的山岳。 电梯“叮”一声,终于到了一楼,伴随着轻微的推拉声,金属门朝两边缓缓打开。 宁苏意见那人还愣在那儿,朝电梯间偏了偏头:“不进来?” 本能驱动,井迟向前走了一步,脑中绷紧的一根弦时刻警示他,不能再往前。于是,他微微敛一敛眸,丢下一句蹩脚的谎言:“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样东西忘了买,我去趟便利店,你先上去吧。” 话落,再不敢看她一眼,井迟转身冲进雾蒙蒙的雨幕,顷刻间被湮没在黑暗之中。 宁苏意怔立在电梯前,及至电梯门要自动关闭,她才急忙揿一下上行键,将要关闭的门再次开启。 她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间,仿佛走进一座与世隔绝的荒山。 ------题外话------ 别桑心,小迟弟弟的福气在后头!! 第51章 为什么躲着我 这是第一次,井迟见到她的反应是躲开而不是迎上来。 宁苏意侧头看着电梯里光可鉴人的壁面,上面映照出自己寡淡至极的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的不适感和轻微的疑惑。 第二次是在隔天早上,宁苏意出门比平时晚了半小时,电梯下了一层停住,门打开,外面的人是井迟。 他一脸憔悴,本就冷白的皮肤在清晨稀薄的光线里更添一分苍白,看起来清癯消减得过分。 宁苏意摆上笑脸,正要与他打声招呼,井迟慌乱地回过身,背对她声音闷闷地道:“我忘了把垃圾带出来,你先走吧。” 留给宁苏意一个单薄悲怆的背影。 电梯门关闭,宁苏意的笑凝固在脸上,电梯里仅她一人,那种被困在罕无人迹的荒山的感觉重新席卷全身。 这一回,她何止不解,更有心口漏风的空寂感。 遥想曾经唯一一次冷战,她与井迟的相处状态也绝非眼下这般。那时他总是故意从她身旁经过,非要闹出点动静,引起她的注意,她憋不住主动跟他说话,他还要故作冷漠不搭腔,眼睛却直勾勾地瞅着她,意在表明需要哄他才肯低头。 奇了怪了,宁苏意怀疑他在躲自己。 可是理由呢? 她都没想躲着他从此不相往来,他怎么倒行事古怪起来了。宁苏意委实想不明白,只觉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充斥着两个字——荒诞。 宁苏意坐到车上,咬着下唇细思,左右她是没那个脑力自己想清楚,便主动发微信问井迟本人。 宁苏意:“我最近得罪你了?” 臭小子回消息倒一如既往地快,只有一个字:“没。” 宁苏意:“昨晚就算了,今早为什么躲着我?” 手机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许久,却不见对方的回应。宁苏意紧紧盯着屏幕,看见同样的提示闪了好几次,聊天界面始终没有文字出现。 快到公司了,手机才有了该有的反应——响了一声提示音,提醒她对方给了回复。 井迟:“没有躲着你,我当时不是给你说了,垃圾忘了提出来。你别多想,我怎么可能躲你。” 不长不短的一段话,宁苏意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字里行间的语气再无那种亲昵感,怎么读都是生硬的解释。 或许连解释都算不上,更像是敷衍。 宁苏意只好作罢,再不追问。 井迟见她不再发来消息,心一下坠到谷底。他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百般不是滋味”,既盼望她有来有往,又害怕她追根究底。 井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明明以前没这样的感觉。 他把手机揣进裤子口袋,再次出门,手里哪有什么忘记提的垃圾,他拎了一手的空气还差不多。 自从井迟搬进钟鼎小区,没有哪天上班是不迟到的,但谁让他是出钱的人,公司里自然没人敢对他不满。 他开车到公司时,一天中最美好的早晨早就过去。 傅明川得知他来,第一个冲进他办公室,特没形象,一屁股坐在他办公桌上,单条腿支地,调侃道:“你最近越来越不上心了啊,前几年还称得上劳模,这几个月简直是一游手好闲纨绔子弟做派。你这样下去不行啊小井总” 更多的话还未说出来,井迟不耐烦地打断他:“前天开会说的那个并购案,要去首都出差是吗?我去。” 傅明川熄了火一般,好半晌不出声。 他倾身向前,手掌覆在井迟额间,想要探探他有没有发烧,却被井迟一把挥开手,嫌恶地说:“你恶不恶心?” 傅明川匪夷所思:“没发烧啊,怎么突然想开了?” 井迟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支烟衔在嘴里,抽上几口,夹在指间,静静看着它燃烧,积一截烟灰。 沉默许久,他声音有种悠远的缥缈感:“这么多废话,要不你去?” “别,你刚才都说好了,你去就你去。”傅明川从办公桌上下来,虎口卡在下颌处,认真揣摩井迟的表情,“你失恋了?” 井迟不答,转动椅子朝向百叶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烟从肺里过一遍,再徐徐吐出。 傅明川心里跟明镜似的,低淡地笑一声:“瞧我说的,你都没谈恋爱,哪里来的失恋,想必又跟你那位姐姐有关吧?她恋爱了?还是跟你吵架了?要我说,你就应该”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井迟转回椅子,伸手拿过烟灰缸,慢慢碾灭,直至一 丝火星也没有。 傅明川无辜:“我这不关心你吗?事先说好,这并购案前期准备了半年多,你这一去差不多得两个月在外面耗着。” “真当我是甩手掌柜,不清楚这事儿?”井迟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他一眼。 “你想清楚就好。” 傅明川见从他那里撬不出什么话,也就收敛了打听八卦的心思,叫魏思远送来资料,跟井迟聊起这次并购案的细节。 这一说就不知不觉说了一上午,傅明川口干舌燥,抬腕看一眼表:“到午饭时间了,走吧,叫上老肖和老何,咱几个出去搓一顿。” 井迟起身拿上手机,将将挪动一步,眉心不禁蹙起来,手撑在桌沿,另只手捂了捂心口的位置。 傅明川喝了半杯纯净水润喉,一扭头瞧他表情不对经,急忙放下水杯,走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心脏突然不太舒服。”井迟手指攥着胸口的衬衫,狠揉了一下,仿佛方才那一阵心梗是错觉。 “你别吓我,我心脏才是受不起惊吓。” 傅明川咽了咽口水,想起读大学时去井迟家里做客,老太太在饭桌上念叨,井迟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平时小病小痛都叫家里人胆战心惊。老太太让他们这些朋友都多担待一点。 井迟这副样子,别是什么隐疾复发了。 傅明川心里揣测着,却见井迟掏出手机给谁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响声,始终没有接通。 井迟眉头紧皱,焦急不过的样子。 傅明川不明就里,手掌捋了捋后脑勺,考虑要不要打急救电话:“什么情况啊,你到底有事没事?” 井迟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脚步越走越快,傅明川追了几步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电梯间。 —— 宁苏意也忙了一上午,片刻没歇息,看日程表下午没什么要紧事,便提前跟梁穗交代,中午不用订餐,她想去餐厅吃点火锅,让梁穗跟她一起。 降温以来,她馋了许久的火锅,奈何叶繁霜没空,一向清闲的邹茜恩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心扑到了自家公司那个榆木脑袋的男同事身上,抽不出时间陪她消遣。 至于井迟,以他俩的关系,本是最好的饭搭子,近来也闹得不尴不尬。 一个人吃火锅未免有些凄凉,宁苏意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上梁穗。 她们毕竟有一层上下级的关系摆在那里,料想梁穗在饭桌上不会太自在,更何况她原本就寡言少语。 宁苏意时常觉得她像高强度运转的机器人,很难想象她吃饭时聊一些娱乐八卦c家长里短的样子。 梁穗怀里抱着一沓她上午签好的文件,恭恭敬敬道:“您稍等,我先把文件送下去。” 宁苏意挥了挥手,让她先去办事,自己坐在椅子上补妆,只细细描了下口红,别的都还保持出门时的清淡妆容。 等了许久不见梁穗回来,她拿上包,给梁穗发了一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先去楼下车里等她,让她处理完事情直接下楼。 进了电梯,宁苏意转过身摁了数字“1”和关门键,电梯门关闭,宁苏意后背靠在壁面上,看一眼手机,倏然觉察到电梯没动。 她抬头看向上方的蓝色显示屏,数字还停留在顶层,纹丝未动。 宁苏意皱了皱眉,向前几步,试着摁了下开门键,奈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摁了摁其他的数字键,整个封闭电梯无半点动静。 她开始觉得胸闷c烦躁,深呼吸定下心神,按了警铃按钮。 现在是午饭时间,宁苏意不确定值班室里有无留守的员工,只能试试运气,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机信号微弱得几近于无,估计电话打不出去。 几分钟过去,仿若一天一夜那样漫长。 好在电梯间里有照明灯,不然她早就崩溃。即便这样安慰自己,也抵不住心里成倍扩大的恐慌,长久待下去,可能她精神没崩溃,先因缺氧窒息而死。 宁苏意此前从未研究过电梯内部按键板面的构造,现下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观察,发现还有个“对讲按钮”,按下以后,她试探着呼叫:“有人吗?” 她听到里面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有没有人啊?”宁苏意呼吸渐渐急促,徒劳地呼喊。 “嘭”一声,不知是什么原因,头顶的照明灯灭了。 巨大的惊恐从四面八方袭来,裹缠住全身,没过天灵盖,宁苏意感觉到胸腔里的空气受到挤压,越来越稀薄。一霎带她回到那个停电的雨夜,她被困在潮湿黑暗的浴室里,瘫软在地,呼救无门。 宁苏意身体支撑不住,顺着电梯壁滑下去,呼气声渐而变大。她阖上眼帘,彻底失去意识前,脑海里闪过的是井迟担忧惊惧的脸。 她想,这次可能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题外话------ 明天上架哦,会加更~~ 第52章 心有灵犀 梁穗办完事到楼下,找到宁苏意的车,发现车里只有司机。 她站在车旁等候,快二十分钟过去,宁苏意还没来。她以为宁总被什么事绊住了,拿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却显示无法接通。 梁穗拉开车门,弓着腰问驾驶座上的徐叔:“宁总还没下来吗?” 徐叔摇头说没有。 梁穗有些担心,准备回公司看看,耳边倏地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奔驰大g急刹在大厦门口。 驾驶座车门推开,下来个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额前发丝凌乱,发梢微微湿润,过分帅气的五官很难叫人忽视。 梁穗眼看他疾步走进公司大厅,紧跟其后:“先生,请问你” 井迟注意到她,脚步一霎停住,音色冷沉急迫:“你们宁总呢?”他认出眼前这个女人是宁苏意的助理。 梁穗被他冷厉的眼神给吓一跳,定了定神方说:“我联系不上她,我们说好中午一起吃饭,我打她电话没打通。” “多久前?” “什么?” “多久前见的她?” 梁穗看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差不多四十分钟了。” 井迟按了电梯,脚步生风地走进去,梁穗不明情况,只见他神色慌乱,便也跟着进去。 普通的员工电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顶楼。 宁苏意办公室里没人,井迟叫梁穗去洗手间里找找看。他继续给宁苏意打电话,而那边仍然一遍一遍提示无法接通。 时间越久,他越发心焦。 视线不经意投落在另一部专属电梯上,井迟走过去揿开门键,然而等了好半晌,电梯门不见打开。 井迟心惊不已,额头布满汗水,他不愿往最坏的情况去想,手颤抖着拍了拍门,贴着门缝朝里面喊:“酥酥,你在里面吗?” 梁穗恰好从洗手间出来,跟他说里面没人。 井迟使劲拍着电梯门,面覆寒霜:“快!叫人过来把电梯撬开。” “电梯打不开吗?” 梁穗看向平时只有公司高层会使用的专属电梯,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要是能正常打开,他就不会说找人来撬开。 她立时拨通值班室工作人员的电话,问电梯里什么状况。 对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值班室现在没人,大家都出去吃饭了。 梁穗声音冷极:“我不管你们现在在哪里,赶紧给我找人打开电梯,宁总可能被困在电梯里,出了什么事你来负责!” “宁宁总?专属电梯在维修期间,不能使用,外面放了警示牌的。” 梁穗扫了一眼,没看见警示牌。 “叫救护车!”井迟没耐心听他们交涉,出声打断后,自己转身去找工具,最终用撬棍生生撬开两扇闭合的电梯门。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梁穗看见电梯里,宁苏意后脑抵着壁面,身子躺倒在地上,浑身如同脱了水一般,脸色惨白,好似没了呼吸。 “宁总!”梁穗吓得捂住了嘴。 井迟脸色竟比宁苏意还要白几分,丢下手里的工具,冲进去把她抱出来。 距离公司最近的医院救护车过来得很快,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楼下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整栋楼里没离开的职员都惊了一下。 梁穗难以形容接下来的混乱。 —— 宁苏意再次恢复意识,已是数小时后,她朦朦胧胧张开眼,入眼是一片洁净不染的纯白色。 她以为地府该是黑黢黢的,怎么会这么干净。 眼睛再次闭上,耳畔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将她吵醒的一种温和,难掩关切和担心:“酥酥,醒醒,睁开眼看看我。” 宁苏意眼睫颤动,她好像听到了井迟的声音。 呼气声荡在耳边,她缓缓睁开眼,忽觉灯光刺眼,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好端端地活在人间。 手指被人紧紧握住,掌心熨帖的感觉,宁苏意微微偏过头,才发现自己口鼻罩着氧气罩,偏头的动作有些受阻。 她定定地看着井迟的脸,比早晨出门撞见他时更为憔悴颓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进医院的人。 井迟替她捋了捋额角的碎发,胸腔里高悬的心落到实处,重新鲜活跳动。 “怎么那么不当心,电梯出故障不知道?”他声音低哑,仔细听还有一丝颤意,实在难以疏解那种差点就要失去她的惊惶。 她这么不当心,让他怎么放手, 退到她的视线之外。 宁苏意刚清醒过来,大脑转得慢,一时没接上他的话,只想在这样舒缓安静的环境里再睡上一觉。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潜意识里手掌心的温度一直在。 夜幕降临时,宁苏意睡醒了,睁开眼不见井迟,病房里多了好几个人,宁宗德c邰淑英c毕兆云,皆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邰淑英见她睁眼,坐去床沿,拉过她的手,哽咽道:“接到小迟的电话,说你人在医院,因为被困电梯昏死过去,我魂都吓没了。” 氧气罩已经摘掉,宁苏意精神也好了许多,许久没开口说话的缘故,声音些微嘶哑:“我这不好好的吗?您别担心。” “总叫我别担心,可你哪里让我省心了?”邰淑英眼睛红红的,别过脸去,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宁宗德轻轻拍一拍她肩膀,低声安抚,让她别在女儿面前掉眼泪,惹她心里不好受。 毕兆云凑上前来,轻声问:“苏意吃不吃东西,我去外面给你买点清粥吧?” 方才邰淑英叫来主治医生问询过,医生说宁苏意被困在封闭电梯间里引发了幽闭恐惧症,由于应激反应休克,只要人醒过来,问题就不大,饮食方面没要求。 宁苏意摇了摇头,不太有胃口。 门被敲了两下,毕兆云前去打开。 井迟手里拎着一个银色保温桶站在门外,跟离开时相比,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白色t恤,套黑色运动外衣,裤子跟外衣是一整套的,裤缝有两道白线,个子高得将要顶上上方的门框。 毕兆云微微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井迟走进病房,对宁宗德夫妇说:“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吧?我留下来照看酥酥,你们去吃个饭。” 邰淑英要拒绝,被宁宗德揽了揽肩背:“小迟在这里,你还不放心?走,我们吃完饭再回来。” 井迟又说:“我给酥酥带了吃的,一定盯着她进食,阿姨您放心。” 邰淑英还犹犹豫豫不肯走,宁苏意岂会猜不到母亲的心思,她是担心一旦离开,万一出现什么状况她不能及时照应。 宁苏意柔声开口:“妈,你跟爸还有大嫂去吃东西吧,我也吃点东西。” 邰淑英这才肯跟宁宗德离开,临走时再三叮嘱井迟,好生看着她。 井迟也跟她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宁苏意。 三人走后,病房里宽敞起来,井迟坐到床沿,将病床升到合适的高度,让宁苏意舒服地仰靠在上面。 他侧身打开保温桶,去卫生间清洗勺子。宁苏意看着他走来走去,没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那时醒来,身边只他一人,而且听邰淑英话里的意思,是井迟通知的他们,那么他是如何知晓的? 井迟舀出一碗小米粥,看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从电梯里出来的?” “是你救的我?”宁苏意脑子不笨,一瞬就反应过来,可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电梯里?” 井迟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送到她嘴边,眼神平静,说出的话却叫人难以信服:“我说心有灵犀你信吗?” 宁苏意抿一抿唇,不做声,显然是不相信。 井迟也不多解释,笑一笑,提醒她:“张嘴。知道你没胃口,好歹吃一点,回头阿姨该说我了。” 宁苏意下意识张嘴喝了一口,小米粥没什么味道,里面放了点南瓜,仅有一丝丝寡淡的甜味,也就胜在口感软糯,无需咀嚼。 她果真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吃。 井迟没有勉强,盖上保温桶,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百般疼惜地摩挲了几下,仿佛感受着她的体温才算真正安心。 宁苏意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问他:“你说的电梯故障是怎么回事?” “值班室的工作人员说,专属电梯的轿门连锁开关接触不良,导致电梯闭合后无法正常启动,经过检查,发现励磁装置出了故障,需要更专业的人来维修,所以先放了块警示牌,暂停使用。” “我没看到警示牌。” “我让你助理调取了你办公室外走廊的监控,电梯外面原本竖了块黄色警示牌,保洁员拖地时不小心将警示牌推到墙角,拖完地就走了,忘了移回来。你没注意到,进了有故障的电梯。” 宁苏意手指揪着被子,自言自语:“是我倒霉。” 她正要躺下去,忽然听见井迟说:“对不起。” 宁苏意惊讶,偏过头去看他,见他似乎很难受的样子,立马说:“为什么跟我道歉?又不关你的事。” “我不是说这件事。”井迟垂了下头,再抬起头看她时,眼底有种决然的气魄,拨云见月一般清朗,“我对你撒谎了,酥酥,我前两天确实有意躲你。” 宁苏意到嘴边的“为什么”还未说出来,就听见他抖着嗓音说:“我喜欢你这件事——”顿了顿,像是用尽毕生勇气,“你心里清楚对吗?” 井迟以为自己决计坦白时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真正说出口,是这样一种覆水难收的心境。 ------题外话------ 弟弟终于亲口说出来啦! 第53章 不如叫小迟给你当男朋友 病房里的空气都凝结了,宁苏意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她不知作何回答,眼睛盯着白花花的被子,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具体沉默了多久,宁苏意自己也没个概念。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听见自己这样问他,声音有些哑。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但井迟听明白了,她问的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井迟低头,后颈的皮肤一片白皙,能看到微凸的脊柱延伸至衣领下方,修长的十根手指交叉,始终没回答她的问题,是觉得答案没有意义。 早已知晓她的选择,那么如何回答都不再重要。 “我从来没想求一个所愿所得,真的。”井迟一直一直躬背垂首,叫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更看不到他眼底的暗流涌动,“我甚至没想过让你知道c让你回应,你别因此感到困扰,好吗?” 许久,他终于抬首,眼里的情绪早被他剔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赤诚。 井迟扬起唇角,语调轻缓地开口,欺骗她也是欺骗自己:“我或许没那么喜欢你,你不知道,我大姐最近给我介绍了好几个漂亮的姑娘,当中还有我同校的校友,没准没准我明天就喜欢上别人了。” 宁苏意看着他,想要配合他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你听着,酥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是你的小迟弟弟。”井迟捏了捏她的手背,目光幽邃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谁都比不了不是吗?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垂着眼,声音低微:“我不想躲着你,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会难受,我也不会好过。同样的,你也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 宁苏意微微侧头,眼眶里的热流终是化作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淌过太阳穴,洇在床单上。 “我没想过躲你。”宁苏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跟你划清界限。” “我信。”井迟说,“你说的我都信。” 他执起她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他被今天这一遭吓怕了,不敢再想着远离她,他想离她近近的,想保护好她。 他没有办法,只好定下规矩,与她约法三章,小心翼翼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缝,期盼能够恢复如初。 他犯下的错,合该由他来弥补。 两人聊完,不久,门外走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是吃完晚饭的几人回来了。 井迟抹了一把脸,掩埋好自己的情绪,放下宁苏意的手,起身去开门,面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跟他们打声招呼,说:“酥酥只吃了一点东西,我把保温桶留在这里,夜里她要是饿就让她再吃点。” 邰淑英笑说:“你费心了。” “应该的。”井迟走到门边,脚步略微顿了顿,回过头看向病床上的人,笑了笑,一如往常地温和,“酥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宁苏意手搭在被子外面,五指轻轻攥拢:“路上注意安全。” 天色已晚,病房里不能留这么多人,几人商量一番,最终留下毕兆云夜里陪护,邰淑英年纪大了,熬不得夜。 宁苏意坚持称自己没事,不需要陪护,让他们都回去休息。邰淑英没听她的,交代几句就跟丈夫离开了。 毕兆云帮忙把病床放下来,搀着她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再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大嫂,麻烦你了。”宁苏意有些过意不去。 “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毕兆云笑笑,自己拿了带过来的洗漱包,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袋子里有备用的毛毯,她铺开在沙发上,病房空间比普通病房大许多,沙发也足够宽,毕兆云躺在上面恰恰好。 宁苏意昏睡一下午,夜深了,反倒没一点困意,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井迟的话,以及他说话时的表情。 他颤动的睫毛c潮湿的眼眸c微抿的唇瓣,都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说得那样郑重,又那样轻巧,让她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还跟以前一样,是最最要好的朋友,是陪伴彼此的亲人。 她答应了他,说好。 可是,她心里清楚得很,发生过的事就是存在的既定事实,不是你想当它不存在它就可以真的不存在。 宁苏意手臂搭在头顶,微微眯起眼睛。床头柜上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幽微的光亮,像是带了温度,任她满腹心事慢慢发酵。 她不自觉叹口 气,被毕兆云听见了,她坐起来朝病床看去:“苏意,你还没睡吗?” 宁苏意回神,“嗯”了一声。 毕兆云靠着沙发背,怀里拥着毛毯,室内开了空调,温度适宜,她的声音分外轻柔:“是不是受了惊吓?” “是有点儿。”宁苏意说。 “那我陪你说说话?” 宁苏意笑一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毕兆云就自顾自说起在小县城生活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讲工厂里的琐事,讲她和宁屹扬相识相恋的过程。 关于她和宁屹扬的故事,宁苏意以前听她粗略讲过,更详细的却是不知道,此刻不免听得入神。 “你是怎么确定要跟他共度一生的?”宁苏意问。 毕兆云没她有学问,说不出几多浪漫的话语,只用最朴实通俗的话讲:“我们那边差不多都这样,男女到了适婚的年龄,家里张罗媒人相亲,看对眼就很快定下来了。阿牧五官端正c性格温柔,人又勤勉肯吃苦,正是我中意的类型”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才接着说宁屹扬追她的事,他每周五等在她上班的工厂外,接她去吃晚饭,饭后一起沿河散步,晚上再送她回家。 让她觉得心里很踏实。 宁苏意拉着被子埋到脖颈处,不由得思考,感情一事,说起来复杂,原来也可以这样简单。 “苏意,你困了吗?”毕兆云轻声问她。 “没有。” “我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毕兆云想了想,不确定像她这样出身豪门的小姐,是否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需要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少爷联姻,以达到锦上添花的目的。 宁苏意跑远的神思一霎被她的话拉回,她沉吟了下,说:“没有呢。” “许是我多嘴,跟你来往比较多的那位井少爷,我觉得蛮不错的。”毕兆云坐累了,干脆躺下来,轻声细语的,像是呢喃,“他下午给家里打电话,我们赶到医院来的时候,他一直握着你的手,身上的白衣服弄得好脏,额头出的汗跟从水里捞起来似的,眼睛都红了。他对你真好。” 毕兆云打开了话匣子,渐而没了顾忌:“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宁苏意:“你觉得他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们打小感情好?”毕兆云说着,打了个呵欠。 宁苏意不再言语,病房里恢复安静,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是毕兆云睡着了。 —— 井迟昨晚回了雍翠乐府,今早陪老太太用早餐,顺口叫琼姨熬点补身体的汤,他上午带到医院去。 井老太太擦了擦嘴巴,问他:“医院?谁生病了?” “酥酥。” “呀,酥酥怎么了?”老太太紧张道。 井迟没与她细说有关宁苏意的病情,只三言两句告诉她,酥酥意外被困进出了故障的电梯,因缺氧昏过去了,人已经醒来,只是身体有些虚脱,目前在住院。 宁苏意是井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当下便担心不已,赶紧叫琼姨去炖汤,还说要跟井迟一道去医院瞧瞧。 井迟劝不住她,只得由着她去了。 今儿是阴天,温度有些低,没刮风,天空雾沉沉的,难免叫人心情郁闷几分。 井迟一路沉默到了医院,把车停在住院部外的停车道上,扶着老太太下车,往楼上去,从电梯出来,走廊里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还没进门就听到病房里的说话声。 井迟敲了敲门,邰淑英前来应门,瞧见老太太过来,顿时受宠若惊:“怎么好叫您过来探望小辈,真是这丫头的罪过。” 井迟的目光越过邰淑英,望见站在病床边的一道身影,穆景庭一身休闲装扮,手拿一束新鲜花束,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宁苏意忙坐起身跟老太太打招呼,老太太伸手叫她躺好:“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瞧一眼也好放心。” 穆景庭跟着打了声招呼,主动退让到一边,让老太太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他看了眼井迟,将手里的鲜花放在床头柜上。 老太太拉着宁苏意说了几句体己话,想起井迟拿的补汤,问她:“肚子饿不饿?奶奶给你带了汤,要不要喝一点?” 邰淑英在一旁搭腔:“早饭她也没吃几口,估计是饿了。” 宁苏意笑了笑,算是默认她的话。 病房里亮着灯,照着井迟冷峻的面庞,他低头摆弄保温桶,盛了一碗汤出来,递到宁苏意手里。 井老太太怪他不体贴:“碗底烫手,让酥酥怎么拿?” “我喂总行了吧?”井迟故作玩笑,“我看酥酥才是您亲孙女,我是捡来的。” 他坐到床沿,舀起鸡汤吹了吹,喂给宁苏意。这样的场景以往不知有过多少回,他自是得心应手。 两人之间萦绕的氛围好似自成一个小小的世界,他人都被排除在外,成为虚晃的背景。 宁苏意默默地喝着汤,偶尔抬眸看井迟一眼,他神色平静,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轻轻一笑:“好喝吗?琼姨一大早熬的。” 宁苏意点点头。 井老太太瞧见这一幕,不知被哪位仙人点醒了,忽然乐呵呵地说:“你们俩要是成一对儿,我得开心坏了。”末了,还试探着问宁苏意,“酥酥,要是没男朋友,不如叫小迟给你当男朋友。我看他贴心得很,你觉得怎么样?” ------题外话------ 三月:我觉得甚好!! 第54章 保你平安顺遂 宁苏意不由呛了一下,捂着嘴咳嗽起来,要不是吞咽及时,这一口汤非得喷到井迟身上不可。 以前从未见老太太打趣他们两个,今儿倒是稀奇。 偏邰淑英还点头附和,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笑着说:“我看行。” 井迟心里又能平静到哪里去,碗都快端不稳了。昨晚才跟宁苏意把话聊开,今日就要面临这种挑战,简直是对他的惩罚。 老太太兴致起了,一时半刻都未能消停,追着宁苏意问:“酥酥对我们小迟不满意吗?” 穆景庭盯着宁苏意的表情,眉心微微跳动。 宁苏意左右为难,井迟看出来了,出声解了她的困境,对老太太说:“奶奶千万别乱点鸳鸯谱,我对酥酥就像对亲姐姐一般,跟大姐二姐她们一样。您别说这些,闹得我们俩尴尬。” 井老太太张了张嘴,倒是没话说了,只得暗自惋惜,外加骂井迟不让她省心,几个月前叫他相亲,他也不肯去。 井迟害怕她说出更引人误解的话,连忙打断。 邰淑英瞧着井迟的一举一动,再品味他方才说的话,心里直犯嘀咕,她以为他对酥酥有意,难不成是她弄错了? 要说吃惊,屋里头这些人里,恐怕属穆景庭最甚。 井迟的心思,两位长辈不知晓,他可是看得清楚明白,以他那脾气,适才没顺着老太太的话往上爬就不错了,怎么会撇得干干净净。 井迟没管其他人怎么想,敛下心思喂宁苏意喝了半碗鸡汤,留他们聊天,自己黯然退出病房。 去了一趟洗手间,暂时不想回去,便拐进安全通道,临窗站立,鼻尖萦绕一股子阴凉水泥地的味道。 四周光线昏暗,只墙顶的绿色提示灯常亮。 井迟靠着墙壁,熟练地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没抽两口,眼睛就被缭绕而起的薄烟熏得通红。 他亲口承认的“亲姐姐”,现在想来,可真讽刺。 耳边忽传来上楼的脚步声,距离越来越近,井迟一霎站直,指节抹去眼尾的湿痕,在侧边的窗台上碾灭只抽了三分之一的烟。 不经意往楼下瞥去一眼,瞧见是认识的人,井迟稍稍一顿。而几级台阶下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那人抬头仰望他,眼里迸出意外的惊喜。 “井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温璇怀里抱着一束鲜花,手里提着果篮,快步走上楼梯。 井迟微微偏过脸,不去看她,不咸不淡地说:“有个朋友住院。” 温璇停在他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发觉他神情不对劲,想要凑近细看,他已经跨出安全通道,往走廊另一边去了。 温璇怔忪了几秒,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井迟眼眶是红的,仿佛刚刚哭过。 哭?这个字只想想就与井迟不沾边。 楼梯间里一股挥散不去的烟味,让她觉得井迟在她心里的形象有所覆灭,他由来清贵无双,如林间风c山顶月,只看得见,摸不着,更遑论将其攥在手里。 可方才他分明颓唐苍凉,好似什么都入不了眼。 医院里的电梯向来紧张,每一趟都载满了人,若不是她不愿等电梯选择走楼梯,可能永远窥不见井迟那样一面。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温璇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今天来医院是为了探望做完手术的老师,是她最早进入梵蒂珠宝时曾带过她的退休主管,对她有知遇之恩。 到护士站问了病房号,温璇前去敲门,进去以后待了二十分钟便出来。 准备进电梯时,没忍住往井迟方才离开的方向看一眼,鬼使神差走过去,恰好其中一间病房的门打开,井迟搀着一位老太太出来。 温璇慌忙背过身去,待他们走远,稍后,又出来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 她带着好奇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探头,从半敞开的门往里看,病床上的人很是熟悉,穿着蓝白条纹的宽松病号服,鹅蛋脸几分苍白,干干净净,不染纤尘,有种难掩的羸弱感。 是宁苏意。 难怪难怪井迟那样难过。 温璇心下凄楚,手指拢紧了身上风衣的衣襟,微低着头,转身大步离开。 —— 叶繁霜和邹茜恩也听说了宁苏意住院的事,在微信上说要抽空前来探望,宁苏意叫她们别来,她不久就要出院,来也是白来。 邰淑英陪着她做了好几项检查,拿到主治医生那里,确定身体各项指标都合格,允准出院。 人是没大碍,但遭了一场差点死去的劫难,身子 清减了不少。 邰淑英心疼坏了,让宁苏意暂时别去公司,待在家里休养几天。宁苏意没逞强,将一应事务都交与高修臣和宁屹扬,另外跟梁穗交代了一些工作,打算静心将养一段时间。 这天,宁苏意午睡起来,拿了一本书坐去阳台,一旁的小圆几上放着刚沏好的桂圆红枣茶。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脚边,她感觉到久违的惬意。 宁苏意捏着茶杯,浅啜一口,听见外面敲门声,以为是邰淑英或毕兆云,扬声道:“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人推开,宁苏意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去,进来的人是井迟,她微微一愣。 井迟进屋后,回身关上门,朝阳台走来。 男人长身玉立,宛如山松,穿一件纯黑色的法兰绒衬衫,套头的款式,领口开得稍有些低,露出两弯清瘦锁骨。 井迟仔细打量她,出院有几天了,她看上去还是病恹恹的,不大提得起精神。 “今天怎么样?没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吧?”井迟问她。 “还好,没什么感觉。” 宁苏意让他到对面坐,倾身给他倒了杯茶,笑着说:“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 井迟在她面前哪里是挑剔的公子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就往她头发上看,皱了皱眉:“头发怎么是湿的?” 宁苏意午睡醒来出了点汗,去浴室洗了个澡,头发也洗了,懒得拿吹风机,就坐在阳台上自然晾干。 这会儿已经大半干了,她用手指拨了拨发梢:“快干了,不要紧。” 井迟絮絮念叨她不爱惜身体,身子骨本就弱,还湿着头发吹风,怕是想感冒。他一边絮叨一边起身去找吹风机。 阳台没插座,只能将她叫进来,给她吹头发。 宁苏意身上有一股沐浴过后清淡的甜香味,穿一条及脚踝的白色针织裙,微湿的头发乌黑柔顺,披在肩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呆呆地坐在那里任人摆弄,有种孩童的纯稚感。 宁苏意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中问他:“最近不忙吗?” “不忙。” 他推掉了去首都谈并购案的差旅,被傅明川指着鼻子骂了好半天,他没找理由,只说就是反悔了,不想去了。 到底放心不下她,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怕她需要他的时候,而他不在。 等头发彻底吹干了,井迟关掉吹风机,笨拙地用手理了理打结的几缕发丝,而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绒布袋。 宁苏意侧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拉开抽绳,从里面摸出一串白玉菩提子,整整十八颗,颗颗打磨得圆润,每颗菩提子上雕刻着莲花纹样。 井迟拉过她的左手,将手串套上她的手腕,说:“不是我送的。老太太前日去庙里烧香拜佛,请住持开过光,要我送给你,保你平安顺遂。” 他本来是不信佛的,这一次却想要信一信,只希望佛祖能庇护她。 宁苏意心中动容不过,手指摩挲着手腕的珠串:“替我谢谢奶奶。” 井迟没久留,临走时让她好生休养,等过几天再带她去吃好吃的,城南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她或许会感兴趣。 —— 宁城的秋季短暂,最后一场秋雨过去,迎来大面积降温。 宁苏意立冬这天复工,晨起对着镜子收拾打扮一番,一身深茶色西装外套着驼色长款大衣,以往偏爱豆沙色口红,今日却涂了枫叶红的颜色,搭配黑长卷发,像极了时尚杂志的封面模特。 徐叔来锦斓苑接她,一道过来的还有梁穗,上车后坐在后座,给宁苏意汇报一些工作进度。 说完正事,梁穗面色纠结,几分为难的样子。 宁苏意翻看着腿上摊开的文件,瞥了她一眼,只一眼就瞧出异常,手按在文件上,主动开口问她:“我不在公司这段时间,可是出什么事了?” 梁穗叹口气,有点生气:“电梯事故那天,您休克昏迷,被井先生抱出来,救护车到公司门口接你们,被不少职员瞧见了。公司里近来不知怎么传出一波流言,说您以前被绑架过,正是因为这件事,您的精神方面一直存在问题,一受刺激就会发病。” 梁穗转述的内容经过修饰,都算是委婉,那些人私底下聊八卦,就差没说宁苏意患有精神类疾病。 宁苏意合上文件,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她小时候被绑架过这件事,除了亲近的人,没大肆宣扬过。 她很是疑惑,这流言究竟从哪里传出去的。 梁穗说:“我替您澄清过几次,但这种八卦,越是遏制越是传得离奇,我担心董事会那帮人知道后会借机对您发难。” 宁苏意声音沉冷:“再怎么样我也是宁家的人,怎么,把我赶出去,他们坐到这个位置 上?简直做梦。” 梁穗噤了声。 她这位老板,一向采用的是怀柔政策,鲜少露出这样狠厉的一面。 ------题外话------ 其实他们俩现在还蛮像谈恋爱的,反正姐姐已经知道了,也不会刻意冷淡疏离,因为那样会显得心虚,所以反倒更坦然了一点。 看到你们的留言啦,谢谢新来的宝,也谢谢我的老宝贝们~ 啵啵——(╯3╰) 第55章 你和井迟闹矛盾了 随着宁苏意回归公司,重揽大权,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渐渐淡了,宁苏意忙得没空想其他的,倒也懒得追究。 本以为这事不了了之,谁知一次晨会上,一个董事旁敲侧击提出质疑,话语明里暗里的意思是不敢把公司交给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手上,那简直与定时炸|弹无异。 宁苏意先是沉默,而后冷笑一声回击,那不然交到你手里? 那人再不敢吭声。 宁苏意再追加一句,要不回头我把体检报告送到你办公桌上,让你仔细瞧瞧,到底谁比较像是有病。 至此,再没人敢在公司闲言碎语。 宁苏意度过忙碌的一周,到周六稍有些空闲,她也没让自己放松,照常在公司里忙到下班时间过了都未挪动。 桌上手机响起来,她紧赶着要回复一封邮件,手指一滑接听键,然后点开免提,双手不得闲地敲键盘,一行行英文出现在邮件回复框里。 电话那边传来穆景庭的声音:“路过你公司,有时间吗?晚上一起吃顿饭?” 宁苏意手指停顿数秒,估摸着回完这封邮件需要的时间,说:“可能要等二十分钟,我正在忙。” 穆景庭不在意地笑说:“没事,你忙你的,我等你。” 宁苏意没去管他,十指翻飞,敲完剩下的内容,拖动鼠标拉到开头,从头到尾细致检查一遍,纠正了几个由于键盘敲得太快而出现的单词拼写错误,其他的倒没问题,便点击“发送”。 再看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五分钟。 宁苏意起身收拾东西,给徐叔去了一个电话,让他先回家,不用等她。 这一个星期以来,温度一降再降,宁城的冬季来势汹汹,一出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冰冷刺骨的风,顺着衣服缝隙往里钻。 穆景庭透过车窗看见那一抹倩影,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另一边给她开门。 “不好意思,耽误得久了点。”宁苏意说。 “也不晚。”穆景庭笑笑,语调温和。 宁苏意黑色呢绒大衣里穿着白色高领毛衣,领口自然堆叠在下颌处,配一条深棕色格子半身裙,平底短靴。 首先是保暖,因她个子高,也不缺乏视觉上的高挑和时尚感。 宁苏意躬身坐进副驾驶,穆景庭替她关上门,再度上车,边系安全带边说:“吃西餐可以吗?你要不喜欢咱们可以换别的。” 他订完餐厅才意识到宁苏意留学那几年估计吃腻了西餐,犹豫着要不要退掉的时候,车已经开到她公司楼下。 宁苏意哪会猜不到,他这么问便代表早有安排,不想再换来换去徒增麻烦,说:“我都可以,不怎么挑食,况且你选的餐厅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嗯,你这句话让我有点压力,不好吃我一定投诉。”穆景庭开玩笑。 宁苏意笑了一下。 等车子启动,她就歪靠在椅背上,唇畔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抬起一只手搭在额前,微微阖着眼,疲态尽显。 前面红灯,穆景庭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住,他偏过头静静看着她,手掌将要挨到她的脑袋,她霎时睁大眼,往车窗处偏了一下头。 穆景庭神色如常,问她:“很累?” “没有。”宁苏意放下手,随意搁在腿上,“在想方才回复的一封邮件,可能有句话说得不大妥当。” 穆景庭正要开解,宁苏意指了指前方,提醒他:“变绿灯了。” 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最终停在一条七十年代的老街拐角处。整条街都是上了年头的餐厅,从门外看不出名堂,却个个内藏乾坤。 街道两旁一排法国梧桐,被冬日摧残着,只剩乱糟糟的树杈,连地上的落叶都被清除干净,仿佛从始至终它们都是这么斑驳光秃。 宁苏意走在穆景庭身侧,被他引到楼上包厢。 候在门口的侍应生接过两人的衣物归置好,伸手做出邀请手势,领他们入座。 有年代感的装潢,颇具华丽复古的风格,包厢里的壁画都是镶着金色花纹的画框,画里是旧时报纸上的香港美人。壁灯的灯罩为一朵朵玉兰花骨朵,嵌在古铜色底座上,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临街一扇欧式半圆形窗框,两边垂着棕红色丝绒窗帘。 电影里的美人都爱坐在这样的窗沿上抽烟,夹烟的那只手最好戴一只黑色手套,那样才有韵味。 宁苏意环顾一圈才落座,不吝称赞:“环境很美。” 穆景庭扬眉一笑,找这么一处用餐环境与口味都契合她喜好的餐厅不容易, 所幸辛苦没白费,能博她一笑。 长方餐桌上铺着餐布,中间一捧新鲜的蓝紫色绣球花,夹杂几朵带水珠的白玫瑰,香味馥郁。 点餐环节过去,穆景庭与她闲聊几句,忽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的情况,问:“你和井迟是不是闹矛盾了?” 宁苏意喝一口白开水,有些莫名:“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直觉吧。” “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穆景庭岔开话题,聊起别的,比如自己最近投资的电影,等女主角的档期等了将近三个月,临了还被耍大牌,最终换了一位影后,合作得很愉快。 宁苏意对娱乐圈的事不了解,倒听得新奇,问他:“可不可以说是哪个女明星?” “你指的是耍大牌的,还是影后?” “耍大牌的。” 穆景庭笑意温柔,像是没想到她也会八卦这些事,低声给她说了个名字。宁苏意听完好失望:“我妈前段时间还在追她演的电视剧,还挺喜欢她的。” “她演技还行,人品就不评论了。” 餐点被推过来,开胃菜选了热的,主菜是澳洲肉眼牛扒c勃艮第焗蜗牛和龙虾汤,给宁苏意单独点了一份蜜饯鹅肝,甜品是苹果挞。 本该配一支白葡萄酒,奈何宁苏意不宜饮酒,穆景庭要开车,两人就只喝气泡水。 不是宁苏意熟悉的英式西餐,整套都是法式,总体来说,她吃得很满足。 穆景庭问她好不好吃,她也就如实说了:“当然好吃,我都有点撑了。如果能喝酒的话,那就更美妙了。” 穆景庭故意做出长松一口气的样子:“还好主厨没辜负我的期待。”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闲坐片刻,想到餐厅离住的地方不近,宁苏意看一眼时间,提出想回去。 在此之前,她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从侍应生那里接过大衣穿上,挎着包跟在穆景庭身后走进电梯。 下了两层,电梯停下来,进来个人间富贵花似的女人,大冷天穿开衩的黑色礼服裙,套一件烟紫色皮草,妆发精致,像是刚从红毯上走下来。一身的玫瑰花香,让冷清的电梯间也染上几分火热气氛。 宁苏意暗自吃惊,哪能想到饭桌上刚聊完人家的八卦,转眼就撞见了女明星本人。要不是确定她无法知晓自己与穆景庭的谈话内容,宁苏意见到她都要心虚了。 宁苏意脑海里仅有的几位娱乐圈明星中,她就是其中一位,得益于前些日子在家养病,陪邰淑英看了几集电视剧。 她不禁感慨,都说“上镜胖三分”,此话果然不假,这位女明星比镜头上清瘦多了,脸蛋也更漂亮鲜妍些。 女明星自然认得穆景庭,神色一瞬起了变化,由方才的傲慢过渡到谦恭,演技之自然,可堪一句称赞。 “穆总,真是太巧了,在这儿遇到您。”女明星看一眼宁苏意,没多打量,微微点头当作招呼,“跟朋友过来吃饭吗?” 穆景庭低头理了理腕表的表带,不大愿意搭理她。 宁苏意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伫立在那里,决计当个木头人。 “穆总,上次的事是个误会,助理不懂事,传达错我的意思了,我已经把人开除了,您看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女明星脸上已挂上讨好的笑。 “女主角已经定了,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穆景庭看都没看她,理完表带理袖口,脸上没有表情,摆明不愿与她多言。 女明星见他一面不易,哪敢轻言放弃,只得继续赔笑:“穆总,我与谭导见过一面,他认为我的形象更贴合女主角,想让我再试试,您看” “那你让老谭亲自跟我说。”穆景庭这才抬眼,冷冷一瞥,不留情面道,“看他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女明星脸色灰败,跟冻了一层霜似的,眼神都跟着暗淡下去,好不可怜。 电梯恰好到了一楼,穆景庭偏头看宁苏意,带着点笑意说:“走吧。” 宁苏意舒口气,跟着走出电梯。 说实话,电梯间里的气氛太沉重了,她已经尽力降低存在感,谁让大明星不容忽视,而穆景庭气场又太大,她不得不憋着口气,听他们一来一往。 夜里比白日更寒凉,走下餐厅门口的台阶,便听到风声呼啸,似攀着裤腿一路往上,从头凉到脚。 宁苏意不由瑟缩了下脖子,穆景庭见状,拿自己的围巾给宁苏意搭上,她想要拒绝的,没来得及说。 “围着吧,我去对面把车开过来。”穆景庭说。 哪知这么巧,对面蹲了个狗仔,本来是闻到风声前来偷拍女明星的,不料捡了个大便宜,竟目睹到影视圈的投资大佬穆景庭与美女约会,当然是不遗余力一顿狂拍。 -- ----题外话------ 那就睡前再看一章叭,明天见~ 晚安—— 拉灯睡觉。 第56章 你是不是和景庭哥在一起了 许是受了凉,宁苏意隔天有些头疼,伴随鼻塞的症状,只上了半天班,她就回到钟鼎小区的房子。 房间的窗帘全部关闭,只留一盏床头的台灯照明,她洗了个热水澡,皮肤都泡得软软的,躺进被子里睡觉。 一觉醒来,室内除了灯光,再无其他的光亮,摸到手机看一眼,下午六点多。 宁苏意不愿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许久没动弹,迷迷瞪瞪似又要睡一觉,还没被遗留的困劲儿拽进梦乡,手机就响了一声。 那铃声足够清脆,一下将她吓个激灵。 宁苏意蹙眉,苦大仇深地眨了眨酸涩的眼,拿起手机一看,叶繁霜在群里发了个微博分享链接。 宁苏意还没问这是什么东西,紧接着叶繁霜就艾特了她,让她赶快点开看看,她上热搜了! 宁苏意不紧不慢发了个问号到群里。 叶繁霜:“你看了没有?” 宁苏意如实说:“我没下载微博,点进去看不了,老是提醒我下载。” 叶繁霜:“” 宁苏意发过去一条语音,语气淡淡的:“热搜说什么了?” 叶繁霜再次感叹,她的心真大,也是真的服了她,一般人听说自己上了热搜都该惊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她倒好,半点情绪没有。 叶繁霜只好重新点开微博,截了一堆营销号爆料的图,以及底下一些热门评论,发到群里让她慢慢看。 邹茜恩刚吃完瓜从微博回来,忍不住吐槽:“什么鬼,营销号怎么还编故事呢?酥酥和景庭哥什么时候在一起了?我都不知道!他们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叶繁霜深有同感:“这年头,营销号不就喜欢看图说话?” 邹茜恩:“典型的‘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无语!” 她俩讨论得热火朝天,宁苏意本人还游离在状态之外,慵懒地靠在床头,打开房间的顶灯,拿起床头柜上保温的温水喝了几口,才有闲心点开叶繁霜发来的截图。 昨晚她和穆景庭在法餐厅里用餐被拍了,门口的台阶下,风将她的头发吹拂到脸上,她用手拨开,缩着脖子微微偏头看向另一侧。身旁的穆景庭取下围巾给她围上,她一霎被惊到,回头看着他,他笑着对她说了句话,而后去把车开过来,两人一起坐车离开。 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片段,被拍了十几张照片,每个细节都定格下来。 不知道狗仔用的什么相机,竟如此高清,其中有两张好似怼着脸拍的,宁苏意自己都没觉察到。 照片没什么要紧,配的文字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君柏集团的掌权人穆景庭疑似婚期将近,女方身份成谜。” 前不久穆景庭投资的新电影开机,他作为出品方和投资方前去捧场,被媒体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引发热议,被广大网友称为“颜值最高的投资人”,还问他考不考虑出道。另有一些粉丝向他推荐自己的爱豆,期望将来能与他合作。 话题热度至今不减。 关于穆景庭的私事,深挖下去也没什么可说,无非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旗下酒店c房产事业方兴未艾,近年才涉足的影视行业如今也名声大盛。 陡然爆出这么一桩私密的事,可谓赚足了关注。 网友的看法向来刁钻新奇,有的不信营销号的标题,猜测宁苏意是穆景庭要捧的新人,毕竟那张清冷孤傲的脸,娱乐圈少有,本着惜才之心,穆景庭对她好点也说得过去。另一波则断言那就是穆景庭未公开的未婚妻,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好在宁苏意回国不久,平日里行事低调,没多少关于她个人的爆料。 宁苏意粗略地看完,不置一词,丢下手机下床洗脸。 清洗一番,人果然精神许多,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天色昏沉,四周路灯早已亮起,更远处的大厦,燃起的灯光星罗棋布。 每当这种时候,都会生出时间流逝过快的感觉。 叶繁霜没等到她的回应,打来电话,笑呵呵地说:“宁总,需不需要我帮你公关。金牌pr叶繁霜为您服务,给你打折哦。” 宁苏意笑骂:“你是不是闲的。” 两人没聊两句,宁苏意就挂了电话。她肚子有点饿,打算找点吃的,但没那个精力去厨房鼓捣,纠结片刻,准备点个外卖。 她坐在床沿,浏览着外卖软件里各个商家的美食图片,选好了想吃的,进入下单界面,屏幕忽地一变,一通电话打进来。 宁苏意愣一下,手指滑动屏幕, 接通了电话。 穆景庭先是跟她道歉,网上的事给她造成困扰实非他所愿,还说他那边正在联系人删掉不实内容,让她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妥当。 宁苏意没用心听他说了什么,还分神地想,刚刚点的外卖没付款成功。 “酥酥,你在听吗?”穆景庭问得很小心,似乎怕她会生气迁怒,“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哦,我没关系。”宁苏意说,“这种八卦娱乐圈不是还挺多的?澄清一下就好了,我也没什么损失。” “你真不在意?” “他们又没有骂我,我为什么要在意?” 穆景庭被她独特的思考问题的方式折服,心里稍稍放松,很轻地笑了一声,说:“没有对你造成影响就好。” 宁苏意让他放宽心,她没那么斤斤计较。 穆景庭一时沉默,不知她真这样洒脱c万事万物不挂心,还是因为这件事,从未在她考虑的范围内,她才不屑于让它占据自己的大脑。 穆景庭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如果,如果是真的,你会愿意吗?” 如果他真想让她做他的未婚妻,她愿不愿意? 穆景庭很难界定什么时候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妹妹有了别样的心思,如果非要找一个模糊的节点,那一定是两年前。 他去伦敦出差,路过她的学校,想去看她过得怎么样。 他去的时间不凑巧,宁苏意没空招待他,她需要为一场辩论赛做准备。他一时兴起,多留了两天,为了给她加油。 那时不过出于关照妹妹的心理,围观了整场比赛。宁苏意是反方四辩,轮到她发言,她一上来就言辞激烈c句句切中要点,打得正方辩手措手不及。 赢了那场辩论,她与同组的女辩手击掌拥抱,脸上的笑容让他想到盛夏时节迎着烈日的向日葵,满是鲜活蓬勃。 穆景庭少见那样的她,印象里,这小姑娘总是情绪淡淡的,谈不上开心,也不是难过,非要说一句,那就是没别的小姑娘活泼可爱。 当然,也可能是他与她不同届,学生时代各有不一样的朋友圈子,接触得比较少,不够了解她。 井迟倒是不同,跟宁苏意同岁,相差不过两个月,又是打小一起住,关系很是亲近。 那时候,宁苏意还在国外留学,纵使他一时心动,也只得按捺下来,没过多打扰她的生活。他回去以后,在微信上关心她比以往频繁一些,生日礼物年年没缺。偶尔得空,以出差为由头,也会去英国瞧瞧她。 自她回国,他那副心思便也不打算继续隐瞒。 唯一的顾忌,可能就是井迟,男人之间,往往一个眼神来回,就能明白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井迟喜欢宁苏意,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愿与井迟生出阋墙,也不愿放弃宁苏意,走一步看一步,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已然留足了情面。 剩下的,只待宁苏意的心到底向着谁。 此时此刻,他就在等她的答案,或者说等她的判决。 因为等待,呼吸时每一次换气都带着煎熬的意味,甚至有种让人不敢喘气的感觉,生怕错过什么。 宁苏意微垂着头,视线渐而虚焦,没着落地盯着交叠在一起的小腿。 穆景庭的话虽未完全挑明,但她不傻,他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沉默的时间久了些,宁苏意的心却不显慌乱,有的只是平静。她日前才跟叶繁霜和邹茜恩聊过,当时的话是倘若穆景庭真心爱慕她,她未必不会踏出那一步,朝他走去。 她所求的爱情,不敢奢望情深似海c生死契阔,只互相尊重c相伴到老就够了。 但这一切,是以不伤害井迟为前提,就目前来看,她显然不能轻易予以穆景庭回应。她与井迟尚且拧巴着,又怎么敢把穆景庭再牵扯进来,让两个人的事变成三个人的纠葛。 穆景庭到底没等来她的回复,电话里传来一股杂音,宁苏意忙说:“好像有一通电话打进来,我看看。” 穆景庭紧绷的神色一霎松懈,失落渐渐盘踞心头,他声音低淡地说:“好。” 宁苏意转接了另一通电话,眉头不禁皱起来。那边充斥着嘲哳声,夹杂爵士乐的节奏,听着很像是酒吧之类的场所。 “喂,小迟?” 电话里没有任何回应,仍旧是嘈杂的说话声,无端让人心慌。 宁苏意又喊了他一声:“小迟?” 那一阵鼎沸的人声里,忽然冒出一丝极为细微的哽咽声,宁苏意一瞬愣住,心高高吊了起来。 下一秒,耳畔传来玻璃杯或是酒瓶的碰撞声。 井迟吸着气,声音裹着浓重的哭腔:“你是不是和景庭哥在一起了?” ------题外话------ 小迟弟弟:我是一个酒精过敏的帅哥,我的酒品爆差但是我爆爱喝~~ 要过敏了要过敏了,救命! 第57章 不要喜欢他 井迟和宁苏意一样,从不主动去关注娱乐圈的动向,更别提留意八卦内容。 傅明川代替他去首都出差,公司这边的事就全压在他身上,万事都得多费心。 忙到六点多钟,傅明川给他打来电话。 井迟私以为是并购案出了问题,接通电话附在耳边,听见傅明川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深沉,饱含同情:“我算是明白你前些日子为什么那副样子。什么也不说了兄弟,这趟差我替你,心甘情愿,你养好情伤,早日振作” 井迟一句也没听懂,缺乏耐心地打断他:“你什么意思?” “别逞强了,我都看到热搜了。”傅明川说得煞有介事,“穆景庭和宁苏意官宣了!网友都说他们金童玉女c天赐良缘!” 井迟不信:“你在哪里看到的?” “热搜啊,我不跟你说了吗?微博热搜!”傅明川摇了摇头,心里想的是,他明明早知事实,却故意装傻,得多难受。 不忍再刺激他,傅明川用自己的一套道理将人安慰一通。 井迟挂断电话,独自鼓捣许久,好不容易登上了微博,找到热搜榜单,顺着往下看,关于穆景庭的话题热度并不算太靠前,排在第十五位。 他点进去,首先看到各个角度的所谓的“亲密照”,每一张都有宁苏意。即使是深夜路灯下的微弱灯光里,她也那么漂亮,眼睛又大又亮,下巴尖缩在毛衣领里,有种脆弱单薄的美感。 一瞬间,井迟就想到那日叶繁霜透漏的话。 他不可避免地往更坏的程度猜测,酥酥是不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干脆答应景庭哥的表白,借此断绝他所有的妄想。 他们之间,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井迟失魂落魄出了公司,抬头望一眼暮霭沉沉的天空,只觉眼眶干涩得厉害,像有一只手在拉着他下坠,让他放弃抵抗。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到的酒吧,或许是鬼使神差吧。 以往,宁苏意和穆景庭旁若无人的讲话时,他总是靠故意喝酒这一招博取她的注意,让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宁苏意始终记得他对酒精过敏,唯恐他出事,只要他碰到酒杯,她就会如临大敌及时制止,顺带骂他一顿。 不知道如今这一招还顶不顶用,能不能把她投注在穆景庭那里的目光拉回来稍许。 其实,井迟心里很没底,倘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么穆景庭就是她男朋友。跟男朋友相比,其他人算什么呢。 他抬手招来服务生,看也没看菜单,直说拿酒吧里最烈的酒。 服务生见怪不怪,每天因为伤心失意过来买醉的人不在少数,今天也只是多他一个伤心人而已。 很快,金色托盘里装满了各种烈酒,被顶上炫目的灯光照着,漂亮是漂亮,吞咽下去的感觉却像是割破喉咙一般辛辣。 只喝了两杯,井迟便呛得想死过去。 初初学抽烟时,好像也是这样一种感觉。他强忍不适,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口,一仰脖灌入口中,微凸的喉结轻滚,一杯酒就进了胃里,火烧火燎。 喝到头脑发昏,全靠一股执念驱使,他给宁苏意拨了电话。 不是爱哭的人,偏偏遇上与她有关的事,哭过不下三回。一张口跟她说话,眼泪就跟有自我想法一样,不受他控制地流出来。 酒精是个好东西,井迟得承认。 借着这股酒劲儿,他能将心底的质问说出口——你是不是和景庭哥在一起了?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 电话那边,宁苏意脸色一变,几乎立马猜到他喝了酒,心脏像被人攥紧,话音都变得紧绷:“你在哪儿?定位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井迟勾起嘴角,笑容里几分痴傻,真好,她还是在乎他的。 他手臂一垂,手指误触到红色的挂断键,掐断了电话。随后,脑袋“咚”一声砸在玻璃圆桌上,醉昏过去。 独留宁苏意在家里吓得丢了魂。 她忙不迭再拨过去,可无论打了多少次,那边统统不接。 宁苏意没有井迟公司里那些人的电话,在通讯录里好一顿翻找,终于让她找到一个尚能联系的人,井迟的助理魏思远。 她给魏思远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井迟在哪儿。 魏思远说:“不知道,老板六点多独自一人开车走的,我没跟他一块。” 宁苏意闻言,心里头惊惶不定,咬住下唇,手环住手臂,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继续给井迟打电话,期盼他能接一下。 一不留神,她把嘴唇 咬出个口子,腥甜的血丝渗出来,她只恨不得咬的是井迟,他怎么能那样不拿自己当回事。 —— 夜越深浓,酒吧里越是沸反盈天,舞台上唱民谣的歌手无人在意,底下的人三三两两坐在卡座里把酒言欢。 若是到了午夜,恐怕更是纸醉金迷,漫天飘着红纸片,像一个光怪陆离的平行时空。 温璇和一个闺蜜下了班过来消遣,往吧台那儿一坐,问调酒师要两杯温和的一jit一,头挨着头低声闲聊。 是怎么发现井迟的呢? 温璇觉得大概是命中注定,她端起酒杯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稍一侧身,在人头攒动的厅里,一眼瞧见那个趴在桌面的清瘦身影。 男人背脊的线条弧度像一把弯弓,撑着单薄的黑衬衫,手臂搁在头顶,臂弯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 温璇愣住,闺蜜问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温璇没理会她,放下酒杯就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径直朝井迟走去。 他眉心蹙得很紧,下颌的线条绷直,看起来非常难受。 温璇试着推了推井迟的肩膀,没再拘谨地叫他井先生,低头轻声唤他:“井迟?井迟?醒醒。你是不是喝醉了?” 那人没一点反应。 温璇有些为难,踌躇了许久,最终去吧台那边叫来闺蜜。两人合力将井迟搀扶起来,付了酒钱,往酒吧外面走。 闺蜜问她:“你打算送他回家?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或许你认识他的朋友,给他朋友打个电话?” “我知道他住的小区,但是不知道具体门牌号,先把人弄过去再说。”温璇站在路边,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看井迟一眼,低声说,“我哪儿认识他的朋友,总不能看他醉倒在酒吧不管吧。” 闺蜜叹口气:“要我陪你去吗?” “没事,下车时让司机帮下忙就好了。”温璇担忧地看着井迟,怎么最近每回见他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被鬼上身了吗? 出租车靠边停稳,司机师傅下车搭了把手,将井迟塞进后座,温璇紧跟坐进去:“到钟鼎小区。” 司机:“好嘞。” 车子启动,温璇手扒着前面座椅的靠背,笑了笑说:“可能一会儿还得麻烦您帮忙扶一把,我一个人弄不动他。” 司机憨笑:“好说好说。” 温璇连连道谢,往后坐了坐,转头看向井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完全醉死过去,脑袋歪到一边,以极其别扭的姿势靠着车窗。 她担心他这么窝着会吐出来,再三考量,还是没忍心放任不管,有些逾矩地轻轻掰过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好歹舒服一点。 这样一来,温璇便听清了他翕动的嘴唇间溢出的字眼,是“苏苏”,还是“酥酥”,不得而知,总之是这个发音。 她一刹就想到宁苏意。 温璇用手拂开他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感叹怎么有人连额头都那么好看,洁白如霜雪,光滑平直,眉骨微微凸起,眉毛是自然生长的样子,却如远山一般。眼眸闭着,便可更清晰地看见他一簇簇浓密的睫毛,扫落下一排扇形阴影。 可能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如此细致地观察他。 温璇不敢再恣意妄为,收回手,目光却还依依不舍定在他脸上,心里不由幻想,他是她男朋友就好了,她一定不舍得叫他难过。 打破她幻想的是一阵手机铃声。 温璇这才意识到,井迟的手机在自己口袋里,方才过去扶他,看到桌上的手机,顺手帮他收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酥酥”。 原来是酥酥。 温璇手指滑动屏幕,还没将手机贴放到耳边,那边就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我是温璇,井迟现在跟我在一起,他喝醉了,可能不方便接电话。”温璇看一眼车窗外的街景,“我们快到小区门口了。” 宁苏意顿了顿,原本要说的话堵在喉咙处,缓了好长一口气,才显得语气没那么生硬和急迫:“井迟对酒精过敏,麻烦你看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起红疹,情况严不严重。如果严重的话,还得去一趟医院。” 温璇本来没注意,经她提醒,才去看井迟的脖颈c耳后。 车后座逼仄又昏暗,她辨别不清,让司机开了车厢的顶灯,她打眼一看,果真起了好些红疙瘩,皮肤也红红的。 温璇呼吸滞了滞,问电话里的人,该怎么办。 宁苏意比她有经验,当即教她:“用手探他的喉咙,看看他有没有出现咳嗽c呼吸困难的症状?” 温璇心慌意乱地照做,仔细观察井迟的反应后,告知她:“没没有。” “那就 好。”宁苏意松口气,“不用去医院,服用过敏药就会好,家里备有。” 听她这么说,温璇犹如吃了颗定心丸,身体渐渐放松,才发觉自己脚软手软,掌心一阵阵发麻,好似被人抽干了力气。 她趁机问宁苏意,井迟家的详细地址,包括门牌号。 后面一小段路程,井迟开始说醉话,“酥酥”“景庭哥”“不要喜欢他”之类的。 温璇听了一耳朵,结合今天下午偶然听同事讲起的八卦,将故事的始末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井迟陷得多深,她不清楚,比起他现下如同一摊泥,她倒宁愿他像之前那样矜贵冷漠,刀枪不入。 十分钟后,出租车开进小区,热心司机帮忙把人扶下来,送到十五楼。 温璇出了一身汗,抓起井迟的右手,拿大拇指按在指纹锁上,好在不用再试验左手的拇指,一下就打开了。 仰赖司机一路相助,等井迟躺倒在客厅沙发里,温璇叉着腰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谢谢。 司机摆摆手说不客气,转身离开。 温璇单腿跪在沙发边,看井迟用手抓挠脖颈上的红疹,猜想他大抵是难耐痒意,想让他稍微缓解一些,便替他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恰在此时,大门处传来“嘀嘀”声响。 宁苏意在家里等了片刻,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不知道井迟有没有顺利到家,便下来看一眼,没料到撞见这样一幕。 井迟横躺在沙发上,一条手臂垂到地上,另一只手搭在腹部。这样冷的天气,他连件保暖的衣服都没穿,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发丝蓬乱地耷拉着,露出来的皮肤一片片的红斑。温璇跪在他身边,替他宽衣解带。 听到动静,温璇松开手,站起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宁苏意的视线交汇。 ------题外话------ 温璇这一刻恨不得魂穿宁苏意,替她疼爱弟弟,嫉妒啊嫉妒 第58章 我帮你忘了她好不好 客厅的顶灯是做旧的黄铜树枝状,镶嵌八个月球一样的灯泡,全部打开,撒下来的光如溶溶月色,明亮且柔暖。 两个女人互相对视,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讲话,像极了谍战电影里,正派与卧底之间无声地对峙。 “酥酥”打破局面的是沙发上的人。 许是胃里难受,井迟半坐起来,弯着腰,手掌撑住痛到欲裂的额头,嘴里无意识呢喃着那个名字。 宁苏意侧目看一眼他,没做迟疑,迅速去厨房拿了瓶常温的纯净水,拧开瓶盖放在茶几上。从电视柜底下的抽屉翻出透明医药箱,找出一盒氯雷他定,抠出一粒倒在掌心。 坐去沙发边,她将井迟脑袋扳正,捏着药片递到他嘴边:“张嘴,把药吃了。” 井迟靠在她怀里,温顺地张开嘴巴,含住她指尖的药片。她倾身拿起纯净水,往他嘴里灌。 喉咙滚动,伴随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终是成功把药给顺下去了。 宁苏意拿袖口替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水渍,等他稍稍缓过来,瓶口再度放到他唇边,哄着他多喝几口水。 从喝药到喂水,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好像光是听着宁苏意的声音,井迟的身体就会自动给出相应的反应,无需大脑的配合。 立在一侧的温璇亲眼目睹,整颗心都在坠落,摔在地上稀巴烂。 折腾一通,宁苏意额头出了汗,放下只剩小半瓶水的水瓶,起身打算去洗把脸,腰却被一双手臂紧紧搂住,让她动弹不得。 井迟侧脸贴在她腹部,深深地锁着眉,痛苦难忍的模样,执着地问出仿佛没有答案的问题:“你和景庭哥,你们,在一起了吗?” 宁苏意闭了闭眼,眼眶和心脏一样酸涩。 他难过,她没比他好受半分。 他糟践自己的身体,也无异于往她身上捅刀子。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你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好不好?”宁苏意到底拗不过他,更不忍他再做同样的事。 井迟顿了顿,说“好”,禁锢着她的手臂力道渐渐松解。 宁苏意扶着他平躺到沙发上,起身理了理被揉得皱巴巴的裙子,去卫生间洗脸。出来时,她手里拿一条热毛巾,给井迟擦了擦脸和脖子,没敢用力,怕蹭到那些红疹,惹他不舒服。 等收拾完这些,宁苏意又去楼上抱来一张厚厚的毛毯,盖在井迟身上,让他在沙发上将就一宿。 再起身,抬眸一看,温璇还站在原处,姿势都没变过。 至此,宁苏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温璇对井迟上了心,且对她有话要说。 果真,见宁苏意得了空,温璇低低出声:“我们聊聊吧。” 见过井迟两次颓唐到自我放弃的样子,她难以无动于衷,非要为他做点什么才能够让自己好受点。 宁苏意几分犹豫,其实,她与温璇不过是见过两面的点头之交,没有聊天的必要。 倘若是为井迟的事,她心底更为抗拒,温璇终究没立场不是吗? 可是,在这样的深夜里,温璇眼神恳切地看着她,一时间倒真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顿了几秒,颔一颔首:“好吧。” 两人没走远,就在客厅另一端的木椅上坐下。 宁苏意目光打量温璇,她穿一身黑白细格纹的小香风套装,长发乌黑垂顺。因为去酒吧玩,妆容要张扬一些,带闪片的眼影,浆果色的口红,搭配自己设计的配饰,十分惹眼的一种美感。 温璇也不打算铺垫或是拐弯抹角,一针见血地戳宁苏意心窝子:“我不信你看不出井迟对你用情至深,既然你不喜欢他,你就该跟他彻彻底底断干净。我知道你们打小的交情,彼此分割不开,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但你想过没有,你继续跟他纠缠,又给不了他想要的结果,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顿了一下,她搬出那句人们常说的老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能明白吗?” 宁苏意承认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仅凭一两次见面,她以为温璇是那一类温柔小意的女孩子,没想到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她愈发确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你喜欢井迟?”虽然在类似谈判的气氛里,问出这一句有些违和,宁苏意还是问了出来。 温璇目光不自觉瞥向客厅那端,沙发上的人,语气平和温暾:“我是喜欢他,甚至想拥有他,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不像井迟,就连喝醉酒说胡话,都一口咬定自己喜欢宁苏意是错误,是犯罪。 温璇 把话题拉回正轨,审视着宁苏意,眼里的锋芒毕现:“宁小姐,我敢打赌,只要你让他完全死心,我就有把握成为陪在他身边的人。我能用五年时间,从籍籍无名的小鱼小虾走到今天这一步,同样能用五年时间,走到他心里去,或许八年c十年,我也不在乎。” 说话时,她迎着宁苏意的目光,始终不闪不躲。 宁苏意打过辩论赛,摘过数次冠军桂冠,此刻却有些词穷。 温璇不知她的沉默是否代表认同,却不打算就此住口。 她沉吟片刻,接着说:“或许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我很清楚一点,你一边享受井迟对你毫无保留的付出和爱护,一边用漠然的态度将他推拒门外,这对他实在太不公平。”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宁苏意,故意将话往重了说,意在让她拿出态度,不管是接受或是断绝,至少别像眼下这样犹豫不决:“话说难听点,你这行为跟犯贱有什么区别呢?用网络通俗用词来讲,就是‘绿茶’,一面自感无辜,一面吊着他” 万箭穿心,不过如是。 宁苏意切身体会到被刺伤的痛觉,比任何一次都甚。 她不是不能找出温璇话里的漏洞,从而逆风反击,也不是没听出来,她后面几句话是激将法,为了让她以断金切玉的决心远离井迟。 偏偏,她什么也没做。 宁苏意看了看时间,避重就轻地说:“你好好照顾他,等他醒来,多给他喝热水,能稀释酒精,加快代谢。我先走了。” 温璇盯着她,缓慢舒出一口气:“我可以理解为,你妥协了吗?” 宁苏意没给她答复,径直走出去,“哐当”一声,是门被带上的声音。 一刹,温璇挺直的脊背软塌下去,踉跄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胸脯起伏大口喘气。那些所谓的“咄咄逼人”,不过是她营造的假象。 她的本质是纸老虎。 因为跟宁苏意相对,她既没立场也没资本。 宁苏意有井迟无保留的爱,她有什么? 倘若井迟醒来,知道她对宁苏意说过这样一番夹带羞辱感的话,指不定会恨死她多管闲事。 温璇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实则内心飘摇,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他。 凌晨三点多,井迟胃里一阵翻涌,他强撑着爬起来,去卫生间吐了一通,身上满是烟酒的气味儿,臭烘烘的,难闻得很。 吐干净了,身体舒服不少,大脑也清醒得多,他站在盥洗池旁漱了漱口,洗了把脸。 温璇缩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儿,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往沙发那边一看,上面的人不见了,急忙循声找来。 井迟正拿毛巾擦脸,余光忽瞥见门边闪过一道黑影,脱口而出:“酥” 待他细瞧,发现不是宁苏意,立时拧起眉心:“你怎么在这里?” 那会儿,在他模糊不清的意识里,听到的分明是宁苏意的声音,他不会认错。 温璇说:“是我把你从酒吧捡回来的,不然你以为是谁?宁苏意吗?” 井迟脸色微变,声音沉沉的:“她没来过?” 温璇模棱两可地说:“你觉得呢?” 井迟冷下脸,只觉头又开始痛了,脚步虚浮地走出去,每一步都似费力无比。温璇要去扶他,被他搡开了。 “谢谢。你走吧。”井迟语气淡淡。 前一句“谢谢”,是感谢她从酒吧把他送回来。后一句则是驱赶意味,他不喜私人空间里进入外人。这一点,与宁苏意倒十分相似。 温璇见着他苍白虚弱的脸,哪里肯放心撒手不管,记得宁苏意的话,提起趁他昏睡时烧热的一壶水,倒进水杯里,从冰箱里取出蜂蜜,舀两勺放进去,搅了搅,端过去给他:“你过敏了,得多喝热水。” 井迟没接,还是那句话:“你走吧,不用管我。” “宁小姐吩咐的。”温璇对他软硬不吃的态度没辙,只能搬出宁苏意的名头。 井迟一霎怔住,定定地看她,似在判断真假。 温璇心酸得很,面上却没显出来,握着杯子往他手里递:“是真的。她来看过你,过敏药也是她喂你吃的。她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盯着你多喝水。” 井迟不再怀疑,喝完一整杯蜂蜜水,准备上楼去洗澡睡觉。 衣摆倏地被人拽住,温璇决然又软弱的声音,在寂静深夜里响起:“井迟,我帮你忘了她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井迟手搭在楼梯扶手,看也没看她,自嘲一笑:“你预备怎么帮我?”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难道还能寄希望于别人? 温璇抬头看他,楼梯处的壁灯不比客厅明亮,薄薄的一层暖黄光线落在他身上,她看清了他眼底的讥诮。 他不信她的话。 温璇踏上一步楼梯,与他站在同一级,却还是比他矮了一截。她踮脚凑近他,屏了屏呼吸,鼓足勇气说:“我们做吧。” 井迟疑心自己听错了。 温璇眼神笃定,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告诉他:“宁苏意把你交给我照顾,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要忘了她,那就别给自己留回头的路。” ------题外话------ 怎么,可以,诱骗,弟弟!!!!! 第59章 你好狠的心 宁苏意回到家以后,往楼上走,没走几步,想到温璇那番话,脚步忽地止住,顺势坐在楼梯上,抱臂靠墙,许久未动。 头顶就是井迟画的那幅肖像画,日久弥新,散发着淡淡的颜料味,很好闻的味道——井迟总说她喜欢闻奇奇怪怪的味道,是一种小怪癖。 想到此,她微微一愣。 你看,不是说与井迟断绝关系就真能做到互不相干,二十几年的岁月积淀,她的生活里,哪里没有他的存在呢? 温璇说她对井迟不够公平,她要怎么做? 不管不顾答应跟他在一起,但心里其实还是拿他当弟弟,这就公平了吗?或者,严词厉色拒绝他,事实上也看到了,他更不会好过。 宁苏意是真有些迷茫了。 不久前,她和井迟在病房里的那段谈话,放到现今,显然已经不适用了。井迟没他说的那么洒脱恣睢,说什么答应大姐井施华去相亲,纯属扯谎。 她早该知道的。 宁苏意下巴搁在手臂上,耳听着客厅里钟表滴滴答答的走针声响,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直至腿有些发麻,她才撑着墙壁站起来,上楼去睡觉。 忘了服用安眠药,躺下去又是一阵翻来覆去。 宁苏意摸到枕边的手机,照例翻阅各个社交平台的未读消息,看见半个小时前,叶繁霜发来微信问她:“要不要出来撸串?” 宁苏意看一眼时间,不确定地问:“现在?” 叶繁霜把定位分享给她,发语音说:“二十四小时营业,晚间还有打折优惠,来不来?” 宁苏意:“你明天不上班?” 叶繁霜:“调休了,多一天假期,后天上班。” 宁苏意:“可是我明天要上班。” 叶繁霜:“你一集团老总,迟到了又不会被扣全勤,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来吧,真挺好吃的。” 宁苏意心想,干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觉,不如出去散散心。 心念一动,她就不再犹豫,掀开被子起床,到衣帽间换上外出的衣服。 初冬时节,夜里的室外温度能冻死人。宁苏意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稍微厚些的黑色毛衣穿里面,外面套卡其色呢绒大衣,紧身牛仔裤裹进过膝的长筒靴里。 她对着全身镜照了照,懒得浪费时间化妆,素着一张脸,披头散发,就这么拎了车钥匙出门。 那串串店是真远,夜间行车通畅,几乎一路绿灯,宁苏意不紧不慢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地方。 店的门脸不大,瞧着有些破落。 门口挂了用来挡风的军绿色棉布帘子,又厚又重,掀开进去,里头四五十平米,到处弥漫着白腾腾的烟雾,暖意融融。 两口方形大锅,一口是清汤,一口是红汤,一把把竹签子串成的串串浸在汤里,煮得翻滚冒泡,散发出来的香味在这样寒凉的冬夜里,十分能勾起食欲。 叶繁霜和邹茜恩并排坐在两口大锅旁,手边的竹筒里堆着好些签子,面前的碟盘里则是老板调制的蘸料和干辣椒碟。 宁苏意没想到邹茜恩也在。 “快来快来,我们都要吃饱了。”叶繁霜瞥见宁苏意的身影,连忙招呼,比店里的老板都热情。 宁苏意脱下大衣,折叠几下抱在怀里,过去落座。 邹茜恩让了一个位置,叫她坐在自己和叶繁霜之间,转头对老板说:“大叔,帮我下一份方便面,再给我朋友调一碗蘸料。” 老板从后厨的窗口探出脑袋,应了声“稍等”。 叶繁霜勾着宁苏意脖子,笑眯眯地说:“随便吃,我请客。” 宁苏意瞧见墙壁上贴的价位表,嘀咕了声:“一块钱一根签子,我还能吃穷你?” 叶繁霜笑出声来。 宁苏意摘下手腕上的发圈儿,将一头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纤细瓷白的脖颈。她拿起红汤里的一串鱼丸送进嘴里,不蘸料吃更原滋原味一些,但也很有滋味。 除了她们三个,店里还有好些顾客,成群聚在一起,吃饱喝足侃大山。 叶繁霜说:“我没见你在群里冒泡就猜到你心情不好,上次你住院,我们说去探望你,你也不让。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老板递过来一碗蘸料,宁苏意说声谢谢,又拿一串豆皮卷香菜,往蘸料碗里滚一圈,一口吃进去。 “我要说‘很好’,那就是在撒谎。”她手托着腮,光是现下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不像过得很好。 叶繁霜有几分心虚,至今不敢对宁苏意坦言,自 己出卖了她。 “怎么了,说出来听听?”邹茜恩正在吸溜煮好的方便面,舀一勺蘸料拌匀,吃得停不下来,说话声都是含糊的。 宁苏意将手里的签子投进竹筒里,微微叹一口气,跟她们讲了上次在病房里与井迟的谈话,以及今晚上一系列的事,包括温璇那些话。 不过,她隐去了温璇的名字,称其为井迟的一个爱慕者。 邹茜恩听完,面都顾不得吃了,眨了眨眼,没跟上进度的样子:“等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井迟对你是那种感情的?还有,他对你说” 叶繁霜打断她:“等会儿再给你补课,先让酥酥把话说完。” 宁苏意耸了耸肩,故作洒然道:“我说完了。” 叶繁霜深吸一口气,戏精附身一般,用一股扭捏的腔调替井迟鸣不平:“宁苏意,你好狠的心。她那么说,你就把井迟弟弟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爱慕者照顾他。” “这样才更可怕!你也不想想,他喝醉了酒,万一酒后那个啥” 宁苏意神色淡淡:“你不要总把你那套流氓思想套在别人身上。” 叶繁霜挑一挑眉,故意揶揄她:“你可别把话说太满,往往越是不切实际,越有可能发生。你忘了你自己当初怎么信誓旦旦说井迟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结果呢?” 宁苏意被噎得心梗。 叶繁霜手背支着下颌,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那你又在烦恼什么呢?你认为那位爱慕者说得对?” 宁苏意:“我倒不认同她说的全部,可是,有那么一两句话,确实说得挺在理。长痛不如短痛,总这么拖着不是办法。” 叶繁霜心里头猛跳了几下,张嘴欲劝说,有一道声音比她更快,是邹茜恩插嘴:“酥酥你和井迟从小到大都这么相处的,有什么问题吗?你不要被其他女人影响了。如果井迟有女朋友,你和他纠缠不清是你的作风问题,可以骂一句‘绿茶’。可实际上,井迟从来都只对你一个人好,其他女人再怎么说都是出于妒忌。你没错!我站你这边,谁这么说你,我去骂她!” 叶繁霜竖起大拇指,虽然这话里有几分天真的孩子气,大体上是说得通的。 宁苏意搂住邹茜恩的肩膀,笑着歪倒在她身上:“谢谢你啊,不过我不打算跟人干架。” 邹茜恩摸摸她的头发,怜爱道:“我是觉得,小迟弟弟多好一男人,要不你就答应跟他试试呗,万一不行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说。” 以前邹茜恩都是充当傻白甜的那个,现在终于轮到她来开解宁苏意了,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点小小的成就感,很是满足。 邹茜恩一边畅想一边絮语:“唉,我想了又想,想不出你俩谈恋爱是什么光景。你俩从小亲密无间,搞对象以后,估计也没太大变化吧?” 叶繁霜笑意盎然。 这两人闹僵成这样,邹茜恩还能画出“谈恋爱”的大饼,这脑补能力跟营销号也能一较高下了。 时间太晚,叶繁霜见宁苏意也没胃口再吃,起身去结了账。 宁苏意一想到开车回去还得四十分钟,就有些不想动弹。她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出门,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不好吗?哪怕睡不着。 叶繁霜最后解救了她:“走吧,去我家凑合一晚。” 这里离叶繁霜租住的公寓不远,开车过去十来分钟,宁苏意和邹茜恩都去她家借宿,各自洗漱完躺在床上。 唯一的不足之处,她的床没宁苏意家的大,三个人躺下,挨挨挤挤的。 邹茜恩吃饱了容易犯困,一沾到枕头就沉沉地睡过去,很快响起轻微的鼾声,小猪一样。 宁苏意瞥一眼,羡慕死了她这种一闭眼就能睡着的体质。 叶繁霜明天不用上班,不着急睡觉,靠坐在外边的床头玩手机,突然,手指轻轻推了推宁苏意,压低声音:“我问你,那位爱慕者的出现,除了让你理不清和井迟的关系,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膈应。” 宁苏意一眼洞察她的真实想法:“你其实是想问我吃没吃醋吧?” 叶繁霜被戳穿也只是笑一笑,“啊”了声,承认自己就是这个意思,顺便往深了说:“倘若有那么一天,他把对你的所有关注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你大概会是个什么滋味?” “非要我回答?” “快说!”叶繁霜没忍住,又推了她一下,催促的意味。 “要说没一点感觉,就显得我这人虚伪了。”宁苏意咬了咬唇,声音细弱,“我确实有些吃味儿。” 叶繁霜猛地翻过身,吓了宁苏意一跳,下一秒,她的脸就被叶繁霜给捏住了:“你啊你,总算从你嘴里撬出那么一丁点心事。邹茜恩有句话说得对,也就是井迟这么些年惯着你宠着你,让你身处其中不 自知。一旦你从中跳出来,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就知道他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对他也绝非一般的亲情。至少,你比任何人都依赖他。” 说完,她突然困意上头,眼睛都快睁不动,用手拍拍宁苏意,叫她再好好考虑,别轻易听信外人的话。她是欲望淡泊的那一款,不代表别人也是。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对于他人而言,当然是自己的利益至上。 这一夜,宁苏意几乎没合眼。 六点钟不到,天还未完全亮起来,考虑到她情况特殊,房间里一直亮着灯,透过米白色的纱帘,能见着外头微薄的天光。 她轻手轻脚起床,打算先回家换一身衣服再去公司。昨晚在串串店待过,大衣上都是一股子熏出来的底料味,难以散去。 收拾完,宁苏意留下一张便签就离开了。 她开着车,独自一人乘着清晨的茫茫雾气回去。城市刚刚苏醒,偶尔能听到一声从辽远的地方传来的汽笛声,其余时候都是寂静。 到小区时,雾气渐渐散去,天已经差不多亮了,这时候她倒有些许困意。 宁苏意停好车,边走边捂住嘴打了个呵欠,眼里氤氲出水汽,拿手指轻轻揉了一下眼角,去揿电梯。 刚好其中一部电梯停到一楼,她暗叹一句,竟然有人跟她起的一样早。 电梯门打开,宁苏意却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准确来说,是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碰见她。 站在电梯里的温璇抬起视线,瞧见是她,也是一愣,微微点头打招呼:“早。” 她反应平平,像是昨夜那场盛气凌人的谈话不存在。 宁苏意没第一时间回应,只注意到她敞开的小香风外套里,穿了一件男士卫衣,黑色的,右边胸口一枚小小的太空人刺绣,长度能遮住大腿。 没记错的话,井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或者说,她穿的就是井迟的那一件。 宁苏意错开视线,盯着她的脸,过了好半晌,动了动嘴唇,挤出一个清淡若烟的字音:“早。” ------题外话------ 嘀嘀,二更到啦!! 啵啵(╯3╰) 第60章 我是属于她的 温璇和宁苏意擦肩而过,一个走出电梯,一个走进电梯,再无任何多余的交流,直到电梯门关闭。 温璇驻足回头,从光滑干净的金属门上看见一张模糊的脸,是神色枯瘠的自己。 她捂住沾着血迹的手指,朝一楼大厅的柜台走去,问坐在柜台后面打呵欠的物业人员,附近哪里有药店。 物业人员告知她,小区里头就有两家,给她指了个方向。 温璇低声道谢,转身走出大厅,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眯了眯眼,才发觉外面竟这样寒气逼人,连她的心脏也被冻住。 宁苏意刚从室外回到屋里,身上覆一层同样的冷意。她先进浴室洗了个澡,驱赶困意,而后坐在梳妆台前护肤c化妆。 眼线怎么也画不好,卸掉重画三次,她心态终于有些崩溃,拿一根棉签蘸取卸妆水,卸掉不满意的眼线,将眼线笔掼在梳妆台上,不再尝试画第四次。 宁苏意拉开首饰柜,挑出一对钻石耳饰,对着镜子穿进耳洞里。 不知怎么的,今天连耳坠也要跟她作对,戴好了左耳,右边耳朵怎么也戴不进去,针尖戳得她耳垂都疼了。 她有些泄气,干脆把另一只戴好的摘下来,换成另一对针尖更细的珍珠耳饰。 戴好后,宁苏意轻舒口气,起身去衣帽间换衣服。浅杏色的高领宽松毛衣,套米白色呢大衣,与大衣同色的西装裤,棕色麂皮短靴,整一套浅色系的搭配,在冬日里既显得温柔又大气。 徐叔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宁苏意接起,说:“我收拾好了,马上下来。” 没时间吃早餐,她给梁穗发了条微信,让她带一份早餐到办公室,普通的三明治和热牛奶就可,不要咖啡。 宁苏意提着包下楼,大概是跟温璇犯冲,这一早上竟碰到她两次。 这一次,是她准备出门,而温璇从外面回来。 温璇手里捏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袋子上印着绿色的l一g一,无需细看就可辨认出,是小区里一家药店提供的塑料袋。宁苏意曾在那里面买过口罩和棉签。 两人碰上,温璇心里只怕比宁苏意还要犯憷,朝她轻点一下头就进了电梯,生怕她与自己说话。 然而她多虑了,宁苏意只平淡地掠过一眼就走了。 温璇乘电梯到十五楼,她出门时特意没将门锁上,此时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有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 井迟站在楼梯上,穿一套深蓝格纹的棉质睡衣,脸上携有宿醉后的倦色,更有两分憔悴。瞧见温璇还没走,且穿着他的衣服,他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音色冷厉:“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昨天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 他的脸色是难看,而温璇的脸色则是难堪。 他的话一刹间带她回到昨晚。 凌晨三点多,就在这间屋子的楼梯上,也就是井迟现在站的地方。在她说出那样一句“自荐枕席”的话后,井迟嗤笑一声:“恐怕你搞错了一点,我没想忘了她。” 在这之后,他沉默了三秒,对自己也是对她说:“她这辈子不喜欢我,我就等下辈子c下下辈子。她不属于我,我是属于她的。” 他说:“你走吧。别叫我看不起你。” 说罢,不再看她一眼,井迟上了楼,回到房间洗澡睡觉。 温璇一霎如坠深海,浑身僵冷乃至凝固,那种从头到脚血液一寸寸凉掉的感觉,她这辈子没体会过。 当年被人诬陷,差点露宿街头的时候,她都还憋着股气,没眼下这般无力。 半晌,温璇仰了仰头,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 这一步,她迈出去了就没想过往回退。她或许跟井迟一样,他是一头栽到宁苏意那里爬不起来,而她自己,对井迟又何尝不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她始终相信,井迟有血有肉更有心,不会跟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一样。 只要她用心去焐,总有一天能焐热。 呆站许久,温璇走下楼梯,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搁在膝头,心里念着井迟喝多了酒,又服用了过敏药,而且宁苏意走后,她看过那过敏药的说明书,副作用是头痛c乏力c兴许还伴随胃肠道不适,诸如恶心c胃炎。 如若她一走了之,搞不好他遇到突发状况,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越往坏处设想,她越是无法抽身离开。 温璇就势躺在沙发上,借用井迟先前用过的毛毯对付几个小时。 六点一刻,她被一条微信提示音吵醒,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条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已然醒了 ,便没再躺下去,起身到厨房熬粥。 不确定井迟何时会醒,她本来预计在他睡醒前,煮好一锅粥就离开。 哪知淘米的时候,一掰开水龙头,那原装的喷头突然掉落下来,滋了她一身的凉水,冷得她骨头都似被针刺穿。 她手忙脚乱关掉水龙头,费力将喷头拧上去,没留神,手指让锋利的接口处划了一道颇深的两厘米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温璇心里酸楚得要死,只得捺下难过的情绪,捂着流血的伤口,到处找医药箱——幸好昨晚宁苏意把医药箱就放在客厅茶几上,没归置回去。 偏偏她翻遍箱子里每个角落,没找到最常见的创可贴。 接二连三的倒霉事砸到她头上,她都不确定这是不是昨夜刺伤宁苏意所得的报应。 容不得她悲春伤秋,胡乱抽出几张纸巾按住伤口,自顾取了一件井迟晾晒在阳台上的卫衣,换下身上湿透的针织打底衫,穿上外套,出门去药店。 这便有了楼下与宁苏意撞见的诡异一幕。 两人位置对调,她温璇成了狼狈不堪的那一个,而宁苏意一如往常风轻云淡,无需做什么就显得高高在上。好似合该这世上的好物都堆到她面前,偏她理所当然,看也不看一眼,更别提珍惜。 温璇买完创可贴,从药店回来,心里想着一会儿还得抽空去医院打破伤风,一抬头,却与井迟的目光对上,看来她的粥不用煮了。 温璇心境十足悲凉,嘴角微动,扯出一个淡到极点的笑容:“你过敏好点了吗?用不用再吃一片药?” 井迟皱起眉毛,扶着楼梯扶手下来,走到客厅。 不等他出声赶人,温璇就再次开口:“我担心你出什么意外,昨晚就没离开,马上,马上就走了。抱歉,你的衣服是我未经允许擅自拿的,我的打底衫不小心被水打湿了,不能穿。你放心,衣服洗干净后我会还给你。还有,你那厨房洗菜池的水龙头的喷头松动了,我勉强拧上,估计还会掉,你用的时候当心一点。” 交代完这些,实在没话说了,温璇顿了顿,拿起沙发上的挎包出去,替他把门关上。 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头顶灯光昏暗,她轻轻碰了碰被划伤的手指,这一刻,是真觉得心凉。 他应当没发现她手受伤了,而她还在担心,厨房流理台上沾了血迹没清理干净,好难堪。 —— 宁苏意到公司后,吃过梁穗带来的早餐,困得眼皮直打架。因她近期服用安眠药,戒断了咖啡,连个提神醒脑的替代品都找不到。 强撑着处理完几份紧要文件,她阖眼仰靠在椅背小憩,也就片刻,手机铃声响起来。 宁苏意睁开眼,从办公桌上拿起手机,走到落地窗边接起。 她不意外穆景庭会打来这通电话,昨天他郑重问出的那个问题,她还未来得及给出答案。 果然,穆景庭问了句她在做什么,忙不忙,慢慢将话题引至那件事:“微博上的爆料我找人删除了,包括一些论坛上的帖子,也叫人去处理了。”顿了顿,他语气再温和不过,“那么,你想好给我的答复了吗?” 宁苏意立在几十层楼高的高空之中,有种摇摇欲坠之感,在他问出来的下一秒,答案却异常坚定:“对不起,景庭哥,我不能答应你。” 她早先的计划全部被打乱,未来要怎么走,她也还在盘算。 穆景庭早就有所预感,倒也不是特别意外,依旧和煦温润的口吻,裹一丝笑意:“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因为我可能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宁苏意手贴上额头,轻微感冒加上彻夜未眠,她脑筋委实有些转不动,不想编一套谎言去敷衍他,然而真实原因,她亦说不出口。 进退两难之际,穆景庭适时开口,似隔着电流洞穿她想法:“因为井迟的存在,叫你觉得为难?” 以她在辩论赛上展露的杀伐决断的攻击性,绝非犹豫不决那一类,能让她如此纠结,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井迟。 她最是顾念他,比之井迟的三位亲姐姐不遑多让。 穆景庭没逼迫她,给自己留足退路,也给她递上台阶:“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后天我得去趟波士顿,归期未定,可能年前都回不来。你照顾好自己。” 他没直说就此作罢,也没说继续追求,便是给自己留的退路。 宁苏意:“祝你一路平安,一切顺利。再跟你道一声歉,景庭哥,你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穆景庭一时愕然,她这就是连后路都给他截断了。 “酥酥,其实我” 电脑响起一声邮件通知音,宁苏意怔了怔,跟他说了声抱歉,挂断电话,坐回去打开邮箱。 仔细阅读完邮件,她点按回复框,飞快打字回过去 ,与对方约好会面的时间。 涉及慈善基金会的事,宁苏意没假手于他人,能自己做的就自己负责。 回完一封邮件,她稍稍坐了片刻,梁穗进来,站在办公桌前,说:“楼下前台给我打电话,说井先生过来了,要见您,但他没有预约,您看” “让他进来吧。” 宁苏意觉得,自己还是得喝杯咖啡提提神,不然招架不住他。 井迟从未在工作场合工作时间找过她,他这会儿过来,想也知道为了什么。 ------题外话------ 还能为了什么呢,当然是 第61章 我要追你 宁苏意没麻烦梁穗去鼓捣现磨咖啡,自己从抽屉里翻出一盒久未尝试的挂耳,撕开包装,展开架在杯子里,拿开水淋进去,咖啡便从漏网里淅淅沥沥往下滴落。 她端起咖啡再度走到窗边,一只手抱臂,眺望远处。 那会儿还能隐约窥见一缕缕阳光,转眼又变成沉沉的阴天。天边堆积着厚重的云层,像是挤出来的一块块灰墨油彩,抹不匀。 咖啡一口都没喝,身后的玻璃门就被人敲响。 宁苏意没回头,说:“进。” 井迟推开门,瞧见立在落地窗边的身影,那样茕茕孑立,仿佛随时能跌落下去,他好想过去抱抱她。 许久没听见声音,宁苏意忍不住转身,视线看向门口。 井迟穿一件薄款的深青色羊毛衫,黑色牛仔裤,竟是连件外套都没穿,跟昨晚一样,脆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的酒精过敏症也没痊愈,脖颈连着肩膀那一块,仍有好些没消下去的红疹,在冷白皮肤的映衬下,让人难以忽视。 偏他还穿宽领的衣服,一点没遮掩。 宁苏意瞧不过去,撇开视线,问他:“外敷的药用了吗?我记得药箱里有地奈德软膏,你以前起疹子用这个见效比较快。” 井迟是过敏体质,不仅仅对酒精过敏,是以家里对抗过敏症状的内服外敷药一大堆。 又没听到回应,宁苏意正要去看他,一转身,不知何时井迟已经走到她身边,她稍稍一侧身就能看到他的脸,下眼睑底下淡青色的一小片,嘴唇没多少血色,难以掩饰的一种憔悴感。 宁苏意不由心软,在心底无声叹息,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柔了几分:“吃早饭了吗?” 井迟看着她,目光垂落,瞥了眼她手里的咖啡,下一秒就是夺走不让她喝。 他们俩到底谁更不省心,已经分不清了,就说她,服用安眠药期间还敢喝咖啡,她还想不想好了? 井迟倒掉咖啡,重回到她身侧,单手抄进裤子口袋,里面什么也没有,五指无意识地攥了攥,才将压在喉咙处的一句话说出来:“你不是不管我了吗?还关心我吃没吃早饭?” 好浓的委屈,宁苏意紧紧盯着他的脸:“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 井迟的面色比室外的气温还冷,眼里却隐隐烧着一簇火苗,只消对视一眼,宁苏意就能被那里头的温度灼伤。 她一瞬没了底气,微微垂下眼,没敢与他长久眼神较量。 井迟太了解她心软的缺点,尤其是对他,她当“姐姐”当惯了,由来宽容又护短。他便是利用这一点,让她内疚:“你没话说了?温璇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把我交给她照顾?你倒是放心。” 宁苏意上下打量他一眼,被他刺激得热血冲上脑门,不理智地说了句气话:“我看她把你照顾得挺好。” 井迟简直要被她给气死,哂笑道:“你要是喜欢我,我姑且还能认为你这语气是在吃醋” “我没有吃醋。”宁苏意否认。 “我知道你没有。”井迟点点头,确信她没有,接着说,“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子,正如你讨厌别人闯进你的私人领地。那房子我妈和我姐都没去过,你让她留在那里照顾我,你想推开我倒也不用这样。” “我” 宁苏意有些恼火,那是她让温璇进去的吗?她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在屋里,给他松解衬衫纽扣,好不温柔体贴。 她难道还能以房主的身份赶人出去? 宁苏意都不知道是怎么跟井迟吵起架来的,简直莫名其妙,她原本设想的谈话场景不是眼下这般剑拔弩张。 “你要是为这个找我,我跟你道歉。”宁苏意不想继续无谓的争吵,索性低头退让,反正,她一贯都是息事宁人的性子。 井迟只觉一拳砸在棉花上,他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她当真不明白? 而宁苏意已然抽离出去,用一副冷静的目光看着他。 那样陌生的眼神,不知是拿他当公司里任何一个下属,还是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总归不是她以往看他的眼神。 井迟听见她说:“既然你过来了,不如就抛开了说,我现在的确有些不清楚该怎么面对你。有人说,我要是不喜欢你,就该跟你断得干干净净,不然就是犯贱。我觉得” 井迟皱眉,打断她的话:“谁说的?邹茜恩,还是叶繁霜?” “谁说的不重要。” 井迟不想听她剩下那些话,上前一步,以她难以预料的速度,展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手臂渐而收拢,紧紧地抱着她,微低下头,下巴抵在她肩窝处,呼吸喷洒的热度熨烫着一小片皮肤。 前所未有的亲密程度,让宁苏意一瞬忘乎所有,指尖的酥麻如虫蚁一般攀爬至全身。 井迟说:“你不要听任何人的话,这是我和你的事,我说的话才能代表我自己,她们说的都不作数。不怪你,要说犯贱,那么犯贱的人也是我,不是你。” 宁苏意试了几次,挣脱不开,只好放弃挣扎:“可你那天在病房里说,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说的都是屁话,我反悔了。” “” “宁苏意。”井迟又称呼她全名了,那就代表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严重,“我昨晚是喝醉了,但我清清楚楚听见你说,你没有跟景庭哥在一起。你曾经说过,想要找个熟悉的人试着共度余生,为什么愿意跟景庭哥试试,不愿跟我试?我不怕结果不能圆满,我怕的是你一开始就将我踢出局。” 宁苏意睁大眼,震惊得语不成句:“你c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井迟学她说话。 宁苏意一猜即中:“是霜霜告诉你的?” 井迟不置可否,仍旧搂着她,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听他把话说完:“我不懂,为什么别人可以追你,就我不可以。我不要当你所谓的朋友c亲人,我想要当的是你男朋友。” “酥酥,我就是喜欢你。我这辈子都只会喜欢你。” “我想好了,我要追你,不管你答不答应。” 宁苏意原先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此刻一句话都想不起来,即使她打过多次腹稿,本该流畅地说出来。 怪只怪井迟的话冲击力太大,叫她久久无法宁静。 她的心绪就像飘荡在海面上的一根浮木,原本飘飘悠悠,几无波动,突然一个海浪打过来,彻底湮灭。 井迟却还嫌给她的刺激不够,握住她的手腕,拿到她眼前,让她看看两人肌肤相触的画面。 “你看,你根本就不会排斥我,不会感到不舒服。”他难掩那股陈酿一般的隐秘欣喜,“可你对景庭哥,不是这样。” 他观察细致入微,何止穆景庭,其他异性都没特例,除去正常社交范围内的举动,任何稍微亲密的接触都会叫她浑身不适。 他一直都知道她这样,最早是她八岁那年刚被接回家那段时间,情况最为严重,连宁宗德靠近她都不愿意。唯独他,守在她床头,叫她乖乖睡觉,不要害怕,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她才肯听进去。 在此之前,他们有过数年朝夕相伴的时光,是彼此最最亲密的人。 她抵触谁都不会抵触他。 他心里十分确定,哪怕她话说得再绝情,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疏远他。 井迟又说:“我不要你做什么,你也不用迁就我,顺其自然做你自己就好。我慢慢追你,且有分寸,不会叫你烦扰不堪。” 宁苏意维持的表面镇静被他三言两句击个粉碎,只剩虚张声势的空架子,渐渐失去抵抗的能力。 她试着挣了挣手臂,发现仍然推不开他,无奈低语:“放开我。” 井迟刚撂完一番剖白心迹的话,不敢再挑战姐姐的权威,松开手,后退一步,手攥成拳头抵在腹部。 贴在后背的热度散去,宁苏意方觉没那么紧张,四肢百骸僵直的感觉也如潮水般褪去,她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却见井迟身体佝偻,手按在胃部,立时有些慌张,她记得他没有肠胃病。 “你这是怎么了?” 井迟额头都是细汗,声音喑哑:“早上没进食,可能是过敏药的副作用加重了,胃有些疼。” 宁苏意想骂他都找不出话来,走到办公桌前,拨通内线叫梁穗再准备一份早餐送过来,另加一杯柠檬水,补充维生素c。 井迟坐在沙发上,仰靠着沙发靠背,偏头看她,心情晴朗几分,不禁笑起来:“现在知道紧张我了,昨晚又为什么扔下我?” 宁苏意顿了一下,又摆出那副淡然的样子:“你要再提,以后别跟我说话了。” “好,我不提了。” 井迟蹬了鞋躺在沙发上,闭上眼假寐。 片刻,梁穗送来一份早餐,一眼瞧见没所顾忌地睡在沙发上的男人,暗暗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东西,没敢多打扰,悄没声息就走了。 宁苏意弯腰碰了碰井迟的腿,语调平淡:“起来把早餐吃了,回家去睡觉。我还有工作,没空管你。” 井迟咕哝一声,手肘撑着沙发沿,坐起来,指节揉了揉眉心。 喝醉酒的后遗症真叫人烦躁,脑袋里闷闷地疼,像扯着一根弦,时松时紧。 宁苏意板着脸:“现在知道难受了?下回看你还喝不喝。” 井迟笑一笑,没吭声,蹲在沙发前的茶几旁边吃完早餐,喝光杯里的柠檬水,没再打搅她,打车回家去补觉。 不养精蓄锐,怎么追姐姐? —— 送走井迟,宁苏意深深叹口气,像被人抽走灵魂似的,呆坐在椅子里。直到梁穗进来叫她开会,她才稍微找回神思,起身跟她走出办公室,往会议室去。 忙碌一天,虽然中午抽空睡了个短暂的午觉,到下班时间,宁苏意还是觉得体力不支。 从公司到小区这短短的十分钟的一段路,她都差点儿睡过去,下车时是徐叔叫的她。 她强打精神,乘电梯上楼。 宁苏意在想晚上点什么外卖,感觉不太有食欲,喝点粥就行,边想边按指纹,门打开,她换鞋进屋。 恐怖的是客厅竟然亮着灯,灯光延伸至厨房,那里立着一道人影,围着那条灰蓝格子的围裙,正手持细长柄的勺子,低头尝砂锅里的汤。 宁苏意咬咬牙,心道,迟早把门锁的密码改了,把他的指纹删了! 然而,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告诉她:醒醒,这是人家的房子。 ------题外话------ 我说小迟弟弟要崛起就是要崛起! 其实他要动起真格,姐姐根本就不是他对手,比如,什么狗屁副作用,要有早就有了,怎么会刚说完话就发作了! 他就是想蹭姐姐一顿早餐 姐姐药丸tat 第62章 弟弟手腕上的红绳 宁苏意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当初是怎样稀里糊涂就入了他的圈套。 井迟早听见开门的声音,一直没出去看,后来再没听到别的动静,他才从厨房出来,发现宁苏意还站在客厅中央,一副发呆的模样。 他微微笑着说:“回来了。晚饭差不多做好了,你是想先休息一会儿再吃,还是现在就吃?” 修养大半天,他看起来精神许多,唇红齿白的清俊模样,可能抽空出去理了发,头发相较上午,更显清爽干净。穿白色t恤和灰色卫裤,清瘦骨感的手腕上带一根手编的红绳,宁苏意瞧着有点眼熟。 宁苏意没忍住心里的疑问,但她克制着情绪,没露出半分责问语气:“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来了?” 井迟说:“我打招呼了,我给你发了微信。” 宁苏意顿了一下,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果真有两条未读消息,可能是她太忙了没注意查看。 四十分钟前发的,那时候她还在公司。 井迟:“我问过梁助理,你今晚不加班,我现在做晚饭,来我家吃?” 井迟:“要不还是去你家做饭,免得你跑上跑下。” 宁苏意从两条微信里抓住了一个重点,问他:“你什么时候问的梁穗?” 她的日程表下午更新过,原本是打算加班的,但她身体过于疲累,支撑不住,便让梁穗把晚上的电话会议挪到明天上午。 井迟听出她的潜台词,没隐瞒,十足真诚地交代:“我上午从你公司离开时,要走了梁助理的微信,傍晚时分发消息问的她。” 宁苏意牵了牵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想着,果然如此,他倒还算坦诚。 井迟抿了一下唇,开口时语气含着试探:“你不会怪我收买你身边的人吧?你也别因此迁怒梁助,我不会打听别的事,只关心你的私人情况。” 他无比坦然,既说了追她,便也清楚让她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正如他所说,时刻注意分寸,不会让她感到烦扰。 宁苏意当然相信他能做到,也信任梁穗,她不会透露别的。 于是,宁苏意不再追问,上楼换了一身居家服,浅黄色长袖衫配牛奶白宽松长裤,袖子挽起来,露出的小臂瘦条条的。 她取下手腕发圈,束起低马尾,去厨房洗手。 回到饭厅里,井迟已将做好的菜端上桌,砂锅里是鲫鱼豆腐汤,熬得奶白鲜香,该撒一把香葱的,换成了香菜碎。另外两道菜,一道是爽口的凉拌素丝,另一道是蘑菇片炒肉。 两碗米饭分别放在各自的面前,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宁苏意拉开椅子坐下,看见井迟另取了一个干净的小碗,给她盛了一碗鲫鱼汤。 动作间,他那修长细白的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实难叫人忽视那一抹扎眼的红色。宁苏意喝一口鱼汤,不经意地问:“你手腕的红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很老旧的款式,四股绳编成的,接口处的绳子尾端缀两颗珠子。 井迟转了转手腕,笑说:“你自己编的,能没见过吗?” 宁苏意喝汤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印象里,编手绳的记忆得追溯到高中时期。 那时候,班里的女孩子都喜欢鼓捣一些手工,比如,织围巾c编手绳c叠星星千纸鹤。她也不例外。 但她由来对手工一类不精通,常常显得笨拙——上小学时有手工课,她大部分作业是井迟帮忙完成的。 先学的是织围巾,结果织了两排就打了结,不得不拆掉重新开始,织到一半,发现越织越窄,不像围巾,倒像腰带。 只有编手绳还算像模像样,然而,编了两条她就失去兴趣。 井迟说不嫌弃她,要走了一条。 她自己的那一条手绳,戴了没多久就不喜欢了,洗澡时取下来随手丢进垃圾桶。至于井迟那一条,以前没见他戴过,现在 那手绳崭新的,没一点褪色的痕迹,是妥善保管的结果。 宁苏意目光闪烁,不再细看他的手腕,咽下去的鱼汤一霎没了滋味。 自从井迟表明要追她,就不再掩饰过去潜藏的爱意,反正,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他不介意将那一层窗户纸的窟窿捅得更大,甚至连整个窗户都给掀起来。 宁苏意逃不掉,避不开,想来想去都只能用一层岿然不动的面具来维持镇定。 两人安静地用餐,气氛倒也不尴尬。 吃完饭,井迟负责收拾,杯盘碗碟都放进洗碗机,按下启动键后,他拿出冰箱里的车厘子和草莓 ,洗净装进玻璃碗,递给宁苏意。 他就势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中间隔半臂的距离,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离。 电视里在播放动漫,很老的一部片子,《犬夜叉》,宁苏意却意外地很喜欢看,不知看过多少遍,每回看完全集就从头开始刷,也不嫌腻。 这一话刚好播到桔梗死的时候,犬夜叉抱着她,在蓝紫色的星云下亲吻。 宁苏意当即捂住一只眼睛,不忍看又特别想看的样子,说:“我记得,以前每次看到这里,弹幕上桔梗党和戈薇党都会吵得不可开交,说犬夜叉当着现任的面吻前女友不厚道。有人则说,桔梗都要死了,她苦了两辈子,一个告别的吻而已,倒也不必过分较真。” 井迟没注意看动漫,只顾看她了,闻言,有些好笑:“你觉得呢?” 宁苏意扭头看着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塞了一颗草莓,她咬了一口,用手接住,含糊说:“我戈薇党,有点心梗。” 井迟仰头靠着沙发,朗声大笑。 一话才二十分钟左右,井迟陪着她看了两话,回自己家。 宁苏意关了电视上楼,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坐下来护肤时,井迟发了条微信过来。 井迟:“明早想吃什么?我上来给你做,你可以多睡会儿。” 潜台词是,我明早还会自己刷指纹开锁,进你的屋子,提前跟你说了就不算“未经允许擅自闯入”。 宁苏意机械地往脸上拍爽肤水,目光有些凝滞,从上午那番交谈到此刻,她始终未有一丝真实感,像浸泡在温水里,像踩踏在棉花上。 一切全凭直觉。 片刻,井迟又发来一条:“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咯。” 宁苏意躺到床上,在群里分享了井迟要追她的事,还贴了几句上午井迟撂下的话,想听听她们怎么说。 邹茜恩:“这不挺好?” 叶繁霜:“我也觉得挺好。他叫你不用多做什么,那你就顺其自然,哪天动心了就从了他。” 宁苏意想听的不是这个,她说:“可我现在跟他相处,总有些无所适从,心里时刻提着一根线,很难做到完全放松。” 叶繁霜:“能理解,但无解。” 太能理解了,她自己设想一下,养了二十几年的乖弟弟,突然间换成追求者的身份,展露出对自己的侵略性,她可能还不如宁苏意表现得从容。 宁苏意:“我让你出主意,你跟我说无解?” 叶繁霜:“我可不敢再乱出主意了,我算明白了,我们说再多都是瞎掺和,你们之间的事就该由你们解决。” 宁苏意:“呵,那你别跟井迟通风报信啊。景庭哥那件事,是不是你透露的?我只跟你和茜恩提过。” 邹茜恩适时接话:“我没透露过哦。” 叶繁霜:“” 怎么回事,弟弟怎么能出卖她呢?! 叶繁霜投降:“行,我的错,但我真不是主观意愿想要告诉他的,是他唉,算了,我不辩解了。” 井迟远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单纯无害,他段位高得很,她不担心他,她开始担心她的好姐妹宁苏意了。 —— 翌日清晨,宁苏意难得睡一夜好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洗漱完,下到一楼,饭厅里的餐桌上放着简餐。她找了一圈,没看见井迟。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进来一条消息:“傅明川急需一份资料,我得去公司扫描给他,先走了,你慢慢吃。” 宁苏意吃完早餐,去公司上班。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两人时而能一起吃顿饭,大多数时候,宁苏意忙着加班,在公司里凑合一顿晚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进展。 唯一要说的是,宁苏意渐渐也适应了,只有井迟偶尔流露出来的直白的眼神,叫她有些许不自在。 这天傍晚,井迟抽空去了趟罗曼世嘉,给二姐井韵荞送东西,老太太吩咐的,他推脱不掉。 从井韵荞办公室出来时,碰见了温璇。 温璇叫他稍等片刻,自己拿了个纸袋过来,里面装着他那件黑色卫衣,散发着一股清洗过的洁净香气。 井迟垂眸看了一眼,没接那纸袋,语气不咸不淡:“我买了一件一样的,这件就不要了,替我丢了吧。” 温璇一霎鼻酸眼热,伸出去的手缓慢收回来,手指扣紧纸袋的边缘,抓出一道道细细的褶皱。 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的狼狈。 她穿过的衣服,井迟就不打算要了。哪怕是维持成年人表面的礼貌,也该先接过去,而后再找个没人的角落丢掉。可,他就当着她的面 她晓得,这里面有让她知难而退的决绝。 井 迟到底没太过分,淡声说:“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至于其他的,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几天,温璇的心情跟外头的雾霾天一样,灰蒙蒙的,画设计稿都难以调动丝毫正面积极的情绪。到这一刻,她彻底有种被现实压垮的颓败感。 井迟点了点头,以作告辞,转身走进电梯。 温璇看着他的背影,视线渐而模糊,背过身去擦了下眼角,眼前才又恢复清明。她抱着纸袋坐回工位,再无心打磨设计稿。 下班回到家中,闺蜜在她家里准备煮火锅的食材,问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感冒了。 温璇摇摇头不说话,推开客厅东边那间房的门,进到衣帽间里,打开衣柜,将纸袋里的卫衣取出来,拿一个衣架撑起来,挂在一件男士西装外套旁边。 那件高定的黑色西服,也是井迟的。 因熨烫平整c裹了防尘袋,即使过去多年,看起来仍然簇新。 ------题外话------ 嘀嘀,我来啦,下午好—— 第63章 牵手也要跟姐姐打报告吗 井迟放出要追宁苏意的话,实则没遇上好时机。 临近年关,宁苏意身为公司领导者,比任何人都要忙,进入十二月,更是连她人影都看不到。井迟也没比她清闲到哪里去,公司那边一摊子事需要他处理,办公桌上时常堆小山高的文件。 宁城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中旬降临,比往年都要晚。 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下两个钟头就停歇了,地面积了薄薄一层雪,像漏网里筛下一层糖霜。 雪停没几个小时,行人踩上去,眨眼就变得灰黑泥泞。 宁苏意刚结束一场会议,从会议室出来,面带倦色,眼睛半阖不阖,拿食指骨节揉了揉太阳穴。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甜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她一霎顿住脚步,往办公桌看去,上面放了一个浅褐色牛皮纸袋。 宁苏意问梁穗,怎么回事。 梁穗站在她身后,一副十分了然的样子,回答:“井先生叫人送过来的,我刚下去拿上来。” 宁苏意走到办公桌后,在椅子上坐下,拆开牛皮纸袋,里面一杯热的红豆奶茶,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外面刮大风吹起屋顶的积雪,室内暖气温热,再有这两样东西加持,瞬间让人心情好了不止百倍。 宁苏意拿起静音的手机,翻了翻微信,罕见的,井迟这次竟没有留只字片语。 她拆开包裹住吸管的纸套,插进杯盖的孔里,喝了一口,嘴里能嚼到甜糯糯的红豆,开了两小时会议的疲惫仿佛被这一口甜一扫而空。 宁苏意点开微信对话框,想跟井迟说点什么,一句话删删改改,最后一个字也没发送出去。 等了片刻,倒是井迟先给她发过来。 井迟:“收到了吗?” 宁苏意:“嗯。” 井迟:“晚上加不加班?” 宁苏意:“你不是有梁穗的微信,没有问过她?” 井迟:“要是能从你这里问出来,我何必麻烦梁助。” 宁苏意不禁笑了笑,回了一个字:“加。” 井迟:“哦。” 没有任何表情,宁苏意却能从他这个孤孤单单的“哦”字里读出几分不快,但也没办法,她确实要加班。 十二月里,稍微有点气氛的节日便是圣诞节。这年头,诸如圣诞节c元旦,都能过成情人节。虽然宁苏意和井迟绝对称不上情侣,但在井迟那里,已然是计划好了,要给她一个浪漫的惊喜。 奈何宁苏意临时要去外地出差,二十三号就走了,一走就是一个星期,期间只能靠微信交流。 井迟的惊喜计划自然泡汤。 闲来盘算起这段日子以来,跟宁苏意见面的次数,发觉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井迟顿时有些恼怒了。 怎么“男友预备役”的待遇还不如以前当弟弟的时候呢! 宁苏意真正空闲下来,是元旦假期。她给自己留了一天假,然而这里面没井迟什么事,她应邰淑英的召唤,得回锦斓苑陪家人过节。 为了应景,宁宅上下被装点一新,廊檐下挂了几盏大红灯笼,客厅各个木柜上的宽口玻璃花瓶里插着火红冬青,枝头挂红底烫金的福字,隐约有过年的喜庆。 宁苏意晨起到外面跑了一圈,回来洗了个澡,换身衣服,穿一件圆领的海蓝色毛衣,呢料的米白阔腿裤,脚上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上午陪邰淑英和毕兆云出门逛街,下午休息几小时,到厨房帮忙备菜——这一顿团圆饭定在晚上。 宁苏意没帮什么忙,只贡献了一道清蒸鲈鱼,大部分的菜是邰淑英和毕兆云完成的,珍姨也回家陪家人过节了。 晚间饭桌上热热闹闹,一家人都到齐了。 宁宗城前些日子浮萍一样四处飘荡,被宁老先生打电话叫回来,好一顿训斥,最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只是他人瞧着有些不大精神,穿一件棕色夹克,胡子也没刮,不修边幅。 和乐融融的气氛,老爷子懒得骂他,低声说教两句就揭过了。 宁昱安相比刚到这个家时,规矩了不少,主要是因为宁宗城时常不在家,没人再一味袒护他。但凡犯了错,毕兆云和宁屹扬轮流叫他去阳台罚站,加上他在这边没有能玩到一块的小伙伴。 久而久之,他就被约束得乖顺两分。 吃过饭,宁苏意去老爷子书房,例行汇报工作。老爷子倒也没把气氛弄得太凝重,一边听她讲话一边临帖,他今儿写的是《五色鹦鹉贴》。 汇报完工作,老爷子提点她几句,就让她出去了 。 宁苏意坐去客厅,陪父母聊天,电视里播放的家长里短的电视剧沦为背景音。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宁宗城一会儿摸摸扶手,一会儿扭扭身体,显出几分如坐针毡的局促样子。 半晌,他终于寻到一个空当,将宁屹扬给叫走了。 父子俩不知在阳台上低声谈了些什么,半个小时都没结束,宁屹扬没往客厅来,脸色铁青地上了楼,宁宗城紧跟上去。 毕兆云朝那边瞄了几眼,有些心神不宁,想要去瞧瞧,又怕惹宁宗城大发雷霆,在这样的日子里闹得家里不得安生。 她了解公公的脾气,一点就炸,左思右想,也就作罢,打算晚点回房再问宁屹扬。 宁苏意吃着蜜饯,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父母的话,免不了聊到婚姻一事。 她赶紧打住:“我不着急,别催我。” 邰淑英苦口婆心:“元旦一过,你的生日没两个月就要到了,也不小了,身边就没个合适的能发展成男朋友的人?” 她先前觉得井迟不错,想让两人试着交往,但井迟亲口说拿宁苏意当亲姐姐看待,她失望了好一阵才接受这个事实。 宁苏意简直避之不及,搂住邰淑英手臂撒娇:“妈,咱能聊点别的吗?” 邰淑英拿她没办法,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大嫂都准备要二胎了,你还没点动静,我也就这点心事没了,能不上心?” 宁苏意逮住机会,立时转移话题,转头问毕兆云:“真的吗?大嫂,你准备再生一个?” 毕兆云抿嘴轻笑,很小声地说:“我是看安安最近懂事多了,我也还有余力,想给他添个妹妹或弟弟,都好。”顿了一下,她似有些难为情,声音更小了,“但阿牧他工作忙,不大乐意现在再要一个小孩,说想再等等,我听他的。” 的确,怀孕生子不是一个人的事,哪怕家里保姆再怎么照顾周全,属于准爸爸那一份的爱护不能缺。 宁苏意不参与评论,拈一颗话梅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滚动。 手机响了一声,她光顾着看电视,没听到,还是邰淑英提醒她:“我听见手机响了,是不是你的?” 宁苏意手绕到身后,从沙发缝里摸到手机,不少人发来元旦祝福语,微信里积累了上百条未读消息,一眼瞧去一排小红点。 最新跳出来的一条消息来自井迟,发的是语音。 宁苏意左右各看一眼,拿着手机上楼去,到房间里才点开听。 呼啸的风声里,井迟的声音低沉有力,生怕她听不见似的,有种隔着窗户呼喊的感觉。 “酥酥,出来玩,我在门外等你!” 像小时候,过年的夜晚,她陪家里人在客厅看春晚,而别墅外的栅栏门口,一个小少爷隔着整个院子的距离,高声喊她出去放烟花。 宁苏意那时跑出去,看见井迟嚣张得很,踩在他爸的车顶上,手做喇叭状,一句一句地重复:酥酥,跟我去放烟花! 幸好,宁苏意心说,幸好她方才没有在客厅里点开语音。这么大的声音,不用开扬声器都能清楚听到。 也幸好通讯设备发达,让他不必像多年前那样,隔着整个院子扯着嗓子大喊。 宁苏意笑一声,进衣帽间换外出的衣服,没耽搁太久,只在毛衣外套了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拿上围巾。 下楼时,难免引起注意,面对几道探寻的目光,宁苏意笑着敷衍一句:“跟朋友出去逛会儿。” 邰淑英挤了挤眼睛,笑眯眯地说:“男朋友?” 宁苏意不理会她的调侃,走到玄关处换上短靴,开门出去,一霎便被寒风吹得迷了眼。那风带着冰凉的水汽,不知是不是下雪的前兆。 站在檐廊下,头顶是炽白的廊灯,和着红灯笼洒下的橙红灯光,一冷一暖的光淋在她身上,无端梦幻。 她举目眺望,黑色栅栏门外,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几分落拓孑然,几乎要与沉沉的夜色相融合。 宁苏意跳下台阶,朝门口走去,近看才发现他羽绒服敞着穿,里面就一件薄衫,好像还是短袖,也不知在冷风中站了多久。 “你不冷吗?”她问。 井迟双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笑起来,那双向来清澈的眼眸里似有光。他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伸到她面前。 宁苏意:“干什么?” “摸摸看。” 宁苏意大概被他的声音蛊惑了,当真没迟疑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掌心感知到的体温竟比她自己的手还要热乎。 然而,下一秒,井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攥住她的手,一把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带着她大步往前走。 宁苏意被拽得趔趄一步,察觉自己上当了,要把手抽出来,却怎么也敌不过他的力气,声 音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叫他:“井迟!” 井迟回头看她,她脖子上围着枣红色的围巾,衬得皮肤特白,乌发没从围巾里扒拉出来,几许凌乱,不失美感。 因着恼怒,她的脸颊比平日多一层薄红,像夕阳将散时,天际的一抹嫩粉色晚霞,很有娇羞的感觉。 井迟勾勾嘴角,语气里掺两分不正经:“怎么,牵手也要跟姐姐打报告吗?”继而,换成小声嘀咕,“以前又不是没牵过。” 宁苏意素日里实在是个情绪波动不大的人,眼下却被他挑衅得想要抬脚踹人。 ------题外话------ 姐姐:好想,打死,他!!! 你就说甜不甜吧~ 第64章 害了他一生 比起年味儿更浓厚的除夕,元旦似乎是属于年轻人欢聚热闹的节日。 通往市中心的路上车流如织,越是靠近广场,越是能感觉到人如潮水般涌动。两人下了车,切身置于其间,毂击肩摩,被人流推着往前走。 宁苏意回想起来,发觉自己真的许久没这样轻松过,诸事烦恼都抛却脑后,只顾看眼前的璀璨风景。 灯火一盏一盏绵延至远方,路过的店铺橱窗流光溢彩,不知从哪飘来一缕甜香,伴随着欢快的音乐,让人觉得不虚此行。 她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呼吸间带出一缕缕白气,唇畔始终挂着浅笑,心脏像那商贩手里攥着的氢气球,在空中飘飘忽忽。 井迟怕她被人群冲散,手攥住她的手臂,带她缓慢前行:“等到零点,对面那一排大厦会有个灯光秀,勉强能充当烟花吧。” 宁苏意愣了愣,原来他还记得小时候除夕夜放烟花的事。 寒风凛冽,四周火热的气氛好似驱赶了冷意。 宁苏意笑着说:“你早说你要带我来看这个。” “早说你就不来了吗?” “不是,我会叫上我妈和大嫂一起过来看热闹,左右她们待在家里也无聊得很。” “你认真的吗?”井迟有点挫败,顿了顿,面色由阴转晴,扬眉而笑,“幸亏你没叫上她们,我想和你单独庆祝。” 宁苏意看他一眼,他的眼睛晶晶亮亮,不知是开心过度,还是融合了路边暖白灯光的缘故。 她匆匆别过视线,有些抵抗不住他这样炽热如火的眼神。 手臂上的力道倏地一松,宁苏意有所感知,回头去看,身边已没了井迟的身影,她踮脚四处张望,却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攒动的人头。 宁苏意在原地转了几圈,没有看见人,没来由一阵心慌,以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他不高兴了。 她又不敢随便乱走,担心他回来找不见人。 正踌躇焦急间,肩膀忽被人轻拍了一下,宁苏意用手指拨开缠绕在脸侧的发丝,回过身来。 井迟高大的身躯替她挡住了寒风,亦挡住身后些许灯火,他敞着羽绒服,仍有些气喘吁吁,手里拿一串半米长的糖葫芦,山楂颗颗饱满鲜红,中间夹几颗草莓,外面裹着脆脆的糖衣,举到她面前。 宁苏意无由生出失而复得的感觉,心脏砰砰,剧烈跳动,声音不稳:“你你去买这个了?” “对啊,看到路边有卖的,就去给你买一串。”井迟微微低头,看进她眼底,里头有未褪尽的焦灼,他笑一笑,语含玩味,“你担心我丢下你跑了啊?” 宁苏意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井迟摸了摸鼻子,不再逗她,手拿着糖葫芦往她怀里递了递:“你看,好大一串,以前糖葫芦都没这么大的。” 宁苏意说:“我都不爱吃糖葫芦了。” “我知道,给你拿着玩,权当是迎合节日气氛。” 宁苏意这才接过来,走了没几步,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无意识地把糖葫芦往嘴里送,并不是想吃,只因手里拿的是吃的东西,自然而然塞进嘴里。 井迟看着她,仿佛洞穿了她的心理,促狭一笑。 距离凌晨还有一个多小时,井迟怕她在外面逛太久会冷,带她去附近的商场,目光不期然瞥见门口的台阶下,一个小姑娘正在贩卖鲜花。拿那种泛黄的旧报纸包裹着鲜艳红玫瑰,点缀几枝尤加利叶。 井迟这回没擅自跑开,叫宁苏意在原地稍等,自己过去买了一束花。 宁苏意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注意到他买花的举动,心里荡起波澜,一瞬间无措极了。 以前他不是没送过她花,毕业典礼的时候c哄她开心的时候c节假日的时候,可那都是朋友之间的馈赠,但是眼下 胡思乱想之际,井迟已然回来,将一束花递到她怀里。 宁苏意犹豫着要不要接时,听见井迟紊乱的呼吸声夹杂低沉的嗓音:“我看那小姑娘实在可怜,我们就当做善事了。” 一个很好的理由,能让她心无挂碍地接受这束花。 宁苏意说:“卖火柴的小女孩怎么没遇到你?” “我这不是被你传染的才开始关心人间疾苦嘛,菩萨姐姐。” “救命,能别瞎喊吗?” 宁苏意扶额,表情无奈。以前当真没发现井迟恶劣的一面,最近她看他,就像是看武侠小说里打通任督二脉的练武奇才,突然激发某种技能,叫人无法招架。 井迟歪头笑一笑,狭 长的眼里春意盎然。 进了商场,周身便被温暖的气流包裹,两人没任何目的性地随意乱逛,看见什么喜欢的就直接买,不管需不需要。 宁苏意买了一堆装饰房间的物件儿,又去逛服装店,意外地挑了一件很中意的米色针织背心,可以套在衬衫外面穿的那种。井迟帮她付钱,被她拦了下来,她要自己付。 井迟手里拿着钱夹笑得几分无奈,故态复萌地揶揄:“以前花我钱都没这么见外,现在又为什么不愿意了?” 宁苏意懒得与他掰扯,往往越说他越是起劲,她根本讨不着好。 从店里出来,走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不知从哪家店里飘出来的音乐声,播放的是林宥嘉的《天真有邪》,歌词唱到耳熟能详的那段—— “就是你,狠狠把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 “奋不顾身的天真,瞬间化成一路走来的伤痕。” “我悼念,我的笨。” “爱人,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井迟跟着调子哼唱了后面一句,突然表情认真地看着宁苏意,重复那一句歌词:“酥酥,你也是一样。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宁苏意刚把几个购物袋归置到一个大袋子里,方便手拎,冷不丁听到这句类似控诉的话语,怔了几秒,抬起头看他的脸。 井迟接着说:“小时候,你把自己送到我家来,那样细致地照顾我,早就给我下了蛊,害我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你在害我?” 害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救,她却不管不顾。 这样严重的指控,宁苏意哪里担得起。 “可我对你的好,跟施华姐c韵荞姐她们” “不一样。”井迟知道她要说什么,那不是他喜欢听的,索性直接打断,“不一样的。她们哄着我喝药的说辞是希望我赶快好起来,而你,只有你,对我说,你想要我长长久久陪着你,去更远的地方,而不是只待在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屋子里。是你给了我希望。” 他又说:“我的姐姐们也不会睡前给我讲童话故事,告诉我,要做一个披荆斩棘的勇敢的王子,这样才能拯救他的公主。” 宁苏意哑然失语,她早已忘记自己说过那样的话,如果有,那时也是单纯的小孩儿心性,想多一个玩伴,或是想满足一个童话梦。 哪会知道,他真的听进了心里,还较了真。 可能,她那些有意无意做出的举动,害了他一生,却不自知。 宁苏意抿着唇瓣,心情直线坠落下去,一句安慰开解的话都找不出来。 “走吧,快到零点了,我们去占个好位置看灯光秀。”井迟轻吐出一口气,适时出声转移话题,他可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与她再起什么争执。 原本,他也没打算跟她说这些,平白给她增加负担,只是刚好气氛合适c歌词合适,那些话就从胸腔里跑出来。 两人顺着电梯下到一楼,再缓步走到广场上,已是晚了一步,前面绝佳的观看位置被赶赴而来的人占得满满当当。 井迟要带宁苏意挤进去,被她拽住手臂,出声阻止:“我们就在这里看吧,其实也能看得到。” 不久,耳边传来人群齐声高呼倒计时。 “十c九c八c七” 与此同时,前面高楼大厦上的led屏出现同样的倒计时数字,待到“一”字落地,那一排商业大厦的灯光全部点亮,变幻出绚丽多彩的颜色,组合成各种祝福语c图案,没比烟花逊色多少。 井迟转过身与宁苏意面对面,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脸,亦有灯光掠过的残影。他弯唇一笑,说:“酥酥,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健健康康。” 宁苏意回以一笑:“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开心一点。 没过多久,灯光熄灭,四周一下黯淡了不少,可也足够明亮,只是不如方才那般亮如白昼。人群四下疏散,好在井迟与宁苏意站在外围观看,想要出去很容易。 随着灯光灭掉,情绪也一同回落。 兴奋了一整晚的神经,到零点过后,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回到家已是零点四十,宁苏意将那束花和购物袋放在沙发上,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懒得洗头发,很快就捯饬完毕,躺进被窝里。 房间里很安静,依稀能听见外面的风声,这样的环境很便于人思考,宁苏意大脑纷纷乱乱,好似还停留在灯火最鼎盛的那一刻。 井迟说的那些话,也一并在她脑海里盘旋。 ------题外话------ 姐姐自己种下的因,哪能不偿还呢? 更多最 新章节,请收藏【bz】! 第65章 拆人婚姻的罪人 一天的假期短暂得很,转瞬就要复工。 三号,宁苏意留出晚上的时间,约了久负盛名的一家医疗器械制造公司的吴总吃饭,这是年前就通过邮件定下的。 约在一家会员制的私房菜馆里会面,吴总带了妻子过来。吴太太听说宁苏意是为了慈善事业,心里很是欣赏她。她自己平常也爱做些慈善,到底不如宁苏意做得大,直接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宁苏意说,善事哪分大小,您和先生早年支援灾区的事我可都听说了,跟你们比起来,我做的算不得什么。 有了这个开端,事情谈得很顺利,宁苏意主要是想从吴总这里购买一批大型精密的医疗器械,捐赠给偏远地区的医院,后续可能还会有一些其他合作,直接跟他本人交谈会事半功倍。 吴总听完,笑呵呵地提出一点:“明晟也有医疗器械制造业务,怎么宁总没在自家行方便?” 宁苏意早知他会有此疑问,笑了笑,说:“不瞒您说,明晟由来主营制药,对于医疗器械c医药装备制造这一块的发展处在刚起步的阶段,尚不成熟。” 吴总开了个玩笑:“有宁小姐这么能干的领导人,我看我们两家成为对手是迟早的事。” 宁苏意摇摇头,直说他真是抬举自己了。 这件事算是敲定下来了,不日就走流程签合同。除此之外,宁苏意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借此机会向吴总请教,还是那个原因,为明晟拓展医疗器械业务取经。 这一块目前虽是宁屹扬在负责,奈何进度久久停滞不前,老爷子又十分看中,她想着,哪怕能帮忙推一把也是好的。 吴总乐于助人的美名倒也不是虚的,作为前辈,他乐意给宁苏意讲授一些经验教训,点明哪里需要多加注意,能让她少走一段弯路。他数十年的经验,比宁苏意摸着石头过河要强得多。 这一聊就聊了两个多小时,其间换了两壶茶。结束时,宁苏意与吴总握手,一迭声道谢,亲自将人送上车。 吴太太挺喜欢她,还加了她的联系方式,以便日后为她的慈善事业添砖加瓦,宁苏意自是感激不尽。 目送那辆车远去,宁苏意才转身折返到停车的地方。 徐叔下车给她打开车门,她微微一顿,突然想起提包落在了包厢里,叫徐叔再稍等一会儿,她自己上去拿。 幸好服务生还未开始清扫,宁苏意在方才坐的那把椅子上看见自己的包。 她拎着包走出包厢,踩在走廊深灰色的地毯上,将要转过拐角,斜前方的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宁苏意抬眼一看,心跳都停滞一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没叫那人看见自己。 她惊讶不已的神色,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再朝那里看去一眼。 所幸那两人没往自己这边走,出电梯后,去了相反的方向。 宁苏意没有认错,确实是她堂兄宁屹扬,高领的黑色毛衣外套着一件深驼色长款呢大衣,肩部宽阔,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显得身量挺拔,风姿卓绝,亦有从室外携带的一股清寒气息。 他怀里搂着一位身段儿窈窕的女人,个子高,皮肤白白嫩嫩,穿一件白色羊绒大衣,细高跟的短靴,正偏着头跟宁屹扬讲话。 从宁苏意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女人半张脸,笑容妩媚娇俏,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并不是她那位腼腆的堂嫂。 宁苏意认得那个女人,是宁屹扬的秘书,姚百卉。 宁屹扬办公室的用人情况,她是从来不过问的,只晓得姚百卉两个月前才被招进来,其他的信息一概不知。 一想到放弃工作c在家里相夫教子的毕兆云,想到她淳朴的性格,时常脸红的样子,宁苏意便如鲠在喉,替她感到不值。 元旦前一晚,她还听毕兆云羞赧地说,想趁年轻再要一个孩子,而宁屹扬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 谁能想到,他口中的忙碌是流连在别的女人的温柔乡。 宁苏意不愿相信,甚至在心里替宁屹扬找补,是不是自己脑补太过,毕竟没有“捉奸在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彻底击碎她的天真想法。走廊另一端的尽头,宁屹扬一只手推开包厢门,另一只手始终揽着姚百卉的纤腰。那女人不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而后踮起脚尖趴在他肩头咯咯直笑。宁屹扬也在笑,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等那扇包厢门关闭,宁苏意回身,背靠墙壁缓了片刻,走进电梯间时,胃里翻腾的感觉来得突兀且强烈。 若非亲眼所见,她哪里肯相信,那个寡言少语c 性情温和的堂兄会出轨。 宁苏意坐在车后座,一路沉默。车厢里开了灯,暖黄的光照着她怔忪出神的脸,她两手相扣,心下纠结不已,不知该如何开口跟毕兆云说这件事。 她堂嫂看似温软柔和的好脾气,实则在某些事上极为较真,万一她想不开 宁苏意背部躬下去,手肘撑在膝上,双手置于脑袋两侧,深深地叹口气,怎么她总能遇到这种令人烦乱的事。 纠结一路,到了家,她也没纠结出个结果。 宁苏意先去洗澡,不怎么困,抱着笔记本电脑到床上处理一点遗留的工作,时不时走一会儿神,想宁屹扬出轨的事。 她捋了捋头发,抓起手机,噼里啪啦打一段文字,思忖片刻,全部删掉,改成一个模糊的问题,发到姐妹群里。 宁苏意:“我问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好朋友的丈夫出轨了,你会告诉她吗?” 她姑且把堂嫂称作“好朋友”。 叶繁霜:“你怎么成天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邹茜恩:“一般问出这种问题就是确有其事!说吧,是谁的丈夫出轨了?” 叶繁霜:“反正不是我们,你单身狗,我单身狗,酥酥单身狗。” 邹茜恩:“听起来有点悲伤。” 宁苏意无语,强行把话题扯回来:“你们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叶繁霜:“我吗?我肯定选择不告诉朋友。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太喜欢过问朋友的感情事,搞不好人家两口子不计较,搞得我像是拆人婚姻的罪人。” 邹茜恩:“要是我,我一定憋不住不说。她是我的好朋友啊,我怎么忍心看她被狗男人蒙在鼓里呢!所以,酥酥,到底是谁的老公出轨了?能告诉我吗?吃不到瓜,我今晚睡不着了!” 宁苏意发过去一串省略号。 她再也无心处理工作,索性阖上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柜上,躺下去睡觉。最近她睡眠情况有所改善,正在尝试戒掉安眠药。 翌日醒来,手机定的闹铃还未响起来,她打着呵欠下楼,在楼梯中间停下来,朝厨房的方向看去。 宁苏意已经不会被突然出现在房子里的人影吓到,因为那人影多半是井迟。或许“多半”一词用得不够准确,该说“百分百”是他。 他背对着她,手持锅铲翻炒锅里的东西,不知他什么时候起的,后脑勺的头发翘起来一缕,他都没空去管它。 宁苏意站了许久没动,腿有些麻了,才从楼梯上下来。 拖鞋的踢踏声在身后响起,井迟关火回头,笑着说:“早。” 宁苏意走去厨房,看见锅里是加了牛奶的炒鸡蛋,夹进烤好的吐司里特别香。 她回了句“早”,又说:“你以后别起这么早给我做早餐了,冬天能多睡会儿懒觉就多睡会儿。” 井迟低头把两片洗净的生菜夹进吐司里,漫不经心地歪了下头,总有理由对付她:“又不是单给你一个人做,我也要吃早餐,顺手的事儿。” 宁苏意语塞,默默帮忙把盘子端到饭厅。 两份足量的三明治,两杯不加糖的热豆浆,是两个人的冬日早餐。 —— 宁苏意近期没有回锦斓苑,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给毕兆云点明,其实,当中更多的缘由是她始终没想好要怎么说。 这么一耽搁,她的时间就被令人焦头烂额的工作填满,无暇顾及其他。 临近年假的关头,公司出了一项纰漏,梁穗到宁苏意办公室汇报:“这是仓储部主管递上来的文件,说是手底下的养护员失职,没做好冬防计划,致使一大批名贵的中药材以及中药饮片损坏。质管部审查过,确认报损,需要销毁处理,只是金额巨大,不得不知会上头,重新拨款采购。” 宁苏意翻着手上的文件,面色冷凝,问她:“损失多少钱?” 这些损毁的名贵中药材有效成分降低,甚至有些药材完全失效,当然不可能再拿来制成成品药。 梁穗说:“预计四千万左右。” 宁苏意脸色更难看了两分,梁穗便接着说:“涉事的养护员已被开除,仓储部那边重新制定计划,加强了冬防措施。” 事已至此,宁苏意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提笔签了文件,一面冷淡道:“吩咐下去,让采购部加紧再采购一批药材,别影响到生产。至于那些损坏的药材,那就按照流程销毁吧。让下面的人盯着,别再出问题。” 梁穗点头:“好,我这就交代下去。” 解决完这一桩事,没过几天就到了除夕,宁苏意自不可能再待在钟鼎小区,得回锦斓苑过年。 她提前抽出半天时间,出去逛街,给家里人买新年礼物。 礼物装满了整一个后备箱,还不够放的,挪一些放到车后座。 傍晚时分,宁苏意把车开进别墅,在前院停了车。那些东西她一个人根本拿不完,于是喊屋里人过来帮忙。 哪能想到,出来的人是宁屹扬,他也是刚到家,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没穿件外套就出来了,只穿一件军绿色的圆领毛衣,袖子半挽,可能刚洗了把脸,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水珠,人很是清隽,笑着说:“买这么多东西?” 宁苏意一怔,想起了多日前那件几乎要被自己遗忘的事。 ------题外话------ 现在的弟弟,随意进入姐姐的屋子,姐姐已经习惯了。 后来的弟弟,随意进入姐姐的卧室??? 晚上好! 老是搞忘记要月票了,还是评论区的宝提醒的,上架以后就可以投月票啦,有月票的宝可以投一下,没有就算辽。 三月没有才艺,给大家跳一个踢踏舞好啦,嗒嗒嗒嗒嗒嗒嗒,跳完了。【鞠躬 第66章 白月光 有了宁屹扬搭把手,车里大大小小的礼物一趟就全部搬运到屋里。 宁苏意挑拣一番,没等到明天,现场就把礼物分给家里人。 给老爷子新添置了一套文房四宝;给父母大伯买的是保暖的衣物;给宁屹扬挑了一支贵重的钢笔;毕兆云的则是一条爱马仕围巾。至于宁昱安,当然是乐高积木,不知道他喜欢哪种类型,拢共买了三套,城堡c飞机c超级英雄,够他拼好长时间。 难得的,宁昱安抱着积木绕客厅跑了一圈,开心地说:“谢谢姑姑!” 毕兆云见状,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去楼上房间玩,别在客厅里大喊大叫,吵到书房里练字的太爷爷。 宁苏意喝口热茶,瞧着毕兆云挂满温柔笑意的侧脸,心底越发梗得慌。再看一眼旁边的宁屹扬,他手端着一杯茶,不紧不慢地细品,面庞俊朗白净,眉宇间早没了当初进门时的郁郁寡欢,满是意气风发c张扬恣意。 “大哥,不忙的话,我想跟你单独说两句话。”宁苏意放下茶杯,突然出声。 宁屹扬愣了一下,笑着颔一颔首,起身跟她到阳台去。 正对着阳台的是别墅后院,往日被邰淑英修理得齐整的花草,经过严冬的洗礼,已不剩多少。一些四季常绿的盆栽挪到了屋里,当是增添新年气氛。 宁屹扬侧身而立,手肘搭在栏杆上,比宁苏意高一截,目光自然俯视地落在她脸上,语气带两分笑意:“找我什么事?” 宁苏意没看他,视线盯着后院某一处,平铺直叙:“上个月三号,我去过百乐斋,在那里请人吃饭,无意间碰到大哥你了。你当时并非一个人,我就没上前打招呼。” 宁屹扬嘴边的笑意僵住,继而收敛得一丝不剩。 具体几号他没仔细记,上个月唯一一天去过百乐斋,他身边跟着姚百卉,那是两人的单独约会。 许久没听见身侧的人出声,宁苏意就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意外的是他竟没有掩饰或反驳。或许他自己也清楚,她看到的是什么画面,根本无从辩驳。 宁苏意转头看着他,果真,他脸上几无表情,嘴唇抿得很紧,原本轻松搭在栏杆上的那只手也收回来,插进裤子口袋里。 宁苏意抱臂,微微侧了侧身,没用自己的目光去审判他,没必要也没立场,只淡淡地开口:“于你,大嫂是个贤惠的妻子,于宁昱安,她是称职的母亲。抛开这些不论,她也是心地善良的一个女人,你不该伤害她。” 宁屹扬看着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宁苏意余光瞥见他细微的动作里有几分慌乱,猜到他在想什么。 “我没告诉大嫂。”宁苏意打消他的疑虑,“我没想好怎么说,也是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先找上你。” 宁屹扬眉目肃穆,一言未发,谈不上松一口气或者别的。 宁苏意没穿外套,站久了就觉得有点冷,语意也似裹了北风,凉嗖嗖的:“就这样吧,希望你能妥善处理。” 跟那个女人断绝往来,再跟毕兆云坦白,或是别的处理方式,她不想再过问,也是没精力插手别人的婚姻琐事。 叶繁霜说得对,经历得多了就能领会到,少管闲事能让自己轻松许多。 宁苏意折回客厅,重沏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暖着。片刻,宁屹扬也过来了,缄默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微微垂头。 毕兆云伸手去探他的手背,他不由瑟缩了一下,毕兆云笑说:“这么凉,你们兄妹俩要谈事也不晓得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 毕兆云觉察宁屹扬神色不对,不禁关切地问:“聊什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宁屹扬看一眼宁苏意,后者眉眼低垂,吹了吹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片。他眸光微闪,含糊其辞地解释:“工作上的事。” 毕兆云果然不再问,因为工作上的事,说了她多半也听不懂。 宁屹扬频频看腕表,差不多还有半小时到晚饭时间,他却坐不住,思量许久,还是起了身,一副出门的架势:“我出去一趟。” 毕兆云正掰下一瓣橘子往嘴里塞,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快吃晚饭了,你这时候要出门去哪儿?” “晚饭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那你早点回来。” 宁屹扬不再应声,阔步走到玄关,从衣架上取下大衣穿在身上,拿了木柜上一把车钥匙出门。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汽车引擎声,一路朝大门口驶去。 毕兆云低声絮语,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出门,竟是连晚饭都顾不得吃,明儿就是除夕了,哪能忙到这种程度。 宁苏意不想让她担心,只笑不语。 宁屹扬出门狂飙了一段路,才将车速缓下来,靠边停了车,从置物格里拿一盒烟,撕开透明塑料封膜,抽出一支,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眯着眼猛吸了几口。 降下车窗,一股凉意席卷进来,呛得他咳嗽一声,拿出手机,给姚百卉打电话,告知她自己要过去一趟。 那女人自然高兴得很,要亲自下厨招待他。 宁屹扬掐灭了烟,将车窗升上去,阴沉着一张脸,重新上路,往姚百卉租住的公寓方向开去。 耳边还萦绕着她在电话里雀跃清甜的声音,他无声哂笑,叹一声今时不同往日。 姚百卉是他大学时期的女神,校园贴吧里公认的校花,且蝉联至大四毕业,不少男生寝室的夜谈会内容都与她有关。 她性格清冷孤僻,别说男生,女生朋友都少得可怜,在学校里向来独来独往,更引得无数男生青睐心痒,想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宁屹扬也是其中一位,那时年少,无所畏惧,追过她一段时日,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家世样貌出众的富家子弟的青眼,她姚百卉尚不屑一顾,又怎会稀罕宁屹扬三不五时的献殷勤。 宁屹扬也没做那死缠烂打之辈,眼见追求无望就放弃了,毕业后回了老家谋职,恰逢当地的媒人给他介绍对象。他已将自己的生活看作一捧死灰,怎么折腾都跳不开一个普通人一生的步调,于是认了命,跟相亲认识的毕兆云结婚c生子,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哪知上天给他赐了良机,摇身一变成为明晟制药集团的继承人。 虽未大肆宣扬,毕竟身处信息时代,没过多久这消息不胫而走,高中大学几个同学群里传遍了,隔三差五便有人来攀关系。 宁屹扬有两分骄傲,一概不予理会。 两个月前,他外出跟几个合作商吃饭,不期然与大学时期的女神姚百卉重逢,她在给其中一位老总当助理,饭桌上被拉着灌了好几轮酒。 宁屹扬念及旧情,替她挡了几杯,结束时,互加了联系方式。 两人起先在微信上聊些近况,大多是姚百卉主动挑起话题。 昔日爱答不理的校花,现今对他频繁示好。一定程度上,极大的满足了宁屹扬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亦弥补了当年的缺憾。 不是有句话说,白月光总是难以忘怀的。 一来二去,两人就发展出一段见不得人的关系,为了时常能够见着她,且不会被人怀疑,宁屹扬从中调剂,把姚百卉从原先的公司挖出来,安插在自己身边。 两人明面是上下属关系,实际逮住一切时机厮混,还要在毕兆云那里撒谎,以工作忙碌为由遮掩。 毕兆云哪里知道这些,真以为丈夫案牍劳形,抽不开身。 宁屹扬也没料到,舒坦日子没过多久就被宁苏意撞见,她那几句话听似轻飘如风,却让他后颈汗毛倒竖,一种刀悬在项上的惊悚感。 一刻不敢耽误,宁屹扬立时驱车前去找姚百卉,到了小区,停好车,上楼,敲602的房门。 里面传出一声轻快的“来了”,不过秒,眼前的降红色保险门打开,姚百卉探出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明天就要过年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宁屹扬进门,姚百卉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拿出一双深灰色的棉拖鞋。他今日穿了双系鞋带的皮鞋,脚蹬了两下没蹬掉,她又蹲下去,给他松了鞋带,脱掉皮鞋。 宁屹扬垂眸瞧见她的举动,眼中晦深,低声说:“过年你怎么不回老家陪家人?” “还不是为了你。”姚百卉站起身,嗔怪地看他一眼,“回去了哪儿能见到你。” “不回去,年假期间你也见不到我。” “谁说的?你这不就来了?” 姚百卉去厨房洗手,米饭早已蒸上,空气里能闻到飘散出来的米香味儿,几道菜也切好整齐码放在瓷盘里,只待下锅炒熟。燃气灶上炖一锅牛肉,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宁屹扬站在门边,望着过去不敢想眼下却实实在在发生的一幕,深吸了口气,不再拖延:“我们的事,被我堂妹知道了。” 姚百卉伸手关掉水龙头,回头看他,大概是深谙“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也没表现得太惊讶。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走回宁屹扬身边,双手抱住他的腰,洇湿的手掌贴在他后背,“你要跟我断了吗?” 宁屹扬不说话,来的路上,他显然有此想法。 宁苏意没直接告诉毕兆云,便是给他留了三分面子,给时间让他自己处理干净。倘若他未能悬崖勒马,她随时可以挑破。 姚百卉仰头看他,声音低落又柔软,亦带两分委屈:“你还怕你堂妹吗?你不是说,老爷子更器重你,有意让你独掌大权,届时你堂妹不得仰赖你关照?” “我老婆迟早会知道。”宁屹扬说。 “那又如何?”姚百卉眼里蓄满泪水,侧脸靠在他胸膛,无声地流泪,好半晌,她才哽咽道,“我都不怕,难道你还不如我?既然你这么想,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我。以我的样貌和能力,到哪儿不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宁屹扬单手搂着她肩背,低叹一声:“别哭了。至少,秘书一职你暂且辞了,我帮你在别处再寻个工作。” 姚百卉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只要他不放弃她,一切都听他的。 ------题外话------ 堂哥飘了 第67章 小迟被迫相亲 年夜饭比元旦前夕那一顿团圆饭更为丰盛,一家八口围坐在红漆圆桌旁,举杯庆祝,互道“平安喜乐c万事顺遂”。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离了座,到客厅坐着看春晚。没了燃放烟花的项目,年味儿总是谈一些。但相比前几年,今晚是热闹多了。 老爷子体力跟不上,只看两个小品就去歇息了,其余人继续守岁,到十一二点,再各自回房。 宁苏意注定不能休满年假,年初四就开始工作,但她是个人性化的老板,给梁穗留足了假期。 是以,春节期间的人情往来都交予宁宗德和邰淑英。唯独井家,宁苏意是绝不能缺席的。 井老太太拿她当亲孙女看待,逢年过节的礼数她自然不能少,提前定了时间,她推掉工作上的安排,陪父母去了一趟井宅。 当天中午,除了他们家,还有一家人也前来拜访老太太。 这是正常现象,元宵节前的一段时间,圈子里各家往来频繁,常常凑巧赶到一起。 今日是秦家两位长辈带着女儿秦笑嫆过来拜年,秦家与宁家打过交道,彼此熟识。三家聚在一起,一团和气地聊天,气氛犹如融融春日。 井迟早知宁苏意要来,没跟父亲井从贤出门去别处拜年,专门在家等着她。 自宁苏意进门起,他的目光就紧盯着她。她穿一件黑白格子的羊绒大衣,里面是奶黄色毛线裙,腰间束一条浅棕色皮带,简约大方。她娴静地坐在邰淑英身旁,唇畔笑意浅浅,先问候老太太的身体状况。 老太太向来疼她,当即招招手,让她坐到自个儿身边来,握住她的手,低声询问几句近况,再跟其他人闲聊。 “敏惠啊,你这女儿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是笑容?” “是笑嫆,奶奶。”秦笑嫆自己接过话茬,伸出手掌,食指在掌心写自己名字的最后那个字,“女字旁,加一个‘笑容’的‘容’。” “哦哦,有什么深意吗?” “没什么深意,那字儿纯属是给女孩子取名用的,我妈投机取巧。” 井老太太笑起来,听着那一把清脆悦耳的嗓音,再打量一眼她的身量脸蛋,心里满意极了。 秦笑嫆提前被母亲告知今天过来的另一桩目的,视线不自觉朝单人沙发上坐着的井迟瞧去几眼。他除了一开始客套寒暄,其余时候都沉默地望着老太太那边。室内暖气充足,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掩不住清贵无双的气质。 恰好,老太太注意到井迟过于沉静,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突然给他派了个任务:“小迟,秦小姐前日说要找几本书,你带她去楼上书房瞧瞧,那里有没有她要的书。” 井迟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让琼姨带她” “你说什么傻话,琼姨在厨房备菜,我看你没什么事,不如亲自招待一下。” 井迟无奈到极点,倒不至于驳老太太的意,微微颔首,视线看向那位秦小姐:“走吧,我带你去找找。” 他心里属实纳罕不已,老太太终日在家,从哪儿知道秦小姐要找书? 秦笑嫆笑一笑,起身跟着他上楼。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井老太太收回视线,转头对宁苏意说:“酥酥,你觉着两人站一起般不般配?” 宁苏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井老太太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秦家夫妇,捂着嘴笑说:“以前你施华姐给这臭小子物色了不少对象,他一个都不愿接触,连人家的微信都不肯加。我怕他这回又拒绝,没跟他言明,想让两人先试着来往。没把相亲拿到明面上说,他应当不会抵触。” 宁苏意恍然大悟,原来,老太太有意让秦笑嫆和井迟相亲,拿“拜年”打掩护,且他们一家也过来了,怎样都不会显得尴尬。 秦家夫妇跟着笑笑,一脸“知情者”的表情。 秦太太柔声搭腔:“出发前我跟笑嫆说过,权当今日就是来拜年的,让她别拘谨,若是觉得小迟不错,试着先交个朋友。” 井老太太拍了拍腿:“你提前跟笑嫆说了呀。” “我倒想瞒着她,她精明着呢,一听我叫她好好打扮,她就猜到了。”秦太太颇有些无语,“你说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一个两个一提相亲就跟要了命似的。” 井老太太深有同感。 宁苏意手捧茶杯,小口呷着茶,唯恐下一秒话题就转移到自己身上,当场上演“催婚”的戏码。 好在井迟和秦笑嫆才是今天的主角,几位长辈围绕他们二人展开讨论,从各个方面将他俩往“般配”二字凑拢。 比如,秦笑嫆是学油画的,在圈子里已然小有名气,开过画展,也举办过拍卖会。井迟虽是创立了一家风投公司,但是他打小对艺术方面兴趣浓厚。他自己单独辟了一间画室,常在里面作画,不让任何人进去,连打扫工作都是自己来做。两人日后若是在一起,不愁没话聊。 临了,还要问一问旁人的意见。老太太重新拾起那个问题,问宁苏意:“酥酥觉得呢?” 宁苏意勉强提起唇角,应一声:“挺好的,挺般配。” 井老太太看着她,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背,慈爱道:“我们酥酥也要早点考虑终身大事,找个贴心人照顾自己。” 宁苏意当是哄老人开心,笑意真诚地应承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去,井迟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他身后是那位秦小姐,怀里当真抱几本老旧泛黄的书籍。 井迟坐回单人沙发,眼睛直直地瞅着宁苏意,盯得她不自在极了,不得不转开视线,胡乱看着果盘里圆滚滚黄澄澄的大橙子。 下一秒,最上面那颗橙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 宁苏意顺着腕骨往上,瞥向那只手的主人,除了井迟还能是谁。 他没用水果刀,徒手扒开厚厚的橙子皮,溅出的浅黄汁液染上指尖,不消片刻,剥出一颗完整的橙子。他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后颈,耐心撕上面的白络。 橙子比橘子的白络多,很难撕得干干净净。 井迟却极有耐心,将那橙子剥出了工艺品的感觉,而后,站起身,绕过宁苏意那边的沙发扶手,顺手将橙子丢进她手里,去厨房洗手。 宁苏意猝不及防,怀里就多了个光溜溜的橙子,果肉饱满,未入口就可以想见的清甜多汁。 正厅里谈话的声音小了一些,大概是瞧见井迟的举动。 井家和宁家的人见惯了,只觉稀松平常,面对秦家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老太太不免念叨一句:这俩孩子打小感情好,亲姐弟一样。 宁苏意默默掰下一瓣橙子,塞进嘴里,果真很甜。 井迟洗了手回来,坐在那里继续扮演“沉默的木头人”,一言不发地听长辈交谈。 十二点过半,琼姨到正厅知会一声,可以开饭了。 井老太太便止了话题,招呼众人到饭厅用餐。大家都先去厨房洗手,宁苏意见人有些拥挤,轻车熟路去了一楼卫生间。 掰开水龙头放了一会儿,等热水出来,她将手伸过去,按了两泵洗手液,搓出泡沫,再用水冲洗干净。 蓦地,敞开的门边一道阴影袭来,挡住了外头的部分光线。 宁苏意一顿,抬眼去瞧他,自觉让出位置,准备出去:“我洗好了。”她以为井迟是过来用卫生间的。 谁知她将要走出一步,井迟倏地伸臂撑住门框,拦住她去路。 宁苏意脚步停了停,微仰着头看眼前这一堵挺拔修长的身躯,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不高兴了一把就能搡开。 她平静地出声:“这是做什么?” 井迟:“你说的,我和秦小姐挺好的,挺般配。” 他特意咬重后面那两个字,分明气得咬牙,面上还要维持三分的平和,怕露出坏脾气吓着她。 宁苏意莫名无辜,后退了一步:“你真有意思,又不是我让你相亲的,你不乐意找奶奶说去,找我有什么用。” 她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将她圈在逼仄的角落。宁苏意这时候才生出紧张情绪,伸手抵在他胸膛,阻止他更近一步:“干什么,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现如今她再拿当姐姐的派头已经镇不住他了,只盼望他能稍微自觉一点。 井迟再怎么细看,也从她脸上看不出丁点吃味儿的痕迹,轻哼一声:“像什么样子,像姐弟的样子,老太太亲口说的。” 他那时在病房里的一番说辞叫老太太听进了心里,老太太再不拿他和宁苏意随口开玩笑,张口闭口都称他们是“亲姐弟”,简直戳他心窝子。 宁苏意拿捏不住他,退而求其次,跟他讲道理:“那你现在堵着我做什么?怪我应承奶奶的话?她那样说,你让我怎么应?况且,秦家的叔叔阿姨在场。” 井迟低头,望着她的脸,小声说:“你别把我往外推就好,什么相亲不相亲的,不是我的意思。” 宁苏意偏过头:“我知道了。” “等人走了,我会跟奶奶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供出你的。”井迟认真地说。 哪里敢让长辈知道,唯恐他们给宁苏意施加压力,让她更焦虑,那不是他想要的。哪怕让她感到一丁点不适,他都不舍得。 两人回到饭厅落座,宁苏意微微抬头,看见井迟深灰色的羊毛衫胸前,两个潮湿的 更深一个颜色的手掌印,是她方才没擦手按上去的痕迹。 宁苏意顿时脸热,不敢再去看。 —— 饭后闲坐片刻,宁苏意起身跟着父母向老太太告辞,秦家人也不好再留,一道离开了井家。 他们一走,井迟就到老太太跟前,有话跟他说。 老太太原想睡午觉,瞧他一脸严肃,暂且压下困意,叫他就在客厅里说,正好,她也有两句话要问他。 井迟猜到她老人家要问什么,无非是满不满意秦小姐,能不能试着发展关系之类的,他不感兴趣的问题。 他先把话撂出来,阻止了老太太不切实际的盘算:“我对秦小姐无意,对张小姐c林小姐更无意,您用不着再替我张罗,我心里有人了。” 他说前面那些话,井老太太还略有不满,直到听见后面那一句,脸色瞬时就变了:“你有中意的姑娘了?哪家的?” 井迟叹口气,娓娓道来:“那姑娘您认识,但恕我现在不能告诉您。我还在追人家,且不确定追不追得上,怕说了惹您空欢喜一场。” 老太太更吃惊了,眼里都比平日多了些神采:“还有你追不上的姑娘?她是想要挑怎样的夫婿?” “您也别说这种话,是我配不上她。”井迟说,“您常用‘人间富贵花’来形容那些个漂亮姑娘,那她就是天上的菩萨,我得努力才能够得着。” 别人不知道,井迟清楚得很,那位“菩萨”心怀慈悲,心里装了太多人,他勉强占得一席之地,远够不上资格叫她跌落凡尘。 老太太看他眉眼流露出稍许落寞,登时生出几分同情来,跟他拍胸口保证,以后绝不再插手。 她原以为井迟到这岁数还跟柳絮似的飘着,没个着落。哪成想,他心里早就装了人,先不说追不追得上,他能有这份心思,她就安心不少。 ------题外话------ 小迟躲角落里呜呜哭泣:姐姐这么淡定,都不会吃醋的吗 第68章 你愿意做我的公主吗 宁苏意的二十六岁生日转瞬即至,二月十四日,即是情人节。 从小到大她没少被人说,过生的日期真好,能在情人节这天收到好多礼物,不知道惹多少人羡慕。 宁苏意前几年都在国外,生日是跟同学一起过的。井迟偶尔会去凑热闹,要是赶不及就提前把礼物寄过去。 好友问宁苏意这回生日打算怎么过。 宁苏意不当回事地说,还能怎么过,加班度过呗。 生日那天是周四,工作日,宁苏意要开一天的会,到晚上还有个推不掉的应酬,估计没时间跟好友聚会。 邹茜恩当即抗议:“往年就算了,今年你都在国内了,稀里糊涂把生日过了就是我们的不对,我看还是得办个party庆祝。你不用操心,我给你订场子,你忙完只管过来。” 叶繁霜举双手赞成。 宁苏意不想扫好友的兴,依了她们。 等邹茜恩那边订好场地,宁苏意就把地址分享给几位关系要好的发小,让他们有空就去坐坐,她随后就到。 井迟当然不会缺席,事实上,哪怕邹茜恩不提议办party,他也会想办法给宁苏意庆祝生日。 当晚,宁苏意结束饭局直接从餐厅过去,徐叔开车又快又稳,到地方还不到八点半。 邹茜恩订的是一家圈子里人开的清吧,顶楼豪华包厢,里面重新布置了一番,气球c鲜花c香槟塔c蛋糕,空气里香味浮动。 宁苏意一身应酬场合的装扮,整套的浅褐色西装,高跟鞋,手拿黑色鳄鱼皮手袋,妆容精致得不留瑕疵。被服务生一路领过去,一推开门,耳边就响起“嘭嘭嘭”几声,有人拉响了礼花筒,彩带碎屑漫天飞舞,纷纷扬扬撒落在头发c肩上。 宁苏意很给面子地做出惊喜表情:“这是谁的主意?” 邹茜恩举手认领。 原本是打算营造屋子里漆黑无人的假象,宁苏意一进来,他们再突然出现吓她一跳。井迟一听就否决了,他说会吓到宁苏意,于是毙掉这个计划,改为现下这种,灯火通明下,明目张胆的惊喜。 好在宁苏意的表情反馈没让人失望。 屋子里统共七八个人,彼此相熟,宁苏意没说客套话,只感谢大家这么忙还来给她过生日。 接下来的环节老套得很,吃吃喝喝聊天玩游戏。邹茜恩永远霸占麦克风,唱一些走调的经典老歌,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正准备切蛋糕,包厢门被人敲响。 坐在靠门边的井迟起身过去开门,外头是风尘仆仆的穆景庭,一身板正的西装三件套,黑色大衣折了折,挂在臂弯,手里拿一只礼物盒。 “我没来晚吧?”他笑了笑,低头看腕表。 宁苏意没想到他会过来,因为上次拒绝他的表白,她事后想起自己说的话,未免过于决绝,料想两人见面必少不了尴尬。更何况,穆景庭近来很是忙碌,君柏集团在海外的酒店事业发展蓬勃,听说他近期时常在国外出差。 “没来晚,正好要切蛋糕了。”宁苏意笑着迎他进来。 井迟瞥一眼她唇畔漾开的笑,十足的吃心,怎么同样是追求者,她对穆景庭就态度亲和自然,对他就总有几分不尴不尬的意味。 区别对待未免太明显。 穆景庭把礼物先给宁苏意,说一声:“生日快乐。” 宁苏意:“谢谢。” 邹茜恩和叶繁霜围着那个三层的大蛋糕手忙脚乱插蜡烛,而后,拿打火机一一点燃,叫宁苏意赶紧过来许愿,顺便给她头上戴一顶金黄色的王冠。 宁苏意从善如流地闭上眼许愿,短暂的十几秒过去,她睁开眼睛,吹灭蛋糕上的蜡烛。她笑一笑,自感自叹一声:“蜡烛熄灭了,我就27了。” 叶繁霜接话:“怎么听你这口气,是有些遗憾?遗憾什么呀,我们这一大群人陪着你呢。” 邹茜恩笑嘻嘻地说:“当然是遗憾27了还没谈恋爱啦!” 宁苏意瞪她一眼,让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繁霜似笑非笑地打量井迟和穆景庭,别说,这两人站在一块儿,以最直观的感受来判断,一时真难分高下。 宁苏意切了蛋糕分给在座各位,实际没几个人爱吃,纯属意思意思抿两口。 有人提议:“不若就接着玩刚刚的游戏吧,那个谁,刚不是被罚两杯酒了,喝了吗?” 他们方才玩的游戏,等同于变态版的大冒险,不知一发小从哪儿搞来的一副纸牌,抽中了就得按上面写的要求执行,做不到就罚酒。 宁苏意光是围观心里就憷得很,奈何他们都爱玩,她不得已舍命陪君子。 另一个发小自觉喝了两杯罚酒,指着宁苏意说:“我记得该酥酥抽牌了吧,赶紧的,寿星的运气应当不错。” 如果宁苏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定然不会信他的话。 她伸手从那一叠纸牌里拈出一张,拿到眼前凑近一看,上头蝇头小字写明:请玩家与左边第三位喝交杯酒。 宁苏意眉心一跳,心底冒出不好的预感。 她还没扭头去看左手边第三个人是谁,包厢里就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夹杂几道暧昧的嘘声。 穆景庭紧跟短促地笑了一下。 叶繁霜手抵额头,只觉眼下这场面,比修罗场还要甚三分。 宁苏意视线瞥过去,紧挨她左边坐的是叶繁霜,接着是邹茜恩c穆景庭 发小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给两人倒酒,两个小酒杯,里头装满剔透的白葡萄酒。这项“冒险”不难达成,是以,发小下意识以为宁苏意会爽快地执行。 其他人也这么认为,全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现下这仿佛“闹洞房”一般的喜庆气氛,井迟多呆一秒都觉得胸口窒闷不过,不愿再自我为难,遽然离了座,以去洗手间为由走出包厢。 他走得很快,片刻就将那略有些嘈杂的笑声抛在身后。 自然没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井迟站在另一头的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正月里料峭的寒风吹进来,没过多久,手指就没了温度。 他蜷了蜷冻僵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嘴里叼一支,手指向内弯曲,拢着打火机准备点燃,余光一瞥,瞧见墙上醒目的禁烟标志,只得松开按打火机的手,任由燃起来的火苗熄灭。 井迟咬着香烟滤嘴,呆站片刻,估摸着包厢里那出戏要结束了,准备回去,一转身,看见几步开外静静站立的宁苏意,一时诧异极了。 宁苏意朝他走去,井迟立时反应过来,慌忙取下那支没点燃的香烟,拇指往中间一摁,一根烟断作两截。 然而四周没垃圾桶,他只能把撅断的烟攥进手里。 “我都看到了。”宁苏意盯着他握成拳的右手,声音被风吹得几分飘渺,“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想起很久前,她坐他的车,从置物格里发现一盒烟,以为那是他朋友的,怎么都没往他身上去想。 过了半晌,井迟勾了勾嘴角,笑意不抵眼底:“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 就像她永远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也不知道他从何时起开始抽烟,一样的道理。 他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呢。 宁苏意抱着手臂,偏了偏头,示意他:“进屋吧,外面这么冷。”他没穿外套,只一件套头的黑色薄绒衬衫,皮肤都冻得更白了些,似冰雪的颜色。 井迟跟在她身后进了包厢,那些人仍旧玩得不亦乐乎,没被影响丝毫。 他朝穆景庭看去一眼,后者斜靠在沙发扶手,手里端一杯葡萄酒,轻轻摇晃,有一搭没一搭轻啜,瞧不出情绪。 按理说,他该有两分得意的。 —— 聚会到十点半左右散场,明天还得上班,不敢疯玩到凌晨。 宁苏意喝了酒,坐井迟的车回去。 车后座都是朋友们送她的生日礼物,下车时,她一个人拿不了,井迟帮她拿了一部分。 电梯间里仅他们二人,井迟看着金属内壁上倒映的宁苏意模糊的面容,低声说:“给你的礼物早先就放你屋里了。”顿了顿,他补充一句,“照旧,两份。” 宁苏意十八岁生日那天,井迟送了她两份礼物。 她问,怎么是两份? 井迟说,一份是生日礼物,另一份算作成人礼。 这么多年,他都没改变这习惯,但凡她过生日,他都送两份礼物,从无例外,十分的特立独行。即使她的成人礼早已过去多年。 宁苏意解了锁,推开家门。井迟进到屋里,把礼物放在沙发上,站在她面前,微抿了抿唇,笑说:“生日快乐,酥酥。还有,晚安。” 然后,他在心里补充一句:情人节快乐。 那两份礼物,一份是生日礼物,另一份是情人节礼物。不能明着送的那一份,他记在心里,一个人知晓就够了。 宁苏意送他到门口,补了句“晚安”,再将门锁上。 一室寂静,略显空荡。 在包厢里吃了半块蛋糕,又喝了好些甜滋滋的果酒,嗓子发干。宁苏意去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拎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她仰头吞咽着水,便发现通往二楼的楼梯,侧面墙壁上的壁画换了一幅。原 先的那幅画是侧坐着脸朝向窗外的一个女人,穿法式红丝绒裙,戴珍珠发卡。因为女人的那张脸只露了四分之一,若非亲近的人,看不出那画里的人就是宁苏意。 眼前这一幅画确然是宁苏意的正脸,仍是在一扇窗前,她趴在书桌上,微眯着眼睡觉的模样,穿非常简单的白衬衫。 宁苏意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走近打量,这一幅画倒是落了款,右下角写着“井迟”二字,时间是三个月前。 她记得搬到这里的那天,开玩笑说,她很喜欢这幅画的画风,想联系“画家”给她多画几幅。 所以,井迟这位“画家”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当真又给她画了一幅,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 宁苏意视线下移,看到壁画下方的台阶上放了一个礼物盒,翻开盖子看,一双非常漂亮的水晶鞋,鞋面镶满大大小小闪闪发亮的水钻。 几乎不需要额外说明,宁苏意瞬间就懂了井迟的意思。 你曾说,要我做一个披荆斩棘的勇敢的王子。 那么,你愿意穿上水晶鞋,做我的公主吗? ------题外话------ 下午好哦,又是弟弟痴情的一天 第69章 离家出走 宁苏意再有空闲时间,便是元宵节这天,早早地下了班,回锦斓苑去探望老爷子。因为听邰淑英说,爷爷昨天感冒了,人不大精神。 没让徐叔送,宁苏意自己开车过去。 前日下了场雪,昨天到今天的温度都出奇得低,估计老爷子没做好保暖工作,着了凉。早前出院时医生就说过,老爷子那副身体,小病小痛都能要了命。 家里人格外重视,带他去医院检查一通,被告知可以回家休养,才将他接回来。 宁苏意停好车,从后座里拎出两盒托人买的老山参,拾级而上,走在廊檐下就听到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宁苏意心惊不已,脚步当下停驻,只当是老爷子出了什么意外。 脑海里嗡嗡回响一阵,她心慌慌地疾步前去揿门铃,片刻,门打开,邰淑英站在门内,一脸的复杂神色。 宁苏意焦急问道:“是爷爷出什么事了吗?” “你爷爷他没事。” “那这哭声是”宁苏意懵了几秒,门敞开着,便可更清晰地听到那哭声来自她的大嫂毕兆云。 邰淑英摇头叹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让她先进来。 宁苏意换了鞋进屋,跟在她身后走到客厅。 茶几那块区域一片狼藉,果盘翻倒,里面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烟灰缸掉在地上,碎成好几片,烟灰四散。 毕兆云穿一件枣红色毛衣,黑色半身裙,披头散发,满面泪水。与之相对的,是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的宁屹扬,宛若一尊雕塑。 只消一眼,宁苏意就知晓是什么情况。 宁屹扬出轨的事情败露了。 毕兆云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怨怼的眼神看着宁屹扬,可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开口说话,声音哽咽得连不成句,伤到极致,气都要喘不上来:“林牧,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当初是你追求我,说要娶我,说一辈子对我好!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和那个女人厮混的时候,有想起过我吗?” 宁屹扬脸色灰白,一言不发。 站在边上的宁宗城替儿子辩解:“多大点事,你能不能消停” “你闭嘴!”毕兆云朝他吼道。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长辈,实在是忍受他够久了,她现下心里烦乱加悲痛,不愿再迁就他的脾气。 宁宗城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泼辣,一时愣住了。 毕兆云转头看着宁屹扬,一字一句,混合着血泪,细数他的忘恩负义:“我嫁给你,不图钱不图利,结婚时没要彩礼,甚至连婚礼都没办,只领了一纸证书。你家欠着债,我妈怕我日子不好过,拿私房钱出来补贴。我放弃工作机会,待在家里教导安安,对你嘘寒问暖,自问没有任何地方愧对于你,你如今做的一切,哪一点对得起我?!” 宁宗城听不得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方才被她一声吼给唬住了,眼下反应过来,忍不住骂回去:“你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阿牧轮得着你说?你不想想,你天天在家享福靠的是谁!早该听我的,离婚完事!滚回你那破厂子做工去!” 宁屹扬终于抬起头,蹙眉看向宁宗城,声音沙哑:“爸,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老子替你说话,你还不乐意了!” “都冷静点吧,老爷子还在歇息。”宁宗德几次想要插话都没寻到合适的空隙,也是实在瞧不惯他大哥的恶人嘴脸。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错的人是宁屹扬,他倒好,身为长辈不主持公道,还一味偏帮犯错的一方。 这时,一楼主卧的门打开,宁老先生拄着拐杖出来,冷哼一声:“别说歇息,我就是死了都能被气活过来。” 家里吵吵嚷嚷,哪里有半点过节的气氛。 老爷子一出声,客厅里一时无人说话,安静得落针可闻。 宁老先生在房间里听了一耳朵,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他宁家的长孙,实绩没做出来,有辱名声的事倒先干出来了,真是好本事。 “宁屹扬,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混账事?”宁老先生不怒自威,拿拐杖指着垂首坐在沙发上的人。 宁屹扬立时站起身,低头跟老爷子认错。 老爷子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一张苍白枯槁的脸咳出几分血色。宁宗德担心不已,走上前去,扶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 老爷子摆摆手,不想喝,顺了顺气,沉声道:“我只说几点,第一,真心诚意给你妻子道歉,求得她的原谅;第二,跟外边那个女人断干净,别留后患;第三,这件事给我烂死在宁家这 块地里,让我听到丁点风言风语,我定不饶你。我宁家虽不如从前,到底是高门大户,清清白白近百年,还容不得你玷污。” 他是瞧不上毕兆云这孙媳既没文化,也不能成为宁屹扬的贤内助,可她毕竟占着一个“宁太太”的头衔。倘若因为这件事,叫外头那些人看了宁家的笑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老爷子发话,宁屹扬哪敢不从,他现今拥有的一切都是老爷子给予的。 不比宁苏意,一出生就在宁家,有股权有威望,在公司里一呼百应。而他半路空降,手里攥着的东西都不属于自己,随时能被老爷子剥夺。 “是我一时行差踏错,鬼迷了心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宁屹扬握住毕兆云的手,向她表明态度,“你放心,我不会再犯。那边我会处理妥当,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毕兆云抽出手,仰面看着他,凄然的模样:“可伤害已经造成了,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就能当无事发生吗?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爷子还在旁观,宁屹扬心里惴惴,沉出一口气,声音低微:“那天,是我喝多了,没有” “林牧,你要是说你不爱我了,想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还能高看你几分。我是没你有文化,可我不是任你糊弄的傻子!” 毕兆云猛推了他一把,冲出家门。 这一场闹剧,以毕兆云离家出走为结尾。 元宵佳节的团圆宴是不必再吃了,厨房流理台上面摆了好几道菜,是珍姨做的。方才客厅的争吵,她刻意回避,躲在厨房里烧菜。 没想到,终究是要浪费了。 宁苏意看了一眼宁屹扬,想到毕兆云那句话,心中冷漠。她也是高看了他,以为自己上次的敲打,能让他有所警醒,想来人家或许嫌她多管闲事。 邰淑英望了望外头黑沉沉的天,院子里几盏路灯播撒浅淡的光,地上阴凉处的积雪还未融化,心里有些担忧,低声跟宁苏意说:“你大嫂出门没穿外套,手机和钱包一样没拿,我怕她出事。” 这小半年的时日,毕兆云都在家陪着她,感情自不一般。 宁苏意没犹豫,拿上车钥匙,正好,进门后她身上的外套没来得及脱,倒省了事:“我出去看看,她应当没走远。” 邰淑英点头:“你注意安全,找到她给我说一声。” “好。” 团圆饭既已确定吃不成,宁苏意见老爷子身体也还算硬朗,便放心开车出去找毕兆云。 她一路开得很慢,时刻注意路边形单影只的行人,终于在一棵大树底下看见毕兆云的身影。 她蹲靠在树干上,双手抱臂,脸埋在臂弯里放声大哭。 宁苏意靠边停车,推开车门下来,走到她身边,风将她一头长发吹得胡乱翻飞,她用手撩开,脚踏上路牙:“大嫂” 劝慰人的话,她不擅长,低低地唤了一声,便不知如何说下去。 毕兆云缓缓抬头,脸上的泪痕风干,绷紧在皮肤上,稍微动一动嘴就有种脸颊干裂的痛感:“你你怎么出来了?” “先上车吧,你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我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去,先去我那里好吗?”宁苏意蹲下来,柔声劝说。 毕兆云一动不动,她不想叨扰任何人,可也清醒地知道,单单靠她自己,别说离开这座城市,连这个区她都走不出去。 她身无分文,在这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娘家可依靠。 见她不再抵抗,宁苏意捉住她手臂,拉她起来,打开副驾驶车门,看着她坐上去,松口气,绕去驾驶座,先把空调调高了几度。 “我不想原谅他,可我真的好难过” 他人的关心,引得毕兆云情绪再度崩溃,她双手捧住脸,埋着头哭泣,肩膀耸动着,哭声渐大。 宁苏意无声叹气,拿起中控台上的纸巾盒递给她。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对我那么好。”毕兆云哭得喉咙都堵住,一种干呕的感觉,“我宁愿他跟我说清楚,不想跟我过了,也不愿他拿这种事来恶心我。你不知道,我看到那张照片,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只觉天都要塌了” 宁屹扬下班回来后,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毕兆云想着离晚饭时间还早,自己左右闲着没事,先把衣服给洗了。 衣服塞进洗衣机前,她例行检查各个口袋,在宁屹扬西装的内袋里翻出了两张电影票,一看日期,是情人节那天晚上。 毕兆云想起那天她本来想跟宁屹扬单独出去吃一顿大餐,提前几天就说好了的,临到傍晚,他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加班,不能陪她。 她体谅他工作辛苦,要去给他送餐,也被他以已经订过餐为由给拒绝了。 手里这两张电 影票,是最好的拆穿宁屹扬谎言的证据。 毕兆云有着任何女人都拥有的敏感心思,出了卫生间,视线逡巡一圈,看向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她从来不会偷翻丈夫的手机,很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宁屹扬也是知道这一点,因而不会避着她输密码。 毕兆云咬着下唇,指尖微微颤抖,按照记忆里的数字一个个输进去,成功解开锁屏。 她脑子里慌慌乱乱,手指乱点着屏幕,不知道是要先查微信还是翻相册。 然而,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一通微信语音电话打了过来,她手指下意识滑下接通,里面传出一道甜美的女声:“今天放你回去陪老婆,明天晚上可不可以过来陪我?嗯?”那女人娇娇地笑了一声,“我新学了一道菜,做给你吃好不好?” 毕兆云顿觉胃里一阵痉挛,挂断了语音电话,紧跟着便看到微信对话框里,前一天,对方给宁屹扬发来的一张照片。 一男一女躺在床上,拥着雪白的被子,可以从他们裸露的肩膀,猜想到被子底下是何等缠绵的景象。 而照片里的男人,正是她的丈夫,宁屹扬。 ------题外话------ 晚上好!! 嘀嘀,打卡—— 第70章 酥酥是个胆小鬼 到钟鼎小区,毕兆云的哭声已经止住了,大脑放空了一般,眼神没有聚焦地盯着虚空里的一处。 宁苏意去楼上卧房找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给她,让她先去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毕竟单穿着毛衣吹了好久的冷风。 “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点外卖。”她蹲在沙发边,问毕兆云。 毕兆云麻木地摇头,叫她不用忙活,她自己静静坐一会儿就好。 宁苏意叹口气,去卫生间给她调试热水,忽然想起家里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了,上次囤的两套被叶繁霜和邹茜恩留宿时用了。她这住处一般不会有其他人过来,便没有添置新的。 “我下去买点东西。” 宁苏意给她倒了杯热水,交代一句,拿上手机出门。 小区里就有便利店,出了公寓楼走几百米就到了,她多买了几套洗漱用品,装进塑料袋里,提在手上,迎着清寒的冷风往回走。 “酥酥?” 身后一道声音叫住她,熟悉的腔调和口吻,宁苏意止步回头,果然是井迟。他快步跟上来,与她并肩走在一起:“今天元宵节,没回家过节?” 他晚上回雍翠乐府陪老太太吃了顿团圆饭,没在家过夜,正好二姐夫开车回家,顺路捎带他一程。 井迟两只手抄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低头瞧她的神色,夜里零下几度的气温,她黑色大衣里头一套休闲款的西装,不算保暖的装束,额头却出了一层汗。 “出什么事了?”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去接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背,冰凉得跟雪一样,井迟一顿,攥住了她的手。两相对比,他的手暖和得过分,堪比暖宝宝,索性包裹住她的手指。 两人走进电梯,有其他住户一并进来,宁苏意有些不自在,稍稍挣了一下,井迟顺势松开手,仍旧盯着她的脸,能瞧出她眼底隐忍的愠怒。 她生气的对象显然不是他,可她不说,他纵使心焦也无从得知。 那名住户到三楼就出去了,宁苏意沉默半晌,呼出口气,对上井迟关切不过的眼神,心知他不是外人,更不会到处乱说,低声开口:“我堂哥出轨了,大嫂跟他吵了一架,无处可去,我把她接到这儿了。”顿了顿,她垂下眼睑,长睫敛下,清冷的脸上似覆了层霜,“我其实有点内疚,这件事我很久前就知道,却一直瞒着我大嫂,或许早点告诉她,她心里至少有个缓冲,不至于” 井迟伸手按住她肩膀,往自己怀里一带,手轻轻摩挲她后背,声音低而轻:“这里面哪有你内疚的份儿,伤害不是你造成的。” 他身上的羽绒服照旧敞开着,里面穿一件薄衫,体温熨帖着宁苏意的脸,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宁苏意推开他,呼口气:“别趁机占我便宜。” “哇,不容易,你居然会跟我开玩笑了。”她近期对他总是带几分尴尬,哪里会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的玩笑,井迟这才觉得稀奇。 “你别贫嘴。”宁苏意瞪他。 井迟笑了笑,问:“你吃饭了吗?” “没。”宁苏意一下垮了脸,无奈地说,“我刚到家,他们就吵起来了,我大伯不嫌乱地拱火,我爸就在一旁劝他,最后,是爷爷出面平息。” 井迟听着,没插话,可以想见那场面有多混乱,本是元宵佳节。 宁苏意说:“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爷爷那几句话里,对大嫂实则不公平” 电梯到了十五楼,门打开,井迟站着没动,探身揿了下关门键,尚未彻底打开的电梯门重合闭合。 宁苏意莫名,抬头看他一眼:“你家到了。” “去你家。” “去我家干什么?我大嫂在那里。”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大嫂。”说几句话的工夫,十六楼到了,井迟提着东西跟她走出电梯,穿过长长的大理石走廊,低声对她说,“不是没吃饭吗?我给你煮点面。” 宁苏意手抄进大衣口袋里:“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不能不吃,你听我的,你那身体,饿一顿就得出毛病。”井迟一本正经地说。 宁苏意觉得他的话过分夸张,一顿不吃能有什么问题。从小到大,她的身体都壮如小牛,只一个睡眠问题时常让人苦恼不已。相比起来,他才是真正弱不禁风的类型。 到了门外,宁苏意手握住门把,侧身看向井迟,轻声说:“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我大嫂就在客厅,见到你她一定不自在。” 井迟思忖片刻,听了她的话,把手里的塑料袋给她,没 忍住,抬高手臂,挼了一把她的头发:“我给你点外卖,记得吃,有事叫我。” 宁苏意一时失神,慢半拍地点点头,目送他转身走远,进了电梯,四周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一股他身上的淡淡香味。 开锁进了门,宁苏意低头换鞋,走到客厅,毕兆云跟她之前离开时的姿势一样,呆坐在沙发上,孤零零的,像一抹随时会散去的鬼魂。 宁苏意从袋子里翻出一套洗漱用品,牙刷c毛巾c浴巾,拿过去给她。毕兆云机械般接过,抱在怀里,对她说声谢谢,走去一楼的卫生间。 宁苏意去客房整理了一下,换了一套床单被罩,出来时,卫生间里的水声还未停止,淅淅沥沥,像雨水落在耳边的声音。 她无端惶惶,拍了拍磨砂玻璃门:“大嫂,你洗好了吗?” 里头传出的回应,让宁苏意悬起的心稍微回落,紧跟舒了一口气。 等了片刻,一通电话打进来,送餐的人到了楼下。 宁苏意取了餐回来,摆在餐桌上,井迟永远知道她没胃口的时候想吃些什么。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一份煎得金黄的素饺,还有一份生滚鱼片粥,没有一点腥味,只有鲜香的味道飘出来。 两人份的餐,恰好适量,宁苏意等毕兆云出来,劝她吃点东西。 毕兆云叫她先吃,自己吹干了头发,慢腾腾坐去餐桌旁,拿过那一份粥,吃了几口,嗫嚅道:“苏意,我可不可以问你借一点钱?” 宁苏意没拒绝:“要多少?” 毕兆云说了一个数,不多,甚至对宁苏意而言,称不上“借”的程度。 宁苏意吃好了,擦了擦嘴巴,去楼上给她拿现金。她身上没带手机,转账行不通。宁苏意担心不够,多拿了两千。 毕兆云眼眶本来就很红,见状,干涩的眼珠转了转,瞧着像是又要流泪:“谢谢你,我明天想回一趟老家,等我回去再还你。” 宁苏意对她的决定不意外,遇上这种事,外人再怎么安慰和开解,永远比不上至亲的家人的陪伴。 “你拿着用,不着急还。”宁苏意说,“你想什么时候走,机票我可以在手机上帮你订,明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毕兆云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她的证件还在锦斓苑,但她不想再跟宁屹扬碰面,打算明天直接去火车站,办临时身份证买票回家。再者,宁苏意够忙的了,她不想给她增添麻烦。 —— 宁苏意隔天早上醒来,去客房里一看,毕兆云已经走了,被子整齐叠放在床尾,床单捋得平平整整,没一丝褶皱。 她在门边站立片刻,心道,她果然没看错,她这位堂嫂表面看似温暾腼腆,水一样的柔和,实际骨子里非常强硬,比一般人都要强硬。 根据过去只言片语,她了解到,毕兆云出生在很幸福的家庭,父亲是老实的农民工,母亲在一家鞋厂上班。她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读大学,那时候她父亲生了场重病,做手术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她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不算出色,一咬牙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之后,一家三口辛勤劳作,在小县城里日子过得很舒服。 那样的家庭是她的底气。 宁苏意回身,掩上了房门,去厨房准备早餐。 大概是被井迟带出来的习惯,她现在早饭基本都在家里解决,不过,以前都是井迟负责做,今天她起得过早,顺手做了两份。 刚关掉火,宁苏意就听见门锁“嘀嘀”的响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井迟来了。 他先前还会在微信上打声招呼,试探出她不会拒绝后,后来再过来就没知会她,自顾自刷指纹开锁。 井迟打着呵欠径直到厨房去,呵欠打到一半,生生给吓没了,他睁大眼睛,不确定地抬起手腕看表:“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了。吃早饭吧,做了你的那份。” “你做的?” “那还能是别人做的?”宁苏意给他推过去一份,极其简单的土豆饼加煎蛋,搭配一杯热牛奶。 井迟翘起嘴角,拉开椅子坐到餐桌旁,轻咳一声,掩住笑意,问:“你大嫂呢?” “一大早就走了,我都没见着她人,可想而知她一夜没睡。”宁苏意喝了口热牛奶,忍不住叹息,“我昨天听她讲了很多,她和我堂哥将近九年的感情,就这么付之一炬。感情浓的时候如烈火烹油,转眼间,除了那个孩子,什么也不剩。” 井迟吃着土豆饼,听出她言语里的唏嘘叹惋之意,心里咯噔一下,就怕她钻牛角尖:“你可别随便套用在别的男人身上,我不会那样。” 宁苏意瞥他一眼,有点无语:“我又没说你。” “那就好。”井迟信誓旦旦,“我们二十几年的感情都没变过,当然下一个二十年,下下个二十年也一样。” 宁苏意心里动容,嘴上却要抬杠:“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维持二十年的友情不难,转换成另一种关系就不一定了,说不准到那时候还不如大多数人。” 井迟闻言,放下餐具,眼神无限温柔地看着她:“只要你给我一个转换身份的机会,我证明给你看结果到底会如何。你敢吗?” 宁苏意发现她自己起的话题,反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她早该知道,不能跟井迟讨论这种问题,因为十有八九最后会扯到自己身上。 “时间不早了,吃完了吗?我要去上班了。”宁苏意喝光杯中剩下的牛奶,起身收拾餐盘,做出赶人的架势。 井迟老神在在抱臂瘫在椅子上,仰头看她,哼笑:“你个胆小鬼。” 宁苏意忍无可忍:“别逼我把盘子盖你脸上。” “姐姐要是舍得,尽管盖好了。” “” 宁苏意咬唇,再不跟他说一个字,端着盘子拔腿逃去厨房。她一向自诩泰然自若,最近在他面前却是屡屡破功。 迟早找到房子搬走。宁苏意想。 ------题外话------ 结果就是还没搬走就被弟弟拿下了,以后也不用搬了:) 第71章 鲜血淋漓 宁苏意到公司后才知道宁屹扬今天没来。 她猜想,他应当是遵从爷爷昨晚下的命令,去解决外面那个叫姚百卉的女人。听梁穗说,那个女人前些日子主动递交了辞呈,已然离开公司。 但是,从毕兆云那里得到的消息来判断,宁屹扬根本没跟姚百卉断干净,辞职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不同于宁苏意上次不轻不重地提醒宁屹扬,老爷子亲自发话,代表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一点宁屹扬比谁都清楚。 宁苏意全猜中了。 宁屹扬抽了一宿的烟,熏得眼睛都红了,没等来毕兆云。清早,他趁着天还没完全亮,前去找姚百卉。 敲门声把人从睡梦中惊醒,姚百卉在睡裙外面披了件灰粉色的羊羔毛外套,趿拉着毛绒拖鞋从卧室出来,扬声问了句:“谁啊,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一面嘟哝不停,一面揉着眼睛往玄关走,先去看门镜,瞧见门外的人是脸色阴沉的宁屹扬,瞌睡顿时跑了一大半。 姚百卉惴惴不安地开了门,脸上的笑意不自然极了:“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时刻注意宁屹扬的面色变化,呼吸都不由屏住。 昨天傍晚,她给宁屹扬打了一通语音电话,那边一接通,她就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倒了一堆话出去。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莫名其妙挂断了,事后她回想细节,心头一阵阵颤栗,忍不住发散思维,是不是有人误接了宁屹扬的电话,因为确实没听见他出声 姚百卉不敢再打电话过去求证,惶惶不安地等到半夜,没任何异常才放心去睡觉。 宁屹扬一大早找过来,她难免联想到昨天的事。 她心里虽是惊慌难定,却并不害怕,只因她手里还有一张底牌。有了这张底牌,无论如何,宁屹扬不可能真正割舍掉她。 宁屹扬没换鞋就走进屋里,随手关上了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过来你不知道?” 姚百卉强自镇定,那张娇俏妩媚的脸,因刚睡醒有些苍白困倦,发丝散乱地披在肩头,身量纤瘦若蒲柳,很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模样。 “我不知道。”姚百卉说。 宁屹扬也不跟她卖关子,音色森然冷漠:“你给我打电话被我老婆接到了,她大吵大闹一通后离家出走了,现在家里人都知道了,我爷爷气极,让我跟你一刀两断。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 姚百卉眼睛眨了眨,眼泪立时涌了出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手抓住他冰凉的大衣袖子:“我哪里知道接你电话的是旁人?”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宁屹扬烦躁得很,那张清隽的脸都显出狰狞相,只后悔跟她开展这一段。 老爷子有意给他铺路,把宁苏意手里头最要紧的医疗器械的项目交给他来做,宁苏意连个字都没反驳,就证明老爷子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原本,有老爷子给他保驾护航,他的未来可以想见的顺遂坦荡,没想到横生枝节。 眼下他只想趁老爷子没彻底失望,把这根横生的枝节给斩断。 姚百卉的眼睫被泪水打湿,一簇簇黏在一起,怔然地松开手,问他:“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想法?”宁屹扬仰头,吞咽一口唾沫,眼里闪过一霎的柔软,随即被狠厉取代,“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就到这里吧。” “你你说什么?” “你应当明白我的处境,老爷子的话,我不能不从。”宁屹扬低头看她,到这时候眼神倒添了两分深情,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大拇指的指腹给她擦拭眼泪,声音放轻了稍许,像是劝哄,又像是临别前最后的温柔,“乖,别让我为难,好吗?” “你说真的?”姚百卉始终不愿相信,他要就此跟她分道扬镳。 “我会给你补偿的,我给你在市中心买套房子好不好?就你上次看中的那一套。” 宁屹扬已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毕兆云那边同样让他感到棘手,他只想快点稳住她,或者说是解决掉她这个“麻烦”。 姚百卉掰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回到卧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张纸出来,拍到他胸前,凄凉无比的嗓音:“你不要我了,那么你的孩子呢,你也不打算要了吗?” 宁屹扬一宿没睡,大脑运转十足的慢,用手按住胸前的纸张。 上面有细小的文字,还有两张黑白影像,他视线始终难以聚焦,去看清那些让他头晕目眩的小字。 姚百卉见他怔忡许久,不介意果断地出声告诉他:“我怀 孕了,孩子已经七周多了,你看到了吗?” 宁屹扬捏紧了手里那张好似能决定他生死的薄薄的一张纸,脸色一瞬沉如黑夜。 过了许久,他才拧起眉心,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那样陌生:“我每次都做了措施,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姚百卉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凄厉道:“你都要跟我分手了,还要侮辱我吗?!我只跟过你!” 宁屹扬被打得脸往旁边一偏,鬓边的发丝都有几分凌乱。他转头再看姚百卉,她已经泣不成声。 他可能是麻木了,张了张口,脑海里响起杂乱的嗡嗡声,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可姚百卉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打掉吧” —— 宁苏意没多少精力去管宁屹扬的事,他一个成年人,自己种的因就要承担结的果,该怎么处理他心里自然有数。 再者,她手头的工作都忙不过来,只在闲暇时刻,被邰淑英询问了一回大嫂的情况。 宁苏意跟她说,大嫂已经回老家了,暂时不清楚她那边的状况,不过看她的态度,应是铁了心要离婚。 邰淑英叹息一声,不再打听。 二月二十五日这天下午,快下班时,宁苏意的微信多了一条好友申请提醒,备注的文字“我是毕兆云”。 宁苏意通过了她的申请。 毕兆云发来一段文字:“苏意,这是我新注册的微信。我已经决定好了,要跟林牧离婚。他可能不会愿意让我带走安安,但我会试一试。” 果真如宁苏意所料,毕兆云不会将就自己,稀里糊涂跟宁屹扬过下去,她调整完情绪就会做出决断。 宁苏意回复她:“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别的帮不了,可以给她介绍几个相对权威的离婚律师。 毕兆云说:“谢谢,你和婶婶已经帮我够多了,这件事我要自己来做。” 随后,她给宁苏意转了一笔钱,是当初离开宁城时找她借的,并再次跟她道谢。 那一晚,若没有宁苏意收留,她在偌大的宁城无处可去,她感念这一份或许对宁苏意来说无足轻重的恩情。 宁苏意没有太讲客气不收那笔钱,她十分清楚,那样做只会让毕兆云觉得,她是出于怜悯同情。 她顿了顿,手指点了下屏幕,接收了那笔转账。 聊这么几句,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宁苏意连着加了几天班,精神上不免有些抗拒再加班,但手头的确还有一点工作没结尾。 她按了按眉心,打算接着做完再考虑晚饭的事。 恰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宁苏意看一眼来电显示,拿起来接通。井迟的声音,伴随着鸣笛声,一听就在室外:“顺路过来接你吃晚饭,忙完了吗?” 宁苏意的加班意志本就薄弱得很,听他这么一说,更无心工作,心里不由怨怪他动摇自己:“还差一点。” 井迟笑说:“也不差这一点。” 宁苏意被逗笑,听见他用略有几分散漫的嗓音说:“先吃饭呗,那一点工作带回去做,八点半之前保准送你回家。” 宁苏意也就不再坚持,收拾东西出了公司。 二月底的宁城,气温依旧跟隆冬一样冷,春寒料峭,便是如此。 她出来时就瞧见倚着车门的井迟,穿一件黑色大衣,风吹着衣摆晃动。他低着头,没注意到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银色金属打火机,在手中翻来覆去,偶尔滑动磨砂轮点燃,火苗在指尖跳跃。 宁苏意想,在等她的时候,他一定没忍住抽烟。 等她走近,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其实已经被风吹得几近于无,是她鼻子过于灵敏,能捕捉到那一丝细微的味道。 井迟抬头看见她,扬眉一笑,把打火机盖子一合,收进口袋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跟你这个老板比起来,我真是自愧弗如。” 宁苏意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天气冷,井迟带她去吃火锅,他知道宁苏意胃口好时爱吃些重口的食物,胃口不好则喜欢清淡又不失滋味的小食。 两人去时心情都还不错,甚至在路上玩笑了两句,井迟恍惚间感觉他们好像回到了当初的时光,只不过,在火锅店里遇到个许久没见的人。 温璇和闺蜜过来吃火锅,她听说这一家排队要很久,一下班就过来了,没想到还是等了半个多小时,正准备就座,目光就自动锁定那道烙印在心上的身影。 井迟也看到她了,只当没看见,手捉住宁苏意的手腕,带她到里面去。 这家店的老板跟傅明川有点交情,井迟出发前打过招呼,来了就能直接去一处预留的空桌。 宁苏意与温璇短暂对视,率先收回了目光,上次见她,还是十一月份,转眼过 去三个多月,她对那一晚仍记忆犹新。 她并非记仇的人,更何况她与温璇谈不上有仇怨,到底那一番交谈太过鲜血淋漓,想起就会有种骨头缝里扎了根刺的感觉。 宁苏意想走,又觉这样显得矫情,脚步僵硬地跟着井迟穿过过道,与温璇擦肩而过。 自从上一次见面,宁苏意就有所预感,她和温璇会再次碰面。 人生就是一出连续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折在哪里。 正如此刻,她心里想的是,简简单单吃顿饭,这次会面就过去了。可是,上天偏爱捉弄人,离开火锅店之前,还要在“八卦是非地区”女洗手间狭路相逢。 温璇搓洗着手上的泡沫,从镜子里看宁苏意的脸,要笑不笑地说:“你和井迟在一起了?” ------题外话------ 在姐姐那里,那一晚,始终是个谜 第72章 危机四伏 宁苏意倒没看她,低头盯着水龙头,热水哗啦啦地浇在她手背上,有一点泡泡覆在皮肤上,很快消失不见。 “没有。”她听见自己回答,很平淡的语气。 气氛有过短暂的死寂,宁苏意抬眸,同样从镜子里看向温璇的脸,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穿复古红的斗篷式大衣,白色高领毛衣,搭配浅棕色半身短裙,打底裤,马丁靴,很年轻活泼的打扮,鲜亮得像一朵正在盛放的虞美人。 宁苏意从她的笑容里解读出不知道准不准确的信息——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温璇耸了耸肩,抽出两张纸巾擦手,很轻松的语气:“不管你相不相信,虽然井迟喜欢你,但我从来没拿你当情敌看待。诚然,你对我来说是个跨越不了的‘阻碍’,可我始终要攻略的是井迟,与你无关。” 她说得弯弯绕绕,但宁苏意听懂了,甚而有两分欣赏她的魄力。 温璇喜欢井迟,从始至终都想要得到他一个人的真心,与宁苏意或其他人都不相关,她只在乎井迟的态度。 温璇看着她:“我承认,上次的话我有故意激怒你,让你退让的意图。这一点我跟你道歉,是我逾矩了。” 宁苏意:“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的意图是?” “因为我发现,不管你做什么,退让或是别的,井迟都不会离开你,所以,我决定收回那些话。” “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 “你好像也没有被我牵着鼻子走,想来,我说的那番话对你没起什么作用。”温璇笑笑。 从宁苏意和井迟一起出现在这里,她就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想法太天真,他俩像从出生起就缠绕在一起的两根藤蔓,除非连根拔起,不然其中一根怎么可能分割得出去。 第一次和宁苏意吃饭时,那个叫叶繁霜的女人说什么来着:他俩之间,旁人想要插一脚进去,难。 温璇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隔着井迟,我真想跟宁小姐交个朋友。” 宁苏意处变不惊c不悲不喜,是她这辈子想要达成却怎么也修炼不成的性格。 倘若两人位置调换,那一晚有人对她说同样的话,她可能会失去理智,大不了豁出去跟人撕起来。 所以,宁苏意只会是宁苏意,她是温璇,是一个在独自无人时,歇斯底里发泄情绪的温璇。 温璇丢下这句话,又客气地说了声“回见”,出了洗手间,一打眼就瞧见站在外面等人的井迟。 男人怀里抱着自己和宁苏意的大衣,单穿着一件靛蓝色薄毛衫,v领,净白薄峭的锁骨欲露不露。身姿挺拔修长,格外醒目。 若不是那张脸足够正直且过分英俊清朗,就凭他站在女洗手间外的行径,八成能让人当成什么下流的登徒子。 温璇朝他点点头,打声招呼:“好久不见。” 他这段时间没去罗曼世嘉,几个重要的项目研讨会都见不着他人,这一声“好久不见”实在当得起。 井迟表情淡淡地回应了个点头的动作,而后目光越过她,朝洗手间门口看去。 温璇当然知道他这么焦急是在等谁,不过是方才拉着宁苏意讲话多耽误一点时间,瞧他这副样子,难道还担心宁苏意掉进厕所吗? 温璇酸得很,没眼看,昂着脖颈,维持两分不足为道的高傲,先走一步。 须臾,宁苏意从洗手间出来,井迟上前一步,把大衣展开披在她肩头,吞吞吐吐道:“你跟温璇你们” 宁苏意眼瞅着他,手伸进袖管里,穿好衣服:“你想说什么?” “你们是不是在里面聊天了?” 井迟是猜的,温璇那个眼神就不像无事发生,再加上醉酒那晚,他昏睡过去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他,她们一定有所交锋。可能以宁苏意的性子,不会与人争口舌,那么结果就只能是温璇单方面地攻击。 偏偏宁苏意的表情无懈可击,他仔细观察也解读不出什么。 宁苏意挑了挑眉:“你很紧张?” 井迟就知道瞒不过她,叹口气,有些挫败地捋了捋头发:“反正,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宁苏意觉得站在女洗手间外聊天的画面诡异得很,将他的手臂一抓,拖着往外走,一面说:“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人家不是喜欢你吗?”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对她没有过任何暧昧的回应,你相信我。”井迟着急辩解。 找到停车的地方,宁苏意偏了偏头,示意他解锁。 井迟慢半拍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车灯闪烁几下,宁 苏意拉开车门坐进去。井迟话未说完,憋在心里不舒服,但宁苏意不给个反应,他又不好接着往下说。 车子半天没启动,宁苏意系好安全带就干坐着等,着实有些不解,朝驾驶座那边瞥去一眼:“开车啊。” 井迟扭头看她,有点跟自己较劲的意味:“你就不再问问?” “问什么?” “温璇的事。”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跟我解释这么多,你是一个独立且自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无需跟我报备。倘若事事都要解释一番,那样你会很累。” 井迟当真被她噎到吐血,她怎么就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我在追你,在你那里保持良好的形象很有必要,所以我要解释给你听,这样说你懂了吗?” 宁苏意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机械地点了下头。 原来,他说了那么多是这个意思,怕她会多想,扣掉对他的印象分,从而无限期延长他的追求进度条? 宁苏意有些好笑:“哦,我知道了。” 井迟被她气得不轻,也不想再说话了,启动引擎把车开出去,拧开车载音乐放歌,恰好接着上次中断的歌曲,《到此为止》。 井迟觉得这四个字不吉利,伸手要去调换,被宁苏意按住手。 “挺好听的,别换了。”她说。 徐佳莹的声音似泉水空灵,直击人心,她唱“自甘堕落再一次,把推理发挥极致,我们经得起,几次诚实” 井迟满脑子想的却是: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为我吃醋一次。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淡然,显得毫不在乎。 —— 三月早春,宁城尚未有回暖的趋势,雨倒是下得勤,时常打连阴。 宁苏意听邰淑英打来电话说,毕兆云的离婚进程并不顺利,宁屹扬不同意,他抽时间回了一趟老家,想要将人挽回。 两人目前在拉锯战。 宁苏意在微信上询问过毕兆云几句,她仍是坚持离婚,现在宁屹扬在老家软磨硬泡,打算从她父母那边下手。 没过几天,宁屹扬返回宁城,颇有些灰头土脸,显然没按照预期将人哄回来。 宁苏意忙碌之余,关注慈善基金会的进展,了解到先前购买的一批医疗器械已顺利运送至当地医院,几栋希望小学也在近期完工,预备投入使用。 三月十五日这天,宁苏意吃过午饭,难得没那么忙,清闲下来倒也无事可做,将就着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 她不常睡午觉,没养成习惯,陡然午睡当然效果不佳,迟迟酝酿不出困意。 也不知过去多久,宁苏意将将有些模糊困顿,外头就响起急促甚至有些激烈的敲门声。 可能说“敲门”都算轻了,那力度,根本就是在拍门。宁苏意一霎从睡着的边缘清醒过来,烦躁极了:“进来。” 门被大力推开,高跟鞋“笃笃笃”一阵响,梁穗十万火急的模样杀到她面前来,手里拿着平板:“宁总,出事了!” 宁苏意坐起来,理了理被压皱的衬衫:“出什么事了?” 梁穗可从没这么不冷静过,得是多棘手的事情。宁苏意心道。 梁穗滑动平板的屏幕,微躬着身,调出一篇媒体报道给宁苏意看,声音无法维持平稳,带两分颤意:“目前多家医院售出的明晟制药的中成药,患者出现不良反应,腹痛c腹泻c呕吐,还有个患者引起并发症死亡。经过医院检测,发现中成药的药材成分正常,但里面含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怀疑是其中几种药材霉变所致,正在进一步检测” 宁苏意胸口起伏,一把拿过平板,冷眼看着上面的报道,患者出事的图片c视频,文字版的症状描述c医院检测报告所有证据摆在眼前。 梁穗脸都急红了:“各大网络平台已经闹开了,要明晟出面给一个说法。” 宁苏意定了定神,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打开电脑,忽然想到什么,问梁穗:“两个月前那批损坏的中药材,确定已经销毁?” 梁穗震惊:“宁总怀疑是” 宁苏意点点头。 梁穗说:“我那时交代下去了,事后也看了签过字的销毁清单,确认已经全部销毁,替换成新购的药材。” 宁苏意手撑着办公桌沿,冷静吩咐:“拿上一批生产的中成药,重新找一家医疗机构检测药物成分。” 她要首先排除诬陷的可能性,再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 与此同时,秘书办的电话被人打爆了,梁穗的私人电话也接二连三地响起,没给人喘息的时间。 梁穗领了吩咐,还未去施行,公司前台就紧急打来电话,告知她:“梁特助,楼下来了一批警察,要带宁总到警局接受调查。” ------题外话- ----- 嘀嘀,下午好—— 第73章 身陷囹圄 梁穗刚从宁苏意办公室出来,还没走进电梯,接到这通电话,立马转身折回去,门都忘了敲,直接推门进去。 “宁总,警察过来了,要调查这件事。”梁穗慌了神,她没预想到会有这么一步。 宁苏意不一样,纵使惊讶,倒还有心理准备,不至于乱了阵脚。 从头至尾,涉及这件事的所有重要文件,全部是她宁苏意一个人签的名,出了这么严重的医疗事故,警方得到消息后,当然要头一个找她负责。 宁屹扬不在公司,高修臣那边听到助理前来汇报,立马赶到宁苏意办公室门口。 警方的人已经乘电梯上来,要求宁苏意跟他们走一趟,配合相关调查。 高修臣几个阔步走过去,挡在宁苏意面前,摆出生意场上那一套社交笑容,和和气气地商量:“警察同志,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事情尚未明朗,你们就要把人带走,这不合适吧?” 为首那位年长的警官,手里拿着宁苏意曾在报道里看过的药物检测报告,递给他们看。 “你要清楚,我们现在怀疑明晟制药集团生产c贩卖假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规定,变质的c被污染的药品,视为假药。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显示,审批文件为宁苏意本人签署,我们需要她的配合。” 高修臣说:“这件事我们公司也还在调查中,可否通融些时日?” 警方的态度还算温和,出言表明,他们带走宁苏意是例行问话,以及另有同事继续调查后续。倘若她确无责任,会放她出来。 双方正在交涉,电梯门再次打开,井迟从里面出来,面容冷峻如斯,大步流星走到宁苏意身侧,将她的手一捉,护在自己身后:“你们不能带走她。药品从生产到上市,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凭什么她就被带到警局接受审问?” 警察说得口干舌燥,无奈来了个态度更强硬的,不得已口头警告他,别妨碍公务,小心连他一起抓了。 井迟头铁地说,自己巴不得一块被抓去。 几个警察气得吹胡子瞪眼。 宁苏意觉得,再僵持下去,反而影响调查进度,她搡开拦在自己前面的井迟,主动站出来,对警察说:“我跟你们去一趟。” 井迟愕然回头:“酥酥!” 她到底知不知道过去一趟意味着什么,那审讯室是人呆的地方?万一再刺激得她起应激反应,休克昏迷 井迟发现,那场面自己连想都不敢想,反正就一句话,死活不放她走。 宁苏意攥住他的手臂,神情冷肃,一字一顿:“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问心无愧,愿意接受调查。我相信司法会还我一个公道。” 井迟根本听不进劝:“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件事找不到源头” 宁苏意斩钉截铁:“不会的。” 井迟拗不过她,更加留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被警察带走,远离自己的视线,去向一个他到不了的地方。 他比死还难受。 井迟坐在车里,叫魏思远开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那辆警车,简直心急如焚,不顾大姐井施华还在工作时间,一通电话打过去。 万幸井施华这会儿还没开始坐诊,在办公室里休息,很快接了他的电话,问:“小迟,怎么” 没等她问出井迟找她有什么事,那边就焦急不过地打断她,井迟知道大姐不关注这些,先简明扼要跟她讲清楚:“明晟制药的药品出现了问题,警方怀疑酥酥涉嫌生产c销售假药,我拿身家性命给她做担保,她绝不可能做违法的事。你能不能叫姐夫从中斡旋,让他们问完话就放她出来。大姐,求你帮帮忙,我知道姐夫肯定有办法。” 井施华长这么大没见家里的老幺低声下气求过人,他幼时体弱多病,是全家人的重点保护对象,此后多年直至如今,但凡他有所需要,家里必定尽力满足。 “你先冷静,我这就给你姐夫去个电话,叫他想办法问问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然后给你答复。”井施华说。 井迟哪里冷静得了,理智都没了,还谈什么冷静。 “你跟姐夫说,叫他一定保酥酥无恙,别拿审问犯人那一套对她。” “好好好,我帮你转达。” 井施华想劝他宽心,宁苏意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必不可能拿她当罪犯对待,可听他那副焦心不已的口吻,大概也听不进去劝慰的话。 到了警局,魏思远停下车,转头想跟井迟说句话,被他凛冽的神色吓得,一时忘了要说什么,索性没出声,静默地陪他坐在车里等。 去明晟集团前,他们原本在一家餐厅吃午饭,同傅明川c肖晋他们一起。 傅明川边吃边玩手机,在网上看到医疗事故的新闻,再看关键词与明晟挂钩,多留了个心眼,点进去仔细看完报道,了解完事情的全貌,当下心惊肉跳。 他可能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但评论区各个领域的网友科普了相关法律知识。 “今天还是消费者权益日呢,出了这档子事,你说讽刺不讽刺?” “卖假药的怎么不去死,为了一点利益,拿人命不当回事。” “科普一下,卖假药的还真能去死。我国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条规定:生产c销售假药,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致人死亡或者对人体健康造成特别严重危害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c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或者没收财产。以上,别说去死,财产都能给你全部没收了!真当国家法律是玩笑?” 傅明川灌了一口饮料,无法平心静气,赶紧拍了拍井迟的肩膀:“井总,你的小青梅出事了。” 井迟对“小青梅”三个字极度敏感,在傅明川那里,这仨字儿是宁苏意的代名词,他立即拿过他的手机,越看脸色越沉。 丢下手机,他站起来,拎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脚步生风往外冲。 天空呈现一种雾蒙蒙的灰蓝色,天气预报说今日是多云,可瞧着似有一场雨。 傅明川自知追不上井迟的脚步,拍一把魏思远的后背:“还不赶快过去给你老板开车,他那慌手慌脚的样子,可别出什么事。” 魏思远抹了一把嘴,拔腿跑了出去。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宁苏意要真出什么事,他一点不怀疑井迟能把天捅个窟窿。 —— 宁苏意接受审问期间,警方成立了专案调查小组,经手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要被彻查。与此同时,明晟制药的药品在各大医院c药房,包括网上的药店,全面下架。 外界不知晓,内部的人却都清楚明了,明晟制药早不如从前。从去年起,由高修臣和宁苏意联手改革,稍见起色,挽大厦于将倾。如今闹出这一桩事故,公司摇摇欲坠,随时会坍塌成废墟。 可以预见,哪怕事后调查清楚,真相大白于世,明晟制药这么一个得人心的老品牌的信任度也将大打折扣。 这些都不是宁家人现在操心的,他们最担心的是宁苏意的情况,几通电话打过去,全都石沉大海一般没个动静。 邰淑英万分焦心,急得眼泪都流了一箩筐,让宁宗德想想办法,先把人保出来。 宁宗德刚给人打完一通电话,安慰她:“我打听过了,酥酥暂时没事,只是走正常程序询问一些内情。你别把自己急出病来,她出来了反倒要担心你。” 邰淑英难以定心,管不了那么多,将休息中的老爷子叫醒,问他能不能帮忙找人从公司那边下手,早日调查清楚,让宁苏意少受点罪。 再怎么说,老爷子都是集团的实际掌舵人,那些老董事都听他的。 老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是不关心网上乌七八糟的事,以往公司的事务都是由宁苏意和高修臣定期给他汇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等大事。 邰淑英怕他急火攻心,对病情不利,用缓和的口吻大概讲了讲事情的经过。 老爷子立时给高修臣打电话,质问他:“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我?” 高修臣无辜得很,跟他解释,现下集团内部乱作一团,宁苏意不在,宁屹扬也不见人影,全靠他一力支撑,应付宁城药检所c药监局派来的人。 这两方接到消息后就公开发声明表示“已予受理,正在依照相关法律法规进行全面检验调查”。 他焦头烂额,自然无暇给老爷子报备。 如此山摇地动的境况,老爷子哪里在家坐得住,叫宁宗德进来:“备车,送我去公司。” 高修臣一个人压根镇不住,更别提宁宗德或是宁屹扬,关键时刻还得他出山。 父子俩乘一部低调的奔驰出门,一阵汽车轰鸣声过去,别墅里越发显得空荡寂静。 宁宗城躲在房间里,听外边没了动静,悄悄出来,去了儿子的房间,只见他坐在阳台的藤编椅上,望着外头阴云遍布的天幕出神。 宁宗城提口气,咳嗽一声。 宁屹扬闻声,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冷冽,没个好脸色:“你最近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再闹出上次那样的事,别再找我帮忙。” 宁宗城气得哼一声,一下挺直腰板:“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你别烦我,没什么事就出去。” 宁屹扬没去公司,无非是因为没解决掉 离婚官司,出了事,反而从这锅浑水里摘了出来。 宁宗城不仅没走,还凑近一步坐到他对面:“我听见老爷子和宁宗德交谈,公司出事了,跟你没关系吧?” “你觉得呢?” “我哪儿知道啊。”宁宗城搓搓手,“公司里的事我是一概不懂,只听他们说若是解决不好,公司都有可能倒闭,不会那么严重吧?” 他好不容易过上无忧无虑的阔绰日子,公司要是没了,他岂不是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宁屹扬听不惯他这吊儿郎当的口气,发了脾气:“都说别烦我了,你先出去行吗?” 宁宗城:“我就问一句,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可别真是你干的,我听说宁苏意都进局子了。” 宁屹扬冷冷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点脑子,公司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是那么轻易就能破产的?她宁苏意身陷囹圄那是她活该。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一回,她要么坐牢,就算被放出来,也不会再得到董事会那帮人的认可和信任。” ------题外话------ 嘀嘀,晚上好—— 第74章 一个拥抱 傍晚时分,乌云缓缓移动,堆积成团,真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氛围。 天气预报所示的“多云”不准,一场雨来势汹汹,浇在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一阵激烈的噼里啪啦声,眨眼间,洁净的玻璃一片模糊水雾。 天光迅速黯淡,夜幕即将来临。 井迟一言不发坐在车后座,微垂着头,从晌午等到此时。 前面驾驶座上的魏思远频频看表,又看外头的天色,心定不下来,屏了屏呼吸,沉吟了下,轻声问后座的人:“井总,宁小姐她一时半刻出不来,要不我们先回去?” 两个小时前,井迟的大姐井施华回拨了个电话过来,把丈夫的话转告给他,明晟制药的事情影响巨大,且内情较为复杂,宁苏意恐怕没那么快被放出来。但请他别担心,她那边会想办法疏通,不会叫她受委屈。 魏思远听了个大概,那时就劝他先回家等消息,他跟没听见一样。 井迟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的警局门口,里面的人进进出出,穿着醒目的蓝色制服,唯独没有宁苏意的身影。 “你先回去吧。”他嗓音低哑,十分渴水的感觉。 魏思远正要启动车子,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你先回去吧”,不是“先回去吧”,这两者区别很大。 “井总你不回去?”魏思远问。 “不用管我。” 魏思远劝不动,把车留给他,自己从车里拿一柄备用的黑色雨伞,推开车门,撑开伞下车。雨点砸落在伞面上,声响剧烈。 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井迟,魏思远给傅明川打一通电话,让他帮着劝说几句。 傅明川深谙井迟的执拗性子,他执着的事,天王老子来了都不顶用,当即呵一声:“你觉得我的话在你老板心里有几分重量?让我去劝,你还不如回去烧香祈祷,让他的小青梅早点出来。” 他的话不中听,说的却在理。 魏思远没辙了,只能听之任之。 —— 宁老先生下午去的明晟,临时召集全部董事开会。会议结束,他派遣先前留在公司的几个心腹暗中收集资料。 宁宗德挂心他的身体,随身带着药,晚饭时劝他进了些食,等了半个小时,再倒一杯热水叮嘱他服药。 夜已深,宁老先生丝毫没有离开的架势,撑着拐杖坐在宁宗德办公室的沙发上,等待着什么。 宁宗德看一眼腕表,凑近他,低声说:“爸,已经快十点了,我先送您回去休息,等明儿您再来公司坐镇。” 宁老先生瞅他一眼,置若罔闻。 他大半辈子都在商海里浮沉,宁苏意尚年轻,一时看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着了他们的道,不代表他瞧不出这里头的名堂。 若是没内部高层的搅和,怎会捅出这么大篓子却找不出痕迹。 宁老先生闭着眼静坐,如同山寺里一尊洪钟,古老而厚重,布满斑驳的岁月痕迹,一旦撞响,必然声势浩大。 宁宗德劝他不住,只得陪着坐在办公室里,干等。 其实,他自己都不晓得要等什么,心思乱如一团麻,一面操心家里的妻子,一面担心宁苏意那边的状况。 这一等就等到夜里凌晨两点,在此之前,宁宗德泡了两壶茶。老爷子服了药,本不宜饮茶,没听他劝,喝了一盏,一直熬到现在。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在寂静深夜里格外清晰,老爷子睁开浑浊的双眼,沉沉地说了声“进”。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同样熬红了一双眼,两鬓的头发生出银白,穿一件挺括的黑色夹克,手里拿一沓资料,用三个密封袋封起来。 宁老先生目光看过来,那男人对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眼神讳莫如深。 “宗德,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世兄说,帮我把门关上,别让任何人靠近。”老爷子沉声吩咐。 宁宗德一时怔然,瞥见老爷子面沉如铁,没敢提出异议,快步走出办公室,回身关上门,双手交握摆在身前,守在门外。 办公室隔音效果好,他听不清里面的两人说了些什么,耳边只回荡几句细碎模糊的絮语。 约莫过了小半个钟头,宁宗德精神有些涣散时,听见里头响起老爷子拔高的音量:“混账东西!” 他霎时心惊,没顾忌老爷子先前的叮嘱,转身推门进去。 入目所及,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拐杖丢在一旁,面色黑沉c目眦欲裂,而他那位世兄,不无惋惜地喟叹一声。 那堆资料散乱在茶几上,世兄弯腰将 其归拢到一起,重新交到老爷子手里:“您千万保重身体,这些资料,除了您手里这一份,备份我都销毁了。事情没到那一步,尚有转圜余地,您别灰心。” 宁宗德听得云里雾里,没多嘴去问。 到锦斓苑已是夜里三点多,雨下了半宿,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腥气,混合着草木的淡淡涩味。 老爷子到家也没得片刻歇息,捂着嘴一阵咳嗽,径直去了书房,背对着宁宗德丢下一句:“叫宁屹扬过来一趟。” 别墅上下灯火通明,大概除了最小的那一个,没人睡得着。 邰淑英闻声,披上外套从房间出来,撞见正从楼上下来的宁宗德和宁屹扬。 宁屹扬紧抿着嘴,心下忐忑难定,背脊笔直地走进书房。 邰淑英迎上宁宗德,问他出什么事了。 宁宗德摇摇头。 邰淑英心中挂碍宁苏意,问:“那酥酥她” 宁宗德说:“听老爷子那边的人说,事情尚可转圜,你且安心。” 邰淑英刚想松一口气,书房里就传来瓷器砸碎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压低声惊呼:“这c这是什么情况,用不用进去瞧瞧?” 宁宗德拉住她,示意她别掺和。 回来的路上,老爷子几欲呕血,始终不发一言,比那时在办公室里枯坐等人还要沉寂。他虽不明所以,但自觉兹事体大。 宁宗德看一眼书房紧闭的门,大脑里冒出个模糊的猜测,却不敢往深了细想。 一门之隔,老爷子拉出文件袋里的一沓资料,甩在宁屹扬脸上。纸片雪花似的扬起又落下,散落一地,连同摔碎的瓷杯碎片一起,化作一片狼藉。 宁屹扬闭了闭眼,低头去瞧,那些字手牵着手在眼前跳舞,他一个也看不清。 老爷子当真悲痛到极致,手指都在颤抖。 若不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叫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一派正直的孙儿竟联合公司的高层,要拉自己的亲妹妹下马,不惜以牺牲公司名声为代价。 他以利益和权位相诱,昧下那批药材的钱,以次充好。有高层作保,所有程序正常,落在明面儿上,只会是宁苏意担责。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抖着手一巴掌扇过去,字字重若千金:“我一生坦荡,怎就养出了你这么个走歪魔邪道的孙子!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拿整个公司陪葬!你怎么就如此犯浑!” 宁屹扬生生受了一巴掌,嘴角染上血丝。 “那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啊?”老爷子后退两步,手掌住书桌边沿,拇指碰到桌上一方白玉镇纸,一时气急,抄起来砸到宁屹扬脑门上。 他额角登时被砸出个口子,鲜红的血顺着脸往下淌。他垂着眼,始终未置一词,连动一下也不曾,即使流出来的血快要糊住眼角。 老爷子泄了力,跌坐在太师椅上,拿手指着他:“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叫我再看到你,我没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孙子。” 他懒得过问那四千万到底去了何处,首要任务是如何拯救明晟的困局。 宁屹扬出了书房,对上宁宗德夫妇看过来的错愕眼神,他偏头避开,走出大门。 老爷子没从里头出来,宁宗德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催促邰淑英先回房间睡觉,他自己在外边等着。 宁老先生一只手搁在桌沿,垂头,额头抵住手背,佝偻着背重重喘气。 自打安排宁屹扬进公司,他便盘算着将来让他承接大任,没曾想算计一场,到头来满盘皆输。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倘若没人顶下所有责任,宁苏意无法脱身。可若是把宁屹扬推出去,他将来到了地底下,如何跟妻子交代? —— 三天后,宁苏意被放了出来,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眼,她抬手遮在额前,挡住眼前的光线,微眯着眼看脚下台阶。 身上的衣服还是她被带走时穿的那一套,浅蓝衬衫搭配布料精良厚实的深棕色西装,上面添了好些褶皱,显出几分狼狈。 将将踏下去一步,一个身影冲过来,攥住她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拉,下一秒,宁苏意被包裹进一个温暖干净的怀抱里。 那双手臂紧紧地箍住她,手掌按在她后背的肩胛骨,一种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的力度,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耳畔,井迟的声音轻缓地落下来,抚平她心头所有的不安和慌乱:“没事了,酥酥别怕,一切有我。” 宁苏意心态还算平稳,这是在出来之前。 此时此刻,不知是被这过分令人沉溺的怀抱感染,还是被他话语里难掩的深情所触动,难得的,生出两分委屈的情绪,眼眶又干涩又滚烫。 她嗅到熟悉得让人安心的味道,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酸酸胀胀。 “井迟,你先放开我” 宁苏意感觉,他再不退开,自己真要呼吸不过来了。 “我不放。”井迟倾低脑袋,下巴蹭到她发间,呼吸间带出一股股热气,手臂越发搂得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开。” 宁苏意微张着嘴唇呼出口气,好像,她也有点贪恋这个环抱的温度,听着他胸膛里急促又紊乱的心跳声,十分悦耳。 井迟的语气比她还委屈:“你知道我多有担心你吗?” 我想,我知道。宁苏意终是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抱住他的腰,掌心里也是他身体的温度,真的好暖和。 ------题外话------ 弟弟真的好好哦。 小迟弟弟:大男孩的体温比较高,比较暖和,是不是啊姐姐。 第75章 一丝丝的甜 宁苏意深深吸了口外边的新鲜空气,睁开眼,拍了拍井迟的后背,开口问他,还打算抱多久,在警局门口这样不觉得很奇怪吗? 民政局门口还说得过去。她单纯地这样想。 井迟很认真地回答她:“没感到哪里奇怪。” 宁苏意瞧见从旁边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一时窘然,狠狠拍了一把井迟,提高音量:“我爸妈过来了,放开。” 井迟顿了顿,松开手,一扭头,果然看见宁宗德和邰淑英站在一部奔驰车旁。两位长辈手挽手,目光一致看过来,那眼神里既带着探寻意味又含几分尴尬。 井迟不自觉摸了摸鼻尖,做足礼貌,颔首跟他们打招呼:“叔叔,阿姨。” 宁宗德:“我们过来接酥酥的,没想到小迟你比我们先到一步。” 井迟不语,他哪里是先到,这三天他就没离开过。 到了饭点就买点吃的对付几口,睡觉就在附近酒店开间房,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想到宁苏意只身一人在封闭陌生的环境里,孤独又无助。 哪怕他有时挨不过困意睡过去,梦里也全是她,便很快惊醒。 邰淑英走过去,拉住宁苏意的手,打量她的脸,泪水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酥酥受苦了” 宁苏意赶紧抬手给她揩眼泪,声音低柔:“没那么严重,我很好。” 宁宗德双臂拢着母女俩,拍拍两人的背,说:“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别挡在门口引人围观。” 几个过路的人投来好奇的眼神,大概最近有关明晟制药的新闻满天飞,宁苏意的样貌早不是什么秘密。 一家三口先后上了车,宁苏意降下车窗,眨了眨困倦的眼,瞧着站在奔驰大g旁的男人:“小迟,你也回去吧。” 她方才被他拢进怀里,没仔细看,现下倒可看出他下眼睑那一小片青黑,眼睛里有红血丝,下颌处白净的皮肤上冒出短短的青色胡茬,可见他这几天没休息好。 井迟朝她挥了挥手:“晚点我去找你。” 宁苏意顿了一下,没拒绝,升上了车窗,身子微微后仰,将后背抵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等车子开走,井迟钻进自己那辆大g里,摸了摸上衣和裤子口袋,没找见烟,拉开车里的置物格,从里面摸出一盒烟,点燃一支,静静地抽,权当是醒神。 他身体疲累得很,然而脑海里像有一根名为“兴奋”的神经在跳跃,抽了几口,他将烟拿下来,夹在指间,缕缕淡白烟雾散出来。 井迟倒转记忆,回想方才那一幕,应当不是他的错觉,宁苏意伸手抱了他。 虽然跟他的力气比起来,她抱着他腰身的力度轻轻的,可是,那是她主动地c清醒地,朝他迈出的一步。 井迟心里很满足,一种泡在蜜罐子里的感觉。 他忍不住一再回味那一丝丝的甜,嘴角勾了勾,掐灭了烟,预备回家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再去锦斓苑看看她。 —— 一路上,宁苏意都在闭目养神,大脑却十足清醒,顺便梳理一些事情。 警方放她出来前,给出的说法是,涉事的人已经找到了,主谋是明晟制药集团的一个高层,帮手是仓储部的主管。两人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调换了那批新购的药材,用仓库里未及销毁的霉变药材替代,从中私吞了一笔巨款。 宁苏意总觉得当中另有隐情,单纯为了钱,有些地方说不通。 但真相到底如何,她当下也无从知晓,只能等她回公司后再着手调查。 她转念一想,经此一役,估计董事会那边不会给她好脸色,搞不好还有一出下马威等着她。她虽不是犯错的人,但身为领导者,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确然有失察之罪。 回到锦斓苑,宁苏意没想太多,先上楼回房洗澡c换衣服,身上这套西装穿了三天,幸好天气冷,不然早臭了。 她在浴室里泡了好长时间的澡,出来时,头重脚轻c昏昏沉沉,草草吹干头发,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前还在想,手机好像没电了,要充电 井迟是两个小时后过来的,换了一身衣服,上身是浅灰色套头毛衣,搭配宽松版的米色休闲裤。头发刚洗过,清清爽爽,蓬松柔软,带着洗发水的香味。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邰淑英在,他先过去问候一声。 邰淑英笑说:“小迟过来了,快坐。” “我就不坐了,阿姨,酥酥呢?” “她从回来起就待在房间里没出来,可能洗完澡要睡一觉,这会儿还没醒。”邰淑 英看了一眼挂钟,“要不我上去看看?” 井迟说:“我去吧。” 邰淑英不作他想,俩孩子从来感情深厚,很是难得。有些话他们年轻人在一起更容易说出口,宁苏意信赖他,有什么话也乐意向他倾吐。 有他关心宁苏意,她也放心不少:“去吧。” 井迟微微点头,上楼,敲了敲宁苏意的房门,里面没回应,他稍稍等了三四秒,仍没有动静,便推门进去。 房间里窗帘都拉上了,床头柜上照旧一盏亮起的台灯,散发着幽微的灯光,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块,是熟睡中的宁苏意。 井迟放轻脚步,坐去床沿,侧头看着她,温暖的灯光下,她睡得很安稳,长而卷翘的睫毛也安安静静,不再扇动。 他很想伸手碰一碰她的眼睫,又深知她睡眠浅,稍微有点动静都能将她吵醒,只好收敛起心思。 最终,他只是凑近一点,替她掖了掖被子,手指触碰到她的手臂,觉着那温度有些异于正常。 井迟一顿,探手去摸她额头,果然有些烫。 他推了推宁苏意的肩膀,将她叫醒:“酥酥,醒醒。” 宁苏意眼皮沉重,咕哝一声,好久才睁开眼,视线先转了一圈,然后定在井迟脸上,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井迟握住她的手:“你发烧了,恐怕得去趟医院。” 宁苏意闻言,自己伸手搭在额头,没什么感觉,可能确实如他所说,但她浑身惫懒不想动弹:“不去,家里有退烧药,吃一粒就好了。” 井迟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到楼下去找药。 邰淑英见他脚步匆匆,忙问:“酥酥还没醒吗?” 井迟说:“她发烧了,不愿意去医院,我下来给她找退烧药。” 邰淑英蹙着眉“哎呀”一声,慌里慌张地起身去帮忙找药,跟他一道上楼。 井迟先拿体温枪给宁苏意测了一下,38点7度,脸色难看得很:“从警局出来时就见你脸色不怎么正常,我该多留意一下的。” 别说他,邰淑英这个当妈的,一路送宁苏意回来都没觉察她体温不对劲,心里自然自责不已。 宁苏意就着井迟递来的温水服用了退烧药,重新躺下去,偏头看着他,说:“别大惊小怪,发烧不是什么大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没再打扰她休息,两人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 宁苏意一觉睡到深夜才醒,窗帘留了条缝隙,外头的天色已黑,华灯点亮,离得远,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朦胧光晕。 背后出了点汗,她起身活动了一下,感觉轻快了不少,就是肚子里空荡荡的,饥饿感比较明显。 这想法刚起,房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邰淑英半边身子探进来,瞧见她站在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顿时舒口气:“你醒了啊,烧退了吗?” 她说着,拿起床头柜的体温枪再给宁苏意量一遍,差不多已经退了烧。 “肚子饿不饿?厨房里煨了粥,我去给你盛一点过来?”邰淑英抬手,给她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头发,柔声问。 宁苏意摸着肚子,笑着说:“正好饿了。” “那好,你先坐会儿,我下去盛。” 邰淑英见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便下楼去,盛了一碗白粥,佐以两碟小菜,放在木质托盘上,端到她房间里。 宁苏意腾出小桌上的杂物,将托盘放桌上,对邰淑英说:“时间不早了,您回房睡觉去吧,我吃完了自己把碗送去厨房。” 邰淑英陪她坐下来,笑了笑说:“我还不困,陪你聊聊天。” 宁苏意拿瓷勺搅了搅碗里的粥,看着白腾腾的热气扑上来,模糊了视线,亦觉得暖融融的,几分惬意。 她张口吃了一勺粥,随口问:“爷爷呢?” “早就去休息了。”邰淑英低叹,“出事那天,你爷爷去公司待到半夜三点多才回,身体吃不消,这两天都没缓过来。” 宁苏意正有所感动,想必自己这么快被放出来,是爷爷出面的功劳。 谁知,邰淑英下一句却说:“也是奇怪,你爷爷那一晚回来,将你堂哥叫到书房,好一通训斥,砸碎了最爱的那一块白玉镇纸,常用的那个瓷杯也打碎了。” 宁苏意嘴里无意识地嚼着白粥,怔怔然地看着她。 邰淑英继续说:“你是没看到,你堂哥那天额头都被老爷子砸破了,流了满脸的血,也没擦擦,就这么冲出了家门。”她摇头叹息,“没见过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我和你爸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宁苏意心里那一块被熨帖的地方正在慢慢冷却,直至发寒。 除了公司正面临的这一桩危机,她想不到会有什么事能让爷爷发火,以至于砸破宁屹扬的脑袋。 ------题外话------ 酥酥宝宝好难过哦—— 小迟弟弟给你安慰~ 第76章 替罪羊 宁苏意慢条斯理吃完一小碗白粥,邰淑英问她还要不要,她说吃饱了,邰淑英就把碗勺连同托盘一起拿走,临了叮嘱她好生休息,别熬夜。 门掩上,隔绝了走廊里漏进来的灯光。 宁苏意到衣帽间重新找出一套睡衣,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回到床上,浑身懒洋洋的,但她睡了大半天,已无困意。 她给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插上充电器,开了机。 不用想就知道未接来电c未读消息一箩筐,来自穆景庭c叶繁霜c邹茜恩,还有一些关系亲近的发小。 他们听说了网上的事,担心她的情况,奈何面临这种事也没个门路,只能一遍遍打来电话发来消息询问。 宁苏意大致看完,捡重要的消息回复了。 刚给叶繁霜回完,她就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宁苏意笑了笑,心道,叶繁霜以前总说自己是社畜,真没说错,这都几点了,估计她还在加班。 叶繁霜说:“你没事了吧?我看到网上的新闻了,明晟制药的一个高层还有一个什么主管被抓了。” 宁苏意:“没事了,谢谢关心。” “跟我提什么谢字,我也没帮你什么。”叶繁霜确实还在加班,面前摊开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手指滑动触摸屏,一面浏览文件,一面跟宁苏意讲话,“说真的,需不需要我帮你做公关?” 宁苏意仰头笑了一下:“我要是你老板,一准给你加薪。” 上一回她和穆景庭吃饭被狗仔偷拍了,叶繁霜也说要帮她公关,那时她确实是在开玩笑,眼下却不是。 “你以为我跟你说笑呢,涉事人员被抓了没错,但明晟的声誉很难挽回来,尤其是你这个老总的名声。你看没看新闻,网友都说那两人说不定是你的替罪羊。” “企业公关应当已经启动了,针对我个人的,那就不需要了吧。”宁苏意无所谓的态度,“清者自清。” “我的大小姐,这世上早就不是一句‘清者自清’就能洗脱嫌疑的,观众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你当我每年接手的那么多公关案子,真都是清白的?不过是把死的说成活的,再把活的说得更漂亮点儿。” 宁苏意知道她真心为自己考虑,笑说:“那么金牌pr叶女士,你预备怎么帮我公关,先说个大致方案。” 叶繁霜笑骂她一句,推开笔记本电脑,点燃一支女士香烟,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正经说道:“你知道你身上的闪光点是什么吗?” 宁苏意虚心请教:“什么?” “慈善。”谈到正事,叶繁霜从不说一句废话,精准地切中要点,“你以一人之力创立suyi慈善基金会,救助养老院c福利院;建立希望小学c给偏远地区捐赠医疗器械,大大提高了当地的医疗水平。你私底下做了这么多的慈善,从未公之于众,这个时候适当曝光一些,能够很大程度挽回形象,不论是对你个人还是明晟。” 宁苏意这时候还要分出神感叹一句,叶繁霜不愧是做公关的,这个切入点真的是一针见血。 人心都是柔软的,利用善事牵引广大群众的同情心,重新获得信任,不失为最有效直接的方式。 但宁苏意不想那样,这与她当初成立慈善基金会的目的背道而驰。 “倘若我真想要这些虚名,当初我就该以明晟的名义来成立,而不是私人名义。我知道现在很多企业做慈善是为了给公司树立良好的形象,从而获利——这样做其实没错,哪怕初衷不同,至少做的是善事,受益的是需要帮助的人。但我从没这么想过。”宁苏意强调。 叶繁霜摇摇头,被她折服:“你啊,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跟井迟一式一样的执拗,我不劝你了。” 宁苏意笑:“怎么扯到井迟了?” “你俩都执拗,只不过执着的东西不同。你是执着于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虚无的信念,而他,是对你执着。” “你把我绕晕了,但我肯定,我听明白了。” 叶繁霜悠悠叹气:“你明白就好。活成你这样,我是真觉得累。” 两人就此结束话题,宁苏意继续玩手机,发现与叶繁霜聊天期间,井迟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有没有好点?” 宁苏意回他,已经退烧了。 井迟见她回了消息,赶紧追加了一条:“怎么还没睡?” 宁苏意:“睡了大半天,再睡就要睡傻了。” 井迟大概是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叮嘱她:“别急着去公司上班,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宁苏意笑着发过去一 条语音:“知道了,比我妈还啰嗦。” 她退出微信,顿了许久,做足心理准备,自虐似的打开社交平台app,也不用费心去搜索有关明晟制药的事,这几天随便点开哪个浏览器,搜索一栏里自带的关键词就是这起医疗事故。 宁苏意首先看到官方通报,徐某c谭某被抓;明晟制药交了上亿罚款;同一批生产的药品全部销毁;给死亡病患的家属一笔赔偿金 除去这些,就是叶繁霜口中所说的,群众的“阴谋论”,认为被推出去的那两个人不过是宁总的替罪羊。 宁苏意面无表情地咀嚼那些文字,心说,没准还真是替罪羊,不过不是替她这位宁总的罪,是替另外一位宁总。 总归,这替罪羊也不无辜罢了。 宁苏意头疼,懒得再看,以免给自己添堵,丢了手机躺进被窝里,没睡意也要假装睡觉。 最近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尽是些腌臜事让她遇到,她修炼的一副“平心静气”的心态都快不够用了。 —— 宁苏意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其间老爷子找她谈了两次话,情绪不高地嘱咐她,日后多加注意公司的动向。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代。 宁苏意心里有话问他,瞧他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忍了忍,没将那话说出口。 到二十四号晚上,宁屹扬从外头回来,一身风尘仆仆,面带倦色,额头被砸出的坑没彻底痊愈,结了好大一块黑褐色的痂。 宁苏意看着那块痂,可以想见老爷子是下了狠手的。如此,她更有几分确信自己那番猜测,虽然她没证据。 宁屹扬看到她,愣了愣,微微点头:“听说你前几天病了,好些了吗?” 宁苏意表情平淡:“已经好了,预备明天上班。” 宁屹扬又点了点头,越过她去了老爷子的书房,随手带上门。 宁老先生吃了晚饭就到书房临帖,目前用的是宁苏意过年时送他的那一方镇纸,压在暗黄的绢布边缘,旁边放着《秾芳诗帖》。 宁屹扬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老爷子脚边,膝盖骨砸在地板上,听声音都觉得疼。 他语气诚恳,低头认错。 老爷子没搭理他,不作声地写完了整张绢布,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再去看他一眼,问他错在了哪里。 那一晚没能撬开宁屹扬的嘴,现下他倒老实不少,一五一十述说自己犯下的罪行,称自己没想要陷害宁苏意,只因为宁宗城跟他要钱还债,他一时想岔了,又被那位高层煽动,才走错了路。 他双手贴地,磕了个响头,跟老爷子保证绝不再犯。 老爷子不想再听,打断他:“兆云哪里怎么说的?” 宁屹扬仍旧垂着头,额前碎发掉下来,遮住了眉眼,声音低若蚊蝇嗡鸣:“她不肯回来,坚持要跟我离婚。” 老爷子皱起眉毛,愈发心烦,责怪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谈什么管理公司。 “医疗器械这一块,我看你也没心思做,还是交给你妹妹打理,你且先反思着吧。”老爷子挥了挥手,厌烦不过的神情,让他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宁屹扬应了声,起身出了书房,待门关上,他抹了一把脸,换了副神色。 —— 隔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大好晴天,气温有丝丝回暖。后花园里枯败的树木抽出新芽,一抹抹鲜嫩的绿色挂在枝头,十分惹人怜爱。 宁苏意清早起来,梳洗一番,换上一套咖色西装,外套薄款长风衣,下楼吃了个早餐,由徐叔开车,送去公司。 整个上午的会议,开得人头昏脑涨。 不知是不是宁老先生事先打过招呼的原因,董事会的人并未对宁苏意发难,只提了一句“监管不严c实属失职”。 宁苏意没反驳,虚心称是。 散会后,她回到办公室,手撑着额头,颇有些做完力气活精疲力尽的感觉。 梁穗煮了杯黑咖啡送过来,递来一份文件,一面跟她汇报:明晟制药目前的股价跌到历史新低,公关策略换了一套又一套,作用微乎其微。 宁苏意抬了抬手,轻飘地说声知道了。 下午更是没一刻停歇,召集公关部开会,加上医疗器械的项目重新落回她手中,压得她很有些喘不过气。 忙到晚上快十点才回家——回的是钟鼎小区那个家,没回锦斓苑。 宁苏意嘴上不说,心里始终呕着口气,没法跟自己和解,老爷子欠她一个解释,等了这么些天,他老人家只字不提,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提。 思绪翻飞间,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井迟:“到了吗?来我家喝汤,喝完再上去睡觉。” 宁苏意问 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井迟:“跟梁助打听的。” 宁苏意顿了顿,想起这人早先就加了梁穗的微信,时不时打听她的日程表。他当然知道她十分钟前就坐车离开了公司,掐着时间给她发来这么一条消息。 微凉的春夜里,他还在等她,给予她这样一份暖意。 宁苏意把手机揣进风衣口袋,拢着衣襟走进电梯,没去十六楼,揿了十五楼的按键,往后退几步,靠在电梯内壁静静等待。 电梯缓缓上行,不多时,到了十五楼,“叮”一声打开,井迟就站在电梯门外迎她,冷峻的面庞被廊灯照得暖融融。 他说:“回来了,累不累?” ------题外话------ 这一幕真的好像,总裁加班回到家,小娇妻在门口迎接—— 第77章 对小迟的占有欲 宁苏意卸下戴了整天的面具,肩膀瞬间有些垮塌,全靠硬挺的西装强撑出轮廓。她点了点头,直言很累。 身体累,心更累。 井迟接了她手里的提包,带她回自己家。 以往都是井迟去十六楼比较多,宁苏意很少下来。因此,给她准备的拖鞋还是冬天毛绒绒的棉拖,没添置薄一点的布拖鞋。 暖气已经停了,穿棉拖倒也不觉得热,宁苏意换了鞋进屋,径直坐去客厅里那张柔软的沙发,将身体陷下去,心情也一并陷落。 井迟去厨房端了一锅汤出来,放在餐桌的垫子上,再折回去拿两副碗勺。 熬了好几个钟头的老鸭汤,香味飘散出来,浓郁至极。宁苏意本不觉得饿,她只是累,却被这味道勾的,觉出几分饥肠辘辘。 井迟先给她盛了一碗,喊她过来喝。 宁苏意喝着汤,眼睛亮晶晶的,表示味道极好,问他:“你之前都是去我家下厨,今天怎么想起用自己家的厨房了?” 井迟坐到她对面,也在喝汤,闻言,笑了笑说:“我准备用你家厨房的时候,发现天然气没了,给你充上了。后来想想,我家的厨房都没怎么用过,偶尔也得开开火。” 宁苏意喝了两碗汤,身体都暖了,疲惫感缓了许多。 井迟见她在看腕表,说:“要吃水果吗?下午去超市买菜,看到有你爱吃的草莓,买了一些。” 宁苏意说好,井迟便起身开冰箱,拿出一盒草莓,到洗菜池边清洗,去掉草莓的叶子,只剩光溜溜的果肉,装进玻璃碗里,端去给她吃。 宁苏意已经离开了餐桌,盘腿坐在沙发上,风衣和西装都脱了,穿一件紫藤色绸质条纹衬衫,胸前打了个松垮垮的领结。 井迟坐在她身边,看她拈起草莓吃进嘴里,问:“你是太累了,还是不太开心?” 身体疲累和情绪低落反应在她身上,是两种不同的形态。她现下这副怏怏的样子,倒像是后者。 宁苏意疑惑地“嗯”一声,扭头看他。 井迟说:“你要有事,不妨跟我说说。你知道的,我嘴巴最严实,会替你守住所有的秘密。” “称不上什么秘密。”宁苏意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包括父母,眼下却被他挑起倾吐的欲望,“我怀疑这次公司的危机与我堂兄有关。” 她耸耸肩,轻描淡写的语气:“当然,我手里没证据。原本我打算回公司后再调查,但所有的线索都被抹去了,只剩官方披露的那些。” 井迟没插话,听她接着说:“关键是我爷爷好像知道内情。”她侧过身来坐,视线直直地对上井迟,“你清楚,我爷爷一贯是不怎么发脾气的,我以前还想过我的性子可能是遗传了他老人家。但我出事的那天,爷爷打了我堂兄,导致他额头的伤到现在还没好。所以,我更怀疑” 井迟一眼看穿她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正是如此,才心疼她。 “你不介意你堂兄暗中夺权,你耿耿于怀的是爷爷对此事的态度。”他替她言明。 宁苏意被他说中了,抿了抿唇,沉默下来,又往嘴里塞一颗草莓。 井迟说:“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爷爷明知此事是你堂兄所为,还要若无其事地揭过去,甚至亲自出手替他打掩护,你会怎么做?” “说实话,我不知道。”宁苏意放下手中的玻璃碗,侧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扶手,蜷缩双腿,“我是觉得挺诛心的。” 井迟看她闭上了眼睛,轻声开口:“不想那么多了,开心点。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在你身后。” 宁苏意眼睫抖了抖,没睁眼去瞧他的神情,但是可以想象出来,定是温柔又百般纵容的样子,她不敢多看。 她把手盖在脸上,遮住自己的脸色,过了许久,才叹息似的低声说:“当我有多爱管理公司?他宁屹扬要想坐上那个位置,直说一声就是,我果断让权。何必做出这些事,糟践人命,拿明晟这老字号的声誉做赌注。” 井迟一向自诩最懂她,到这一刻,却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宽慰她,只觉言语都显得苍白。 他手肘搭在膝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说:“你要我抱抱你吗?” 宁苏意霎时间拿开手,睁眼,翘起脑袋看他,抬脚踹了他一下:“别趁虚而入。你的碗还没洗,去洗碗。” 井迟脸色一垮:“啧,又拿那副姐姐做派镇压我。” 他道一声遵命,去收拾餐桌上的餐具,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碗底的油渍都干了,他拿去厨房,丢进洗碗机。 再将有些狼藉的流理台清 理一番,回到客厅,宁苏意仍是侧身躺倒在沙发上的姿势,呼吸更平稳均匀了些。 井迟走近,躬着身细看她的脸,不确定她是睡着了还是闭眼假寐。若是前者,她这么睡肯定要着凉。 于是,他轻推了她肩膀一下,低低地换她:“酥酥。” 宁苏意轻不可闻地“嗯”了声,眼皮微动,大概处在清醒和睡着之间的迷糊状态,声音好似呓语。 井迟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用气声说:“你要是困了,我送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不想动。” “那在我这儿睡?”井迟低咳一声,替自己辩解一句,“主卧让给你,我去睡客房。可别再说我得寸进尺c趁虚而入之类的” “我睡沙发。”宁苏意动了动身子,将脑袋从扶手上挪下来,抵在沙发一角,声音慵懒至极,“以前没发现,你家的沙发这么软,我家那个没你这个舒服。” “一个牌子的,不同款式。”井迟说。 “是吗?不清楚” 宁苏意打定主意不动弹,井迟也拿她没办法。对她,他就只剩一个无限退让妥协。 蹲在沙发边守了片刻,见她真不愿起身,井迟摇头轻笑,去楼上房间抱了一床被子下来,还从衣帽间里拿了件宽松的卫衣和一条运动裤,给她当睡衣穿,总不能让她穿着衬衫西裤睡觉。 井迟双手不得空闲,弯着腿,拿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腿:“让你睡沙发就是了。不过,你说不想动,澡也不打算洗了?” 沙发宽敞,她身材纤细,浑身没几两肉,睡在上面绰绰有余,夜里应当不会掉下来,只可能是被子掉到地上,还得他时不时下楼看一眼。 宁苏意撑着手肘坐起身,头发在沙发上摩挲起了静电,好几缕直接飞起来,井迟看着憋不住笑了一声。 宁苏意看他一眼,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井迟也不解释,把一团被子丢到沙发上,往她怀里塞衣服:“将就穿我的,实在不行,我上十六楼去给你拿你的睡衣。” 想必还是得去十六楼一趟,他这里没有贴身的衣物可以给她换。 宁苏意看着怀里的衣裳,觉着有几分眼熟,拎起那件卫衣细瞧了片刻。井迟的卫衣大多是黑色,款式也大同小异,但看胸前小小的太空人刺绣,她一下想起来,脱口而出:“这不是温璇穿过的吗?” 井迟下意识反驳:“她什么时候穿” 话未说完,他就想起来确有其事,他喝醉酒的第二天早上,温璇的衣服被水淋湿了,擅自穿了他的卫衣,便是眼前这一件。 但又不完全是这一件,温璇后来把那件衣服洗干净还给他,他没要,买了一件一样的卫衣回来。 可,宁苏意是怎么知道的? 井迟直接问了出来。 宁苏意敛目,把手里的卫衣丢在沙发上:“我那天早上从外面回来撞见她了。这都多久的事了,不说了。” 她脑子里乱得很,没多少思考能力,怕说错话,索性站起来:“既然醒了,我就回家去睡吧。” 宁苏意捞起自己的西装和风衣,挂在臂弯,拎上提包,不经意看一眼钟表,居然已经十二点多了,想到明天早上还有个早会,她就脑袋疼。 井迟握住她手腕,不让她走,定要解释清楚:“我那天喝醉了,半夜醒来,发现温璇在家里,让她离开,然后我就到楼上卧房去睡觉了。谁知道她那晚没走,隔天早上在厨房里鼓捣,打湿了衣服,还弄伤了哪里,我不知道,只后来看到流理台上有几滴血,可能是划伤了手。她穿走的那件衣服我也没要,给你拿的这件是新买的,一模一样,过了水一次没穿过。” 宁苏意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你别生气,也别不理我。” “我没有生气。”宁苏意有点无力,“更没有不理你。” 她实在犯不着生气,那天在火锅店里,他解释得够清楚了,她没误会他什么,方才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可是你要走。”井迟声音低了一分。 “我想起来还要卸妆c护肤,好麻烦,还不如回家去睡。只隔了一层,乘电梯上去一点不费事。”宁苏意两只手拢住衣服,见他似乎还有些情绪,便转移话题,“对了,你下个月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可以现在告诉我。” 井迟瞅着她,没好气地说:“你有没有点诚意哦,给人送生日礼物还要问一下,不能自己研究?” 宁苏意腾出一只手,做抚额状,语气添两分无奈:“行,我自己研究。” 井迟心底还是有点小不舒服,没说出口,只因她原本说好了要在他这里留宿,偏偏凭空里冒出来的一件卫衣,让她改了主意。 彼时,他没往吃味儿那方面去想。 但凡想一想,他就有可能 察觉,或许宁苏意对他,也不是全无感觉,至少占有欲是有的。 ------题外话------ 九月的第一天,好快落!! 第78章 生日礼物 井迟生日比宁苏意晚两个多月,是四月二十二日这天。 他以前暗恋宁苏意,又被她当亲弟弟看待,还偷偷在心里埋怨过,怎么他母亲没早几个月生他。若是比宁苏意先出生,何至于让她一口一个“弟弟”称呼他,一开始就把他的身份定得死死的。 生日当天是周一,最最忙碌的工作日。 宁苏意记着他,一早打电话来问:“生日准备怎么过?傅明川他们肯定得给你办个生日party吧?” 井迟支支吾吾不吭声。 宁苏意:“嗯?” 井迟便跟她直说:“往年都是中午在家吃顿饭,晚上跟公司里的人去聚餐,他们喝酒喝得面红耳赤,我也不能喝,干坐着没意思得很。” 宁苏意想象一下他描述的画面,弯唇笑了笑:“那你想怎么过?” “你晚上加班吗?不加班就在家吃吧,我不想跟一群人过。”井迟说话时,声音轻轻地,带着两分不确定的试探。 宁苏意沉默,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想他们两个单独过生日。 那边不出声,井迟心沉沉地坠下去,压低声,小心补问了一句:“可以吗?” 宁苏意一听他略显低落的声音,心就软得稀巴烂,没法言辞强硬地去拒绝他,沉吟片刻,说:“好吧,我早点回去。” 顿了顿,她额外交代一句:“你先别做饭,等我回去再说。” 让寿星亲自做饭,宁苏意断然不能允许。 井迟知晓她的意图,表情霎时明媚起来,笑嘻嘻地说:“你要为我下厨?” 宁苏意不接他的话,只说:“要开会了,挂了吧。” 井迟仍旧是笑着的,装模作样地应承她:“行,宁总,晚上见。” 原是一句打趣的话,只因他笑意带几许缱绻味道,通过电流落在宁苏意耳畔,便像是丢下一颗火星子,燎得耳朵热热的。 盛夏时节分明还没到,是偶尔倒春寒的四月末,不至于气温炎热。 井迟跟宁苏意约定好了,心情也大好,用一上午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临近十一点,拿上车钥匙走出办公室。 中午要回一趟雍翠乐府,家里给他备了一桌生日宴,老太太昨夜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别忘了。 井迟穿过办公室外的走廊,往电梯间走,被身后的傅明川叫住。 后面的人三两步走上前,勾住井迟的脖子,另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语声含笑:“晚上到哪儿消遣啊小井总?我朋友新开一清吧,要不去那儿捧场?” 井迟睨他一眼,语气凉凉地说:“去什么清吧,看着你们喝酒快活吗?” “啧,给你准备气泡水行不行?”傅明川笑得肩膀一颤一颤,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有种井迟是未成年的错觉,谁让他滴酒不能沾。 井迟直截了当推掉:“没兴趣,你们去玩,别带上我,我有安排了。” “今天你是寿星,没你怎么能行?”傅明川不甘心地追问,“你晚上什么安排?” “跟酥”井迟差点说出口,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犯不着跟他交代,于是换了副语气,淡淡地道,“要你管。” “你不说我也知道,跟你的小青梅单独约会吧。”傅明川跟他一起走进电梯,点点头,了然于心的样子,“你为了小青梅,放兄弟鸽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今天过生,我就不说刻薄话了,祝你生日快乐,再祝你早日摘下你的小青梅。怎么样,兄弟这祝福够真心实意吧?” 说罢,他还朝井迟做个单边挑眉的动作,搞得井迟一阵恶寒,让他滚远点。 傅明川哈哈大笑。 井迟回家吃了顿大餐,老太太还说他最近是不是工作忙了,胃口不佳,怎的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 井迟没解释,他是为了留着肚子吃晚上那餐。 宁苏意单为他一个人下厨,可不多见。她近期那么忙,能抽出时间陪他过个生日,他心里就够感动了。 —— 井迟下午都待在家里,去画室单独坐了一会儿,起稿了一幅新画,顺带拆了几个礼物。是大姐c三姐她们寄过来的。二姐准备的生日礼物上周就送到他手里了,因她这周去了外地出差。 他拆着拆着,不免想到宁苏意,不知道她要送他什么礼物。 待到傍晚,井迟就驱车回到钟鼎小区,在大厅里遇到物业人员,收获了一份物业给业主准备的生日小礼品。 井迟提着个蓝色的小袋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倒是蛮实用的礼品,一块手工香皂,一罐香薰蜡烛,一条印着业主 名字的浴巾。 井迟笑了笑,乘电梯到十五楼,进门先换衣服,套了件黑色薄卫衣,白色运动裤,往沙发里一坐,给梁助发微信:“你老板什么时候下班?” 梁穗在忙,隔了十几分钟才回他:“宁总下午就走了。” 井迟一弹腿从沙发上坐起来,趿上拖鞋跑出去,随手甩上了门,到楼上去,进门前先象征性揿了门铃。 里头没回应,他就直接开门进去,绕过客厅,瞧见厨房里晃动的身影。 宁苏意穿一件白色套头羊毛衫,宽松的款式,衣摆能遮到大腿,是以底下只穿一条紧腿的浅紫色瑜伽裤。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细长的脖颈,柔暖的光照着她后颈没被扎起来的碎发,是浅浅的金色,让人想到初升的太阳毛边儿。 厨房里置了台小音响,正在播放一首粤语老歌,杨千嬅唱的,嗓音十分迷人。 宁苏意在腌制一只嫩鸡,往鸡肚里塞柠檬片c姜片c葱结等等一大推佐料,然后装进保鲜袋里密封,放去冰箱冷藏。 她冷不丁瞧见不远处的一道挺拔身影,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也不吱声,魂都被你吓没了。” 井迟手扶门框,无辜地耸肩轻笑:“我摁了门铃,你没听见。” 宁苏意朝搁置音响的中岛台抬了抬下巴,表示里面在放歌,她又专心备菜,当然没听见外边的动静。 井迟走过去,瞄一眼流理台,各样食材都备好了,还有一整条处理好的海鱼,旁边切了葱丝和辣椒丝,看样子打算清蒸。 他心情极好,说话声调都是上扬的:“我听梁助说,你下午就回来了?” “上午开会,下午没要紧事,忙完就先回家了。”宁苏意一面跟他说话,一面抓起调好味的肉馅儿,在手心里搓成一颗颗肉丸,下到热水里,煮十几秒就变成浅色,捞起来,留待稍后做肉丸汤。 “为了给我准备生日宴?” “你少得意,我备了好些菜,吃不完你试试。”宁苏意说完,让他先出去,别在厨房里分散她注意力。 井迟却没走开,看她绕着厨房走来走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很是忙碌的样子,是为了他而忙碌。 宁苏意不比井迟烧菜利落,她是属于慢条斯理那一类的,所以才会提早好几个小时回到家中,不然就以她的手速,到夜里十点都未必能吃上一顿生日宴。 “好了,你去把餐桌收拾出来,我去拿饮料。”宁苏意忙活好久,终于宣布大功告成,支使井迟干点活儿。 餐桌上的杂物都收走了,余一只琥珀色的宽口花瓶,插了两枝新鲜的蓝紫色绣球花。宁苏意把菜一一端上桌。一整只烤鸡,周边铺了些烤蔬菜;一条清蒸海鱼,上面用白葱丝红辣椒丝点缀,浇上半碗热油,激出了香味;一份海鲜煲道裙带菜肉丸汤,再有就是两盘家常炒菜。 当然,她给寿星单独煮了一碗长寿面。 寿星不能喝酒,宁苏意拿出一瓶白葡萄汁,当做葡萄酒,用以佐餐。 井迟惊叹:“这么多,我真不一定吃得完。” 宁苏意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饮料,收起先前的玩笑话:“吃不完就吃不完,反正我一年到头也不会下几次厨,所以一次性做的多了些。” 她坐下来,先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祝他生日快乐。 两人一起用餐,宁苏意原以为会有几分尴尬,实际上一点没有。他们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说到井迟的三姐井羡,近日可能要从悉尼回来,跟她当机长的丈夫在宁城住一段时间,打算要个小孩。 宁苏意笑笑,说,如此一来,恐怕老太太催他更紧了。 井迟:“不会,我上次跟奶奶说过了,她不会再催我。” 宁苏意一愣,喃喃地问:“你怎么说的?” “不告诉你。”井迟呼哧呼哧吃着长寿面,故意卖关子,“你猜。” 宁苏意猜不到。不过,他之前说过不会供出她,想必他另有一番说法,哄得老太太不再催婚。老太太一向偏疼他倒是真的。 这顿饭到最后还是剩了不少。收拾碗盘的任务交给井迟,宁苏意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只十寸左右的蛋糕。 奶油上撒了一层可可粉,满是甜香巧克力味道。 井迟洗了手过来,见她正低着头往蛋糕上点蜡烛,两个数字,一个2一个6,烛火轻轻摇曳,暖黄微光笼罩着她的漂亮脸蛋。 一米八几的男人僵愣在原地,双目怔怔地望着她柔和的侧脸,他以为她没有买蛋糕。 宁苏意直起身,笑意盈盈朝他看过去,微微抬起下巴:“喏,快许愿。” 井迟垂眸看了眼蛋糕,再抬头看她,狭长而幽邃的眼眸也映照着暖融的烛光,闪烁又晶亮,十足的惊喜表情:“你什么时候买的?” 宁苏意刚敛下嘴角,闻言,又是扬 唇一笑:“我可以当你是在夸赞我的手艺。” 井迟意识到她的潜台词,更惊讶了:“你亲手做的?!” 宁苏意只是笑,也不应声,显然等同于默认。 上一回她亲手给穆景庭烤了个蛋糕,被井迟在耳边念叨许久。她当时就跟他保证,等他来年生辰的时候,她也给他做一个。 井迟从没觉得过生是这么开心的事,眉梢眼角都是晃眼的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掩不住。他闭上眼认认真真许了个愿望,在宁苏意的注视下,吹灭了蜡烛。 两人晚餐吃得饱足,皆无空余的胃再吃蛋糕。但井迟不舍得就此浪费掉她的心意,没用刀切,直接用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嘴里,仍旧是甜度适宜c口感绵密,一吃就知是出自宁苏意之手。 他暗道,终于在生日这天,吃到属于自己的蛋糕——他想起了去年偷偷吃掉那只属于穆景庭的生日蛋糕。 宁苏意不打算加餐,只看着他吃,好奇问道:“你许的什么愿?” 井迟:“你确定要我说?” 宁苏意对上他过分幽深的目光,一下别过脸,心里隐约猜出个大概,慌慌张张地说:“我去给你拿礼物。” 井迟挑眉:“还有礼物?我以为蛋糕就算礼物了。” 宁苏意不置可否,跑去了楼上房间,片刻,手里拿一只黑色的礼物盒下来。 淡淡的香味萦绕四周,她把礼盒递到井迟怀里,说:“是男士香水。托英国的朋友专门定制的,世上只此一瓶,够有诚意吧?” 井迟打开喷了一下,前调是陈皮混合甘草的味道,有点像是中药味儿,却比药味好闻太多,足够特别。 “酥酥,我不要跟你说谢谢,那样太见外了。”他笑得好快乐,“我要跟你说,我好喜欢你。” ------题外话------ 以后的小迟弟弟,用姐姐送的香水,把自己喷得香喷喷的,跑到楼上给姐姐暖被窝~~ 第79章 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送走了井迟,宁苏意检查一遍厨房,见到处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碗盘的位置也摆放如旧,便放心上楼去。 洗完澡,她坐去窗边的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窗开了小半扇,微风浮动,撩得她的心也起伏不定。 空气凉丝丝的,吹进来小区里某种不知名的花香。 到十点半,工作处理得差不多,宁苏意关掉电脑,坐到床上,这才有余裕的精力想起井迟,想到他临走时靠在门边说的话。 ——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哪怕一点点。酥酥,你别诓骗我,跟我说实话。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沉默了好久,歪着头看他,笑说,我从小到大哪一天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能天天跟你玩? 井迟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气急败坏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不跟你说了,我走了,你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他气呼呼地拿背影对着她,一次回头也没有,径直走进电梯。 宁苏意掀开被子起身,到楼下酒柜里挑了支红酒,启开瓶塞,找出个高脚杯,注了小半杯进去,轻轻摇晃。暗红的酒液在杯壁荡来荡去,她仰起脖颈,小口小口地啜。 晚饭时没能喝酒,现下倒是给补上了。 红酒助眠,她打算喝完这一杯就去睡觉。 这段时间宁苏意过得并不轻松,唯独今天,别说井迟开心,她也是难得的放松。做菜时听着经典老歌,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怎么把菜做得好吃。至少整个下午到晚饭期间,她没去想公司里那些惹人烦恼的事。 许是那杯红酒起了作用,宁苏意一夜安眠,且做了个好梦。 翌日,梁穗到办公室来汇报工作,结束后给她说了件事:“网上有个新闻工作者,写了篇稿子,为明晟澄清的。那篇稿子在微博转载几十万,我看了看,倒觉得更偏向于替宁总澄清,很是中肯且动人。” 宁苏意听她这么夸赞,心下好奇极了,问:“哪篇稿子?找给我看看。” 梁穗放下文件,去拿了平板过来,登上微博,找出那篇稿子给她看:“热度不小,估计得上热搜。” 宁苏意首先看到屏幕上对方的微博主页,是一位id名叫“小蝴蝶”的网友。粉丝只有三万多,日常分享一些考研经验,读的是新闻学专业。 至今热度最高的就是她前几天写的一篇稿子,正是梁穗口中说的那篇。 宁苏意点开看完,洋洋洒洒三千多字,却无一句赘言。 她挑挑眉,放下平板,从手机微信通讯录里翻了好久,找到一个许久不曾联系过的人,开门见山问她:“网上那篇文章是你写的?” 好半晌,对方回她:“哪篇?” 宁苏意:“别装傻。” 对方发来一个小狗憨笑的表情包。 “你帮我那么多,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只略懂新闻学,随便写写。说实话,我没想过热度会那么高,可见我写出来的东西广大群众都认同。你就是那么好,你带领的明晟制药必然也不会差。” 宁苏意心里乍暖,微微弯唇,没忍住笑意:“就你最会说。” “姐姐,再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我可能九月份会去宁城大学读博,到时候就能时时见你了。不过,你一定很忙。” “再忙跟你见面的时间还是有的。” “等我哦。【亲吻】” 宁苏意笑着放下手机,拿起桌面的平板递还给梁穗,说,是一个认识多年的妹妹写的新闻稿。 梁穗道一声“难怪”,细细品读,能读出字里行间偏向宁苏意。 —— 宁屹扬重回公司后,相比以前勤谨不少,没事就召集几个小组成员开会,商讨各个项目的可行性。 经过上次一事,宁苏意留了个心眼,时不时关注他的动向,知晓他没耍空架子,是实心实意要做出一点成绩。 宁苏意只端着旁观的态度,没再像之前那样热心上赶着去给他指点,指不定他心里不领情,反倒怪她多管闲事。 而且,她手头的工作尚且忙不过来,没闲心操心他。医疗器械这一块骨头没那么好啃,她最近紧锣密鼓地筹备,预计五月底六月初落成。 这一晃就到了立夏,五月初,项目按照她的计划进展顺利。 连续加了小半个月的班,宁苏意回到家,发现屋里又是亮着灯的。这时候,井迟给她盛上一碗熬得软烂的红豆汤:“今天的汤比较清淡,你别再嚷嚷吃胖了。” 因她最近墨突不黔,井迟又时常清闲,便隔 三差五给她炖汤作为宵夜,她说自己没时间去健身房,都要吃出小肚子了。 是以,今晚的宵夜改换成红豆汤,甜甜糯糯,最能消除一天的疲惫。 宁苏意觉得他为了她总是沾染烟火气,未免委屈,可他总要用那一句话堵她:哪怕不单为你,我自己也是要吃的。 宁苏意把包丢在沙发上,坐到餐桌前喝汤,瞧见餐桌另一边搁着两个摞起来的大盒子,微挑眉梢:“那是什么?” 井迟笑说:“吃完了自己打开看。” 宁苏意想,定又是他寻了什么好玩好看的,当做惊喜送给她。他追求人的手段,谈不上新奇,只是足够有诚意,且润物细无声。 宁苏意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个回合。 喝完碗里的红豆汤,她去厨房洗了个手,过去拆礼物。 第一个盒子里是条裙子,吊带款的薄荷绿裙子。第二个盒子里也是一条裙子,纯黑色的一字肩礼服裙。 宁苏意疑惑道:“我记得今天是立夏,又不是夏至,你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裙子,而且还是两条。” 井迟只回答她前一个问题:“今年夏天来得早,所以提前送你裙子。至于为什么是两条,你自己好好想想。” 其实用不着宁苏意细想,她都记得,去年夏至,他没送她裙子,今年给补上了。 去年夏至为什么没有,据他好久之前透露的信息,再结合她后来的猜测,他应当是来过英国,因为吃醋气跑了。 宁苏意手指抚着裙子的布料,触手丝滑柔软,像揉着一团轻纱薄雾,声音闷闷的,有些钝涩的感觉:“我都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了。” 井迟对她太好太好,她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害怕自己终究要辜负他,也颠覆他们的关系。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只用心感受。”井迟深沉道。 他话音沉沉,脸上却是一贯的春风一样的笑意,端了碗去厨房,洗完手,跟宁苏意打声招呼就离开,不多打扰她休息。 宁苏意呆呆在客厅站立片刻,回房洗澡,朝衣帽间瞄了眼,兴之所至,挑了那件薄荷绿的长裙试穿。 她穿衣向来没什么特定风格,到底是女人,只要穿着漂亮合宜,她都不挑。 绿色的裙子她也有好几条,各种不同的款式。眼前这一条是胸口交叉样式的吊带,韵味十足,衬得她皮肤凝脂一般白。 宁苏意只叹一声井迟眼光真好,哪一年他挑的裙子都合她喜好。那条黑色的礼服样式的裙子,倒也不用再试,只看一眼就挑不出瑕疵。 宁苏意坐在衣帽间的椅子上,侧着身,手虚虚搭在椅背上,抬眼看全身镜里的自己,只问一句:你想好了没有? —— 到六月初,宁苏意按照预期完成目标,拿着文件回一趟锦斓苑,给老爷子过目。 宁老先生看得细致,从第一页翻到最后,眼见着各个环节都运作起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到一起。 “苏意啊,你可是了却爷爷一桩心愿。”老爷子拊掌大喜,像是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直言晚间要喝杯酒庆祝。 宁苏意附和着轻笑,说自己不过是个策划人,真正施行全靠手底下的能人干事,称不上有功劳。 老爷子看着宁苏意,只觉她不骄不躁,性子镇静,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 再联想到宁屹扬,眼神便黯淡下去,先前把这个项目交给他做,几个月过去,听不见半点回音,离婚一事也拖沓着,迟迟解决不了,实在不是个能成事的。 老爷子手搁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当真动摇起来,想要扶这个孙女儿坐稳那把椅子。 宁苏意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先出了书房,恰好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快步走到阳台去接通:“什么事?” “宁总,您让慈善基金会的一个理事私底下下乡去调查,发现运送到桐花乡的医疗器械和药品的数目跟原定的对不上。”梁穗汇报,“目前还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用不用让那位理事继续查?” 宁苏意目光沉沉,盯着远处。 端午节将至,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夜间仿佛能听到隐隐的蝉声。后花园里花木扶疏,傍晚的夕阳光照下来,油画一般美不胜收。 宁苏意手撑着扶手,心里思忖着,慈善事业说起来容易,真正实行就知道里头每一环都马虎不得,不仅仅是把钱财散出去就可撒手不管,还得核实每一笔钱是否到了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她要求慈善基金会的财务把账目做到越细越好。 这不,她也就忙了这么两个月,没顾得上慈善基金会那边,当中就掉了链子。 捐赠的物品数目为何对不上?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必然是某些人以为她做慈善是为沽名钓誉,后期便不管不问,他们好从中捞油 水。 宁苏意手指点了点栏杆,说:“让邱理事回来,我亲自去查。” 左右她忙完了手头的项目,闲着无事,趁机休一段假期,彻底远离了公司,好叫宁屹扬独坐山头,方便他“施展拳脚”。 ------题外话------ 姐姐的事业暂且告一段落,撤离了公司,任由大堂哥折腾,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她接下来要躲到乡下专心搞慈善,顺便跟小迟弟弟搞对象了,敬请期待~~ 第80章 你害我抓心挠肺 一想到有人连送往贫困山区的物资都能昧下,宁苏意就大为光火,但她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先趁着端午节三天假期,把公司的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再跟梁穗说明情况,让她接下来一段时间多加注意,有事就给她打电话或是发邮件。 再有就是宁屹扬,仍旧让先前盯着他的人不能松懈,但也不必阻止他,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去做。 正好,她也想借此瞧瞧他有多大能耐。 可别再说她宁苏意霸占权利不肯让位,若是她离开的这些时日,宁屹扬能将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不用他开口,她自会跟老爷子提议,让宁屹扬主权,她来辅助他,或是彻底退了公司,去做她真正喜欢的事。 安排好一切,宁苏意订了十号的机票,要先飞往距离桐花乡最近的一个市,再转大巴到镇上,到达之后还得坐车才能到乡下。 邱理事跟她说,等她抵达镇上后,会派一个信得过的老师前去接她,让她不必担心找不到路。 宁苏意此行为了调查内情,行事自是低调无比,预备在桐花乡底下一个名叫丹山村的地方落脚。 那里有她去年建成的希望小学,听说已在使用,她也好过去看看实情。 坐在机场的候机室里,宁苏意的行李早已办了托运,身边只带一个中号托特包,手机握在手里,蓝牙耳机连上,听着里头播放一首接一首的老歌。 一通电话打过来,中断了音乐软件里的歌声。 宁苏意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脸上半分意料之外的表情都没有,像是早猜到井迟会打来电话。 她手指滑了下屏幕,耳机里传来井迟的声音,几分急切:“我刚在开会,才看到你给我发的微信,你说你要去哪儿?” 有此一问,并非不清楚宁苏意的去向,实际上她写得清清楚楚,井迟想知道的是,她怎么突然就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他现下慌张得很,猜想是不是自己最近的举动太冒进了,吓到她了,她要躲他远远的。 宁苏意耳边传来机场广播,像是在提醒她,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只好长话短说:“慈善基金会出了点事,我正好得空,亲自前去查探。” 井迟松了口气,不是自己的原因就好,可转念他又竖起眉毛,哼一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歹是基金会的副秘书长,合该陪你一起前去。” 宁苏意临登机才与他说明,本就存了让他老实待在宁城的心思,她需要一个清静且陌生的环境,认真思考给他一个怎样的结果。 她实在不想继续拖着井迟,更不忍他时时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被她踢出局。 井小少爷由来天之骄子,自有傲气,哪怕在恋情里,也不该让他堕落至此。 广播在循环,宁苏意站起身,一手拎着包,边走边对电话里的人说:“井迟,你不许来找我,我要冷静思考一下,等我回宁城,就给你答复。” 井迟一下哑了声,沉默半晌,问:“什什么答复?” 宁苏意戳穿他的伎俩:“你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井迟当真呆傻了,杵在会议室门口,好几个职员从走廊经过,瞧见自个老大一副木楞表情,被人勾了魂似的。 井迟呼吸滞了滞,心跳太快,他得用手紧紧按住胸口,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防止它跳出来。 他张了张嘴,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充满涩然:“会是我想要的答案吗?” 宁苏意时刻注意前方大屏幕的情况,轻声说:“不知道,或许吧。” “宁苏意,你害我抓心挠肺!” “那就不说了,我要登机了,再晚一点整个机场广播叫我名字,很丢脸。”宁苏意顿一下,笑说,“拜拜。” “哎,你等等” 等什么等,那边的人已然潇洒挂了电话,徒留井迟一人痴痴地对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 井迟有一股冲动,想立刻飞去机场,把人抓过来问个清楚再放她走。 然而,现实是飞机已经起飞了,等他赶去机场,不知飞走了多远。他没那个本事截停飞机。而且宁苏意说了,不让他去找她,她要冷静想一想,再给他答复。 井迟真没信心笃定她最终的答复就是他想的那样,因此除了期待,更多的是忐忑,像等待宣判的犯人,既盼着早日下达判决书,又怕结果万劫不复。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忘了问宁苏意,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万一她个月不回宁城,他岂不是要等死? 算了,他惯会安慰自己,多少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 时半刻,只不过在她回来之前,他可能再也无心其他,只一心盼她归来。 —— 宁苏意只身一人登上飞机,去往一个对她来说全然未知的地方,她的心却无比平静。 飞机进入平流层,舷窗外天空湛蓝如洗,飘着大朵白云。她拉下窗帘,遮住半扇天光,从包里拿出本书,惬意地翻阅,满腹度假的心思。 度假心情在飞机降落后就宣告破碎,她鲜少见这么荒凉破旧的机场,稍稍调整心态,踏上机场外的大巴车。 两层的大巴里一股难闻的窒闷气味,混合着空调散出来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直皱眉头。宁苏意把买来的车票递给检票员,提着包往后走。 座位是随便做的,但都没差别,深蓝色的座椅和车窗的帘子都是长时间未清洗留下来的泥垢,油腻腻的。 宁苏意胸脯起伏几下,勉强坐下去。 到了发车时间,大巴慢悠悠晃动着向前行驶,宁苏意旁边坐下一个抱小孩的妇女。她自觉往里让了让,给她挪出更宽的空间。 妇女朝她投来感激的笑,抱起怀里的孩子调了个方向,头朝宁苏意那边,脚朝过道处,免得小孩的鞋子弄脏宁苏意身上那件一看就知很贵的外套。 宁苏意把这举动收在眼底,心里添一分笑意,扭头透过车窗去看沿路的风景。 自然是大片的田畦,田畦相接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自山涧淌下来的一弯银白色小溪都能清楚瞧见。 宁苏意曾去过宁城远郊的福利院,那个废弃船厂改造的地方,已是接近荒僻,然则眼前的景致是更为直观的穷乡僻壤。 大巴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宁苏意终于有些受不住,头晕c犯恶心,估计是那不常见的晕车症在作乱——她明明以前从不晕车,结果连着两次考察情况都要晕上一晕,也是倒霉催的。 她把车窗推开两指宽一条缝,脸凑上去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 没多久,隔着一个过道的中年男人叫嚷:“谁开的窗啊,热风吹进来了,空调都不起作用了,赶紧关了,关了。” 夹杂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指责的对象正是宁苏意。 宁苏意不愿生事,将窗户关上,细心留了一条肉眼不怎么能看清的小缝。 这趟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差不多抵上她坐飞机的时间,车停稳后,宁苏意头一个冲下车去,蹲在路边干哕。 缓了好半晌,她才直起身,去大巴车侧边掀起的盖子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宁苏意身处在一个岔路口,朝路牌指向桐花乡的方向眺望,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柏油路,道路两边,一边是稻田,一边是自建的房屋。 正想跟那位老师联系,视线尽头就驶过来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宁苏意按住头顶的遮阳帽,仔细辨认那辆车。 眨眼间,面包车开到路口停下,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蓝白细条纹的衬衫式短袖,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衣摆掖进浅棕色休闲裤里,一双洗得泛黄的白色运动鞋。皮肤是自然健康的颜色,理着短发,身量清瘦,浑身透着一股“知识青年”的清雅气质。 他打量一眼宁苏意,询问:“是宁总?” 宁苏意点点头:“我是。” 男人手掌立马在衬衫上抹了抹,伸出手去打招呼:“你好你好,我是周越,丹山希望小学的老师。邱理事跟我说过,您今天会过来。实在不好意思,临时用车发现没油了,加油站在一个岔路上,来晚了。” 宁苏意笑着握了下他的手:“没关系,我也刚到。” 周越连忙提起她脚边立着的银白色行李箱,拉开车后备箱放上去,而后,给她拉开后座车门:“天太热了,快上去坐,村里给你安排了住处,我现在带你过去。” 宁苏意说:“我坐前面吧,有点晕车。” “行。” 周越推上后座的车门,准备给她开副驾驶门,宁苏意已经先他一步,自己动手拉开,坐了上去。 周越便绕去驾驶座,从车里找出一瓶矿泉水给她。 宁苏意拧开喝了几口,见他在调空调的温度,问一句:“我能开窗吗?” 周越连连颔首:“能的能的。” 宁苏意开了窗,车子启动后,悠悠的风吹进来,虽带着些许初夏燥热的温度,却比空调风舒服太多。 周越怕她晕车难受,开得慢,可乡下道路不好,难免颠簸摇晃,他频频用余光打量宁苏意,怕她面露不满,掉头就要走。 可她耐心得很,摘了帽子放在腿上,一手拿着矿泉水,手肘搁在窗沿,露出手腕一串白玉菩提子。风吹起她绑得松松的马尾,几缕发丝散乱在脸侧。皮肤是细腻的白皙,只脸颊处生一粒淡色小痣,面容清冷,难掩秾艳。 周越低低咳一声,收回目光专心开车,说:“ 十里八乡的人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字,十分感谢您捐建的希望小学。以往临近几个村的孩子都要到老远的地方上学,年纪小的学生,又不能住校,得走两小时路去学校,现在方便了好多。年后还有支教老师过来帮忙。我代替那些孩子谢谢您。” 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宁苏意就转回头,眼睛看着他,认真听他讲话,没再看车窗外的山区风光。 等他说完,她才笑着把吹到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千万别这么说,我能做的有限。至于孩子们的谢意,我就不谦虚地受了。” 她口气亲和,且不拘泥,周越闻言笑起来,心口都是热的。 ------题外话------ 放心,弟弟忍不了几天,就要跑来找姐姐。 倒不是他心急,主要是他担心姐姐一个人在偏僻山区没人照应 第81章 让我看看你 从镇上到村里用了四十分钟,宁苏意以前总觉得时间转瞬即逝,现下却感觉一秒都是无限漫长。 周越见她难受模样,有两分自责,跟她解释:“连下了几天雨,都是积水,路不好走。” 宁苏意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那道路的积水都蒸干了估计也好走不到哪里去。 她跳下车,臂弯挎着包站在路边,远远就可看见那栋新建的学校,五层楼高,外壁粉刷得雪白,在一众低矮房屋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前面是水泥地的操场,正中央五星红旗随风飘荡。 再环顾四周,三面环山的地区,空气比城市里清新,可实在偏僻,到镇上都得好长时间,更何况是县里c市里。 宁苏意四处观察的工夫,周越帮忙把后备箱的行李箱卸了下来,路面不平整,不好推滚轮,他提在手里:“走吧,那边是给你安排的房子。” 附近一片地区大多是一层两层的房屋,留给宁苏意的是一间平房,因是在乡下,面积倒宽敞,里面的设施就不必提了。 格局是宁苏意之前没见过的,一进大门,左侧是一间独立的厨房,门敞开着,里面堆砌着烧柴火的土灶。大抵是考虑到宁苏意要待一段时间,单独辟出一块地方,放了一罐煤气,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煤气灶。 再往里走是一方小院,栽种了些花花草草。穿过小院当中的石板路,拾级而上,又是一道门,进去便是堂屋,靠墙放一张八仙桌,几把木椅,左右两侧各一间厢房。 宁苏意看得出来,屋里屋外都被清扫过,只家具陈旧,不至于不能住人。 周越跟在她身后,放下手里提着的行李箱,指着左边厢房:“这房子就单给你一个人住,右边一间房空着,不用担心有人打搅你。要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宁苏意说了声“谢谢”,坐在木椅上歇息。 周越指了指院子北边的小门,跟她说:“那是卫生间,不过”他挠了挠眉尾,声音低了些,“上厕所得去外边的公厕,这边没安装管道。” 宁苏意一一记下。 “那就没什么事了,你先收拾,我出去一下,一会儿过来接你吃饭。”周越说,“乡亲们一早知道你要来,准备了一桌筵席,在村干部家。” 宁苏意愣了下,这一点在她的计划之外,但也不是很难接受:“好,我知道了。” 周越穿过院子,出了大门。 宁苏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拿出手机看一眼,庆幸手机还能有信号,只是偶尔会从4g变成3g。 她一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稍作歇息,推着行李箱去了左侧那间厢房。 房间里一张木床,罩着白色蚊帐,两边用挂钩勾住。床上换了干净的床单被罩,浅蓝色的格子,点缀白色小雏菊。宁苏意敢说,肯定是新买的。 床边搁了个老式的雕花床头柜,柜旁是一台电扇,临窗的地方放一张木桌,上面除了一面圆镜,再无其他,可做简易的梳妆台。 宁苏意拉开木柜,里面是空的,扑散而来淡淡的木头味道,她先把行李箱打开,撑起衣服挂进去,再把一应生活用品放去桌子上,笔记本电脑丢去床上。 她没在屋里看见电视,不知有没有网线。 宁苏意收拾好,出了一身汗,拿上一套干净衣服去卫生间,里头更是简陋,除了洗漱台就只有一个淋浴的喷头。 想到夜晚上厕所要去外面,她心里还是有点点怵的。 洗完澡,宁苏意穿上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挽起裤脚,趿拉着拖鞋,走回堂屋,用毛巾擦头发。 手机在房间里响个不停,宁苏意把毛巾搭在肩上,快步走进去,从床上捞起手机。 是井迟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 宁苏意按下接通键,画面里出现井迟的脸,他已经回到钟鼎小区的房子,屋里明亮又复古,满眼低调的奢华,头顶璀璨灯光拢着他的脸。 井迟看见她身后的木头柜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住在什么地方?把镜头转过去让我瞧一眼。” 宁苏意听话地调成后置摄像头,拿着手机在屋里扫描一圈,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听见井迟在那边嫌弃又担忧的口吻:“这里能住人?跟个棺材铺子似的。窗户连个帘子都没有,人家一进院子就能看见房间里的景象,有没有点隐私?还有那蚊帐,根本防不住蚊子!你被蚊子一咬一个大肿包” 宁苏意打断他:“我点蚊香行不行?” “胡扯,你闻不惯蚊香那味儿。” “大少爷,我是来下乡调查,不是来度假的。” 宁随意无奈,“都说了是贫困山区,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我能克服。” 别把她想象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贵小姐,她不是。能有个洗澡的地方,她就十分满足。 井迟郁闷地嘟囔:“你能克服,我不能。” “这不是没让你来?”宁苏意笑说。 “不是。”井迟着急辩解,“我的意思是,你能克服,可我不忍心看你克服,我难受都不行?” “好了,不用担心我。大不了我每天跟你报备。” “你最好是这样。”井迟看着她那荒凉破屋,心里还是揪起来,叹口气,无奈得紧,“你把镜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宁苏意:“我有什么好看的,挂了吧。我要擦头发,等会儿去外面吃饭,中午在飞机上没吃。” 井迟依依不舍挂断了视频,愈发难耐,浑身每一处都叫嚣着不能忍。 不知道她那破落地方的电压稳不稳,万一碰上雷雨天气,停了电,她身边没个人照应可怎么办?井迟一颗心操碎了。 宁苏意放下手机,拎起毛巾继续擦头发,隔了一个院子的大门传来敲门声。 不用想,定是前来找她的周越。 她方才洗澡,担心有人进来,把大门给拴上了。 宁苏意穿过小院前去开门,果然是周越,扛一箱矿泉水进来,累得满头大汗,面上却含笑:“下了好几天雨,自来水里带一股土腥气,还有不少杂质,倒一杯水静置片刻杯底就一层黄土沫子。你要喝水就喝这个,想喝热的灌热水壶里烧开。” 宁苏意挺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点小事,不值一提。”周越把一箱矿泉水挨墙放下,拍了拍衬衫上的褶皱,问她,“收拾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出发。” 宁苏意说:“马上。” 她回房间换了双运动鞋,脸上也不及化妆,一张脸白白净净,披散着大半干的头发,跟周越出门。 宁苏意沿着路边走,听周越讲一些小学和村里的事。 他是这个村子里考出去的大学生,父母早亡,是村民东拼西凑出来的钱资助他上学,学成之后就回来教书,回报当年的恩情。 之前在桐花乡里另一个学校当老师,自去年建了希望小学,他就换了地方,来这里教学。 总结一句,周越是一个比宁苏意还要淡泊名利的大好青年。 说着话,吃饭的地方就到了,门口站着一妇女一小孩,皆是晒红了脸等人。 周越给她介绍:“这是李阿姨,村里厨艺最好的,负责这次招待的菜肴。” 宁苏意笑了笑,同她打招呼,伸手摸了摸她身边穿碎花裙子的小女孩的脸蛋,柔着声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乐吉。” 宁苏意:“姓什么?” “姓宁,安宁的宁。” 宁苏意佯装惊讶:“真是有缘分,跟我一个姓,我也姓宁。” 小女孩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牵着她的手往屋子里走,堂屋里坐了好些人,闻声都出来迎接。一时间,耳边充满淳朴的感谢词,场面热闹,越发让宁苏意受宠若惊。 宁苏意谢绝了主位,坐去李阿姨身边,另一边是乐吉。 大家虽热情,但也有几分拘谨,怕她不适应这氛围,没给她夹菜,只催她多吃些,还道一句乡野间没什么好东西。 宁苏意盛情难却,吃了好些菜,喝了半杯饮料,听他们一口一个“大恩人”,一向淡定的她脸都要红了。 还有人说:“先前说是个女企业家捐建的学校,我还以为上了年纪的,没想到宁总您这么年轻。” 宁苏意以手扶额,心说,既然知道我年轻,那就别您啊您的。 她平时听梁穗称呼“您”都觉不适应,纠正了几次,她改不掉就随她了。到了这里,更是听了好多声尊称,尤其当中有比她年纪还大的。 幸好周越适时出口,解救了她:“快别说话了,吃菜吃菜,李阿姨做这么多菜,不吃浪费了。” 宁苏意眨眨眼,朝他投去感激眼神。 她吃饱先离了席,走到院子里,不多时,李阿姨也出来了,任由几个男人在里边喝酒聊天。 宁苏意走过去,悄声问李阿姨,厕所在哪里。 李阿姨带她出了门,往房屋后面的狭窄巷子里走,一股冲天臭味扑鼻而来,宁苏意差点把刚吃的饭吐出来。 李阿姨指了指那道破旧的小木门:“这里就是了,我在外边守着你,有事叫我一声。” 宁苏意打开了手机的电筒,推开那扇门,还没进去就偏头干呕了一下,对上李阿姨带笑的眼睛,她窘迫极了。 李阿姨了然,也无措:“是不是太臭了?要不我给你找个桶” 宁苏意连连摆手,英勇就义一般屏住呼吸冲进去,不消片刻就跑出来,大口喘气,呼吸新鲜空气。 周越吃完饭出来,见李阿姨和宁苏意坐在门口的石桌旁聊天。他单手插兜里,看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扬声问:“宁总,现在要回去吗?我送你。周边的小路恐怕你还没认全,会迷路。” 宁苏意起身跟李阿姨告辞,和周越一道回去。 她想起什么,纠正他:“别叫我宁总了,叫我宁苏意就行。” 周越顿了顿,试着称呼:“宁苏意?” 宁苏意:“嗯。” 乡下的夜晚寂静得很,没有汽车的喧嚣鸣笛,也没有彻夜常亮的霓虹,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和路边草丛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四周漆黑,没有路灯,宁苏意始终开着手机电筒照明,没料到还是有所疏忽,一脚踩进积了雨水的坑里,身子踉跄了一下。 周越眼疾手快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臂,只一秒,宁苏意就挣开手,站直了身体,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周越没觉察到她的异常之处,紧张问道:“有没有崴伤脚?” “水坑不是很深,没有崴到。”宁苏意声音有些许不自然,脚确实没崴到,但运动鞋全湿了。 ------题外话------ 写宁城大都市,心是飘飘的感觉。 换成贫困山区,心好像落到了地上。 总归,是不一样的感ji一。 第82章 你真是色令智昏 宁苏意当晚就失眠了,不用讲,当然是因为突然换了个地方,加之她睡眠状况本就那样,睡不着才是正常。 没什么娱乐活动消遣时间,她靠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有ifi,只能开手机热点连上,登上邮箱,查看未读邮件。 到凌晨三点多才睡下,时而被蚊子嗡嗡声吵醒,第一夜着实睡得不安稳。 唯一感到舒服的是,这房间临后山那面墙也开了一扇小窗。夜里山风吹进来,很是凉快清爽,电风扇成了摆设。 宁苏意不需上班,临睡前关了第二天早上的闹铃,睡到上午十点才起。 洗漱过后,她打开大门,瞧见门边墙根堆了好些食材,拿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子装着,青椒c西红柿c黄瓜c茄子c豆角,还有好大一个南瓜。 宁苏意愣住,走出来四下张望,并无半个人影。 她分了好几趟把菜搬到厨房,给周越发了条微信,询问是不是他送来的菜——他们昨天回来时加上的微信,之前只留了个电话号码。 周越在上课,下课了才回她:“是乡亲们赠的,免得你去集市上买菜。” 宁苏意:“帮我跟他们说谢谢。” 周越回应一个“好”字。 宁苏意早餐吃得简单,煮一碗素面条,洗干净几棵鸡毛菜丢进去。吃完就出门到附近闲逛,发现昨夜差点让她栽倒的水坑里垫了两块青砖,不必担心踩上去弄湿鞋袜。 宁苏意拿手机对着平平无奇的水坑拍了一张照片,记录微末的感动瞬间。 来丹山村的第三天,下起了大雨,宁苏意不得出门,在家里待了一天,坐在临窗的桌前办公,能听到后山潺潺的水声。 她泡了杯茶,听着雨声和流水声,接着处理工作。 手机一阵响,井迟打来视频电话,宁苏意推开笔记本电脑,拿起一边的手机,靠在椅背上接通。 井迟不在家里,在公司的办公室里。他背后是白色的百叶窗,窗帘拉到顶端,框出宁城的炎炎夏日,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暑气蒸腾。 “在做什么?”他问。 宁苏意晃了晃手机屏幕,让他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外面在下雨,出不去,在家处理一点工作。” “什么?” “我说,外边在下雨”宁苏意以为雨声太大,他听不清楚,提高了音量。 而井迟在那边只听得见断断续续卡顿的声音,紧接着连她的脸也卡得一动不动,化作打了马赛克一般的模糊画面。 下一秒,井迟就看到屏幕上系统提示:当前通话对方网络不佳。 井迟败给了山区里的糟糕网络信号,挂了视频,改为给宁苏意发文字消息:“你信号不好,我这边看到的画面卡成ppt幻灯片了!” 文字里充满暴躁情绪,事实上,他确实有些暴躁。 见不到她人,每天就靠几分钟十几分钟的视频通话聊以慰藉,却还要被差到极点的网络信号中断,真不知道他还能忍几天。 宁苏意接收消息很慢,过了好久,才给他回复过来:“哦,那等信号好了再联系吧。这边雨下很大,可能与这个有关。” 井迟气得摔了手机,脚跟蹬地,万向轮的椅子往后滑了一段,显示他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傅明川端着杯咖啡路过他办公室,探头瞄了一眼,见他滑动椅子向前,捞起办公桌上的手机,低头点了几下。 他心里好奇,啜了口咖啡,走进去,抻着脖子窥视井迟的手机屏幕,居然是订票界面。始发地是宁城,目的地是个他没听过的城市。 傅明川把咖啡杯搁在桌上,没控制住音量,有些尖锐地说:“你疯了?泰辰科技b轮融资,说好了你的任务,你别想再放我鸽子。我老母亲病了,我今儿就在公司待一天,明天就得回去,你不干活谁干活?” 井迟手指悬在橙色的“选购”键上方,迟迟没按下去,这张票终是没订成功。 傅明川调侃一句:“你真是色令智昏。”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订机票要去找谁。 见井迟冷静下来,傅明川松口气,端着咖啡杯出了办公室。 —— 远在千里之外的山区,连下了两天的大雨。 宁苏意早起刷牙,掰开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都是带着黄土颜色的,里面满是杂质。与周越上次描述得一致。 她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趁着雨停,拿着杯子出门,在门口用潜水泵压出来自井里干净的地下水,刷牙洗脸。 吃过早饭,她换 了一身轻便的白色运动装,步行去希望小学。事先没跟任何人说,悄悄地前去。 校门口连门卫都没有,因是上课时间,操场里空无一人,水泥地上残留着前些时日被雨水摧残的树叶,围墙角冒出小簇小簇的野草,风裹着雨水的清凉意。 宁苏意双手抄进兜里,站在一楼走廊,透过窗户看进教室里。 几十张课桌挨着放,甚至有的一张课桌坐三个学生。孩子们两条手臂交叠,规规矩矩放在桌面,眨着懵懂的眼睛看向黑板。 宁苏意自认,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这些孩子的条件远比她以为的要艰苦许多。他们穿破旧的衣服,裤腿上都是泥水,个别孩子穿的橡胶鞋磨破了,露出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脚趾,小脸上也有干掉的泥点,像在泥坑里打了个滚儿。 靠窗坐的乐吉先看见了她,朝她笑了笑。 讲台上正在教数学的周越点了她的名字:“乐吉,认真听讲” 话音未落,周越注意到窗外的宁苏意,微微一怔,连忙撂下手里的粉笔和课本,走出来同她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了?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下?” 宁苏意指节拭了下眼角,笑说:“我就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你快去上课吧,别让孩子们久等了。” 周越邀请她进来旁听,他走上讲台接着上课。 乐吉扭了好几次头去看坐在教室后面的宁苏意,被周越发现,叫到讲台上做题。 宁苏意看得好笑,心里又酸涩又有些难过,也说不清为了什么。 她曾以为被绑架的那几天,独自一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破旧房子里,度日如年,是她这辈子最难以忘掉的噩梦。但其实,这些孩子每天都过着于她来说是噩梦般的生活,他们却能笑得那样开心,比天空的太阳还要热烈。 宁苏意再回过神,是下课铃响了,老式的铁铸铃,响声清脆得有些刺耳。 周越拿着书和教案走到宁苏意面前,她沉默着跟他一起出了教室。他叫乐吉帮忙把书送到办公室,自己带宁苏意逛校园。 “班里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大的大小的小,让你见笑了。” 宁苏意摇摇头,说,能理解。 周越又说:“家里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孩子就被送到远处去上学,剩下的这些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逃离现状,只能凑合着过一天是一天。” 宁苏意沉默了好久,开口沉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周越笑了笑,转头看着她,语声清润:“我说这些,不是给你增加负担的,实际上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 这些时日以来,他再没把她看做高高在上的宁总,话语间流露的态度也是待她跟相熟的朋友一般。 宁苏意呼口气,心里想着,还是要再帮一把,不然她就白来这一趟,也白白辜负那些可爱可亲的乡亲对她的付出——无论风雨,她家门口的蔬菜没断过,都是那些村民自家菜园子里栽种的,挑最好的送来。 宁苏意满心怅然地回了家,打开笔记本电脑,照样连上手机热点,开始编辑邮件给慈善基金会的理事发过去。 距离隔得远,快递也要慢好几天,十四号发出去的邮件,慈善基金会那边筹备了两天,运送物资过来,到二十三号终于寄到。 宁苏意手机里进来一条快递到站的提醒,奈何短信上快递接收点的地址写得实在模糊。什么“利民超市斜对门五十米处的巷子里”,她连利民超市在哪儿都不清楚。 恰好是周日,她无奈求助周越。 周越说街上就三个快递点,那地方他知道,要去帮她取。 宁苏意提醒他:“你可能得开一辆大点的车,东西有点多,你那面包车都不一定能装得下。” 周越惊得挑起了眉,最终是宁苏意和他一起去。他借了别人一辆运货的大三轮,启动后发出“突突突”的声音,载上了宁苏意。 周越笑着说:“这样总不晕车吧?” 宁苏意想到刚来那一天的情形,笑得眼睛眯眯的,也可能是被风吹的。她承认,早已习惯这坑洼不平的乡间路。 “这不是敞篷车吗?当然不晕。”宁苏意开玩笑。 周越朗声笑起来,笑声被风吹远。 到快递存放点,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码成一座小山堆在地上。周越愣住了,转过身问宁苏意:“你买的什么东西?” 宁苏意如今穿衣越发简单,白t恤搭配及膝盖的宽松短裤,露出长而笔直的双腿,脚上一双运动鞋。对上周越的视线,她声音清淡:“买给孩子们的东西啊,我上次去完学校回去后,让慈善基金会的人准备了,快递运了好些天。” 周越一时语塞:“你真是” 叫他找不出形容词来表述,大抵这世上代表美好的词都能安到她身上。 宁苏意知道他 要说什么,大概是感激的话,她不想听,已经听得够多了。是以,她故作烦恼地说:“我只是出钱的,出不了力。”她抬抬下巴,“还得麻烦你搬到车上,再运送到学校。” 周越笑,跟快递点的老板协作,把地上的包裹搬运到车里。 回去的路上,差点挤得宁苏意没处坐。 周一上午,宁苏意和周越一起去学校,给孩子们分发新衣服c课外书,还有一整套的文具。 宁苏意额外给女孩子们准备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几条小背心堆发卡。 这一节是体育课,男孩子比较顽皮,领完新衣物就开开心心跑远了。女孩们则坐在宁苏意身边,围着她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宁苏意起了兴致,给她们梳头发,先编两条漂亮辫子,然后一边别上一枚色彩鲜亮的发卡——宁苏意手艺不佳,只会梳简单发型。 小姑娘们给足面子,直夸她梳的头发好看,个个开心得手舞足蹈,增加了宁苏意的满足感。 周越已站在办公室门口看了许久,杯里的茶变凉了,他都没觉察,只觉风吹起她头发的画面那样美好。 像她第一次坐在他的车上,风从侧边的车窗吹进来,撩得她长发乱飞,她用手指勾住,别到耳后。 ------题外话------ 弟弟的心似火箭,恨不能秒速扎过来 第83章 我来找你了 宁苏意在学校里待了一整天,忙这忙那,等孩子们都放学了才回到家里。身上弄的到处是灰尘,出了好多汗,于是她就没做饭,先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思考晚上吃什么。 冰箱里有一块鲜牛肉,可以和芹菜凑一起,做一道小炒。再拍个黄瓜拌一拌,添一道凉菜。 头发擦了大半干,宁苏意打开冰箱,拿出芹菜和牛肉,听见外面有人叫她:“宁姐姐,你在家吗?” 好像是乐吉的声音,宁苏意不确定,放下手里的东西,答一声“我在”,过去开门。 果然是乐吉,小姑娘还保持着宁苏意白天给她梳的辫子,两边各缀一枚蝴蝶结发卡。她怀里捧着个宽口大瓷钵,里面盛着刚蒸出来的包子,还冒着白茫茫的热气,应是很烫,钵底垫了一块打湿的布。 宁苏意忙不迭接过来,发现真不是一般烫手,关切问她:“手有没有烫到?” “没有,我小心着呢。”乐吉解放了双手,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嘟着嘴呼气,“我姨妈刚蒸出来的,让我给你送来。”她补充一句,“是荠菜馅儿的。” 说罢,她仰起头,怯怯地看向宁苏意,怕她不喜欢吃。 乐吉的姨妈就是上次款待宁苏意的李阿姨。 宁苏意只知道她手艺好,没想到做出来的包子也跟早餐店里卖的相差无几。她只觉晚饭有着落了,不用再忙活下厨的事。 宁苏意说:“谢谢。你要留下来一起吃吗?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她平日里吃饭都是一个人,难得过来个人陪她。 乐吉当然想跟她多待一会儿,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很喜欢宁苏意,觉得她就是上天派来的仙女,给他们送了好多衣服和文具,还有课外书。她长这么大没有读过那么好看的书,里面有彩色的插画和许多篇有趣的故事。她捧着书都不舍得看,生怕读完就没有新故事了。 宁苏意笑起来总是像微风一样舒服,身上香香的,头发也是香的。乐吉打心底里其实有些不好意思跟她靠太近。 宁苏意没觉察到小姑娘敏感的心思,让她找地方坐,她自己进厨房烧了一道青菜蛋汤,一人盛一碗,端到堂屋里去吃。 乐吉咬一口包子,喝一口蛋汤,埋着头小声说:“班里的同学今天都好开心,谢谢你送给我们的礼物。” “你已经跟我说过谢谢了,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宁苏意一本正经地跟她交谈,语气全然是对待平等的大人的态度,不是敷衍。 乐吉睁大眼睛,睫毛像是小扇子,快速扇了扇,重复她的话:“朋友?” 宁苏意喝口汤,抬头看她,眼里染上笑意,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吗?” 乐吉回过神重重点头,强调一遍:“是,我们是朋友。” 宁苏意解决完一个包子,忍不住又拿了一个,纯素馅儿也能调制得这么有滋味,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不禁夸赞:“你姨妈的手艺真好,比城里包子铺卖的还好吃,我回去以后肯定会想念的。” 乐吉本来弯着月牙儿般的眼睛,笑得很开心,闻言,嘴里的包子顿时不香了。 小孩子不会掩藏情绪,失落和难过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扁下去,能挂起油壶。 眼见她突然间愣着一动不动,眼睛里泛起亮盈盈的水泽,宁苏意有些慌乱地问:“怎么了?咬到舌头了?” 乐吉摇头,几分执拗地问:“你要走了吗?” 宁苏意反应过来她为了哪般,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安慰的语气:“没有那么快离开,我还要调查一些事情,会多住一段时间。” 乐吉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好转,仍旧失落得彻底。 她意识到宁苏意现在不走,以后也会走的,她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陪着他们。就像那些前来支教的老师,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除了周老师,他们最后都走了。 吃完了饭,宁苏意收拾碗筷拿去厨房。乐吉没离开,坐在堂屋外的台阶上,垂着脑袋偷偷抹眼泪。 月光照下来,她小脸上的泪痕清晰又晶亮,宁苏意走近,她就赶紧把脸埋进臂弯里,不让她看见。 宁苏意默默在她身旁坐下,手臂搂着她瘦小的身体,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乐吉只觉得自己被甜甜的花香味环绕,跟妈妈的怀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太美好了,她舍不得睁眼,害怕是个支离的梦。 宁苏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像月光一般轻柔:“乐吉,你看看天上的月亮。” 乐吉慢慢从她怀里退出来,抬头 仰望浩瀚夜空,今天是农历二十二,月亮的形状像极了一瓣切好的西瓜,没什么稀奇。 这样的月亮,乐吉经常能看到,她不懂宁苏意叫她看月亮的意图。 宁苏意轻声告诉她:“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你以后会学到这阙词,到时候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乐吉睫毛挂着泪珠,懵懵然:“可我现在不明白。” “你看天上的月亮有时圆满有时缺失,人间也一样,有快乐悲伤也有分离和重聚,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你努力读书,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那些不能见面的日子,我们看同一轮月亮,是不是也觉得相隔得不是很远?” 乐吉大致能听懂,但是不能接受,她的情绪好不了了。 宁苏意也不强求她完全理解,只给她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很久以前资助过一个妹妹,我们平时见不到面,她学习很刻苦,再过不久,要到我所在的城市读博士,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乐吉这下明白了,倏地站起来:“从今天起,我也要好好学习!不对,今天已经快过完了,从明天起!” 宁苏意赞许地点点头,竖起一只手:“givefive!” 乐吉:“嗯?” “击掌的意思,相当于盖章,盖完章你就不能不认账了。”宁苏意没有笑,很认真的神情,“乐吉,你要争取走出这里,我等着你来找我。” 乐吉也绷着张稚嫩的小脸,跟她击了个响亮的掌,保证自己一定做到。 —— 教乐吉他们班英语的女老师雨天路滑摔伤了腿,无法久站,请了十数天病假。学校教师资源紧张,宁苏意临危受命,暂代英语老师一职。 别的科目她不能胜任,英语老师勉强可以当一当。 周越说她太谦虚,他偷偷站在教室后门听了半节课,她那发音都能当翻译了,教这些小孩简直绰绰有余。 乐吉最积极,上课举手回答问题,下课还要追着宁苏意请教。因她跟别的小朋友相比,与宁苏意的关系更为亲近一些,惹得别的同学好生羡慕。 课余时间,宁苏意走访了乡里的几家医院,了解情况。 访问到最后一家,是院长腾出时间亲自招待她,两人在办公室里谈话。 老院长戴着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拿遥控器调低了空调的温度,担心宁苏意热,又给她沏了杯茶。 “先前有一个姓邱的男人过来调查过,他是你们慈善基金会的人?”老院长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册子,上面记录着目前捐赠的医疗器械和药品。 宁苏意说:“他是我们的同事。” “哦,我也不太敢信任,只粗略说了些情况,没全部交代。”院长把册子交给她,“我们这医院缺ctc核磁共振,小的器械也时常不够用,像是输液泵c电子血压计,这些都很急需。几个月前,有人过来做统计,我按照需求报了数目,后来就” 他声音越发低下去,宁苏意清楚什么状况,是有人背着她玩探囊胠箧那一套。她眼神有些冷,低头翻看册子。 院长趁她查看的工夫,一面细细与她说明:“我们作为受赠方,支付了保险费c安装费等等,但实际上运送过来的器械和药品数目远没有达到当初核对好的数目。我知道,这毕竟是别人捐赠的,说到底是我们占了便宜。即使出了问题,我们也不好意思提要求c上报情况。” 宁苏意震惊,丢下册子,直愣愣地看着他:“您c您说有人要求你们交付保险费c安装费?” “不止这些费用呢,还有什么设备运输费?” 院长再次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几张票据单子给她看。因医疗器械精密昂贵,所需的运输费等数目不低。 宁苏意霎时面覆寒霜。 若不是深入打听,她哪里知道,有人不仅仅是从中捞油水,更是打着捐赠的名义趁机骗取钱财。 运输费c保险费之类的费用,她一早就跟吴总商议好了,要提前支付给他,免得给小医院增添负担。吴太太念及她是为了慈善事业,当场做主给她免除了一应手续费用。吴总自然听太太的,笑着应允了。 宁苏意按捺着胸中腾起的火气,面上装作镇定,用手机拍了单据和册子。 “您放心,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新的医疗器械和药品正在运输过程中,不会收取受赠方任何费用。关于之前收取的费用,也会如数退还。”宁苏意站起身,面色清冷,话语严正,“我既是suyi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也是法人代表,说的话还是能作数的。出了这样的事,确是我们的疏忽,我深感抱歉。您放心,我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院长跟着站起身,激动得不得了:“单凭你亲自过来询问调查,我就知晓这件事不会没着落。” 顿了顿,他深深感慨:“以前也有 民企给我们捐赠物品,都是作秀,请来一大堆媒体拍照采访,后期捐赠的物资根本没到位。还是那个原因,我们立场摆在那里,不好意思提。” 宁苏意保证:“我们绝不会那样。” “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院长语气真诚,跟她握手,表示感激。 这件事算是有了新的进展,宁苏意回去就给梁穗发邮件,让她暗中清查慈善基金会内部的人。 —— 周四上午有节英语课,宁苏意暂时把正事挪到一旁,专心给孩子们上课。 她教学生读英语书上的对话,为了让他们听清发音,她刻意放缓语速,每一个单词都咬得很清晰,改掉以往口语上连读的习惯。 个别难读的单词,她会写在黑板上着重教学,同样改了连笔的习惯,每个字母都写得像是打印出来的。 周越突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朝里面喊了一声:“宁老师,有人找。” 宁苏意愣了愣,表情有些诧异,谁会在这时候找自己。 她把英语书放在讲桌上,走下讲台,出了教室,一眼望见台阶下颀长挺拔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穿一件白色t恤c黑色束脚工装裤,脚边立着一个银灰色的大行李箱,贴满了奇奇怪怪的贴纸。 井迟歪了歪头,不露眼睛,薄红的唇翘起,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磁性:“姐姐,快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当起老师了?你有教资证吗?” 宁苏意手心里攥着的小半截粉笔头掉地上,骨碌碌滚下去。 井迟松开行李箱的拉杆,弯腰捡起地上的粉笔头,在走廊的水泥地面上写字:我来找你了! ------题外话------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弟弟来惹!!!!终于憋不住了!!!!! 发现九月了还没要过月票,有的话可以投一下下。 下次再表演节目以作感谢,哒哒哒,我走了。 第84章 你想好了吗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拂动了操场上鲜艳的红旗,拂动了宁苏意披肩的乌发,好似也拂动了她的心。 井迟摘下墨镜,手指抬了抬帽檐,一双澄澈眼眸锁定她,笑出声:“不是吧,这就认不出我了?” 笑容掩饰的底下是几分难以抑制的惴惴不安,宁苏意先前与他讲好条件,不许他过来找她,他给违背了。 若非公司没人坐镇,他该是早就来了。 在他这里,已是忍到极限,迟迟等不到她的归期,他便把自己送过来。 过了许久,宁苏意像是找回两分清明神智,深吸口气,平静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了” 井迟着急出口,截住她后半句话:“你也不看看你那手机信号,每回说不了几句话就卡住了,我哪能放心。你不回来,我只好来找你。” 潜台词仿佛是,你别骂我,都是网络信号的锅,别让我背。 宁苏意终于被他的抱怨语气逗笑,侧目望了眼躁动起来的教室,匆忙撂下一句:“你先等着吧,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还有二十分钟下课。” 周越站在两人旁边,听他们之间熟稔的交谈,心里微微地起了波澜,面上仍是和煦的笑容,问:“宁老师,这位是?” 宁苏意欲回教室,想起自己还未介绍他们认识,用手指了指井迟,话到嘴边却倏然滞住,不知该怎么定位他的身份。 从前总说“朋友”“弟弟”,现下实则有些许纠结。 宁苏意清了清嗓子,快速说:“他是井迟,suyi慈善基金会的副秘书长,过来找我有点事。” 井迟心口堵了一下,不置可否,她倒是也没说错,比以往张口闭口就介绍“他是我弟弟”强多了。 宁苏意紧跟介绍周越给他:“这是学校的负责人,也是老师,周越。” 两个男人互道“你好”,手短暂地交握一下。 宁苏意让周越帮忙招待井迟,自己转身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道一声“安静”,然后拿起讲桌上的英语书,继续上课。 走廊里,周越笑着对井迟说:“井先生,要不去办公室坐坐,我给你泡杯茶。” 既是慈善基金会的成员,便是宁苏意的同事,那也就是他的朋友,人家远道而来,合该盛情招待。 井迟何曾见过宁苏意当老师的画面,怎肯错过眼下千载难逢的机会,打死他都不愿挪开一步,却还要装模作样客气道:“不麻烦周老师了,我就在这儿看看,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理会我。” 周越心想,他可能是为了视察孩子们上课的情况,于是没有再多言,任他旁观。 离开前,他周到地说:“办公室就在一楼尽头,井先生想歇息尽可过来,我还有作业要批改,就先过去了。” 井迟颔首:“好。” 等周越进了办公室,井迟立马原形毕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对着讲台上的宁苏意录像。 学生们好奇,频繁扭头看教室外面的陌生男人。 井迟已摘了帽子放在窗台上,墨镜挂在t恤领口,一张脸完整露出来,录像时嘴角不自觉牵起浅浅弧度,面庞俊朗得像广告牌上的明星。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然具有审美,好看的人当然忍不住多看几眼。 宁苏意背对大家写板书,转过身就觉察到气氛有些浮躁,似有所感,目光朝侧边窗户看过去,逮了个正形。 她脸色一沉,挥了挥手,示意井迟走远点,别妨碍她讲课。 井迟讪讪收起手机,步下台阶,长腿一跨,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等人,没去周越口中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左右,下课铃声打响,他听见教室里传来“起立”“老师再见”“同学们再见”的声音,恍惚觉得是记忆里暌违已久的场景。 宁苏意抱着课本走出来,教室里一瞬间由安静变嘈杂,一群小麻雀飞出了笼子,奔去操场做游戏。 井迟起身,手扶在行李箱拉杆上,定定地看她朝自己走来,心跳逐渐剧烈,尽管他努力克制。 宁苏意微微垂眸,瞧见走廊的地上留着他方才写的一句粉笔字,后面附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只觉幼稚得可爱。 “上完课了?”井迟笑问。 宁苏意“嗯”一声,微抬下巴:“我先去放书,等会儿再来安置你。” 井迟被她的措辞引得发笑,肩膀都在轻颤——她那轻飘的口气,活像把他当一个物件儿随便“安置”在哪里。 宁苏意被他笑得几分莫名,瞪他一眼,先去了办公室 。 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在周越对面,他面前放着两摞作业本,一摞正在批改,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问:“井先生呢?” “在外面等我。” 周越放下红笔,呷了口茶,想起有件事亟需解决:“井先生要在这边住几天?我得看看还能不能安排出空房子,主要是他来的突然,没时间准备。” 宁苏意放下课本,拿起办公桌上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红枣片泡的水,说:“估计待不了两天,别折腾了。我那里有间空的厢房,可以给他住。” 周越不清楚他俩到底熟识到何种程度,闻言,替她着想:“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宁苏意笑着说,“我来安排就好,反正我接下来也没别的事。” 周越就没再费心,专心批改作业。 宁苏意拿起椅背上的防晒外套,穿在t恤外面,衣襟敞开,走出办公室,井迟在原地等她。她喊他一声:“走吧,带你去我那儿。” 井迟拖着行李箱乖乖跟上她,底下的轱辘滚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声响巨大,是一串没规律的噪音。 宁苏意双手抄进外套兜里,问他:“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井迟抿唇,他这才刚来,她就要赶他走了吗? 没听到回答,宁苏意扭头看着他,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问你话呢。” “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我在这边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了,等金老师的腿好起来,能上课了,我就结束代课回宁城。”宁苏意慢慢解释完,瞥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质疑,“我是担心井小少爷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待一天就浑身过敏。” 井迟简直气结:“你都能住一个月,凭什么我不能?难道我比你还娇贵?” “说不定哦。”宁苏意耸耸肩,“你别喊苦就行。” 井迟都不知道她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嘴皮子竟变得如此利索,堵得他没词了,只剩一句总结:“你且瞧着吧。” 宁苏意嘴上说“相信你”,然而那表情却是十足敷衍。 “你怎么上午就到了,我上回过来花了大半天时间。”她岔开话题。 “我买了今天最早的一趟航班,出机场后包了辆车,直达丹山村。”井迟忍不住吐槽,“这地儿够难找的,包车钱比机票贵三倍不止。” 宁苏意直觉他被人敲竹杠了,但井小少爷显然也不差这点钱,且此举十分符合他的少爷做派。 到了住处,宁苏意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黄铜锁,哐当一声推开门,领他进去。 屋里的设施对井迟来说不陌生,他在宁苏意的视频里见过许多次,却是第一次亲临,直面观看,心道确实够破的。 宁苏意看出他在想什么,扬了扬眉,调侃道:“井小少爷,能住惯吗?不能的话,给你在街上找个小旅馆。” 虽然她没住过街上的小旅馆,不过仅凭外观判断,搞不好还比不上这里。 井迟直接用行动回答她,他一手提着行李箱到堂屋,指着右边那间厢房:“我的?”他记得宁苏意住的是左边那间房。 宁苏意点点头:“你先去洗澡,我帮你收拾一下。” “我能叫你动手?你歇着吧,宁老师。我自己来。” 宁苏意握拳捶了他一下,为他明显揶揄的“宁老师”这一称呼。 井迟笑了笑,自行去了右边那间厢房。 他有心理准备,条件不会好到哪里去,进去一看,果然,除了一张木床,没别的家具,心里低呼一声:得,这下也用不着费力收拾了,床单被罩一铺,直接躺上面睡觉。 宁苏意不放心,跟过去看他整理。原本早已适应周围的环境,可是眼下见井迟一身清贵骄矜,站在光秃秃的木板床边,她脑海里就突兀地蹦出“凄凉”二字。 她斟酌片刻,开口说:“要不你还是” “你别说,我不走。” 井迟打断她,问了洗手间的位置,接盆水端过来,绞了块毛巾擦干净木床。宁苏意见时间不早,轻叹口气,先去厨房做饭。 等她做好两人的午饭,井迟那间房已焕然一新,床垫还是原来那个,他自带了墨蓝色的床单和毛毯,铺在上面,提升了整体的高级感。 整理完,井迟草草冲了个澡,此刻在宁苏意房间,挪走了她书桌上的一堆物品,垫了张报纸踩在上面,拿锤子往窗户顶端的边框敲钉子,扯一块布给她做窗帘。 宁苏意来叫他吃饭,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你这是干什么?” “早看不惯你这没一点隐私性的房间,给你装个窗帘。”井迟说完,指了指桌边,让她把另一枚钉子递给自己。 非常简陋的窗帘,因为安装不了滑轨,他就一端钉一枚钉子,中间拉一根铁丝, 缝了线的窗帘布挂铁丝上。 宁苏意仰面看他,心里头像装了只野兔,拼命地扑腾。 “好了。”井迟跳下书桌,把报纸收起来团一团,丢进垃圾桶,洗手准备吃饭。 宁苏意做的三菜一汤,南瓜丝炒青椒c四季豆炒肉c麻婆豆腐,一道西红柿蛋汤。井迟扫一眼,表情一顿,挑了挑眉。 宁苏意没放过他脸上微妙变化的表情:“你不爱吃?” “不是我,是你。”井迟拿筷子指着其中一道菜,“我记得很清楚,你不吃南瓜,只能接受它和小米搭配煮成粥。啊,还有,西红柿你也不喜欢。” 宁苏意嘀咕道:“我现在不挑食了。” 冰箱里大部分蔬菜是左邻右舍赠送的,她不好浪费,也就不挑了。 井迟给她夹一箸菜,笑说:“回去以后可以继续挑食,我又不嫌你。” 宁苏意眯眼盯住他,他见势不对,立马举手投降,咧咧嘴角做讨好状,卖乖的伎俩总归是炉火纯青,无需酝酿。 知他舟车劳顿,宁苏意没让他刷碗,吃过饭就催他去房间午休。左右她下午没事,可以带他四处逛一逛,叫他领略一回山区的自然风光。 宁苏意收拾完也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头顶的白色蚊帐,激荡的心情实难平复。 井迟一声招呼没打就来找她,打乱了她原定的给自己预留的时间,她心里忽上忽下,既紧张,又有一丝难以忽略的惊喜。 —— 井迟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去敲宁苏意的房门。 “进来。”她早已睡醒,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这里没打印机,资料全在电脑文档里,看得她眼睛累得慌。 井迟推开门,却没进去,侧身斜倚着门框瞧她:“你在忙?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走走?” “走吧,我不看了。” 宁苏意合上电脑,拿了件外套,锁上房门和大门,带他出门。 周边大大小小的路她都很熟悉,顺着门口的小路往前走,到一个岔路口,拐进去顺坡而下,走在软塌塌的田埂上。 今日多云,迎面吹来的风很凉爽,丝毫感受不到暑热之气。 井迟闭眼深呼吸,做了个伸展手臂的动作:“我有点理解你迟迟不回宁城的原因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别说是慢,根本就是没节奏,惬意死了。” 宁苏意但笑不语,随手拽了根小道旁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玩。 前面就是一条横穿南北的河流,即使没有阳光,仍泛着粼粼碎光,像一匹延伸到天边的银白缎带。河岸对面是起伏的葳蕤青山,当真山清水秀。 宁苏意寻一处杨柳树底下的阴凉处,跟井迟席地而坐,撑着下颌,欣赏大自然馈赠的绝美风景。 井迟更是会享受,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躺在茵茵绿草岸上,做那个率先开口的人:“酥酥,你想好了吗?” 宁苏意放下支颐的手,抱膝,侧过身俯视他:“什么?” 自从见面,两人谁也没主动提那个遗留的话题,井迟自然是最最心焦的那一个,给她一句提示:“你说会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 ------题外话------ 姐姐:你破坏规则了!说好了等我回去再说!!!!!! 第85章 你给我个痛快啊姐姐 这一刻还是来了。 宁苏意心道,他真是一刻都等不及。 这想法只在心里闪过一秒,仿佛能被井迟感知到。他腾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臂,顺着小臂柔滑的皮肤往下滑,最后握住她的手:“事先跟你声明,我没有等不及,实际上我已经等了太多年,不介意多等少等几天。” 你别误会,我不是在逼你。他说。 宁苏意知道,他一贯是会惹人心疼的,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井迟被看得无处躲藏,抓起她随手放在草地上的白色薄外套,盖在脸上。 一霎间,鼻尖净是洗涤剂的柠檬清香,掺一丝丝她身体自带的香味。 井迟有点病态,不禁深嗅了一下。 “你躲什么?”宁苏意伸手,要扯开蒙住他脸的外套,被他用手死死按住,不让她动,仿佛那是自己最后的武器。 井迟声音隔着衣服传出来,几许模糊沉闷,挠得人心痒:“那你倒是给我个痛快啊,姐姐。” “适才说不介意多等少等几天的人是不是你?现在怎么又要求给你个痛快?你到底是想怎样呢?” “你就是故意折磨我。”井迟咬牙,狠生生地放话。 “我没有。”宁苏意表情分外坦诚,意识到他蒙着眼睛看不到自己,趁他不注意,一把拽下外套,与他四目相对,跟他讲道理,“原是要等回宁城再跟你说,是你先不守诺言的,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井迟比她手速更快,握紧她的手轻轻往后一拽。宁苏意猝不及防,随着那股力道,身体一歪,倒在草地上。他趁势翻身将她压制在身下。 天旋地转间,两人的呼吸紧密纠缠。 井迟深深地凝视着她惊魂甫定的模样,哑声开口,替自己申冤:“你真是要冤死我,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哪舍得怪你。” 这个姿势暧昧极了,宁苏意能感觉到,他的双腿分跨在她身体两侧,双手钳制住她的肩膀。两人身形的差异摆在那,他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怀中,密不透风。 宁苏意仰起脖颈,呼吸都不平稳了,胸脯一起一伏,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动。 她气势虽弱,话语却强硬,像是一道命令:“起来。” 他身体热气腾腾的,不知是不是他的体温传染给了她,她现下只觉相当于置身蒸笼里,脸颊和身体的温度都在徐徐攀升。 井迟恍若未闻,一寸寸压下脸,呼吸好似与她的融为一股。 他鼻梁高挺,嘴唇峭薄,随着距离拉近,仿佛下一秒唇瓣就要与她鼻尖相触,宁苏意却遽然偏过头:“井迟,你吃错药了?” 井迟吓唬她的目的达成,恶劣地扬眉一笑,微微抬头,嘴唇离开她鼻尖的位置,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他顿一下,忽觉这场景几许熟悉,略一细想,笑意深了些。 这应该算是补上了许久之前,他趁她睡着,没能成功偷亲的遗憾。他井迟要亲就趁人清醒,光明正大地亲,做不来偷鸡摸狗的事。 宁苏意完全呆住了。 她没料到井迟胆子大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忘了该作何反应,等她意识回转,他已然翻身从她身上下来。 姿势仍然是脑袋枕着交叠的双手,甚至还跷起了二郎腿。 宁苏意恼得想捶他,他却慢悠悠地替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不要你现在就给答案,但我要收一点利息。宁总不会不懂商人的手段吧?” 宁苏意不接他的话,扭头看向另一侧,耳朵根子红似滴血,幸而被黑发遮挡住,不致叫他看到。 井迟拔一根草叼在嘴里,心情好得快要飘起来。 方才他玩闹的那一出,除了收获一枚额头吻,并非没有别的,至少,他试探出来,她心里的答案更偏向于他所期盼的那一个。 否则,凭他对她做的事,足以叫她翻脸一百次。 —— 翌日是周五,英语课在下午,宁苏意睡了个懒觉,睁开眼睛,屋里的光线远比前段时间睡醒时要暗,即使床头点了一盏小夜灯照明。 她一霎明了原因,是井迟给她装的遮光窗帘起了作用。 宁苏意抻了个懒腰,走出房间,堂屋的门大敞,厨房里飘来淡淡香气,想来,早餐也不需她烦恼。 她挽起头发,先去卫生间刷牙洗脸,顶着张带水珠的脸跑去厨房。 “醒了?”井迟关火,盛起锅里的宽面,舀一勺提前做好的肉末浇头,端给宁苏意,低低笑一声,“姐姐过来的正是时候,面刚煮好,你是闻着香味儿起 来的?” 宁苏意忍了忍,没与他计较用以调侃的称呼,只注意到他穿了件长袖衫。 “我冰箱里没有面条了,你哪儿来的?”她尝一口,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面条的味道,更像是手擀面。 井迟轻哼一声,不无邀功的意思:“我一看你没按照以前的作息起床,就猜到你要睡懒觉,干脆和面,自己动手做面条。这不,时间掐得刚刚好。” 唯一的难题是家里没有擀面杖,他洗干净一个啤酒瓶代替,费了好大功夫,但看她吃得满足,他就觉得辛苦没白费。 他的酥酥,他从小宠到大的,特自豪。 宁苏意咽下嘴里的面,心脏无限的柔软,好似要融化成水,没有多余问那一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井迟三下五除二吃干净碗里的面,挠了挠手臂。 宁苏意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瞬间起了疑心,其实方才她就想问他了:“大夏天,你穿长袖不热吗?” 井迟面色找不出一丝异样,平静地说:“不热啊,我觉得还好” 然而,宁苏意趁他开口讲话,丢下筷子就捉住他手腕,掀起他的袖子,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他过敏了,白皙的皮肤上起了好些红疹。 井迟对上她的视线,一时间尴尬得想钻地缝,撇过头去不作声。 昨天的话回荡在耳边,宁苏意说,我是担心井小少爷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待一天就浑身过敏。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你都能住一个月,凭什么我不能?难道我比你还娇贵? 现实摆在眼前,他自己说的话,打脸也打得彻彻底底。 井迟其实挺无语的,他就是一过敏体质,实则跟“娇贵”二字扯不上关系,偏偏他的话说在前头,如今倒真显得他娇贵无比。 宁苏意又心疼又气他瞒着自己,数落了他几句,回房间打开行李箱找药。幸好她出发前考虑周全,担心发生各种意外状况,备的药较为齐全。 “回房去换件短袖,我给你搽药。”宁苏意催促他。 “要不先涂了药再穿衣服?我身上也有好些疹子。” “” 宁苏意端着一张无语至极的面部表情。 井迟闷声笑了一下,双臂交叉,捏住长袖衫的下摆掀上去,从头顶拽下来,扬手丢在一旁。 青天白日,阳光正明媚,他赤裸着上半身,坐在缀满小雏菊的被单上。 宁苏意眼见这一幕,脑袋都要炸开了,顿时背过身去,眼睛都不知道往那儿看。 可就是那么几秒钟,她脑海里已映出清晰的轮廓,不管是井迟的脸还是身体,全是冷白而细腻的皮肤,锁骨的弧度明显,腹部线条紧致分明,腰很窄瘦,胯部挂着黑色的裤腰。手腕上戴一抹颜色鲜艳的红绳 宁苏意烦恼得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她把手伸到后面,手里捏一支药膏,呼吸有点沉:“自己涂。” 井迟盯着她僵直的背影,有些好笑。 这时候讲究什么呢,她又不是没有看过。他身上哪里有胎记c哪里有幼时过敏挠过以后留下的印子,她很清楚不是么? “后背我看不到,没办法自己涂。”井迟摆出好整以暇的神情,仗着她此刻看不到他的脸。 宁苏意轻“啧”一声,像是嫌弃,又像是拿他没办法,霍然转过身,恰恰与他对视。 她微垂眼睑,避开跟他直视。 拧开药膏的瓶盖,挤到棉签上,给他搽身上的红疹,真真是没一块完好的皮肤。也不知是吃错了东西,还是触碰到什么,引起的过敏。 宁苏意涂完前面,拍拍他肩,示意他转过去,她要给他涂后背。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她脱口问他:“下身有吗?” 井迟抿抿唇,唇角微扬,憋不住笑出声:“有也不能让姐姐代劳啊。” 宁苏意捏着棉签戳戳他后背,佯装淡定地训他:“正经一点,别给我嬉皮笑脸。” 井迟舔舔唇,闭上嘴巴,怕把人惹毛了,得不偿失。 大门外,周越叫了一声宁苏意,没听到有人应答,见几道门都敞开着,想是人就在屋里,要么在忙,要么就是戴了耳机听不到。 他径直走上台阶,进到堂屋里,左边的厢房传出对话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扭头朝那边看去。 出乎意料的画面闯入视线,井迟光着上身坐在宁苏意床上,而她背对房门,触碰那个男人的脊背,对外面的一切毫无所觉。 宁苏意说:“你还要留下来吗?” 井迟:“为什么不?我是铁了心的,你别想赶我走。” 宁苏意:“万一明天又过敏” 井迟接话:“那也是我活该。” 宁苏意说不过他,彻底宣告投降:“一会儿别忘了服一粒过敏药。” “知道了。”井迟为自己的胜利而笑。 周越自知偷窥失礼,虽然不是自己的主观意愿。他慌忙后退,想要当做从没来过,谁知脚步声有点大,惊到了房间里正在说话的两人。 宁苏意转过身,井迟则微微歪头,视线越过她看向外边。 “周老师?”宁苏意抓起床上的毯子丢在井迟身上,给他遮羞,而后,放下手里的药膏和棉签,走了出去,“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越尴尬到无法形容,半晌找不回思绪,缓了缓,说:“我是来跟你说一声,金老师的情况有点严重,去了县里的医院做检查,短时间内回不来。马上要期末了,英语考试的卷子还得你费心。” 对宁苏意来说,给小学生出卷子不难,她笑说:“好的,我这几天抽时间完成。” “给你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不用那么客套。” 两人有来有往,井迟听着刺耳得很,心里也不舒坦。 周越说完正事,将要与宁苏意话别,井迟突然从宁苏意的房间里出来,仍旧打着赤膊,悠悠地踱步回右边的厢房,蹲下来,从行李箱里扯出一件t恤套在身上。 宁苏意一脸怔然地目睹他的一举一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像个神经病。 ------题外话------ 为什么弟弟像个神经病? 那当然是吃醋的骚操作 好啦,明天肯定在一起,其实能看出来,姐姐有默认的意思啦。一(n_n)一哈哈~ 第86章 带上你男朋友一起来 周越离开后,宁苏意拆掉井迟床上的床垫,拿到院子里刷洗。她猜想多半是前些日子下雨,床垫受潮,生出什么肉眼看不见的霉菌,惹得他浑身过敏。 过了好几遍水,彻底清洗干净,两人合力抬到院子里太阳最暴烈的地方晾晒。 宁苏意扶着腰,仰了仰脖颈,活络筋骨,打趣道:“床垫今天要是晒不干,今晚你就睡地上。” “姐姐舍得就好。” 井迟站在阴凉处,手臂上的红疹还有些痒,抹了药,皮肤凉丝丝的,他想用手去抓,又忍着没敢触碰,只轻轻蹭着。 宁苏意瞧他难受不过的样子,没与他争论,只叮嘱一句,别乱抓,当心挠破皮留疤。 井迟看着她也不说话,浑身躁郁难忍,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宁苏意叹口气,忍不住老生常谈:“何必呢,要不还是回宁城吧。我给你订票,再找辆车送你去机场好不好?” “休想。” 宁苏意现在信了叶繁霜那日说的话,井迟执拗起来,只会比她更甚,实属九头牛拉不回的地步。 下午,宁苏意去学校上课,留井迟一个人在家。 见他实在无聊,她就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他,让他帮忙整理慈善基金会的资料。梁穗给她传了好几个附件,关于调查内部人员贪钱诈骗的情况。 井迟抱着电脑坐去她床上,浑身不得劲,不想坐在书桌前一板一眼地办公,而他自己的床铺又被清洗了,只能借用她的。 对此,宁苏意倒没说什么,任他“鸠占鹊巢”。 井迟说:“你安心上课,回来之前,我保证给你整理出来。” “你确定?我四点就回来。” 因是周五,下午放学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上第一节课的时间也提前了。英语课恰好就排在第一节,上完课,宁苏意预备在办公室批改一会儿作业再回家。 “我说话算话。”井迟已经开了电脑,架在交叠的一双长腿上,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宁苏意低笑一声,拿上外套出门。 学校三点多就放学了,乐吉前来敲办公室的门,听到应允,她跑进来,站在宁苏意身边:“宁姐姐,我回家了,下周一见哦。” 宁苏意摸摸她的头:“路上注意安全,周一见。” 乐吉开开心心跑出教室,跟小伙伴一起走了。 她的家距离希望小学有点远,上学时借住在姨妈家里,也就是李阿姨的家。每周五放假回去一趟,周日下午再返回姨妈家,方便周一上早自习。 周越见状,一面整理桌面的作业本,一面笑说:“小姑娘很黏你。看得出来,她最近上课认真不少,是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 宁苏意就把上次与乐吉的对话讲给他听,周越沉吟片刻,望着她的脸,微微一笑:“其实你还挺适合当老师的。” “跟孩子们沟通确实比跟一群豺狼虎豹交涉简单多了,如果可以,我也乐意教他们。”宁苏意耸耸肩。 周越沉默,仅凭一句话,便可判断出她在公司里的处境,大抵不会太轻松。 然而,他无从去宽慰她,那是他不曾涉及的世界,是以,一切言语都显得浅薄。再者,等她回到宁城,他们往后可能再无交集。 “放学了,还不走吗?”周越看表,快四点了。 宁苏意批改完最后一份作业本,摞在一起码整齐,堆在桌角,跟他一起走出办公室,回村里。 周越边走边问:“什么时候走?” “原定计划是等金老师伤好以后,我就离开。”宁苏意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要等孩子们考完期末试再走。” 她前日收到留在公司里盯梢的人汇报,宁屹扬没了医疗器械那个项目,趁她不在,忙着带领手下的小组准备投资生态农业。 经过团队评估,投资似乎不太靠谱,但宁屹扬一心想要做出成绩,有些不管不顾c豪赌一把的意思。 她再不回去,公司的资产不知要被宁屹扬撒多少,撒也就撒了,钱砸出去听不见响才是最气人的。 “下周就该安排期末考试了”周越算了算,距离她离开丹山村也没剩几天,心情霎时低沉。 一早就知道她会走,且很大可能不会再回来,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还要不淡定。内心打翻了酱油醋瓶一般,五味杂陈,甚而有些闷不透气的感觉, “我周末两天一定把试卷搞定,不会耽误孩子们考试。”宁苏意会错了意,只当他提起期末考试的时间,是担心试卷来不 及出。 周越也不解释,勉强用笑容应对。 到了家门口,宁苏意与他挥手作别,脚步轻快地进了门,先去左边厢房找井迟。 哪知道,进门看见的不是他认真工作的画面,而是他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的画面,身上还盖着她的毛毯。 宁苏意愣了愣,脚步落得很轻,悄声走到床边。 井迟侧脸压在枕头上,因着眼眸闭阖,一副十足俊秀模样。 大抵是昨晚换了新环境,木板床睡不习惯,加上过敏,身体不舒服,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好。 宁苏意拿起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将要撤离,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满脸迷蒙的样子,嗓音含混沙哑:“你回来了?几点了?” “四点多了。”宁苏意说。 井迟坐起来,指节揉了揉额头,一脸没睡醒的困倦,看她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想起了正事:“你要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你先去洗把脸吧,困成这样,事情稍后再说。”宁苏意推他肩膀,让他去醒醒神。 井迟趿拉着拖鞋,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把脸凑过去冲水,整个人清醒不少。 脸上的水珠也没擦,发梢湿漉漉的,再次回到宁苏意房间,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随手抄起桌上一支笔,拿在手里转来转去。 “根据梁助发来的资料,我整理了一番,发现有个理事,叫何暖茵,身份存疑。她先前加入suyi慈善基金会是以酒庄老板的身份,经过深入调查发现,她早先曾在酒庄工作过,但绝不是什么老板,后来跟人合伙开民宿,辗转了好几个地方,目前不知从事什么营生。” 宁苏意对这个女人有点印象,慈善晚会那天她来过,不知是搭了哪位朋友的关系拿到请柬,前来攀谈。 既是为慈善事业做贡献,宁苏意断然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她当时还表示,非常感谢对方的加入和捐赠的钱款。 后期,何暖茵成为基金会的理事之一,提交上来的资料经人审核过,没什么问题。如今看来,那身份竟是伪造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何暖茵利用酒庄老板的身份先获取慈善基金会同事的信任,等到时机成熟,再利用职务之便,从中谋求更大数额的利益,甚至骗取受赠方的钱财。 若不是宁苏意事后想起,派人到地方核实查探,不知要被那个女人糊弄多久,更不知她会捞走多少款项。 宁苏意看完井迟整理出来的文件,手扶着额头,自言自语:“是我的疏忽。” “我就不爱听你遇事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井迟丢下手里的笔,蹲在她面前,拉过她的手贴自己脸上,自下而上仰视她,“明晟制药你经营得很好,慈善基金会你也做得不差,你是人,又不是机器,哪能面面俱到。再者,我当初说了要帮你,既担了副秘书长一职,没能发现这么一个蛀虫在基金会里生事,也是我推卸不掉的责任。” 宁苏意不过随口一句抱怨,压根没往心里放,反倒得了他一顿安慰。 她笑着捏捏他脸颊,像捏乐吉那样:“你真会安慰人。” 井迟顺杆子往上爬:“我不仅会安慰人,更会安慰女朋友。” 宁苏意一秒变严肃脸:“别给我油嘴滑舌。” 井迟站起来,趁这姿势挼了挼她的头发,替自己解释,他没有油嘴滑舌,哪句话说得都是事实。若是别人,他才没有这耐心去安慰开解。 —— 周末又下起了雨,雨势不小,砸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一阵鼓噪的声响,后山又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是从山沟里淌下来的雨水。 宁苏意自打来到这里,最大的感觉是雨水丰沛,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场大雨,偶尔连绵数天。 每回落雨过后,道路总是被踩得泥泞,一不留神就摔倒,栽进哪个水洼里。 不用给学生上课,宁苏意索性躲在房间里,用电脑写试题,一些简单的单词拼写题目,或是课本里原对话的填空,难度都不大。 井迟斜靠在她床上玩手机,时而叹口气,烦躁地说:“这什么破信号,游戏都加载不出来。” 宁苏意笑得手抖,单词都要打错。 坚持了一会儿,井迟直接放弃加载,到自己房间去,从行李箱里找出一罐从宁城带来的红茶,泡给宁苏意喝。 他端着茶壶放到她书桌上,见她几小时就出完一张试卷的题目,挑了挑眉,不吝夸赞:“你干脆当老师得了。” “周越也是这么说的。”宁苏意压下电脑后盖,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喝了小口。 这红茶不怎么苦,咽下去,舌根很快有丝丝回甘,适合下雨天消磨时光时细细品味,当是惬意的一件事。 井迟一听那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就绷不住,刚想损两句,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伴随一句热情地 问候:“宁小姐在吗?” “在。”宁苏意应一声,从房间里出来。 那人已走上台阶,站在堂屋门口的廊檐下,手里拿一把老旧的黄伞,收起来时,雨水顺着伞面往伞尖滴落,不多时地上就聚起一小滩水泽。 宁苏意认得她,前天来家里送过菜,是村里顶有善心的一位大婶。 大婶从怀里摸出一张正红色的喜帖递给她:“我儿子这个月二十五号办婚礼,宁小姐要是不忙,不妨过来吃顿喜酒。” 宁苏意不好开口应答,到二十五号,她恐怕都要走了。 然而,对上这样一张热切慈祥的脸,她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井迟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心里此刻是怎么想的,做主替她接过了喜帖,笑说:“我们到时一起去。” 大婶乐呵呵地拍了拍宁苏意的手:“好好好,带上你男朋友一起来,人多热闹。” ------题外话------ 划重点——“男朋友”。 第87章 我们在一起吧 为一声“男朋友”,井迟乐得找不着北。 宁苏意扭头看他,他扮起无辜,朝她眨了眨眼,满眼都是笑,顾左右而言他地小声说:“不差这几天。我看人家挺想邀请你吃席的,大雨天还亲自前来送喜帖。” 宁苏意同样小声:“你都替我应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井迟心里更乐,因为她居然没去纠正大婶口中的“男朋友”一称呼。 大婶没听到两人嘀咕的内容,脸上堆满笑,重复一遍:“二十五号,到时可别忘了一起来啊。” 这一阵雨下得更大,四周雨声噼啪作响,像被包裹其中,远处山峦漫起浓雾。宁苏意邀她进屋:“坐下喝杯茶吧,雨下大了,打伞也会淋湿衣裳。” 大婶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确实不方便冒雨回家,便坐了下来。 宁苏意支使井迟去倒茶,她坐在一旁陪大婶闲聊。 “哟,你这衣服怎么破了个洞?”正聊到婚礼的一应事宜,大婶倏地转移了注意力,指着宁苏意挂在门边衣架上的一件t恤。 外头在下雨,宁苏意就把廊檐下的不锈钢晾衣杆搬到堂屋里,让衣服自然阴干。 那是件gui经典款的b一utie印花t恤,她拉起衣角凑近一看,果然在衣摆处瞥见个黄豆大小的洞,估计在哪儿勾破了,她自己都没留意。 宁苏意从衣架上取下来,团了团,预备丢进垃圾桶里,大婶连忙伸手拦住她:“扔了多可惜,敹几针就能穿。” 宁苏意窘然:“我不会缝补衣服。” 别说是她,家里的邰淑英都不一定做得好针黹,珍姨可能会比较擅长,但平日里家里也没谁需要缝补衣裳,由来都是衣服稍微过时就不会再穿了。 大婶当即从她手里拿过t恤,手指摸摸那个洞,说:“这很好缝补的,你拿针线包过来,我保准给你补得看不出痕迹。” 宁苏意一时愣住,更窘迫了:“我没有针线包。” “这样,我给你拿回去补,明天抽空送过来。”大婶的热诚不容她拒绝。 “不用不用,我过去拿就行了。”宁苏意当真盛情难却,千百句将要出口的拒绝话语,抵不过一副热心肠。 雨势减了不少,大婶没久坐,撑起伞,怀里抱着宁苏意的衣服,不让她相送,风风火火地走下台阶。 临出大门,她脚步一停,回过头,叫宁苏意若是空闲,婚礼前一天就过去玩,请了舞团表演节目。 宁苏意连连点头说好。 方才井迟在一侧听她们交谈,没插过话,等人走了,他才笑着说:“我们酥酥在哪里都受人欢迎。” 宁苏意瞥他一眼,说:“明明是这里的人热心淳朴好不好。” 坐了一会儿,井迟去厨房准备晚饭。 晚餐照旧是两个人围坐在八仙桌相邻的两端吃,能看出来,宁苏意心情不错,脸上是全然放松且愉悦的神态。 井迟给她擦了擦嘴角,像以前很多次照顾她吃饭那样,顺带打趣一句:“参加别人的婚礼这么开心?” “不是参加婚礼开心,是那种氛围,怎么说呢,一种朴实的美好圆满的感觉。还有,我想啊!井迟!地上有只蜈蚣!” 话说半途,宁苏意突然瞅见桌脚处爬出来一只蠕动的蜈蚣,吓得失声尖叫,丢了碗筷跳到井迟身上——动作快到井迟本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晃,怀里一沉,她就挂在了他身上。 井迟慢半拍地伸手,托住她的身体。 说句煞风景的话,井迟自认为,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生动活泼的宁苏意,实属稀奇。 宁苏意自然不知道此时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则是头皮发麻,全身毫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从前只见过类似的图片,从没这么真实地亲眼目睹过,蜈蚣距离自己如此近。她不敢想,再晚一点发现,它就要爬上她的脚趾。 宁苏意蜷了蜷腿,身体止不住发抖,脚根本不敢落地。 “你别怕,我看了,不是蜈蚣,是蚰蜒。”井迟侧过头,看着地上那只缓缓爬动的跟蜈蚣外形非常相像的虫子。 “那也很可怕好不好!你快把它弄死” 宁苏意脸都煞白了几分,井迟不敢再玩笑,抬脚踩死了那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可怜蚰蜒。 “好了好了,它已经死了。” 井迟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没良心的他,居然有点想笑——眼下她特像一只树袋熊。 可宁苏意禁闭双眼,心跳过快,差点就要疯了。 井迟轻咳一声,掩藏笑意,微微偏头在她耳畔轻声说:“虽然我很乐意抱着你,但你确定不打算下来?” 换来宁苏意气急败坏的一记重锤,她松开搂住他脖子的双手,瞥了眼地面,蚰蜒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她又赶紧闭眼,不敢多看哪怕一秒。 “送我回房间,我不想在这里待了,一刻都不想待。”她吞了吞口水,着实被惊吓得濒死。 井迟手掌摸摸她后颈,语调极其的温柔:“没事,这不有我吗?” 回到房间,他把宁苏意放到床上,她重重地喘了口气,坐在床上哪里也不去,还把蚊帐的前帘放了下来。 宁苏意手捂住脸,嗫嚅:“真不是那个什么吗?” 井迟笑了一下,坐在床边:“你说蜈蚣?真不是。” “你别说那两个字!” 宁苏意现下只觉得屋子里哪哪儿都不安全,可能是因为下雨天,地面潮气重,屋后又临着山,那些喜好阴暗潮湿环境的虫子就爬出来“招摇过市”了。 这回不是蜈蚣,谁知道下一回是不是 宁苏意只想想都要吓死了,想找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把自己给罩住。 她看了看井迟,想让他留下来陪自己,又不好意思提。 井迟见她是真的发憷,顿时一点玩闹的心思都没了,倾身过去,用手背给她抹去额头吓出来的冷汗,抱住她肩膀摩挲几下:“还要吃饭吗?” “不吃了。”她已经被吓饱了。 “不吃饭的话,先冲个澡,我陪你待在房间里,哪儿都不去。” 宁苏意同意了,他就去堂屋拿来拖鞋,放到床边。她穿上鞋跑去卫生间,潦草地冲了个澡,回来就盘踞在床上,打算接下来就在这方寸间活动。 井迟把餐桌收拾干净,用更短的时间洗完澡,到房间去陪她。 宁苏意靠在床头,怀里抱着毛毯,缓过来后,顿觉羞窘不已,回想自己那一惊一乍的表现,像极了上蹿下跳的猴子。 记忆里,她就没有这么不顾形象过。 井迟手指碰了碰她有些潮润的发丝,无声安慰。 宁苏意脸埋在毯子里,闷声闷气地解释:“我不是怕虫子,是小时候看《天龙八部》,段誉误食了蜈蚣和蛤蟆那一段,简直称得上我的童年噩梦,我一直认为那东西会往嘴里钻。” 井迟哭笑不得,倒是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在此。 他手掌贴在宁苏意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就算怕虫子也没什么,你是姑娘家,不挺正常?偷偷跟你说,我二姐夫一把年纪了,每次看到蜘蛛都大喊大叫。” 宁苏意忍俊不禁:“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我二姐说的。我二姐夫当时在场,死活不肯承认,结果当天晚上,我小外甥拿了一只仿真蜘蛛玩具丢他怀里,他的叫声能掀起房顶。” 宁苏意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指腹抹了抹眼角:“家里有没有驱虫剂啊,我担心屋子里还有没被发现的那个虫子,我睡不着。” “好像没有。”井迟想了想,说,“就算有也不能现在喷药,那是要门窗紧闭的时候喷效果才会好。现在喷药,你晚上住哪儿?” 宁苏意好崩溃,这下连脑袋都想蒙到毛毯里。 井迟侧身躺在床沿,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搂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间:“那我晚上留下来陪你,我打地铺行吗?” “你在开玩笑?”宁苏意抬起头,隔着朦胧的蚊帐看一眼地面,“就算你答应我也不会答应,平房的地板湿气重,更别说是下雨天,睡一晚你就寒气入体,身子骨别想要了。” “那怎么办?你又害怕,又不让我打地铺,不然我睡你床上?” “你” 宁苏意陡然发觉,他们的身体已亲密到除了一层毛毯和彼此的睡衣,再无别的间隔,即将出口的话溜了回去。 眼见她滞愣不语,井迟退而求其次:“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人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宁苏意无可无不可地沉默。 井迟当她答应了,索性完全放松地躺下来,手臂弯折,脑袋枕在其上,跟她讲小时候的故事,企图转移她的思绪。 他嗓音低醇,像绵长酒液,混合着窗外的淅沥雨声。房间里小夜灯亮起一团暖白光,是个说故事的好氛围。 “你记不记得,我刚上学那会儿,身体将将好全,没再频繁犯病,瘦胳膊细腿儿的,瞧着特好欺负。班里一小胖子总抢我东西,被你发现了,你把人堵厕所门口,照他屁股踹了一脚,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井迟眼里有对她的深深迷恋,“我当时就想,以后一定要强身健体,换我保护酥酥。” 宁苏意笑容温婉:“这件事我记得,但你后面那一句,胡扯吧,你那时候就懂了?” “情情爱爱当然不懂,是我自己单纯懵懂的想法而已,就是想保护你。” 井迟垂着眼,视线落在她薄薄的眼睑上,灯光被蚊帐过滤,浅浅的一缕,拢着她清清冷冷的面容,眼睫像是最最轻柔的羽毛。 他多看一眼,心跳就快一分。 两人之间存在短暂的安静,过了几秒,宁苏意像是被某种不可明说的冲动驱使,开口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那天在病房里,她问过井迟同样的问题,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他当时并未回答。 那么现在呢? 井迟呼吸都变轻了,喉结滚动了下,冥冥之中,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要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回答对了,他就能抓住什么。 可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准确的答案。 “我不知道。”井迟颓丧的语气,微微俯首,呼吸时的热气拂在她额间,一呼一吸间,像是落下无数个细碎的吻。 他表情真挺纠结,呼吸渐而紊乱,胸腔里憋出钝痛感:“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在我意识到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心里就装满了你。” 宁苏意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心软,仿佛陷进一方温热奶酪里,甜是甜,细细品味,仍余留一丝丝的酸。 她的心滚烫,终于伸手抱住他,脑袋用力埋进他胸膛,轻轻地说:“那就在一起试试。井迟,我们在一起吧。” 井迟吓傻了,手直哆嗦。 ------题外话------ 我想起上次房间里出现一只壁虎,直接吓得我当场去世。 大半夜神经衰弱,没办法在房间里待下去,也睡不了觉,抱着被子枕头去楼下找我母上大人,蹭她的房间哈哈哈。 还有,段誉吞蜈蚣那一段,真是我童年噩梦,我至今一看到虫子之类的,想到的就是钻进嘴里或者耳朵里的画面。 救命 孩怕 第88章 同床共枕 数不清过去多少秒,或是多少分钟,井迟浑身暖热,却有一种在茫茫风雪中踽踽独行的感觉。 更确切一点的说法,他愿称之为行走在梦境里,一切都是那样虚幻,找不到一个有力佐证自己存在于现实的论据。 井迟想要一遍遍确认,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可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千万别惊扰这个梦。 漫长的时间流逝而去,他终于哑声开口:“酥酥,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这一回,他没能如愿听见想要的答案。 井迟稍稍撤退一点,半边身子悬空在床边,垂头瞧宁苏意的脸,入眼却是她双眸微闭,睡眠正酣的模样。 待他细听,她呼吸声匀和而平缓,果然睡着了。 井迟愣了一霎,竟是忍不住发笑,又带了点郁闷。 搞什么呀,上一秒跟他说,要和他在一起,撩得他心痒不已,许久未能平复心绪。她作为始作俑者,转眼间就倒头酣睡,还有没有心,真真是让他无语。 她不是有入睡困难症,经常失眠吗?怎么偏今天瞌睡多? 井迟内心活动好比泉水,喷涌不停,然而只要当他想到宁苏意如此疲累,大概是因为受了点惊吓,他就一点脾气没有,特心疼她。 那他还要不要回自己房间去?真的好不想离开她 井迟陷入纠结,此时此刻,尤其想抽一支烟来发泄情绪。 往日都是烦闷的时候,借抽支烟来排遣疏解,唯独这一刻,他只想纵情做点什么,不然满脑子兴奋因子,不得安宁。 井迟念头刚起,又突然堙灭,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此行没有带烟过来。他从不在宁苏意面前抽烟。 窗外响起闷雷,他怕吵醒怀中的人,用手捂住她耳朵,手肘触碰到她的手臂,这时候他才发现,她的手仍旧抱着他。 井迟无法抑制内心的窃喜,痴痴地亲在她额头——他自己说过,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可宁苏意已经是他女朋友,那就无所谓偷不偷,总归是他的人。 他的酥酥。 井迟的宁苏意。 畴昔,他总不自觉在心里给她的名字加一个“我的”前缀,聊以慰藉自己漫长暗恋路程的苦涩。而今,他终于可以有底气地说出那句:我的酥酥。 井迟觉得,自己今晚大抵也不用睡了。 果真,过了夜里十二点,他大脑里也没冒出一丝困意,确定宁苏意睡熟了,他便捻手捻脚起身,出了门,站在廊檐下。 漫天的雨,真就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他孑然站立许久,骤然起了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雨丝斜着飘进来,浇了井迟满身,一股清凉意,不仅没让他恼火,反而感到好畅快。 他可能疯了。他想。 房间里,宁苏意睡醒了一觉,身边已经没有井迟的存在,她猜测他应当是趁她睡着就离开了。 床头的小夜灯仍坚持不懈地散发光亮。 宁苏意嗓子干渴,想要喝水,坐起来拿手机看时间,十二点多,堂屋里的灯似乎还亮着,从门缝底下透进来一缕光线。 她撩开蚊帐的帘子,脚伸出来,脑海里立马蹦出晚饭时那惊悚一幕,脚又缩了回去。 “井迟?”宁苏意试着唤了一声。 片刻,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井迟疾步而来,侧身坐到床边,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宁苏意大脑尚且迟钝,被他打岔,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眯着眼睛看着他,不确定似的,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t恤湿透了,用点力都能攥出水来。 “你大晚上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就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井迟话语犹豫,似不好意思,低垂着头,手指挠挠耳垂。 宁苏意移开目光,仰面盯他的脸。用以驱赶黑暗的小夜灯,灯光实在不够明亮,她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你哭了?” 他眼眶有点红,很像哭过的后遗症。 神情和情绪可以掩饰,眼睛里的那一点红一时半刻消不掉。 井迟俨然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急忙分辩:“没有,你看错了!” 越是这般激烈的反应,宁苏意越是笃定,点点头,下结论:“你就是哭了。可是,为什么?”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井迟声音佯装凶狠,然而对上她,却根本做不出凶样子,“快睡吧,这都几点了?” “我口渴了,想喝水。”宁苏意说。 “我去给你倒,你别下床了。” 宁苏意正有此意,看着他步出房间,到外面的堂屋,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却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以及倒水的声音。 他兑了杯温水端过来,等她喝完,他拿走杯子放到桌上。 宁苏意躺下来,见他如一棵孤傲的松,伫立在床边。她微微叹气,说:“你快去换件衣服吧,也不怕感冒。” 井迟边走边脱掉身上的湿t恤,到右边厢房拿了一套干净的,再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套上衣服到宁苏意房间。 她总是这样,夜半醒来就再难入眠,睡眠状况始终堪忧。 井迟自觉得很,撩开蚊帐钻进去,扯了毛毯的一角盖在身上,侧身躺在她身边,手搭在她后背。 他身上一股沐浴后的湿润感,潮水一般裹着宁苏意。 宁苏意脑子愈发清醒,微仰脖颈,扫他一眼。 “看什么?”井迟有些害羞,声音极不自然,“等你睡着了我就走,免得你又想这想那的,自己吓自己。” 宁苏意不置可否,闭上眼,将赶跑的瞌睡重新找回来。 在她神思几分出离之际,井迟忽然低喃:“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不会睡一觉起来就忘了吧?” 宁苏意顿一下,睁开眼睛要去看他,下一秒,一只手掌覆过来,盖在她双眸上,是井迟的声音,叫她:“别看我。” 宁苏意怔住,好几秒没动弹,连眼睫都没眨一下,问:“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 得偿所愿四个字听起来容易,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井迟害怕眼前发生的事是短暂的惊喜,太正常不过。 甚至他很想问宁苏意一句,答应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上了他,还是因为经过一番权衡对比,发现他比较合适。毕竟,有穆景庭那个例子在前。 可是,他问不出口。 如今他已得到求了太久的答案,奢求过多的孩子注定品尝不到甜味,他属于乖孩子那一类。 宁苏意没听到他出声,自顾自说:“我是认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虽然我也不确定我们能不能走到最后那一步,但我” 不等她说完,井迟就迫切道:“我先前说了,你只需给我一个机会,剩下的交由我来完成。能不能圆满c能不能永永远远圆满,我说了算。” 宁苏意姑且相信他,“嗯”了声,不再多余找补。 她扯了扯身上的毛毯,分给他更多,状似无意地问:“你跑到外面哭,是担心我说话不算话?还是太开心了,喜极而泣?或者,两者都有?” 井迟语塞,这个问题是过不去了吗? “我没哭。”他强调。 —— 井迟睡得最晚,醒得最早,醒在了宁苏意的床上。 他一歪头就能看到她熟睡的脸,起初脑子有点蒙,等到意识找回来,便记起昨晚十二点多,两人盖着同一张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最后双双陷入困顿睡着了。 井迟阖上眼眸,万般纠结,他是要现在跑出去,假装昨夜没跟她睡在一起,还是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看她什么反应。 还没纠结出个结果,宁苏意就醒了。 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井迟,跟他一样,先蒙了数秒,继而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平静接受了现实。 她一贯那样沉着,遇事不慌不乱,更何况,同床共枕在她这里算不得什么惊恐的大事。 宁苏意看着“沉睡”的井迟,用脚踢了踢他:“别装了,你的呼吸都乱了,装得一点都不像。” 井迟脑子里直接炸开一朵烟花。 谁能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也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竟当场拆穿他的伎俩。 井迟翻个身背对宁苏意,卷起毛毯盖在脸上,弱声弱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宁苏意笑,催促他起床。 井迟掀开毯子,脸憋得挺红:“你不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你都说不是故意的。” 宁苏意坐起来,揸开五指,捋了捋被睡乱的头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示意他赶紧起来,不要赖床。他的身体挡在床沿,他不先起床,她没法下去。 井迟与她长久对视,呼吸不由得紧了紧,在这个雨水气息弥漫的早晨,他突如其来的心猿意马,想要亲亲她。 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他拉住宁苏意的手,稍微一用力,她就被他推倒在床上,没半分反抗之力。 宁苏意呆呆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直到他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立刻就明了他的意图,心跳一霎急促。 眼下这般情景,暧昧的气氛都能拉成丝,绝不是那天下午在草地上故意吓唬她。她能感觉到,井迟是要来真的。 唇瓣快要挨上,宁苏意蓦地伸出手盖住他的脸,轻轻推开他。说不清谁的呼吸更乱一点,她勉强镇定:“不行。” 井迟用疑惑的眼神看她,眼底添一分晦暗。 “你是不是要亲我?暂时不行,等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说”宁苏意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她不是个傻的,当然明白与他确定关系后,有些亲密事无可避免,或是水到渠成,或是他单方面的想要索取,她都能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实践起来又是另一番体会,至少她现下无法克服心里固有的障碍。 井迟瞬间没了失落感,挑眉问:“接吻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该怎么跟你说呢,反正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我以前就跟霜霜说过,没办法想象跟你谈恋爱的场景。我们太熟悉了,我心里会有股奇怪的感觉。就像现在,我一看到你的脸,脑子里就自动播放你小时候穿开裆裤满地乱爬的样子,无法坦然跟你做亲密的事。” 井迟大为震惊,眉毛挑得更高:“你胡说的吧。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你跟我一般大,我都不记得,你怎么可能记得。” “不知道,我就是记得。” “那你什么时候能做好心理准备?通知一声。” “” 宁苏意现在觉得他好烦啊,没脸没皮的。 ------题外话------ 以后只会更加没脸没皮:) 第89章 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对学生来说,周末过得最快,一眨眼就用完了额度。对宁苏意也一样,两天时间做梦一样度过了。 要说有什么让她印象深刻,那便是井迟时不时在她耳边问一句:“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我想亲你。” 宁苏意一张冷静面皮被他扯了个干净,气得跳脚,想拿胶带把他嘴巴粘住。 周一早晨,天色昏暗,仍然是惹人厌烦的下雨天。 昨天两人去了一趟集市,临走时关闭门窗,给家里各个角落喷上驱虫剂,回来就发现几条虫子的尸体躺在地板上,其中包括宁苏意最害怕的蜈蚣。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害怕的结果就是昨晚,井迟又没回自己的南厢房,宿在了宁苏意的房间。 宁苏意睡前不禁吁叹一声,侧头问井迟:“你说我们的发展步骤是不是有点快了?” 井迟老神在在躺在她身边,盖着她的毯子,手里握着手机,与差劲的网络信号作斗争。闻言,他给她一个眼神。 宁苏意没看懂,虚心请教:“你那什么眼神?” “质疑的眼神。”井迟扔了手机,抬眼正视她,一股据理力争的气势,“我们这也叫有进展?不是倒回去了吗?” 宁苏意果然露出困惑不解的眼神。 井迟曲起一条腿,眉梢略扬,几分风流公子样:“难道我说得不对?你住在我家那几年,我们不知同床共枕过多少次,现在不过是退回原点。” 宁苏意语塞,越发清晰地认知到,某些方面,自己真说不过他,他的切入点总是出乎她意料。 井迟乘胜追击:“你自己就没发现,你对于我睡在你旁边这件事适应起来相当快,那都是年幼打下的基础。” 宁苏意捂住他嘴:“你别说了。” 周一早上第二节是英语课,宁苏意吃过早餐,换身衣服准备出门。 她的白色运动鞋踩在泥泞路上,没走出几步,鞋帮就沾满泥渍。 头顶一把黑色大伞,足够两个人躲避,撑伞的人是井迟,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伞柄,尽量往宁苏意那边倾斜。 他坚持送女朋友去学校,宁苏意拒绝不掉,于是一人独行变成两人行。 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刚结束,小朋友们从教室里跑出来,下雨天也不老实,在走廊里扎堆玩丢石子。 乐吉远远瞧见宁苏意,跑过去跟她打招呼,而后注意到她旁边的井迟,认出他是上次站在他们教室窗外拍照的男人。 乐吉捂着小嘴偷笑。 宁苏意问她笑什么。 跟宁苏意混熟以后,乐吉再不似从前那样怯懦,小姑娘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井迟低眸浅笑,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有两分像姑娘家,转头去看宁苏意的表情,不知她会怎么说。 宁苏意则是满脸惊讶,现在的小朋友怎么什么都懂,连“男朋友”都知道,真是不能拿他们那个年代来对比。 既如此,她便没含糊带过,点点头说:“是啊。” 井迟揽住宁苏意的腰,跟着颔首,十分骄矜的样子,仿佛非要听到她先为他正名,他才肯做出回应。 当着学生的面,宁苏意有些不适应,打了下井迟的手背,让他规矩一点:“你先回吧,我要忙到中午。” 井迟垂下手,抄进裤兜里,眉眼被雨水冲刷过一样,干干净净,清朗少年模样。 “到时来接你。”井迟看着她,“不许拒绝。” 宁苏意说好,看着他重新撑起雨伞,走在天与地相连的雨幕之中,水墨画不外如是。某一瞬,他微抬伞面,回过头看她一眼。 似乎是笑了?宁苏意不确定,雨丝下得急了,模糊了他的脸。 宁苏意不敢保证他能不能看到,也笑了一笑,当是回应。 周越坐在办公室里,办公桌临窗,他一抬头就看到那两人隔着雨对望的画面,宛若世上最般配的一对璧人。 依照自己连日的观察来判断,大抵他们也不是单纯的同事关系,或许是情侣。 总归,与他没有关系,他自知配不上那样美好的人。 —— 中午,井迟按时过来接人,出门前蒸上了米饭,几道菜的食材已处理好,放在餐盘里。还有两条从邻居那里买来的鲫鱼,可以给她炖汤喝。 回到家中,宁苏意要给他打下手,到厨房一看,没自己插手的地方。 因赶着前去接她,预料到下雨天路不好走,他提前出发,那两条鲫鱼就只来得及处理一条,井迟正在处理 剩下那条。 腰间围着粗布围裙,一手执刀,一手按住鱼身,刮鳞破肚,掏出内脏,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宁苏意在一旁观看,不由在心里称赞他动作好利落,看得人赏心悦目。 井迟偏头看她,抬了抬下颌:“过来一下。” 宁苏意走近一步,听见他说,帮忙把袖子挽一下,滑下去了。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袖衫,因为带过来的几件短袖都洗了,没干透。刚挽好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快要蹭到手腕,有碍他的发挥。 宁苏意两只手捉住他袖口,一层一层往上叠,卷好,免得再掉下来。 整理好了左袖,然后是右袖,两只袖子都弄好了,她刚要退后一步,井迟忽然收回手臂,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宁苏意可没忘记此刻他双手都是鱼腥味,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血水,顿时不敢动,仰头盯他:“干什么?” 井迟低了头,小声问:“我可以亲你吗?” 宁苏意:“我说不可以,你就不亲?” 井迟大概揣摩出她的心思,嘴角弯了弯,更低地俯下脑袋,抿住唇,在她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两人俱是愣住,不一样的感觉,却是同样的心跳加速。 井迟再开口说话,嗓子一下就哑了:“以前很听姐姐的话,现在不想听话。”叛逆期来的有点晚。 宁苏意脸上热度急剧升高,倒是与害羞无关,只觉好尴尬,不行,他们彼此太熟稔了,亲嘴都像在做什么背德的事 弟弟,男朋友,两个身份在她脑子里撕扯。 直到,他见她没反抗,重新压下来,含住她的唇,柔软的触感,逐渐深入,便是令人上瘾的温热濡润。 持续了不知多久的一个深吻,让宁苏意脊背酥麻,几欲站不稳,幸而后背抵靠在洗菜池边,以此作为支撑,才不至于腿软滑下去。 井迟睁开眼,呼吸略粗重,还没说话,宁苏意就一把推开他,仓皇逃出厨房,避免与他眼神对视的窘态。 宁苏意几步踏上台阶,躲去堂屋,后知后觉背后的衣裳些许潮湿。 她手探到后面摸了摸布料,手指沾上一股子鱼腥味,顿时反应过来,是井迟吻到忘我,手掌按到她背上,想让她更靠近他的身体 鱼腥味的初吻,回味起来也是够出奇的。 井迟肖想了几天的事终于落成,心情自然无与伦比的悦然,做菜的时候都忍不住哼唱宁苏意喜欢的那些经典情歌。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他越唱越大声,到最后索性开起个人演唱会,隔着整个院子,宁苏意都能听见,不禁莞尔。 —— 过了几天,期末考试正式来临,宁苏意的代课生涯告一段落。她想,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有类似的体验。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孩子们解放了,她也一身轻松,抱着收起来的卷子走出教室。 井迟就等在门外,他这几天来得勤,班里的小朋友都认得他。 乐吉这个大嘴巴,跟姐妹聊天时,说过井迟是宁老师的男朋友。因此,这些矮树苗一般的学生见了井迟都挤眉弄眼,小声交流自己知道的八卦。 “宁老师的男朋友又来咯。” “啊?男朋友?” “你还不知道吗?那个帅哥哥就是宁老师的男朋友。” 宁苏意回头瞥了一眼,因她平时讲课表现得太过温和,没发过脾气,更没有身为老师该有的气场,那些“矮树苗”都不怕她,被逮住了,也只是做着鬼脸大笑跑远。 宁苏意叹口气,拿他们没办法,还得贴心叮嘱一句:“伞打好,走路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井迟同样笑眯眯,接他的宁老师回家。 他得说实话,他是真真有点爱上这个总是下雨c交通不便c网络信号时有时无的破落山区。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都无比惬意舒适,他不舍得离开了。 井迟比谁都清楚,回了宁城,宁苏意不会这般轻松洒然,她有忙不完的工作,处理不完的人际关系,时间被无限挤压,留给他的没多少。 宁苏意挽他的手,轻晃了一下:“想什么呢?伞都打歪了。” 井迟连忙把伞扶正,遮在两人头顶,朝她看过去一眼,笑说:“不想回宁城了,想跟你待在这里。” 宁苏意:“你上午还在骂信号太差,跟傅明川打视频被迫中断,只能靠邮件交流,而且邮件半天传不过去。” 井迟不满她拆自己的台,龇牙扮凶。 宁苏意看了扑哧一笑,想到了领居养的白色小狗,有时候会跑到家里来,毛发被雨水淋过,湿漉漉的,卷起来,特别可 爱。 —— 宁苏意把卷子带回家,花了点时间批改完,交给周越。 余下的,再没别的事需要她操心,只待参加完村里大婶的儿子的婚礼,她和井迟就要启程返回宁城。 宁苏意看着衣架上随风轻轻飘荡的白t恤,大婶果真是绝好的针黹功夫,那个破洞被她缝得密密实实,像重新织过一般,瞧不出修补痕迹。 这天晚上七点多,李阿姨急匆匆敲响了宁苏意家的大门,井迟听到响声,打着伞穿过院子,前去开门。 “乐吉来过你这里没有?”李阿姨一脸担忧焦急的神色。 “没有来过。”井迟说。 随后,宁苏意也从房间里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阿姨急得不行:“我妹妹方才打来电话,说乐吉三点多就从家里出发,过来找我,想在这边住几天。我一下午都在邻居家打牌,手机没带身上,前面几个电话没接到,刚刚才知道这事儿,可乐吉不在我家,想问问她来没来你这里。” 宁苏意摇摇头,也说没来过。 她和井迟一整天没出门,若是乐吉前来,他们不会不知道。 李阿姨的情绪被推到,终于绷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挨家挨户都问过,没人见过乐吉。 近期雨水多,到处都被淹了,河流水位上涨得厉害,怎能抑制住不往坏处想。 ------题外话------ 晚上好—— 第90章 可能人已遭遇不测 宁苏意回去披了件衣裳,换了双鞋,拿起立在堂屋墙角的一把伞。 “您别着急,兴许乐吉见您不在家,到哪位同学家去玩了,我们再找找看。” 李阿姨边抹眼泪边点头,寄希望于她说的是对的。 井迟也没耽搁,换上衣服跟宁苏意一道出门,先到就近的几个同学家里询问情况。 宁苏意拿手机给周越打了通电话,他那里有班里各个同学的家庭电话,让他帮忙联系稍远一点的同学家里,问问看有没有见过乐吉。 几人忙活了三个小时,夜已经深了,仍旧没有乐吉的消息。 恰逢天降暴雨,宁苏意撑着伞也不顶用,裤脚被溅湿了半截,走到没砌水泥路的小道,水直接能淹到脚踝,鞋袜都被浸透了。 井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衣衫湿了大半,他一把抓住宁苏意的手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先回家,报警扩大范围找人。” 宁苏意瞧着伞外如注的雨水,心中不安愈发强烈,深知确实不能再漫无目的找下去,便跟井迟先回去。 另一边,李阿姨和周越都无功而返,聚集在宁苏意家里。 “怎么办啊,乐吉是不是出事了?”李阿姨全身都湿透了,情绪失去控制,抖着肩膀哭起来,“都怪我,早点接到电话就能去路上接她。” 宁苏意搂住她肩膀,低声安慰,已经报警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李阿姨摇摇头:“你不清楚,从乐吉家到我家,要过一座石桥,我刚去看了,那桥面都被水淹了半尺,你说她会不会,会不会”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不会的,不会的。”宁苏意的心悬了起来,嘴上却还要宽慰她。 李阿姨忽站直身子,抹掉眼泪:“不行,我再去找找,说不定乐吉被大雨困在了哪里,正等着我去接她。” 宁苏意根本拉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伞也没拿,再次冲进暴雨里,往村口跑去。周越不放心,追了上去。 宁苏意转头看向井迟,眼神无助:“我” 井迟岂会不知她的想法,要是找不到乐吉,她晚上也不得安睡,轻叹口气:“穿件雨衣吧,我陪你再出去找找,只有一点要求,别离开我的视线。” 周越陪同李阿姨往乐吉常走的那条路上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草丛,或是岔路口,同时给村里人打电话,动员全村的力量帮忙找人。 忙到半夜,一无所获。 暴雨越来越大,有着侵吞世间万物的气势。宁苏意和井迟排查完最后一户人家,准备返回,毫无预兆的,前方路旁的山体乍然塌陷,无数黄沙碎石混合姜黄色的水顺坡滑下,冲到路上。 井迟丢了伞,揽住宁苏意的肩膀迅速后退。顷刻间,伴随着一阵轰隆声响,道路被滚落的巨石和泥沙堵了个严严实实。除非长翅膀,否则谁也过不去。 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宁苏意惊魂未定,气喘不匀。 两人都被淋得湿透,井迟手掌按住她的脑袋,刚刚那一秒,他满脑子想的是,倘若当真躲避不及,至少能护住她的头不受伤。 他也是头回遇到这种天灾,心惊肉跳,喘着粗气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宁苏意摇头。 井迟松口气,不再耽误时间,拉着她原路撤回,方才突发泥石流,整条道路旁的山体随时可能塌方,已然不安全,不可再前行。 “我们现在怎么回去?”宁苏意表面镇定,然而说话时上下牙齿磕在一起,泄露了她的惊惧。 井迟手持的电筒灯光较之两个小时前,已显得微弱,恐怕再过不久就要没电,四周漆黑一片,到时不知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他手臂紧搂着宁苏意,让她不要害怕,说:“我们刚去过的一户人家,先在那里借住一宿,明天再想办法回去,现在走夜路很不安全。” 两人回到方才询问过的一户人家,他家的小孩也是宁苏意代课班里的学生。周越打不通他家的家庭电话,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希望的想法,宁苏意和井迟亲自过来找。 眼见两人折返,孩子妈妈一问才知,他们在路上遇到泥石流,若不是反应及时,此刻搞不好已被压在那碎石下面。 一家之主连忙邀他们进屋,再让妻子找两套干净衣服给他们换。 小孩跑来问宁苏意:“乐吉找到了吗?” 宁苏意神色黯然,摇头说:“没有,再等等,或许周老师那边有她的消息。” 小孩点点头,跟父母回了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 家里没有足够富余的房间,只收拾出来一间厢房,两人同住。宁苏意简单梳洗过后躺在床上,眉间的折痕就没淡下去过。 井迟洗完澡过来,见她眉眼愁绪浓重,指腹贴在她额心,轻轻抚平:“先睡吧,我帮你等消息,一有结果我马上叫醒你,好不好?” 宁苏意把脸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自有的清澄而微凉的味道,依偎得更紧:“我睡不着。” 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井迟的小腿,换来一声克制的轻“嘶”,宁苏意十分敏锐,立马抬头看向他。 井迟面色如常,瞧不出半点痛苦神色,还很平静地问一句:“怎么了?” 宁苏意却没有被他的演技骗过去,坐起来掀开被子,要去看他的腿。 他穿了条棉质的长裤,裤腿宽松,她一下扯上去,井迟急忙拦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两人僵持不下,宁苏意板住脸:“井迟。” 井迟见唬不住她,只好松开了手,宁苏意冷着脸将他的裤脚再往上捋一截,看清伤情,顿时倒抽一口气。 他左腿的外侧刮了好长一道血痕,连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那道血痕被水泡过,颇为触摸惊心。 宁苏意问他:“怎么弄的?” 井迟不语,捉住她的手,将人捞到怀里抱住:“你别大惊小怪,没多大的事,过几天就好了,不严重的。” 宁苏意推开他,翻身下床去,趿上拖鞋出了房间。 井迟愣愣地盯着房门,看她的背影远去,以为自己刻意隐瞒把人给气跑了。过了片刻,宁苏意去而复返,手里拿着棉签和一瓶碘伏。 他不肯说,她动动脑子也能猜到,八成是道路旁的山体崩塌那一刹那,他只顾护着她往后退,他自己避之不及,被滚下山的碎石砸伤了腿。而那道长长的痕迹,定是被石头的尖锐处所划。 若是没被她发现,估计井迟会一声不吭地死扛到底,万一伤口发炎引起高烧她不敢想。 宁苏意怪他不爱惜自己,又想到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又心疼又无奈,最后生起了闷气,也说不清到底是在气什么。 可能是她此刻心意烦乱,郁结难解。 “腿伸过来一点,我够不到。”宁苏意命令式的口吻。 井迟哪还敢忤逆她,跷起腿放在她双腿上,方便她上药。 宁苏意低着头,沉默不语,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扔掉棉签,掰着他的腿平放在床上。 井迟小心翼翼问:“还生气啊?” 宁苏意逮住机会发作:“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可你瞒着我算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脆弱的小女孩,什么风浪没见过,还能被吓到?哪怕你不是我男朋友,只单单是井迟这个身份,我也不能看着你出事。” 井迟话音染上悔意:“我错了。” “你以前不是最会用示弱这一招骗我同情吗?现在怎么不那样了?” 井迟一句话没反驳,照单全收,等她说完了,他再倾身拥住她,侧脸蹭蹭她的发丝,再次说道:“我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宁苏意叹气,拍拍他后背:“睡吧。” 两人一同躺下,像一对风雪夜归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虽然正当夏日,但外头泼天的雨,将两人困在此处,意境是一样的。 整个夜晚,宁苏意醒来数次,每次都忍不住摸手机查看时间,再看一眼有无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寻常。 次日,不到六点,两人就起来了,天色尚且黑沉如夜,谢过主人家的收留,拒绝了留下用早餐。 出了门,两人想起来时的路被山石阻断,绕了远路回到家中,先后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再吃一顿简便的早餐,继续等消息。 —— 二十四小时过去,乐吉还是没有找到,警方跟李阿姨的猜测一样,怀疑小姑娘被冲进河流中,另请了专业打捞队。 到晚上临睡前,宁苏意的手机响了,井迟从床头柜上拿过来,看到周越的名字,替她接通,按了免提。 周越嗓音哀戚,混合着雨水的杂音:“打捞队那边传来消息,在河流的下游找到了乐吉出门时打的一把彩虹伞和红色书包,可能人已经遭遇不测。” 宁苏意由来情绪自控能力强,当下,眼眶里的泪水像是凭空变出来的,等她意识到的时候,眼眶已经装盛不下,流了出来,滑过脸颊到下颌,滴滴砸在床单上,洇湿出一个个圆形的深色痕迹。 电话挂断,井迟捧起宁苏意的脸,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这一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无力苍白。 她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垂下头,额头抵在他肩颈,无声地啜泣。 井迟仰了仰脖颈,吞咽一口唾沫,情绪一时也难以缓解,双臂紧紧收拢 ,将她圈在温暖的怀抱里,借以安抚。 与此同时,山区多处山体滑坡,爆发中到大型泥石流,伴随来势汹汹的洪水,冲垮了房屋c道路,路边电线杆倒塌,造成大面积断电。 ------题外话------ 下午好—— 第91章 喜事变丧事 天灾最是不讲人情,永远不会给人准备的时间,短短几分钟,就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把美好人间变得满目疮痍。 夜间,大多数人都在家中,听到后山传来异常响动,想要查看已然来不及,转瞬墙体裂开c倒塌,将人倾轧其中。在大自然面前,人如蝼蚁一般,没丝毫反抗的能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周遭一片混乱,到天亮都未曾休止。 没人再有余裕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下落不明的乐吉,全都拖家带口前往地势高的地方,等待救援。 井迟和宁苏意亦在其中,手机没电了,有电也没有信号,发不出消息c打不了电话,除了一个“等”字,什么都做不了。 雨还在下,冲刷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和着黄土流向地势低洼处。 人站在高处,更加清晰直观地看到,那些低矮的山丘已被洪水淹没,连根卷起大树,涌向远方。 丹山村的人都聚集在一处,躲避到山上久无人居的寺庙里。 村干部在盘点人数,发现少了十数人,当中大部分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少数是壮年。可村子早已被泥石埋了个彻底,无人敢下山去搜寻。倘若贸然前去,指不定人没救回,自己反被折进去。 井迟扫了眼四周或坐或站的乡亲们,心情无比沉重。 活了二十几年,昔日只在新闻报道里见过诸如此类的画面,眼下头一回亲身经历,只觉无限悲凉,无能为力的感觉在不断扩大。 目前尚有几片瓦能够遮挡风雨,若是没人发现他们躲在此处,雨又不知下到何时停止,水和食物都成了问题。 宁苏意站累了,找一处空地坐下来休息,井迟陪她坐下,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渴不渴?” 他算是反应比较迅速的,夜里听见不正常的轰隆声,瞬间记起不久前回家的路上遇到山体塌方的事,翻身抄起桌上两人的手机,拉上宁苏意就跑出房子,其他的一样物品都没带走 宁苏意靠在他怀里,心有戚戚:“不渴。” 井迟望着外头无边的雨幕,突然生出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如果真是末日,跟她待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生同衾,死同穴。 他想到此,不免又觉得自己过于悲观,这样不好。 宁苏意舔了舔唇,侧目看他神游的样子,问:“你在想什么?” 井迟回神,垂下眼看她,他右边脸颊沾了一块泥渍,身上的白t恤也染了泥污,脏兮兮的。 现在的他可当不成风流贵公子,只是个落难公子。 宁苏意用指尖抹去他脸上的泥点,听见他浅含两分笑意地说:“我在想,我们要是真过不去这关,死在一处似乎不赖。” 话音刚落,他就换来宁苏意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她警告道:“不许胡说八道,我们一定会没事的,要相信人民公仆。” “好,相信你。”井迟用力勒住她,像是要借给她几分力,让她体力可以支撑久一点,他声音低下去,不叫旁人听到,“挺过这关,我们算不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 宁苏意没回答,心里却在想,算的吧。 —— 不止丹山村受难,周边几个村,包括整个桐花乡都在泥石流的侵袭下变得面目全非。 县市级消防员c武警官兵全部出动,投入到抗洪救灾的行动中,邻市也派了救援人员前来襄助。 丹山村的一众人在二十三号傍晚被转移到安全地区。有遮风挡雨的屋子住,有热乎的食物和开水,大家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宁苏意找到可以充电地方,给关机三天的手机充上电。虽然信号仍旧不怎么稳定,好歹能用。 刚开机,手机就疯了一般振动起来,数不尽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跃入视线。 不用想都知道,这几天网上和电视里的新闻内容少不了关于泥石流灾害地区的报道。 家人和关系好的朋友都清楚宁苏意的动向,必定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可惜没有一通电话能被接通,他们一边担心一边锲而不舍地打过来,才会积累那么多未接来电。 宁苏意想,今年也不是她的本命年,怎么连犯了好几次太岁。 上次她被抓到警局问话,放出来时,手机里也堆了好些消息和未接来电。 宁苏意先给邰淑英回拨过去,电话响了不到三秒就被接通,那边邰淑英情绪激动难耐:“酥酥,你还好吗?” 宁苏意刚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如果不看脸色的 话,勉强称得上好。 该庆幸没有打视频电话,那边看不到她的脸。 “我很好,已经到安全的地方了,您和爸别忧心。”宁苏意说,“等这边道路疏通后,我就回宁城。” 邰淑英一个劲抹眼泪,又想骂她又惹不得:“快三天没能联系上你,看到网上的新闻说你那里突然爆发大型泥石流,埋了好些人,我和你爸都要急死了。我告诉你,等你回来了,再不许到处乱跑了!” “好好好,都听您的。” “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邰淑英说完,仍不放心,改口道,“每三个小时给我发条消息,我要知道你是否平安。” 宁苏意还有心情贫嘴:“每三个小时?那我不用睡觉了。” “我不管,总之,你得让我时时刻刻能联系上你。” “好,我保证。” 宁苏意哄好了情绪崩溃的老母亲,微微叹气,转过身,井迟不知何时进来了,手里端着冒热气的杯面。 “你没给家里人报平安?”她伸手接过来,揭开盖子,里头的面已经泡好了,放了一根火腿肠。 “我临走时跟奶奶撒谎,说要去外地出差,归期未定,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不清楚。我每个星期固定往家里打一通电话,所以她还不知道,我没打算跟她讲,平白惹她操心。” “” 宁苏意掰直塑料叉子,搅了搅杯里的面。她几百年没吃过泡面,尝第一口,只觉是人间美味,让人有“活着真美好”的感觉。 井迟拖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倒着坐,两条腿跨在椅子两侧,手臂搭在椅背上,下巴枕着手臂,出神地望着她。 宁苏意抬了抬眼睫,问他:“你吃过了吗?”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吃完了。” 宁苏意吃了几口,那股饥饿感缓过来以后,她就没了胃口,也不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人间美味,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有那个的消息吗?” 宁苏意如惊弓之鸟,不太敢提起那个名字,提起就一阵心痛。 那是她来这里交的朋友,她们曾走过同一条去学校的路,曾同桌吃饭,坐在台阶上对月聊天。她鼓励小姑娘,努力读书,争取走出山区,到大城市去看更为广阔的世界,她会等着她兑现承诺。 小姑娘稚气的脸上满是执着,与她击掌盟誓,定会蹲守约定。 可现在,约定还在,她也还在这里,小姑娘却不知去了何处。 井迟握住她双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瞧着薄薄的皮肤下青青紫紫的血管,声音几分沉缓,为她感到心疼:“我额外叫人留意了,如果有消息会传过来的。其实,没有确切的消息,未尝不是一种希望。” 人人都想往幸运的地方想,实则心底最深一层清楚,结果究竟会怎样。 宁苏意被井迟哄着,草草吃完剩下的面,歇息不过片刻,她就想起自己是suyi慈善基金会的发起人,出了这样的灾难,她还有重要任务在身,容不得悲天悯人。 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跟梁穗联系上。 两人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会议,说到最后,宁苏意口干舌燥。 井迟在旁听,适时给她递上一杯温水,叫她润润嗓子,像个贴心的小助理。 宁苏意看他一眼,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又说了一会儿,最终确定了需要送到桐花乡的物资c前来增援的自愿者人数,以及灾后重建事宜。 梁穗一边听,一边效率极高地进行同步记录。 宁苏意就身处在灾情严重的中心,没人比她更了解情况,所需物资她心中都有数,挂电话前叮嘱一声:“尽快。” 梁穗明白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立刻跟慈善基金会的几个理事商议,调运常用物资和所需药品。 二十五号,慈善基金会的志愿者抵达桐花乡,一行人分为几个小组,到附近各个灾民聚集点展开救助工作。 二十五号,原是村里办喜事的日子,如今房屋尽毁,山河倾倒,喜事要变丧事。 宁苏意和井迟身为慈善基金会的领头人物,自然责无旁贷——两人运动服外套上橙色救生衣,穿梭在灾民当中。 “我跟邱理事去邻村帮忙给伤患送药,你自己注意安全。” 临行前,井迟争分夺秒抱住宁苏意,在她额间亲了一下,叫她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万望保重。 “你也是,一切小心。”宁苏意双手搂住他的腰,眼眶温热,她从不承认自己是个脆弱的人,可最近却总是热泪盈眶。 “嗯。” 两人短暂分别,宁苏意留待原地,帮前来的志愿者清点物资,做好分配工作,心里仍记挂着乐吉。 她从货车厢里搬出一箱药品,忽 然听见前方有人在议论,是统计的死亡人数和死者姓名出来了。 宁苏意耳边嗡鸣,过了半晌,拖着灌铅的双腿前去询问。 得到的答案是,死者名单里有“宁乐吉”的名字,尸体已被打捞上岸,联系了家属前来认领。 宁苏意背过身去,再不敢探听一个字,抬手抹去眼泪,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小姑娘坚定又稚嫩的声音: “从今天起,我也要好好学习!不对,今天已经快过完了,从明天起!” ------题外话------ 明天就雨过天晴啦,祝好运。 第92章 姐姐的心海底针 忙碌了整整三天,到第四天,宁苏意体力不支,发起了高烧,伴随头痛症状,整个人都迷糊了。 所幸聚集点现场就有前来救援的医护人员,给她量过体温,手背扎上输液针。 井迟眼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心里难受得不行,勒令她哪怕好起来,也不许再亲自动手。 宁苏意坐在折叠椅上输液,井迟就默默守在一旁。 没多大会儿,她就因为困倦睡着了,井迟叫来一个志愿者帮忙拿起输液袋,他则打横抱起她,平放在刚好空余出来的一张病床上——宁苏意先前不愿占用紧张的床位,坚持坐在椅子上输液。 井迟给她脱了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直起身,从志愿者手里拿过输液袋,重新挂上输液架。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继续守着她,手指拨开她额间的发丝,凝视着她的脸,半晌,低低地叹息一声。 纵然她不说,他心里也清楚,乐吉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二十五号傍晚,他和邱理事去邻村送完救助物资,返回到临时聚集点,看见宁苏意呆呆地坐在那里,哭泣也无声无息。 他在路上接收到乐吉遇难的消息,便猜到她必然伤心难忍,但当他真正看见这一幕,只觉心被人揪住,高高吊起。 井迟走过去抱住她,她这才像是找到支撑自己的依靠,发出小声的呜咽,语无伦次地跟他说:“她怎么可能没了呢,她明明跟我说好了,会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去宁城找我” 之后,宁苏意就像个不会休息的机器人,不停地运转,帮忙搬运货物c帮伤患简单包扎伤口,几乎没怎么停歇过,最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垮了。 殊不知,她这样靠不断做事来转移思绪,他作为她身边的人,作为一个爱她的人,当真心如刀绞。 井迟垂着眼眸,轻轻握住她的手指,祈祷快点雨过天晴,她快点好起来,永远开心健康。 宁苏意睡了漫长的一觉,醒来时,手背上的针已经拔掉了。她微微偏头,看到趴伏在病床边的人。 手指动了动,触碰到他的脸,井迟一下惊醒,竖起头看向她,眼里的困意未散,声音倦倦的:“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着,他探手贴在她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总算没那么烫了。 “好多了。”宁苏意开口说话,嗓音微哑。 井迟拿起桌上的大号保温杯,倒了一瓶盖热水,扶她半坐起来,再把瓶盖递给她:“喝点热水。” 宁苏意连喝了三瓶盖水,嗓子终于舒服不少。她靠在床头,两只手的手指缠在一起,垂着头,话音很低:“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还说呢,上一回发烧把我吓得够呛,这回又来。总说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你呢?”井迟越说越憋屈,“你说你不能看着我出事,那么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你一息奄奄躺在病床上。” “没那么严重吧?哪里奄奄一息了?”宁苏意下意识反驳他的话,对上他冒着腾腾怒气的双眸,温顺了两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宁苏意轻轻吸气,再缓缓吐出去,是一个卸下重担c重新振作的举动。 井迟不想提乐吉惹她伤心,却不得不说:“小姑娘最喜欢你,要知道你这样,恐怕要伤心了。” 宁苏意手掌覆在他额头,轻推了一下:“不许拿这一套说辞哄我。我很清楚,活着的人总是背负更多,没理由停滞不前。我会过好每一天,不会一直沉浸在过去,需要记住的人只在心里缅怀就好了。” 井迟希望她看开一点,当她真的释怀,他又心疼她是否在压抑自己。 宁苏意瞧见他眉心蹙拢,当下便明白他在想什么。她弯唇轻轻一笑,笑容里没有掩饰的成分:“我没骗你。” 井迟捏她的脸:“你真能这么想,那就最好。” —— 七月的最后一天,缠绵多日的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金灿灿的阳光普照,落在皮肤上有灼热触感,是属于夏季的温度。 周边村落的洪水得到控制,各方正在积极安排泄洪工作。 宁苏意休息了两天,满血复活,穿一身蓝白色运动衣,头戴棒球帽,跟随丹山村的人回到居住地。 大树c电线杆c泥沙c墙体各种不明物体混杂在一起,组成一片废墟。 大家看到现状都忍不住掩面流泪,个别情绪崩溃的,对着断壁残垣嚎啕大哭,那是真正的不知所措,且束手无策。 幸好希望小学那栋建筑完好无损,被洪水冲刷过后,满地的黄泥,被烈阳晒成一层厚厚 的尘沙,勉强能当做一个落脚地。 宁苏意了解完情况,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尽快回宁城制定房屋重建计划才是正经。 她对井迟说:“我们明天回宁城吧。” 井迟:“好。” 旁边有人听到两人对话,擦擦眼泪过来问宁苏意:“宁小姐要走了吗?” “我回去安排建筑专家过来看看,尽可能快地帮大家把房子重新建起来。上头会有补助措施,慈善基金会,包括一些企业都会捐赠款项和物资,大家别灰心,早日振作起来。”宁苏意说,“我会持续关注,直到这片家园恢复如初为止。” 这里是她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地方,虽然听起来时间很短,但早已蕴藏了深厚感情。她记得这里的每一个人,手艺很好的李阿姨c正直青年周越c针黹高超的云大婶c活泼调皮的乐吉许许多多可爱的人。 她会永远记得他们。 临行前,两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行李箱里的一堆物品早被泥石掩埋,他们只一身轻便装束。 全村人前来送行,依依不舍地看着宁苏意,叫她保重身体,并感谢她为他们做的一切。 周越适时开口:“再拦着宁老师,她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大家这才退开几步,目送宁苏意和井迟坐上车。宁苏意降下车窗,探出头,挥手跟他们告别。 周越借了辆车,亲自开车送两人去机场,一路上所见风景与宁苏意当初来时见到的对比鲜明。 曩昔绵延千里的青山绿水,如今却满目黄土泥沙,田畦里的农作物东倒西歪,没一颗是向着太阳茁壮成长的。 道路崎岖,车开到县道才稍微好一些,周越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们,宁苏意正靠在井迟肩头闭目养神。 要说的话被他咽了回去,不再言明。 到机场已近中午,周越几乎开了一上午的车,半边身子都要僵住。宁苏意下车时连声道谢,周越只说不用那么客气。 两人面对面站立,井迟则站在宁苏意身边,烈日当头,身边走过去稀稀落落的旅客。 宁苏意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的机场大厅,拂开脸侧的发丝,再看向周越,笑着说:“那么,就此别过了,周老师。” 周越目光深深,总觉得她撩头发的动作自然随意不过,却又那样具有美感,像精心设计的电影镜头。 “再见。”周越说。 他穿着蓝白竖条纹的衬衫短袖,浅棕色休闲裤,白色运动鞋,跟那天去岔路口接宁苏意的穿着一样。如今,仍是同样的装扮,却是要将她送走,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惆怅。 井迟轻咳一声,打破两人间奇怪的氛围,对宁苏意说:“走吧。” 周越手指蜷缩,突然开口:“能抱一下吗?” 宁苏意蓦地愣住,心底愕然,正不知该如何婉拒,井迟就替她解围,他上前一步,展示了一个男人之间的拥抱,手用力拍了拍周越的后背:“后会有期。拥抱就免了,我女朋友只能我抱。” 周越暗道一声果然,他们果然是情侣。他几分释然地笑了笑,回敬给井迟一记重拍:“后会有期。” 井迟故作骄矜地朝他挑眉一笑:“我们走了,周老师路上小心。” 说罢,手臂揽过宁苏意的肩膀,带着她转身,大步往机场而去,留给周越一双登对极了的背影。 宁苏意快要跟不上他的脚步,用手推了推他:“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井迟努力保持心平气和:“肚子饿了,先去吃东西。” 宁苏意:“你是不是吃醋了?” “呵,我吃他的醋?犯不着。”井迟哼了一声,表示绝没可能,他要吃也是吃穆景庭的醋,那位才是他一生之敌。 两人准备随便吃点,解决午饭,井迟的手机响了,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眼,是葛佩如打来的。 按理说,他昨晚才往家里打过电话,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家里人怕影响他工作,不会主动打来。 井迟犹犹豫豫地接起来,唤一声:“妈,什么事?” 葛佩如压着声音,开口就问他:“你在哪儿?” “我在” “给我说实话!”葛佩如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谎言,克制着脾气,说,“你奶奶在看午间新闻,那什么桐花乡爆发特大型泥石流,死伤数百人。有个镜头带到你的脸,奶奶眼睛比我还尖锐,一下认出是你,让我打电话问你到底在哪儿。” 井迟手掌蒙住双眼,暗道一句倒霉,瞒了这么些天,临到快回宁城露馅了。 宁苏意听了个大概,想也能想到井家人在看到新闻后该是如何挂念他。她碰了碰井迟的手指,无声告诉他:别扯谎了,实话实说。 井迟听她的话,一五一十跟葛佩如解释 ,最后说:“我没出什么事,好得很,今天下午就能到宁城,到时让您亲眼看看行了吧?” 宁苏意别过脸去,嘴角微微弯起。 井迟瞥一眼宁苏意,手指捏住她下巴,掰过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酥酥在啊,我跟她一起。” 说完,他把手机递给宁苏意:“我妈要跟你讲两句。” 宁苏意顿时有些头大,绝望地闭了眼。 电视里的午间新闻正在播放,井迟的镜头只有一两秒,而宁苏意的镜头就多了,媒体各种角度拍摄,所以葛佩如才知道宁苏意与他同行。 宁苏意从他手里拿过手机,附在耳边,轻声应答,而后看着井迟,说:“他没骗您,我们马上就回去。没受伤,我们都好好的。” 宁苏意把手机递还给他,井迟接过来抱怨一句:“怎么,我说的话不可信,非要酥酥说的话你才肯相信?” 葛佩如嗔怒道:“你这死孩子,谁叫你撒谎在先,信任度已经没有了!你等着回家挨老太太一顿骂吧!” “好了,不说了,我们要去吃午饭。” 井迟挂了电话,舒了一口气,他手指摸摸额头,果真出了一层热汗。还好有宁苏意相助,不然他不知道还要解释多久。 宁苏意想到方才葛佩如的叮嘱,让她看好井迟,别再让他任性胡来,想必井迟还未跟家里人说过他们的关系,葛佩如还当她是井迟的贴心姐姐。 她面色为难,拉了拉井迟的手,他收起手机转头看她,漂亮眼眸盯着人的时候总是特别无辜,又十分有魅力。 宁苏意有些说不出口,井迟握住她的手,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只能靠问出来:“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们在一起的事,能不能先不要跟家里说?” “为什么?”井迟眼神微沉,他原本是打算回家后亲口跟奶奶说的,自以为在电话里说这种事不够郑重,可她 “是我的问题,我觉得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家人,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再等等吧,行吗?” “你说怎样就怎样咯。”井迟不敢说自己心里郁闷得很,他尊重她的决定,侧了侧脸,拿腔作势地说,“作为补偿,姐姐能亲我一下吗?” 宁苏意没亲他一下,倒是拍了他胳膊一下,再附赠一句警告:“大庭广众之下,你稍微注意一点。” 井迟唇边没了笑容,他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有耐心,慢慢来,他要的从来都是来日方长,不是短暂甜蜜的当下。 可脑海里还是有个声音在拉扯他:她不愿公开,是不是打心底里认为他们在一起并不会长久,让家长知晓会很麻烦 无从得知。 姐姐的心,海底针。 ------题外话------ 说好不公开,先谈一段时间,等稳定了再说,结果就哈哈哈哈哈哈,还没到一个星期,亲嘴被家长抓个现行:) 第93章 你和井迟有没有在谈朋友 下午五点一刻,飞机准时降落在宁城机场。 魏思远前来接机,他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开的是傅明川那辆奥迪。下了车,先替他们打开后备箱,准备帮两人放行李,才发现他们两个四手空空,什么也没带。 “井总,宁小姐。”魏思远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合上后备箱,转而拉开后座车门。 车子行驶在路上,井迟垂在腿边的手摸索着,去抓宁苏意的手。她拒绝,他不满,继续抓住她手指,被前座的椅背挡住,魏思远从后视镜里也看不到什么。 “井总,回雍翠乐府还是钟鼎小区?” “先去锦斓苑,再回雍翠乐府。”井迟说。 可以预见,回去定少不了讨老太太一顿批评,他已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老太太一向疼他,扮乖装巧就能逃过一劫,只是少不得被她老人家说教好久,耳朵磨出茧子的那种老调重弹。 井迟叹气的声音有点大,引起了宁苏意的注意。她最懂他,只看一眼就明白他在烦忧什么,说:“我回去也得挨顿骂,跑不了。” 同病相怜,井迟与她对视,笑了一下。 车子先开到锦斓苑,宁苏意下车,与井迟告别。他却一同从车上下来,站在车旁,眼神黏糊糊的,饴糖一般瞅着她,低声问:“你什么时候上班?”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得去公司,很多事等着我处理。” 如井迟所预想的那般,宁苏意回到宁城就变成严以律己的宁总,只肯给自己留出一天休息时间。 还没分别,井迟就觉出想念的滋味。 “后天周六,不休完周末两天再回去?”他像只引诱人堕落的妖精,连语气都藏着一丝难叫人拒绝的蛊惑。 可惜妾心似磐石,轻易撼动不得,拍拍他的脸:“你什么时候见过老板双休?”顿了顿,恩赐一个轻笑,“哦,你除外。” 井迟挫败,眉梢都耷拉下来。 兴许是听见汽车轮胎的摩擦声,许久不见人进来,邰淑英出了正厅,拾级而下,穿过院子前来。 “酥酥,小迟,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快进来。”邰淑英十足一个盼望飘荡在外的子女归家的老母亲形象,翘首张望,目光热切。 邰淑英露面,井迟不过去问候一声显得失礼,便跟宁苏意一块进了铁栅门,到邰淑英跟前去,稳重地唤一声:“阿姨好。” 邰淑英:“我中午接到你妈妈的电话,才知道你也去了桐花乡,是去找酥酥的?” 井迟最会在长辈面前装乖,个子高得像棵树,在邰淑英面前却低着头,十分礼貌温和的样子,笑说:“是的,不大放心她一个人在偏僻山村里,正好最近不忙,我就过去看看她,也好放心。” 邰淑英早先打消的念头又滋滋冒出来,冲着他满意一笑:“进屋再说吧,外头热。留下来吃顿晚饭,让珍姨给你做红烧鱼。” “不了,阿姨,我得回家一趟,奶奶在家等我。” “对对对,老太太担心你,是该看你一眼才放心。”邰淑英说,“那下回吧,下回再过来用餐。” 井迟满口答应,最后瞄了眼宁苏意,那一眼里,饱含不舍的情绪,足足在她身上停留好几秒。 发觉邰淑英在注视自己,井迟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宁宅,坐上等候在门外的轿车。 母女俩携手进屋,邰淑英拉着宁苏意的胳膊好一通打量,说她瘦了c黑了c憔悴不少等等,每回离家后再归家必念叨的内容。 宁苏意学会了井迟那套,乖乖答应她会好好吃饭,争取早日养回来。 邰淑英一想起那天看到的新闻就心悸,果然还是骂了她一顿,说她年岁越大越不叫人省心云云。 宁苏意也不反驳,向她保证以后绝不乱跑——先稳住她的情绪,满足她的说教欲望,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迟。 邰淑英说完了正经的,见客厅无人,附在她耳边,小声问:“你跟我交个底,你和小迟有没有在谈朋友?我瞧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没感情的,可他上次又那样说,说什么拿你当亲姐姐,快把我搞糊涂了。” 宁苏意心虚,敛下眼帘,呼吸急了几分:“没有的事,您别八卦了。”说完更加心虚了。 她应付完邰淑英,分别跟宁宗德和老爷子打了个招呼,上楼去洗澡,换上t恤短裤,把自己摔在暌违已久的大床上。 歇了一小时,珍姨过来叫她下去吃晚饭。 餐桌上多半是宁苏意爱吃的菜,邰淑英一早吩咐珍姨做的,等她入座,又是给她盛汤又是给她夹菜。 宁苏意碗里堆成小山,直说自己吃不完。 对面坐着的正是宁屹扬,许久不见,他气质越发沉郁,周身似罩着化不开的浓雾,一声不吭地吃饭,连碗筷相碰发出的声响都格外轻微。 宁苏意都听说了,他投资的生态农业,前期工程没进行到一半就夭折了,一夜之间蒸发了几千万资产。 他不夹着尾巴做人,万一再触怒了老爷子,估计没好果子吃。当然,依照爷爷偏心的程度,应当也不会过分苛刻对待他。 “苏意,你那个什么慈善基金会,是怎么个形式?”宁老先生起了个话头,饭桌上的气氛便没那么沉闷。 宁苏意敛了心思,耐心与他解释,慈善基金会当初能够顺利创立起来,基本靠的是朋友关系,尤其穆景庭,因为从事影视行业,拉来不少明星公开募捐,资金周转尚且正常。另外,专属基金会的app和pc做出来后,普通群众也投入了一份力,每天都有人捐款,一元到千元不等 宁老先生颔一颔首:“桐花乡泥石流灾害我也留意了,后续要是有需要,可从明晟那边过账。我看你做得很好。” 宁苏意淡笑着应下来。 爷爷当初极力反对她创立慈善基金会,认定那是费财费力的事,只差说一句“吃力不讨好”。 现下改变态度,支持她以明晟的名义捐款,无非是发现能从中获得利益,替明晟挽回折损的名声,重获人民群众的信任。 她能想到的,宁屹扬又何尝想不到。 他这边投资闹亏空,宁苏意那边组织慈善基金会的志愿者前往灾区救援,又捐物资又捐款,行事低调得很。要不是媒体拍到的视频和照片流传出来,无人知晓明晟制药的宁总事事亲力亲为。 前线记者甚至采访了当地灾民,才知宁苏意早一个多月前就只身抵达桐花乡,考察当初捐建的希望小学是否投入正常使用,还给学生们捐赠书籍文具c给他们代课。 此事一经曝光,无数人称颂宁总人美心善,定然不会做出制假药的事。 这时候,明晟制药的公关再出一把力,大面积渲染“假药一案”实则是内部高层欺上瞒下,宁总确不知情——当初大多数人只关注案件本身,没留意后续情况。 歌功颂德的风吹起来,明晟股价一天之内大幅上涨,不得不让人感叹,群众的力量实属恐怖,能摧毁一个企业,也能拯救一个企业。 至此,明晟彻底摆脱信任危机,获得“良心企业”称号。 宁老先生赞宁苏意高瞻远瞩,可宁苏意只在心里冷笑,什么高瞻远瞩,她根本没想拿慈善一事做文章。 一顿饭吃得没趣极了,宁苏意肚子填了五六分饱就回了房间。 —— 不知井迟是否算得上预言家,宁苏意原定三号早晨去公司上班,临出门,遇到前来找宁屹扬的毕兆云。 几个月不见,她整个人似退了茧的蝴蝶,浑身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毕兆云剪了短发,化了精致的妆容,穿一条法式方领的深蓝格纹连衣裙,腰间系一条细细的黑色皮带,一双五公分左右的高跟凉鞋,臂弯挎着普通的手提包,身形肉眼可见的清减不少。 见到宁苏意,她像是碰到老朋友,真诚微笑跟她打招呼:“苏意,好久不见。” 宁苏意不忙着出门,与她寒暄几句,询问近况。 恰好周六,宁昱安在家,听到熟悉的说话声,他从楼上跑下来,扑进毕兆云怀里:“妈,我好想你,你跑哪儿去了?” 怕是只有见到自己的儿子,毕兆云才会卸下层层故作坚强的外壳,露出最为柔软的一面。 她蹲下来,将宁昱安抱在怀里,眼眶泛起热泪,哽咽道:“妈妈也很想你。” 宁宗城不在家,片刻,除他以外的人都齐聚客厅,包括宁老先生,如此,宁苏意自然没法走掉。 毕兆云擦掉眼泪,直视着宁屹扬,话语跟淬了毒的刀锋一样冷:“宁屹扬,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离婚?今天长辈都在这里,我就想要个了断。” 她从包里拿出两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我不要你的钱和物,只想要安安的抚养权。” 旧事重提,无异于揭宁屹扬的伤疤,正逢这几日老爷子看他不顺眼,毕兆云此时前来,当如火上浇油。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凄切:“我知道我做错了,你能不能” “你的忏悔词我已经听得够多了,不想再听,麻烦你爽快一点。” 宁老先生皱了皱眉,从中劝说:“兆云,可否给爷爷个面子?我已经叱责过屹扬,他绝不会再犯。你看,安安年纪还小,不能缺少父爱,你忍心看他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况且,你想过没有,他跟着你离开这里,再回到老家,如何能得到最好的教育?他如今学习进步,另学了钢琴c绘画c书法 ,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谈判还是得老爷子来,他一语中的,直戳毕兆云死穴。 毕兆云咬着唇腔内的软肉,直咬到尝到血腥味为止。 她扭头看向宁昱安,一字一顿询问他的意愿:“安安,你是想跟爸爸在一起,还是跟妈妈走。” 宁昱安早就吓哭了,因气氛严肃压抑,他不敢哭出声,只默默垂泪,眼下被点到名字,泪眼汪汪地看着毕兆云:“妈妈不能留下来吗?” 毕兆云心一下沉到底,只动摇了三秒,便又坚定冷然地说:“不能,妈妈必须和爸爸分开。” 宁昱安看了眼宁屹扬,又看了看毕兆云,张嘴哭得更凶:“我不想离开这里妈妈能不能不要走?” 小孩子心性,不愿搬出华美房屋,这里有吃不完的零食和数不尽的玩具,他不想再回之前那个逼仄狭窄的房子住。 毕兆云仰了仰头,逼回眼泪:“好,安安既然想跟着爸爸,妈妈不强求你。” 她收回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直视宁老先生:“爷爷,容我还称呼您一声爷爷。婚我是一定要离的,我原本是想,哪怕带走安安,您也不缺曾孙,如今安安不愿离开,我也不要求那么多。离婚协议我会找律师重新拟定,他日再登门叨扰。” 宁老先生一怔:“不缺曾孙,什么意思?” “您还不知道吗?再过不久,您就要再添一位曾孙了。” 宁屹扬额角青筋显露,厉声斥道:“毕兆云!你够了,不就是要离婚吗?我答应你就是了!” 毕兆云冷笑一声,只道,晚了。早这么干脆,她就不会把这些话抖出来。 宁老先生岂能觉察不到其中的猫腻,眯着眼看毕兆云:“你说,怎么回事?” 事情到这个地步,毕兆云也豁出去了,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递给老爷子看,“宁屹扬养在外边的女人,孕肚高隆,再过几月就要生了。” 敢贸然前来,毕兆云就不会没有任何准备,她让人盯着宁屹扬,果然发现他温润外表下藏着颗腐烂的心,表面应承老爷子,会跟那个女人断干净,实则将人圈养起来,还让其怀了身孕。 他日孩子出生,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老爷子为人古板,怎会准许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宣扬出去。 毕兆云想过,倘若宁屹扬痛痛快快答应离婚,她就此作罢。如若不然,她只能使出杀手锏,将拍到的证据亮出来,给他一记狠狠的耳光。 ------题外话------ 不要惹女人!!! 第94章 见一次心动一次 客厅的气氛冻住一般,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只能听见空调的运作声,吹出呼呼的冷风,人心都要吹凉。 宁老先生不怒自威,一张张翻看照片。 照片里,宁屹扬揽着一个孕肚高挺的女人,两人从一辆豪车上下来;他送女人进了高档小区的一栋公寓楼;女人仰面对他笑,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剩下的几张照片不是同一天拍摄的,皆是两人共同出入高档小区的画面,足可证明宁屹扬与那女人来往频繁。 毕兆云前几天拿到照片时,恨得牙痒,宁屹扬的做派可谓刷新了她的认知。 宁老先生扬手将手里一沓照片摔在茶几上,好几张滑到地板上,宁宗德和邰淑英都瞧见了照片拍的是什么,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尚且不敢对老爷子阳奉阴违,宁屹扬哪来的胆子? “不成器的东西!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宁老先生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多,说完就咳嗽起来,脸色难看得很。 宁宗德担心人气出好歹,赶紧呵斥宁屹扬:“还不跟你爷爷认错!” 宁屹扬一回生二回熟,跪倒在老爷子面前,低头认错:“爷爷,我没有忤逆您的意思,我当初是想跟那个女人断了,可她拿出了孕检报告,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两个月。怎么说那也是一条生命,我不忍剥夺,造成今天的局面,是我的错” 毕兆云看着这个男人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发冷。她以前是眼瞎还是心盲,怎么会觉得他诚挚踏实呢? 他分明满脸虚伪,连做戏都令人恶心想吐。 毕兆云一秒都不想多待,拎着包起身,朝老爷子鞠了一躬:“爷爷,今日多有打搅,是晚辈失礼,先告辞了。” 她最后看了眼宁昱安,冰冷的眼神底下满是不舍和痛惜,但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他,是她没本事,怨不得任何人。 毕兆云走得很快,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她顿了顿,回头见是宁苏意,脚步停了下来,面色有所缓和:“苏意。” 宁苏意:“我送送你。” 毕兆云看着她,歉然的样子:“对不起啊,我没想过要气爷爷,说到底这是我和宁屹扬两个人的事,不该把旁的人牵扯进来。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他一直拖着不肯离婚,起诉又要耽误好长时间,我不大想耗在这里。” 宁苏意摇摇头,没觉得她哪里做错了。 宁屹扬竟让外边那个女人怀孕了,既在她的意料之外,想想又好似不算特别意外。他那个人,她如今也算看清了。 “你现在住哪里?不是还要再找宁屹扬商议离婚的事?”宁苏意问。 “我找了个临时落脚的地方,等办完离婚手续,我就会彻底离开宁城,只偶尔过来看看安安。” 送走毕兆云,宁苏意折回去,客厅里的气氛跟她出来时没分别,仍旧一股子憋闷人的气息。 宁屹扬跪在那里不起,老爷子这回倒铁了心,不给他留面子,叫他就跪着好好反省,自己做的都是什么糊涂事。 一般这种时候,珍姨都谨慎地不掺和,也不观望偷听,躲在厨房里忙活自己的。宁苏意去了厨房,珍姨面色尴尬:“要什么?我给你拿。” “早上做的烧麦还有吗?我没吃饱。” “有点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我吃几个就好。” 宁苏意就在厨房里吃,一手端着只餐盘,一手拿筷子,夹一个放嘴里,听见外边客厅里老爷子怒气难掩的声音。 “你前些日子潜心研究投资,我只当你是有所悔改,转了性子,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投资失败我就不说了,私生活竟也处理不好,闹得这样难看。”老爷子最后一句低下去,“我真是看错你了,以为你和你爸” 余下的话没说,但凡听到的人都能意会。 宁苏意吃完几个快凉掉的烧麦,把餐盘拿去洗碗池,被珍姨一把接了过去:“你去歇着,我来就好。” 宁苏意没离开厨房,侧身靠在流理台。 珍姨掰开水龙头,边刷盘子边叹气:“你不在家的一个多月,父子俩没一个能让老爷子舒心的。那一个不知在外惹了什么事,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找上门来,把老爷子气得咳了血,还是你爸出面给摆平的。轮到这一个,又不让人放心唉,这些话我原不该说。” 宁苏意没接话,手机响了,她从口袋里摸出来,看到是梁穗发来的消息,她回复过去,明天再去公司。 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她哪怕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就此走掉。况且,老爷子那里,她还要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刚准备把手机揣回去,又响了一声,这回是井迟。 “晚上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我没去公司。” 井迟发来一个问号。 宁苏意简单解释了一下,家里出了点事情,暂时走不开。 —— 许久,客厅归于安静,宁苏意问了声,得知老爷子进了书房。 她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应允声,她推开门进去,瞧见老爷子坐在靠近阳台的那把藤编躺椅上,腿部搭了张毛毯。 一旁的茶几上煮了一壶参茶,放在保温底座上,随时能喝到热的,但老爷子一贯不爱喝这些,只钟爱绿茶。 宁老先生瞥她一眼,指了指茶几对面的单人沙发,示意她坐。 “你也是来当说客的?”老爷子掀了掀眼皮,不大提得起精神,眉目间净是褪不去的烦忧和怒火。 “我能给堂哥当说客?您真是说笑了。”宁苏意向来温和,一副不争不抢的性子,此刻罕见地露出几分锋芒。 宁老先生细细瞧她,像是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宁苏意面上带笑,笑却不达眼底:“假药一事,您瞒得再好,可我终究不是外人,日久天长的,岂会找不出蛛丝马迹?” 宁老先生愣住,暗暗心惊,屏了好几秒呼吸。 “您放心,这里就您一个人,我不会出去跟外人说道。”宁苏意笑说,“所以说,他都要眼睁睁送我去坐牢,我哪里能不计前嫌替他说话。要是没猜错,若非您亲自出面,联合世伯极力挽回,现下坐牢的就是宁屹扬。” 她猜得不错。 正因如此,宁老先生才没话说。 “我过来找您,并非是想讨要一个公道,要讨早就讨了。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想跟您说说。” 宁老先生:“你说” 宁苏意却是沉默了好久,眼睛盯着对面墙壁上装裱的书法作品,娓娓道来:“您或许不知道,我打小最尊敬崇拜的人不是父亲,一直都是您。”她耸耸肩,是鲜少在长辈面前表露的俏皮模样,“可能因为我也不喜欢文学,不过,我倒很尊重父亲的选择。” 宁老先生没插嘴,静静听她讲。 “我之前做的很多事,都是希望得到您的认可,包括读高三时瞒着家里人准备出国留学的事,也是想提高自己,等将来学有所成,能够回来帮您。向您证明,我虽是女儿身,做得不比任何一个男儿差。”宁苏意顿了一下,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我想,有您悉心教导,再加上我自己肯努力,哪怕父亲放手去做自己的事,明晟也能在我手里越来越好——” 宁苏意抬头看着他,眼神不悲也不喜:“但是现在,我经历了一些事,我知道我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把别人的嘉奖当做目标。所以,我不再执着,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为得到您的夸赞,只为我自己。” 她最后说:“也希望爷爷您,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也就这么一番话,宁苏意憋了几个月,终于倾吐出来了,只觉前所未有的放松,灵魂都从牢笼里挣脱出来的感觉。 原来,真正的释然,是这样的畅快。 宁苏意起身,弯腰给他倒了杯参茶:“我先出去了。” 没等老爷子开口,她就离开了书房,把门轻轻带关上,站在门外,她呼出一口气,仰了仰头,得以解脱。 书房里,宁老先生背躬下去,还不知自己失去了什么,只是被那些真切的字句刺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这个温暾沉敛的孙女,骨子里当是跟他有一样的傲气和决然,他以前从未发现。 —— 井迟昨天回家被老太太骂得不轻,话语的大意为他真是个不靠谱的,说心里有人,不让家里给安排相亲,转眼又跑去偏远山区瞎折腾,这哪里像是有心上人的,别是诓骗人的话吧。 井迟好生委屈。 他就是去追心上人的,还成功把人追到手了,问题是姐姐让他暂住冷宫,不让公开,他只能把委屈吞肚里。 回头还是得找她要补偿。井迟想。 想想就忍不住给她发消息,问她家里的事情解决没有,晚上可不可以一起吃饭。说起来,他们连一次正经的约会都没有过。 片刻,宁苏意回了消息:“好。” 井迟:“我去你家接你?” 正好宁苏意不想自己开车,也不想麻烦徐叔送,又回复一个“好”字。 井迟一跃而起,拉开衣柜开始翻找衣服,以往看着十分顺眼的一排衬衫,此刻在他眼里平平无奇。 他扯出一件黑色的衬衫套上,对着全身镜扣好扣子,再挑拣出一件相称的休闲款西裤,系上皮带。 喷了宁苏意上次送他的香水,前调是甘草香 ,细嗅夹杂一丝山参的味道,独特又极为深沉。 拾掇完毕,井迟一看时间,还早得很,回想自己刚刚那一套操作,叹一声幸好没人看见,真的好傻。 他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消磨时间,等差不多了再开车出门,去锦斓苑接上宁苏意。 她的装扮就居家多了,且是少有的娇嫩颜色,一件淡粉色的衬衫裙,长袖的,袖子被她挽了半截,露出来的手腕仍旧戴着他那日拿给她的白玉菩提子。脚上一双gui的白色马衔扣浅口鞋。长发拿一条浅杏色小丝巾编起来,低低地挽在脑后。垂眼时,侧脸清冷,似画中神女。 是他见一次就心动一次的人。 “酥酥” 宁苏意正低头扣安全带,听见井迟叫自己,她下意识应一声,扭头看他,蓦地被他捧住脸颊,吻了上来。 他温热的唇瓣擦过她的唇,含混地说,好想你啊,才一天没见而已。 ------题外话------ 姐姐:好粘人啊,跟狗狗一样 第95章 你是我今生的新娘 宁苏意的姿势别提多别扭,她系上了安全带,身体被束缚在座椅里,却被井迟强行掰过身子侧着坐,隔着两个座椅中间的扶手箱,同他吻在一处。 鼻尖缠绕着草药味的香水,宁苏意最是喜欢闻奇奇怪怪的味道,属于她的特殊小癖好。这种味道恰好戳中她的偏好,她有些贪婪,还有些痴迷。 可是,她脖子好酸,他怎么还不放开。 肺里的氧气快供不上,她感觉井迟要把她整个活生生吞下去,吻得实在凶狠。 “我妈会” 寻到一丝空隙,宁苏意轻推了一下井迟的肩膀。 井迟听到那个字眼,倏地坐直了身子,眼睛四处张望,哪里有邰淑英的身影,她吓唬他还差不多。 “再不走,我妈会看到。”宁苏意心脏跳得快要破出嗓子眼,补完要说的话,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调整呼吸频率。 “好烦,你接吻都不专心,还吓我。” 井迟嘀咕一句,扣上安全带,手握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驶离宁宅的门口。 宁苏意脸还是热的,没去看他,扭头看向窗外。正值傍晚,夕阳如橘子汽水,泼洒在沿路的商铺橱窗上,折射出一片片灿灿金光。 整条路的风景她都再熟悉不过,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井迟在心里腹诽,还不如看看他这个正经男朋友。 “你家出什么事了?”井迟平复了下心绪,开口问她。 那会儿她在电话里没明说,他就没问,心里到底挂念她,哪怕是小事,也想替她分忧排遣。 宁苏意脸上的热度降下来,手肘搭在窗沿,手掌托腮,扭头看向他:“还是我堂兄和堂嫂的事。他俩闹离婚,堂兄因为忌惮爷爷,一直没同意离,堂嫂逼急了就找人偷拍他,拍到了他和小三出入高档小区,最戏剧性的是小三怀了身孕,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不得不离婚,不得不安置小三以及她肚里的孩子。” 她没带感情地讲出来,觉得有几分难为情。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她家里难念的经不止一本。 路遇红灯,井迟缓缓停下车,认真看着她,打量几秒就摇了摇头,下了结论:“我们酥酥心胸宽广似海洋,男朋友都不见得在你心里占据多大的位置,怎么可能为了别人的事自寻烦恼,肯定还有别的事。” 他笃定不过的语气,听得宁苏意心头猛跳几下。 “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你大学学的心理学?”宁苏意佯装打他一下,叫他别这么精明。 “你倒是说说呢,不然我还要继续猜。” “我跟爷爷开诚布公地谈了谈我以前就是考虑太多c背负太多,看似轻松实则压抑,以后我就不在乎他的看法了,不再一心争做宁董事长的接班人,只做宁苏意。” “姐姐说得好动人,我又想亲你了。” “” 前面恰巧变绿灯,井迟手扶方向盘,重新把车开出去,带她去吃自己挖掘的一家私家菜馆。 两人吃完出来,天色都暗了下来,华灯连成一串,繁华似星河,远比偏僻山区的零星灯火热闹,但也是另一种意义的冷清,因为那些璀璨星河与你无关。 井迟抓住她的手,想要做尽情侣之间做的事:“时间还早,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你爱看电影?”宁苏意不怎么喜欢电影院的氛围,封闭又窒闷,前方大荧幕的光常亮还好说,哪一霎要是熄灭,她会感到不适。 “不爱看,但是想跟你一起看。” 宁苏意沉默了两秒,井迟立马察觉到她的犹豫:“是不是不想去?没关系。我们要不就在附近逛逛再回去,当是消食?” 总之一句话,他不想这么早就跟她各回各家。 宁苏意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手机搜索:“找一家私人影院吧,我不太喜欢普通电影院里的环境。” 井迟愣了愣,不禁挑眉,峰回路转c柳暗花明,不过如此。 “我知道哪家比较好,我来找。” 他拿过宁苏意的手机,打出一家私人影院的名字,里面各个包间风格不同,他挑了间宁苏意喜欢的法式复古风。 下了订单,把手机递还给宁苏意,让她输付款密码,一点不介意让女朋友来买单,反正他们从不分彼此。 宁苏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进去,问他:“你来过?” “我跟谁来私人影院?是老肖跟他前女友来过,说环境不错。” “前女友?”宁苏意知道他口中的 老肖,指的是y风投的投资分析师肖晋,她见过一面。 “女方劈腿,两人分手了。”井迟简单概括,说罢,忽然低低地“啧”了声,“这个影院不太吉利啊,换一家吧?” “毛病。” 井迟开车过去,不到半个小时,进去就直奔楼上提前订好的包间。 选片子的任务交给宁苏意,他叫了服务生过来,让他送些小食拼盘和饮料。 宁苏意问他:“新上映的电影不知道好不好看,看老电影可以吗?” “你决定就好。” 宁苏意默了默,觉得井迟太没自我c太过迁就她,这样长久下去不好,便说了片名:“《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你看过没有,很老的片子。” “没有。什么题材的?”井迟没关包间里的灯,连窗帘都没拉上,透过靠外的窗户能瞧见远处闪烁的霓虹。 当然,主要原因是怕宁苏意不适应陌生昏暗的空间。 墙壁贴了深褐色的复古花纹墙纸,壁灯是南瓜形的白色玻璃罩,嵌在银质灯座上,灯光冷白如月。荧幕挂在南面的墙上,正对着一组黑色皮质沙发。空调打开了,除了清新的清洁剂味道,没有别的奇怪味道。 宁苏意说:“是爱情片。它还有个译名叫《你是我今生的新娘》。” 井迟低眸,笑了笑。 宁苏意不解,问他笑什么,难道他以为她是在暗示什么吗?想太多 井迟拉她到沙发上坐下,片子开始播放,他这才跟她解释自己为何发笑:“我记得你钟爱悬疑片,能选出一部爱情片,说明考虑到我们的关系了,不容易。” 宁苏意无语,他最近好爱调侃她。 “除了悬疑片,我也很喜欢看爱情片好不好?我在国外留学那几年,你又没有跟我频繁接触过,别以为了解我全部喜好。” “嗯,酥酥说得对,我还需努力。”井迟直接宣布投降。 宁苏意靠在沙发背上,谁知他的左臂就横放在她后颈处,如此一来,她就像是枕在他手臂上,而他环抱着她。 蓦地,包间的门被人敲响,宁苏意更靠近门边,要起身去开门,被井迟捏了下后颈,示意她别乱动。 他对门口喊一声:“进来吧。” 服务生推门进来,在他们面前的茶几放上一个金属托盘。 托盘里是几瓶饮料,因为井迟没说要喝什么,服务生就随便挑了几样卖得好的,他们喝不完也可以退掉。小食拼盘装在藤编小篮子里,上面垫一层白色硅油纸,现炸的薯条c鸡翅c鸡米花,还有爆米花和蛋挞,比普通影院准备得要丰富一点。 听说还可以点披萨,不过他们吃过饭,没点那些饱腹的食物。 服务生送完东西就不再打搅,轻手轻脚出去。 宁苏意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观影体验,浑身舒适极了,即使这部电影她看过一遍,仍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 井迟截然相反,可能男人和女人天生脑子构造不一样,他时不时看她一眼,受周遭气氛感染,总是忍不住想,这里好适合接吻。 宁苏意喝了口果汁,他就在想,嘴巴一定很甜,好像是葡萄味?他喜欢的味道。 宁苏意一口一口吃掉一根薯条,他却在想,她嘴唇翕动,像是蚕食掉他的理智。 井迟别过脸去,做痛苦状,他怎么能这么卑劣! 他深呼吸定了定神,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天色彻底黑透,华灯在漆黑夜幕的映衬下变得更亮。 神思飘游之际,宁苏意推了推他的手臂,很有观影道德,说话声音小小的,哪怕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不是不好看?” “嗯?不是不是。” 井迟矢口否认,对上她一脸真诚坦荡的样子,他越发怀疑自己有毛病。 他怕她看出什么,连忙转移话题:“我口渴了,你的饮料呢?” 他嗓子的确发干,是渴水的征兆,说着,他就拿起她放在茶几上已经开瓶的饮料。宁苏意按住他的手,急急地阻拦:“我尝着似乎带有酒精味,可能是果酒一类的,你别喝了,再开一瓶别的饮料吧。” “是吗?我尝尝” 宁苏意正想说“你不要命啦,都说有酒精还要尝试”,然而,井迟接下来的举动就叫她反应过来,他真正要尝的是什么。 他大概是不满出发前被打断的那个吻,这一回尤其绵长,攻城略地c分寸不离,十分的耐心都用在了这上头,势要讨回所受的委屈。 直至后背抵上沙发扶手,宁苏意才幡然觉察事态不妙,叫了停。 井迟微微错开脑袋,额头埋在她发间,喘气声好明显,宁苏意听进耳朵里,臊得想捂住他的口鼻,让他暂时别呼吸。 偏他还嗓音沉沉又沙哑地在她耳畔追问:“ 你说你喝了酒,我再亲你,会不会过敏?” 那谁知道? 被他这么搅和一通,宁苏意看电影的节奏被迫中断,后半段也不必看了,成了两人聊天的背景音。 宁苏意恍恍惚惚,问了句傻话:“你今天喷的是我送你的那瓶香水?” “你才闻出来?”井迟手肘撑起身子,坐远一点,不敢离她太近,很容易失控。 他搓了搓额角,怀疑包间里的空调坏了,怎么不起制冷作用,他额头出好多汗,发梢都打湿了。 宁苏意不答,其实早在车里她就闻出来了,没问出口而已。 井迟却由此延伸出别的心思,闷声笑了一下,借灯光看她:“你有没有发现,你送给我的香水是你喜欢闻的。” 宁苏意没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嗯哼”一声,表示: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按照一般的思维,你喜欢闻中药味,难道不该买给自己吗?但你买给了我。”井迟轻轻挑眉,得意的神色,“说明你喜欢在我身上闻到这种味道,重点在于‘我’。酥酥,或许你早就喜欢我了,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多年来未曾改变,让你囿于这种模式,从未做他想。” 是她自己承认过的,说他身上的药味好闻,就在她回国那天,亲口说过。 ------题外话------ 暗恋多年的人,是喜欢时不时翻起旧账,嗯,姐姐要习以为常 第96章 酥酥是我女朋友 翌日,宁苏意穿上衬衫西装,对镜化妆时,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嘴唇似乎有点肿,指尖轻轻碰了碰唇峰,果真有隐隐的疼意。 脑海里跳出昨晚差点失控的一幕,不禁有几分赧然。 哪怕只有她一个人的独处,也要故作正经地板着脸,不做小女儿姿态。她从亚克力盒子里挑出一支口红,涂抹均匀,下楼跟家人打声招呼,出门去公司。 一整天没一刻空闲,上午验收医疗器械制造进程c医药研发进度。下午在明晟药业总部开了个会议,紧跟着前往慈善基金会所在的办公楼,召集建筑学专家以及基金会的几位理事开会,确定桐花乡房屋重建计划。 会议结束,日暮西陲,暑气难消,宁苏意看一眼腕表。 跟在她身边的梁穗见状,上前一步提醒,晚上有个重要的商业酒会需得出席,已经跟造型工作室打好招呼了。 宁苏意给井迟发了条消息,叫他不用给她准备晚餐,她可能回去很晚。 井迟:“那给你准备宵夜。” 宁苏意笑了笑,把手机装进包里。 晚饭来不及吃,宁苏意坐上车,前去工作室做造型,就指着酒会散场后回去吃井迟做的宵夜。 造型师根据她的气质,给她挑出几条合适的礼服,宁苏意不想一件件试穿,太耽误时间,随手一指,拍板道:“简单大方一点就好。” 造型师最终给她选了条黑白拼色的单肩礼服裙,上身的抹胸并非齐整的平直线条,是与胸型相契合的弧状,镶满了亮晶晶的碎钻,腰间做风琴状的收紧褶皱,凸显纤细的腰线,裙摆曳地,为纯白色。后面是半露背设计,别了一枚黑色带钻的绢花。 款式优雅,色彩也足够简约不惹眼,正合宁苏意给人清淡如水的气质。 为了凸显礼服裙后背的别致设计,造型师挽起了宁苏意的长发,妆容也是相称的淡妆,但丝毫不觉寡淡。 做完造型差不多花了一个半小时,徐叔开车送宁苏意和梁穗去会场。 梁穗的装扮就更简单了,一身利落的浅米色西装,乌黑长发常年中分,低低地束在脑后,紧贴头皮,脚上一双白色一字带高跟凉鞋。 现场都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宁苏意见着医疗器械制造公司的吴总和他太太,因着先前打过交道,先过去问候一声。 吴太太喜欢她,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于宁苏意来说,枯燥乏味得很,但也应付得来。面挂微笑,不停地迎来送往,与人寒暄,既是为明晟药业积累人脉,也能关注一些行业的动向。 宁苏意倒是没想到,穆景庭会出席,也是,他如今各个行业都有投资,出现在这里也不为奇怪。不像井迟,虽是成立风投公司,却只专注给一些新兴产业投资,风格更鲜活自我一些。 穆景庭随手从路过的侍应生端的托盘里取一杯香槟,将要过去找宁苏意,突然被几个老熟人绊住了脚步。 他只好隔着人群,遥遥对宁苏意举一下杯,唇边带笑,而后与身前的几人交流,说些不走心的场面话。 好不容易打发了他们,穆景庭舒口气,提步去找宁苏意,多日不见,他仍是如玉温润的模样,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前天?应该是。”宁苏意忙了一天,脑子里塞满各种信息,到了这会儿,不大能转得动。 “怎么想到跑那么远的地方,也不怕不安全。”穆景庭尽量不让话题中断,说出来的话都拿捏好分寸。 “为了慈善基金会的事,恰好空闲就自己过去看看,按照原计划不会待那么久,遇到一点事情就比预期晚了很多,后来又突发泥石流。” 穆景庭也是suyi慈善基金会的理事之一,但他本职工作繁忙,时常出差,一般不管基金会里的事,只负责捐款,出手相当阔绰。 宁苏意没打算跟他细说何暖茵从中贪钱诈骗的事,她已将那人逐出基金会,并且找了律师,要求对她追责。 何暖茵要是拿不出赔偿补上损失,就等着收一张法院传票。 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宁苏意不想闹大,引来媒体关注,只内部几个信得过的人知晓。 穆景庭:“说起桐花乡的泥石流灾害,我坐飞机时,在报纸上看到关于你的报道了,大篇幅的称赞,我看了都与有荣焉。” “都是媒体夸大,我没做什么,真正该夸的是那些救人于危难的人。” 到这里,再交谈下去就显得生硬了,宁苏意自己都能感觉出来气氛不对劲,朋友之间原不该这么尴尬的,非要找个理由,归咎于他们那次没收好场 的告白。 —— 酒会到晚上九点半左右结束,宁苏意出了会场,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拜前段时间的天灾所赐,她厌烦死了下雨天,哪怕雨势不大,也足够让她心情瞬间坠下去。 穆景庭就站在她身后,看了眼漫天的雨丝,说:“我送你吧。” 宁苏意要拒绝,旋即想到随行的还有梁穗,两人的家不顺路,下雨的晚上让徐叔送两趟太麻烦。 她点点头,对梁穗说:“让徐叔送你回去,我坐穆总的车。” 梁穗跟随她一年,怎会看不出她的踌躇,低头看一眼手腕的表,时间不算晚:“我打车回去就行了,让徐叔送您吧。” 宁苏意说,你再怎么要强也是个女人,大晚上的,不安全。 梁穗没再推辞。 宁苏意提着裙摆坐上穆景庭的车,他坐在她身侧,三个座的后座,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不会显得拥挤。 穆景庭上车以后就解开了西装的系扣,微微仰靠在椅背上,浑身放松,侧过头看向宁苏意的侧脸。分明相识已久,她却总给他一种疏离冷淡的感觉,很难靠近。 司机启动车子,车窗被雨丝浇得模糊,投射在上面的霓虹成为一个个晕染开的光圈。 一路上,两人没说几句话,十点一刻到了钟鼎小区。 宁苏意拿上手包,小心揽起一团云似的裙摆,免得洁白的裙子扫到地面的雨水,沾上脏污。 见状,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撑开一把黑色大伞,快步绕到后面,举高伞遮在宁苏意头顶。 穆景庭随后也从另一边下了车,从司机手里接过伞。 宁苏意一愣,抬眸看他,他轻轻一笑,黑伞下的面容俊朗如月:“看你不太方便,我送你过去。” 车停在小区里露天的临时停车位,距离她住的那栋公寓楼有段距离,她穿着长礼服实在行动艰难,无法撑伞。 穆景庭护送她过去,状似无意地问:“井迟也搬来了这边住?” 当初井迟把房子借给宁苏意居住,他就猜到那小子要利用上下楼之便,达到“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目的。 宁苏意轻“嗯”一声,多余解释一句:“他住十五楼,我住十六楼。” 穆景庭把她送到公寓楼下的大厅里,没有转身就走的意思,手里握着收起来的雨伞,伞尖在滴水。 宁苏意这才看到,他的左肩被雨水打湿了一小片,颜色比周围的布料深,发梢也似有些潮湿,黑得很浓郁。 她有点纠结要与他说什么,说“谢谢”见外,说“再见”有驱赶人的意思。 “那”宁苏意语气迟疑。 “不请我上去坐坐?想跟你讨杯水喝。” 宁苏意的话卡壳了,抿了抿唇,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她伸手揿了十六楼的按键,就近站在靠电梯门的位置,没往里走。 思绪有点乱,她想着,井迟可能在她家里 夜间电梯里无人进出,两人沉默着到了十六楼,随着电梯门打开,宁苏意包里的手机也响了,井迟的消息。 “忘了跟你说,我在十五楼,你回来直接来我家。” 走廊的地板比较干净,宁苏意没再提着礼服的裙摆走路,手得以解放,打字回复:“我到家了。” 井迟:“快下来!” 宁苏意:“景庭哥送我回来的,他现在在家门口,我请他喝杯水,可能要等一会儿才下去。” 虽然不是她主动邀请穆景庭上来,但也大差不差。跟井迟报备一声,不仅仅因为他是她男朋友,还因为这房子是他的。 下一秒,井迟发来一排问号,再追加一排感叹号,最后补充一句话。 井迟:“你完了。” 穆景庭是谁?他早就说过,那是他一生之敌。 井迟在家里一刻都坐不住,握紧手里的手机,冲到玄关,顾不上换鞋,趿拉着拖鞋出门往电梯里走,门也不锁,丝毫不担心被偷家。 穆景庭跟随宁苏意进屋,他第一次来这里,作为开发商,房子里大致的格局他清楚,装修风格怎样他就不得而知了。 宁苏意从鞋柜里给他找出一双一次性的酒店式拖鞋,放下手包,叫他坐在沙发上。她去厨房给他拿水,一面问道:“纯净水行吗?我找不到热水壶了。”井迟收拾的,不知道他放哪里了。 穆景庭不挑:“都可以。”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喝水。 穆景庭的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处的那幅画,一眼认出画里的人是宁苏意本人。 他不自觉走过去,看到右下角的清晰落款:井迟。 穆景庭心下一沉,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瞧见匆匆赶来的井迟,额发稍 乱,气息不匀。 井迟在客厅中央站定,挑了下眉,还算有礼貌,知道主动打招呼:“景庭哥。” “嗯。”穆景庭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这种傻话,走回到沙发边坐下。 宁苏意从厨房出来,手里拿两瓶纯净水,见到井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如常,像是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她递给穆景庭一瓶纯净水,手里还有一瓶,给井迟:“你要吗?” 井迟酷酷的表情,傲娇的语气:“我家又不是没水喝,我不要。”任谁都能听出他在内涵穆景庭。 穆景庭原本有几句话要跟宁苏意单独说,现下井迟在这里,他就没必要说了,起身打算告辞:“小高还在楼下等我,我就先走了。” 宁苏意想说送送他,话未出口,就被井迟出声打断,他冲着她抬抬下颌:“我送景庭哥吧,你不是还要换衣服?” 她今天穿的礼服裙好漂亮,他想多看几眼的,为了找借口亲自送穆景庭,只能让她先去换衣服。 宁苏意说声好,挽着累赘的裙摆上楼,迫不及待想换身清爽的衣服。 井迟送穆景庭到电梯口就不再多送一步,双手抄进兜里,偏着头,几分落拓随性,闲闲地目送他的身影。 电梯门缓缓朝两边推开,穆景庭扭头看他:“你不跟我一起走?” “酥酥是我女朋友,我为什么要跟你一块走?” 井迟等的就是穆景庭问出这样一句话,他好如实回答,叫他死心,别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人。 小时候的交情归交情,至于别的,免谈。 ------题外话------ 弟弟心机b一y石锤:) 第97章 我是喜欢你的 穆景庭临走时那个眼神,井迟仔细解读了一下,怎么感觉他好像不相信呢?井迟不禁反省自己,他说话的语气那样认真,难道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吗?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哦,或许在穆景庭那里,井迟的代名词就是“幼稚”二字。以穆总的商人头脑来思考问题,大概会以为,井迟故意这么说,以达到劝退情敌的目的。 井迟揣测完穆景庭的心思,顿时被一股浓浓的挫败感包围,回身进了屋里。 宁苏意换好了衣服,一整套的浅灰色居家服,短t搭配短裤的款式,一双腿细白笔直。挽起的发髻被拆掉了,披散在身后。她一边下楼,一边取下手腕发圈,扎了个低马尾,为了方便待会儿吃饭。 井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客厅里,浑身散发的气息实难叫人忽略,宁苏意脚踩在最后一级台阶,怔然地看着他:“不是说准备了宵夜,去你家吃?” “等会儿。”井迟双手抱臂,侧身斜靠在沙发扶手旁,“你能不能先说一下,穆景庭怎么会送你回来,徐叔呢?你临走时不是带了司机吗?再不济,还可以打电话让我这个男朋友去接你。” 怎么着也轮不到穆景庭! “我们在酒会上碰到,结束后正在下雨,我就让徐叔送梁穗回家。打电话让你接的话,一来一回多折腾。”宁苏意摸摸肚子,“我好饿,没吃晚饭,一直忙到现在。” 井迟一秒没了审问的气势,抓住她的手,带她下楼吃宵夜。 他果然又给她炖了补汤,今晚是筒子骨汤,汤汁奶白c浓郁,而不油腻,配上玉米猪肉馅儿的蒸饺。宁苏意光是看一眼,都觉饥饿感更强烈了。 没说话,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她缓过饿劲儿才细嚼慢咽地解决蒸饺。 井迟吃过晚饭,没什么胃口,筷子只动了几下就被搁在一旁,眼睛盯着她:“为什么不吃晚饭?” “忙啊,没空吃。” “以后再忙也不要不吃晚饭,饿久了对肠胃不好。还有,穆景庭是不是还在追你?” 宁苏意被他冷不丁转移话题给弄呛着了,别过脸去,低着头咳嗽。这回真是呛得狠了,咳得白净的面皮通红。 井迟丢下汤匙,绕到对面给她拍背顺气,脸上挂满自责,嗫嚅道:“我又没有说什么惊悚的话,你怎么就被吓得呛成这样?吃饭也不知道注意一点” 好半晌,宁苏意终于顺过气,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站在自己身侧的罪魁祸首:“你又吃醋了?” “我不该吃醋吗?”井迟就势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拿后脑勺对着她,“无论过去多久,都改变不了他是你第一顺位的选择的事实。” 宁苏意深感无奈,叶繁霜这个女人害死她了,让她别乱说,她非要说给井迟听,现下倒成了他一块心病。 她觉得,自己哄不好他了。 “我就是随意而起的一个念头,不是也没有答应景庭哥的表白?”宁苏意耐心解释,“他那时刚好对我表示好感,我想,他是从小认识的人,比较合适。我没有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越描越黑的错觉。 果真,井迟小肚鸡肠c斤斤计较道:“可你也没说过喜欢我,难保我不是另一个‘合适’的选项。” 话一出口,井迟就后悔了。 太不理智了,他说好的要把控节奏慢慢来,怎么一碰上穆景庭就失了风度。 井迟呼口气,主动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怪你” 宁苏意放下汤匙,微微侧过身体,搂住他的肩膀,侧脸靠在他肩头,声音轻轻:“我是喜欢你的,井迟。你别不自信。” 顿了一下,她又说:“可能,我喜欢你,没有你喜欢我那么深,但我很清楚,我不是拿你当备选的。” 时间好像过去好几秒,还是十几秒?井迟不清楚。耳边一遍遍回荡她说的那句“我是喜欢你的”。 以为要等好久的一句正面告白,原来竟唾手可得。 心脏重重地撞着胸腔,每一下都像是要蹦出来,井迟喉咙紧涩,那种眼眶发酸的感觉又冒出来。 烦死了,他好想哭,好没出息。 井迟低头,借她的t恤布料蹭掉见不得人的“罪证”,缓了缓呼吸,换回平静语气:“我知道了,你喜欢我。”手拍拍她背,提醒,“再不喝汤就要凉了。” 宁苏意放开他,目光掠过他的脸,微微一愣,凑上去看他,被井迟捏住下巴推远,再次催促:“快吃。” 她拾起汤匙,舀一勺汤,又忍不住 偷偷看他的脸,应当不是她看错了,他眼睛有点红。 心里有了清晰的答案,宁苏意视线不再停留在他脸上,看着碗里的汤,顺便腾出一只手摸摸他脑袋,微叹口气:“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我没有” “好吧,当做没有。” 井迟刚刚压制回去的烦躁情绪瞬间被她一句话挑起,他身体里仿佛在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通乱炸,偏生他没法对姐姐撒气。 憋了半天,他丢下一句“反正我没哭,是你看错了”,起身去洗手间,捧起凉水往脸上浇。 井迟洗完脸,脸上挂着冰凉凉的水珠,从里面出来。宁苏意往嘴里塞了最后一个蒸饺,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好了。 井迟让她放着别动,他来收拾。 “收拾碗筷又不费力。”宁苏意没叫他动手,自己整理好,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左右不用她动手清洗。 井迟没做自己的事,跟在她身后,像小尾巴一样进进出出,看她把碗盘整齐放进去,他就斜侧着身体靠在流理台边沿。 “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井迟问。 “你先说是什么事,我不一定腾得出时间。”宁苏意拧开水龙头,摁一泵洗手液,搓洗双手,侧目看着他。 “我想带你回家吃顿饭。” “什么?”宁苏意悚然一惊,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见家长的意思!”井迟就知道她会想歪。 哪怕想岔了,她的反应未免也太过激烈,他略有不满,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控制着力道,很轻。 “奶奶上个月二十一号生日,当时我们在桐花乡,赶不回去给她庆生,只打了个电话祝寿。往年她的寿辰,家里没人缺过席,唯独今年。她就觉得有点遗憾,决定明天晚上安排一桌筵席,让小辈们都过来,吃顿家宴。正好,我三姐最近都待在宁城。” 宁苏意:“既然是家宴,我去不太合适吧?” “你说什么傻话?前几年不在国内就算了,凡是你在宁城,哪回我家办家宴,奶奶都特意叫你过去。”井迟笑说,“哪怕你不是我女朋头,在奶奶那里,你的地位也不比我低。” 宁苏意想了想,保守地说:“我尽量早点过去,不过不敢保证能准时。你可能不相信,我明天下午三个会议,虽然都是部门的会议,事关到前段时间公司内部的变动,十分重要,我不是主讲人,但是要旁听。” 井迟知道她答应了,但不知道她这么辛苦:“要不别去了” 宁苏意打断他:“你说得对,奶奶对我那么好,上个月没能到场给她祝寿,我也过意不去,陪她吃顿家宴还是能满足的。” “你真好。”井迟见她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捉住她双手,往怀里轻轻一带,双臂环在她后背,抱住她。 他怎么会怀疑她不喜欢他呢,明明从小到大,她都待他极好。 “我错了。”井迟突然没头没尾地道歉。 “嗯?” 宁苏意怔了一下,没懂他做错了什么,于是从他怀里仰起头。 “我一时冲动,跟穆景庭说了我们的关系。”井迟说,“虽然他好像没有相信我的话,以为我在耍诈。” 答应过她的,暂时不公开他们的恋情,怪他昏了头,对她失言。 宁苏意不说话,井迟有点忐忑地垂眼看她,没看出她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抿抿唇,唯唯诺诺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宁苏意终于憋不住,扬唇笑了起来,手指捏捏他耳垂上的耳钉,见他低眉搭眼的样子,太好笑了:“你干什么这么怕我?我是说过短时间内别让长辈们知道,没说不让朋友圈里的人知道。没关系的。” 井迟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晚有双重惊喜:“真的?” “嗯。” “那你跟叶繁霜和邹茜恩说过?” 在井迟的认知里,这两个是她最好的朋友。邹茜恩是跟她从小玩到大的,关系亲近自不必说。叶繁霜则是从高中时代起,一直到现在都与她保持良好关系的,对她意义也不一般。 “那倒没有。”宁苏意笑了笑,“她们没问,我突然说起这个,多奇怪,搞得好像是在炫耀我有男朋友。” “这年头,有男朋友难道不值得炫耀?” “” 分明是相同的年岁,宁苏意却时常有种他们之间存在代沟的诡异感觉。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她不懂。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先走了。”宁苏意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在厨房里说了好久的话,明明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更舒服不是吗? “这就要走了?” 井迟看一眼时间,十一点多了,她还没卸妆c洗澡,确实有点晚。 宁苏意走出 厨房,回头对他说:“我知道你不忙,明天过来接我下班,可以吗?” 井迟当然没理由拒绝,欣然答应她,然后送她回十六楼。 即便只相隔一层楼的距离,他也要亲自送女朋友回家,这是作为男朋友,跟女朋友约会时的必需素质。 在门口跟她索要一个晚安吻,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的十五楼。 ------题外话------ 这两小孩真的有在认真谈恋爱,一(n_n)一哈哈~ 有事直接说出来,从不憋心里,好习惯。 还有,穆景庭真以为井迟在吹牛b 第98章 你专心点好不好 次日下午,宁苏意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三场会议连轴开,中间几乎没有给人留喘息的时间。 好在是同一间会议室,不用像大学时上课那样,从这间教室辗转到那间教室,有时还要跨教学楼。 赶在五点半之前,终于忙完了所有,会议记录是来不及看了,宁苏意交代梁穗一声,自己先回了办公室,到休息室里换上一条薄荷绿连衣裙。井迟上次送她的。脚上中规中矩的黑色高跟鞋换下来,穿上另一双亮眼的jiych一一银色渐变高跟鞋。 手机响了一声,提醒她井迟已经到了楼下,她抓紧时间补了个妆,拎起桌上的包,从容地下楼。 黑色的奔驰大g停在公司门口,见着宁苏意的身影出来,井迟就推开车门下来,给他的公主开门,十足的绅士。 他穿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衣,皮肤白净,五官优越,站在下班时期人来人往的大门处,惹眼得很。 宁苏意赶紧上了副驾驶,动作太急,鞋跟绊了下,差点摔倒。 井迟手速极快地扶稳了她的手臂,调笑一声:“慢点儿啊姐姐,我打电话跟奶奶说过,晚点开饭,咱不用着急。” 宁苏意坐稳以后,瞪了他一眼,顺便吐槽一句:“这车对女孩子不友好,底盘太高,上车好费劲,有种古代坐马车的感觉,很需要在车门旁安置一个脚凳。” 井迟笑得不行:“再不好也是姐姐你送的呢。” 宁苏意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够了。” 井迟说不着急就真不着急,开车都不算快的,四平八稳地行驶到雍翠乐府。 没等宁苏意下车,他就先一步下去,绕到副驾驶座那边,给她开门。 宁苏意解开安全带,一只脚伸出车外,下一秒,井迟就倾身搂住她后腰,将她从座椅上抱了下来。 “喂!” 宁苏意惊了,这是在别墅的院子里,偏厅的落地窗正对着前院,他也不怕被人看到! 井迟歪头朝她一笑:“不是你说底盘太高,不方便的?不想让我抱的话,下回让你踩我膝盖下车。” 宁苏意想说,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她偷偷往偏厅的方向瞥了一眼,井迟捕捉到她的动作,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偏厅里有人影晃动,倒是没注意院子里的动静。 井迟低声说:“你放心好啦,就算被他们看到,也不会有人怀疑的,顶多称赞一句酥酥和小迟这俩孩子感情真好。” 宁苏意被逗得绷不住,扑哧一笑。 井迟握住她的手腕,带她进屋。 一屋子都是自家人,宁苏意都熟稔得很,一一打了招呼。 上个月老太太寿辰,是邰淑英出席的寿宴,送上了寿礼,今儿宁苏意单独给老太太准备了份礼物,哄得她心花怒放。 晚宴准备得丰盛,偌大的红漆圆桌摆了一圈菜肴,冒着腾腾热气,可见今日的主厨费了心思。 大家一起举杯,祝愿老太太长命百岁。 老太太笑得满面红光,嘴上还要嗔怪:“什么长命百岁哦,只要你们个个都幸福美满,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称心遂意了。” 井羡撑着腮,柔柔地笑着,脑袋歪靠在丈夫肩膀上,视线却瞟向对面的井迟,对井老太太说:“除了小迟,我们哪一个不幸福美满?您呀,该多多念叨他才是。” 井迟抬眸,目光锁定声源处,瞧见三姐姐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他这位三姐。 井羡眨眨眼,没看到他的眼神警告似的,继续问老太太:“我记得过年那会儿,奶奶您不是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秦笑嫆。” “对,是她。”葛佩如接话,“不算正经的相亲,就趁着拜年让他俩打个照面,只见了那一面,后来就没动静了。” 井羡:“小迟不喜欢人家?” 葛佩如看了眼井迟,笑说:“那姑娘对小迟的印象不错,可你弟弟他不待见人家。我后来听你奶奶说,小迟亲口向她承认,自己有心上人了,让家里别再给他安排相亲,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这孩子,早不说,我见了秦太太怪尴尬的。” 宁苏意就坐在井迟边上,闻言,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即是紧张也是心虚。 井施华插了句嘴:“就是啊,他也不早说,害我搜罗了那么多适龄的姑娘,费了好大的心思,结果白费了。” 井羡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一起的井迟和宁苏意,她弟弟的心上人不就在眼前?难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只她自己和二姐知晓? 她来了兴趣,明知故问:“小迟钟意的是哪家姑娘?” 井老太太:“他不说,这谁知道呢?” 井羡挑了挑眉,把目光投向正主,哄骗的语气:“小迟,你说说呗,说出来姐姐们替你想办法。” 井迟闭口不提,转了转餐桌上的玻璃圆盘,夹了一块粉蒸肉,放在宁苏意面前的白瓷小碗里,说:“这个凉了不好吃,你尝尝。” 井羡眼睛一亮,视线转移,定在宁苏意身上:“我怎么把酥酥给忘记了。” 宁苏意听到她提自己的名字,以为她猜到了,手顿了一下,刚夹起来的一块粉蒸肉掉进了碗里:“我怎么了?” “你跟小迟的关系最好,你肯定知道内情吧?”井羡抓起放在桌边的手机,晃了晃,“你要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回头偷偷给我发微信,我好奇心满足不了会死的。” 宁苏意讪笑一声,顿了顿,又讪笑一声。 “我也不清楚呢。” “什么?你都不知道?这臭小子未免瞒太紧!”井羡隔空指了指井迟,“你最好瞒得再紧一点,别让我知道,不然我” 井迟不惧不怕,迎上她的挑衅:“不然你怎么样?” 一向在商场上威严稳重的二姐井韵荞,拍了拍井羡的手臂,给她使了个眼色:“你消停点儿,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追个人轰动全校。” 井韵荞简直头疼,井羡明知道井迟对宁苏意有意,捣的什么乱,以为三两句激将法就能刺激井迟当场表白? 他要真这么容易受刺激,哪至于暗恋多年无果。 这件事,说到底在于宁苏意的选择,谁都不能替她拿主意。 按道理讲,井迟是她们的亲弟弟,合该帮他一把,可宁苏意也算井家半个家人,逼迫人家算怎么回事?井羡糊涂人。 井羡经二姐提醒,恍然醒悟过来,暗道自己开玩笑太过,连忙换了个话题,聊起工作生活上的事。 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几个小孩也叽叽喳喳说笑不断,趁没人注意,井迟腾出一只手,在桌底下捏了捏宁苏意的腰。 她一点防备没有,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睨他一眼。 他的手贴在她腰间没放开,不得已,宁苏意手缩到桌下,推了推他的手臂。井迟正好逮住机会,握住她的手。 宁苏意觉得好羞耻,周围都是家人,跟偷情似的,太要命了。 她蜷缩手指,指甲掐井迟的掌心,想要让他松开,却被他一再收紧手指。宁苏意多淡定的一个人,被他调戏得红了脸。 好在井迟懂得见好就收,眼见她处在失控的边缘,果断松开了手,还假模假样地起身,拿起一旁的柳橙汁,给她杯子里添满。 一顿饭,别人吃得开开心心,就宁苏意一个人心惊胆战,先是被井羡那番话吓了一通,后来又被井迟捉弄。 她想,她就不该来这一趟。 饭后,宁苏意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时,井羡叫了她一声:“酥酥,打不打麻将,三缺一。” 宁苏意婉拒:“不打,太长时间没碰过,忘干净了。” 井羡没有勉强她,拎着自个儿机长老公的袖子,让他顶上那个空位。她丈夫无奈:“我不会打麻将。” “我教你,三圈下来保管你上手。”井羡以前就是太忙了,辗转国内外各地巡回演出,现在放松下来,整个一脱缰野马,什么都想尝试。 几人坐上牌桌,余下的人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聊天。 井迟拉着宁苏意先溜,不过不是溜去外面,而是带她上了三楼。 楼上无人,宁苏意终于不用再顾忌,握拳捶他:“你吃饭的时候太嚣张了,奶奶和姐姐们都在那里,你竟然” 井迟笑笑,手臂揽着她的后背:“不是没被发现吗?我很小心的。” “你就仗着我不会生你的气!” “是啊,姐姐从小疼我,养成我的坏脾气。” “” 两人顺着三楼的走廊一直往里走,到最后一间房门外,井迟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里拧开。 宁苏意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井迟说:“我的秘密基地。” 他推开门,宁苏意闻到一股油画颜料的味道散出来,猜想到什么,还没进一步验证,井迟的手就摸索着门边的开关,揿亮。 暖白灯光撒下来,照亮了整间画室。 井迟带她进去,随手掩上门,不担心有人进来,他便没锁门。 宁苏意呼吸滞了滞,只因她看到画室的全貌——四面墙壁,其中有两面墙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画中人无一例外,全是她,或坐或卧,或笑或嗔,细致入微。 另一面墙放置一架深褐色的木柜,柜子分割成一个个 格子,放着油画颜料,各种不同的牌子,成百上千中颜色。 余下的那面墙辟了个大窗,临窗立着画架,上面贴了一张画纸,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作品,看轮廓似乎也是以宁苏意作画。 宁苏意看得出神,井迟从后面抱住她。他好大一只,能把她整个团住。 “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的?”宁苏意问,声音裹着浓厚的酸涩情绪,不是她心酸,是她为他感到心酸。 “不记得了,刚开始学人像就是画的你。”井迟说,“画画是我的个人兴趣,我不靠这个谋生,所以只愿画自己想画的。” 宁苏意以前就听老太太说过,井迟的画室绝不让外人进,一应布置都是他一手打造,日常的清洁卫生他也不让家里的保姆插手。 原来,竟是为了这般。 小心隐藏多年的心思,当然不能为外人窥见。 井迟歪着头,靠在她肩上:“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看见这些,现在你看到了,我就觉得好满足,它们都有了不一样的价值。” 宁苏意转过身来,换成面对面抱他。 井迟缓缓低下头,嘴唇擦过她的额角c鼻尖,往下滑,寻找她的唇,碰上以后就舍不得分开。 宁苏意后背抵在画架上,一边承受他细腻温柔的吻,一边还要分神担心,画架会不会倒下来。甚至,还有余裕想,幸好画纸上的颜料已经干透了,不然靠在上面,蹭得她裙子上都是。 井迟啄了下她唇角:“你专心点好不好?每次都跑神” 宁苏意手指拽住他腰侧的衬衫,往自己的方向拉,导致他后背的布料绷紧,凸显出肩背的流畅线条。她微微仰头,主动凑近一点,吻住他。 一霎间,井迟感觉自己被一把火点着了,手掌用力按住她后颈 楼下客厅里,井施华的女儿谭未萝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在妈妈身边,坐在对面的井羡看得好笑:“小萝要什么呀,你给她就是了。” 井施华丢出去一张九条,麻将碰撞声清脆,她说:“给不了。她啊,报了个绘画班,最近爱上了油画,想去参观小迟的画室,我哪儿能做主。” 谭未萝揪着裙摆,小声说:“我看到舅舅和宁姐姐上了三楼,他们肯定去了画室,我也想去看一眼,不会乱动东西的,你跟他说一声好不好?” 井施华:“你怎么不去跟你舅舅说?” 谭未萝摆明了不敢找井迟,才来妈妈身边央求。她舅舅平时不苟言笑的,虽然长得很帅气,像大明星,但是他真的很冷酷啊,谁敢犯他忌讳。 “得,我带你去瞧瞧好了。”井羡喊了琼姨过来替她打会儿,带着谭未萝上楼。 谭未萝有点担心:“舅舅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有我顶着呢。” 谭未萝放下了悬起的心,蹦蹦跳跳上楼梯。 井羡不得不叮嘱她一句:“小祖宗,我们是偷摸干坏事的,你小声点啊,别这么用力跺楼梯。” 谭未萝“哦哦”了声,点点头,放轻脚步跟上她。 井羡的脚步更是无声,她一专业芭蕾舞演员,身材纤细c体态轻盈,足尖点地如一只蹁跹的蝴蝶。 到三楼最里侧的房间,她手刚挨上门板,还没敲一下,门就自动开了。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井羡目瞪口呆地望着临窗拥吻的两人,赶紧用手捂住未成年小姑娘谭未萝的眼睛,嘴里惊叫:“哦莫,哦莫。” ------题外话------ 嘿嘿嘿嘿。 嘻嘻嘻嘻。 第99章 面对疾风暴雨的洗礼 宁苏意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够呛,推开井迟,匆忙往后退了一步,小腿绊到木棍似的东西。 只听见“哐当”一声,立在那里的画架终于还是在她的担忧中倒了下去。 所幸画架后面的木条卡在窗沿,没彻底摔到地上。 井迟双手扣住她的腰,将人捞回来,免得她随画架一起栽下去。 宁苏意惊魂未定地看向门口,井羡讪讪一笑,一脸深浓歉意。身前站着身高到她肩膀的谭未萝,她的手正捂住小姑娘的双眼。 谭未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小手在空中乱划,像只被人扼住后颈的小鹦鹉,大呼大叫:“小姨,你蒙我眼睛干什么?我要参观舅舅的画室!” 井羡继续看着宁苏意,一边说“rry”,一边带着谭未萝往后撤退,确定小姑娘看不到画室内的画面,才松开蒙住她双眼的手,拉着她火速下楼。 谭未萝被拽得踉跄好几步,差点摔跟头,不满地对她控诉:“小姨,你说要带我来看画室的。” “祖宗,你跑快点吧,再晚一步你舅舅就会考虑把我俩灭口。” “搞什么,你说舅舅生气有你顶着。” “我顶不住。” “我白信任你了,臭小姨。” “随你怎么骂,我认了。” 两人气喘吁吁从三楼跑到一楼客厅,忘了家里可以乘电梯,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意思。 牌桌上的人听到脚步声看过来,井施华刚胡了一把,笑得嘴角合不拢,手搓着麻将堆砌成长条,随口一问:“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我记得三楼尽头那间房面积不小,你是走马观花式的参观吧。” 那间房改造成画室前,家里人其实都去过,的确宽敞。 谭未萝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双手抱臂,噘着嘴说:“别提了,小姨一点都不靠谱,说好了带我去参观画室,结果刚推开门,她就捂住我的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 井羡松口气,补上一句:“没看到就好。” 井施华没听懂,分出神去瞧井羡,见她额头满是细汗,瞳孔里震惊未褪,问:“什么情况?” “大情况!”井羡跑到牌桌边,琼姨要起身给她让座,被她阻止了,“我不打了,你们也别打了。” 井施华意犹未尽:“别啊,我刚自摸赢了一把,手气正好。来来来,继续。” “你猜我在楼上看到什么?”不等别人问,井羡深吸一口气,自己揭晓答案,“小迟和酥酥在亲嘴。” 她说着,生动形象地比划了个手势——两只手握成拳头相抵,大拇指朝内勾了勾,碰在一起。 井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戴着老花镜,脚架垂下两条小金链子,闻言,朝她看去一眼,乐呵一声:“听你胡说八道,糊弄他们还行,糊弄我啊,没门儿。” 井羡手扶着腰,看向拆自己台的老太太,当真无语。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怪井迟和宁苏意多年来营造的“姐弟”关系深入人心,且维系得根深蒂固,轻易不会惹人怀疑。 偏井羡是肉眼所见,拿不出有力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话。 她指着楼梯口,偏了偏头:“等会儿人下来了,您自己问好吧。我不说了,说了也没人信我。” 她坐在琼姨的位置上,双手胡乱地搓着麻将,心不在焉。 井韵荞算是知晓内情,有几分信井羡的话,但又不敢完全信,问了句:“真的?” 井羡对上她的视线,万分笃定地说:“我能看错?他俩真在一起了,估计时间不长,酥酥有点害羞。” 回想方才宁苏意窘然闪烁的眼神,井羡忍不住笑,鲜少见她那么少女的一面。 三楼的画室里,宁苏意脑袋里嗡嗡响,还处在呆滞的状态。 从前她就万事不挂心,自从坐上明晟药业老总的位置,更没什么场面能叫她应付不来。眼下,她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井迟扶起倒在窗台的画架,坐着椅子上,拉着她的手到自己跟前:“我也没想到三姐会贸然闯进来,平时家里人都知道我的禁忌,不会乱闯我的私人空间。多半是未萝要进来玩,三姐纵着她。” 宁苏意耳根是滚烫的,低头俯视他的时候,井迟看到她的脸和耳朵都好红。 “要怎么跟他们说?” 宁苏意不是很想听井迟的解释,她只纠结一会儿下楼怎么面对大家。 三姐都看到他们接吻了,编别的瞎话没说服力,肯定是要承认的,可她连措辞都没拟定好。 井迟作为男人的 担当体现在当下:“交给我,我来说。” 宁苏意手搭在他脑袋上,手指一下下捋着他的柔软短发:“你打算怎么说,不如你先说给我听一下。” “这还不简单?”井迟认真道,“就说,我们在一起了,先前瞒着大家是因为感情还没稳定,想过段时间再挑明。既然被三姐看到了,那就索性告诉你们好了。嗯,还得额外跟奶奶说一声,我当初跟您说的心上人就是酥酥,怎么样,您满意吧?你可悠着点儿,别一激动高血压犯了” “贫嘴。” 宁苏意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在他脑门轻轻一拍。 碎发扫到额前,遮盖住眉眼,他闭了下眼睛,能看到薄薄的眼皮上,淡青的血管。 好乖的样子。 宁苏意在想,他怎么可以时而邪气时而乖顺,切换起来没任何压力。 井迟站起来,抬手拨了拨额发,带她下楼:“走吧,面对疾风暴雨的洗礼。” 宁苏意:“你别这样说,我紧张。” 井迟:“你还会有紧张的情绪?稀奇。” 两人是乘电梯下楼的,走出电梯,客厅里一切如常。 三个小孩子陪井老太太看电视节目;三姐妹外加机长,四个人坐在牌桌上不动如山;琼姨在厨房里准备水果;大姐夫和二姐夫喝茶对弈,面色凝重,专注棋盘上的厮杀;井从贤和葛佩如夫妇俩不在,估计在外面散步消食。 宁苏意和井迟对视一眼,同样的疑问,怎么回事,他们都不感到好奇吗? 井羡最先注意到他们,把手里的牌一推,不玩了:“来了来了,人来了,井迟,你个臭小子,害我好苦。” 艺术家的表述能力就这样?井迟鄙视她:“到底谁害谁?” 他和酥酥好不容易单独待在一起温存,说些悄悄话,她非要来掺一脚,丢了个炸弹就跑了。 井羡心虚,撇撇嘴:“你自己跟奶奶解释吧。” 井老太太见两个孩子朝自己走来,手牵在一起,心里惊了一下,不动声色拿遥控器关了电视。客厅一下安静下来,搓麻将的声音也消失了。 井迟到老太太跟前,垂着头,跟她说:“奶奶,跟您说件事。” 井老太太张着嘴“啊”了声,手在空中划拉两下:“你说,你说。” 大门在这时被推开,是散步回来的井从贤和葛佩如。两人皆是一怔,莫名感觉客厅里的气氛不寻常。 井羡悄声走过去,挽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指了指客厅另一端,井迟的背影,而后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打搅。 井迟看了眼身侧的宁苏意,发自内心地笑了,按照在画室里提前与宁苏意讲好的说辞重复一遍,更多了深切的意味:“奶奶,郑重地跟您说,我和酥酥,我们在谈恋爱。您看着长大c最疼爱的酥酥,我喜欢了她好多年,现在终于达成所愿,希望能得您祝福。” 井老太太仰头看他说话,脖子都要仰酸,手里端着的一杯水洒了大半出去:“你你你三姐她没开玩笑?” “嗯。我是认真的,上次就跟您说过,我喜欢的姑娘您也认识。”井迟执起宁苏意的手,晃了晃,“您看,您可不是认识酥酥?” 井老太太瞧了瞧宁苏意,咧嘴一笑,再三跟她确认:“酥酥,你说,真的跟小迟在一起了?” 井迟摸了摸鼻子,怎么又是这样,他说的话永远没人相信,只肯信酥酥的话。 宁苏意镇定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奶奶,我们在桐花乡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没跟你们说。” 井老太太终于确定,不是老三在开玩笑,也不是井迟在撒谎,是百分百既定的事实,连忙放下茶杯,拉着宁苏意到自己身边坐:“快跟奶奶说,你们在桐花乡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凑到一起了?是不是共患难,感动的哟,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井迟皱皱眉:“奶奶,你别这么直白,吓到酥酥了。” 宁苏意倒没有被吓到,单纯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共患难,我们在此之前就确定了关系。” 葛佩如在一旁听完,笑得牙龈都露出来,实难注意形象。 井从贤拍拍她手背,轻咳一声提醒她:“收一收嘴巴,下巴要脱臼了。不就是有儿媳妇了,你都当了多少年的外婆,还这么不冷静。” 葛佩如:“你不开心?那可是酥酥,打小在咱家住着长大的。我当初把她接来家里真是接对了,回头儿子得感谢我。” 老太太那边儿还热闹着,她拿手指点了点井迟的额头:“你嘴巴里说的话就没几句能当真的,那时候你不是说拿酥酥当亲姐姐的?害我以为自己乱点鸳鸯谱,结果,你这么多年心里的人就是她。” 井迟看了看宁苏意,无辜极了:“奶奶,你讲讲道理,酥酥那时又不喜欢我,我哪儿能说别的 ?” 老太太不跟他翻旧账,连着叹了好几声“真好呀”。 直到时间过了九点半,井迟才出声打断老太太的兴致:“您别拉着酥酥问东问西了,回头我跟您细说,现在挺晚了,您洗洗睡吧,我送酥酥回家。” 老太太:“回什么家,住一晚得了,又不是外人,房间都还留着呢。” 井迟:“” 宁苏意不好意思留宿,自己提出来想要回家,锦斓苑距离这边也不远,开车回去方便得很。 老太太没再坚持,只一个劲儿说,叫她有空常来家里玩,井宅就是她家,千万别见外。 宁苏意笑着应承下来,起身跟老太太告辞,由井迟开车送她回锦斓苑。 路上,她把车窗降到底,大口呼吸空气。 井迟瞥她一眼,颇觉有趣:“姐姐,我敢说,没人见家长能有你这么顺利。你没看到我全家整齐划一咧嘴角的画面,滑稽死了。还有,我从没见过我妈那么不优雅端庄。” 宁苏意捧住脸,看着窗外:“先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会儿。” 她脑子好乱,奶奶问什么,她答什么,到现在回想,自己说了些什么完全想不起来,真叫一个兵荒马乱。 ------题外话------ 醒醒,姐姐,回家还有母上大人要应付:) 第100章 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宁苏意吹了一路的风,到家时,脑子短暂清醒。 客厅里,邰淑英和珍姨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播的电视剧,两人乐在其中,边看边点评剧情。 宁苏意在玄关换了鞋,说一声:“妈,我回来了。” “再晚十分钟,我就要给你打电话,问你晚上是不是不回了。”邰淑英嗔笑,“井家这么好玩?” 宁苏意轻笑,心说老太太还真打算让她留宿。 她到邰淑英跟前,说有话要跟她说。 珍姨见状,要起身回房,宁苏意拦了下:“珍姨不用回避,电视剧还没播完,您坐下继续看吧,我就说两句话。” 珍姨起身动作做到一半,听她这么说,跌坐回去。 宁苏意想着,井家的人都知晓了,再瞒着家里的人没必要,也不合适,与其叫他们从别处听到,不如她亲口来说。 “我和井迟在一起了。”宁苏意无需酝酿,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邰淑英愣了愣:“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嗯,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宁苏意打了个呵欠,“我就是跟您说这个,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其余的您暂时别问,我上楼洗澡睡觉去了,回头再说。” 她在井家回答了老太太好多问题,已有些疲于应对。 宁苏意踏上楼梯,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对邰淑英说:“爸和爷爷那里,麻烦您帮忙说一声。爷爷可能不会太高兴,不过,我也不在乎。我是认真想好了要跟井迟在一起的。” 邰淑英想起老爷子先前的盘算,心里头沉了沉,“哎”了一声,叫她赶紧上楼去休息。 宁苏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客厅里又剩下邰淑英和珍姨两个人。 半晌,邰淑英回味过来,跟珍姨对了对眼神,笑问:“你听酥酥说什么了吗?快重复给我听听,我怕是我幻听了。” “听到了,太太。”珍姨笑了笑,“她说,跟小迟在一起了。两人在谈朋友。” 邰淑英电视剧也看不下去了,跟珍姨两个人小声聊八卦,话题围绕着“他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没一点征兆”“小迟好啊,知根知底的人,不用考察”“佩如多温和的一个人,酥酥将来嫁过去,也不用愁跟婆婆处不好关系”等等。 珍姨则回答她头一个问题,说,他俩打小积累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说不定是哪天突然互相通了心意,就在一起了。 邰淑英手掌抚了抚胸口,熨帖得不行,嘴里直呼:“我这一块心病,总算是医好了。” 珍姨陪着她笑,叫她回头请井迟过来吃顿饭,想知道什么问他就成了。 —— 几天后的上午,烈阳似焰火,灼烤着别墅院子里的路面,白花花的晃眼。 毕兆云再次登门,穿着黑色的半袖雪纺裙,头发高高挽起,仍是无懈可击的妆容,似戴了层面具。她撑一柄蓝色黑底的遮阳伞,手里拎着包,揿响门铃后,等待片刻,珍姨前来应门。 毕兆云朝她颔一颔首,打声招呼,换了鞋进屋。 今天周四,宁屹扬本该去公司,在家里等着就为了签离婚协议书。老爷子都松口了,再僵持下去毫无意义。 毕兆云心情既沉重,又放松,这应当是她最后一次踏进这栋别墅,此后山高水远,她与宁屹扬各不相干。 遥想当初,她第一次踏进这里,满是局促慌乱,内心更有一种空洞荒芜感,从没有哪一刻真正踏实过。 这屋子里像是住着肉眼看不见的魔鬼,能吞噬人的灵魂。 看看宁屹扬,他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他锦绣辉煌,哪里还记得初心。 毕兆云不是诅咒他,只是脑子里有个荒唐的预感,他迟早会被权利c金钱c欲望,侵蚀得骨头都不剩,彻底失去自我。 “律师已经看过,你不放心可以再看一遍,确认无误就签了吧。”毕兆云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摊开放在茶几上,没多余的废话。 因为事情早已成定局,今日的谈判只他们两个人,没其他人掺和进来劝说。 宁屹扬直接掀到最后一页,拔下笔帽,手指按着页角,签下自己的名字,另一份一样的协议,同样签名。 毕兆云来之前就已签好自己的名字,等他签完,弯腰拿起其中一份,塞进包里。 “趁你今天空闲,离婚手续也一并办了吧,省得我再跑一趟。” 她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留恋,话语里的每个字都干脆利落,唯恐慢一步就甩不掉粘在身上的污渍,让宁屹扬慌了一下。 “兆云,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停,别再说那些无用的话了,你明知道我恨你,说这些就能抹掉你做的恶心事?”毕兆云烦躁地打断他,把包挎在肩上,看一眼表,“别耽误时间了,现在去还能赶在中午之前办完。” 宁屹扬咽下满腹话语,开车载她去民政局。 两人面无表情,跟任何一对前来离婚的夫妻没两样——或许也是有一定区别的,个别夫妻离完婚,双方解脱,开开心心,还能约着吃个午饭。 按照流程办理完离婚手续,两本鲜红的结婚证换成两本离婚证,同样的鲜红,意义却截然不同。 站在阳光照耀的民政局门口,毕兆云如释重负。 宁屹扬:“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必。”毕兆云从包里拿出遮阳伞撑开,转头看着他,“我只对你说最后一句话,哪怕你将来有了其他孩子,也别薄待了安安,他是你血脉相承的亲儿子。” 宁屹扬抿了抿唇,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眼眶有些痛:“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 毕兆云没什么不放心,哪怕他不靠谱,家里还有明事理的宁宗德夫妇和宁苏意,不至于叫宁昱安受苦。 —— 周六,宁苏意休息一天,从钟鼎小区回到锦斓苑。 邰淑英叫她问问井迟是否空闲,让他中午来家里吃顿饭。 宁苏意手里端一杯柠檬片泡的水,准备上楼休息会儿,听闻此言,顿了一下,脑子反应有点慢:“为什么叫他来家里吃饭?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邰淑英:“上次就说过,让他得空来家里吃饭,我这不是兑现承诺?” 宁苏意想了想,她说的“上次”,该是从桐花乡回来的那天,邰淑英留井迟吃饭,他赶着回家就婉拒了,邰淑英当时说另抽时间。 “你打个电话问问,他要没时间就算了。” 邰淑英不敢表现太殷切,怕惹宁苏意不高兴。 宁苏意无言片刻,端着水杯上楼,不用问,但凡她开口,井迟肯定有空,更不消说他本身就闲得很。 他就是贵公子一个,公司的事经常奴役傅明川,偏偏傅明川嘴上怨言不断,身体却很诚实地帮他处理工作。 宁苏意发了条微信过去问他:“我妈要你来家里吃顿饭,你来吗?” 井迟:“你家?” 宁苏意:“嗯。” 井迟:“马上。” 宁苏意弯了弯唇,觉得好笑,喝了口柠檬水,打开电脑查阅一些邮件。 不得不提一句,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爷爷这回竟没表示反对。 准确来说,在邰淑英告知老爷子,她和井迟在谈恋爱时,他没太大反应,没发表任何意见,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宁苏意想,哪怕他老人家打心底不乐意,出于礼数,应当不会落井迟的面子,叫他下不来台。 念及此,宁苏意就放心了。 井迟口中的“马上”,不过半个小时,他人就出现在宁宅的客厅里,穿一件无领的休闲款白衬衫,黑色西裤,手里拎着给家里人带的礼物。 邰淑英热情招待:“叫你过来吃顿便饭,怎么好意思收礼。” 井迟笑说,应该的。 宁宗德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沏了壶茶,倒进小茶杯里。井迟不敢劳长辈给自己倒茶,连忙接过茶壶,给剩余两只小茶杯里倒上,递给二位。 没说上几句话,书房门打开,宁屹扬扶着宁老先生出来。 老爷子气色越发不好了,嘴唇发白,眼神虚焦,一副行将就木之态,瞧见井迟,老爷子强打精神笑一笑:“小迟过来了。” “爷爷。”井迟搁了茶杯,过去扶住他另一只手臂,将人搀到沙发边,“我给您倒杯白开水吧。” 老爷子摆手,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上好的碧螺春,我一闻就闻出来了,给我倒一杯茶。” “医生叮嘱您少喝茶。” “再不趁着精神点儿多喝几杯,往后恐怕没得喝咯。”老爷子半开玩笑,一点从前的威严都没有,笑呵呵的,俨然一个慈祥老人。 井迟不敢擅自做主,眼睛瞥向宁宗德,后者颔一颔首,井迟这才拎起小茶壶,抽出一只茶杯烫洗干净,倒了杯茶。 老爷子倾身端起茶杯,手抖得厉害,幸而井迟倒的是半杯,不至于洒出来。 邰淑英在心底叹息,上次带老爷子到医院体检,主治医生暗示过,让家里人都注意着点儿,老爷子横竖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邰淑英提议住院,医生直言没必要,让老人回家安享天伦,兴许能多些时日。 到午饭时间,气氛虽不比井家热闹,倒也满满当当坐了一大桌。 吃过饭, 老爷子破天荒地叫了井迟一声,让他跟自己到书房来一趟。 宁苏意立即警惕,怕他要对井迟发难。 井迟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搀着老爷子去了书房,没过多久,井迟一人出来,老爷子待在书房里。 房门短暂打开,宁苏意在外面听见老爷子似乎在跟人打电话。 待门关上,她迎上井迟,小声问:“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爷爷让我好好待你,还说将来若有必要,请我一定帮扶你。”其实他有过那么一两秒的念头闪过,以为老爷子要拆散他们,事实却不然。 宁苏意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她心里建起的壁垒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牢固,井迟三两句话,就让其摇摇晃晃,随时要倒塌。 她对爷爷,始终有一丝崇拜和尊敬。 “以前怎样我不评价,这一次,我听爷爷的口气,他是真心希望你好。”井迟叹口气,“或许,他后悔过去那样对你。” 方才老爷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悔意,大概不是他的错觉。 书房里,通话的声音停止,宁老先生撂了手机在书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坐在太师椅里重重喘气。 井迟陪宁宗德夫妇二人在客厅里说了会儿话,跟那晚宁苏意在井家一样,接受来自二老的“审问”,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结束后,他上楼陪宁苏意待了约莫一个小时,便告辞了。 井迟离开不久,宁家来了两个客人。 一位是明晟药业的董事,宁宗德对他不陌生,上次假药一案,与老爷子在办公室里半夜密谋的就是这位世兄,算是老爷子最为器重的人,比高修臣更甚。另一位则是个年轻的生面孔,西装革履,面皮白净,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 两人同宁宗德微微颔首,径直去了宁老先生的书房。 ------题外话------ 100章啦,好快哦。 那就庆祝一下叭~~ヾ(▽)ノ 老样子,今天下午三点到明天下午三点,评论区留言的宝,奖励30书币吧~ 第101章 遗嘱 三人在书房里待了许久,大半个下午的时光耗过去,房门再次打开,两人从里面出来,年轻男人扶了扶眼镜,合上公文包的搭扣。 恰好宁屹扬从楼上下来倒水喝,与二位打了个照面,他笑着问好:“世伯。” 中年男人回以一笑,情绪淡淡的,不怎么热络。 宁屹扬把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年轻男人,略作疑惑,问道:“不知这位同侪是?” 年轻男人微微一顿,只出于礼貌地颔首微笑,不做解答。 宁屹扬心里正犯嘀咕,中年男人笑呵呵地代为回答:“是我远房侄儿,跟随我前来拜访老先生。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目送二人离去,宁屹扬握紧手里的水杯,瞥了眼书房的方向,心中疑虑难消。 倘若世伯一人前来,他勉强可以当做他是来跟老爷子汇报工作,可他带了个面生的年轻人,那就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宁屹扬寻到机会,装作无意地向宁宗德打听,问他认不认识跟随世伯前来的后生,宁宗德说不识得。 宁屹扬观察他不像是在撒谎,也就作罢。 晚饭前,消失多日的宁宗城回来了。 这段时间,他不知又去哪里混日子,堂堂明晟药业的大公子,跟地痞流氓一个样,穿一件黑色t恤,胡子拉碴,双眼布满红血丝,眼袋极为深重,不知多少日没睡个囫囵觉,哈欠不停。 宁苏意从珍姨那里听说他前些日子闹出的乱子,对他没半点好感,只想吃完晚饭就返回钟鼎小区,方便明早上班。 饭桌上,老爷子没在,等会儿由珍姨单独给他准备清淡饮食。 宁宗城坐下来,狼吞虎咽一阵,稍稍放慢进食速度,问宁宗德:“你说爸前阵子又发了一次病,怎么样了?” 宁宗德实则不怎么待见他,可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是事实。他担心真到了那么一天,老爷子闭眼前要见宁宗城,却找不见他人,只能提前打电话叫他回来,老实在家待些日子。 “你吃过饭去卧室瞧瞧他,他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了。”宁宗德说。 宁宗城不走心地点了点头,三下五除二吃完饭,点卯似的,去卧室瞧了一眼,待不到三分钟就出来。 宁苏意上楼收拾了点东西,临走时跟邰淑英说了声,爷爷若是有情况,一定要及时给她打电话。 她前脚离开,宁宗城后脚钻到宁屹扬房间里,无所事事地晃悠一圈,最后大敞着腿坐在沙发上,手臂拍了拍沙发扶手。 宁屹扬看不惯他:“你有话就说,别碍我眼。” 宁宗城嗤一声,把真皮沙发拍得更响:“老子还没病到不能动弹,你就嫌碍眼,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 宁老先生先前就用这个词儿骂过宁屹扬,他条件反射地生出厌恶感,露出凶相,瞪他一眼:“没事就出去!” “宁屹扬,我发现你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宁宗城有求于他,暂且不想跟他闹太僵,啐了一句就转移话题,“我就问你一句,知不知老爷子遗嘱立了没?” 宁氏家大业大,老爷子的私人财产不计其数,别的不提,光是那书房里收藏的古玩字画就够普通人几辈子吃穿不愁,存放在外面的更不知有多少。 那些股份更值钱,宁宗城不懂,只想着现金最实在。 他的话倒给了宁屹扬一个提醒,他一下联想到下午来家里的两个人,那位年轻人很像是律师一类的精英。 宁宗城颠了颠二郎腿,志得意满地说:“公司肯定是要传到你手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宁苏意那女娃子迟早要嫁人,老爷子能放心把明晟交给她?要是给她,将来还不得当成嫁妆拱手送人咯!” 宁屹扬异常沉默,还在回忆下午的情景。 那位律师不肯透露姓名,以及世伯冷淡的态度,倘若老爷子定了他当继承人,二人怎会如此态度。 宁屹扬陷入自我怀疑中,没听清宁宗城后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得不到回应,走的时候骂骂咧咧。 宁宗城想要一个永久的提款机。宁屹扬心里很清楚。 —— 宁苏意周日照样上班,相较平时要闲一些,没有开会,没有与人商谈项目,也没有枯燥的应酬,只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临近中午,梁穗例行过来问她想吃哪家餐厅。 宁苏意不挑,在以前常吃的餐厅里随便选了一个,她是最不愿意尝试新鲜食物的人,菜式也要老样子。 梁穗说一声“好的”,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准备订餐时,屏幕上方跳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熟悉的头像,梁穗习以为常。 半个小时后,宁苏意停了手头的工作,仰头靠在电脑椅背上,闭着眼,拇指和食指在山根处轻轻揉捏,缓解疲劳。 听到敲门声,她没睁眼,知道是梁穗送餐过来,说了声“进”。 玻璃门被人推开,接着响起脚步声,那绝不是梁穗走路的声音,宁苏意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向来人,愣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 井迟停在距离门口不过两步的地方,有些泄气:“我怎么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原本打算走到你身边,给你个惊喜。” “已经够惊喜了。”宁苏意弯唇,“梁穗穿高跟鞋的,我当然一听就知道不是她,而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别的人来打搅。” 今天气温达到37摄氏度,井迟穿着清凉,宽松的白t恤,黑色运动短裤,一双简单的板鞋,手里提着不符合气质的保温桶——按照他这一身装扮,手里拎着网兜装的篮球才更合理。 宁苏意推开椅子,绕过办公桌,去另一边常用来吃饭的餐桌旁。 井迟站在桌边,打开一层层保温桶,摆在桌上:“我进来时,遇到出去吃饭的职员,八成是上次见我出现在公司门口,而你上了我的车,都以为我是宁总娇养的小白脸,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八卦意味。” 宁苏意笑说:“谁这么不长眼睛,连罗曼世嘉的小少爷都不认识?” “人家不关注时尚珠宝,不认得我不是很正常?再者,罗曼世嘉也不是我管事,我多少天没去过了。” “有道理。你今天确实有点像小白脸。” 当然,平时也是“小白脸”,字面意思,白白净净的脸庞。然而,平日里因为穿质地精良的衬衫西裤,遮掩了稍显稚气的阳光气质,更偏向于清贵。 “还有道理?你可真会说话。”井迟无奈地笑笑,弯下腰,趁她还没动筷,在她嘴巴上亲了一下,“我要是以色侍人的小白脸,保准缠着你,不让你工作。” 宁苏意经不起调戏,推开他的脸,触手的皮肤光滑细腻,手感好得不行,她忍不住抚摸两下,当真有种调戏小白脸的做派。 “不工作怎么养得起你?” 井迟仰头笑了一下:“你还真当我是小白脸啊。我赚钱养你不行?” “换你赚钱,你还不是一样要工作。”宁苏意取出筷子,夹一颗鸡丁放嘴里,嚼了嚼咽下去,面含浅笑地说出结论,“所以,不管谁养谁,结果是一样的。” 井迟:“我可以奴役傅明川给我打工。” 宁苏意差点被呛到,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你最好别让他听见这话。” 井迟就此打住,坐到她斜对面,几分孩子气地趴在桌上看她——他手搁在桌面,下颌抵在手背上,乖乖的模样。 “你不吃?”宁苏意看了看摆出来的菜,两荤一素三道菜,还有一份海带汤,两个人的分量足够。 “不吃,没胃口。” “教育我按时吃饭的时候头头是道,我看你也就嘴上说说而已,自己都没做到。” 宁苏意重新拿了一副她平时吃饭用的碗筷,洗干净递给他,分出去一半米饭,两人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都很安静,间或说几句家常,他俩之间从不存在冷场。 吃完饭,井迟负责收拾,宁苏意给他拿了瓶矿泉水,旋开瓶盖递给他喝,他却不接,眼睛只盯着她的唇。 这一次宁苏意反应很快,撇过脸去,声音很轻地说:“别,我刚吃过饭。” 井迟走近,两只手撑在餐桌边沿,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与餐桌之间,鼻尖碰了碰她的,低喃:“谁不是刚吃过饭呢” 宁苏意到底没能拒绝掉他,嘴唇相碰,是极致的温软与缠绵。 井迟闭着眼,凭感觉捉住她的手,拿走她握在手里的一瓶开了盖的矿泉水,随手放在身前的餐桌上,让她腾出手抱住自己的腰。 宁苏意被他追逐着,不断后仰脖子,呼吸渐而跟不上。 井迟退开一点,垂着眼看她,她的眼睫在轻颤,鼻尖出了点细微的汗,嘴唇上涂抹的口红被她吃饭时蹭掉一半,再被他吃掉一半,已所剩无几。 宁苏意以为他放过了自己,刚想缓口气,谁知,他的唇又追了过来。 他还担心她仰脖子太累,两只手掐住她的腰,把人抱起来放在餐桌上。这样她就比他高出一截,姿势更方便,更方便他亲吻。 宁苏意双腿悬在桌边,或许正因如此,她尝试到了一种溺水的感觉,推了推他,他才远离,不似方才那样稍微退开,随时准备再亲上来,而是一种彻底的远离,往后退了好几步,为了不让宁苏意瞧见自己的失态。 两人各自平复,良久,宁苏意叫他:“抱我下来。” 井迟偏着头笑了声,走过去,伸手将她抱起来 ,却没立刻撒手,静静地搂着她,好一会儿,察觉自己可能要走了,不舍地问:“什么时候下班?” “晚上会晚点回去。” “嗯?”井迟低下头,“嗯”字带了鼻音,无端地勾引人,“要加班?” “跟霜霜和茜恩约了一起吃晚饭,结束后要逛一会儿。”宁苏意说。 井迟沉吟片刻,忽然很认真地问她:“你们姐妹之间有没有那种‘脱单了要让对方男朋友请客吃饭’的规矩?” 宁苏意听出他言下之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摇了摇头:“没有。” ------题外话------ 嗯。没有男朋友要请姐妹吃饭的规矩,倒是酥酥,要为了当初的赌注,请两个姐妹一个月的早餐 酥酥:??? 第102章 跟弟弟谈恋爱什么感觉 提前结束下午的工作,宁苏意出门坐上车,从包里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你们想吃什么?” 邹茜恩:“海鲜!” 叶繁霜:“我都行啊。” 宁苏意:“那就吃海鲜吧,哪家海鲜餐厅比较好吃?” 邹茜恩截了一张大众点评的评价图,发语音说:“我看这家好像不错,我想吃帝王蟹,嘿嘿。”后面附一张餐厅里活的帝王蟹图片。 叶繁霜:“那么大只,我们三个吃得完?” 宁苏意逮住机会,提议:“要不我多带个人过来,帮忙分担一下?” 发完消息,她微微眯眼,看向驾驶座,下午井迟抽空去理了发,头发短了点,仍然蓬松柔软,碎发浅浅遮着额头。专注开车的时候,侧颜俊朗又立体,下颌线优越。白皙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腕骨处挂着一抹亮眼的红绳。 宁苏意稍稍挑眉,有点赏心悦目。 手机响了一声,拉回她的视线,是群里有了回应,叶繁霜问她要带谁过来,她们认不认识。 宁苏意:“小迟,他买单。” 叶繁霜:“欢迎。” 邹茜恩:“欢迎。” 征得两人同意,宁苏意就放心了,忍不住笑了声,收起手机。 她和两个姐妹算起来有两个多月没见,上次见面是去桐花乡之前,大概是近期发生太多事,“物是人非”的感觉尤为强烈。 井迟扭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跟她们说好了?” 宁苏意:“嗯。” 宁城的夏季不知延续到几时,八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傍晚的气温没丝毫降低的趋势,车厢里开着空调,窗玻璃仍被太阳照射得发热。 两人到达海鲜餐厅时,叶繁霜和邹茜恩已然落座。 人少,没有开包间的必要,在临窗一张四人桌就餐。 邹茜恩对着门口,余光先瞥见宁苏意的身影,视线撇过去,朝她招了招手:“酥酥,这里,这里” 目光下移,注意到井迟和宁苏意牵着的手,她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收掉,慢慢转变为惊讶。 知道他俩青梅竹马,关系好得不行,可大庭广众牵手是不是有点奇怪? 叶繁霜见她表情怪异,放下茶杯,微侧着身张望。 井迟和宁苏意已走到近前,因为叶繁霜和邹茜恩是面对面而坐,余下的两个空位也是相对的,倒叫井迟不知怎么安排座位。 他略一沉吟,对邹茜恩说:“你要不要换个座位?” 邹茜恩撇撇小嘴,拎着包坐到叶繁霜身边,空出相邻的两个位置。 叶繁霜挑眉:“酥酥,不交代一下?” 她不傻,端看宁苏意的表情就知有情况,再结合井迟方才的语气,她有预感,自己一个月的早餐有着落了。 宁苏意轻咳一声,承认:“嗯,欠你的早餐我会如约履行。” 邹茜恩忙不迭说:“还有我的。” 井迟没听懂三个女人打什么哑谜,迷茫地听了一会儿,不得不问宁苏意:“你们在说什么?” 宁苏意没好意思说,招来服务生,拿过两本菜单,分别递给对面的二位,让她们俩先点餐。 叶繁霜掀开菜单,垂眸从上往下看,指尖一一划过:“我就不客气了。” 宁苏意笑说:“没让你客气。” 井迟捉住宁苏意的手腕,不甘心地追问:“欠的早餐是什么意思?” 宁苏意摸了摸额角:“我能不回答吗?” “不能。” 叶繁霜和邹茜恩两人竖起菜单,头挨着头,一边研究一边偷笑。某一瞬,叶繁霜恍然想起来,赌约是一年前的事情。 一年时间,比叶繁霜预期的要久一点,可转念一想,比起井迟等待的漫长岁月,又叫人不由感叹,一年光阴不过如此。 井迟执拗地想要宁苏意说出来,她拿他没辙,小声跟他道出实情。 井迟听完,絮絮低语:“她们俩都相信我们会在一起,就你一个人不相信,还打起了赌,你好伤我的心。” 宁苏意冤枉:“不是我要打赌的!是霜霜!” 叶繁霜不嫌事大,在一旁拱火:“我想想啊,我们当初其实赌的是,倘若小迟弟弟你对酥酥有意,就算我和茜恩赢,按说早该兑现赌约了。” “没错。”邹茜恩附和。 宁苏意举手投降:“翻旧账就没意思了啊。” 叶繁霜给姐妹留面子,比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 作,开始点餐。 既然是好姐妹的男人买单,她就不打算给小井总省钱了,看着好吃的都想要尝试。 吃完晚餐,井迟没参与她们几个的“姐妹逛街时光”,临走时,跟宁苏意说:“逛完了给我发定位,我开车来接你。” 宁苏意站在餐厅外,七点多,街边的路灯都燃起来,灯火辉煌之中,他立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她,眼睛里熠熠生辉。 “霜霜开了车,她可以送我。”宁苏意说。 “我来接你。”井迟坚持。 “那好吧。” 另一边,叶繁霜和邹茜恩互相给对方的手臂搓鸡皮疙瘩,邹茜恩说:“我们吃饱了,不需要再吃狗粮了,谢谢。” 送走井迟,三个姐妹沿着路边往前走,前面就有一家大型购物商场。 饭桌上井迟在场,很多问题不方便问出口,此刻男主不在,叶繁霜释放了本性,直白问宁苏意:“跟弟弟谈恋爱什么感觉?” 宁苏意一顿,差点吐出一口血:“你能别提那个词吗?” “哪个词?弟弟?弟弟有什么不好,我看他好贴心的。以前对你就没二话,现在升级成为男友,更是照顾你细致入微。”叶繁霜挽着她的手,轻晃一下,压着声音暧昧耳语,“你们那个没有,他在床上是不是” 宁苏意脑子都快炸开,狠掐了她一把,叶繁霜余下的生猛话语变成一道拉长的尖叫声“啊”。 叶繁霜:“疼死我了,你下手真狠——” 邹茜恩边走边笑。 宁苏意警告眼神,示意她不许再说有颜色的话。 “不是吧大姐,都是成年人了,讲点边缘话题都不可以?”叶繁霜说,“你们不会连亲嘴都没有吧?” 宁苏意看着她,无语:“你觉得可能吗?” “在你身上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不过你这么说,那就是亲过咯。什么感觉,你以前好像说过,跟井迟太熟,会笑场。” “你好八卦。”宁苏意嫌弃她,“你又不是没谈过,亲嘴什么感觉你自己不知道?” 叶繁霜摊手:“我这不空窗好多年了?这几年忙于工作,社畜一枚,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好吗?” 邹茜恩叹口气,有些寂寞:“就我一个人没谈过,好伤心好难过。” 另外两人笑得更欢,叶繁霜又问起宁苏意,是什么导致她决定跟井迟在一起的,展开讲讲细节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商场,逛到九点多。 宁苏意提前给井迟发了条消息,从商场出口出来时,那辆显眼的车就停在对面路边的停车位。 远远地,瞧见井迟下了车,迈着颀长的双腿,于灯火璀璨中,穿过马路来接她。 等人走到跟前,宁苏意撩了撩发丝,说:“在车里等就好了,天这么热。” 井迟没说话,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一堆购物袋,然后牵过她的手,与另外两人告别,带她再次穿过马路,回到对面车上。 车里空调徐徐地吹着凉风,坐上去就能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温度。 车子启动,开在宁城如水的车流里。 宁苏意看看夜色,再看看他,想起在商场里排队买冷饮时,叶繁霜说的一句话:“你发现没有,你谈场恋爱,整个人都变鲜活了。” 叶繁霜还说:“以前的你,当然也是漂亮惹眼的啦,就像插在花瓶里的花朵,鲜妍是鲜妍,总给人缺少养分的感觉。” 宁苏意被她的比喻逗得笑起来,记得自己这样问她:“你说井迟是我的养分?” 叶繁霜:“我说你们天生一对呐。” 宁苏意忍不住弯起嘴角,刚好被井迟瞧见,他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仔细看,能看见她眼睛也是弯弯的,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井迟不禁问她:“笑什么?” 宁苏意抿了一下唇,掩藏笑意,不承认:“我笑了吗?” 井迟腾出一只手比划自己的嘴角,做了个提起的弧度,被宁苏意警告了一声:“抓好方向盘,专心开车。” 井迟笑了下,手放回去,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到了钟鼎小区,井迟去后座拎出她买的东西,再牵着她的手,先去丰巢柜那边,拿手机扫码,取出一个快递盒,不重,让宁苏意拿着,他好空出一只手继续牵她。 宁苏意单手拿着快递,在耳边晃了晃,没听到撞击声:“你买的什么?” 井迟自己也想不起来,瞄了眼盒子上贴的快递单,半晌,说道:“好像是剃须刀。” 宁苏意“哦”了声,抱着快递,跟他一道进了公寓楼,却没想到遇见了穆景庭。他站在大厅的柜台前,把手里的礼品袋放在柜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按了几下。 下一秒,宁苏意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铃声回旋在大厅里,被穆景庭听进耳朵,他微愣,转头朝声源处看过来,一霎间浑身僵住,只定定地看着不远处两人交握的手。 手机还在响,宁苏意想要腾出手去拿,试着挣了几下,被井迟攥得很紧。 是穆景庭先反应过来,按了下手机屏幕,挂断了那通未被接起的电话,脑子里回想那天井迟说的话。 ——酥酥是我女朋友。 他先前觉得好笑,眼下,似乎更好笑的是他自己。 ------题外话------ 这下,应该没人不知道他俩在谈恋爱了,一(n_n)一哈哈~ 第103章 先爱上的那个人注定是输家 穆景庭顿了许久,方拎起柜面的礼品袋,全然没有一个失败者的姿态,身姿清越挺拔,眉目间清朗如画,朝两人走过来。 “去朋友的酒庄谈生意,得了几支葡萄酒,知道你喜欢,给你拿来两支。”他递出手里的袋子,里头恰恰好装下两支红酒,没多余的空隙。 宁苏意接过来,笑了笑:“谢谢。” 穆景庭看了一眼井迟,略垂下眼帘,极好地掩饰了情绪,又看回宁苏意,声音温润:“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 宁苏意犹豫着转头,看向井迟,他没太大的反应,表情都很淡。 “好吧。” 宁苏意把手里的两支红酒连同一个快递交给井迟,自己跟穆景庭到一旁去。 两人没走远,出了公寓楼大厅,站在台阶下小区的花坛边上。 一盏路灯,将两人的脸照得分明。 井迟克制着自己不要转身,却没有做到。他侧了侧身,目光一寸一寸挪过去,落在地上相隔不远的两道影子,再缓缓上移,定在他们脸上,看得一清二楚,穆景庭面色温和,宁苏意一脸平静。 正如穆景庭没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井迟也不认为自己就是胜利者。 宁苏意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不是任人摆弄的物件儿,他不可能要求她永远按照自己的想法选择。 好比方才,他特别希望她不要见穆景庭,不要与他单独说话,可她怎么可能抛开十数年的交情,与对方形同陌路呢? 倘若真是那样,她就不再是宁苏意。 换个角度,若是他沦落到穆景庭同样的处境,该多么渴望她能给予回应,而不是当自己是陌生人。 宁苏意并未与穆景庭交流太久,可能只有五分钟,她就回来了,从井迟手里接过东西,与他一同走进电梯。 井迟揿了十五楼的按键,宁苏意顿了下,见他没帮自己按电梯,先把装红酒的袋子放地上,伸手揿了十六楼。 井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 没问她与穆景庭在那漫长又短暂的五分钟里聊了些什么,而她,也没有主动跟他说的意思。 “叮”一声,十五楼那么快就到了,宁苏意把手里的快递给他,另一只手伸过去:“购物袋给我吧。” 井迟没给她,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关上,往十六楼而去,宁苏意愣了一下,收回手,觉察到他的情绪,她才开口解释:“景庭哥就问了问我们的关系,我跟他说了。” 井迟没回应,拎起地上的东西走出电梯,宁苏意跟着出去。 “五分钟,他就说一句话?”到家门口时,井迟才吭了一声。 宁苏意开了门,随手把快递放在玄关木柜上,靠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在昏黄的光线里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穆景庭当然不止说这些,他还说,他不确定何时会忘记她,但他会试着放下,可能有点难,因为他不比井迟喜欢的少,也没有比他来得迟,或许就败在一个“阴差阳错” 她的回应跟上次一样,祝他以后能够找到一个他喜欢c对方也喜欢他的女孩子。 该庆幸穆景庭最后没有索要一个分别的拥抱,不然她还要纠结怎么拒绝。 可是这些,她真不知怎么跟井迟讲。 井迟放下手里的东西,同她站在不算宽敞也不算明亮的玄关,沉默以对,莫名有些冷战的意味。 可他们连做朋友的时候都很少冷战,怎么做情侣,反倒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发展到相对无言的地步。 宁苏意认真思考,除了得出他吃穆景庭的醋以外,没思考出其他结果。她直起身,有些疲累地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周一,我还要” 井迟倏地推她肩膀,她后背抵靠回墙壁,汹涌的吻随之落下来,肺里的空气被掠夺干净,绞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 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肩,闷闷地出声:“对不起,是我小肚鸡肠,我看到你们站在一起就不舒服,我有病” 宁苏意眼眶仿佛被他吐出的字眼烫到,几欲落泪,她手捧起他的脸,他不肯挪动,是真觉得自己有病。 他明知道什么也没有,心里更是清楚她不喜欢穆景庭。 可能,那句话说得太对,先爱上的那个人注定是输家。 他赢不了任何人。 自从跟宁苏意在一起后,井迟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做梦,心始终飘在半空,随时会掉下来,摔个稀巴烂。 他太没有安全感,怎么都不满足,是个 贪心鬼。 宁苏意没有强迫他抬头,静静地等着,等他主动抬眸看她,对上她一双被水洗过的清亮眼眸。 井迟又说:“对不起。” 这回他没哭,但是好像把她惹哭了。 宁苏意偏过头,手掌贴在微凉的墙壁上,闭了闭眼,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 她说:“我发现,你总是在跟我说对不起,可其实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你以后别这样,我会心疼。” 井迟喉结滚动了下,说:“好,以后不说。” 宁苏意转回头看他,手臂揽住他的脖颈,踮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她不愿看他跌落泥淖,更不愿看他卑微至此。 —— 井迟离开后,宁苏意把堆在地上的手提袋归置一番,上楼洗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给叶繁霜发了条消息。 得知她还没睡,宁苏意就跟她聊了聊。 两人连了语音通话,宁苏意说:“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情,他好像很难过,我也不好受,可我反思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多大的事。” “恋爱没点烦恼还能叫恋爱吗?”叶繁霜笑了,“你们俩这都没吵架,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我和他不会吵架的。” “行了,这种时候就别喂我狗粮了。”叶繁霜说,“井迟就是太在乎你,不懂得界限感在哪里。你想想,他暗恋你那么多年,一朝心愿得成,还不允许他患得患失?说不准他夜里醒来都会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宁苏意愣愣地盯着被子上的花纹,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井迟走时的眼神,像做错了事。 “慢慢磨合吧。”叶繁霜语气老成,“恋人没朋友简单,你当初的顾虑或许是对的。但你既已想好跟他在一起,我就不说泼凉水的话了。你们有多年感情基础,总比别的痴男怨女走得顺利。” “你好会讲话。” “不然呢,你以为我平时的工作就是拿钱吃白饭吗?”叶繁霜听她口气轻松许多,开起了玩笑,“下回你再找我做顾问,记得打钱啊。” “行,打钱给你。”宁苏意叹一句,“你真是掉进钱眼儿里了。” “还有,明早别忘了给我买早餐。” 宁苏意连连说“记得记得”,准备撂电话时,她忽然说:“我好像欠了井迟很多很多,这辈子都还不清。” 叶繁霜愣了愣,不正经地调笑:“那就想办法补偿他啊,比如拿那什么偿还。” 宁苏意挂了电话,满腔沉闷情绪被她一句戏言打散。 —— 翌日,闹铃响起来,宁苏意起床,关掉床头柜的台灯,拉开窗帘。外边晨光熹微,暖而明亮,一看便知今日又是高温的艳阳天。 她洗漱完下楼,没在厨房里看到井迟的身影,顿了下,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做了两人份的早餐。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井迟上来找她。 宁苏意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没得到回复,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睡懒觉,她坐下来先吃了自己那份。 干坐了片刻,宁苏意不放心,给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消息不回可以理解成他睡着了没听到,电话总不至于没听到吧,铃声那么响。 就在宁苏意以为电话要响完铃声自动挂断时,对面终于接了,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喂” 宁苏意听出他嗓音嘶哑,怔了怔,问:“生病了?” 那边没回,宁苏意电话没挂断,火速开门出去,乘电梯到楼下,开了井迟家的门锁,上到二楼,找到他的房间。 窗帘遮得严实,只有走廊的光亮随着门打开透进去,她揿下门边的灯光开关。 灯光充盈,躺在床上的人蹙了蹙眉头。 宁苏意走进房间,只待了几秒,露出来的胳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房间的温度未免太低,往空调显示屏看一眼,22摄氏度。 宁苏意坐到床边,伸手摸井迟额头的温度,得出确切答案:他发烧了。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到26摄氏度,掀开被子:“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井迟跟她一样的毛病,不喜欢去医院,还学起了她上次的说辞:“吃一粒退烧药就好了,不去医院。” 宁苏意简直头疼:“我觉得你还是听我的比较好。” 井迟翻了个身,摇头,还是那两个字:“不去。” 宁苏意无奈,站起身,先拉开窗帘,而后去楼下给他找药。 想到他还没吃早餐,空腹吃药对胃不好,楼上她做好的早餐早已凉透,煮粥又太慢,她吸了吸气,从冰箱里翻出几样食材,简单做了两个三明治,打算先给他垫垫肚子。 再到楼上房间,井迟已经起身了,要去浴室洗澡。 宁苏意叫他先把早餐吃了,免得洗澡的时候晕倒。 他嘴上说“哪有那么娇弱”,行动上却很听话地几口解决掉一个三明治,另一个没胃口吃,最后被宁苏意勒令喝了半杯温水。 井迟边往浴室走,边脱掉身上沾了汗的t恤。 宁苏意抬头就瞧见一片冷白皮肤,腰窝凹陷,脊柱微凸,肩胛骨弧度薄峭,再往上,是他的后颈。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抬腕看表。 井迟回身关门时,恰好捕捉到她看时间的动作,抿了抿唇,垂下眼睫,说了一声:“你上班要迟到了,不用管我,我吃完药再睡一觉。” ------题外话------ 别人是病娇弟弟,小迟是不折不扣的病弱弟弟:) 第104章 夜半做贼 哪能真的不管他。 宁苏意抿唇,拿着手机远离浴室几步,给梁穗打电话,叫她吩咐下去,上午的会议延期到下午。 梁穗什么也没问,规规矩矩应一声“好的”。 挂了电话,身后的浴室传来淅沥水声,宁苏意拿起杯子,到楼下添了半杯热水,重回到二楼。 在沙发上呆坐片刻,听见浴室里传来井迟低弱的声音:“忘带要穿的衣服了” 宁苏意绷着的一张脸出现一丝裂痕,禁不住笑了下,起身到衣帽间给他找出一件t恤和一条长裤。再过来,浴室的门开了条缝隙,井迟的手探出来,她把衣服放他手里。 不多时,人从里面出来,一阵氤氲水汽一同扑散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沐浴乳气息,他低垂着脑袋,一张脸显得苍白羸弱极了,眼睛更黑更亮,伴随几声低咳,手指捋了捋湿漉漉的短发,抬眸看她,疑惑道:“你怎么没去公司?” 明知故问。宁苏意走进浴室,拿了条干毛巾塞进他手里:“我跟梁穗打电话,不信你没听见。” 井迟掀了掀眼帘,眼睛里有丝丝缕缕的笑意,手抓着毛巾擦拭头发:“其实我可以照顾自己。” “那我再给梁穗打个电话,让她知会一声,会议不用逾期,照常举行。”宁苏意挑眉,作势拿手机打电话。 井迟把毛巾搭在肩上,上前一步,手臂搂住她腰,脸埋进她颈肩深嗅,也不说话,发梢的水珠啪嗒啪嗒滴落在她颈间。 他的体温略高,带着沐浴后的潮气,席卷宁苏意全身,半晌,她眨了眨眼,伸手推他额头:“快点把退烧药吃了,上床再睡一觉。” “你不走了?”井迟直起身子,认真看着她的脸。 宁苏意叹口气,说:“不走。” 井迟擦了擦头发,换成吹风机吹干,在宁苏意的注视下,吃了一粒退烧药。 宁苏意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洗干净的床品,给他拆换了床单被罩,让他去床上躺着。过后,她找出体温枪给他测量一下,记下温度,心里想着,过几个小时再量一次,若是不见效就送他去医院。 井迟躺在床上,起初还睁着眼看她的身影忙里忙外,后来撑不住药效上来以后的催眠作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宁苏意给他掖了掖被角,下楼到厨房里煮粥,留待他醒来以后吃。 一上午的时间如水般流淌而过。 所幸井迟这几年健身,体质比以往强健不少,宁苏意再去量体温,已经降到正常温度。 她着实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看着他。 宁苏意年幼时与他一起生活过好几年,见过他生病时苦痛不堪的模样,中药西药混着吃,还请了老中医来家里扎银针,住院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因而他每每生病,她都如临大敌。 见他额头出了汗,宁苏意到浴室拧了毛巾过来给他擦。沁着凉意的毛巾覆上他额头,他眼皮颤了颤,睁开眼睛,对上一张神色担忧的脸。 井迟愣了一下,捉住她手腕,拉到自己怀里。 宁苏意本就侧坐在床沿,被他手上的力道一带就顺势趴在他身上,手里还拿着浸了水的毛巾。 他就这么抱着她,像小孩子抱紧自己心爱的玩具。 “现在几点了?” “感觉好点了吗?” 井迟和宁苏意同时出声,前一道声音因发烧而沙哑,另一道则低缓轻柔,如蒙蒙水雾,漫进心里。 宁苏意从他怀里退出来,手撑在枕边,低头看他:“十一点多了。” 井迟手搭在额头,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好多了。” “好多了就起来,厨房里有粥,喝一点,人也舒服些。”宁苏意手指拨了拨他耷拉下来的额发,体贴入微地掀开被子,握住他手拉他起来。 井迟傻乎乎地任由她摆弄,很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的动作竟是伸手去摸她额头。 宁苏意拍了下他手背,没好气道:“搞没搞错,发烧的人是你。” 井迟咧嘴一笑,起床去浴室漱了漱口,下楼喝粥。 宁苏意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后让他待在家别乱跑,她要去公司一趟,忙完工作会尽量早点回来。 井迟心里平衡了,催促她赶紧出发,他现在已经好了,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宁苏意给徐叔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她趁着还有点时间,到十六楼去换了一身衣服,化了淡妆,拿着包出门。 到公司一问,堂兄宁屹扬也是一上午没来,原本该他负责的几个文 件送到了宁苏意办公室。 宁苏意习以为常,坐下来处理一会儿文件,到开会时间,站起身往会议室走。 —— 宁屹扬这两天乖得很,有事无事待在家里侍奉在宁老先生床前,端茶倒水c捏肩捶背不在话下。 他父亲宁宗城也收敛许多,没出去鬼混,每日在家里闲得长蘑菇也没怨言。 父子俩打着相同的算盘,就怕老爷子哪天突然闭眼,两人都不在跟前,少了好处都不知道。况且,老爷子眼下还没病到糊涂不清,在他跟前尽孝,被他看在眼里,念在心里,说不定还要额外多得一些。 “怪你做的荒唐事,触了老爷子逆鳞,我看你终日尽孝,他也没给你几个好脸色。” 私底下,父子俩也会拌两句嘴,多是宁宗城单方面抱怨,宁屹扬不作声,主要是不想理会他的牢骚。 此时,两人在楼上那间书房里,宁宗城忍不住说教。 宁屹扬脸色沉郁,自从他与毕兆云离婚,圈子里流言四起,老爷子不出门,也知晓外面的人会说些什么,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 “我看会儿资料,你能闭嘴吗?”宁屹扬后悔了,他就该把书房门反锁。 宁宗城冷哼了一声,不仅没闭嘴,还走到他跟前去说:“我要是你,早在事情发生时,绑也要绑那个女人去落了胎。你犹犹豫豫c优柔寡断,现在倒好了,肚子大了打不掉,惹老爷子生气。他绝不可能让那个女人进门,你要多一个私生子!走到这步田地,我看你继承人的位子悬得很!” 宁屹扬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宁宗城指着门外,宁苏意卧室的方向,提高音量说道:“你不晓得学学那丫头片子,找男朋友都找的高门大户家的少爷,我可打听了,她男朋友背后的井家比宁家根基深多了,有这么个靠山,你拿什么跟人家争?” 宁屹扬拧着眉,听得心里烦躁,想撵他出去。 不用他撵,宁宗城也不想多待,他背着手,弓着背,边念叨边走出去:“早前不听我的呢,我让你跟毕兆云离了婚,再找一豪门小姐,成为你的助力,你非找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真是晦气。” 走到门边,宁宗城又顿住脚步,转过头,似不耐又似担忧:“我说你到底清不清楚老爷子遗嘱怎么立的?你成天在他跟前晃悠,他就没透露个只字片语?” 宁屹扬还是不出声。 宁宗城顿时觉得无趣极了,一拂袖,下楼去了。 他走后许久,宁屹扬的脸色都没缓和过来,资料自是看不下去。 下午三点多,老爷子午睡起来,恰逢老友前来探望,他精气神好了不少,坐在客厅里同老友饮茶畅谈。 茶饮一杯,老爷子叫来宁屹扬,让他去书房把棋盘搬出来,他要与老友切磋几局。 “你这臭棋篓子,跟你下棋十回有九回气得我血压升高。”老友玩笑一句,手上没停地收拾起桌上的杂物,腾出摆棋盘的地方。 宁老先生呷了口茶,笑呵呵地说:“半斤八两,咱俩谁也别说谁了。” 宁屹扬到书房去,找到角落里落了灰的棋盘和两盒棋子,拿抹布稍微清理一番,目光突然落在了靠近书架的那个铁灰色嵌壁式保险柜上。 老爷子日常查阅的资料都放在书柜或是书桌抽屉里,唯独最为重要的,藏在保险柜里,密码除了他没人知道。 遗嘱这类文件,该是放在保险柜里,毋庸置疑。 老爷子年岁高c记性差,上次连时常临摹的那张书法帖子放在哪儿都不记得了,还是他找了半天,发现就在书桌第二个抽屉里 保险柜的密码多半是生日,不容易记错。 宁屹扬胡思乱想着,没敢在书房里多逗留,端着棋盘出去,摆在茶几上,再给二老添一壶新茶,额外嘱咐一句:“爷爷,你再喝一杯就别喝了,医生的话还是要听听的。” 宁老先生的老友闻言,感慨般叹一声,笑着说:“老宁啊,你这孙子可真是个孝顺的,我家那个小孙子几个月都不见人影,更别提在跟前侍奉了。” 外人面前,宁老先生要面子,没奚落宁屹扬,淡淡一笑,拿过一盒白棋:“今儿我执白子,你执黑子。” “好好好,听你的。” 两位老人闲坐对弈,宁屹扬便不再打扰他们,到一旁安静看书,他们有什么需要,他就起身过去帮忙。 老友陪着下了几局棋,晚上留下吃了顿饭,由宁家的司机送回去。 老爷子到晚间就像耗光了电量的人偶,用完饭,吃了医生开的调理身体的药,早早就睡下了。 宁宗德外出,邰淑英和珍姨看了两集电视剧,各自回房。 夜半时分,整栋别墅漆黑寂静得如同不见光的地窖,宁屹扬摸黑下楼,轻车熟路找到书房的位置。 如他所 料,书房的门并未锁,只因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东西无所谓被人看见。 宁屹扬深深吸气,心跳声大概是耳边唯一能听到的动静,那紊乱又急促的声音,彰显他此刻的慌乱。 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了。 宁屹扬没开灯,进了书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电筒照明,摸索到保险柜的位置,蹲下身来,光亮对准密码锁盘,先试着输入老爷子的生日。 没能打开,他心慌了一下。 宁屹扬不清楚这保险柜输错三次密码会不会响起警报声,心跳愈发剧烈,额头和手心冷汗直冒。 他定定神,回忆去世多年的奶奶的生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 只听见“啪嗒”一声,像是黑暗里擦亮的一颗火星,保险柜的柜门自动弹开。 宁屹扬刚被接回宁家的那段时间,宁老先生常跟他讲起奶奶生平的事迹,幸好他记性不错,记住了她的生日。 他一垂眼,瞧见保险柜里最上一层放着一份褐色文件袋,紧张之下,他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拿起那份文件。 封口居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棉线缠绕的,用的是金色火漆,一旦拆开就再难合上,让他更加确信这就是遗嘱。 宁屹扬举起文件袋,另一只手调整手机电筒光照的角度,想试试看能不能透过纸袋窥见几个字。 他专心致志地研究文件,丝毫没觉察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在做什么?!” 蓦地,一道浑厚的低斥声从门口传来,宁屹扬心中一凛,手颤了一下,没拿稳,手机掉在地板上。 ------题外话------ 大堂哥魂吓没了┓(?′?一?)┏ 第105章 进抢救室了 凌晨一点,正是人睡得最酣的时候,宁苏意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顿了顿,揉着眼睛坐起来。 房间里灯光常亮,眯了眯眼,她拿起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目光扫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脑子里一下拉紧弦,拔掉充电插头,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邰淑英焦急道:“快来第一医院,你爷爷进抢救室了!” 宁苏意紧抿着唇,心跳突突,如同擂鼓。 “好,我马上过去。” 她下床冲到衣帽间,随便找了套外出的衣服换上,给徐叔打电话来不及,便自己拿了车钥匙,下楼,开车去医院。 一路上风驰电掣,宁苏意从未将车开得这样快。 车载空调没打开,只有夜风呼呼地从两侧的车窗灌进来,吹起她的长发。 夜色下,宁苏意一张脸苍白清冷c神态紧绷,如同飘浮的鬼魅。下唇内的软肉被牙齿磕住,几乎咬出血来。 夜间的霓虹仍旧璀璨绚丽,路上三三两两的车辆,奔赴不同的方向。而开往医院的车,仅有宁苏意这一辆,到目的地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宁苏意停好车,问清楚宁老先生的手术室,乘电梯上去。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走廊,入目可见是大片大片的白,在夜里显得尤为阴森可怖,脚步声也被无限放大,空荡荡的,响起回音。 宁苏意走出电梯,抬头便看见身形高大的宁屹扬靠墙站立,微垂着头,身影孤绝。邰淑英和珍姨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邰淑英捂着脸,珍姨侧着头低声安慰她。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邰淑英放下手,抬眸看去,见是宁苏意,慌忙站起来拉住她的手:“你爷爷他突发脑溢血晕倒了,在里面抢救,要做手术,我签了字” 她双眼通红,话音哽咽,六神无主的样子让宁苏意的心揪了起来。 “别担心,会没事的。”宁苏意揽着她,轻抚她后背,低声安慰一句,又问,“给爸打过电话吗?” “打过了,他在外地,赶回来要几个小时。” 宁苏意看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门,顶上红灯亮着,“手术中”三个字触目惊心。她内心同样仓皇,却不得不镇定下来,想到邰淑英的话,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晕倒?这个时间爷爷不是该在房间里休息吗?” 邰淑英一愣,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宁屹扬,开口说话,嗓音带着惊吓过后的不平静:“我不清楚,是你堂哥发现的。我听到动静,起床过去看,你爷爷倒在书房门口。” 宁苏意闻言,目光越过她,瞥向宁屹扬,问:“怎么回事?” 宁屹扬仍然垂着头,神色抑郁,不知该怎么开口跟她解释。 “我问你话呢!”宁苏意冷了脸色,头一回这么不理智。 纵然她对爷爷偏心包庇宁屹扬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她失望c难过c试着跟自己和解,可是,无论如何,那是她血脉至亲之人,割舍不掉的关系。现下他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她压根没办法冷静。 宁屹扬抬起眼帘看她,喉结滚了滚,低沉醇厚的嗓音,一字一顿道:“我下楼喝水,撞见爷爷起夜,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他就晕过去了” 宁苏意抬手按住额头,别过脸去,紧盯着手术室,突然不想看到宁屹扬虚伪的嘴脸,更不想听他吞吞吐吐的解释。 她只期盼爷爷能够脱离危险,平安无事。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边泛起亮光,宁宗德从外地赶回来,风尘仆仆,满头热汗直往下淌,神色焦急不过,惶惶问道:“情况怎么样?” 邰淑英熬了一宿,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她早些年做了手术,身体大不如前,因而从公司退居到家庭,专心照顾家人,近几年老爷子的身体基本由她照料。 “手术还没” 邰淑英话未说完,手术室上方的灯“嘭”的一声熄灭,门缓缓打开,主刀医生从里面出来。 宁宗德c邰淑英c宁苏意步伐一致齐齐围了上去,询问医生手术是否成功。 主刀医生说:“手术是成功了,但我得明说,老人年事已高,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后能不能撑过去都难说,先观察吧。” 宁老先生被推进icu,家属暂时不能进去探视,只能等在外面干着急。 宁苏意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走到安全通道去接通,井迟着急的话音透过电流传进她耳朵里:“你这么早就出门了?我做好早餐,准备上去叫你,发现你人不在。” 宁苏意殚 精竭虑一晚上,此刻身心俱疲,靠在墙壁上勉强支撑身体。安全通道唯一的窗口没开,四周不通风,十分憋闷。 她微仰着头,眼睛闭上了:“我在医院,爷爷昨晚病倒了。” 井迟惊了一下,急切问道:“现在怎么样?” “手术刚结束,送进icu了,暂时不知道。”她声线染上哭腔,几分无助凄然,唯有这时候才肯流露出两分。 井迟霎时间慌了手脚,声音直打颤:“你别难过,我马上马上过去找你,在哪家医院?” 宁苏意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吸了下鼻子:“你不用过来,这边也不让留人,我可能再待一会儿就要走了。” 井迟执拗,坚持问她:“哪家医院?” 宁苏意叹口气,站直了身子,说:“第一医院。” “好,等我。” 简单不过的字眼,敲击在心上,宁苏意感觉那是带着温度的,奇异地让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把手机装回兜里,出了安全通道,去尽头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回到走廊,她跟宁宗德说:“这里有我,你带妈妈先回去吧。我看她再熬下去,爷爷还没醒过来,她自己都要昏过去。” 宁宗德看了眼宁屹扬,目光回到宁苏意身上:“那你在这儿” “井迟等会儿过来陪我,没事的。” 宁宗德放心不少,拍拍邰淑英的肩膀,温和道:“听女儿的,我先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再来替她。之后医院这边少不了人守着,总要轮流着来。”顿了顿,跟宁屹扬说一声,“屹扬也回家吧。” 宁屹扬疲惫加惊惧,几个小时下来,早已不堪重负:“好。” 三人一同离开了医院。 珍姨则是两个小时前就走了,在家给他们准备早餐。 井迟过来用了半个小时不到,手里提着早餐,递给宁苏意,坐在她旁边的位子,揉了揉她发顶:“吃点东西,我陪你等爷爷醒来。” 宁苏意接过纸袋,里面几样简单的早餐,一杯豆浆。 井迟也没吃饭,她分给他一半,两人默默地吃,气氛安静,却不再那么悲伤。 “昨晚出事的时候,你就该喊我一起过来的。” 吃完早餐,井迟把垃圾装回纸袋里,捏紧了封口,没看到附近有垃圾桶,打算一会儿抽时间丢掉。 宁苏意靠在他肩上,微微闭眼,声音是放松下来的困倦:“当时我妈给我打电话,我有点慌,没想那么多就赶过来了。” 井迟又开始心疼她,手伸过去摸摸她的脸颊:“下次遇到什么事记得叫我,我是你男朋友。” “嗯。”宁苏意应一声,声音很低,似快要睡着。 井迟调整了下坐姿,手臂从她颈后穿过,让她枕在上面睡得更舒服一点,不再出声,很快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井迟侧了侧头,在她发间亲了一下。 —— 二十四小时过去,宁老先生从icu转进了病房,只是仍旧没有醒过来,轮到宁屹扬前来看护。 他站在病床边,看着那瘦得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头,只有一旁心电图上的折线起伏和氧气面罩的水雾证明他还活着,有心跳有呼吸。 宁屹扬拖过来一把凳子,坐下来,敞着腿,小臂搁在膝头,双手虚握成拳,脑袋深深地埋下去。 他实则对宁老先生没什么感情,想也能想到,他们爷孙俩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没多久,撇开那点微薄的血缘关系不谈,他们就是两个陌生人。真论起来,宁苏意才算是他各种意义上的亲人。 有一瞬间,宁屹扬甚至恶毒地想,他要是就此睡过去就好了,便没人知晓他偷偷打开保险柜,翻出遗嘱的事 可生死这种事,又不是他说了算的。 宁屹扬时常叹命运不公,对他何其残忍,倘若早二十年,他被接回宁家,一定跟宁苏意一样,天之骄子,赢在起跑线上,千般风光万般得意,何至于过二十几年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被人看不起,踩在脸上肆意横行。 临近中午,邰淑英和宁宗德过来了。 邰淑英看了一眼病床上衰弱枯槁的老爷子,低叹一口气,问宁屹扬老爷子的状况:“你爷爷醒过吗?” 宁屹扬站起身,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十点多钟,医生过来看了看,没说什么,也不确定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邰淑英又叹声气,叫宁屹扬先回去休息,这里有他们守着。 他点点头,准备离开,病床上的老爷子忽然发出一声极为低微的哼声。 宁屹扬走到门边,那一道细弱的声音还是被他听到,他脑中神经瞬间紧了紧,缓缓转过身,看着躺在那里的人睁开了眼睛。 ------题外话--- --- 晚上好——(▽) 第106章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爸醒了,赶紧叫医生过来瞧瞧!” 邰淑英激动得双手紧攥在一起,看着病床上的宁老先生。他眼睛慢慢聚焦,先是看了看顶上的天花板,而后,想要偏头,发现脑袋暂时不能转动,便停了动作,呼吸声比昏迷时大了些,生命体征明显。 宁宗德“哎”一声,连忙去叫主治医生。 宁老先生先前在第三医院治疗,病例档案都在那边,这次突然发病,选择了就近的第一医院进行抢救。事后,本院的专家拿到病例档案,开了个会,目前确定的是老先生支气管扩张c肺部病变,外加脑溢血,情况实属严重,能多活一天都是菩萨保佑。 家里不缺钱财,自然是希望老人能多活些时日。 趁宁宗德去叫医生的空当,邰淑英给宁苏意打了个电话,告知她且放心,爷爷已经醒过来了。 宁苏意忙说自己马上过来。 宁屹扬始终伫立在病房门口,看着宁宗德从自己身边经过,出了病房,隔了几分钟,再看着他带主治医生过来。 他不敢凑到病床边上去,整个人如同雕塑。 医生过来检查一番,问了老爷子一些问题,发现他反应格外迟缓,不过也能理解,他做过手术刚醒过来,身体的各项机能运转缓慢。 宁宗德面露紧张,问医生:“我爸他怎么样?” “老先生暂时没生命危险,后续还得留院观察,做一个更详尽的检查。”医生笼统说了一句,使了个眼神,把宁宗德叫出病房,单独说了几句。 回来时,宁宗德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邰淑英想要问他,宁宗德轻微摇头,让她暂时别问。 老爷子醒着,有些话医生当然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宁宗德走到病床边,笑着问他:“爸,您还好吗?” 氧气面罩上的白色雾气一蓬接一蓬起伏,宁老先生张口,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含糊不清:“好好。” 嗓音如同撕破布帛的声音。 “那就好。”宁宗德握住他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拍了拍,贴他更近,缓慢地说道,“医生说了,您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咱们回家,下个月就到中秋节了,我让淑英亲自给您做月饼,老式的五仁,保准您爱吃。” 宁老先生笑了笑,颤抖着连说几个“好”字。 刚醒来,体力尚且支撑不了太久,宁老先生很快再次陷入沉睡。 宁宗德给他掖了掖被角,一转身,见宁屹扬还站在那里,笑着挥了挥手:“回去吧,快到一点了,你还没吃午饭。” 宁屹扬点点头,手心里汗水黏糊,往衣摆抹了一把,转身离开,没看老爷子一眼。 —— 宁苏意和井迟是一起过来的,脚步匆匆,隔着道门都能听见。 耳边传来轻轻的一道敲门声,邰淑英起身前去打开门,视线落在井迟身上,笑一笑说:“小迟也来了。” 井迟抿抿唇,点头,轻声说:“过来探望爷爷。” 邰淑英让他们进来,随手把门关上,指了一下病床,对两人说:“醒了有几分钟,又睡过去了。其实,你俩不用特意过来的,知道人脱离危险就行了。” 宁苏意额头都是汗,站在病床边,低头看着宁老先生,问:“医生怎么说的?” 邰淑英面色犹豫,宁苏意直起身,转头看向她,疑惑地“嗯”了声,是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你爸又去找主治医生详谈了。”邰淑英叫他们坐,想着井迟也不是外人,她就直说了,“原本医生都没抱希望你爷爷能醒过来,所幸他福大命大,能醒来说明一时半刻没有生命危险。但医生也说了,他受了这么一番折腾可能以后神志不会太清醒,接下来需得家人更加悉心的照料。” 余下还有些话,邰淑英保留了,免得宁苏意听了伤心。 “爷爷受苦了。”宁苏意拇指指甲掐了掐食指,低低地叹一口气。 “人老了不都这样?你爷爷年轻时候身体多健朗,走南闯北不在话下。人呐,都得服老,不服不行。”邰淑英感慨一番,趁机说教,“说你呢,平时工作多注意身体,别忙起来不顾这不顾那,老了更受罪。” 宁苏意撇撇嘴,无语:“说爷爷呢,怎么说到我了。” 井迟笑了一下,当着邰淑英的面,揽了揽宁苏意的肩膀:“我以后会时时刻刻敦促她健康饮食,健康作息。” 邰淑英笑眯了眼:“那行。” “你够了,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跟我妈表态了,你这叫谄媚。”宁苏意瞥了井迟一眼,发出不满的哼声。 井迟挑眉:“为你好的事,怎么叫谄媚了?” 小小一间病房里,因老爷子清醒c因这三言两句的逗趣,渐渐有了温馨的意味。 片刻,宁宗德回来了,见到宁苏意和井迟,面色温和地笑笑:“酥酥和小迟来了,不忙吗?这里有我们两个就行了,你们年轻人都忙,不必总往医院跑。” “公司那边有高修臣和梁穗盯着,我离开一会儿不打紧。”宁苏意解释完,又问他,医生还说了什么。 宁宗德叹一声,坐下来喝口水:“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说是等老爷子再醒过来,家人多多跟他说话,有助于他恢复。至于身体方面,精心照料,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宁苏意:“什么原因突发的脑溢血,医生说过吗?” “哦,他说多半是受了很严重的刺激。”宁宗德放下水杯,看了宁苏意一眼,“老爷子是半夜晕倒的,身边没人,我们也不清楚他受了什么刺激。你堂兄是最先看到的,但他也说不清楚。” 顿了下,宁宗德神思烦乱道:“唉,可能是起夜时没留神撞到哪里受了惊吓吧?等他醒来,我再问问。” 宁苏意若有所思。 她之前满心担心爷爷的病情,没仔细分析,现下想来,起夜怎么会跑去书房呢?很奇怪不是吗? 可是,除了她,没人怀疑,要是说出来,倒显得她多心。 宁苏意公司还有事,不能久留,坐了一会儿就先跟井迟离开了。井迟见她心不在焉,问了句:“怎么了?” 宁苏意挽着他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爷爷突然晕倒在书房门口,我堂兄刚好在场,太巧合了不是吗?” “你怀疑”井迟神色一顿,看着她,眼神已说明一切。 “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可是爷爷的书房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平时房门都没锁,家里人需要什么书都可自行进去找。” 宁苏意手指摁了下眉心,不想了,自寻烦恼。 —— 医生的结论没错,宁老先生后来醒了几次,脑子已不大清醒,有时认得人,有时连儿子的名字都叫错。 宁苏意那天前来探望他,他更是说了句:“苏意放学了啊,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宁苏意狠狠一愣,看向一边的邰淑英。 邰淑英对此早已习惯,对她轻轻点头,宁苏意便配合着笑说:“放学了,过来看看您。期中考试考了班里第一名。” “好啊,真好赶明儿,爷爷给你买买一把新的大提琴。苏意拉大提琴好听。”宁老先生口鼻上的氧气面罩已经摘掉了,因气喘不上来,总是习惯张着嘴,吐字模糊。 宁苏意听得心头一酸,没想到爷爷病糊涂了,反倒想起她以前大提琴拉得不错。不过,她这些年疏于练习,早就拉不出连贯的音符了。 听说宁老先生神志不清后,宁屹扬也来过一回,站在床边不说什么话,老爷子果真不认得他,问他是谁。 宁宗德只好在一旁介绍:“他是您大孙子,我大哥的儿子。” “你大哥,还没找到” “找到了,早就找到了。”宁宗德耐心地一点点从头开始给他讲。 宁老先生听了,欣慰一笑,听累了就歪头睡过去。 宁屹扬看着老爷子沉睡的脸庞,忽然又觉得,老天爷或许待他不薄,让他逃过一劫,重新活过来。 —— 八月底,宁城的气温降了两天,又陡然升高,夏天的尾巴属实够长。 周一下班前,宁苏意的手机进来两条微信。 “宁姐姐,还有一个小时,我就到宁城啦。” “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宁苏意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两秒,莞尔一笑,搁下手里的签字笔,回复道:“机场还是高铁站,我去接你。既然来宁城,我就是东道主,怎么能让你请客,我请你。” 柳西蝶很快回过来:“高铁站。宁姐姐,你太客气了!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想请你吃饭。” 宁苏意坚持:“下回再说,这次我请。” 柳西蝶这下满意了,一连发来好几个亲嘴的表情包。 宁苏意加快速度签完几份文件,看了眼腕表,从这里开车去高铁站得四十分钟,差不多要迟到了。 她快步出了办公室,到楼下就看见停在公司门口的黑色奔驰大g。 自从被明晟的职员撞见过几次,井迟也无所谓低调不低调的,每次都大喇喇地把车停在正门。天热,他就在车里等宁苏意,阴天就下车靠着车门等,总之,十分瞩目。 宁苏意提着包,朝他奔去:“你怎么来了?” 井迟抬眸看她,她今天穿 了条款式简约的白裙,小西装挂在臂弯,脚上一双di一r的裸色小猫跟尖头鞋,脚后跟的白色系带印了一圈黑色字母l一g一,在侧边打了个蝴蝶结。她小跑着过来的模样,格外清丽动人,让他想到逃跑的新娘。 他笑了一下,把打火机塞进口袋里,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瞧你说的,不忙的话,我哪天没来接你。” 宁苏意微微勾唇浅笑,而后正色道:“送我去趟高铁站吧,我接个人,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等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井迟忍不住问:“男的女的?” 宁苏意简直不知说他什么好,催促他赶紧开车,然后才笑着说:“女孩子。” “哦。”井迟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窜出去,既稳又快。 ------题外话------ 事实是爷爷在书房门口看见宁屹扬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了遗嘱,他才气得晕倒过去,不是宁屹扬把他怎么样虽然吧,的确跟他脱不了干系 一(n_n)一哈哈~ 我是看到评论有说,宁屹扬要灭口,所以解释一下~~ 欢迎大家踊跃发言,我还是比较喜欢解答的。 以及,这真是个小甜文,大概百十来万字,所以后半部分就是甜甜甜啦。_ 第107章 小助理长得好帅 遇上晚高峰,井迟开车过去,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 宁苏意推开车门下去,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柳西蝶打电话,等了好半晌,那边都没有接通。 她猜想,可能是出站时人潮拥挤,四周太吵了,听不见铃声。 正准备再打一遍,3号出口处,突然有个女孩子举起手臂,朝这边大力挥手。井迟提醒了宁苏意一声,抬了抬下巴:“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女孩?” 宁苏意抬眸远眺,一个女孩头戴米黄色渔夫帽,乌黑长发披在肩头,穿白色泡泡袖衬衫,搭配背带牛仔裙,肩上背了个小双肩包,推着巨大一个银色行李箱,行李箱上方放着一只大号手提袋。 “是她。” 宁苏意收了手机,快步走过去迎接。 “宁姐姐!”走到近前,柳西蝶手挥舞得更欢快。 自从宁苏意到英国留学,就没跟柳西蝶见过面。一晃眼,小姑娘变化好大,渔夫帽的宽边帽檐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杏眼灵动,鼻头小巧,嘴唇上涂一点蜜桃色的口红。她是那种显年龄小的圆脸,可能十八岁是这样,二十八岁还是这样。 昭颜稚齿,鲜妍亮眼。 柳西蝶撒开手里的东西,捺不住激动,张开双臂跟宁苏意抱了一下:“真是好久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堆放在行李箱上的那只手提袋,失去主人的掌控,哗啦一下从上面掉下来。幸而井迟眼疾手快,接住了,重新放到上面。 宁苏意拍了拍姑娘的后背,眉眼带笑:“是挺多年没见了,长这么漂亮。” 柳西蝶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从她怀里退出来一步。 她摘下渔夫帽,用手整理了一下被压塌的刘海,笑起来,颊边两个小酒窝惹眼:“你知道吗?原本我们在此之前有机会见面的,就桐花乡爆发泥石流那次,我一开始被主管任命去现场采访,后来被人顶替就没去成。” 宁苏意笑说:“那地方那么大,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撞见我。” “是哦。”柳西蝶摸了摸脸颊,傻笑一声。 “别说了,先上车吧。”宁苏意说,“你在高铁上肯定没吃好,我订了家特色餐厅,我们边吃边聊。” 柳西蝶点头,转过身去,伸手要拉自己的行李箱。 井迟作为男士,责无旁贷揽过体力活儿,说一声“我来吧”,不由分说一只手拎起手提袋,一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推着前行。 柳西蝶神情怔忪,定定地看着他。 男人身材颀长挺拔,穿一身吸热的黑衣,原是看一眼就替他感到热,可他面皮白皙,五官轮廓清俊淡漠,给人格外清爽干净的感觉。那双眼,尤其特别,窄窄的单眼皮,本是凌厉感十足,眼神却很清澈无辜。 走着走着,他把手提袋放到行李箱上,腾出手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宁苏意,让她解锁。 等宁苏意接过,他再拿回手提袋,拎在手里,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赏心悦目极了。 宁苏意解了锁,拉开后座的车门,同柳西蝶一起坐在后面。 井迟先放了行李箱,再绕到前面去开车。 空调风散出来,消除了空气里的燥热。柳西蝶把渔夫帽放在腿上,紧挨着宁苏意,用手挡在嘴前,生怕被前面的人听到,特小声地说:“姐姐,你的小助理长得好帅。” 宁苏意一愣,反应过来,顿时笑起来。 她轻咳了两声,憋住笑意,没收敛音量,有意跟她介绍:“他不是我的小助理,是我男朋友,井迟。” 柳西蝶面露尴尬,嘴唇翕动,声音更小:“我搞错了” 井迟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她们,宁苏意恰好抬眸,便也跟他介绍一番:“柳西蝶,你没见过,应该听说过吧?” 井迟“嗯”一声,一听她说这姑娘姓柳,他就猜到了。 是当初曾有恩于宁苏意的那户人家的女儿,这些年,她一直在默默资助柳西蝶,成立慈善基金会的初衷也在这里。 柳西蝶错愕:“听说过我?难道我这么出名了吗?” 宁苏意扑哧一笑,说:“我跟他提过你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写的几篇新闻稿影响力那么大呢。” “你上次写的那篇,转载量不就很可观?” “就那一次。” “你现在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吗?”行车路上无聊,宁苏意问起她的状况。 柳西蝶说:“我大二大三开始做兼职,帮人撰稿,也往公众号投过稿。哦,还自己经营过一 个几万粉的公众号,赚的稿费够自己生活开销了。大四到研究生期间,在一家报社实习,待遇还不错。再就是眼下,即将进入宁城大学新闻系读博,感觉以后应该会在宁城稳定下来吧?也不确定。” “挺好的。”宁苏意笑着握住她的手。 她一直知道柳西蝶很争气,生存环境c成长经历,造就她坚韧不屈c吃苦耐劳的性格。 井迟停在红灯前,扭头看了后面一眼,跟宁苏意说:“那她岂不是跟你年龄差不多,你之前一口一个‘小妹妹’,我以为她年纪挺小。” 宁苏意承认:“她本来就比我小好几岁啊。” 柳西蝶见井迟仍是一脸困惑,微微仰头,不无傲娇地说:“我读小学的时候成绩比较好,跳过几级。” 难怪 井迟闭了嘴,头扭回去,安静开车。 宁苏意心情出奇的好,笑了好几声。 车子开回市区,到一家中高档的餐厅停车场停下,井迟率先下车,绕去宁苏意那一边,给她拉开车门,扶她下车,每一处都透着体贴。 而另一边,柳西蝶从底盘略高的车上跳下来,再看向宁苏意,微微一笑,杏眼泛着盈盈光亮:“怪不得我误会,姐姐你男朋友真跟小助理一样。” 井迟看着身边的人,挑挑眉:“我倒想给你当小助理,是你不肯答应。” “我有梁穗足够了,谢谢。”宁苏意一本正经道。 “梁穗是你的工作助理,你缺个生活助理。”井迟循循善诱的语气,“我可以照顾你的衣食住行,要不要试一下?” “谁说梁穗只是工作助理,我生活方面她也没少费心好吗?况且,人家还兼顾帮我管理慈善基金会那边。” “所以,梁助多辛苦,你该让我来给她分担部分工作。” “” 宁苏意说不过他,宣布投降。 三人说笑着,到了楼上的包厢,服务生进来端茶倒水,宁苏意拿过菜单,转头就给了柳西蝶。 她是客人,先让她点餐。 宁苏意端起清茶抿了口,见柳西蝶研究菜单,问她:“你哪天开学?” “九月九号学校开放,我就能搬进宿舍了,这几天可能得在学校附近找一家酒店,开间房凑合一下。”柳西蝶研究半天,实在不知点什么,把菜单退回去给宁苏意,“你看着点吧,我不挑食。” 宁苏意就把菜单给井迟,让他负责点餐,自己专心跟柳西蝶聊天:“要不嫌弃,你在我家住几晚好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住外面我也不放心。” 柳西蝶忙不迭摇头:“不嫌弃不嫌弃,我就怕给你添麻烦。” “我最近比较忙,可能没空带你四处逛,也很少回家,你可以自便。” 宁苏意这段时间去医院比较勤,有时累了就干脆歇在锦斓苑,那边离医院近,没回钟鼎小区。 柳西蝶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井迟点好了餐,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他点了几道餐厅里的招牌菜,既然柳西蝶说不挑食,他就按照宁苏意的偏好决定。 两人商量好了,宁苏意才来知会井迟:“可以吗?房东大人。” 她的原则,毕竟房子是井迟的,无论他对她如何纵容,她都该跟他这位真正的房主报备一声。 井迟一愣,端茶杯的手抖了抖,一种浑身过电c背脊酥麻的感觉。 对上宁苏意含笑的眼睛,他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很少听见她用娇软的语气开玩笑,他着实有些受用。 “你说呢?”井迟勾一勾嘴角,“当然没问题。” 柳西蝶脑子蒙蒙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俩之间的举动明明非常正常,不显亲昵,可偶尔流露出来的情态当真腻歪极了。 她没谈过恋爱,不禁思考,谈恋爱都这样吗? 三人用了十分愉快的一餐,饭后,依然由井迟这个“小助理”送两人回家。 晚上医院有专业护工看顾宁老先生,宁苏意不用再跑过去,也宿在了钟鼎小区。 下车时,井迟忙前忙后,拎着行李箱送她们到十六楼。 宁苏意开了门,井迟靠在走廊的墙壁,没打算进去。柳西蝶后知后觉,这才从他那里拿回自己的东西,搬到客厅。 “不送送我?”井迟偏着头,冷白的肤色被灯光染上暖意,笑起来,特别招人。 宁苏意无奈,一层楼的距离,哪至于相送。 心里是这么想,行动上却截然相反——她把小西装和包放在玄关木柜上,偏了偏头,淡淡一笑:“走吧,送你。” 实际上,仅仅是把人送到电梯前,井迟垂着头,露出一截瓷白后颈,轻笑一声,手勾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摁,俯身在她嘴角咬了一下。 在她皱眉启唇 呼痛时,他再趁机进一步占便宜。 他真的好会。宁苏意走神地想。 吃过几次亏,但凡她在接吻时跑神,接下来等待她的只会是更激烈更无可阻挡的攻势,及至她投降。 半晌,宁苏意红着脸折回屋里,一抬头,跟柳西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因为她这个主人家没招待,柳西蝶十分懂规矩地没有乱动乱摸,还跟木棍儿一样立在客厅,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 宁苏意顿觉几分窘然,指了指一楼的一间客房,之前毕兆云住过一晚的:“你住那间客卧吧,带独立卫生间,比较方便。至于其他的,你都随意,不用征询我的意见,当这里是自己家。” 柳西蝶弯弯唇,说:“我知道了。”顿了顿,她指着二楼楼梯处的那幅壁画,“画好漂亮啊,找人定制的吗?” 她当然能一眼辨认出,画中人是宁苏意,只不过没走近,看不清右下角的落款。 宁苏意的视线随之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温柔动人至极:“井迟画的。” 柳西蝶表示惊讶:“他是个画家?真看不出来。”她觉得艺术家身上都该有某一种特质,井迟实在不像。 宁苏意摇摇头,心里头有蜜糖水淋下来:“不是,他业余爱好是画画。” 而且,他只画人像,只画她一个人。 ------题外话------ 以前小迟弟弟都是靠脑补来画姐姐,以后一(n_n)一哈哈~面对面画 第108章 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宁苏意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刚输入邮箱密码,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节奏。 “进。” 她握住鼠标点击右上角的缩小窗口,转过椅子看向门口。 柳西蝶进来了,她也刚洗漱完,穿一条宽松的t恤样式的睡裙,衣摆能遮住小腿肚,头发吹得半干,披在身后。 她手里捏一张银行卡。 宁苏意一愣。 柳西蝶抿了抿唇,酝酿了半晌,才开口说:“这是我这几年工作攒下来的钱,先还给你一部分,剩下那些等我在宁城这边找到新工作再慢慢还。” 说完,她把银行卡放在宁苏意书桌上。 宁苏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柳西蝶腼腆地笑一下,说:“我妈去世后,我能顺利读书,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你资助,可说到底,你不欠我什么。我妈对你有恩,那是她,我没办法心安理得享受你无条件的付出。这么多年,生活费和学费,我都记着账,有朝一日肯定是要还清的。” 宁苏意拉下脸,起身看着她:“你一定要跟我这么见外?” 她比柳西蝶高大半个头,板起脸来冷声说话,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毕竟是当了一年老总的人,气场十足,柳西蝶有点怕她这样,嘟嘟嘴,小声说:“不是见外,人家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我不止资助你一个,贫困山区的小朋友我都有资助,我要是指望人人长大后偿还我一笔钱,我还不如拿着资助的钱去搞投资,收益不更高?” “噗!” 明明是很严肃的气氛,柳西蝶却憋不住笑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着宁苏意,敛了笑意,较真地说:“我知道你资助很多小朋友,可你对我是最特殊的呀。一般人资助学生,超过十八岁就停止了,你这几年还在给我打生活费和学费,我都能自己赚钱了。” 宁苏意有点无奈。 柳西蝶不愿为难她,退一步讲:“这样行吗?我就还你这几年的钱,你以后也不要再给我打钱了。” 宁苏意:“你坚持?” 柳西蝶点头,郑重道:“我坚持。”顿了一下,她又说,“相信你能理解,我不想欠着你。我很感谢你,真的。” 宁苏意背靠着书桌,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当是接受了。 柳西蝶顿时喜笑颜开,倾身抱了她一下,声音柔软:“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先下去睡觉了,我好困。” 宁苏意笑:“去睡吧。” 柳西蝶松开手,转身下楼。 宁苏意看了看手里的银行卡,默默地叹声气,坐下来,敲了下键盘,电脑屏幕亮起来,她继续处理邮件。 临睡前,她侧靠在床头,想起了久远的事。 那一年她八岁,放学时被一伙盯梢已久的人绑架,事情只发生在几秒间,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心悸。 她走在路上,一辆面包车经过她身边,车门突然打开,伸出来一双手,她就被扯了进去,一霎,眼睛被蒙住,嘴巴贴上胶布。 哭喊无门,挣扎无效。 那伙人为了钱,当然不想那么快被警方找到,带着她辗转数个地方,最后藏匿在深山老林里一处废旧木屋里。不见天日的关了三天c还是四天,宁苏意已记不清楚,只记得睁眼闭眼都是无边的黑暗。 宁家自是第一时间报了警,一边与绑匪周旋,一边通过话术诱导,确定藏身方位。 突破点在于柳西蝶的母亲,金芷兰,她上山捡柴,意外发现废弃的陈年旧屋里传出细微的动静,撬出一条门缝,看见里面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金芷兰还没问出什么,那伙人就回来了,山里落了枯叶,脚步声嘎吱响,她老远就听见了,不敢招惹,先从屋后的小路悄摸离开。 回去以后没有犹豫,金芷兰当即报了警。 这之后,宁苏意获救,绑匪落网。 她那时刚被接回家里,心理和精神都出现问题,全家人都围着她,自然没心思管救命恩人如何。 等她病情有所好转,宁家人想起报答恩人时,金芷兰已经去世了。她得了癌症,其实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因为没钱去医院,生生地在家里苦熬,死的时候,柳西蝶还小,尸体僵硬发臭才被邻居知晓。 这是后来,宁苏意了解到的事实。 她心有歉疚,直到如今,想起来都是一桩遗憾事。 她缩在小黑屋的角落里,透过门缝看出去的那一眼,她瞧见了金芷兰 的脸,只觉得那是带着光的,是生的希望。 回忆终止,宁苏意抬手盖住眼睛,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大概是见着了柳西蝶,才勾起了久远的片段。 宁苏意抖开被子,躺下去闭眼睡觉。 —— 柳西蝶昨晚不到九点就睡了,早上起来得早,洗漱完,换一身衣服,到厨房去。 她看宁苏意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想必冰箱里没储备食材,拉开冰箱门一看,意外地眨了眨眼。 不管是冷雪区还是冷冻区都塞满了东西,分门别类放进透明收纳盒里。 柳西蝶拿了鸡蛋和牛奶出来,又翻出火腿片和吐司,再拿一盒奶油生菜,准备给自己和宁苏意做早餐。 她洗个手的工夫,玄关处突然传来声响,依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大清早的,城市都没苏醒,谁会不请自来,别是个偷了一晚上东西c临早上想再捞一笔的贼? 柳西蝶握紧了手边一把菜刀,从厨房出去,与客厅里的井迟面面相觑。 “井先生?” 柳西蝶惊愕,心还在扑通扑通跳。 井迟猝不及防,也被她拿刀的画面惊到,顿了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解释道:“我过来给你姐姐做早餐。” 柳西蝶“哦”了声,尴尬地放下了菜刀,磕磕巴巴地说:“我c我以为有小偷” 她进到厨房里,转过头去问井迟:“要不我来吧,我也正准备做早餐,三明治行吗?我看冰箱里刚好有这些食材。” 井迟没跟她抢厨房,“嗯”了一声,干脆上楼去叫宁苏意起床。 闹铃没响,宁苏意还睡着,床边突然塌陷一角,她立刻蹙了蹙眉,睁开惺忪的睡眼,冷不丁对上井迟的脸,倒是没被吓到,疑惑道:“你怎么进来了?” 井迟歪靠在床头,扬眉一笑,说:“怪你房间从不锁门。” “” 宁苏意刚醒,整个人都是倦怠的,手揉了揉头发,翻个身朝里侧躺,嘟哝道:“就算我不锁门,是君子也该自觉退避。” 井迟刚在楼下被人当成梁上君子,眼下又被暗示不是君子,不禁好笑,得寸进尺地凑上去,呼吸喷洒在她颈间,低声说:“起床了。” “我闹铃都没响,你好烦,没睡够。”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一亮,设置的闹铃“嘀嘀嘀”响起来,宁苏意愣了一下,更加烦躁了。 井迟碰了碰她的肩膀,笑说:“这下可以起来了。” 宁苏意一动未动,井迟伸手掰过她的肩膀,凑上去亲她,她一下大叫起来:“我还没刷牙!” 井迟不仅不嫌弃,还一边笑一边追着亲她。 宁苏意推开他,掀开被子,从另一侧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绕去井迟那边,趿拉上拖鞋,二话不说把他推出门外,转身进卫生间。 井迟吃了闭门羹,摸摸鼻子,笑了笑,在门外等。 宁苏意收拾好了,一打开门,发现他还在外面,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还这么闲?” 他以往都能掐算好时间,在她闹铃响之前,上来做好早餐,等她睡醒差不多收拾好,他的早餐也就准备好了。 井迟跟她一起下楼,说:“有人抢了我的活儿。” 宁苏意正想问一句是谁,楼下餐厅里,柳西蝶端着两个餐盘放在桌上,又折回去端第三个盘子,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好意思让你做早餐。” 睡了一夜,宁苏意倒是忘了家里多出来一个人,快步走下剩下几级台阶,到餐厅里,帮忙倒牛奶。 柳西蝶笑笑:“我闲着没事,总不能白住你房子吧?” 宁苏意坐下来看了眼,是她和井迟常吃的三明治配方,牛奶滑蛋c加火腿片或者培根,再加两片生菜,配上一杯牛奶,一碗水果。 “房子也不是我的,要说谢,你该谢的人是井迟。”宁苏意开玩笑。 柳西蝶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笑道:“非也,我能住这里,还不是井先生看在姐姐你的面子上,所以我还是得谢你。” 井迟觉得,这姑娘说话中听。 宁苏意不争论这话题,安静吃完早餐,准备去公司,临走时叮嘱柳西蝶一声:“我白天不会回来,晚上也不一定回,你要是无聊可以到附近逛一逛,午饭得自己解决” 柳西蝶将她送至门口,出声打断:“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 宁苏意和井迟一起乘电梯下楼,今天没让徐叔来接,井迟主动请缨开车送她上班,主要是因为他要去一趟罗曼世嘉。 送到明晟办公楼下,宁苏意拿上包和外套,准备推开车门,手腕突然被握住了,她扭过头去。 与井迟的视线交汇,她一 秒钟福至心灵,笑了笑,眼角余光睃一圈,见四周无人,凑近在他嘴唇亲了一下,是kissg一一dbye。 井迟满意了,看着她下车走进公司,转动方向盘掉头,心情好到哼歌。 十多分钟,车子停在罗曼世嘉地下停车场。 井迟乘电梯径直到顶楼,进了井韵荞的办公室,脸上春风般的笑容掩饰不住。 井韵荞起身给他倒水,忍不住打趣:“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还是来帮我处理工作开心呢?” 她把水杯递给井迟,不用他回答,自然知晓是前者。 “最近跟酥酥蜜里调油吧?”井韵荞弯眼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陡生,却不折损她的雍容高贵。 井迟还是不说话,只顾喝水,细看,他唇畔的笑意仍是存在的。 井韵荞被他的沉默噎到了,感觉自讨了没趣,也不跟他计较,让他准备准备,等会儿参与项目研讨会。 小坐片刻,井迟跟在井韵荞身后出了办公室,往会议室去。 落座不久,温璇抱着一沓文件夹推门进来。她是这场会议的主讲人,注意到井迟坐在主位靠右的位子旁听,她心下紧了紧,面上仍旧从容。 井韵荞能一眼瞧出来井迟的变化,她岂会看不出来,他看上去好开心,眉梢眼角的那股子快意太能感染人了。 他该是心愿达成了吧?温璇不禁猜测。 心里自嘲一笑,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抵抗得了那样一个毫无保留的井迟。 宁苏意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题外话------ 自从跟姐姐在一起,小迟弟弟好爱笑,好迷人哦~~ 第109章 我好爱你 九月九日,宁城大学尚未开学,但提前开放,柳西蝶便打算从宁苏意家搬到学校宿舍住。 前一晚,她收拾好东西,跟来宁城时一样,一个大行李箱,一只手提袋,再加一个小双肩包。 吃早餐时,宁苏意面露歉意,说:“我没时间送你去学校,上午得去一趟医院。” 柳西蝶愣了愣,问道:“去医院做什么?你” “不是我。”宁苏意打断她的猜想,“是我爷爷,先前在住院,医生通知今天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柳西蝶了然,“哦”了声,又问:“爷爷没事吧?” “脑溢血晕倒了,做了个大手术,行动不能自理,智力也紧跟着倒退,有时候跟七八岁小孩一样。”宁苏意简单说了下。 柳西蝶:“人们常说的‘老小孩’,是不是就是这样?” “差不多。” 宁老先生从前口腹之欲寡淡得很,自从清醒过来,过了吃流食的时期,恢复了正常清淡的饮食后,什么都想吃,上次非要让邰淑英去买一家老字号糕点铺的枣糕。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家老字号糕点铺五年前就倒闭了,没得卖。 邰淑英没办法,跟珍姨一合计,买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糕点铺里的枣糕,拿去给老爷子尝,料想味道差不多。 谁承想,老爷子一入口,品尝出不对劲,不是他记忆里的味道,当场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家里人不重视他,连他最喜欢吃的糕点都买不来,还不如死了算了。 邰淑英一脸无奈,回头说给宁苏意听,宁苏意哭笑不得。 柳西蝶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打一辆出租车去学校就行了。” 宁苏意看一眼客厅里堆的行李箱,微微抬眸:“你那么多东西,又很重” “没事。”柳西蝶大手一挥,比划一下,“到时候随便在学校里拉一帅气小学弟,嘴甜一点,让人帮个忙。” 宁苏意觉得她讲话好有趣,忍不住笑起来,想到什么,连忙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喝掉,对柳西蝶说:“我去拿个东西。” 她站起身,拉开身后的椅子,上了二楼。 一旁当透明人的井迟默默吃完了自己那份早餐,这一早上,只顾着听她们说话,他连句话都插不上。 柳西蝶看了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索性继续沉默。 宁苏意很快下来,手里拿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大盒子,放在柳西蝶面前:“喏,送给你的开学礼物。” 柳西蝶惊讶不已:“还有礼物?” 宁苏意笑笑:“打开看看,应该挺实用的。” 她对待朋友向来真诚大方,从国外回来就给身边一众发小都挑了礼物。对于柳西蝶,自然也不例外。 姑娘第一次来宁城,要开启新的里程,她做姐姐的应当送上一份礼物。 柳西蝶抱着盒子,感觉分量不轻,她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款口碑极好价格却一点都不美好的相机,镜头是另外配的,堪称顶级的配置。 “这这太贵重了。”她倒吸一口气,抬头看宁苏意。 她那张银行卡里的钱全取出来,都不够买这个相机,宁苏意送这礼物,等同于没收她的钱,还贴进去不少。 “都说了,实用为主,你经常外出跑新闻,需要一款性能比较好又轻便的相机。”宁苏意拍了拍井迟的肩,“我也不懂这些,让井迟帮忙选的。” 柳西蝶眼睛眨啊眨,感动得不行,对她说“谢谢”,又对井迟说一声“谢谢”。 宁苏意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还早,问井迟:“你上午不忙?” 井迟靠着椅背,双手环抱,仰头看她:“这不是要送你去医院,然后接爷爷回家,我把上午的工作推了。” “不用送我,我提前跟徐叔说了,他送我去医院。爷爷那边有我爸,他让家里司机开了辆加长版的车,能直接放得下轮椅。” “用不着我了?那我白挨傅明川一顿骂了。” 宁苏意扑哧一笑,伸手摸他头发:“你也不早跟我说。要不这样,反正你上午的时间空出来了,开车送一下西蝶,她行李箱这么重,万一找不到小学弟帮忙,不得一个人扛着上六楼?”顿了一下,她问柳西蝶,“你宿舍是在六楼吧?” 柳西蝶下意识“啊”一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 宁苏意语调温和,却是做好了决定:“就这么说好了,我上楼去换件衣服。” 柳西蝶望着她的背影,呆滞几秒,莫可奈何地扭头看向 井迟,不好意思麻烦他:“井先生,我” “听你姐姐的。”井迟笑一笑,对她说。 柳西蝶一怔,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都说没问题,再推三阻四就显得矫情了,只得老老实实说声“谢谢”,再把宁苏意送的相机小心保存起来,塞进行李箱里。 井迟说完就上了楼,房间里,宁苏意恰好换完衣服,珍珠白的醋酸吊带,搭配一条单边开衩的黑色半身裙,外罩一件针脚稀疏的短款针织衫。 宁苏意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余光扫见井迟的身影,笑着问他怎么上来了。 井迟走过去,直接从后面搂住她腰,弓着背,像只大狗狗,语气也软得不像话:“还说呢,有你这么当女朋友的吗?把自己男朋友推给别人当苦力。” 镜子里,两人交颈相拥,万般柔情蜜意。 宁苏意微微侧头,轻笑:“她是妹妹,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想跟你待一起不行?” “”宁苏意无话可说,在情话方面,她是个十足的新手,实在说不出什么动听的甜言蜜语。 井迟没等来她哄,嘴唇凑到她颈侧,张嘴咬了一下。 宁苏意顿时被惊到,低低“嘶”一声,一只手掌按在他额头,推开,扭头往镜子里看:“我要去医院,你别弄出印子” 本来没什么的,要是被家长看到那什么痕迹,多让人浮想联翩。 井迟感觉自己拿捏住她了,憋不住笑了一声:“干什么?姐姐还会害羞啊,你自诩比我大,怎么还没我成熟,这么点儿事就害羞成这样,以后我们是要更亲密” “井迟,你闭嘴行吗?” “不过,我发现,你害羞的样子好可爱。”井迟不顾她恼羞成怒,手从她腰上移开,握住她两只手腕,“好难得见姐姐这个样子。” “井迟!”宁苏意当真恼羞成怒了。 “我好爱你。” “” 宁苏意没辙,他根本就是一只狗狗变的吧,就是那种打不得骂不得,踢不走还推不开的粘人狗狗。 井迟见她怔忪不动,直起身子,歪头在她脸颊亲一下,哈哈笑着下楼去。 —— 上午九点,徐叔前来接宁苏意。 她坐上车以后,井迟和柳西蝶也准备出发去学校了。 井迟帮忙安置行李箱,让柳西蝶先去车里坐。 柳西蝶站在车旁,左右看了看,有些踟蹰,感觉坐副驾驶不合适,坐后座的话,有种把人家当司机的意思。 略微思忖片刻,柳西蝶一咬牙,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两腿并拢,手规规矩矩放膝盖上。 井迟放好了行李,坐进驾驶室,拉过安全带系上,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井迟本身对待别人是个寡淡冷漠的性子,柳西蝶则是跟他不熟,没话题可聊。 安安静静,到了宁城大学。 上百年历史的学校,匾额是石碑上篆刻的“宁城大学”四个大字,校门两侧矗立着威武的雄狮。 井迟直接把车开进校园里,进了校门,便是一块造型独特的巨石,上面雕刻着甲骨文,想是被人经常触摸,周边十分圆滑锃亮。 “宿舍楼在哪边?”井迟说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 柳西蝶本来正在发呆,冷不丁听到一声,猛然回神,抬起头茫然两秒,指了指右边:“走右侧那条路,开到尽头再左拐,一直走到底就到了。” 井迟默不作声地按照指示开车,很快到了宿舍楼前。 开学季,女生宿舍楼的铁栅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车就停在主干道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奔驰大g,这个型号得两百四十多万吧?好酷啊。” 车停稳后,井迟从一侧下来,更多女生驻足观望。 男人身高优越,修长如竹,身形比例完美,面容冷峻,天生自带光环,哪怕他穿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 “赶紧拍张照片,打听一下哪个系的。” “开车来的,感觉是学生家长吧。” 人群里爆发出小声的讨论,片刻,柳西蝶从车后座下来,帮忙拿行李。井迟只让她拿了个手提袋,重的那一个行李箱还是他来负责。 “果然,要么送妹妹,要么送女朋友来的。”有人心碎发言。 柳西蝶头一次受这么多注目礼,心里有点发憷,以前跑新闻采访人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待遇。 她仰头看一眼井迟,心知全是因为身边这人。 她净身高一五八,跟宁苏意相比矮了十公分,更别提跟身高一八五往上的井迟比。在他面前,她就像个小矮人。 这一眼看过去,疏疏落落的树荫下,他的脸被叶间筛落的斑驳阳光拢着,侧脸线条分明流畅,睫毛纤长,微微抿着唇,清俊非凡,像电影里的一帧特写镜头,让人印象深刻。 察觉到自己盯着人家看的时间有点久,柳西蝶收回视线,攥紧了手提袋的提手,自己在想什么呢。 在钟鼎小区小住了一段时间,她得知,宁苏意和井迟感情特好,两人青梅竹马,井迟暗恋她多年,两人今年才在一起,住在上下楼,见过家长 “哪栋楼?”井迟突然问。 进了宿舍楼的铁栅门,直走一段路,是一个开放的打水房,从敞开的两道门里,可见一排水龙头。水房在丁字路口中心,两边都有路,往哪边走他不清楚。 柳西蝶忙说:“左边第三栋。” 井迟抿抿唇,一声不吭往前走,进了楼栋,一位宿管阿姨等在那里。 柳西蝶上前一步,说明自己的身份,按照要求拿一张表做登记,领了宿舍的钥匙。她指了指井迟,跟宿管阿姨解释一句:“他是我姐夫,帮我拎东西的。” 井迟愣一下,挑了挑眉。 身材微胖的宿管阿姨和善地笑了笑:“知道知道。” 开学期间,家长前来帮忙搬东西再正常不过,在这之后就要严格管理,不允许男生进女生宿舍。 老旧的宿舍楼里没安装电梯,井迟日常健身,提着笨重的行李箱上六楼,除了喘气声大了点,倒没流多少汗。 宿舍里已经来了一个姑娘,柳西蝶跟对方打了声招呼,转头跟井迟道谢。 井迟点点头,手抄进裤兜里,没四处打量,语调平淡地说:“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柳西蝶将人送到门口,略一敛眸,说:“路上注意安全。” 舍友早在井迟进来时就呆住了,彻底忘了手上正在收拾的东西。等人一离开,她自来熟地起身拉住柳西蝶,兴奋道:“你男朋友啊?长得也太帅了吧!他那张冷酷的脸,简直称得上神颜!” 柳西蝶头大,慌乱摆手:“不是,你误会了” 舍友激动得不得了,眼睛都在放光芒:“那他是你哥?有女朋友吗?” 柳西蝶淡淡道:“他是我姐夫。” “当我没问。”舍友一秒耷拉了。 柳西蝶笑了笑,回想从宿舍楼下一路走上来的情景,默默叹息。 前几天见井迟都是在宁苏意家里,他整个人温柔得似乎能把人融化。出了门,在外人面前,他便是方才那一副清冷淡漠的样子,再加上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难怪那些女孩都神魂颠倒。 柳西蝶拍拍脸颊,开始动手整理床铺。 ------题外话------ ( ̄一 ̄)ノ,晚上好 第110章 给你看个好东西 九点半,宁苏意赶到医院。 宁宗德已经办理好出院手续,邰淑英在病房里收拾衣物,能带的就带走,不方便带的就扔了,家里什么都不缺。 整理停当,一行人乘电梯到楼下。 车就停在住院部外面的主干道上,宁屹扬推着轮椅上的宁老先生,从台阶一侧的坡道下去,到车旁。 司机下车,推开了车门。 宁宗德和宁屹扬合力,抬起轮椅放到车里,调整滚轮固定住。而后,一家人上了车,由司机送回锦斓苑。 邰淑英拉着宁苏意的手:“你要是忙可以不用过来的,这里有我和你爸,还有你堂哥搭把手。” 宁苏意笑说:“原本以为能帮上忙,来了才发现没我插手的地方。” 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她不放心宁屹扬跟爷爷接触。 先前宁老先生住院,她就叮咛过邰淑英,无论何时,别让老爷子跟前离了人,一个护工不够就请两个,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他。 邰淑英不清楚她的用意,只当她是紧张爷爷的病情。 回到久违的家中,宁老先生眼见着欢喜不少,人都更精神一些,看什么都新奇,嘴里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 宁宗德小声跟宁苏意说:“你爷爷今早还说要打斗地主,我说凑不齐人他才作罢,感觉他现在就是一小孩子。” 宁苏意看一眼轮椅上的宁老先生,他手里握着个橘子,张着嘴,跟宁屹扬说话,让他帮忙剥橘子。 “他要是再想打牌,我们就陪着,总之哄着他开心就成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宗德笑了笑,说,“人生就是一个轮回,小时候父母照顾懵懂无知的你,你长大了,他们老了,轮到你包容他们的糊涂迷茫。” 宁苏意笑着应声,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井迟发来的消息:“人送到了。” 宁苏意回复他:“知道了,辛苦。” —— 中午,一家人一起吃饭,宁老先生仍旧坐在轮椅上,由宁苏意推到餐桌边,给他胸前的衣服上垫了块毛巾,被他一个不乐意扯掉了。 宁苏意没有勉强,问他想吃什么。 宁老先生抬手指了指那道西湖醋鱼,“啊啊”了两声,宁苏意会意,给他夹了鱼肚上刺最少的一块肉,细心检查过,确定没刺再给他。 珍姨见状,跟宁苏意说一声:“你吃饭,我来吧。” 宁苏意摇摇头:“没事,我来。” 出国那几年,她没在爷爷近前尽一点孝心,回国后忙于工作,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与他离了心,真正算起来,她与爷爷并无多少亲近的时间。 难得的,她能静静地服侍他用餐,他也很受用。 伺候老爷子用完饭,宁苏意才吃自己的。 吃过饭,老爷子回房睡了两个小时午觉,宁苏意在微信上问了梁穗,确定下午没有重要行程就干脆翘了整天的班。 宁老先生睡醒后,果然吵着要打牌。 他的右手还不大能活动,捏不住纸牌,左手倒是能动,跟以前相比,显得不怎么灵便。珍姨于是想了个办法,拿一只方形果盘,装满大米,取过来的纸牌插进大米里,只用一只手就能玩牌。 另外两家是宁宗德和宁苏意,父女俩打配合,放水放得毫不明显,让老爷子连续赢了好几局,他兴致越发高涨。 到晚饭前,牌局才散。 立了秋,太阳落山以后,气温没那么高,宁苏意就推着老爷子在后花园里散心,呼吸新鲜空气。 正陪他说着话,宁苏意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对面当然还是井迟:“还在家呢?” “嗯。” “吃过晚饭出来一趟,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说了你的期待值就不高了,不说,等你见到我就知道了。” “好吧。”宁苏意习惯他时不时带给自己的小惊喜,笑一笑,话锋一转,问他,“你回雍翠乐府了?” “嗯。”井迟声音低低地说,“你不住钟鼎小区的公寓,我一个人回去没意思,所以回来住了,明早送你上班。” 宁苏意微微低头,抿着唇一笑,最近时常品尝到甜蜜的感觉,在嘴里,更在心间。 两人结束通话,听见珍姨在客厅里唤:“晚饭好了。” 宁苏意应一声,推着老爷子进屋,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偏着头问他:“爷爷,您饿了吗?今晚有您爱吃的板栗焖鸡。” 宁老先生笑眯眯地点一下头,虽然动作很缓慢,可以看出他打心底里开心,像个贪嘴的小孩子。 饭后,宁苏意跟邰淑英报备一声:“妈,我出去散散步,你看着点爷爷,我可能晚一点回来。” “要去哪儿啊?”邰淑英问。 “去见小迟。” 邰淑英怔了一下,“哦哦”两声,轻拍自己的脑门,她问出的那一句显得多余,笑着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记得喷点花露水,秋天的蚊子也厉害着呢。” “知道了——” 话音伴随着关门声一道响起。 邰淑英跟屋里喝茶的宁宗德对视一样,摇头失笑:“感觉你女儿越活越小,读高中那会儿就一副内敛老成的样子,现在倒有了点活泼可爱的感觉,谈个恋爱还真神奇。” 宁宗德喝一口茶,哼一声:“什么叫‘我女儿’,不是你女儿哦。” 邰淑英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她没听出来这语气里的酸味。吃心了吧,放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小公主,一转眼就对别的男人上了心,还因此变得娇俏起来。 —— 锦斓苑距离雍翠乐府近,这一片都是别墅区。 宁苏意没开车,步行过去,跟井迟约在折中的路段碰面。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家,从医院回来以后就换下了早上出门时的装束,穿着以休闲舒适为主,简简单单没什么装饰的白t恤,搭一条奶棕色束脚运动裤,脚上穿g一lden g一一se小脏鞋。 远远就瞧见井迟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绿树成荫,他身材颀长,穿一件白t恤,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他藏太严实,她一时没有看清。 井迟看见她,不仅没迎上来,反而背过身去,拿背影对着她。 宁苏意好笑,快步走上前:“喂,不是说给我看个好东西,东西呢?” “你先猜猜。”井迟捂紧怀里的东西,不让它乱动,笑得眉眼生动。 “我猜猜啊” 宁苏意故意拖长语调,给人造成一种她正在思索的错觉,而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井迟面前,终于看清他怀里的东西。 “你耍诈!”井迟跟她面对面,叫了一声。 宁苏意看着他臂弯里毛茸茸的可爱小东西,心生怜爱:“你要不要先松开手,我怕你把它捂坏了。” 他抱着一只很小只的柴犬,小东西背上的皮毛微黄,软乎乎的,靠近嘴巴和腹部的毛是偏白的,张着嘴呼哧呼哧喘气的样子,像极了在微笑。 “你从哪儿弄来的?”宁苏意伸手摸了摸狗狗的脑袋,声音都不自觉软了下来,“好小,跟小猫一样。” 井迟:“买来的。” “多少钱?” “便宜,五千二。”井迟挑挑眉,一本正经地同她说,“我去宠物店挑的时候,一眼相中它,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五千,我说不行,我要送给女朋友的,数字得浪漫一点,五千二行不行?老板说行。” 宁苏意哈哈大笑:“井迟,你神经病。” 井迟也笑起来,把小柴犬放她怀里,让她抱着:“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宁苏意看着缩在自己臂弯的小东西,听见它呜呜叫着,只觉得心都要融化。 “可是我好忙的,我怕照顾不好它。”她由衷地担忧起来,举起小柴犬两只前爪,把它抱起来,它两只后爪在空中扑腾两下。 “不是还有我?我们一起养它。” 听起来还不错,宁苏意重新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后背软软的毛,像是在摸毛绒玩具,说:“带回钟鼎小区养吗?” “嗯。” “行,我还蛮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的。” “知道你喜欢。” “唉,可我总是养不好小动物。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橘猫吗?最后在一个下雨天弄丢了,我难过了好久。” “当然记得。不过这回我们一起养,肯定没问题。” 两人聊着天,一起沿着路边散步,宁苏意一直把小柴犬抱在怀里,井迟让她放下来,它可以自己走。 宁苏意说不要,它看起来真的好小,走路会累到。 井迟被她的话雷到,说:“再怎么样它也是一只小狗,怎么可能会累到?你见过哪个遛狗的,抱着狗狗散步?” 宁苏意想了想,蹲下来,把小柴犬放到地上,小小的一只,迈着小短腿在宁苏意的裤脚边打转儿,她好怕踩到它。 “它叫什么名字啊?”宁苏意手里牵着绳子,放慢脚步,跟井迟调转方向,往锦斓苑那边走。 夜幕降临,路边亮起了路灯,两人的身影并肩,地上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变短,小豆丁一样的狗狗在脚边嗒嗒跑 着。 怎么看都是一幅浪漫极了的画面。 “等着你取呢。” 井迟从裤兜里摸出几片驱蚊贴,撕开了两个,贴在宁苏意衣角。 宁苏意微微蹙眉,做思考状,原谅她没什么文学细胞,取不出好听又有寓意的名字,半晌,用一副挺正常的口吻说:“叫小柴。” 井迟挑高了眉毛,简直难以置信:“你认真的?想这么半天就取了个它的品种名?” 宁苏意听出他在嘲笑自己,也没羞恼,撞了撞他的胳膊,向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那你取一个呗。” 谁让井迟纵容无度,叹口气,说:“算了,就叫小柴吧,大俗大雅。” 宁苏意笑起来,“小柴小柴”地叫着跟在脚边的狗狗。 快走到锦斓苑,能闻到淡淡的蔷薇花香,别墅铁栅围栏的蔷薇花藤繁茂,花却是有开败的趋势,预示着秋天来临。 井迟停下脚步,站定,拉着宁苏意的手,她仿若未觉,还在低头看小柴,有点苦恼地说:“我家里没有狗粮和狗窝,今晚还是由你带回去吧。”想了想,又说,“等钟鼎小区那边准备好小柴的用品,再接它过去。” 井迟吃味儿极了,本意是哄她开心,怎么感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你一路上都在聊小柴,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嗯?你不是好好的?”宁苏意抬眸看他,眼睛里含笑。 井迟懒得与她说,直接抱过来抵在铁栅围栏上亲个够。宁苏意被迫仰头,他贴心地把一只手掌垫在她脑后,嘴唇温度灼热,彼此熨帖,难舍难分。 蓦地,宁苏意怔了一下,井迟慌忙退开,抱起地上的小柴,咳嗽一声,支吾道:“先走了,明天见” 宁苏意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儿,想到方才无意感知到的,脸颊还有些滚烫,迈着迟缓的步子进屋去。 回房洗完澡,手机响了起来。 宁苏意手轻拍着脸上的爽肤水,拿起被子上的手机,接起来:“喂?” 叶繁霜开门见山道:“从明天开始,不用让人给我送早餐了。” “这还没到一个月呢。”宁苏意实在不解,笑着问,“吃腻了?我明明让人一个星期不带重样的送,应该不至于吧?” “不是。”叶繁霜语气烦躁,“摊上个白痴老板。” 宁苏意一愣,更乐了,故作正经道:“愿闻其详。” ------题外话------ 霜霜就是那种典型的,脸上笑嘻嘻,心里p,她在背后骂过好几次她老板了,一(n_n)一哈哈~ 第111章 你适当主动一点 宁苏意出手大方,给叶繁霜订的是一家口碑非常不错的早茶店,为期一个月。为了防止她吃腻,她下订单时特意跟店家交代过,最好一个星期不要重样。 早茶店里食物品类多种多样,今早蟹黄汤包c明早小笼包c后天早上养生粥别说一个星期,半个月不重样也能办到。 叶繁霜工作繁忙,托宁苏意的福,连续吃了好多天规律的早餐。 那早餐是直接送到公司里去的,宁苏意分量订得足,她一个人吃不完,大方分给通宵加班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同事。 同事感激涕零,顺便好奇地问她,谁这么贴心,天天变着花样儿的送早餐,难道是追求者? 对于社畜来说,送早餐可比送不切实际的鲜花用心多了。 偏偏叶繁霜只是笑,也不解释清楚。 久而久之,公司内部传出流言,说是哪个富二代小开在追求他们叶经理,对方好温柔好真诚,叶经理每天吃早餐都一脸幸福笑容,看来再过不久就要被拿下了。 这些流言当然瞒不过叶繁霜的耳朵,她哪怕亲耳听到,仍是一笑置之。身处在这个圈子里,她太能深切体会到“无稽之谈”是什么意思了。 况且,事实究竟怎样,她再清楚不过。 谁知道,事情闹到了陆总那里,他将叶繁霜叫到了办公室,问起这件事。她说没什么好解释的。陆总直言她带坏了公司的风气。 叶繁霜面无表情,内心冷笑。 隔天,陆总发布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许在公司里吃饭,影响工作效率,破坏工作氛围。 叶繁霜得知此事,暗骂他有病。 此刻,她跟宁苏意通电话,那就不止是暗骂,而是明着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办公室里吃个饭就是影响工作效率了?他脑子里是不是有包?有坑也说不定!他妈的拉我加班的时候怎么不说影响我正常休息时间呢?他大爷的!” 宁苏意好半天接不上话,倒在床上大笑,安慰她:“消消气。” “气死我了!傻逼老板!”叶繁霜一头火,骂起来就停不下来。 宁苏意在电话这边则是笑得停不下来:“你你别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要不我给早茶店说一声,给你换成家庭地址?你在家吃了早餐再去公司。” 叶繁霜在那边捋一把头发,烦闷道:“不用麻烦了。” 宁苏意笑了笑,说:“不麻烦。” 叶繁霜不想聊无良老板,说起来就一肚子火,转换了话题,问起她和井迟的事。宁苏意翻个身趴在床上,刚吹干的头发蓬松顺滑,散在脸颊边:“我和他很好啊”她语调微微迟疑,“就是那个” “什么?”叶繁霜听出她声音的细微变化,不禁好奇。 “他好像” 宁苏意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羞于启齿。 叶繁霜“啧”一声,不理解了:“宁苏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有情况就直说呗,我都习惯当你的感情顾问了。哦对,上次可说好了啊,以后要给我结算费用。” 宁苏意没忍住,抿嘴一笑,清清嗓子,重新开口:“他好像很容易冲动,就我们接吻的时候。” 她结结巴巴c话音含糊地说完,把脸埋进了枕头里,短暂装死。 其实不止这一次,前面有过两次,他掩藏得很好,但她还是有所察觉。 叶繁霜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领会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大笑起来,笑声透过听筒传来,荡在宁苏意耳边。 宁苏意觉得好难为情,连忙捂住手机,生怕别人也听见这魔性的笑声。虽然房间里没有别人。 “你收敛一点,笑太大声了,像恐怖片。”宁苏意恼道。 叶繁霜又捧腹大笑好久,直到笑够了,才慢慢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时还带着一股难掩的笑意:“不是我说,你俩也太纯了吧,在一起都好几个月了,才开始” 宁苏意打断她的话:“哪有好几个月,就两个月零几天。” “你是把你们前面认识的二十几年都刨除了吗?就你们这熟悉程度,按照我的想法,怎么着也该是确定关系当晚就直接h一run了。” “” 宁苏意说不出话了,她就不该问叶繁霜这种问题,老油条的见解永远前卫永远一pen,不是我等平凡人能理解的。 叶繁霜“唉”了声,叹息似的:“你体谅体谅你家小迟弟弟吧,一心暗恋你多年的纯情小男生,不冲动才有毛病。” 宁苏意 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继续哑口无言。 “哎,你不会还拿他当弟弟吧?”叶繁霜问。 “我没有。” “没有就行。说真的,人家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对着喜欢那么多年的女人,没直接扑上去就算有君子之风了。”叶繁霜点根香烟,吸一口,老神在在地歪靠着沙发,“是不是你表现得太过抗拒,他才没敢付出行动” “你可以消音了。” “得,找我聊天的时候好热情,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叶繁霜嗤笑一声,“宁苏意,好无情一女的。” “” 宁苏意准备挂电话时,叶繁霜还意犹未尽地追加一句:“酥酥啊,你适当主动一点,别让人家憋出” 没让她把话说完,宁苏意很没礼貌地掐断了电话,心脏扑通狂跳,脸颊比那会儿刚进屋时还要滚烫。 宁苏意丢了手机,蜷着身子侧躺在被子上,不可避免地想到叶繁霜的话——你适当主动一点。 显而易见,她和井迟之间,主动的一直都是他。除了答应跟他在一起,她主动迈出的那一步,其余的,她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可是,有些事,她不点头,井迟是没办法主动的。 胡思乱想着,宁苏意脸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去,感觉今晚要失眠,早知道就不问叶繁霜了。 —— 翌日,清早,井迟开车来锦斓苑接宁苏意。 邰淑英给他开的门,面含微笑,关切地问了句:“吃早餐了吗?” 井迟如实说:“还没呢。” “那正好,酥酥也才刚吃,让珍姨给你盛一份?” 宁家老的老,小的小,有上学的,还有几个“上班族”,吃早饭的时间不一致,早餐时间基本能跨越几个小时。 “谢谢阿姨。” 井迟恭敬不如从命,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走进餐厅,瞧见宁苏意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喝粥,面前的餐盘里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听见脚步声,宁苏意抬眸看过去,被一口烫粥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邰淑英嗔道:“不就男朋友来了,激动成这样?” 听着母亲明显的打趣口吻,宁苏意颇有些无语。 井迟却忍不住笑了一声,坐去她身边。 不多时,珍姨送来一份早餐,同样的一碗粥和一盘小笼包,还有两碟爽口小菜,摆在井迟面前。 珍姨很快出去了,餐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宁苏意看到他的脸,不禁又回忆起昨晚,总觉得,背着他跟闺蜜交流那方面,有点不好意思。 井迟摸了摸脸,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宁苏意埋下头,抿了抿唇,小声说:“没有。” 井迟:“你看着好像没睡好,失眠了?” 宁苏意:“有点儿。” 两人闲扯几句,吃完了早餐,一起出门。 一路上,宁苏意都有点沉默,时不时瞟井迟一眼,不等他察觉,她就收回视线。 不曾想,井迟还是察觉了,他把车停在明晟楼下,微侧着身看她:“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下车了,拜拜。”宁苏意从车上下去,绕到另一侧,手扶着驾驶室这边的车窗,看着里面的人,“我这几天不怎么忙,下班时间会早一点,你要是有什么安排,可以跟我说。” 井迟坐在车里,仔细揣摩她话里的意思,片刻,他侧过头,挨她很近,漂亮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脸:“你指的安排是约会?” 宁苏意顿了顿,以为他在征询自己的意见,认真地回答:“约会也可以。” 井迟一霎扬起了眉毛,手臂探出窗外,手掌勾住她的脖颈,把人捞到近前,在她嘴唇上亲了一记:“好。” 人来人往的公司门口,宁苏意相当不自在,后颈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亲完就连忙后退一步,四下环视,跟他又说一声“拜拜”,拎着包转身进了公司,脚步有点乱。 井迟一个人坐在车里,靠着椅背抿唇笑。 —— 上午十点左右,宁苏意接到了穆景庭的电话。 “我要去机场接个重要客户,车子路过明晟附近,突然出了点故障,已经给拖车公司打过电话了。我估计再让公司那边派一辆车过来有点来不及,能不能先从你这里借辆车开。”穆景庭没绕弯子,开口就说明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 去接客户,车子的档次都有要求,当然不可能路上随便拦一辆出租车代替,思来想去,也就宁苏意能最快帮上忙。 宁苏意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一声巧,她正好也要出门,去见一位合作商,要用到车。 不过, 幸好公司的停车场里,她不止停了一辆车。 “没问题,你稍等,我让梁穗把车钥匙给你送下去。”宁苏意把具体停车位置告诉他,叫他直接让司机过去开。 穆景庭舒口气,语调平缓温和:“谢谢。” 宁苏意笑一笑说:“不客气。” 挂了电话,宁苏意按下内线,叫梁穗进来,把车钥匙交给她,吩咐她抓紧时间给穆景庭送去。 “好的。”梁穗拿了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宁苏意自然知晓接待客户的规矩,能劳烦穆景庭亲自前去机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方地位身份十分尊贵,是以,借给穆景庭的那辆车是她平时经常用的,档次高一点。 她自己这边的出行,开什么车去倒无所谓。 等梁穗回来,宁苏意看一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出发吧。” 梁穗点点头:“我已经通知徐叔了,车就停在楼下。” 宁苏意稍作收拾,跟梁穗一起下楼,坐到车上,前往与合作商约定的地点。 车行到半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宁苏意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是穆景庭,有点疑惑,迟疑地接通电话,附在耳边。 然而,对面却不是穆景庭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认识穆景庭吗?他出车祸了,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麻烦来一趟第三医院。” 父母联系不上,院方只能给通话记录里的最近联系人打电话,这才打到了宁苏意这里。 ------题外话------ 霜霜说了那么多,姐姐就记住一句——适当主动一点。 一(n_n)一哈哈~ 所以姐姐开始主动一点了,也可能不止一点 第112章 你很讨厌我的触碰是吗 宁苏意听完电话,脸都吓白了,半个小时前,穆景庭才跟她通过电话,转眼人就进了医院,具体情况未知。 怎么会这样? 梁穗坐在前面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见宁苏意一张惨白如纸的脸,扭过头来关切地问:“宁总?出什么事了?” 宁苏意回过神来,喊一声:“徐叔,停车。” “刺啦”一声,徐叔在路边紧急刹车,跟着扭头看她。 宁苏意手指紧攥着手机,指节绷得泛白,勉强定了定神,开口说话,声音都有些抖,对徐叔说:“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你送梁穗去仙堂居见荣总。” 她目光转向梁穗,抿抿唇,严肃道:“具体怎么做你清楚,我就不一一交代了,记得替我向荣总致歉,就说我下回亲自登门赔罪。” 以梁穗的能力,早就能独当一面,宁苏意其实不怎么担心她搞不定。 “我知道了。”梁穗神色从容,顿了一下,看着前方路上拥堵的车流,为她着想,“距离与荣总约定的时间还很宽裕,让徐叔送您去医院吧,我打个车去仙堂居来得及。” 说罢,她没征询宁苏意的意见,自主推开车门,拎起座椅上的手提包,下车,随手关上车门。 宁苏意没与她推脱,降下侧边的车窗,看了她一眼:“自己注意。” 梁穗笔直站立,点了点头。 宁苏意面朝前方,说:“去第三医院。” 徐叔轻点一下头,重新启动车子。 一路上,车厢里的气氛冷凝,空气都仿佛静止了,宁苏意的心却定不下来,时而看表,时而按亮手机屏幕,查看无用的信息,整个人显得焦灼不安。 “到了。”徐叔提醒了一声。 宁苏意恍然醒过神,第三医院就在眼前。 徐叔把车开进去,急诊大楼就是进医院后的第一栋楼,他刚把车停稳,宁苏意就匆忙推开车门下去,奔进急诊大厅。 来往的护士和病患家属脚步匆匆,夹杂着担架床推动的滚轮声,一片嘲哳。宁苏意跑到护士站,趴在柜台边,向里头的值班护士打听穆景庭的状况。 护士翻着手边的病历本,闻言,抬眸看她,回忆了一下:“您是说一个小时前发生车祸被送到急诊抢救的穆景庭穆先生?” 抢救 宁苏意捕捉到这个词,脑袋里嗡一下,整个人更乱了,胡乱地点了点头,说:“对,就是他,他怎么样了?” 护士说:“这会儿应当在做手术,你去三楼左拐那间手术室外等着。” 得到护士的指示,宁苏意来不及等电梯,转身通过安全楼梯跑到三楼。额头和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黏糊糊的,后背也出了汗,呼吸喘不匀,胸脯上下起伏着,难以平静。 手术室外的走廊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宁苏意从包里拿出手机,给穆景庭的父母打电话,二老的电话都打不通。 他姑姑在外地,估计联系上了也没用,人赶不过来。 宁苏意心乱如麻,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静静等候。上一次经历这种状况就在不久前,老爷子病倒,送进手术室里,她也是如此这般惶惶不定。 她手撑着额头,垂着眼盯地砖,听到耳边传来一道脚步声,抬起头看去。 护士见状,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微微歪头,迟疑着问一句:“您好是穆景庭的家属吗?” 宁苏意一下站起来,解释道:“我是他朋友,请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送来的时候人还清醒着,手术同意书和麻醉同意书都是他自己签的,刚签完人就晕过去了。根据已做的检查显示,小腿和右臂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脑袋有外伤c脑震荡,脏器没问题,只是失血过多。给他做手术的是我们主任,不用担心。” 宁苏意怔怔地听着,悬吊起来的心稍稍落回去,总算了解了大概情况,她不用再胡乱揣测,自己吓自己了。 “谢谢。”她调整一下表情,挤出个微笑。 “不客气。” 护士抱着一沓病历本离开了走廊。 宁苏意刚松口气,侧边响起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她侧头去看,过来的人正是穆景庭的助理徐朗。 “宁小姐。”徐朗拖着虚浮的步伐,走到她跟前,看一眼手术室,自责万分的表情,“穆总进去多久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宁苏意看着徐朗,他浑身狼狈,也没好到哪里去。白衬衫上染了大片血迹,还未干涸,湿乎乎的,黏在皮肤上;胳膊用夹板固定,吊在脖子上;额头缠着一圈绷带,有血迹渗透纱布 ;脸上大大小小的擦伤,脖颈处还有好大一块淤青。 “我刚到,不知道手术要进行多久。”宁苏意叹口气,让他先坐下来,“根据护士说的,应当没有生命危险。” 徐朗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仍旧表情凝重,眉心深深锁住,垂着头坐在椅子上。 宁苏意跟着坐下来,与他之间隔了一个空位,偏头看他一眼,问:“怎么就出车祸了?赶时间也要注意安全啊,唉” “不是的,时间来得及,不是我们的原因。”徐朗捂着脸,声音低哑,带一丝不明显的鼻音。 他们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侧方突然闯过来一辆红色的超跑,速度非常快,至少开了两百迈,直直地朝他们的车撞过来。 徐朗察觉到异状,猛打方向盘躲避,然而根本来不及,两辆车相撞,他们作为被撞的一方,车子当场就侧翻了。 他昏迷过去,醒来就躺在医院里,询问到穆总做手术的地方,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徐朗记得,那辆车是从侧面撞上来的,他坐驾驶座都当场昏过去,坐在后座的穆景庭只会比他更严重。 宁苏意听完,蹙起了眉心:“你说有人撞上了你们?” “是啊,感觉跟故意的一样,市区最拥堵的十字路口,偏偏开那么快,出事的时候也没弯拐,直撞上来的” 徐朗手掌扶着额角,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抬起手腕,看着碎成蜘蛛网状的腕表表盘,模模糊糊能看到走针还是正常的,早已过了接机的时间。 他摸摸浑身上下几个口袋,没找到手机,估计在车祸中丢了,面色纠结地看向一旁的宁苏意:“宁小姐,能借您手机用一下吗?我打个电话。” 宁苏意把手机解了锁,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到走廊另一边去打电话,派公司的人去机场看一眼。 无论如何,他们都算迟到,能不能挽回损失全靠天意。 依着那一位客户的脾气,下了飞机没见到穆氏集团前来接机的人,恐怕掉头就买机票飞回纽约了。 他眼下派人去机场,不过是图个心安,顺便赌一把。 徐朗打完电话,低低地叹一声,走回去,把手机还给宁苏意。 “你知道穆景庭的父母在哪里吗?我联系不上他们。”宁苏意握着手机,想起这一茬,问他。 徐朗略思考几秒,温声说:“穆总的父母一个星期前出国度假去了,预计在那边小住半年,换成了国外的手机号。” 说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西裤的口袋,想给她找手机号,反应过来手机弄丢了,电话号码他也记不住。 徐朗无力地坐下来,靠着椅背,疲累颓唐的模样:“穆夫人月前体检,查出来心脏有点问题,能不能通知她都两说,万一受了刺激” 宁苏意抿紧了唇,见他昏昏沉沉的样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叮咛一句:“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徐朗摇摇头,不肯离开。 出了车祸,他身为助理兼司机,脱不了责任。虽算不上主要过错方,可他后悔不已,但凡他反应再快那么几秒,哪怕一两秒,可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 说到底,是他不够机灵。 宁苏意明白他自责的心理,没再劝说,沉默地坐在长椅上等待。外面艳阳高照,一丝阳光都投不进走廊,这里仍旧冷冰冰的,四处都透着渗人的寒气。 时而看一眼手术室,默默数着时间。 宁苏意算是体会深刻,等候在手术室外的时间是最最漫长的,每一秒都好像分成了好几份,一个小时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徐朗内疚,她又何尝不是,那辆车是她借出去的,接到医院电话通知的那一刻,她心底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车有什么问题 人们总是习惯在事故发生后进行千万种设想,句式永远是“要是没怎么怎么样,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发生”。 胡思乱想好久,久到徐朗歪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久到宁苏意坐得脊背僵硬,久到走廊的人来来回回好几拨,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徐朗惊醒,茫然两秒,听见紊乱清脆的高跟鞋声,是宁苏意奔上前去询问医生,他恍惚听见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身体放松下来,徐朗再次歪倒在长椅上昏睡过去。 片刻,穆景庭被推出来,转移到病房。 医生说等麻药过了人自然就能醒过来,应当是事故发生的一瞬间,伤患采用了紧急躲避措施,否则就不是骨折和脑震荡那么简单。 宁苏意看一眼处在昏迷中的穆景庭,彻底安心了,跟着护士去缴费。 —— 穆景庭醒来时,浑身都是疼的,像是把所有骨头敲碎了,还未拼合完整,四肢百骸都跟针刺一样。 病床边,宁 苏意拢着眉c抿着唇,脸上的妆容再精致都掩不住担忧。穆景庭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扯了扯干燥的嘴唇,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嗓音低哑含混,处处透着虚弱:“我这是在做梦呢?” 宁苏意见他醒了,僵住的身体松懈下来,轻叹一声:“要是做梦就好了。” 要是做梦,梦醒了,一切都没发生。 穆景庭动了动手指,仿佛要确定是不是在做梦,宁苏意见状,忙不迭出声提醒:“没乱动,身上有伤呢。” 比起徐朗,他的确伤得严重多了,眼睛能看到的,没一块好地方,俱是被玻璃割伤的口子。徐朗是额头缠着绷带,他这整个脑袋都被白色网格罩住,问过医生,他脑后有缝合伤口,戴着头罩能固定纱布,有助于伤口愈合。 医生还说,幸好没有颅内出血。 穆景庭闭了闭眼,再睁开,淡淡地笑了下:“看来不是做梦。” 宁苏意不知说什么好,半晌,轻声问他:“疼吗?”说完,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伤成这样能不疼吗? 穆景庭舔了舔嘴唇,哼笑一声:“可能是疼过劲儿,有点麻木了。” 宁苏意心里不住叹息,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拿棉签蘸取少量的水,往他嘴唇上涂抹,眉目微微垂敛,眼神专注:“要不要给你家人打个电话?” 其实要找到他父母在国外的号码,对她来说不是全无办法。但,徐朗说他母亲心脏有问题,她就不敢擅自决定了。 果然,穆景庭直接拒绝:“别通知他们,指不定得担心成什么样。我妈心脏不好,上个月才检查出来的,说是隐性心脏病,所以我爸放下一切事务陪她出国散心,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我出车祸的事。” 宁苏意答应他:“好,不说。” 时至下午五点,太阳将落未落,橘色的霞光铺在病房的玻璃窗上,宁苏意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儿,混混沌沌的,竟然大半天时间过去了。 “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你。” 宁苏意起身,用征询的眼神看着他,他说好,她才转身走出病房。 —— 因是下班时间,井迟忙完自己的工作就直接把车开到明晟办公楼下,给宁苏意打电话,连打了两通,均无人接。 他蹙了蹙眉,准备联系梁穗的时候,手机上方突然跳出浏览器推送的新闻,标题夸张——中苑路两辆豪车相撞,现场惨烈! 井迟没打算看的,手指误触,点开了新闻,正要退出去,弹出来的事故现场照片,那辆车被撞得凹陷的车非常眼熟。 同款的车不多,可也不少,他就是能一眼看出,那应该是宁苏意日常工作用的那一辆,由徐叔开的迈巴赫,黑色的。她私底下自己开车的话,则是更喜欢那辆黑色车身c红色车顶的保时捷911。 井迟心头发颤,给梁穗打电话,不知怎么回事,梁穗的电话也打不通。 他根据新闻后续的报道,一把丢下手机,踩油门,调转方向前往第三医院,也是他关心则乱,没想过先打到宁家问清楚。 医院里,医生给穆景庭检查过后,例行询问了几个问题,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笑着说:“接下来就好好休养,没什么大问题,年轻人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 宁苏意放心了,等医生离开,她看了看穆景庭,说:“既然不让叔叔阿姨知道,医院这边得有人照顾你,我帮你请个护工?” “好。” “正好我这段时间不怎么忙,尽量抽空过来。” 宁苏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睛看着他,别的不提,眼前这人是她从小认识c称作哥哥的人,不可能坐视不理。 穆景庭又应了一声“好”,声音轻缓:“麻烦你了。” 宁苏意摇头笑说没什么,躬身给他掖了掖被子,想起什么,又说:“要住院,我先去你家给你拿几套换洗衣服,顺道再带一份吃的过来。医生说你都是外伤,饮食上正常清淡就可以,没什么特别的忌口。你想吃什么?” 穆景庭也就没跟她客气,直言道:“粥就行。” 而后,给她说了家里门锁的密码。 宁苏意起身准备离开,穆景庭注视着她线条柔美的侧脸,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霎紧张起来,忍着没表现出异样,张了张嘴,声音却变了调:“怎怎么了?”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此时此刻,穆景庭被她关心着c重视着,只觉得,身体的痛都没那么明显了,也暂时忘了前段时间得知她和井迟在一起后的煎熬苦痛。 宁苏意敛下眼眸,怔忪地盯着他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什么?” 穆景庭动了动嘴唇,哑声道:“你凑近一点。” 宁苏意倾身向前,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谁知下一秒,他移开了手,手臂揽过她肩背。 她脸色微微变了变,不适极了,牙齿啮合,身体轻轻颤抖。 她一只手掌撑在床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顾忌着穆景庭受伤的右手臂,动作不敢太大。 穆景庭闭上眼睛,用尽全部力气把她抱进怀里。渐渐地,唇畔泛起一抹苦笑,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说:“我好像知道答案了,你很讨厌跟我接触对吗?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那几次无意中的肌肤触碰,她过于奇怪的反应,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题外话------ 因为那个啥,讨人厌的大姨妈,肚子太痛了,连带着腰也痛得直不起来,所以今天就一更啦。 不过,这一更也有五千字了,算是稍稍弥补一点。 不知道明天身体情况能不能好点(╬ ps:可以猜猜看,有没有被小迟弟弟看到呢? 第113章 井迟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井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第三医院,闷着头往里冲的时候,徐叔先看见了他,迟疑地叫了他一声:“井少爷。” 井迟闻言,脚步猛地一顿,扭头朝他看去,瞳孔骤缩,几个大步走到他跟前:“酥酥呢?她是不是出车祸了?!” “不是,不是我家小姐,是穆总。” 徐叔简单跟他说了穆景庭借车一事,再到半路出了车祸,最后医院联系不上家人,打电话通知宁苏意过来。 井迟略松一口气,问起穆景庭:“景庭哥他” “手术很顺利,幸而穆总他躲避得及时,捡回一条命。”徐叔叹口气,唏嘘不已,万般感慨的语气,“听说他家人都在国外,这会儿小姐正在病房里陪他。” 井迟敛了敛眼眸,声音淡淡地说:“哪间病房,我去看看。” 徐叔给他说了病房号,井迟朝他颔一颔首,放缓了脚步,乘电梯上楼,找到穆景庭的病房。 透过门板上方的玻璃窗口,他瞧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穆景庭闭着双眸,痛苦难忍的模样,手臂紧紧搂住宁苏意的后背,她披散的长发温顺地垂在他臂弯,从井迟的角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穆景庭嘴唇艰难地翕动几下,不知说了什么,她一动未动,任由他抱着 她明明最是抵触别人的触碰,井迟念及此,握住门把手的那只手悄然攥紧,手背凸起明显的青筋,骨节绷得愈发嶙峋。 他没推开那扇门,背过身去,静静站立片刻,抬步离开。 病房里,穆景庭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话音回荡在宁苏意耳畔,她蹙着眉,额角冷汗狂冒,强忍着颤栗感,启唇低声说:“先放开我,好不好?” 穆景庭表情苦闷,到底松开了手。 宁苏意直起身,退开一步,垂眼看他,呼吸声急促而凌乱:“我” 她很想跟他解释清楚,不是他的原因,是她自身的原因,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穆景庭没去看她,一时陷入回忆,以为她本是疏离淡漠的性子,对任何人都留三分距离感,可事实并非如此。 那一次,井老太太寿辰,他担心她被蚊子咬,给她披外套,她像是受了惊吓,闪躲的动作很明显,他那时并未怀疑,只当是自己行为突兀,吓到她了。后来那一次,下大雨,咖啡厅外的排水系统出故障,水位淹到脚踝,他自作主张背起她,上车时,她脸都白了,嘴唇在颤抖 当中还有几回,他印象比较深刻的,她避开他接触时的动作。 他从没当面问过宁苏意,一来,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问不出口;二来,怕她会觉得尴尬,他一向不喜为难她。 拖着拖着,便拖到了如今,她和井迟已然在一起了,想了想,还是不愿给自己留遗憾,问出来吧,做个了断。 宁苏意看着他俊朗的面庞,颧骨处有一块擦伤,不怎么严重,已经结痂了,却无损他的气质。他的表情很是受伤,结合脸上的伤疤,更显得易碎。 宁苏意微微拢眉,简直一筹莫展。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她决定如实相告,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跟他说了以前的事。 她被绑架的事,穆景庭应当清楚一二,可关于她的病情,因为是隐私,瞒得很好,除了家里人和井迟,没人知晓,包括井家的其他人也都瞒得紧。叶繁霜和邹茜恩跟她关系那么好,她也是去年才跟她们俩说的。 穆景庭听完,怔忪许久,像是又一次陷入回忆。 宁苏意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声音很低,似叹息似无奈:“不单单是你,我对其他人也一样,会有应激反应,有时候我没办法自主控制。景庭哥,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你。” 穆景庭眼眶有些干涩,微微眯眼,喉结滚动了下,嗓音如同粗粝的砂石,迟疑地问:“那井迟呢?” 宁苏意顿一下,掀起眼帘,对上他探究又执着的双眼,一下没了话说。 穆景庭抿了抿唇角,半晌,再次开口:“对他不会产生应激反应对吗?”他们从小到大亲密无间,连长辈们戏言,都说他们像连体婴。 宁苏意别过视线,看向窗外,霞光的颜色变浅变淡,将要被黑暗吞没,像是在提醒她时间已经不早了。 井迟很可能在家里等着她吃晚饭。 走神片刻,她收了视线,说:“他很早就知道我的情况。” 穆景庭想知道的分明不是这个,他重复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对井迟不会那样,对不对?” 其实,他心中有答案,见过很多次两人凑到一起玩闹的 样子,他只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而已,像是跟自己较劲c作对。 良久,宁苏意点头,“嗯”了一声。 穆景庭提了提唇角,笑容苦涩,果然如此,井迟从一开始于她来说就是特殊的存在,他对上他没有赢面可言。 “为什么?”他问。 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宁苏意看一眼腕表,只觉不该再跟他聊这些,徒增他的心理负累不说,于他病情也无利。 她没回答他的“为什么”,拿着包起身,话锋一转,说:“有点晚了,我先去你家给你拿衣服。” 穆景庭看着她,一瞬间想到,她从上午接到电话就耗在医院里,午饭没吃,这都快到晚饭时间了。 他不再执拗,说了声“好”。 宁苏意出了病房,跟护士说了一声,让她帮忙额外留意一下穆景庭的状况,而后乘电梯下去。 她埋着头走下台阶,自然没注意到远处桃树底下的井迟。 他坐在花坛边的瓷砖上,身后的花坛里种植着一圈低矮的四季青树,正当中栽了一棵桃树。他指间夹一支烟,青白的烟雾缭绕,他吸了一口,不声不响地瞅着宁苏意的背影,眼见她坐上了车,车子很快驶离医院大门,驶出他的视线。 “小迟?你怎么在这里?”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柔惊诧的女声,紧跟着,人走到跟前。 井迟站起身,将手里的烟蒂碾灭在垃圾桶盖上,丢进去,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三步远的井施华,声音低沉地唤了一声:“大姐。” 井施华四周打量一圈,没看见其他人,好奇问他:“怎么来医院了?” 她是妇产科的主任,结束下午的坐诊,前来急诊科找个朋友,问点事情,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井迟,一副颓然模样,坐在花坛边抽烟。 “没什么,有个朋友出车祸了,过来看看,该走了。”井迟平淡语气。 说罢,井迟欲走,井施华拉住他的手臂,打听道:“哪个朋友?” “景庭哥。” “他啊,他怎么出车祸了?” 井迟三言两语说完,跟井施华告别,离开了医院。 井施华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摇头道了声“奇怪”,就算是穆景庭出车祸了,他何至于如此情绪低落。 难不成伤得很严重? 井施华匆忙折回急诊科,打算询问一番,毕竟是私交不错的穆家的小孩。 井迟坐到车里,手机响了起来,他摸了摸裤子口袋,拿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酥酥”,他抿紧了唇,听了半天的铃声,才接起来。 电话那边,宁苏意声音清泠悦耳:“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她手机一直放在包里,因为那会儿在病房里,怕打扰到穆景庭休息,给调成了静音,上车后拿出手机才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均来自于井迟。 井迟嗓音低淡,问:“你在哪里?” “我”宁苏意语调微顿,据实说,“景庭哥出车祸了,我得去一趟他家,帮他拿点东西去医院,可能会晚点回去,要不你先吃晚饭?不用等我,我在外面吃。” 宁苏意说完,咬了咬下唇,心里有点没底。 井迟很爱吃醋,尤其对上穆景庭,上次穆景庭送她回家,他就气哭了。 想到他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哭过的样子,宁苏意忍俊不禁,跟他多解释两句:“他父母不在国内,姑姑又在外地,身边没人照顾,我就帮着照看一下。晚上有护工,送完东西我就回去。” 井迟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他就你一个朋友? 问不出口,显得他太计较,太嫉妒,太没同情心。抛开“情敌”的关系,他和穆景庭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井迟不停劝自己不要那么小心眼,可是,病房里,穆景庭抱着她的那一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时间越久他内心越烦躁,像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宁苏意听着那边的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耐心等着,直到听见他一声“哦”。 结束通话,宁苏意叹一口气,手指揉了揉额角,感觉又累又饿。 半个小时后,到了穆景庭独自居住的公寓,让徐叔在楼下等,她上去拿东西。 她没来过穆景庭的住处,四下扫一眼,清新简明的色调,北欧风格,一尘不染。她直奔主卧,到衣帽间里收拾了几套以宽松舒适为主的衣服,多拿了几条干净的毛巾,装进一个手提袋里。 很快下了楼,去医院的途中经过一家老字号的粥店,徐叔下车去打包了两份粥,带到医院里。 宁苏意请的护工已经到位了,之前老爷子也在第三医院住过好长一段时间,负责他的那个护工细心周到,且力气大,能提能扛,基本能包揽一切。这次她就直接跟那位护工联系上了。 穆景庭看着她,说:“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忙了大半天了。” 病床升了起来,他靠在上面,护工坐在床沿给他喂粥。 他不大习惯让人喂,抽出病床一侧自带的小桌板,把那碗粥放在上面,自己用左手捏着勺子,缓慢地舀起来,送进嘴里,看起来行动自如。 宁苏意看了一会儿,确定没自己帮忙的地方,叮咛了护工几句话,先离开了。 徐叔开车送她回钟鼎小区。 宁苏意走进电梯,手揉捏着肩膀,垂下去的那只手提着从超市买回来的猪骨头,打算吃完晚饭就把汤炖上,明天热一下就能带去医院。 到了十六楼的家里,她没看见井迟,想是在他自己家。 宁苏意把多余的那份粥热了一下,坐在餐桌边吃完,挽起衬衫的袖子,先给猪骨焯水,再转移到另一只深口锅里炖。 她先上楼去洗澡,吹干头发,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顿一下,试探着唤:“井迟?” 下一秒,卧室的门被他从外面推开,宁苏意轻舒口气,偏过头,手指拨弄着刚吹干的头发,把手心里残余的护发精油涂抹其上,嘴里嘀咕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井迟双手握住她肩膀,掰过她身子,低下头,汹涌地吻上她。 宁苏意猝不及防,一声低呼被他吞了进去,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势的侵略气息,席卷至全身,逼得她节节败退。 小腿挨到床边的布料,她一下回神,手撑到他胸膛上,被他一把攥住手腕,身子重心坠落,跌到了床上。 ------题外话------ 小迟弟弟,醋王\(一)/~ 第114章 我有点怕 “为什么要让景庭哥抱你”井迟嘴唇压在宁苏意耳廓,声音低而模糊,呼出的热气灼人。 宁苏意愣住。 井迟一只手扯开她睡衣的扣子,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动作急切又混乱,让宁苏意转瞬间就失去思考能力。 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她遽然按住他的手背,拧着眉说:“你去医院了。”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若非他去了医院,怎么会知道穆景庭抱了她的事,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井迟不想听她为穆景庭说话,那一幅画面仿佛烙印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播放,他感觉自己可能又要发疯。 宁苏意寻着间隙喘了口气,实在不想带着误会跟他做这种事,权衡之下,她伸手推拒他,眉心蹙得深深:“井迟,你先听我把话说清楚” “我不想听。” 井迟有些蛮横地禁锢住她双手,埋首在她颈间。 宁苏意剧烈挣扎起来,顶起膝盖与他身体隔开,却没意识到男女之间本就力量悬殊,她拼命扑腾,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而他岿然不动,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制服。 她脑中一团乱麻,呼吸停滞了半拍,仰起脖子,嗓音逐渐染上慌乱惊惧的情绪:“井井迟,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有点怕” 不是没想过要到这一步,却绝不是眼下这种情绪,她恐惧,而他单向掠夺,轻易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被绑架的时候她不小,有很清晰的记忆,直到今天,每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伙绑匪里,有个男人夜里喝醉了,意图侵犯她。她拼了全力挣扎,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对方像捏蚂蚁一样,轻易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控制在一方角落,污言秽语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道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她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幸而另一个男人及时过来,一脚踹翻了喝醉酒的男人,低声呵斥:“灌了几碗黄汤就神志不清了,知不知道她是谁?明晟的小公主,我们用来换钱的,毁了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宁苏意感谢自己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仍是奋力反抗,但凡她逆来顺受一点,那人或许已经得逞了。 耳听着那一个“怕”字,井迟如遭当头棒喝,猛地从床上翻身下来,站在床尾,垂眸去看宁苏意。 她的衣服被他扯开了,露出来的脖颈和肩头印着一块块深红的痕迹,在莹白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井迟一下心慌到快要死去,那是他捧在手上c放在心上的人,他怎么会失去理智到这种地步。 “酥酥,酥酥,对不起,对不起,我”他单腿跪在床边,眼眶一霎红了,替她拉好衣领,系好扣子。 宁苏意从未瞒过他任何事,他明知道她最怕什么,还要以同样的方式对她。他哪里是在爱她,根本就是在伤害她。 井迟愧怍到极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更不会原谅自己,他的心被揉作一团,紧紧绞住,眼泪毫无预兆就流了出来,砸在她衣领上。 宁苏意脑袋里还在回荡那时听到的不堪入耳的秽语,没听清井迟说了些什么,她手臂环抱在胸前,慢慢把身子蜷成一只虾米。 井迟眼看着她细微的动作,心揪着疼,伸臂抱住她,不住跟她道歉。 过了好久,宁苏意才从不好的回忆里抽离,手拢着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闷闷地说:“你别这样,我没事” 脑子里大片的空白,早忘了要解释给他听的话。 井迟心里更加慌乱,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他握住她的手腕,红着眼看她:“你打我一顿好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 宁苏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带着她的手,毫不迟疑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在寂静的空间里尤其清脆响亮。 她手心都麻了。 宁苏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内心惊诧和心疼交织,长这么大,他几时挨过巴掌? 哪怕这是他自己打的,也足够令她难以接受。 井迟不敢再抬头看她,哪怕一眼,他怕她现下不想看见自己,更怕她受伤难过对他说分手。毕竟,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混账得很,没得补救。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丢下一句“对不起”,转身出了卧室,下楼,走出大门,乘电梯到楼下,动作一气呵成,没半分停顿。 宁苏意缓慢地起身,呆坐了片刻,再到楼下,已不见井迟的身影。 厨房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猛然想起,燃气灶上炖着汤,连忙跑过去查看。 锅里的汤煮沸了,热气顶起了盖子。 她揭了锅盖,斜着放,留一条月牙似的缝隙,转为小火慢炖。 出了厨房,宁苏意扯了扯身上的睡衣,察觉肩膀处有点疼,到卫生间镜子前,拉下衣领一照。 亮白的灯光淋在光滑细嫩的皮肤上,细节都瞧得一清二楚,那枚红紫印记的边缘处破了点皮,狗啃的 她还没说什么呢,他自己倒先跑了,没见过这样的。 —— 呼吸到夜里微凉的空气,井迟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夏季已经过去了,秋天来了,早晚气温寒凉。 他茫然地站在公寓楼下,望着茫茫夜色,心里也空茫茫,感觉自己伤了宁苏意的心,罪无可恕的程度。 井迟叹口气,踱步出了小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扭头问他去哪儿,他躬身垂头,手指揉了揉额头,去哪里都好,只要暂时可以回避酥酥,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没脸见她。 司机没听到回应。又问一遍:“嘿,问你话呢,咱这到哪儿去啊?” 井迟降下车窗,低淡地说了声:“随便。” 司机:“” 问了等于白问,说了等于白说。 司机启动车子,绕着城市繁华的街道兜圈子,他不喊停,他就不停车,反正赚钱的是自己。 兜风快半个小时,司机放慢了车速,想起一件事,问车后座的男人:“我说哥们儿,你身上带够钱了吧?” 井迟烦得很:“带了带了。” “那就好,我怕我这再开下去,你没钱给了。” 井迟只觉他说话声音好吵,他原本就想安安静静兜一圈,心情都被他破坏了。虽然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无所谓坏和更坏。 “停车。”井迟突然说。 司机依言靠边停了车,咧了咧嘴,短促地笑了一声,手撑在副驾驶座椅背上,回过头看他:“被我说中了,你真没钱了吧?” 井迟懒得翻他白眼,扫了眼打表器显示的车费,拿过印着收款码的小卡片,用手机扫码付钱,外加一句:“是你话太多了,我嫌吵。” “你这人” 没给司机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井迟推开车门下去,站在路边,摸了摸裤子口袋,烟和打火机撂家里了。 他随便走进路边一家便利店,买了包烟,拿了一枚普通的劣质塑料打火机,拆掉烟盒外面的塑封膜,抽出一支烟咬进嘴里。起风了,他按下打火机,第一下火苗没窜出来。 果然是劣质打火机,他又按了下,歘的一声,燃起火苗,他将烟凑上去点着,眯着眼吸了口。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看得路过的几个姑娘心生荡漾。 男人穿着白衬衫c黑西裤,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雪白肌肤,偏着头熟稔地点烟,别提多蛊惑人。 几个姑娘不知从哪个酒吧喝完酒出来的,个个一身酒气,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姑娘,凑上来问:“帅哥,加个微信吧?” 井迟连个眼神都没给,手指夹着烟走远了,身后传来女人遗憾的声音:“嘁,果然长得帅的人都有个性。” 井迟摸出手机,给傅明川打电话,语调带着明显的惆怅:“出来,陪我喝一杯。” 傅明川疑惑地“啊”了声,继而发出三连问:“你是发烧把脑袋烧坏了吗?你酒精过敏,不是不能喝酒吗?你失恋啦?” 顿了顿,他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指的‘喝一杯’不会是喝果汁吧,那恕我不能奉陪。” 井迟拧了拧眉:“是酒精过敏,死不了。” 他上次亲身试验过,喝那么多也没事,顶多就是起红疹,没什么,醒来吃一粒过敏药就好了。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借酒浇愁,喝酒的滋味一开始不好受,到后来还挺过瘾。 傅明川:“你要发疯找魏思远去,别烦我,我要看两个评估案子,没空陪你消遣。改日吧,改日一定奉陪。” 井迟无声地笑了笑,摇摇头,挂断电话,揿灭了香烟,独自一人走进前面一家酒吧,想来,那几个女人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是酒吧新手,没看酒水单,到吧台随便点了几样,毫不讲究的喝法,一杯接一杯灌下去。很快,从喉管到胃里都火烧火燎,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很清楚,等那一阵灼烧感过去,便是彻底的轻松迷醉,不知今夕何夕。 “小蝶,那是你姐夫吧?” 舍友碰了碰柳西蝶的手臂,朝吧台边手撑着额头的男人指了指。 “什么姐夫?”另外两个舍友没见过井迟,歪着头发出疑问。 “就坐在吧台边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长得特别帅,赛过一众娱乐圈小生,是小蝶的姐夫。昨天送她来学校报道,你们到得晚,没见过啦。本人有幸近距离看过一面,颜值真的好绝!” “是吗是吗?小蝶,快带我们过去看看,我们也想一睹帅哥风采。” 今晚她们宿舍四人出来聚餐,当是促进感情。吃完火锅,准备去ktv唱会儿歌,路遇一家酒吧,干脆改为进来喝一杯就回学校。 谁曾想,一进酒吧,身边的舍友就认出了井迟。 柳西蝶咬咬唇,有些为难,说实话,她跟井迟不熟,那一声“姐夫”,全是因为拿宁苏意当姐姐。 没了宁苏意在场,她着实没底气跟井迟接触,她面露纠结:“要不还是算了,我们玩我们的,别去打扰他了。” “来都来了,去打个招呼不过分吧。” 舍友半是怂恿半是推搡,几人慢腾腾挤到了吧台边上,井迟身旁。 柳西蝶吸了吸气,挤出个笑脸,开口唤他:“井姐夫。” 井迟蹙了蹙眉,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口方形酒杯,里面一颗圆球状的冰块,在浅褐色的威士忌里晃动。 闻言,他瞥过来一眼,那一眼里,温柔又受伤,像一只森林里踩到捕兽夹的小鹿,特别招人疼。 柳西蝶一愣,瞧见了他脸上的巴掌印,不知所措。 ------题外话------ 小迟弟弟,你认真反思一下,为毛每次在外面喝醉酒都会被女人捡走!!!! 知不知道,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下章预告:会被温璇小姐姐截胡,西蝶妹妹不是她的对手,护不住姐夫tat 第115章 给你半个小时 “有事?” 井迟黑眸微眯,问出一句后,手臂搭上吧台,换只手捏住方口杯,凑到唇边,仰脖饮一口酒。伴随着吞咽的动作,尖尖的喉结微微滚动。棱角分明的侧脸半隐半现在流转的暗色调灯光下,正好对着柳西蝶以及她舍友。 柳西蝶顿时忘了要说什么,身后的舍友显然目瞪口呆,咂咂嘴,暗暗感叹一句:好友诚不欺我,这人下颌线条也太优越了,娱乐圈里都找不出类似这一款的,冷酷c清贵c骄矜c颓废种种气质杂糅在一起,丝毫不违和。 脸和气质出众不说,个子也十分挺拔,别人坐吧台边的高脚凳,脚都得踩在凳子底下的横杆上。他倒好,脚直接踩地上,腿还微微弯曲,显得没处可放。 这男人简直堪称完美! 舍友突然很好奇,柳西蝶的姐姐长什么模样,居然能拿下这种级别的男人,羡慕嫉妒死了。 “你你没事吧?”沉默半晌,柳西蝶主动走近一步,干巴巴地问出一句,碍于舍友在场,她也不便打听别的。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和宁姐姐吵架了? 他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做不了假,看着很像是女人打的。 宁姐姐打人?还扇巴掌? 柳西蝶抿唇想了想,怎么也不敢相信。根据她的了解,宁苏意不是会乱发脾气的人,更遑论打人了。当中指不定有什么误会,想着想着,她再看一眼井迟,他好像喝醉了。 “我给宁姐姐打个电话吧?让她过来接你?”柳西蝶抓着包包的带子,带着点不确定,小声问。 “别!”井迟从高脚凳上下来,定定地看着她,褪去了散漫慵懒的神色,目光沉沉,“别告诉她。” “可是你” “别告诉她。”井迟重复一遍,眼神逐渐涣散,没再看她,坐回了高脚凳,三两口把一杯威士忌解决掉。 舍友拉了拉柳西蝶的小臂,背过身去,压着声音说:“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坐?” 柳西蝶看一眼井迟,不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但也确实无权过问他的事,扭头看向舍友:“我们坐哪儿?” 另一个舍友突然提议:“不如就坐在吧台边的散座,反正我们喝一杯就回学校,找卡座反而麻烦。” 正合柳西蝶心意,她点头同意:“好。” 另外两个舍友也没有异议,有美酒喝,还有免费的美男供她们观赏,何乐而不为。 四人各自点了一杯喝的,柳西蝶端着酒杯,目光时不时朝井迟看去。他脑袋歪靠在臂弯里,手里握着手机,按了几下,不知在给谁发消息,还是单纯地看手机打发时间。 柳西蝶默默叹息,他和宁苏意感情那么好,青梅竹马,多难得,怎么会吵架呢? “井迟?” 一道女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扰乱了柳西蝶的思绪。 柳西蝶微微一怔,扭头朝后看,一个纤瘦窈窕的女人几步到了近前。 她穿一条黑色长裙,搭配小香风薄款短外套,芭蕾舞鞋样式的平底宽口皮鞋。耳坠和项链都是极具设计感的蓝宝石,制成夹竹桃的造型。分明是日常的穿着,加上配饰,整个人气质就不一样了,温婉动人,却又添几分时尚感和贵气。 她边上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子,穿着随意一些,一字肩的秋香绿小短裙,臂弯里挂一件白色外套。 “阿璇,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我们每次姐妹聚会时光,到酒吧喝一杯,总会遇到小井总?这缘分也是绝了。” 她印象深刻,上一次去酒吧,她们就碰到喝醉酒的井迟,结果温璇丢下她,带着井迟走了。 这一回希望不是如此。 她从温璇那里知道,井迟已经有女朋友了。为此,温璇独自难过了好久,最近才稍微回归正常生活节奏。 柳西蝶听着穿秋香绿短裙的女孩笑着慨叹一声,忍不住悄悄打量起二人。 被她称呼“阿璇”的女人脸色微微变了变,伸手推了推井迟,试图将他叫醒:“井迟,井迟,醒醒。” 柳西蝶这才发现,方才还枕着臂弯玩手机的井迟,现下已然醉晕过去,双眸微闭,趴在了吧台面上。 “井迟!” 温璇蹙着眉,使劲摇晃井迟的胳膊,有过上一回的经历,她当然知晓井迟对酒精过敏。上回是运气好,没出什么事,这一回谁知会不会出现宁苏意所说的“呼吸困难”“咳嗽”等过敏反应。 闺蜜见她脸色不对,不解地问了句:“这么紧张干什么,他就是喝醉了,又不是昏死过 去。” 她不禁摇头叹息,果然是用情至深,不过是喝醉酒,她就着急成这样。 温璇摇头,神色焦急不过:“你不知道,他对酒精过敏,万一出事怎么办?” “啊?真的假的?那现在这” 闺蜜闻言,也没心情调侃了,将臂弯的外套搭在肩上,跟温璇合力,把人从高脚凳上扶下来。喝醉的男人如同一座山,半天挪动不了。 两人的对话被柳西蝶听得清清楚楚,惊讶之下,心脏一下一下剧烈撞击着胸口,既是担忧也是无措。 井迟对酒精过敏?不会有事吧? 温璇扶着人快要走出酒吧,柳西蝶才后知后觉,放下酒杯,追上去拦住两人去路:“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们是谁?跟井迟什么关系?” 温璇没耐心应付一个陌生人,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麻烦让一让行吗?” 柳西蝶几分纠结为难,不知道这人是井迟的朋友,还是他的姐姐妹妹,或者别的什么关系,倘若是爱慕者,那岂不是糟了。 “先让我给宁姐姐打个电话行吗?”柳西蝶态度坚决,拦着没让他们走。 温璇的闺蜜看不过眼,自然是偏帮自己人:“我说这位妹妹你怎么回事啊,小井总酒精过敏,人命关天的事,耽误了时间,出了什么事算你的?” 温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听她说“宁姐姐”,第一时间想到宁苏意,问一句:“你认识宁苏意?” 柳西蝶:“嗯。” 温璇面容冷沉,淡笑一声:“那你不妨再告诉她一声,要是不懂得珍惜,趁早一拍两散,省得祸害人。” 凭她这句话,柳西蝶几乎立马就能确定,这人应当是对井迟有倾慕之意的,她的话处处带刺,让她分外不舒服。 到底是新闻工作者,勉强定了定神,找出她话里的漏洞,戳穿她自私的想法。 “你凭什么这么断言?他们之间的事你了解多少?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清楚,单凭你自己的臆测得出结论,从而诋毁别人,是否不够光彩?” “你谁啊?”温璇的闺蜜皱着眉,目光不善地瞅着她。 “我是谁不要紧。总之,你们不能带走他。”柳西蝶折回去拿上自己的包,从包里掏出手机,要给宁苏意打电话。 温璇耐心告罄,冷笑着发问:“你喜欢井迟啊?” 柳西蝶电话还没拨出去,闻言,动作狠狠一顿,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 温璇紧盯着她,神情冷淡,没心情与她争论无关紧要的事,语气平平地说:“告诉你,我要是想趁人之危,早没她宁苏意什么事了。与其教育我,你不如留着力气回去好好教育你的宁姐姐。” 她心里正窝着一股火气,哪里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自以为是地说教,当自己是什么人? 哪次见井迟都一副狼狈样子,哪次不是跟宁苏意有关,她冤枉她了吗?井迟脸上那么红一巴掌印,敢说不是出自宁苏意之手? 也就只有她,能伤害得了井迟。 温璇言尽于此,恼火地推开柳西蝶,让闺蜜去路边拦辆出租车。 刚好有一辆亮着空车牌的出租车停下来,闺蜜弯腰凑到车窗前,跟司机说了一声,让其搭把手。 司机下车帮了一把,将井迟塞进了车里。 温璇出了一身汗,想到那个女人的话,面色愈发阴沉,缓缓吐出一口气,对司机说:“去钟鼎小区。” 闺蜜拉住她,一脸心疼地劝说:“你差不多得了,小井总都有女朋友了,你还这么费心费力对他好,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多看你一眼。让司机把人送到,留个电话号码让宁苏意接走算了,她不是也住那儿吗?” 她是不忍心见自己的好姐妹越陷越深,讨不到半点好处不说,受伤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温璇看一眼醉倒在后座的井迟,哪忍心不管他,她摁了摁眉心,无力道:“你先回去吧,我把人送到就离开。” 司机扭头跟乘客确认:“钟鼎小区?离这边有点远啊。” 温璇:“我知道。” 听到“钟鼎小区”四个字,原本醉得一塌糊涂的人突然清醒过来,撑着手肘爬起来,推开车门下去,嘴里含糊地说:“我不回去。” 他做错了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求得宁苏意原谅,面对她时要说什么,他统统没想好,暂时不能回去。 眼看着人下了车,要栽倒在大马路上,温璇连忙过去扶住他,被他一抬手挥开,高跟鞋磕到路牙,差点崴了脚。 温璇踉跄一步,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个女人说得对,她的确不知道他和宁苏意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可亲眼看到这样一个井迟,她怎么可能不对宁苏意产生怨怼。 想到宁苏意,温璇继而想起上 一回井迟喝醉,根本听不进去话,偏偏宁苏意开口,他就温顺得跟小绵羊一样。 心口堵得慌,她也实在是莫可奈何,翻找到井迟的手机,抓他的拇指按指纹解锁,从通讯录里找出宁苏意的号码,打给她。 在温璇的电话打过去之前,宁苏意已经接到了柳西蝶的电话,说是井迟在“金数酒吧”喝醉了,让她过来一趟。 宁苏意听后自然满心紧张,一边上楼到房间里去换衣服,一边问井迟眼下怎么样,让她先帮忙拦着点,别让他再喝。 柳西蝶无奈:“他被人带走了,是一个叫什么‘阿璇’的女人,我也不认识她,拦不住。” 宁苏意神色一滞:“阿璇?” 她飞快地换了身外出的衣服,下楼到厨房去,关了炖汤的火,拿上车钥匙,刚准备给井迟打电话,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井” “宁苏意。”温璇出声打断她,站在路边,一只手环着手臂,不经意抬眸,瞥见不远处亮着金蓝色光芒的酒店灯牌,冷冷道,“金数酒吧往南走三十米的君柏酒店,给你半个小时,如果你不来,我就把他睡了。他现在满嘴胡话,人都分不清,你看着办。” 宁苏意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显示的时间,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清冷面容,微沉微冷。 ------题外话------ 中秋节快乐,吃月饼了吗?一(n_n)一 第116章 这是房卡 闺蜜一言难尽地看着温璇,无法理解她的做法:“你啊你,装什么恶人。” 温璇轻吐一口气,把手机塞回井迟口袋里。 司机坐在驾驶座上,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两女一男,有点不耐烦了:“你们走不走啊,我都等半天了。” 温璇:“不走了,谢谢。” 她倒是想走,井迟压根不听她的,醉得神志不清还能反应迅速,从车上下来,并且一根筋地坚持不回钟鼎小区。 她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把人绑住。她算是认命了,喝醉酒状态下的井迟,除了宁苏意,没人能制服得了。 司机无语,低低地啐了一句,手握住方向盘,一踩油门,车子蹿出老远,喷他们一身车尾气。 温璇脸色抑郁,重新扶住东倒西歪的井迟,朝闺蜜说:“走吧,还得麻烦你送一段。” “真把他送酒店去?” “不然呢,扔在大马路上?他站都站不稳了。” “” 闺蜜没说话,沉默片刻,撇撇嘴:“你真够可以的,当情敌当到这个份儿上,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温璇冷着脸。 她是气质偏柔婉小意的那一类女人,对上井迟,却每回都像个披着战甲的冷面勇士,跟宁苏意斗,跟井迟的执念斗。 “我是输了,可我没输给宁苏意,我是输给了井迟,输给了他的深情。我认了。”温璇仰了仰头,几分倔强地说。 闺蜜长长地叹口气,都没法安慰她。 三十米的距离,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酒店大厅,靠落地窗的地方有一组供客人闲坐的黑色长沙发。 两人把井迟弄到沙发上,俱是累得气喘吁吁。 酒店前台的服务人员见状,从柜台后面绕出来,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声响清脆,走到两人跟前,微弯着腰礼貌地问:“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暂时不需要,我们等人。谢谢。”温璇说。 服务人员瞄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男人,瞧着有点眼熟,罗曼世嘉的小井总?好像是喝醉了,她贴心地问询一句:“给你们倒杯热水吧?”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服务人员转身到饮水机旁,拿出几只一次性纸杯,接满热水,分两趟端给她们,微笑着说:“请慢用。” 闺蜜嘀咕:“君柏酒店的服务就是不一样,难怪久盛不衰呢。” 温璇看一眼井迟,闺蜜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跟着看向井迟,这人果真酒精过敏,这会儿脖子耳根都起了红疹,一片一片的,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用不用给他买点药吃啊?”闺蜜有点担心,没见过起红疹起得这么吓人的,看着就觉得难受死。 难道温璇就没想到吗?她当然清楚药要趁早吃,听闺蜜这么说,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实话:“除非宁苏意喂,别人给的,他不肯吃。” 上次她就见识过他的德性,无奈得很。 闺蜜抿一口热水,简直忍不住感叹:“这痴情的程度,连我这个旁观的都有点羡慕宁苏意了,怎么就能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 温璇撇过眼,抿了抿唇,不咸不淡地说:“谁知道呢。” 她也想知道宁苏意哪里好了,也就占了个认识井迟多年的先机,早早将他的心夺了去,没给别人留一点空隙。 温璇抬腕看表,闺蜜见状,扑哧一笑:“你真掐着时间啊?”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像,非常像。” 且不说是不是开玩笑,关键是没法实践啊,人家醉成这样,怎么睡? “不是我说,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钟鼎小区我记得是在明晟办公楼那一片cbd吧,到这儿可不止半个小时的车程,除非宁苏意飙车。” “我就想看看她会不会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到。” “想测试她对井迟的用心程度?”闺蜜打趣她,“何必呢,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怎么样跟你没半点关系。” 温璇斜睨了她一眼,凉飕飕的语气:“你今晚泼了我够多的凉水,能少说点打击我的话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 与此同时,宁苏意双手握住方向盘,目光沉着冷静看着前方。车开了敞篷,立秋过后的夜风裹着凉意拂在面上,月光如流水,照着她清寒孤傲一张脸。 耳边时不时响起导航的语音提醒,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米 宁苏意提了车速,跑车的轰鸣声响彻整条街道,被街边住户听到,估计要骂一句,哪个二世祖大晚上飙车,神经病! 方向盘猛地一打,跑车急刹在君柏酒店大门口。 宁苏意按开安全带,拿上车钥匙和副驾驶座上的一袋药,推开车门下去,看一眼腕表,迟到了三分钟。 宁苏意拾级而上,酒店的玻璃门收到感应,自动朝两边打开。 她沉着脸走进去,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没见着人。 服务人员瞧见她,连忙过来招呼:“宁总晚上好,您是过来找小井总的吗?他在2603号房。这是房卡,到26楼出了电梯左拐第三间就是。” 宁苏意说了声“谢谢”,接过她手里的房卡,走进电梯。 光滑的金属门映着她的脸,不染而朱的唇微微抿着,显得一张脸过分冷肃,身姿笔直,一双腿修长匀称,垂在腿侧的手,五指微蜷。 电梯“叮”一声,到达26楼。 宁苏意走出去,踩在深咖色的地毯上,向左转,瞧见第三间套房的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个人。 温璇的闺蜜最先看见她,推了推身侧人的手臂,温璇这才扭头看过来。 这当然不是两人第一次交锋,却是气氛最诡异的一次。 深夜,酒店,套房,门口,怎么看都是一幅过于违和的画面。 然而事实上,是因为井迟突然在大厅里吐了,她不得已到前台表示想开一间房,对方要求出示身份证,寻常出门当然没人把身份证带在身上,最后人家看在小井总的面子上,给开了间套房。 她才知道,井迟与君柏酒店的总裁穆景庭交情颇深,服务人员都是人精,正是知晓这一点才破格让其入住。 “人呢?”宁苏意朝里面看一眼,一眼望不到里边卧室。 “你迟到了——”温璇看了看表,精确到秒钟,拖长了音调,“五分多钟,快六分钟,怎么算?” 宁苏意手指攥着药袋,有些好笑:“我跟你算什么账?” 温璇拧了拧眉,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你是太过相信我不会动他,还是不在乎他才表现得这么漫不经心?” 前几次见面,凭着不多的接触,她只以为宁苏意是天生性子冷清沉静,还曾羡慕过她待人处事的风格,永远随和,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现在看来,她分明满身傲气,锋芒毕现。 “早先就说过,我不需要跟你交代什么,以前如此,眼下也是一样。”宁苏意丢下一句话,越过她走进套房。 闺蜜扯着温璇的衣摆,想把人拉走,既然宁苏意已经来了,那就少说两句吧,反正讨不着好处。 不同于温璇,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宁苏意,以前只在网上看过她的照片。不得不承认,人是真的美,且不是俗气的美,那一张古典的鹅蛋脸,配上清清冷冷的气质,整个一雪山顶上的冰花,可远观不可亵玩。 再想想,宁苏意本就是明晟药业集团的实际掌权人,为数不多的女总裁,在生意场上厮杀过,怎可能没脾气? 输给这样的人,温璇也不亏。 当然,这样的话她可不敢明着说,免得又被温璇说她泼冷水。 宁苏意将要走进卧室,身后,温璇语气凉凉地追着说:“我是没立场,可你再怎么样,也不该扇他巴掌吧?” 那样侮辱人的举动,谁忍受得了? 宁苏意脚步一顿,回过身看着她,本不愿与她解释什么,但是看她的架势,非要求一个答案不可。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打的。” 温璇:“” 闺蜜趁她失神,拉着人赶紧进了电梯,松了口气,后背靠着电梯内壁,看一眼仍旧呆滞的温璇,摊摊手:“你看你误会了吧,人家压根没扇巴掌。怪尴尬的。” —— 宁苏意这一天下来,没一刻是清闲的,一路压着限速的最高标准开过来,初秋的夜里,身上却满是燥热。 没精力再把人扛下去,折腾一路带回家,索性留在了酒店里。 她扎起头发,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手,出来后,往床上瞥了一眼,倒真想打他一顿。她以为这人在自己家里好好待着,谁能想到,他跑出来喝酒。 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体质,上回也就算了,居然还来。 宁苏意能被他气死,转身拿杯子接了杯热水,给他喂了过敏药,听见他声音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酥酥,我错了” 宁苏意气不起来了。 其实,能猜到井迟在想什么,冲动之下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他回过神来自责愧疚,觉得不该用她最害怕的方式发泄脾气,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便暂时离开,独自冷静。 可, 事实上没他想的那么严重。 那一瞬,她的确被迫勾起了恐惧的回忆,短暂地丢了魂,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眼前的人是井迟,他不可能伤害她。 所以,她没有动怒,也没有因此就对他产生厌恶情绪,一切都是他过度揣测,自己吓唬自己。 他总是这样,犯了错喜欢惩罚自己,近乎于自虐。 宁苏意低叹一口气,倾身给他解了衬衫纽扣,拽下来丢到床尾。 裸露的皮肤上起了好些红疹,她去卫生间绞了条热毛巾,过来给他擦身。 擦到腰腹边缘,宁苏意动作稍稍顿了顿,起身把毛巾丢盥洗池里,剩下的,等他醒了自己解决。 她从袋子里翻出外敷的药,拿棉签给他身上的红疹搽药。 这是个细致活儿,等到涂抹完药膏,她因为保持俯身的姿势太久,腰都酸麻了,慢慢直起身,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里。 时至十二点一刻,宁苏意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浴袍,去浴室冲澡,二十分钟后出来,看了看床上的人,躺在了床里侧。 凌晨两点多,井迟酒醒了。 他嗓子不舒服,撑着手肘起身,看着周围略显陌生的环境,脑子里有模糊的印象,知道自己身处在酒店房间里,酥酥喂他吃了药。 卧室里亮着灯,井迟侧过身一看,宁苏意就蜷着身子侧躺在床边,枕着另一个枕头,被子只盖了一片角。 他伸过去一只手,抚摸她的脸。 宁苏意浅眠,一下惊醒过来,眼睫轻颤两下,睁开眼睛看着他,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轻柔似呢喃:“醒了?身上还难受吗?” ------题外话------ 下一章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啥懂? (⊙_⊙) 第117章 你是我一个人的 井迟脑袋靠在床头,脸上是醉酒后的憔悴,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不舒服?” 宁苏意揭开被子,手撑着床面坐起来,另一只手探过去摸上他额头,好像有点热,又好像不是很热,宁苏意分不清了。 手将要缩回来试一下自己的额头,下一秒,井迟就伸手攥住她的手指,眼眸垂敛,分外颓唐的模样:“对不起,酥酥,我那会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对你” “井迟。”宁苏意抽出自己的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你已经道过好多次歉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上次她就提过,不要总是跟她道歉,明明没多大的事。 井迟揽住她肩膀,将人搂进怀里,下颌轻搭在她额间,失而复得的喟然。有那么一瞬,他胡思乱想,真的以为宁苏意会跟他说分手。 宁苏意脸埋在他胸口,他身上没穿衣服,裸露的肌肤带着灼热的温度。四周阒静,能听见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宁苏意突然仰了仰头:“你要听我解释吗?” “嗯,解释什么?” “你说呢?” 井迟另一只手也搂住她,完全将她包裹在自己怀里,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顶,说:“不需要解释,我都相信你。” 是他自己的嫉妒心作祟,冲昏了头脑,明知道她和穆景庭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她肯原谅他就是万幸,哪儿还用得着她解释。 宁苏意觉着有点热,周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c他体温的热度,干扰着她,她都没法好好说话了。稍稍挣了挣,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总算能顺畅呼吸了。 她换了换气,认真道:“你去过医院,那么景庭哥出车祸的事你也知道了?” “新闻上看到的,以为出事的人是你,后来在医院里碰到徐叔,才知道是景庭哥借了你的车。我快吓死了,事后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明晟到医院的。” “医生说他是侥幸捡回一条命,那样严重的车祸,原本躲不过的。”宁苏意提起穆景庭,话音不禁带两分哀伤,“虽说他身上都是皮外伤,但伤得真的很严重,脑后缝合了十几针,手臂和小腿都骨折了,身上的擦伤也不少。抛开他喜欢我这件事不提,我是从小拿他当哥哥看待的,他父母不在国内,穆阿姨心脏有问题,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我知道,是我小心眼。” “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没怪过你。”宁苏意捏捏他上下嘴唇,让他闭嘴。 井迟乖乖闭嘴,听她讲。 宁苏意放下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头往下埋了埋:“至于你看到的他抱住我,是因为他发现我抗拒跟他肢体接触,想要验证一下” 她声音低下去,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他刚做完手术,脑袋和手臂都有伤,我不敢用力推开他。” 井迟嗯哼一声,表示知道了,不用再多说了。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忙得晕头转向忘了跟你说一声。”宁苏意说。 “是我不对,当时就该推门进去解救你。”井迟拢了拢她的乌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唇落上去亲了亲,“你被他抱着,是不是会难受?” “是会有一点,能忍受。” “我好自私卑劣,有时候竟然想,你这样也挺好,别的男人都碰不得你,只有我可以,你是我一个人的。”井迟嘴唇慢慢移下去,亲她软软的面颊,声音细微,“我知道这样想不对。” 她看了三年心理医生都无法彻底痊愈的“病”,不该成为他占有她的砝码。他唾弃自己的想法。 宁苏意倒没发表意见,沉吟片刻,突然说:“我都交代完了,那你呢?” “我?什么?”井迟愣了愣,有点接不上话茬。 “还说呢。”宁苏意一把推开他,坐直身子,面对面目光如炬盯着他,“你这一言不合就喝酒的毛病跟谁学的?自己是过敏体质不知道?你照照镜子,看你身上有一块是好的吗?” 井迟摸摸鼻子,心虚地垂眸,衣服没穿,当然一眼就能瞧见自个儿身上是什么情况。 宁苏意眼神锁住他,不给他回避的机会:“连着两次喝醉酒不省人事,还都被温小姐撞见,你们缘分不浅啊。” 宁苏意很少说一些带有情绪偏向的话,是以,这句话一说出来,井迟立时觉察到不对,一下慌了神,倾身过去拥住她。 “都是巧合,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井迟着急撇清。 宁苏意岿然不动地坐在床上,也不主动抱他,轻轻挑了挑眉,反问一句:“真的吗?可她亲口跟我承认喜欢你, 这还叫没关系?” 井迟稍稍退开,瞠目结舌:“不是,我对她没有别的心思!一丁点都没有!你该是知道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宁苏意不听他的,自顾自算起账来:“不止呢,今晚人家拿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放出话来,说我半小时不来君柏酒店,她就要和你共度春|宵。” 井迟傻眼了,对着宁苏意一个劲儿摇头,脸上明显的慌乱无措,不仅仅是因为她复述的话,更是因为后怕。 酥酥车技不好他是知道的,从钟鼎小区到君柏酒店,半个小时,可想而知她是如何赶过来的。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会恨死自己。 “我以后不会再碰酒了,对不起。” 话落,井迟才意识到自己又道歉了,叹一口气,暗道,他犯的错好多。 “你说的,下不为例。”宁苏意面色松动,趁机说道,“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下一次,我让你好看。” “我保证。” 该谈的话都谈完了,再一看,时间挺晚了,凌晨三点,宁苏意打了个呵欠,抖开乱成一团的被子:“那睡觉吧,我明天上午还有个会,不能迟到。” 她去看井迟的脸,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壁灯,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床头一隅,他身体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很难过。 “怎么了?不都说清楚了?”宁苏意钻进被窝里,躺下来,难得有种困得不行c闭眼就能睡着的感觉。 井迟侧目看她,声音很低,再一次说道:“我保证以后绝不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宁苏意笑起来,“你刚都保证过了,信你。”主要还是为他的身体考虑,过敏不难受吗? “那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 “首先声明,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我也不是非要知道答案。”井迟话语认真,跟着躺下来,挨她近近的,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你要问就问,怎么婆婆妈妈的。” 井迟被噎了一下,抿抿唇,凑她更近一点,说:“我就是想知道,温小姐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吃醋?” 酝酿半天就为了问出这个问题?宁苏意颇有些无言,眨动着困顿的眼眸瞅他,他一脸认真期待的表情,又让她想到小狗,顿时忍俊不禁。 “没有就没有吧,你笑什么。”井迟郁闷道。 “你存心不让我睡觉?”宁苏意将将有了困意,被他这么一打岔,又来了点精神,一语点破他的真实意图,“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在不在乎你?” 井迟不语。 宁苏意又说:“你怎么总是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我不在乎你我在乎谁?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不在意。” 人的性格决定行为,她可能永远做不到像井迟这样,吃醋或者生气用激烈的情绪表达出来,她本身就是个万事藏心间,且能很快自我消化的人,早已习惯面上不露分毫。 所以,给了他她不在意他的错觉? 她属实有点冤枉。 井迟拱到她身边,嘴唇亲她唇角,到最后两人的唇瓣都是濡湿的,气息相近。井迟追着问:“那你是承认吃醋了?” “嗯,有点儿吧。” “吃醋就吃醋,分什么‘多一点’和‘少一点’?” 宁苏意笑不可遏,指尖轻轻摩挲他左边的脸,巴掌印还没褪下去,清晰地挂在上面,问他:“疼不疼?你怎么那么傻,下手那么重。” 井迟捉住她的手,侧头吻了吻她的手心:“把你手打疼了?” “我是问你脸疼不疼?” “还好,脸不是很疼,那时候心更疼。伤害你,我就心疼。”井迟拽过枕头,脑袋枕在上面,重重地叹息一声,修长双腿蜷缩,自己对自己失望。 宁苏意指尖点在他眼尾处,井迟眼眸轻阖,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淡影。她指腹好像触碰到湿润的水珠,心脏一霎间好似被泡软了。 话题似乎回到了原点,宁苏意倾身向前,手臂抱住他的脖颈,额头贴上去,鼻尖与他的鼻尖相触,吻他的唇,轻柔缓慢地描摹轮廓,嗓音如同梦呓:“我说了,我没觉得你在伤害我。” 柔软与柔软相贴,激起颤栗。 他的身体抖得比她还厉害。 两人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没人在意,彼此靠得太近,心跳声重叠成相同的频率,扑通扑通,难舍难分,俱是要将对方嵌入身体里的决心。 井迟手掌紧紧扣着她的腰,唇缝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额头的汗滴落在她锁骨处,啪嗒一声,他吞咽了口唾沫,哑声在她耳边问了句话。 听她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他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理智再不复存在,一切皆随心而动。 “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宁苏意耳听他一声声诉说爱意,想要睁开眼看看他,却被一只手掌捂住眼睛,而后,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她耳垂,像是一枚烙印。 她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变成了一只挂件,依附于他。 房间如同巨大的火炉,触手所及,皆是温热。 时间滴滴答答地转动,原本打算聊完天就入睡的人,直到悬挂在树梢的月亮垂落,她还醒着,宛若身处在虚幻的空间里,被海水包裹,浮沉淹没。 许久之后,当海面归于平静,宁苏意眼睛都睁不开,浑身酸痛,恍恍惚惚地想,自己可能死过一回。 那一瞬,海水没顶c濒死的体验,不是假的。 井迟从后面搂着她,再不能更满足:“你是我的。” ------题外话------ 就能否意会? 第118章 还有一刻钟就到五点了 宁苏意害怕黑暗使然,房间里的壁灯始终亮着,不至于过分明亮,近距离下,人的表情还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的。 除了被蒙住眼睛那一会儿,其余时间,她任何一次睁开眼眸,都能瞧见井迟痴迷沉湎的神色,那样惑人。 薄唇抿着,唇色似乎比平时深了两分;狭长的眼眸半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眼皮到眼尾处,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像极了醉酒后的过敏反应——倒是忘了,他本就对酒精过敏,今夜又饮了酒,自然是过敏反应,可又有些不像。 某一个瞬间,他倏地低下头,离她很近,额头抵着她的,滑落在眉骨处的汗珠黏上她的皮肤 她分明没有饮酒,也像喝醉了,重度沉醉。 停歇了许久,宁苏意的心跳都没回归到正常频率,仍有些急促紊乱,像是刚结束一场马拉松,连眼皮都那样沉重,眨眼的动作变得艰难。 枕头不知丢去了哪里,她歪头枕在被褥上,喘息着,平复自己。 后背贴着一具热铁一般的躯体,手臂霸道地揽住她腰,姿势亲密,男人嗓音低沉愉悦,滚着热气拂过她耳畔:“要去洗澡吗?” 沉默片刻,宁苏意捂着脸“嗯”了声,声音娇软得不像自己,她一霎愣住,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 井迟听见了,在万分寂静的夜里笑出声来。 宁苏意恼怒窘然,蹬腿踹了他一脚,动作太猛,没曾想拉扯到腿部肌肉,滋味不好受,当即蹙了眉头。 井迟伸手握住她脚踝,抬眼一看,瞧见她染着红棕色甲油的脚趾,衬得脚背白生生,顿了两秒,在她脚背上亲了一下,像个变态。 宁苏意瞪大了眼,神色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忘了思考。 井迟则面色如常,从床尾沙发上捡了她的睡袍,披在她肩头,随意裹了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向浴室。 再出来,两人都是一身清爽,鼻尖萦绕着相同的沐浴乳气味,是马鞭草混合海盐的清新气息。 宁苏意困过劲儿了,彻底睡不着觉,问身边的人:“几点了?” 井迟摸到手机摁亮,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还有一刻钟就到五点了。” “” 宁苏意登时感到头痛,她上午还要开会,休息不好很折磨人的。 井迟猜到她的心思,手掌贴着她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小孩睡觉那样:“闭上眼,什么都别想,还能再睡一会儿,到时间了我叫你。” 宁苏意听话地阖上双眼,试图放空大脑,然而作用不大明显,脑中的思绪仍旧十分活跃,半点不受她控制。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虽然想过会走到这一步,但她原本没打算这么快的,完全出于她的意料。 回忆起来,她脑海里根本没有一个清晰的起始点,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是混乱的,房间里的气氛c两人交心的谈话c动情的亲吻c想要靠近彼此的心思,等等,促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没有先知的计划,也没有心理准备,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 很久之前,她闪过那么一个荒谬的念头,当然,那个时候她对井迟还没有男女之情,所以称之为“荒谬”——她想知道自己跟井迟亲密到什么程度,会产生抵触的应激反应。 可事实上,没有,中途没有一丝抗拒。 井迟好像也担心这一点,时不时问她一句,会不会有不适感,如果哪里不舒服,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一定要告诉他。 想到此,宁苏意倏地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对上井迟深深迷恋的眼神。 宁苏意:“” 井迟手还在不停歇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与她对视良久,忽然忍不住弯唇一笑:“经过试验,拍后背这种哄睡法没效果。那些哄小孩入睡的家长,是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宁苏意弯弯嘴角,被逗笑了。 “我睡不着就算了,睡眠老毛病,你为什么不睡?” “我也睡不着。” 要井迟自己说,他都描述不出来自己心里的感受,飘飘忽忽,如在云端,看着周遭陌生的房间布置,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个仙境,被困在了里面。 如果说当初宁苏意答应跟他在一起,是得偿所愿,那么眼下发生的一切,就是额外的馈赠。 贪心得来的东西,怎么都有点诚惶诚恐的感觉。 井迟眨了眨眼,不舍得睡着,一瞬不瞬看着宁苏意。他胡思乱想的工夫,她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 情致所动,他俯身在她 嘴唇上啄了一下,触感那么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虚幻世界里。 宁苏意一霎睁开眼,一脸恼火地看着他,觉睡不好,脾气都上来了:“我差点就要睡着了!你又把我弄醒了!” “”井迟轻抿唇角,露出抱歉的表情,连忙抚了抚她后背,低声哄道,“好了,你快睡吧,我再不吵你了。” 他也心疼她,这都五点了,她上午还有工作。 宁苏意再次睡着,也不知道具体是几点,只觉得还没睡多久,手机的闹铃就响了,她困得头晕眼花,连关闹铃的动作都懒得做。 跟她相比,井迟则是彻彻底底的一宿未眠,但他脸上瞧不出半点困倦之色,精神奕奕,好似随时能举铁。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她关了闹铃。 一转头,他就看见宁苏意双眼迷瞪c眉心紧蹙的样子,顿时替她难受:“要是没重要的事,干脆别去公司了,给自己放一天假。” 宁苏意强打精神起床,声音都裹着浓重的疲倦,添了几分沙哑,不似平常的清泠:“那怎么能行?会议时间早就定下来,不能随意更改。” 她趿拉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井迟套上长裤,跟着进了浴室,站在她边上,拿起盥洗台上另一个漱口杯,拆开一支牙刷,挤上牙膏,跟她一块刷牙。 宁苏意抬眸,酒店里的浴室镜镶了一圈白色灯条,打开以后格外明亮,两人肩并肩刷牙的画面映在里面,分明再正常不过,偏又带两分旖旎。 让人轻易联想到昨晚,宁苏意撇过眼去,低头含一口水,漱干净嘴里的牙膏沫。 “你就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宁苏意接起一捧热水洗脸,忍不住小声提醒他一句,“也不怕着凉。” “不怕,房间温度刚好。” 宁苏意没话说,闭着眼,抬手在一边摸索。 井迟见状,取下架子上的干毛巾,放在她手里,她抓住一角,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露出一张白皙干净的脸。 留井迟一个人在浴室里,宁苏意先出去换衣服,穿的自然还是昨晚那一套,酒红色翻领衬衫,搭配黑色的高腰紧身牛仔裤。昨晚出门匆忙,从衣帽间里随便拽出来的一套,以行动方便为主。 现下,牛仔裤倒没什么,布料精良的衬衫却皱巴巴的,不怎么能见人。 宁苏意对着镜子整理许久,要不是时间来不及,她得叫酒店服务员送挂烫机过来。 好在,公司里常备着几套正装,用来应付突发状况,不然还得回家一趟。 出神之际,井迟也收拾好了,从浴室出来,拾起床上的衬衫套在身上,低着头从上至下扣纽扣。 而后,他拿上两人的手机,牵着宁苏意的手出了套房:“走吧,送你去公司。” “我怕你昨晚喝的酒没代谢掉,还是我自己来开车吧。” “你不是没休息好?”井迟拉着她的手进了电梯,按了一楼,想了想,说,“实在不行找个代驾,安全一些。” 宁苏意抿唇,他倒也不必特意强调她没休息好这件事,容易让她产生某些联想。 “我没事,开车而已。” “疲劳驾驶不好,听我的。”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宁苏意收了声,跟他步伐一致出了电梯,井迟让她在原地稍候,自己去前台退房。 柜台后面的服务人员不是昨晚那一拨,眼见着井迟和宁苏意一同出来,眼睛都瞪直了,幸好回神得够快,没叫人瞧出异样。 井迟把房卡推过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支付,服务人员微笑着叫他稍等一会儿,上面有人在查房。 虽然小井总是他们老板的朋友,在没得到指示的情况下,也得按照规则办事啊。服务人员分神地想。 宁苏意等得有些无聊,低着头盯鞋尖,蓦地,耳边传来井迟和服务人员对话的声音,她好奇地投去视线,随即听见服务人员说要扣除一盒安全套的钱。 宁苏意大脑轰的一声,只觉这酒店大厅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手指攥着车钥匙,先一步出门。 若不是酒店大门能自动感应,照她现下落荒而逃的趋势,铁定要撞到门上。 偏偏,宁苏意听力极好,离开大厅前一秒,听到井迟一本正经的语气:“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服务人员笑着说:“没关系。” 井迟收起手机,一转身,发现大厅里没人了,扫了一圈都没见着宁苏意,边上一个前台小姐贴心告知:“宁总刚刚出去了。” 井迟说了声“谢谢”,提步追了出去。 等人走远,几个前台人员面面相觑,皆是震惊不已的表情,下巴都要掉下来。 罗曼世嘉的小井总和明晟药业的宁总,他们两个竟然在一起了!而且,昨晚还开房了! 好想去豆瓣吃瓜小组投稿! ------题外话------ 我最先知道的,我马上就去投稿。 标题—— 震惊!宁城上流圈子里两大豪门要联姻了!大家先猜猜是哪两位?猜不到吧,我直说好了!井迟和宁苏意!!! 吃瓜群众:捏妈的,标题好长。 第119章 身体还难不难受 宁苏意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的喷泉池旁边,昨夜匆匆忙忙急刹在这里,按说有些违规,因着她的身份摆在那里,酒店工作人员也没提醒她挪车。 井迟拾级而下,拉开车门坐到后面,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先出来了?” 宁苏意不想理他,朝前面开车的代驾小哥说了声:“麻烦到明晟大厦,谢谢。” 话音落,听到代驾应一声“好的”。 井迟被无视得彻底,有点不解,方才在电梯里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他捉住她搭在腿上的手,摩挲两下:“问你呢。” “你消停会儿,我好困。” 宁苏意不作回答,身子后仰靠着椅背,等车子启动后就闭上了眼睛,争分夺秒休息。 上午要开会,梁穗和荣总昨天不知谈的怎么样,回头还得抽时间亲自去拜访,跟荣总赔罪。穆景庭那里,她还得去探望。 许多事等着她去处理,当真没多少空闲时间。 宁苏意努力想着正经事,某个瞬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适才在酒店大厅里,井迟和前台人员的对话。 要了命了,她活了二十几年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 大型社死现场,说的就是这种体验吧? 宁苏意嘴上说着好困,脑子里却愈发清醒。 井迟噤了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倏然,像是发现新大陆,瞧见宁苏意乌黑头发掩着的耳朵红得滴血。 他愣了一下,手欠地去捏她耳垂。 宁苏意如被蜜蜂蜇了一下,遽然睁开眼,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地瞪着他,见他没有收手的意思,拍掉他的手:“干什么?” 井迟食指指节在鼻尖下面抚了抚,笑得无声无息,过了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偏头凑到她脸侧,低声问:“姐姐怎么突然害羞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宁苏意推开他的脸,转过头去,视线落在窗外的景色,无论他再说什么,她都打定主意不搭腔。 车子安全到达明晟办公楼下,宁苏意看一眼腕表,略微松一口气,还有留给她换衣服的时间。 她推开车门准备下去,井迟忽地握住她手腕,将人扯过来,余光瞥了眼驾驶座上的代驾,见人家规规矩矩坐着,视线没乱看,他敛了敛眼眸,手掌控住她的脸侧,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下。 “不忙的时候记得联系我,等着你召唤呢。”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眼巴巴地盯着一个人看,再用一把低沉略哑的嗓音说出这样一句任人予取予求的话,有多迷人。 宁苏意定定看了他几秒,“嗯”了一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公司。 井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这才收回视线,跟代驾说了声:“去y风投。” 没打声招呼,直接开走姐姐的车。 宁苏意走进明晟办公楼,目不斜视,径直往专属电梯走去。 她今天的装扮引起了前台小范围轰动。 宁总但凡出现在公司里,哪次不是西服套装c时尚长裙,配上淡雅得体的妆容,从没见她穿得这么随便,满是折痕的衬衫c黑色牛仔裤c平底小白鞋,黑长卷发披散在身后,脸上没化妆。 天生丽质自是没话说,怎样随意打扮都漂亮,不过,与平时的她相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岂止是前台,梁穗见到宁苏意时也愣了好久,才想起来打招呼:“宁总早。” “早。”宁苏意目光沉静,“会议资料放我办公桌上,半个小时后准时开会,会议结束别忘了跟我汇报荣总那边的情况,我下午大概没太多时间留在公司,紧急文件最好在三点前送过来。” 宁苏意面色淡然,一边冷静吩咐一边走进办公室。 梁穗跟在她侧后方,短暂失神后,跟上了节奏,恢复惯常的工作状态:“好的,我明白了。” 宁苏意进了办公室后,脚步没停顿,直接去了里面的休息室,随着门关上,外间仅剩梁穗一人。 梁穗看了眼休息室的门,方才之所以失神,是因为她瞧见了宁总脖子上的吻痕,大脑有些凌乱。 宁总皮肤莹白,脖颈修长,那一枚深红色的吻痕就显得分外惹眼,明晃晃一个印章,烙在那儿,像是宣示着什么。 印象里,宁总清冷自持,从不发脾气,也没见她展露过一般女孩儿的骄态,用网络上的形容词来说就是“佛系”,没什么事能让她萦怀。处理公司内部的问题,她都一贯喜欢用怀柔政策,很少跟人撕破脸。 很难想象,这样 一个人,有一天早上会顶着吻痕来公司,是懒得遮掩,还是不介意被人看到?实在引人遐想。 梁穗暗暗吃惊了片刻,敛了敛思绪,抱来会议资料放在办公桌上,又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端过来。 宁苏意正好从休息室出来,换了一身正装,不同款式的白西服她有很多,每一套都能穿出独属于自己的风格。 梁穗看出她还化了个淡妆,只扑一层薄薄的粉底,涂了砖红色的口红,气色明显比方才鲜亮许多。 “资料都在这里?”宁苏意坐下来,随手翻了翻。 “啊,对。” 梁穗应了声,走近一步,站在办公桌前,听候吩咐,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宁苏意颈侧,那一枚吻痕看不出了,大抵用遮瑕盖过。 —— 宁苏意开完会困得不行,连喝了两杯咖啡,勉强撑起精神,听梁穗汇报昨日跟荣总的商榷详情。 对方没表露出恼怒,可无论是谁,被放了鸽子都不会和颜悦色。 幸而梁穗力挽狂澜,合作是拿下来了,赔罪的那顿饭估计少不了。宁苏意早有心理准备,闻言,点点头,淡淡地笑了下:“辛苦了。” “我该做的。”梁穗微微颔首。 桌面上,宁苏意的手机响了一声,梁穗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先离开了办公室。 宁苏意端起咖啡抿了口,嘴巴里都是焦香的苦味,提神醒脑的作用不大,刺激味蕾还差不多。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横着一条微信消息,双击两下点开,进到聊天界面。 井迟:“身体还难不难受?” 宁苏意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咳嗽两声,耳根到脸颊似窜出一簇火星子,火烧火燎的。 大脑的思绪好不容易被工作塞满,他这一个问句,将她打回原形。 脑海里不自觉蹦出某些画面,灯光昏昧的房间里,他的喘息和闷哼声砸在她耳边,她好几次想捂住他嘴巴,让他别发出那些令人羞耻感爆棚的声音。也能感觉出来,他毫无经验,一切全凭本能,带着她沉沦下坠 宁苏意抬起一只手捂住上半张脸,怀疑自己可能被下了蛊,不然她怎么总是想起那些片刻。 不止如此,身体也好似残留着某些感觉。 井迟守着手机等了许久,没等来宁苏意的回复,想了想,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忙,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他想着,她说上午有个会议,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总不会还在开会吧? 铃声响了很久,井迟耐心等着,坐在办公桌后,手搭在桌边,两根手指无意识地轻扣着桌面,毫无节奏。 终于,宁苏意接了电话,声音听不出情绪,问他:“干什么?” 井迟拿了手机就起身站到落地窗边,俯瞰着外边错落林立的高楼,眉梢处染上很明显的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你没看到我发的微信啊?” “看到了。” “那你怎么不回我?” “” 宁苏意想了一下他发过来的内容,不知道该怎么回,抿了抿唇瓣,索性不说话了,空出来的那只手握住鼠标,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随意浏览邮件。 她不说话,那边也不出声,一时间,两人都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分外有默契。 过了许久,宁苏意被他的忍耐力折服,手指揉了揉额角,率先败下阵来,声音低不可闻地说:“不难受要没事我就先挂了,忙着呢。” 说这话时,她的面色很镇定,可仔细看,眼神却飘忽着,没看电脑屏幕,盯着窗边一盆绿植发呆。 井迟心情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听到她的声音就很满足了,也就不多打扰:“忙完打给我,我去接你下班。” 宁苏意没拒绝,又等了一会儿,他没再说话,她就挂了电话,唇角微微弯了一下,把手机放在一边,顿了两秒,又忍不住笑出声。 恰在此时,梁穗敲了敲门,宁苏意一秒调整了表情,恢复平常办公时的冷淡漠然,看向门口,说了声“进”。 梁穗推开门,送了几份需要签署的文件进来。 —— 忙到下午三点左右,宁苏意处理完手头上要紧的事,抻了抻手臂,舒展筋骨,拿起手机给井迟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诧异道:“忙完了?这么早?” 宁苏意顿了顿,跟他说明:“准备去一趟医院,探望景庭哥。他一个人住院,身边只有护工陪同,我得去看看。” 井迟沉默了,宁苏意随后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跟你一起去的。”井迟说,“再怎么样他都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本就该去探望。” “那我在公司等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 “很快就到。” “我不急,你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穆景庭昨日出了车祸,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宁苏意都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格外注重出行安全。 “遵命,我慢慢开。”井迟笑着说。 从y风投到明晟办公楼没那么快,宁苏意坐下来,重新开了电脑,打算再处理一会儿工作。 不知不觉看完一份二十几页的资料,直到井迟给她发来消息,她才关了电脑,拿着手机下楼,坐上车。 宁苏意这才发现,他开的是她的车,估计早上那会儿开走的。 井迟单手搭着方向盘,侧过头来提醒她:“安全带。” 宁苏意低头扣上安全带,一边跟他说:“等会儿路过王记煲汤铺记得停一下,我下去买份汤。” 她昨晚去超市买了猪骨,原本打算自己煲骨头汤,今天抽空带去医院给穆景庭喝。结果汤炖到一半,兵荒马乱地出门,赶去君柏酒店,到现在也不曾回一趟家,那一锅半熟不熟的汤怕是要浪费了。 井迟说:“知道了。” 语气听着没甚异常,宁苏意侧目盯着他的脸,不确定他是什么情绪,半晌,半开玩笑地问:“你不会还在吃醋吧?” “没有。”井迟看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沉吟了下,用一副似笑非笑的口吻说,“姐姐亲口承认自己是我的,我还吃哪门子醋。” 宁苏意:“” 他说的是,她昨晚在床上快要失去意识前被逼着说出的一句话。 《叫我如何不心动》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第120章 她是真心喜欢井迟的吧 去第三医院的途中,井迟记着宁苏意的提醒,在王记煲汤铺门口停了一下,宁苏意去店里买一份汤。 这家是口碑相当不错的老字号,用料实诚而闻名,可以放心,铺子里有很多种适合病人喝的补汤。 宁苏意要了一个大份的山药骨头汤,打包带走。 井迟坐在车里,视线逡巡,瞧见附近有水果店,下车去买了一个高档果篮,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家花店里挑了一捧包装好的花束,总算有了点探望病人的样子。 他从花店里出来,宁苏意正好提着一份打包好的汤走出店铺,两人一同上了车。 井迟把鲜花和果篮放在车后座,宁苏意则是把汤抱在怀里,担心弄洒了。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开到医院门口,停在路边的露天停车位。 两人拿上东西,轻车熟路找到穆景庭所在的病房,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一声低沉的“进”,宁苏意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空荡荡的,穆景庭独自一人靠坐在病床上,大腿上摊开一本书,左手按在上面,抬眸朝门口看去。 见是宁苏意进来,他微微笑了一下,温声说:“过来了。” 宁苏意看着他,轻“嗯”一声,推门进来时见到的那一幕,他给人一种格外伶俜无依的感觉。 下一秒,穆景庭的目光落在宁苏意身后的井迟身上,脸上的笑容略微淡了些,阖上书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不咸不淡:“小迟也过来了。” 穆景庭视线从他脸上下移,怔了怔,不知他是吃错东西还是碰了什么,露出来的脖颈起了红疹。 井迟点点头,面露笑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 昨天没近距离看,穆景庭伤得比他想象中严重,一天时间,他仿佛瘦了好几斤,面部轮廓清癯立体,掩不住的憔悴。 脑袋裹着格网头套,听说缝合了十几针,再看露出来的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不少,几乎可以想见出车祸时的凶险。 医生说他侥幸捡回一条命,绝不是夸张说辞。 “感觉怎么样?”井迟扯了把椅子坐到床边,语调关切地询问。 穆景庭古里古怪看他半晌,倏尔一笑,语含打趣:“得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突然这么关心我,我反倒觉得别扭。” “怎么说话的?我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你。”井迟没好气,横了他一眼,“你也不用再回答了,我看你好得很!” “除了不大能动,是好得很,说明我福大命大。” “嘁,福大命大能出车祸?” 宁苏意听他们讲话,有些意外,感觉起来,两个加起来年龄超过五十的大男人,拌起嘴跟小学生一样。 井迟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偶尔较真幼稚得很,但她没想到的是,穆景庭居然也有这样一面,实属不多见。 穆景庭比他们年长,早早接管了君柏集团,财经报纸都常用“商业奇才”来形容他。无论涉足哪个领域,他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倒也配得上这个称呼。同侪私底下相处,他一直是沉稳持重c内敛温润,哪里见过他跟人斗嘴? 宁苏意暗暗咋舌。 两个男人聊些寻常话题,气氛轻松,宁苏意插了句嘴:“我带了汤过来,景庭哥你要不要喝一点?” 穆景庭朝她看来,点点头说:“好,麻烦了。” 宁苏意找出一副干净碗勺,拿到卫生间去清洗,把打包盒里的骨头汤倒出来一部分,端到病床边。 穆景庭自己升起了桌板,叫她放在上面就好,他自己来。 井迟旁观他用左手捏着汤匙,别别扭扭地舀起汤喝进嘴里,看似能自理,实则一副荏弱凄惨的样子。井迟同情心泛滥:“要不我喂你喝?” 穆景庭眄了他一眼,微微眯眼,没听清楚的样子。 井迟吸口气,耐心重复一遍:“我说我喂你。这不是看你左手不灵便吗?别害羞啊,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景庭哥。” 穆景庭:“滚。” 说完,看都不看他一眼,低头喝自己的汤。 宁苏意再次感叹,这两人之间相处的画风有些震惊到她。 她顿了一下,问穆景庭:“汤的味道还行吗?我今天没时间,在外面店里买的,明天得空了再给你炖。” 穆景庭对上她,态度则完全不一样,温和地笑着说:“挺好喝的,你那么忙就别下厨了,炖汤耗时间。” 煲出一锅适合病人喝的清淡不油腻的汤,得守在一旁小火慢炖,时不时看一眼,撇掉上面的浮沫。 宁 苏意笑说:“没事,我最近也不是很忙。” 井迟十分大度地附和点头,与女朋友意思一致:“我也不怎么忙,厨艺还行,回头亲自给景庭哥炖汤,保准你喝了三天能下床五天跑得飞快,喝了还想喝!” 宁苏意笑得不行,手掌在他脑袋上推了一下,井迟猝不及防,被推得脑袋往左边一偏,挑挑眉看着她:“干什么?我说得不对?我厨艺比你还好。” “我没质疑你的厨艺,但你后面说的那什么,三天能下床五天跑得飞快,跟网上的虚假广告一样。” “我开玩笑活跃气氛不行哦?” “” 穆景庭舀起一勺汤,手指顿了顿,洒了几滴在桌板上,只觉身体的伤还没痊愈,心里的伤又加重了。 宁苏意摸井迟脑袋的动作那么自然,没半分反感,让人好生羡慕。 等穆景庭喝完一碗汤,宁苏意拿过碗勺,抽了张纸巾递给他,问:“还要吗?”她买的是大份,还能倒出两碗来。 穆景庭摇摇头:“不喝了。” 井迟从果篮里挑出一个鲜红的脆苹果,在掌心里抛了抛:“要吃点水果吗?我亲自给你削,切成块。” 穆景庭睨他一眼,都不想搭理他了,淡淡地说:“你自己吃吧。” 井迟把苹果放了回去,起身坐到沙发上c宁苏意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陪穆景庭聊天解闷。 穆景庭怔忡地看着他们,他多毒辣的眼光啊,一眼就能瞧出宁苏意的变化。 她一贯是寡淡的性子,可是在井迟面前,她的表情都更丰富一些,眼睛里闪动着灼亮的光,唇畔笑意绵绵。 她是真心喜欢井迟的吧? 回想起来,她打小就疼井迟颇多,对他格外好。 像是一种宿命,由天而定,旁人更改不了。穆景庭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正说着话,病房门被人敲响了。 宁苏意愣一下,下意识以为是穆景庭的哪位朋友过来探望,站起身准备去开门,一眼瞥过去,从房门上方的窗口里瞧见一个戴着标志性警帽的中年男人。 她连忙把门打开,门外的警察笑一笑,问:“请问穆景庭先生是在这间病房吗?” “是的,请进。” 宁苏意侧过身,让人进来,警察身后跟着一位尨眉皓发的男人,脚步倥偬而来,神色颇为局促。 井迟跟着站起来,打量来人,觉得后面那一位瞧着有几分眼熟。 警察过来的目的是跟穆景庭核实车祸情况,而跟着他前来的男人则是肇事者的父亲,自我介绍叫周路国。 井迟和宁苏意一听这名字,彼此对视一眼,明了这人的身份。 隆星电器的董事长,周路国,年逾五十,之所以看起来像是六七十岁的老者,则是因为他早早白了须发,显得年纪大。 没记错的话,他有个小儿子,今年刚满十八岁。 果不其然—— 根据警察的说法,肇事者周临远年满十八岁,考驾驶证期间,只考完了前面三科,剩一个科目四没考,仗着有点车技就敢开车上路,行驶到拥堵的交通路口,一慌张错把油门当刹车,造成这场车祸事故。 目前人已经被拘留了,罚款也交了。 等警察说完,周路国到跟前赔笑:“穆总,真是对不住了,犬子年幼无知,闯了大祸,害你受一场无妄之灾。你放心,医药费我们会全部包揽,至于额外的赔偿,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不推脱。” 隆星电器早年就没落了,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周路国要是有底气,自然不会亲自前来赔罪。 穆景庭要想使绊子,泄泄火气,周家没活路可言。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周路国这老狐狸深谙其道,跟着警察一道过来,先把姿态摆得足够低,再者,他是个长辈,穆景庭再如何恼火也不好出言驳他面子。 见穆景庭一言不发,周路国只得笑笑,接着说:“改天,改天等犬子放出来,我一定带他前来给你磕头认错,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这一回。” 穆景庭有点烦了:“警察那边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必知会我。至于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不牢周董费心,我不差那点钱。” “应该的应该的。”周路国笑得几分尴尬。 警察这边要做笔录,问了穆景庭几个问题,核实完情况就先离开了。 周路国叫门外等候的管家进来,送上一些补品,聊表慰问,临走时还在一个劲儿点头道歉,满口说着对不住。 一般人见了,可能真不忍心苛责这样一位“老者”。 穆景庭却没什么表情,他待人谦和不假,可遇到这种事,实在难给好脸色,损失了个几十亿的单子不说,身体受伤是几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况且,周路国道歉根本没走心,满嘴算计。 井迟难得跟他想法一致,看着走远的人嗤一声,愤愤不平道:“要我说,你倒也不用给他面子,我看他字里行间都在为自己说话,道歉的诚意也没多少,满眼的精打细算,生怕你事后记仇。老狐狸!” 穆景庭看他一眼,笑了笑:“你这话说的有点讨喜。” 井迟呲牙:“我几时说话不讨喜了?为你说话,你还阴阳怪气,你可真是” 又来了,宁苏意直接动手捂住他嘴,示意他少说两句,跟个病人计较那么多,显得好没风度。 井迟一秒变温顺了,捉住她的手拿下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宁苏意看了眼腕表,朝穆景庭笑着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穆景庭“嗯”一声,叫她路上注意安全,而后附加一句,让井迟别再来了,看到他就堵心得厉害。 井迟:“我非要来,我天天来。” “” 宁苏意拉着他出了病房,到楼下去,见那位管家守在一辆车旁,想必是周路国的车,车里却没人。 她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跟井迟离开了医院。 不多时,周路国从精神科那边过来,一脸阴鸷,坐上了车。 管家绕去驾驶座,将车开出去,驶入平坦的大马路上。 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坐着的人,管家见他脸色难看,宽慰道:“先生别忧心了,穆总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您都亲自过来致歉了,他应当不会再为难。” 周路国眉头深锁,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间,面色阴沉:“我操心的是那个逆子!三天两头寻死,这次竟然开车去撞人,一心求死!幸好他科四没考完,能伪装成意外,要知道他是存心的,穆家人不得活吞了我周家!” 管家长长地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题外话------ 信息量有一点点大,一((⊙﹏⊙))一 第121章 晚上留下来 到家前,井迟问宁苏意晚上想吃什么。 宁苏意不太有胃口,靠着副驾驶座靠背,懒洋洋地说,不想吃饭,想睡觉倒是真的。 井迟轻挑眉梢,眼神倏然间意味深长,嘴角挂笑看着她。宁苏意知道他在想什么,懒得理他,拿出手机当低头族。 想起家里的食材所剩不多,正好路过一家商超,井迟停了车,两人下去逛超市,填补冰箱的空缺。 进去之前,宁苏意叫他稍等片刻,她自己跑去隔壁一家药房,不多时,从里面出来,手里拿一包医用口罩,拆开一个挂在耳朵上,手指捏了捏鼻梁上的金属条,使其贴合。 宁苏意把剩下的几只口罩塞进井迟裤子口袋里,挽着他的手:“走吧。” 井迟纳罕:“你这是?” “会被人认出来。” 她也不想这么夸张,奈何那次在新闻上露面,再到网上大肆传播,引发的后续麻烦就是私生活受影响,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着说,你是宁苏意吗?明晟药业那个宁总? 宁苏意微微一笑,假话真说,我不是,我只是跟她长得比较像而已。 以上绝对不是她的臆想,她昨天去超市买东西,在自助结账区就被一个小姑娘认出来了。 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决定低调一点。 井迟听完她解释,很没良心地笑了。 那段时间她因为前去桐花乡赈灾的事情,的确颇受各方媒体关注,前来邀约的采访一概推掉,在降低曝光度的情况下,还是在网络上走红了,到现在都能搜到相关照片。 “我们酥酥都有偶像包袱了。” 进了超市,井迟在入口处扫码推走一辆购物车。 宁苏意挽着他的那只手放下,走在他身侧,没好气道:“我这不是偶像包袱,我这是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井迟深以为然,转了话题:“想吃鱼吗?我们买条鱼红烧吧。” “你决定就好。” 两人在超市里闲逛,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随手放进购物车里,当井迟拿起一包果汁软糖,宁苏意的眼神终于不对劲起来:“你要吃这个?我不吃。” 井迟拿在手里晃了晃:“看着挺好吃,给你试试。” 他不由分说丢进购物车里,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有点像带女儿出来逛超市,不像是带女朋友。 宁苏意眨动着眼睛,不说话了,由着他买了好些零食,正经蔬菜倒没买多少。经过水产区时,他停下来认真挑了条武昌鱼,打算红烧。 最后买了法棍和牛奶,留作明日的早餐。 结账的时候,宁苏意看着花花绿绿的零食,摁了摁眉心,深感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养了好多小孩子。其实她早就不吃这些了。 井迟却乐此不疲,还在货架上拿了一瓶彩虹糖放里面。 东西装了两大袋,宁苏意要帮他提一袋,被他拒绝了,他把两只塑料袋归拢到一起,腾出一只手牵着她,一同往停车的地方去。 宁苏意怔愣地垂下眼眸,望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 这种感觉很神奇,好像他们是一对在一起生活很多年的夫妻,下班后一起逛超市,商量晚上吃什么,再挑一些零食,给家里的小孩子。虽然,他们目前没有小孩。 宁苏意想了想,大抵是因为他们相熟太多年,跟别的情侣相比,少了几分热恋期的激情,多了脉脉流淌的温情。 她还蛮喜欢这种氛围的,她本身就不是个多有激情的人,更偏爱细水流长。 “戴口罩闷不闷?可以摘了。” 走到车旁,井迟先把东西放进去,转过身来,抬手给她取下挂在耳朵上的挂绳,摘掉了口罩,就着这个姿势偷吻一个。 她都不知道,逛超市的时候,他每每侧目,见她蒙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动人的眼,他有多想吻她。 宁苏意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提醒:“有人。” “没事,我挡住你了。”井迟偷吻到了就很开心,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人塞进去,绕过车头去驾驶座,拧开车载音响,开车回家。 宁苏意听他跟着音乐哼唱,不用看他的表情就知他心情愉悦,有点受不了了,她撑着脸颊看向窗外。 他大概故意跟她作对,唱歌好大声,立体环绕在她四周。 播放的明明是一首调子伤情的缓慢情歌,却被他唱得欢欢乐乐,宁苏意忍不住笑,拿他没辙似的摇了摇头:“你够了。” 井迟停止歌唱,挑了挑眉,目光瞥过去看她:“你不看你男朋友,盯 着大马路看也是挺有意思的。” 宁苏意要被他笑死:“你专心点开车,别贫嘴了。” 井迟不依不饶:“你挑首歌,我唱给你听。” “我听外文歌比较多,你会唱吗?” “说一个。” “《heny一ubelieve》,听过吗?” “这不是那个什么动画电影的主题曲?” “嗯。” “我不会唱。” “” 宁苏意回想他方才说的话,“你挑首歌我唱给你听”,多么自信满满的语气,还以为她随便点首歌他都会唱呢,搞半天是闹着玩的。 一路上聊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到了公寓楼,井迟下车拎东西,突然顿了一下,脸色变得奇怪,嘀咕了句:“有样东西忘了买。” 宁苏意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问道:“什么东西,很重要吗?小区里的便利店能不能买到?” 她的话给了井迟一个提醒,他垂下眼睑暗笑一下,也不看她,低声说:“能买到。你在楼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宁苏意说:“帮我带一包棉签,就普通的那种,我化妆要用到,家里的快用完了。” “好。”井迟把拎出来的东西放地上,摸了摸口袋,手机在里面。 “你还没说你要买什么。”宁苏意问,感觉他奇奇怪怪的。 井迟脚步顿了顿,眼睛盯着她,神色有点别扭,半晌,视线瞟到一旁,语音含糊地说:“我买包烟。” 宁苏意一愣,似乎不能理解:“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少抽点。” 随即一想,他都没在她面前抽过烟,想来烟瘾不重,而她也不想管他太严,便换了种语气,温和道:“你去买吧,你等你。” 井迟张嘴,欲言又止,想替自己解释两句,然而话是他说出去的,又不好收回,只能任由她误解。 叹口气,他快步走去小区里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完需要的东西,站在收银台前扫码付款,连塑料袋都没要,拿了东西塞进口袋里。 井迟走到宁苏意跟前,把手里一包棉签给她:“是这种吗?” 宁苏意接过来看了眼:“嗯,能用就行。” 井迟拎起地上两个塑料袋,跟宁苏意进了电梯,她负责按电梯,问了声:“去你家还是我家?” 井迟突然被戳中笑点,忍俊不禁:“这有什么区别吗?” “快说。”宁苏意催促道。 “我家。” 宁苏意于是按了十五楼的电梯,退回去站在他身边,上下瞄了他一眼,问:“你买的烟呢?” 井迟:“口袋里装着” 话音未落,宁苏意的手就探进了他西裤的口袋。井迟察觉到她的意图,侧身躲避了一下,没能躲开,她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明显不是烟盒。 宁苏意一霎了然,仰头盯住他。 他撒谎其实很好拆穿,起先她没反应过来,等他去了便利店,她站在原地越想越觉得他的表情耐人寻味。 果然叫她猜对了,他根本不是买烟。 井迟仰起脖颈,利用两人的身高差,不让她看自己的脸,只拿下颌对着她,顾左右而言他:“电梯要到了。” 宁苏意的手缩了回来,若有所思地抿抿唇,觉得有些好笑,绕了一大圈借口,他就为了避开她买这个? 电梯打开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两人谁都没说话,出了电梯。 宁苏意手空闲着,输入指纹解锁开门。 进了门,井迟松开手,把东西丢在玄关地垫上,手掐住她腰将人抵在门板后面,嗓音低低:“能不能给人留点面子,明知我撒谎还要拆穿我。” 他说着,鼻尖抵上她的鼻尖,嘴唇似有若无地蹭着她唇瓣,有点懊恼。 宁苏意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侵略气息,小声替自己辩驳:“你是在控诉吗?我也没说你什么吧。” 井迟抿唇一笑,忽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姐姐真好。” 宁苏意还没回味过来他说这话的本意,只见他弯腰拎起食材,蹬掉脚上的鞋,换上拖鞋去厨房。 宁苏意背靠着门板,神色呆愣,他是觉得她默许了什么吗? 井迟很快又绕出来,见她还呆站在玄关,不由得笑了一下,过去拉着她的手,走到沙发边,按住她肩膀让她坐下休息:“我去做饭。” 他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包那会儿在超市里买的果汁软糖,塞给她,拿遥控器开了电视,而后钻进厨房没再出来。 宁苏意脱了外套,单穿里面一件打底衬衫,解了袖扣靠在沙发上,没认真看电视节目,眼神时不时往厨房那边瞟一眼。 手指摸到怀里的软糖,她拿在手里捏了捏,不由自主地拆开,拈了颗放进嘴里,橡皮一样软糯弹牙,水蜜桃味儿的。 宁苏意钟爱井迟家里这组沙发,坐了一会儿,慵懒地躺下来,听着电视背景音,嘴里嚼着本该嫌弃的软糖,没多久就被她吃得只剩小半袋了。 她舔了舔嘴唇,上面都是水蜜桃的甜味。她把剩下的放茶几上,闭着眼小憩,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井迟做好晚饭出来,瞧见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不禁啧啧称奇,别说电视还开着,哪怕夜深人静,她都不一定能睡得着。 “酥酥?” 他坐去沙发边,轻轻推了推她,虽然他不忍心打扰她的美梦,可到了晚饭时间,不吃饭就睡也不好。 宁苏意很快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井迟带笑的眼睛。 客厅里开了灯,明亮柔和的灯光洒下来,窗外的天色已擦黑,像是还在做梦。她闭了闭眼,听见他说:“吃完晚饭再睡吧?” 宁苏意眯着眼缓了缓,“嗯”了声,起身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些,移步到餐厅吃饭。 井迟做了一整条红烧鱼,放在长条形白瓷盘里,浇了浓稠的酱汁,色香俱全。另外,还有一道清炒藕片,一份蛋花汤。 这大半年来,两人对桌吃饭的画面实属稀松平常,可身处其中,总能体味到别人难以理解的温馨感动。 吃过饭,井迟问她要不要再吃点水果。 宁苏意说:“吃不下了,我去沙发上躺会儿。” 井迟笑了笑,起身收拾了餐桌,过来坐在她腿边,手搭在她腰上,眼睛盯着电视,话说得漫不经心:“晚上留下来?” 宁苏意愣了一下,不确定他是否有言下之意。 井迟没听到她的回答,扭过头来看着她,她不避不闪地与他对视。他忽地笑了,俯身,手臂撑在她身侧,将她挤在沙发里边:“好不好?” 他目光太直接,对视时间久了宁苏意就忍不住退怯,偏转视线盯着沙发靠背的纹理,找借口拒绝:“我择床。” “骗人,我家主卧的床跟楼上一模一样。”井迟也学她,一语拆穿她蹩脚的谎言。 宁苏意还要说什么,井迟却一把将她扛起来放在肩上,头朝下那种,天旋地转间,大脑都晕眩起来。 宁苏意半点防备也无,登时不顾形象地喊叫起来:“你这里没卸妆的啊,也没睡衣,我要回去” “我上去给你拿。” 井迟驳回她的申请,捞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从容地抬步上楼。 ------题外话------ 此时的三月,一边修文,一边骂骂咧咧—— 靠!我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自己!!! 第122章 你爱我就好了 宁苏意个子高挑不假,体重还是偏轻的。井迟经常锻炼,毫不费力就把人扛上二楼,用脚踢开房门,弯腰将她放在沙发上。 随后,他两只手臂架在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圈,将她整个人困在其中。 宁苏意脸都红了,不是害羞,是脑袋朝下憋出来的,伴随着紊乱的喘息。她这个被扛的,看起来倒是比扛人的还累。 “你先去洗澡,我到楼上给你拿东西。”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井迟大掌在她头发上挼了一把就转身下楼去,脚步飞快,基本上三两个台阶一跨。 出了门,井迟走进电梯,按了十六楼。 一层楼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了。 他出了电梯,开锁进屋,径直去楼上卧室,也没细看,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打包装进一个纸袋里,再到衣帽间里取了条睡裙,拉开底下的抽屉,找到贴身衣物,一股脑装进去。 他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盘算,这些护肤品c化妆品,回头他全部重新准备一套,放在他家里,以备不时之需,衣服也要多准备几套,免得总是跑上跑下。 井迟提着一个纸袋下去,锁门,再回到自己的十五楼。 听到脚步声,宁苏意愣了愣,不敢相信他动作居然这么快,感觉也就过去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卧室门被推开,井迟走进来,疑惑道:“你怎么没去洗澡?” 宁苏意沉默不语,她才不要洗澡洗到半途,叫他进来送衣服,怪怪的。 井迟将手里的纸袋放她怀里,抬抬下巴,神色自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要是有就吱一声,我再上去给你拿。” 宁苏意无话可说,他倒是不嫌麻烦。 她打开纸袋,往里看了看,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他这是把她的梳妆台都搬空了吗? 见她神色露出异样,井迟在她边上坐下,问:“缺什么了?” “不缺。” “那就好。” “我去洗澡了?” “嗯。”井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去往浴室的背影,微微弯唇,又做作地抬手抚了抚胸口,只觉胸腔里有只兔子在上蹿下跳,难以叫他平静。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撑着膝盖起身,到衣帽间去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出了卧室,到客房的浴室去冲澡。 淅淅沥沥的水珠自头顶淋下来,他闭了闭眼,手掌捋起掉在额前的打湿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清俊的面庞笼了层雾蒙蒙的水汽,显得眉眼格外深邃,眼睫都被水沾湿,闭眼时,乌黑的一簇簇,耷拉在眼睑处,鼻峰高挺,嘴唇红红的,像吃了浆果染上的颜色。 浴室里很快升腾起白雾,热腾腾的。 井迟胡思乱想,他提议让酥酥晚上留下来,她嘴上拒绝了,可他抱她上楼时,她也没有表现得太抵拒,还同意他上楼给她拿洗漱用品,是同意的意思吧? 他抿抿唇,告诉自己,她应当是默许了。 她一贯那么疼他,没什么原则,但凡他提的要求,她都是能满足就满足,更别提他现在是她男朋友了。 井迟想的事情有点多,澡就洗得漫长了些,出来时,一身清新的沐浴乳气息,是柠檬混合天竺葵的气味。 他穿着最寻常的白色t恤和宽松长裤,裤腰上的抽绳没系,松松垮垮地垂下来,手里拿了条干毛巾,歪着头擦拭头发,趿拉着拖鞋踱步到卧室里。 浴室里的水声未停,显示宁苏意还在洗。 井迟听着这声音,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摸摸这个薅薅那个,有多动症一样,满屋子乱转。 蓦地,“啪嗒”一声,浴室的门响,随之打开了。 宁苏意脑袋裹着毛巾出来,穿一条烟粉色的真丝睡裙,吊带的款式,胸前锁骨和肩膀都露了出来,灯光下白生生的,沾着潮湿的水汽,像扒了皮的圆润荔枝。 井迟有点恍惚,想起来吊带睡裙外面好像带着一件睡袍,他忘了给她拿 宁苏意把脏衣服叠好放在一旁,明天要拿去干洗店的。她抬手拆了脑袋上的毛巾,看了眼杵在房间里的人:“你洗完了?” 井迟慢半拍地“啊”了声,丢下擦头发的毛巾,多余补了一句:“在客房里的浴室洗的。” 说话间,他去拿了吹风机过来,叫她坐在沙发上,而后牵了个插座到沙发边,给她吹头发。 不是第一次给她吹头发,井迟自然熟稔无比。 宁苏意静静地坐着,耳边是吹风机嗡嗡的声响,头皮热乎乎的,他修长的手指穿过 她发间,拨弄着长发,能感觉出来动作很轻柔,快赶上专业的了。 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干脆踢掉拖鞋,缩在沙发里,眯着眼享受。 注意到她的举动,井迟还蛮骄傲的,不自觉单边挑了下眉,愈发温柔耐心,像对待世间珍宝。 他觉得,此时的酥酥特像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猫,是毛色纯白的布偶猫,高贵优雅又娇软。 十几分钟过去,渐渐地,宁苏意都有种自己快要睡着的错觉。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井迟拔了插头丢在一边,把她头发拢了拢,拨到一侧,低下头在她颈侧落下一吻。 宁苏意正困着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刺激得打了个激灵,偏头瑟缩了下,睁大了眼睛,扭头瞪他,不客气地伸手捏住他下颌:“不许再弄出痕迹。” 今早从酒店里离开,因为赶时间,出门时匆忙混乱,直到进了办公室,到休息室里换衣服c对镜化妆,她才发现脖颈一侧留了吻痕。 一路过去,不知被多少人瞧见,只想想她就臊得慌。 在公司职员面前,她一向高冷板正,今早那一出,够毁形象的,不晓得那些看到的人怎么想她。 宁苏意补充一句:“遮瑕膏都很难盖住,我早上盖了两层。” 她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掩饰吻痕有多难,井迟莫名其妙就笑了,一股热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上。 宁苏意眯着眼,一脸茫然,不知有什么好笑的。他却笑得愈发放肆,胸腔都在震颤:“对不住,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注意。” 记着了,往后只要她隔天要去公司,他一定顾惜宁总的形象,不乱来。 宁苏意凝神思考两秒,觉得他这话说得好有歧义,还没等她细思,井迟就绕到沙发前,将她抱起来。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攀住他肩膀,转瞬间就到了几步开外的床上。 宁苏意的身体着陆,立马卷着被子划分阵地,跟他说,今晚不可以,她好困,想要早点休息。 井迟不语,给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硕大一个电子钟。 宁苏意看一眼,不到九点,怎么了? “时间还早,你要这么早睡觉啊?” 井迟像一只大狗,扑过去抱住她,心头悸动得不行,只觉四肢百骸都窜动着名叫“兴奋”的因子,完全没办法理智。 她怎么就能这么冷静呢,不像他,见着她就好兴奋。 “我想你一天了。”井迟凑上来,毫无章法地亲她。 宁苏意躲都躲不开,这回是真的脸红了,不再是憋的。她也确信,他话里的“想你”不止是单纯的思念。 果真,井迟克制着情绪,嗓音低哑地在她耳边念叨:“以前没有过,做梦都是细碎的片段,没有太具体的画面,经历了昨晚,我一整天都在回想。”他不停地追问,“你会想到吗?我会。我老是控制不住想。” 宁苏意简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或者捂住他的嘴巴。救命,他怎么什么都说! 她是会忍不住想,可她不会像他这么直白地承认。 还有,他说的什么?做梦?什么时候? 宁苏意脑子晕乎乎的,怀疑自己现在就在做梦,要不然怎能如此颠覆认知,眼前这人还是她印象里单纯冷酷的小迟弟弟吗?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地问出口:“做梦是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不信你听不懂。我刚成年那会儿就做过我和你的梦,最近的一次,我想想啊是去年,你喝醉了,亲了我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几乎没睡好觉,迷迷糊糊做了好几段梦,一直在半梦半醒间。 宁苏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推了下他的胸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等会儿,去年,去年我什么时候亲过你?” 他们今年才在一起,在此之前,她有亲过他吗?完全没印象。 “你傻不傻?我都说你喝醉了,你当然没印象了。”井迟搜刮了下脑海里的记忆,拖着音调说,“啊,我想起来了,你得知爷爷有意让高修臣入赘宁家,你心情郁闷,跑去跟叶繁霜喝酒,不小心喝多了,我送你回来的。” “然后呢?” “然后,我把你抱到床上,你就亲我了。”井迟弯起嘴角,笑得甜蜜蜜,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颌,“当时就亲在这儿。” 宁苏意抿了抿唇,表情颇为一言难尽,这也叫亲? 井迟叹口气,无奈道:“别这么看着我,你明明知道的,我喜欢你那么久,你给一点点回应,我就好开心,哪怕是无意识的。” 宁苏意开玩笑的心思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目光幽邃地凝视着他,望进他一往而深的眼里,她的心霎时就软了,不知是动容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她伸手摸着他的脸,轻阖眼眸,主动吻 住他的唇。 “对不起,我以后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是我自己要爱你的,不需要补偿,爱我就好了。酥酥,你爱我就好了。”井迟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补偿当然不需要,不过,他眼下想要得寸进尺一点。 ------题外话------ 小迟弟弟真的好会利用姐姐心软这一点嗐 第123章 偏爱 翌日,宁苏意睡到上午九点多才醒,前一晚她是被井迟扛到二楼卧室的,手机落在楼下客厅里,没听见闹铃声。 若是作息正常,靠她自己的生物钟也能按时醒来,关键是昨晚她的作息彻底被打乱了,困上加困,自然没能准时起床。 昨天早晨,她兵荒马乱,踩着开会前半个小时的时间点赶到公司。而今天早晨,注定要迟到,整个人反而不慌了。 已成定局的事,慌也没用。 宁苏意拥着被子呆坐在床上,闭着眼思索了一会儿,上午好像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安排。 今天一整天,除了晚上要陪荣总应酬致歉,其余的琐事都能推掉。这么一想,她就心安理得地倒在被褥上,放弃抵抗。 井迟目睹她一系列的动作,眼睛都快笑没了,问:“今天不去公司了?” “嗯,不去了,翘班一天。”宁苏意闭着眼嘟囔一句,顺便暗道,美色误人四个字,不光是用来形容女人的,男人同样适用。 试问她几时因为男人耽误过工作? 宁苏意默叹一声,决定不想了,蒙头补觉。 井迟起身下床,套上长裤,光裸着上半身,拿起床头柜上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半瓶,眼睛始终盯在她身上。 她方才是一头栽倒下去的,所以睡姿是趴在床上c头朝床尾c脚朝床头,被子卷在腰腹间,露出来的一片白皙后背上,有几枚清晰的草莓印。 井迟机械地吞咽着水,眼眸遽然深了几许。 放下矿泉水瓶,他单腿跪在床边,俯身问她:“我现在去给你做早餐,咱吃点东西再睡回笼觉?” 宁苏意睁开一只眼看他,他一只手肘撑在床面,斜侧着身体,胳膊c胸膛c腹部,线条清晰分明,看起来清减瘦削一人,实际上一点都不弱。 “算了,我起来吃早餐吧,感觉可能睡不着。” 从来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她估计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耗费时间,还不如起床,做点别的事。 宁苏意说着,直接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去浴室洗漱,挤牙膏时,打了个呵欠,对井迟说:“你没有给我拿换洗衣服,我还是得上去一趟。” 总不能穿着这样一条皱巴巴的吊带睡裙在家里晃来晃去。 井迟说:“你先洗漱,我上去给你拿,想穿哪一套?” “随便拿一套居家服就行了。”宁苏意说。 井迟出了浴室,拾起t恤撑开,边往身上套边下楼,轻车熟路去十六楼宁苏意家里,给她找了套居家服,想了想,顺便把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一同带下去,方便她使用。 宁苏意洗完脸,出了浴室,瞧见茶几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以及放在沙发上的衣服,微微愣了一下:“我正准备发消息跟你说一声,让你帮忙把电脑拿过来,发现你没带手机。你怎么想到拿电脑的?” 井迟进了浴室,回过头看她,面露得意:“跟你说了,我和你心有灵犀。” 宁苏意嘟哝了句“臭屁”,拿起衣服去衣帽间里换。 井迟给她拿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衫,一条白色宽松长裤,均是质地柔软。她换上以后,随意将长发挽起来,出了衣帽间。 井迟很快洗漱完了,下楼去做早餐。她跟着下去,到客厅里拿上自己的手机。 看到手机里有两个来自梁穗的未接来电,宁苏意走去阳台,给她回拨过去,简单说了一下安排,表示自己今天不会去公司,让她晚饭前再过来接她,去赴荣总的约。 梁穗闻言,明显停顿了一下,说:“好的。” 宁苏意转身去了厨房,只见井迟立在烤箱前,穿着昨晚洗完澡那一套白t恤配浅灰色长裤,胸前挂着围裙。 他只来得及洗漱,头发没时间打理,蓬松地耷拉着,有点凌乱,乖乖的样子。 井迟把昨天买的法棍切成两厘米厚度的片状,抹上黄油和葱末,送进烤箱里,烤得表面焦黄,香气四溢。 宁苏意是不吃葱的,但是烤得脆脆的葱末,已没了原有的味道,搭配上黄油,只会越嚼越香。 为了均衡营养,井迟给她炒了一小盘虾仁芦笋,再辅以两杯鲜榨柳橙汁,简易早餐就做好了。 分装在两个餐盘里,端去餐厅。 两人吃了早餐,各忙各的。宁苏意抱着笔记本电脑,没去书房,盘踞在客厅沙发里,电脑摊在交叠的双腿上,专心处理工作。 井迟倒没什么要忙的工作,在客厅里晃悠了一圈,重新回到厨房,鼓捣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宁苏意 打字的动作停顿,朝厨房的方向瞥去一眼,扬声问:“你在忙什么?” 井迟从厨房出来,手里持一柄汤匙,倚着墙壁看她:“我在给景庭哥炖骨头汤,昨天不是说好了,亲自煲汤给他喝,保准他喝了还想喝。” 宁苏意表情奇怪:“你说真的?” 井迟轻哼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宁苏意腰后垫了一只大抱枕,她靠在上面,定神看了井迟一会儿,发觉自己有点搞不懂他了,纠结片刻,索性问出来:“你不是一直对景庭哥有意见吗?怎么怎么突然之间对他这么好?” 据她所知,他对穆景庭的意见不止一星半点,但凡提到“穆景庭”的名字,他的脸色就阴沉沉的,随时要下暴雨的感觉。 井迟面色几分扭捏,站直身子,平静道:“我想通了不行吗?” 宁苏意一愣,笑着说:“行。” “我说真的,我其实不该那么计较,他这次车祸受伤挺严重的,家人都不在身边。仔细想想,他对我们这一圈人都很好,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也从不会推脱。我能理解你了,抛开那些感情不谈,他是个合格的兄长。” 宁苏意顿了许久,视线重新移到电脑屏幕上,嘀咕了句:“你突然转变性子,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井迟几分无语,转身折回厨房,去看燃气灶上的砂锅。 —— 下午四点左右,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宁苏意拎着保温桶到第三医院。 站在穆景庭的病房外,听见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立在一侧等了等,片刻后,谈话的声音停歇,她才抬手敲门。 穆景庭:“进。” 宁苏意推开门,瞧见站在床边的男人是穆景庭的助理徐朗,他受伤没穆景庭严重,瞧着已经大好了。 徐朗见着她,颔一颔首,微笑说:“宁小姐。” 宁苏意朝他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穆景庭,他伤成这样还不忘工作。病床上架起桌板,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他左手手指搭在触摸屏上,手边堆着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 徐朗见状,朝穆景庭说一声:“穆总,我先走了,有事您再叫我。” 穆景庭颔首:“好。” 徐朗走后,宁苏意拉了张椅子到床边,忍不住念叨:“又没有劳模奖可以拿,你不用这么拼命的。休息不好影响病情恢复,我估计医生见了你这样都要骂几句。不拿医嘱当回事的病患可不讨喜。” 穆景庭看着她,唇边溢出一抹笑意,感慨道:“真是难得听见你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让我想想怎么形容,有点像唐僧?” 宁苏意面无表情。 她只是性格冷淡,并不是哑巴,多说几句话而已,哪至于评上“唐僧”的称号? 况且,她话真的不多,该说的还是得说。 “我帮你把电脑挪开?给你带了汤,这回是亲自熬的,趁热喝比较好喝。”宁苏意看了眼桌板上的笔记本电脑。 穆景庭移开手指,顺从地点了点头。 宁苏意没看他的电脑屏幕,阖上后盖以后,放去茶几上,再把上面的一堆资料归拢,放在电脑上。 她收拾东西的工夫,穆景庭笑容温和道:“其实不用每天过来的,我感觉好多了,医院这边有护工照料,没什么问题。” 宁苏意倒出骨头汤,端到桌板上,说:“没事,我今天正好休假。” 穆景庭有点惊讶:“我记得明天是中秋节,正式开始放假,你提前一天休假?我感觉不太符合你的处事准则。” 宁苏意把洗干净的汤匙递给他,当然不可能解释其中缘由,笑着掩饰过去:“你是劳模,我可不是。” 穆景庭舀了一勺汤,品尝一口,从表情就可看出他的意外。 宁苏意笑问:“怎么样?好喝吗?” 她再清楚不过,井迟的厨艺非常好,煲的汤当然好喝。她最忙的那段时间,夜里经常加班,每晚回来都能喝到他亲手煲的汤,变着花样,让她怎么也喝不腻。 穆景庭又喝了几口,实话实说:“奇了,比老字号的水准还高,你炖的?”他都不知道宁苏意还有这样的手艺。 听到他这么高的称赞,宁苏意顿时与有荣焉,笑了笑说:“不是我,是小迟炖的。他真挺用心的,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准备,一直用小火煨到下午。” 穆景庭脸上的神情一霎变得怪异起来,不敢相信井迟竟然会亲手给他炖汤。 他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骨头汤,再想到自己已经喝了好几口,暗道,他不会投毒了吧? 穆景庭随口问:“他怎么没一起过来?” 以井迟的性子,能放心让宁苏意一个人前来医院探望情敌? “他原本是要跟我一起来的,临出门接 到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一个很重要的投资案,得他亲自过目。” “难怪呢。” “所以,他叫我特别提醒一声,这汤是他给你炖的,还说你要是觉得好喝,他就再给你炖,炖到你痊愈为止。”宁苏意一边复述,一边笑个不停,想到井迟一脸认真说这些话的样子,实在难以忍住笑。 穆景庭看见她眼睛里笑意满满,心情难免有些沉重,她提到井迟,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偏爱,太过灼人眼。 是的,偏爱,无需井迟做什么,她就会对他倾注全部。 这个认知让穆景庭一瞬跌入失重的空间里,许久沉不到底。 见穆景庭在发呆,宁苏意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带几分玩笑语气地说:“你过来看我,井迟不吃醋?” 宁苏意又笑起来,用很亲昵的口吻道:“他说,拿你当兄长对待的,跟自己的兄长吃什么醋。” “酥酥。”穆景庭突然叫她名字,不知是释然还是放弃挣扎的一种轻松语气。 “嗯?”她微微愣神,抬眸看着他。 穆景庭说:“祝你幸福。” ------题外话------ 热恋期的姐姐好爱笑\(一)/~ 第124章 他私底下风评不好 与荣总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惠风轩私房菜馆。 从医院出去后,宁苏意先开车回家,重新梳洗一番,换上正装,打算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出发。 上次是她放人鸽子失礼在先,这次既是赔罪,当然不能叫人家久等。 宁苏意给梁穗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便放心了。 十多分钟后,梁穗的消息发过来,告知她自己到了公寓楼下。 宁苏意对着镜子最后一遍整理妆容,拿上手机和包出门,到了楼下。梁穗远远看见她,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给她拉开车门。 “让你准备的礼品都准备好了?”宁苏意坐上后座,理了理衣摆,随口一问。 梁穗坐回副驾驶座,如实汇报:“荣总喜欢饮酒,给他准备了两瓶上好的茅台,两瓶年份久远的珍品红酒。明天中秋节,另外备了一个月饼礼盒。” 宁苏意挑眉,不由赞叹她想得周到。 车子行驶在路上,宁苏意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着井迟可能没忙完,没给他打电话,给他发了条微信:“晚上我不回家吃饭,有应酬。”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致使她养成了时时跟男朋友报备行程的习惯,叫他不必再向梁穗打听。 过了几分钟,井迟回复过来:“正要跟你说,我这边也要忙到很晚。” 宁苏意:“知道了。” 井迟:“在哪里应酬?结束了我顺道过去接你。” 宁苏意看着他发来的消息,弯起唇角,打字回复:“我都没说在哪里,你就说‘顺道’来接我,你怎么知道顺道不顺道?” 井迟:“只要去接你,那必然是顺道。” 宁苏意笑他花言巧语,井迟却说发自内心。 她说不过他,告诉他吃饭的地点:“惠风轩。” 井迟:“收到,忙完我就去找你。” 宁苏意收起手机,调整姿势,闲适地靠着椅背。 近来宁城的天气多变,时而热得出奇,时而气温骤降,让人觉得季节在夏季和秋季之间反复横跳,是感冒频发的换季时期。 今天就很凉爽,车窗降下小半扇,外面的风吹进来,携来秋的凉意。 到达惠风轩恰好六点半,梁穗提前订了包厢,有服务生引她们到三楼,出了电梯右转第一间牡丹阁就是。 两人进去时,荣万方还未到,服务生送来一壶沏好的碧螺春。 宁苏意先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给梁穗也倒了一杯,她有些惶恐地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宁苏意抿了口热茶,问梁穗:“荣总人如何?” 她事先没跟荣万方打过交道,公司从上个月起换了中药供货渠道,打算与荣氏合作。 按说明晟药业作为老字号,跟荣氏购买药材,算得上绝对的甲方,可荣总那边似乎并不在乎多一笔订单还是少一笔,姿态高得很。 荣氏这几年名声很大,供应的中药材和饮片品质精良,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明晟上次爆出“假药”一事,对供货渠道和储存方案都格外慎重。若是能与荣氏达成长期合作,自然是双方盈利的好事。 梁穗先前跟宁苏意粗略地交代过那天下午商谈的过程,她能力突出,懂得谈判技巧,最终以预算内的价格与荣氏达成合作。 合同都已经签了,合作勉强算是顺利。 梁穗扫了眼门口,生怕有人会突然进来,压低声音,几分纠结地说:“单纯跟他谈生意是没问题,不过据我了解,他私底下风评不好。” “风评不好?”宁苏意微微一愣,放下茶杯,“哪方面?” 跟荣氏合作前,明晟内部经过层层评估,那些评估只针对商业层面,对荣总个人倒是没有相关调查。 梁穗不是爱讲八卦的人,眼下是被宁苏意问起,她才肯说:“他喜好饮酒这点就不提了,据说私生活混乱,家里有老婆孩子,外面养着的女人也不少,私生子都有好几个,只要不闹到家里,他老婆基本不会管。” 顿了顿,她看着宁苏意,字斟句酌道:“不晓得他会不会为难。” 宁苏意脸色变了变,而后淡淡一笑:“我们是跟他谈生意的,除非他昏了头。” 这话题停止了有十来分钟,包厢门被人敲响,梁穗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服务生领着荣万方过来,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着说:“荣先生,就是这间。” 荣万方年近五十,身材高大,穿一身剪裁合宜的纯黑色西装,白衬衫搭配深蓝色斜条纹领带。国字脸,头发 梳理得一丝不苟,只两鬓生了些华发,因剃得短,不怎么明显。 他并没有一般中年老板的大腹便便,若是忽略他的真实年龄,单凭样貌身量,足可配得上“丰神俊朗”四个字。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风流事迹数不胜数。 宁苏意暗自唏嘘,收敛起胡思乱想,站起身,笑容有度地相迎:“荣总好,上次真不好意思,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没能跟你见上面,还望见谅。” 荣万方打量宁苏意一眼,勉强称得上态度温和:“宁总日理万机,能理解能理解。宁董事长身体还行吧?” 有关宁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家里人瞒得紧,宁苏意怎可能跟他讲实话,笑一笑说:“劳荣总挂心,爷爷他身体还算硬朗,近来每日都要约老友对弈。” 寒暄两句,三人落了座。 宁苏意亲自给他斟茶,十足诚恳。 “宁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犬子要是有你一半魄力,我就不愁了。”荣万方朗声一笑,手捏着茶杯,呷一口,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一张古典美人面,眉眼经得起细瞧,嘴唇点了朱色,偏生气质清清冷冷,笑起来也给人三分疏离的感觉。白色中长款西装外套里一条香槟色的连衣裙,裙摆及小腿,低眉敛目给人沏茶的画面,当真赏心悦目极了。 别的不提,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女子,单是这与生俱来的冷傲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宁苏意仍旧笑得无可挑剔,只是那笑意从未达眼底:“荣总过誉了,倘若没有爷爷和父亲帮扶,靠我一个人可不行。” 荣万方但笑不语。 她要说靠宁董事长帮扶,他还能信一二。靠宁宗德帮扶?他是一个字不信。 圈子里谁不知道宁董事长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弄丢了,二儿子醉心文学,一个能挑大梁的继承人都找不到,担子这才落到了宁苏意这个孙女头上。 据他所知,宁董事长的大儿子去年找回来了,听说是个不成器的,至于大孙子怎么样,只知道他进了明晟,其余的就一概不知。 能劳烦宁苏意亲自出来谈合作,想来那位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宁屹扬资质平平。 这些内容在荣万方脑子里过了一圈,他嘴边的笑意愈发张扬:“宁总沏茶的手艺不错,可否再讨要一杯?” 宁苏意调整出进退恰宜的笑容:“哪里用得着‘讨要’,荣总是长辈,有需要知会晚辈一声就行。” 她重新拎起茶壶,左手托着右手腕部,给荣总斟了一杯。 梁穗只觉气氛令人抑郁,心里直犯嘀咕,服务生送来的是沏好的茶,与他们宁总有什么干系,偏说她沏茶的手艺不错。 她算是见识到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真谛。 宁苏意表情拿捏得到位,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见荣万方品着茶,她叫服务生进来,送上菜单,自己先接过来,再递到荣万方面前:“荣总先点。” 荣万方笑笑,看着点了几样。 宁苏意反正是没心情吃饭,只添了两道招牌菜,菜名都没看清,随手指给边上的服务生看,而后,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荣总要喝点什么?” 荣万方说:“这里的红酒我喝不惯。” 宁苏意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给他点了白酒。而自己是赔罪的那一方,当然不能用饮料敬他,便没再点其他的。 选在惠风轩,看中的是这里的环境和菜色。很快,点的菜一一端上来,摆盘样式精美,色泽都让人很有食欲。 服务生帮忙把白酒打开,放在桌旁,先退了出去。 宁苏意感觉今晚假笑的次数有点多,脸都要僵掉。 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应酬,比荣万方更难缠的人她都碰见过,不过是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生意场上,没有明显的男女之分。 宁苏意先给对方倒了杯酒,再给自己倒了杯,举起来笑着说:“我敬荣总一杯,希望接下来的合作愉快。” “慢着。”荣万方抬起手,掌心向下压了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宁苏意,“宁总道歉的诚意未免不够,难道宁董事长没教过,给人致歉要先自罚三杯。” 眼见话说到这份儿上,宁苏意的面色都未改变,荣万方眼里多了两分欣赏,靠着椅背端详她:“宁总别忘了,是明晟想要与荣氏合作,我荣氏供应的制药公司不少,原是不缺明晟这一单。那天宁总约我出来谈合作,我百忙之中抽空赴约,却被放了鸽子。贵公司派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来糊弄我,未免太不像话了。我之所以爽快签了合同,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懂吗?” 先礼后兵,不外如是。 真正想说的话,留待最合适的时机。 宁苏意:“懂了,是晚辈的过失,望您海涵。” 说着,她从容不迫地倒满三杯白酒,梁穗脸色微变,忙不迭寻 个借口替她喝:“我们宁总胃不好,不如我代她” 一个“喝”字还未出口,荣万方就冷哼一声,打断她:“宁总的人不大懂规矩啊。” 宁苏意递给梁穗一个眼神,叫她别多言,自己依次端起三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荣万方终于露出满意一笑,举起自己面前那杯酒,浅抿一口,当是接受了她的歉意:“诚意到了就行,坐下吧。” 宁苏意坐下来,到此,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荣万方边吃边聊药材相关的话题,宁苏意也都能接得上话题,不至于冷场,等他杯中的酒饮尽,再给他满上。 荣万方垂眼盯着面前晃动的皓白手腕,眼眸深了深。 女人薄峭的腕骨缀着一串白玉菩提子,那一颗颗菩提子瞧着很是圆润细腻,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不过,在他看来,乳白色的菩提子都没她皮肤光滑莹润。 “宁总这手串挺别致,不知是从哪里购入的。” 荣万方话说得正经,却轻浮地动手去摸她腕子上的手串。倒也不是真想鉴赏手串,打着鉴赏的幌子行揩油之事罢了。 宁苏意产生生理性厌恶,不动声色将手一抬,不料手里的酒瓶倾斜,洒了几滴酒液在荣万方的西服上。 他横眉冷眼,正要发作,包厢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题外话------ 好想一脚踹在他脸上哦,脸好大!! 第125章 敢把主意打到表婶头上来 荣万方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服务生贸然闯进来,脸上怒气未消,却没想到进来的人跟他还有点亲戚关系。 井迟直接从公司过来的,臂弯里挂着西服外套,单穿一件黑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整个人冷峻挺拔,兼有几分落拓。 “我当酥酥跟谁吃饭呢,原来是荣先生。” 井迟不请自来,没半分尴尬,神色自然地走到宁苏意身边,伸手攥住她的手,触摸到她手指冰凉,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心。 荣万方注意到两人间亲昵的举动,狠狠地愣了一下,脸都白了几分:“井迟啊,你怎么过来了。” 他面上讪讪一笑,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嘴唇都忍不住抖动几下。 井迟笑一笑,给他留两分薄面,虚揽着宁苏意的后腰,让她坐下来,自己跟着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 “忙完了,正好顺路,过来接女朋友下班。” 他说的是实话,荣万方的脸色却变了又变,走马灯一样精彩,半晌回不过神,只觉喉咙里卡了痰,话都说不出来。 井迟扭头看了宁苏意一眼,神情温柔宠溺,带着一丝埋怨:“要早知道是跟荣先生一起吃饭,我就陪你过来了,又不是外人。是吧,荣总?” 后面那句话,他是看着荣万方说的。 荣万方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也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连连点头称是。 宁苏意胃里泛起的恶心感渐渐平息,继而生出疑惑,不懂两人间说话的方式为何这么怪异,感觉起来荣万方在井迟面前矮了一截。 哪怕罗曼世嘉久负盛名,也与医药领域不相关,荣万方怎会如此给井迟面子? 印象里,两家似乎也没有亲戚关系。 宁苏意想不通,怔怔出神之时,听见旁边井迟客客气气地说:“来都来了,不介意我蹭顿饭吧?” 荣万方目光瞥向宁苏意,继续讪笑,态度谦和极了:“今儿是宁总做东,她没意见,我自然是没意见,请便。” 井迟叫服务生过来,添了两道热菜,再上一壶热茶,另外再添一副碗筷。 不止宁苏意迷惑,梁穗更是迷惑不解。 她方才眼见荣万方有意刁难宁总,担心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场面,因为事先知道井迟会过来接宁总,她便寻个空当给井迟发了条消息,以防万一。 没料到井迟收到消息后直接冲到包厢里来,荣万方被打扰了,不仅没动怒,还表现得相当拘谨,前后跟换了个人似的。 碗筷添上来,井迟自个儿烫洗一遍,夹了热菜到宁苏意碗里:“吃吧。” 宁苏意抿抿唇,眼神意外地看着他。他微微勾唇,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大概是在跟她说,回头再给她解释。 宁苏意暂时安心,低头吃菜。 在此之前,她没吃几口菜,一上来就三杯白酒下肚,后来又陪着荣万方喝了两杯,胃里烧得慌,几口热菜吃进肚里,再喝小半碗热汤,总算舒服了些。 井迟倒没冷落了荣万方,闲聊时问候起他的家人:“荣先生的父亲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见到他了。” 荣万方赔笑:“家父近来不在宁城,在康城本家。” “原来如此。”井迟随意搭了句腔,话锋一转,“我刚进来时瞧见荣总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我女朋友哪里得罪你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话荣万方脸色就更难看了,忙不迭摆手:“哪里的话,我和宁总相谈甚欢,不曾有矛盾。” “那就好。家里的老太太偏宠她,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荣先生见谅。” “没有没有” 荣万方咳嗽一声,有些如坐针毡。 说起来,荣家与井家祖上有些渊源,论辈分,他父亲管井老太太叫表姑奶奶。那也就是说,他父亲与井迟同辈,在井迟面前,他都要矮一头。 荣家早些年得罪了井家,他父亲万分后悔,这些年一直想重修旧好,逢年过节都亲自上门拜访,态度虔诚得跟上山拜佛一样。 井家倒是没把他们拒之门外,可每回过去,都见不着老太太一面。 他父亲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觉得老太太没原谅他们家。是以,哪次从井家回去,老父亲都要在家里念叨许久。 荣万方知晓宁家和井家交好,可实际上,与井家是世交的名门贵族不在少数,像是穆家c秦家,都在其列。 他怎么也想不到,井迟与宁苏意有这样一层关系。 眼下,荣万 方心中忐忑不已,兼有深重悔意。 原本以宁苏意的身份,他不可能对她做什么越轨的事,不过是喝了点酒一时兴起,觉着她低眉顺眼却一身傲骨的样子有些吸引人,心痒痒的,又联想到她一个女人独自撑起公司好欺负,动了点占便宜的心思 荣万方喝了口酒压压惊,发现井迟的目光时不时在他脸上打量,心里直打鼓,便再也坐不下去:“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话音落地,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井迟和宁苏意跟着起身,荣万方大惊失色,挥手说:“不必相送,二位慢慢吃,我去买单。” 宁苏意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说好了我做东的,荣总,怎么好意思让您买单。” 荣万方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脸涨得通红:“应该的,千万别推脱。” 宁苏意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荣万方别是被谁魂穿了,他前后表现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荣万方扣上西装纽扣,脚步匆匆往外走,一秒都不想多待。 “荣总,稍等。”梁穗时刻记得自己身为助理的职责,拎着事先准备好的礼品,将荣万方送到门口,递上手里的东西,面带得体微笑,“这是我们宁总的一点心意,提前祝您中秋节快乐。” 荣万方看着大盒小盒的礼品,面露惶恐:“不敢当不敢当。” 梁穗:“” 等人走了,梁穗脑子还有点蒙,回过头来看向包厢里的两人,发现宁苏意的表情跟自己差不多,心里稍微平衡了点。 宁苏意的好奇心按捺不住了,推了推井迟的肩膀,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井迟嚼了颗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懒洋洋地开口说起荣家跟井家的陈年往事,最后总结道:“至于怎么得罪我家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估计家里除了老太太也没人知道,反正目前两家没来往,是他家单方面过来拜访老太太,老太太也不稀罕见面。” “难怪我不知道呢。” 宁苏意若有所思,井迟捏捏她脸,语气冷冷道:“没让他叫我一声表叔,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一把年纪敢把主意打到表婶头上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宁苏意怔愣一下,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井迟瞟了一眼梁穗,深深感叹,当初要了梁助的联系方式真是明智之举。 宁苏意留意到他的眼神,朝梁穗看去一眼,后者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希望宁总不要怪她多事,她也是出于担心她。 宁苏意没说什么,只想到荣万方先前的做派就一阵反胃。 井迟握住她的手摩挲两下,气愤地说:“搁我以前的脾气,上来就该给他两脚,让他长长记性。” 宁苏意扑哧一笑:“我没见你打过架。” “你以后可以见识一下。” 井迟捏了捏自己臂膀上硬邦邦的肌肉,跟她说,他举铁不是白举的,不信她就试试,他可以一只手把她举起来。 梁穗望望墙壁,望望天花板,自我感觉有点多余。 —— 徐叔负责送梁穗回去,宁苏意则是坐井迟的车离开。 那包厢里满是酒气,宁苏意多待一秒都感到胸闷气短,井迟自是无比了解她,拉着她的手带她出来兜风。 夜里气温更凉了几个度,起了风,秋意更浓。 “有没有吃饱?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宵夜吧。”井迟把车停在红绿灯前,趁着倒计时还有五十多秒,他一刻不愿错过地牵着她的手,“我知道有家店的烤鸭味道不错,配上一碗鸭汤米粉,你应当喜欢吃。” 宁苏意说:“有点吃不下。” “陪我吃啊,我方才在饭桌上气饱了,没吃两口。” 宁苏意惊讶地看他:“我以为你吃过晚饭来的。” 他那会儿在饭桌上说,过来蹭顿饭,她只当他是在跟荣万方说玩笑话。 “想早点见到你,谈完正事就离开公司过来找你,晚上的应酬推给傅明川了。”井迟拉着她的手到唇边,很自然地在她手背亲了一下,“也幸好过来得早,梁助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快到惠风轩了。” 宁苏意被他的举动c他的话语c他的眼神击中,只觉心里又暖又甜。 其实她不是娇气的女人,那种情况,哪怕荣万方动怒,她也自有办法应对,毕竟之前见识过各种场面。 可他的举动,叫她意识到,不用什么都自己扛,交给他来就好了,她不仅可以信赖他,还可以完全依靠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好像一直在充当保护她的角色,早就过了小时候弱不禁风需要人呵护的年纪。 井迟突然老话重提:“我给你当助理吧,助理兼保镖,你赚了啊。” 宁苏意伸手推了 他一下:“看路,红灯还有三秒。” 抓紧三秒的时间,井迟侧过身去,动作相当迅速地在她唇角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宁苏意一秒驳回:“我不考虑,我不答应。” 怎么能让他纡尊降贵给她当小助理,怎么能时时刻刻侵占他的个人时间,她舍不得,也不想让他为她一直迁就妥协。 现在这样就挺好。 倒计时结束,井迟缓缓开出去,思考两秒,退一步讲:“那你说你爱我,我就暂时听你的。” 宁苏意仰着脑袋笑:“哪有你这样的!专心点开车行不行?” ------题外话------ 之前说过,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的热恋期,会很甜~ 先打个预防针,单身人士注意伤亡【微笑脸】 第126章 我们订婚吧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达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厅。 宁苏意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望着门口的招牌,没来之前,她以为又是那种藏在市井里不起眼的小店铺,所谓的“酒香不怕巷子深”之类的,实际上非常高档。 井迟停稳车,拿上后座的西服外套,随意地甩在肩上,揽着宁苏意的腰往里走。 宁苏意愣了愣,不由得侧目看他,目露怪异。他这洒脱不羁的动作,哪里有一家上市公司老板的稳重内敛,完全就是学生时代的校霸风格。 可他们俩读高中是同一届,朝夕相处,她也没见过他有此做派。 对上她的视线,井迟略微扬眉:“怎么了?” “没有。”宁苏意把他肩上的西服拽下来,自己帮他拿,“你这样子,人家以为你是来收保护费的。” 井迟一愣,随即笑眼弯弯,一张冷峻面容霎时如初融的冰雪c早春的嫩芽,充满温暖和蓬勃。 “酥酥,你好会讲冷笑话。”他忽然凑近她,低声耳语。 宁苏意接不上话,她哪有在讲笑话,分明是很认真的语气。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大厅,没想到碰见个熟人,宁苏意脚步停下来,看着几米开外的高修臣,表情有些意外。 高修臣顿了顿,显然也惊讶于在这里遇到他们。 他很快回过神来,走上前去打声招呼:“宁总。”而后,看了眼她身边的井迟,表情未变,朝他点了点头。 宁苏意笑说:“好巧啊。” 她微微垂眸,瞧见高修臣手里拎着一大袋子药,另一只手则是刚打包好的烤鸭和一份粉丝汤。 高修臣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点一下头,回道,是很巧。 除了工作场合,两人私底下并无多少交集,顶多算是同事,是以寒暄几句就作罢。宁苏意率先说了结束语:“粉丝汤凉了不好吃,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高修臣轻轻一笑:“我先走了,回见。” 人走远了,宁苏意的视线还落在他背影上,挺拔孤孑的一道身影,很快融入深沉的夜色里。 这家餐厅距离第一医院很近,没看错的话,高修臣手里提着的药就是第一医院大药房里开的,袋子上面有明显的医院标志。 以前听爷爷说过,他年幼失怙,家中仅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依靠药石济命。 “人都走没影了,你在看什么?”井迟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阻隔了她的视线,语气淡淡道,“难怪觉着眼熟,他不就是爷爷先前给你选定的夫婿?好久没见,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宁苏意看着他,嗯哼一声。 “你少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吃醋。”井迟手臂勾着她肩膀,走路都不老实,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把玩。 穆景庭曾那样猛烈的追求过宁苏意,他都能彻底释然,更何况一个无名小卒,他压根没将其当成对手。 宁苏意不置可否。 高修臣这人挺让她捉摸不透的,当初爷爷有意让他入赘宁家,他就按照爷爷的意思,有意无意对她示好,以求博得她的好感。当她向他明确表示不愿意后,他又瞬间偃旗息鼓,不再重提。 工作能力没得挑剔,手段不算雷厉风行,但也绝不手软,属于恩威并施又从不僭越的那类人。 搁在古代,绝对能评得上“忠臣”的称号。 宁苏意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有无误解。 胡思乱想的工夫,井迟已经要了一个小包厢,点的餐也相当简单,半只片好的烤鸭,一份鸭汤粉丝,再要一碟清爽小菜,当做宵夜。 宁苏意不禁发问:“就我们两个人,要什么包厢?” “这不是怕你坐大厅里容易被人认出来?”井迟满心为她考虑。 宁苏意噎了噎:“倒也不用那么夸张。” “算了,订都订了,走吧。” 井迟不由分说拉着她到二楼的小包厢,房间里的装修风格属于精致典雅风,一应用具都十分雅致。 夜风吹拂,撩起窗边的深蓝色纱帘,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漆黑的夜色,以及夜色掩映下的小白楼。 宁苏意看了一眼,觉得玻璃窗框出来的画面有种电影画报的质感。 四周安静,无人打搅,井迟忽然想,订个包厢也挺好的。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膝头坐下,另一只手紧密地抱住她的腰。 宁苏意正欣赏窗外的夜景,毫无防备就被他拽进怀里,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 方,挣扎着起身:“你松开,万一待会儿服务生过来看见多不好!” 井迟脸埋在她身前,闷笑:“服务生进来前会敲门。” “那也不行,放开我。”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眼下坐在他膝头,她却觉得格外羞赧,浑身都不自在了。 井迟惯会讨价还价:“你亲我一下,我放你下去。” 宁苏意垂眸看他,她背着光,头发散下来,遮住了部分脸颊,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知脸红没有。 井迟微微仰头,薄唇凑到她唇边,予以方便。 宁苏意招架不住他,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缓缓低下头,手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井迟翘起一边唇角,得意地笑起来。 下一秒,包厢的门被人敲响,伴随服务生礼貌询问的声音:“您好,您点的餐好了,可以进来吗?” 宁苏意瞬间从井迟腿上弹起来,面红耳赤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撩起头发挂到耳后,眼神乱瞟,不淡定极了。 井迟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说了声“进”。 门从外面被推开,服务生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井迟点的三样东西:烤鸭c粉丝汤c爽口小菜。 服务生看着里面一对俊男美女,暗暗称奇,只有两个人还要订个包厢,大厅里还有好些空位,哪里挤不下?有钱人的思维真难理解。 “请慢用,有需要再叫我。” 服务生走后,宁苏意舒一口气,瞪了井迟一眼。 他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心情颇好的样子,邀请她共餐:“真的不吃一点吗?我诚邀你尝试。” 宁苏意摇头:“不吃,减肥。” 井迟惊了:“你千万别,够瘦的了。” 宁苏意是那种看起来轮廓圆润的鹅蛋脸,其实身上没几两肉,抱起来瘦条条的,背脊很薄,后腰中间一条凹进去的线。 井迟舀起一勺汤喂给她:“就尝一口。” 宁苏意犹豫一秒,张嘴尝了尝,看似清淡没油花的粉丝汤,滋味却十足,像是熬足了钟头的老鸭汤,里面的粉丝细细软软,浸透了汤汁的味道,很好吃。 井迟笑着问:“怎么样?” “还不错。” 最终,两人分食了一碗粉丝汤,烤鸭宁苏意也尝了几片。离开餐厅时,她能感觉到很明显的饱腹感。这时候才想起来,进餐厅前,她没打算进食的,原本说好只是来陪井迟。 从前听人说,谈恋爱容易使人发福,宁苏意稍微能理解一点了。 —— 回到钟鼎小区,时间已经不早了,电梯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旁的人。 井迟靠着电梯壁,身子朝宁苏意那边倾斜,轻不可闻地问一声:“晚上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宁苏意条件反射想到那档子事,当场给他表演一个“快问快答”的绝活:“我回我家,你回你家!就这么决定了!” 说罢,她伸手去按电梯,按完十五楼再按十六楼。 “”井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索性没表情。 电梯到了十五楼,他连声再见都没说,直接走了出去,回过身来,默默地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关闭。 随着门关上,视线越来越狭窄,宁苏意彻底看不见他的脸,还有点莫名,心里想着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不至于,他应当不至于生气。 十六楼到了,宁苏意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开了门,脱下西装外套拎在手里,在玄关处换下高跟鞋,往楼上走。 认真算起来,她今天没那么繁忙,只晚上出去应酬了一下,却感到浑身疲惫,比坐在办公室里处理一整天的工作,外加加班到十点还累。 宁苏意开了房间里的灯,目光落在光秃秃的梳妆台上,愣了许久,不禁笑出一声。 她倒是忘了,日常用的护肤品c化妆品都被井迟拿到了楼下。 宁苏意摇了摇头,幸亏她平时有囤货的癖好,拉开衣柜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没拆封的一整套护肤品,摆在梳妆台上。 至于化妆品,暂时用不着,明天是中秋节,她不去公司,得回锦斓苑陪家人过节。 宁苏意从衣帽间里拿出一条新的睡裙,到浴室去洗澡。从里面出来时,她冷不防瞧见卧室沙发上大喇喇地坐着一个人,魂差点吓没了。 “井迟!” 宁苏意高声一喊,将手里的毛巾掼在他脑门上。 “姐姐难道忘了,你很早以前就默许我可以随意进出你的屋子。”井迟拽下蒙住脑袋的毛巾,露出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眸,定定地注视她。 宁苏意深吸一口气,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早上过来帮她做早餐这件事,她默许了他的出入自由权。 可是,她没有默许他随意进出她的卧室! “酥酥。”井迟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很认真地说,“我们订婚吧?” 今天晚上的事,让他深刻意识到,向所有人公开他们的关系很有必要。 他想让那些人都明白一点,她宁苏意是井迟的女朋友,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不该惹的人少惹。 他给她的名字加一个前缀,并非是让她做他的附属品,那绝不是他的本意。 她依然是宁苏意,是宁家的大小姐,是明晟药业集团的宁总,同样的,也是井迟的未婚妻,以后也会是他的妻子,这几重身份并不冲突。 ------题外话------ 你猜姐姐会怎么回答? 第127章 你一撒娇我就想欺负你 宁苏意被他的话震惊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说的是订婚? 她有点恍惚,想不起来话题是怎么过渡到订婚一事上的,适才他们不是在讨论他随意出入她卧室的事吗? 宁苏意脑子蒙蒙的,眼神定在他脸上。 “你在开玩笑?” 宁苏意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眼眸水润,说话时气息有些不稳,显然不敢置信。 井迟将她手一握,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跟那会儿在包厢里一个姿势,近距离盯着她:“你看看我,像是在开玩笑?我说真的。” 宁苏意心里有点乱,心跳也有点快,表情都不自然了,半晌,迟疑地说:“可是,为什么?” 井迟简直被她的反应逗得哭笑不得,额头碰了下她的额角:“想跟你订婚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宁苏意沉默下来,很认真地思忖过后,还是觉得古怪。 她看着井迟的眼睛,他的确不是在说笑,眼眸深沉幽邃,里面倒映着小小的她,还有微微的笑意和暖融的光芒。他总是这么虔诚地凝视她,很容易叫人心软。 “你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快吗?”宁苏意定定神,找回自己的声音。 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他们从确定关系到今天,两个多月而已,她还从来没考虑过婚姻问题,似乎那对她而言是相对遥远的事。 她发梢的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滴,洇湿了后背一小片布料。井迟拿起沙发上的毛巾,包裹住她的湿发,轻轻擦拭,一边与她说话,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哪里快了,我们都见过家长了,也同塌而眠了,订婚不是迟早的” “事”字还未说出来,宁苏意就抬手捏住他的上下嘴唇,强行让他闭上嘴巴:“你正经一点。” 井迟眨了眨漆黑的眼眸,表情万分无辜,他哪句话不正经了,说的都是实话。 他张嘴咬了口她手指,她的手一缩,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属狗的?” “我属你的。” “” 宁苏意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井迟侧过身,一条腿屈着搁在沙发上,继续给她擦头发。 “先说好,这是我个人的提议,不是逼迫你的意思。”井迟抿抿唇,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嗓音很低,像是不忍惊扰什么,哄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宁苏意感觉耳侧被他的呼吸萦绕,酥酥痒痒的,偏头躲了躲,最终,没狠下心来一口拒绝他,答应他先考虑。 “你对我真好。”井迟兴奋地跳下沙发,趿拉着拖鞋去找吹风机,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都显得那样轻快。 宁苏意看着他的身影进了浴室,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以手托腮,心说,她什么时候对他不好? 哪怕他们没在一起,她对他不也是有求必应。 井迟拿了吹风机过来,殷勤地给她吹头发,动作都万分小心轻柔,仿佛他只要表现得好,她就能满足他的要求,像极了积极表现想要拿小红花的小学生。 吹干了头发,宁苏意坐在梳妆台前护肤,从面前的镜子里,她瞧见井迟转移阵地,从沙发挪到她的床上,悠闲地靠在床头看手机,一双大长腿交叠,脚垂在床边轻轻晃动,惬意极了的模样。 宁苏意转过身来,忍无可忍道:“该说的话说完了,你不准备回去?” 井迟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眼神茫然地盯着她,明知故问:“回哪儿去?” 宁苏意不陪他装傻:“十五楼。” “哦——”井迟拖腔带调,丢下手机,扯开被子平躺下来,光明正大霸占她的床,“我没说要回去。” 宁苏意起身走到床边,拍他的腿:“让让。” 井迟侧身挪动了一下,她从他身下拽出睡袍,披在吊带睡裙外面,施施然下楼去。井迟见状,腾地坐起来,瞪直了眼睛。 片刻后,宁苏意端着满杯温水上来,他才松一口气。 她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躺到床上,用脚蹬他:“你真不回去?” 井迟用一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口吻,缓慢地说:“怎么了,昨晚姐姐睡我的床,不许我今晚睡姐姐的床?” “你是无赖吗?”她为什么会睡他的床,还不是他扛着她就跑回卧室,她根本来不及拒绝。 “我要真是无赖,这会儿就该耍流氓了,哪有闲心跟你东拉西扯地聊天。” 井迟笑着扯她手腕,把人拽到怀里来,双臂紧紧搂住。他就喜欢抱着她,肌肤相贴,感 觉每一根肋骨都恰好契合,是天生一对,是命中注定。 宁苏意快要喘不过气来,像一只渴水的鱼儿,仰头大口呼吸:“你松开一点啊。” 她本是带了两分无可奈何的愠怒,话一出口,却不自觉有了一丝娇嗔的意味。井迟眼眸眯了眯,低头咬住她唇:“别撒娇,你一撒娇我就想欺负你。” 宁苏意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在他面前早就没了威慑力,他拿捏她就像拿捏一只小猫咪那么简单。 说起小猫咪,宁苏意问他:“你送我的小柴呢?” “在老宅养着,你想什么时候接它过来?” “中秋节过后吧,我有点想小家伙了。” “不想我啊。” “你滚。” 井迟哈哈大笑,脑袋拱到她颈侧,胡乱地亲,片刻工夫,她锁骨底下多了好几个痕迹。 宁苏意崩溃,平日里的清冷c沉静c内敛c温和统统丢到一边,手脚并用地推搡他,差点要跟他打起来。 井迟一边笑一边躲,偏偏还要不停地闹她,最后以她举手投降告终。 —— 翌日,一大清早,宁苏意还没睡醒,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吵得头疼。 她记着今天早上不用去公司,昨晚临睡前把闹铃给关了,可能是井迟的手机,手肘推了推身侧的人,让他关闹铃。 井迟手臂探出被子,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手指触到手机,眼睛都没睁开,凭着直觉在手机屏幕上一摁。 那边传来一道清晰的说话声,是熟悉的女声。 “酥酥,今天中秋节,别忘了早点回来。你爷爷最近到了晚间精神不大好,团圆饭定在中午吃。” 井迟愣了一下,眼睛都瞪大了,另一只手握住宁苏意的肩膀,轻轻推一推,示意她听电话。 宁苏意不明所以,蒙着头嘟囔一句:“你别闹,我困死了” 井迟:“” 电话里的人听到模糊的一声,顿了顿,慈爱地笑着说:“酥酥,还没睡醒吗?” 宁苏意这下听清了,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一骨碌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从井迟手里接过手机,附在耳边,紧张之下,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喂,妈c妈妈,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邰淑英猜她可能是昨晚加班到很晚,没睡好觉,声音愈发柔和,给她重复了一遍方才说的话。 宁苏意听完,咽了咽口水,说:“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 邰淑英:“不急,你慢慢来,记得吃早餐。” “好。” 挂了电话,宁苏意浑身虚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把手机丢在被子上,彻底没了睡意,抬手揉了揉头发,暗叹一声,幸好井迟反应快。 她睡迷糊了,连来电铃声和闹铃都没区分开,两者分明不一样。 井迟套上衣服,站在床边瞧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她:“这么害怕被发现?” 宁苏意瞥了他一眼,以为谁都跟他脸皮那么厚。 害怕倒不至于,只是会有些难为情。 宁苏意快速洗漱完,吃了早餐,跟井迟顺路,一道回去。中秋佳节,他也要回雍翠乐府陪家人过节。 车子将要达到锦斓苑,井迟放慢了车速,扭头问副驾驶座上的人:“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家的家宴在晚上,正好跟你家错开了。” 宁苏意:“嗯?不好吧。” “上次家宴你不就来了?跟你说,你要是能来,老太太保准比见到我这个亲孙子都高兴。你不知道,自打她知晓我们在谈恋爱,我每次回去,她老人家跟我聊天,十句有八句是围绕着你。” “说我什么?” “你猜不到?”井迟清清嗓子,学井老太太的做派,“跟酥酥发展到哪个阶段啦?别欺负她知道吗?她工作忙不忙啊?你作为人家男朋友,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下回酥酥来了,我要是瞧她又瘦了,那就是你这当男朋友的失职” 宁苏意听着,笑得肚子痛。 怎么会这么像,他连老太太说话的语调都学了个十足。 “不止这些呢,还说什么,要我时不时给你准备礼物,制造小惊喜,要懂得浪漫。她以为我不会谈恋爱,还要亲自教我,我需要教吗?” “你不需要。”宁苏意抿紧唇瓣,努力憋住笑。 井迟绕回原题:“那你晚上来我家吗?” “我不确定,到时候再说吧。上周霜霜给我打电话,说想趁中秋假期一起聚一聚,我还不知道她有什么安排,我先答应她了。”宁苏意说。 井迟长叹一声:“我知道了,姐姐档期好满,想跟你吃饭还要提前预约,晚了一步你的时间就被别人约走了。” 车子开到锦斓苑宁家别墅外,宁苏意低头解开安全带,笑说:“你少来,我们哪天没一起吃饭?” “好吧。”井迟耸耸肩,大方道,“把你借给她一晚。不过,你们姐妹聚餐会喝酒吧?有需要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当代驾。” “知道了。” “亲一个,kissg一一dbye。” 宁苏意服了他,手撑在中间的扶手箱,倾身在他嘴巴上啄了一下,转身推开车门,拿着包跳下去。 脚落到实地,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宁苏意就愣住了,邰淑英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站在别墅的铁栅门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 宁苏意猜她肯定看到自己和井迟亲吻的画面了,顿时尴尬极了,弱弱地唤了一声:“妈,你怎么出来了。” “在屋里听见停车的声音,一猜就知道你回来了,出来迎接你呀。” 井迟见了邰淑英,连忙下车打招呼:“阿姨好。” 邰淑英笑意温柔:“不进来喝杯茶?” “改天吧,家里人等着我。” 邰淑英闻言,没再强留,叫他路上开车注意安全,随后挽着宁苏意的手进屋,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她穿着休闲,一身米白色的p一l一套装,乌黑长卷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面容素净,敞开的领子边一抹小小的红痕,看着像是蚊子咬的。 进门换了鞋,宁苏意被盯得心里发毛:“妈,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我就几天没回家而已,你这样,跟我几年没回家似的。” 客厅里,宁昱安正吃着零食c目不转睛地看动画片。 邰淑英朝那边扫了一眼,而后,拉着宁苏意的袖子,背过身去低声说:“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今早我打电话过去,你是不是跟小迟睡在一起?” ------题外话------ 母上大人好精明哦,一(n_n)一哈哈~ 第128章 发展有点快 “妈” 宁苏意稍稍一愣之后,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几乎没有过渡的时间,眼神都不敢往邰淑英脸上瞧。 她这反应实属罕见。 从来一副冷静淡然的样子,除了上一回,跟井迟出去约会,蹦蹦跳跳地跑出家门,有了些年轻女孩的活泼样儿。 眼下,她抿着嘴唇,视线瞥向一侧,眼帘微垂,一副明显的含羞c尴尬c不知所措的小女儿姿态。 无需她言明,邰淑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私心觉得两个孩子发展有点快,一面又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小迟,跟酥酥二十多年的感情,他总是绕着她转,听说暗恋她好些年,心思一直在她身上,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想法在心头盘旋一阵,邰淑英展露笑颜,拍拍她手臂:“妈妈不是老古董,思想开明得很。妈妈就是随口一问,大概了解一下,你别有心理负担。小迟那孩子没得挑剔,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宁苏意欲言又止,想跟她说井迟提议过订婚一事,可不知该如何开口,话在嘴边转一圈又被她咽回去。 “你们母女俩躲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说出来我也听听。”宁宗德背着手从老爷子卧房出来,笑意温和地看着她们。 邰淑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母女俩说悄悄话,有你什么事。去去去,把阳台上的花浇了。” 宁宗德点点头,一边念叨着“你们就排挤我吧”,一边拎了喷壶去阳台上浇花。 邰淑英揭过这一话题不提,主要是怕宁苏意尴尬,笑一笑,说起别的:“我和你珍姨准备亲自尝试做月饼,你坐着休息去吧。” 宁苏意脸还红着,轻轻吐口气,说:“我给你们打下手。” “难得放假,你就别忙活了。” “我在一旁看你们做,不插手行了吧?顺便偷师学艺,回头闲下来我也可以尝试。” “那行。” 母女俩进了厨房,珍姨已经把需要的食材都摆到中岛台上,还用上了称重的计量器,精准配料的用量,另有几个月饼模具放在一旁。 宁苏意跃跃欲试:“准备做什么馅儿的月饼啊?” “知道你喜欢吃蛋黄莲蓉馅的,有这个。”邰淑英给她指了指一旁盘子里的咸鸭蛋,接着说,“你爷爷要吃五仁的,我和你爸喜欢吃豆沙馅的。你大伯和你堂哥说是没有特别偏爱的,安安则是连月饼都不尝,所以只做三种馅儿。” 说话间,邰淑英把一个玻璃容器放在称重器上,倒入转化糖浆c花生油c碱水,中筋面粉,搅拌在一起。 宁苏意想要尝试的心思慢慢冷却,看起来就好复杂。 珍姨那边在搓豆沙团,两人分工明确,宁苏意成了纯粹的看客,有点不好意思:“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邰淑英笑着说:“你要实在想帮忙,把咸鸭蛋敲碎了,取出里头的蛋黄,用52度的白酒洗一下,等会儿要用。” “好。” 宁苏意挽起袖子,去洗菜池边洗净了手,处理蛋黄。 三个女人在厨房里忙了一上午,不仅做了好些月饼,还包了饺子。珍姨另外烧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到下午一点多午饭才准备好。 邰淑英和珍姨负责端菜,宁苏意到一楼卧室去把老爷子推出来。他两只手都能动了,但是智力仍旧没恢复,常常认不得人。 见了宁苏意,老爷子咧着嘴角笑呵呵的,还是那句话:“苏意放学回来啦?” “爷爷,今天中秋节,放假了,学校不上课。”宁苏意配合他演戏,“我给您包了饺子,您一会儿记得多尝几个。” 月饼她搞不定,包饺子还算熟练,是以,大部分饺子出自她手。 “好好。”老爷子偏着头,嘴角抖动着笑了一下。 宁宗城和宁屹扬都在家,一上午没下楼,珍姨上去叫了一声,父子俩才下来。宁苏意见了两人,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大伯,哥。” 两人朝她点了下头,没别的话。 宁苏意转身去叫沉迷于动画片的宁昱安过来吃饭。 他比刚来宁家时长高了不少,身体也壮了不少,两边脸颊都是肥嘟嘟的肉。 “等吃完饭了,别忘了给你妈妈拨一通视频电话,祝她中秋节快乐,问她有没有吃好吃的。”宁苏意跟他说。 宁昱安看她一眼,撇了下小嘴,不乐意地说:“知道了。” 爷爷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他妈妈跟人跑了,不要他了,让他以后少联系妈妈, 胳膊肘别往外拐。宁苏意又叫她问候妈妈,他都不知道要听谁的了。 宁昱安烦躁地坐到餐桌旁,一边玩手机一边吃菜。 宁屹扬见状,拧着眉呵斥他一声:“跟你说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你这段时间学习成绩又退步了,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沉迷手机,没心思学习?你要再这样,手机给你没收了。” 宁昱安哼一声,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朝他大喊大叫:“每次就知道骂我!开家长会你怎么不去?!” 上周一的家长会,宁屹扬有事没去参加,宁宗德代为前去,事后班主任给宁屹扬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孩子的情况。 宁屹扬看着叛逆的儿子,冷气脸来想要教训他,宁宗城趁机说了句:“过节呢,别跟孩子过不去了。” 宁苏意只当没看见也没听见,拿公筷给老爷子夹了一只饺子:“爷爷,您尝尝,这是猪肉香菇馅儿的。” 宁屹扬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怀孕了,也不知孩子生没生,她没关注过,也懒得费精力去打听。 爷爷先前清醒的时候,不允许那个女人进家门,不知宁屹扬接下来作何打算。 宁苏意心思百转间,老爷子颤抖着手夹起饺子,没喂进嘴里,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倏地笑起来。 “爸,您看什么呢?”邰淑英抬眸瞧见老爷子的举动,心下好奇得紧,忍不住问出声。 其他人也都看向老爷子,不知这饺子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值得让他盯着看许久,还笑得满脸欣慰。 老爷子指了指宁苏意,说:“我们苏意终于学会包饺子了啊,以前只会包小太阳。” 宁苏意捏筷子的手狠狠顿住,神色怔怔。 爷爷的话一下将她带回了小时候,她八岁前,是有些顽皮的。 父母不忙时,会将她从井家接回来,每次包饺子,她都兴奋得不得了。她喜欢玩面团,常常学起大人的样子,擀面皮c捏饺子。可她怎么也包不好,总是露馅儿,最后将饺子皮摊在桌上,挖一勺肉馅放上面,再把另一张饺子皮盖上去,手指按压一圈,捏成一个小太阳形状的饺子。 煮熟的饺子里,看一眼就知道哪些是她包的,爷爷夹起一个小太阳饺子,很给面子地说:“我尝尝我们苏意的手艺。” 有人捧场宁苏意就特别高兴,绕着爷爷的椅子跑来跑去 回忆到这里,宁苏意几分惝恍,那些时光好像离她很遥远,以至于脑子里的记忆都蒙了一层朦胧的光,模糊不清。 宁苏意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伤感:“是啊爷爷,我学会包饺子了。”早就学会了,是他忘记了。 宁宗城目睹爷孙俩温馨互动的场面,一时间,那些歪心思又涌出来,照老爷子眼下宠宁苏意的劲头,遗产不会都留给她吧? 还是说,遗嘱在他大脑糊涂前就拟定好了? 没听到半点风声,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让宁屹扬多在老爷子跟前打听,他倒像个木头人,这么久没一点作为,天晓得他成天在忙些什么,是不是被外边的女人拌住了脚。 宁宗城在桌底下踢了下宁屹扬的脚,后者愣一下,偏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宁宗城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看老爷子和宁苏意。 他就不着急吗? 万一遗嘱没立,老爷子在闭眼前,点名要把遗产都留给宁苏意,他们爷儿几个喝西北风去? 宁屹扬假装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低头专心吃饭。 宁宗城脸色阴沉,扒了几口饭,心思又活络起来,老爷子这身体看似不中用,却拖了一日接一日,偶尔精神头好得很。 他窝在家里无所事事这么些天,当真憋死了,浑身都不得劲儿,偏偏老爷子病情没个定数,他不敢出去闯荡。 —— 午饭过后,宁苏意给老爷子切了半块五仁月饼,纯手工的,没乱七八糟的添加剂或者色素,健康又美味。 老爷子消灭了半块,胃口挺好,还要再吃一块,宁苏意不敢给他,哄着他喝了点温水,推到卧室去,照顾他午睡。 再出来,客厅里恢复了安静,餐厅里的残羹剩菜都收拾干净了,邰淑英压低声问:“睡着了?” “嗯,吃了药很快就睡了。” 邰淑英叹口气,越来越想不起来以往那个不怒自威c严肃冷厉的老爷子,转念一想,老人过得开心就行,他们做晚辈的不就图这个? 宁苏意到厨房去,问珍姨:“月饼有多的吗?” 珍姨擦了擦手,端了两个托盘出来,上面装满了月饼,笑得眼睛眯起来:“你看,这么多,十天半月都吃不完。” 宁苏意:“我拿一些带去给奶奶尝尝。” 珍姨知道,她说的“奶奶”是指井家的老太太,忙说:“我看行, 你等着,我给你找个稍微好看的盒子。” “不用那么麻烦吧?” “送礼还是得包装好看一点。” “我妈应该送了礼品过去?”两家逢年过节都有来往,她基本没过问,都是邰淑英拿的主意。 珍姨找出个红色的食盒式样的包装盒,上下有四层,手持不锈钢夹子,每种馅料的月饼夹了几个装进去,语调亲和地说:“是啊,昨天太太送了一盒大闸蟹到井宅,月饼礼盒倒是没送。太太说,每年都是月饼礼盒,送来送去没诚意,大家不见得爱吃。不过,咱们这亲手做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顿了顿,珍姨念叨:“井宅人多,多装几个。” 宁苏意点点头,看着她整理好月饼,再把盖子盖上,拿丝带捆住打了个漂亮的结,很有精致礼品的样子。 “你们在厨房干什么?”邰淑英准备过来洗点水果,瞧见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模样。 珍姨扭头看她,笑着解释:“酥酥啊,想装点月饼送去井家,给老太太品尝。” “哦。”邰淑英说话声调上扬,两分调侃意味。 宁苏意装作没领会她的调侃之意,拎上一盒月饼:“那我走了啊。” 邰淑英挥手:“去吧去吧。” 今日的温度比昨天更低了几度,哪怕是午后,风吹在脸上都很有些凉,宁苏意升上了驾驶座这边的车窗。 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开进雍翠乐府,井家的别墅。 她事先没跟井迟打招呼,预备吓他一跳,正想着,副驾驶座上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停了车,拿起来看了一眼。 ------题外话------ 这两人好腻歪哦,也就分开半天而已,姐姐居然还是去了 第129章 你是变态吗 宁苏意笑了笑,接起电话贴在耳边。 “霜霜。”她唤了一声。 电话那边,叶繁霜打了个绵长的呵欠,可能刚睡醒,嗓音有些哑:“晚上有时间吗?出来聚聚,我难得休假。先前可跟你说好了啊,不会放我鸽子吧?” 昨晚熬夜加班处理完最后一个案子,休假第一天,她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多,刚从床上爬起来,饭都没来得及吃。 宁苏意视线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大概是她停车的动静被屋里人听到,井羡开了门,出来迎接她。 “有时间,在哪儿见面?”宁苏意语速略快地说。 “地点发你手机上,五点在那儿碰面,再一起出发去聚餐的地方。”叶繁霜拿着手机到饮水机前接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对了,茜恩也一起去。” “她不陪家人过节?” “谁知道呢。” “行,先不跟你说了,我现在有点不方便。” 宁苏意挂了电话,手机紧跟着响了一声,是叶繁霜发了地址过来。 井羡刚好在这时走到车旁,她穿一件浅杏色镂空针织衫,里面裹着白色吊带背心,一条略微宽松的浅蓝格子居家裤,身量过于纤薄,连休闲款的衣服都掩不住好身材。 “酥酥跟谁打电话呀,聊这么开心?”井羡帮她拉开车门,笑着问。 宁苏意侧身拿了月饼礼盒,下了车,说:“一个朋友,晚上约好一起聚餐。” “你晚上不留下来陪我们吃饭?”井羡主动挽了她的手,两人一道往屋里走。 “先跟朋友约好了。”宁苏意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吧,反正我目前闲在家里,你什么得空过来玩都行。” 井羡在休假期间,她那个机长老公成天到处飞,家里没人,她就干脆住到了娘家,每天闲得无聊,就盼着有朋友来找她玩。 宁苏意应承下来。 两人拾级而上,井羡随口说:“还说准备要小孩呢,我倒是闲下来了,我老公忙得飞起,十天半个月连人影都见不着,过节都不放假,飞华盛顿了。” 宁苏意说:“人家是机长,可不忙得飞起来吗?” 井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冷笑话,捂着嘴扑哧笑了一声,趴在她肩上:“看不出来,你还会讲笑话。” 宁苏意有些莫名,她自知自己性子稍微有些冷淡,倒也不至于说个笑话就让人这么意外。上次井迟也表示惊讶,说她居然会讲冷笑话。他们大概对她有误解。 井羡一只手搂着她肩膀,忽而凑到她耳边,叹了口气:“唉,你说该不会你和井迟的小孩都出生了,我还没怀上吧?” 宁苏意给吓了一跳,她还真敢设想。 “你别这么诧异,你和小迟天天见面,热恋期你侬我侬的,我这天天独守空闺,搞不好你们真比我快一步。” “你你别乱说。” 宁苏意招架不住,快步往前走,只要她走得够快,那些话就进不了她的耳朵——生怕井羡再说什么耸人听闻的话,她的小心脏会不堪负荷的! 以前只知道三姐在舞台上时而优雅时而灵动,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各大奖项拿到手软,谁能想到,私底下聊天简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她禁不住在脑海里畅想,倘若井羡和叶繁霜凑到一块,那场面一定生猛异常,估计都没别人的活路。 太可怕了。 “哎呀,酥酥,你别走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你了,这么久没见,不和我多聊聊天吗?”井羡在后面追上她的脚步。 不必了。宁苏意心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宁苏意还未来得及换鞋,就听见老太太喜出望外的声音:“酥酥来了,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宁苏意换了鞋赶紧过去,把月饼放在茶几上,回老太太话:“临时起意过来探望奶奶,忘了提前说。” “快坐。”井老太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容满面,“我说井羡这丫头怎么突然跑出去了,原来是去接你了。” 井羡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是啊,老远就听见车开进来的声音,想是有客人来了。” 客厅里只有老太太和井羡,大姐和二姐两家晚点会过来,葛佩如在厨房里,亲自沏了茶端上来:“玫瑰花茶,酥酥喝的惯吗?” 宁苏意简直受宠若惊:“我都可以。” 井羡瞧着自己母亲那股殷勤劲儿,摇了摇头说:“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当女儿的地位越来越低下了,某人有了儿媳妇忘了女儿。” 三姐一句“儿媳妇”,宁苏意额头都出汗了。 葛佩如却笑了:“我是哪顿饭没给你吃,还是虐待你了,听听你的控诉,我真是天大的冤枉!” 葛佩如倒了杯玫瑰花茶,递给宁苏意。 宁苏意站起来双手接过,葛佩如连连拍她肩膀,叫她坐下,一家人不必拘礼。 井老太太偏着头看宁苏意,戴着老太太样式的金丝边宽眼镜,亲切温和地询问:“酥酥最近忙吗?” 宁苏意喝口茶说:“不是很忙,还好。” “我听小迟说,你们住一起啦?” 宁苏意一愣,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呛出来,猛咳了两声,红着脸正要解释,井羡在一边补充:“小迟说的是住上下楼,您听人讲话怎么还漏字儿呢。” 井老太太笑说:“差不多。” 宁苏意一时插不上话,又听老太太说:“你俩住得近,有什么事就使唤小迟,千万别惯着他,我看他天天闲着无事。” 宁苏意哪好意思应承,只笑笑不说话。 “说起小迟,他人呢?酥酥来半天了都不见他下楼。”井老太太扭过身子,往楼梯口望了一眼,支使井羡,“去把你弟弟叫下来。” 井羡斜靠在沙发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在画室里,我才不去。” 上次无意间闯进画室的画面历历在目,别说是画室,她连三楼都不上去了,怕那臭小子跟她翻起旧账。 井老太太嗔道:“你这孩子” 宁苏意喝了小半杯花茶,把杯子放茶几上:“既然他在画画,不用叫他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井老太太跟那会儿井羡的反应如出一辙,惊讶道:“啊?不留下来吃晚饭?” 宁苏意只得再解释一遍,跟朋友上周就约好了,今晚一起聚餐,朋友事业繁忙,空闲时间不多,不好推辞。 井老太太能理解年轻人的生活,便没再强求,欣慰地叹一声:“没时间还特意前来探望奶奶呀。” “给您送点月饼,上午我妈和珍姨亲手做的,想带给您尝尝。” “亲手做的?”井老太太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月饼礼盒上,看着包装精致,以为是市面上买的。 “嗯,馅料和月饼皮都是纯手工的,她们俩鼓捣了整整一上午。” “那我得尝尝。” 井老太太说着,拆开了盒子,问宁苏意都有些什么馅儿。宁苏意记得,每种馅的月饼造型不一样,一一指给她看:“圆形的是莲蓉蛋黄,方形的是五仁,螃蟹形状的是豆沙。您看您喜欢哪种口味?” “哦哦,我吃个莲蓉蛋黄的吧。”井老太太取出一个,没用刀叉,自己掰开了,一手拿一半,细细品尝起来,赞不绝口,“味道真不错,不输外边卖的。” 葛佩如也吃了一个:“要我说,比外边卖的好吃。” “什么东西比外边卖的好吃?”蓦地,楼梯口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随之响起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 “酥酥带来的月饼,你未来岳母大人亲手做的,还不赶紧过来尝尝。”井羡举起手里的月饼,朝他晃了晃,吐出的话语惊人。 宁苏意愣了愣,感觉受到了雷殛,被劈得外焦里嫩。 井迟脚步一顿,呆呆地望着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人,表情跟没睡醒一样懵:“酥酥什么时候来的?” 井羡翻个白眼:“早来了,让你躲在画室里作画,人都要走了。” 井迟几步到了跟前,问:“要走?去哪儿?” 宁苏意说:“早上不是跟你说过吗?跟霜霜有约,来之前她给我打过电话了,提醒我别忘了。” 井迟点点头,想起这回事了。 宁苏意从盒子里挑了个豆沙馅的月饼递给他:“尝尝吧,味道还行。” 井迟刚要伸手去接,宁苏意却把月饼收回了,微抬下巴:“手没洗,去洗。” 他小拇指蹭了一块蓝色的油画颜料,时间久了已经干掉了,变成一个硬块黏在皮肤上。井迟看了眼,起身去厨房洗手。 井羡悄悄对宁苏意说:“他在你面前好乖哦,我平时说话他都爱答不理的。” 宁苏意猜她肯定是夸大其词了,虽然井迟从小到大看起来酷酷的,不爱搭理人,但家里人说的话他都是乐意听的,也没叛逆过,明明一直很乖。 井迟很快洗了手回来,坐到宁苏意边上,她把月饼递给他。 “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他嘀咕道。 宁苏意没理他,专心陪老太太聊天。在长辈面前,井迟不敢动手动脚,规规矩矩坐着,偶尔参与话题聊两句,其余时间都保持沉默。 差不多到时间了,宁苏意起身告辞,井迟出门送她。 终于没有别人在场,井迟伸臂勾住她的脖子,把 人捞到身前:“你过来没告诉我,是给我惊喜吗?” 宁苏意推他,没能推开:“你想得美。” “忘了说,月饼好吃。”井迟笑了一声,问,“真是岳母大人做的?” “要不要脸,三姐说玩笑话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 井迟“嘶”一声,手掌捏住她后颈,亲昵地凑到她脸颊边:“三姐说的难道不对?迟早都是岳母大人,我先叫着,提前适应一下。” 宁苏意搡不开他,去踩他的脚,他抬腿躲避,两人身体纠缠成一团。 屋里,井羡透过偏厅的落地窗看着两人打闹,手里端一杯花茶,自言自语:“臭小子,就知道他在人前假正经。” 让她意料不到的是,宁苏意竟肯陪着他闹,跟变了个人似的。要知道,她可是当老总的人,稳重c冷静c内敛c深沉等等,是她的代名词,眼下却跟小孩子一样,因为踩不到井迟的脚,恼羞成怒伸手拧他腰。 走到停车的地方,井迟气喘吁吁,将她压在车门上:“真不要我送你?” “喏,我开车过来的。”宁苏意也喘着气,示意他看看清楚,她的车就在眼前,“姐妹聚会时间,不让带男人。” 井迟偏着头嗤笑:“什么破规矩。” “让开,要走了。”宁苏意双手抵在他胸膛,轻轻把人推开,转身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了引擎,降下车窗朝站在外边的人挥一下手,“拜拜。” 井迟手扶着车顶,躬下身,脑袋探进车窗里,在她反应过来前,亲了下她的唇角。 几米开外的落地窗后,井羡把花茶放在旁边的大书柜上,举起手机,两根手指划拉着屏幕变焦,拍得一清二楚,暗叹自己有当狗仔的潜质。 片刻后,一边嘴角翘起的弟弟进了屋,井羡端着杯子从偏厅出来,把手机里拍的视频给他看,啧啧感叹:“瞧瞧你那黏人的样子,我都不忍直视。” 井迟看见屏幕上的画面停留在他躬身探进车里亲宁苏意的那一幕,一瞬黑了脸,声音沉沉道:“你是变态吗?偷拍人家。” 井羡正要跟他理论,井迟下一秒却说:“发给我。” 井羡:“” ------题外话------ 井羡姐姐的话有可能应验哦~ 【妈耶,我是不是又剧透了,一(n_n)一哈哈~ 第130章 你们好腻歪 宁苏意开车出了雍翠乐府,前往与叶繁霜约定的地点。 凉凉的空气扑在她脸上,好一会儿,终于散去了面颊上的热度,突然有点后悔,不该来这一趟的。 先是被井羡调侃,再是被井迟占便宜。 她分明打着“前来探望奶奶”的旗帜,却给井迟一种她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黏在一起的错觉。 冤枉。她真没那么想。 他们今天早上才分别,她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想念。 宁苏意想起出门时,邰淑英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唇边的笑意,大抵也是认为她迫不及待想见井迟。 想着想着,宁苏意在心底默叹一声,两家太熟了也不好,谈恋爱完全在家长们的眼皮子底下,一点小秘密都藏不住,好郁闷。 半个多小时后,宁苏意把车停在一家咖啡厅门口。 她没下车,叶繁霜和邹茜恩先透过落地窗看见了她。两人从咖啡厅里出来,隔着一段距离朝她招手。 叶繁霜走在前面,几步到了车旁:“不容易啊,可算把你盼来了。” 叶繁霜终于舍得脱下自己常年穿在身上的西服套装,穿了一身休闲装,黑白条纹的p一l一短衫,搭配黑色牛仔裤。 邹茜恩则是不顾降温天气,穿了一条黑色带闪片的无袖连衣裙,到大腿的长度。她今天是甜酷风的打扮,脚上配了双到膝盖的麦昆骑士靴,扎两个马尾。 “酥酥酥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呀?”邹茜恩坐到副驾驶座,捏着一把清甜的嗓音跟她撒娇。 她最近可能吃胖了,脸都变圆了一些,白白嫩嫩的,特别减龄。原本年龄也不大,二十出头,花儿一样。但宁苏意不敢提她长胖了这件事,笑着说:“管理公司啊,能忙什么?你呢?” 邹茜恩自我定位很清晰,数着手指头给她说:“浑水摸鱼c混吃等死c滥竽充数c坐吃山空。” “成语用的不错,看来最近多读了两本书。”叶繁霜坐在后座,认真地点评。 邹茜恩噘噘嘴,难得没跟她辩论。 宁苏意问:“到哪儿聚餐,地址给我。” 叶繁霜:“让茜恩给你弄导航。” 邹茜恩从斜跨的链条包里翻出手机,找到一个地址,输入导航:“不赶紧出发,我怕天黑前都到不了。” “啊?”宁苏意惊了,定睛去瞧导航显示的位置,“温泉度假酒店?” “对,放假当然是要全身心放松,泡温泉是最好的方式。我连续加了一个多星期的班,指着泡温泉解乏呢。” “那我们晚上还回来吗?” “大概率不回了。” 宁苏意按照导航提示,把车开出去,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叶繁霜已经闭着眼斜躺下去。 “你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我带件换洗衣服。”宁苏意说。 “给你准备了。”叶繁霜拍了下身侧的一个手提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东西。 宁苏意放心了,不再多问,专心开车。 假期出门游玩的人多,各条道路都显得非常拥挤,远远看着,前面排成一条长龙,蜿蜒至视野的尽头。 走走停停,开了将近两个小时,快八点,终于到了位于郊区的温泉度假酒店。 宁苏意停稳车子,叫醒后面的叶繁霜,双手抄进兜里往里走。 度假酒店的灯牌在夜里闪烁着金灿灿的光,夜色浓浓,周围来往的人却络绎不绝,欢声笑语萦绕耳边。似有若无的桂花香飘散在四周,给这个寒凉的夜增添了一丝柔情。 叶繁霜提前订了个私汤,不必跟其他人挤公共汤池。 办理完入住手续,三人被服务生领着,一路分花拂柳,穿过长廊和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到了最里边一个豪华套间。 古色古香的外观,套间里面的装修却十分现代化,简洁明亮又宽敞,设施高档,安全隐秘性也很高。 宁苏意意外地挑了挑眉,一应费用叶繁霜都提前支付了,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霜霜破费了。” 叶繁霜低头收拾手提袋里的东西,闻言,不大在意地摆摆手:“哪里哪里,公司发的福利,有折扣的。” “哦?还有这种福利?” 宁苏意这个当老总的,从来都是给员工发福利,没享受过福利待遇。 叶繁霜撇撇嘴,好似对这福利不以为然:“奴役我一个多星期,天天熬夜,内分泌都紊乱了,就给这点甜头?不如给我一把钞票来得实在。” 她一副“本宫早就想撂挑子 不干了”的架势,逗笑了宁苏意。 邹茜恩不理解她:“不想加班就把工作留给手下人去做,你都升任到经理了,还事事亲力亲为啊?” “孩子,你思想太简单。”叶繁霜隔空点了点她,标准的社畜发言,“不管处在哪个位置,该操的心一点都不会少,而且越往上走,处理的事只多不少。什么都丢给别人做,迟早位置也给别人坐。明白了?” 邹茜恩傻乎乎地点了下头。 “算了,跟你讲不明白。”叶繁霜放弃浪费口舌,手指了指宁苏意,“你问问她当总裁轻不轻松,一样有操不完的心。” 宁苏意深有同感:“确实,每次文件堆到比头顶还高时,我就生理性烦躁。” 邹茜恩捧住脸,叹一口气:“跟你们比,我好废物。” 叶繁霜:“处境不一样,没什么好比的。你吃穿不愁,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挑担子。” 三个女人抛开工作不谈,在套房里享用了一顿大餐,歇息一会儿,到浴室里简单冲了冲,再去泡温泉。 宁苏意裹着浴巾,赤着脚踩在汤池的台阶上,慢慢浸到水里,身体还没放松下来,耳边倏地传来叶繁霜一声惊叫:“天哪,你和井迟你们战况是有多激烈?” “什么?”邹茜恩眨眨眼,有点跟不上节奏。 宁苏意连忙双手环胸蹲在水里,手捏着胸口的浴巾往上扯,试图遮住锁骨以下的斑驳痕迹,奈何于事无补。 不消片刻,她的脸就被汤池里徐徐升腾而起的热气熏得红彤彤。 叶繁霜握住她两边肩膀,一边看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调侃宁苏意的机会:“小迟弟弟是小狼狗啊?我以为他小奶狗来着。” 邹茜恩也看到了那些吻痕,自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从没谈过恋爱的她,红着脸小声问:“你和小迟那个了?” 叶繁霜替宁苏意回答:“这不很明显?” 宁苏意只觉身体不断升温,快要爆炸了。 她今天最大的失误就是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的净是奇葩。 “你够了,消停点,放松泡温泉行不行?”宁苏意企图揭过话题。 叶繁霜后背靠着池壁,她头发短,齐耳的长度,扎起来总容易散掉,眼下散下来的发梢被水打湿了,被她一把捋到脑后。 她挤了挤眼,笑着说:“泡温泉不影响聊八卦。跟我们说说,第一次什么感觉,一晚上几回?小迟弟弟猛不猛?不对,他那么纯情,搞不好技术烂得很,我们酥酥辛苦喽。” 宁苏意想把脑袋埋进水里淹死自己算了:“叶繁霜,你能稍微收敛点吗?” “我只是问出了广大女性朋友想知道的事情而已,她们只在心里好奇,而我选择勇敢说出来。”叶繁霜微抬下巴,努努嘴,示意另一边的人,“邹茜恩,你就说你想不想知道?” 邹茜恩小脸通红,支支吾吾说:“我我也有点好奇。”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叶繁霜摊一摊手。 宁苏意被两面夹击,夹缝中求生存,挑拣着说了一两句,脸更红了:“行了,咱换个话题聊。” 叶繁霜还在回味宁苏意方才说的话,手臂搁在池壁边沿,仰头笑得直打嗝:“我说什么来着,小迟弟弟他没” 宁苏意掬了一捧水浇到叶繁霜脸上,打断她的话:“说好了,我回答完就换个话题的,不许再说了。” 叶繁霜不甘示弱,捧起水泼她,不小心波及到旁边的邹茜恩,她也加入了混战。 一时间,汤池里嬉闹声不断,水花四溅。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宁苏意连忙叫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像是我的手机,先休战” 另外两人停了下来,宁苏意拿起岸边的手机,套在透明的防水袋里,是井迟打过来的电话。 叶繁霜凑过来,看见来电显示,拖长声调“噫”了一声:“你们好腻,不是说下午见过面?” 宁苏意泡在汤池里,没法出去,只好当着两个姐妹的面接起电话,用手挡在嘴旁,轻声道:“井迟?” “聚餐还没结束?用不用我去接你?” “我们来郊区的度假酒店泡温泉了,晚上不回去。” 那边明显顿了一下,沉默片刻,声音带了点笑意,驱散了秋风的凉,送来丝丝的温暖和暧昧:“你喜欢泡温泉?下回我们一起。” 宁苏意屏了屏呼吸,没应声。 井迟追加一句:“怎么不说话,不想跟我一起?” 宁苏意抿抿唇,头顶是一轮白玉盘一般的月亮,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月亮也很圆。洒下的辉光清冷如霜c皎白如水,笼着她薄红的脸颊,叫她羞赧地低下了头。 “要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回头再说。”她尽量压着声音,听着便觉轻柔。 “行吧。” 两人结束通话。 叶繁霜听了几句模糊的话语,在脑子里理了理,串联成完整的信息,猛一下扑过来,又是一阵啧啧声:“听听你惯着他的那股劲儿,这么腻歪,前二十年干什么去了。你要是早有觉悟,这会儿孩子都管我叫干妈了。” 宁苏意窘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题外话------ 霜霜,明年你就能当干妈啦!! 第131章 井迟很想结婚吧 九点多,三人回到套房里。 统共两张大床,宁苏意睡眠有障碍,单独占用一张,另外一张叶繁霜和邹茜恩一起睡。 叶繁霜往脸上涂抹爽肤水,只觉意犹未尽,问另外两人:“我来时见这里有个酒吧,要不过去喝一杯?时间还不算晚。” 宁苏意躺在床上,脸上敷一片面膜,嘴唇小幅度翕动:“我不去,你们俩去吧,我有点累了。” 叶繁霜扭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邹茜恩。后者点点头,表示想去。 两人脱下睡袍,换上外出的衣服。叶繁霜低头扣皮带,随口问宁苏意:“想吃点夜宵吗?回来路过餐吧给你带一点。” 宁苏意已经刷过牙了,不大想再吃东西,便说:“你们吃吧,不用给我带。” “好。我们走后,记得把门关好。” “知道了,叶老婆婆。” “去去去,你才老婆婆。” 叶繁霜笑骂一句,跟邹茜恩出去了。宁苏意下床,踩着拖鞋去拴上了房门,转身揭掉面膜去浴室洗脸,出来后,坐到床边,用了叶繁霜带过来的护肤品。 床上的手机振动一声,宁苏意拍拍脸颊,伸手拿过来。 井迟发来一个小视频。 宁苏意一愣,点开视频,只有二十几秒。 秋日天高气爽的午后,井家老宅的前院里,主干道两旁绿植丰茂青翠,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道旁,穿白色衣衫的男人一手扶着车顶,脑袋从驾驶座侧边的车窗探进去,手指捏住女人的下巴尖,与她接吻。 明显变焦过的镜头,将井迟的侧脸拍得一清二楚,他亲吻时微微动作的下颌,线条锋利的喉结,俱是昭彰着性感与诱惑。而宁苏意的脸虽然只露了一小半,但凡是熟悉的人,足可凭借这一点辨认出来。 宁苏意怔怔地看着画面里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就是自己,那种羞耻尴尬的感觉实难形容。 她无端地心跳加速,大脑供血不足,缺氧的感觉尤其强烈。 井迟:“在做什么?不回我。” 宁苏意看见屏幕上,井迟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她咬咬唇,那条视频她多看一眼都不敢,一时之间,不知是羞赧更多还是气恼更多,手指飞快地打字:“视频哪儿来的?” 井迟发了一个狗狗蹦跶的表情包——他很喜欢用小白狗一系列的表情包。 宁苏意无语,逼问他:“你说不说?” 井迟老实交代:“三姐拍的,发给我的。” 宁苏意几乎下一秒就能想象到,下午她和井迟在院子里道别亲吻时,井羡就在屋里,一边好整以暇地观看,一边拿出手机录视频。 偏偏他俩都毫不知情,吻得难分难舍的。 想象到这一个画面,宁苏意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宁苏意捂着脸埋进被褥里,过了好久,手机又振动一声,她拿起来看,井迟发来一条语音:“你在干什么,要打视频吗?” 宁苏意不想看见他春风得意的脸,回绝:“不要。” 井迟:“好吧。” 后面附带了一个小狗狗委屈蹲坐的表情包。 宁苏意看得又好笑又心热,一瞬间,情绪复杂得自己都辨不清。只能清晰认知到一点,他好像越来越能牵动她的情绪。 一句话,一个动作,能让她沉浸许久,且不自知。 井迟:“我要给视频截个图,用来当朋友圈背景。” 宁苏意脑子蒙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朋友圈背景是什么意思,发在那里,别人只要点开他的朋友圈界面就能看见,明晃晃的一种宣示。 “不可以!”宁苏意立刻发语音阻止他,生怕慢了一步,他就已经设置好了。 井迟:“为什么?” 宁苏意:“你说呢?” 井迟:“我不知道,我觉得挺好。” 宁苏意:“好个鬼,很尴尬好不好?” 井迟:“亲个嘴尴尬什么,敢情别人都没亲过嘴哦。” “” 宁苏意跟他拌嘴,十次有九次说不过他,对付公司下属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完全不起作用,他幼稚又无赖。 “我说不行就不行。” 宁苏意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反驳他,只好下命令。 井迟:“我设置好了。” 宁苏意脑袋嗡嗡响,发出去一排感叹号,而后为了验证他的话,点开他的头像,进入朋友圈界面。 然而 ,背景图片并不是井迟口中所说的“接吻照”。 是一张画质有些模糊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两个小孩大概七岁的年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井迟穿着一套黑色的小西装,领口处系着枚小小蝴蝶结,清瘦白嫩的小模样,眉眼精致,嘴唇红红,头发蓬松又柔软。小小年纪就相当俊秀,能瞧出几分长大后的影子。那时家里人就常常打趣,说小迟这俊俏模样,长大后不知会祸害多少小姑娘。 井迟旁边,是穿一条白色蓬蓬裙的宁苏意。大抵天还有些凉,她裙子里穿着白色打底裤,配一双锃亮的小皮鞋。柔顺的黑发披在肩头,剪了个可爱的齐刘海,头顶拢着珍珠发箍,面对镜头笑得腼腆。 宁苏意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头顶戴着硬纸壳做的金色皇冠,恍惚间想起来,那天是井迟的生日吧? 葛佩如把蛋糕里自带的金色皇冠拼接好,戴在井迟头顶,他非要摘下来给姐姐戴上,说姐姐是公主。 大人们都笑呵呵的,由着他给宁苏意戴上皇冠。 切蛋糕前,不知是大姐还是二姐拿出相机,拍了两人站在一起的一张照片。 宁苏意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返回到两人的对话框,感慨万千:“你从哪儿找来的照片?” 井迟说:“大姐和二姐一家过来陪老太太过节,老太太兴致高涨,这会儿还没睡呢,翻起了旧相册,刚好翻到这一张,我用手机给拍了下来。” 宁苏意:“哦。” 井迟:“像不像?” 宁苏意有些莫名,没领会到他的意思,问:“像什么?” 井迟在那边顿了一下,抿嘴一笑:“婚纱照啊。你看,我穿着正式的西装,你穿着白色的婚纱,难道不像?” 宁苏意窘了,再倒回去看一眼他的朋友圈背景,原先没那样的感觉,被他挑明了,果真越看越像婚纱照。 这大概就是大家常说的“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宁苏意赶紧晃了晃脑袋,把想法晃出去,跟他说:“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那时候才七岁!” 说完,她自己先愣住,感觉有点神奇,七岁时拍的一张照片,好似预示了他们将来注定关系不一般。 在她发呆的时候,井迟又发来一条语音,跟她说自己的畅想:“等以后我们拍了正经的婚纱照,拿两张照片做对比,多么有意义。也许,婚宴迎宾的门口,可以把两张照片都放出来。试想一下,别人看见了得多羡慕,小时候我们在一起,长大后还在一起,始终彼此陪伴,见证了对方一路的成长。” 他说话时声音低低的,带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能听出来,是自然的情感流露,是一边在脑海里描绘他们未来的蓝图,一边忍不住分享给她。 宁苏意靠在床头,两腿微屈,下巴抵在膝头,微微失神地听着混杂着电流声c有些失真的语音。 井迟很想结婚吧? 从他上次央求她考虑订婚一事就能看出来。 她要不要答应他先订婚?念头刚起,宁苏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不坚定,这么快就动摇了心思。 —— 叶繁霜和邹茜恩坐在酒吧里,舞台上有歌手在弹着吉他唱民谣,低沉沙哑的声线,混合着乡愁,别有一番滋味。 四周光线并不像一般酒吧那样昏暗,以求达到某种纸醉金迷的氛围感。周围很明亮,到处流转着淡金色的光芒,高脚杯里的酒液都被照得十分漂亮。 邹茜恩喝得晕乎乎的,趴在叶繁霜耳边说:“我们回去吧?” 她酒量不怎么样,叶繁霜是知道的,闻言,扭头问她:“醉了?” “有一点。” 叶繁霜端起面前的锥形高脚杯,喝光里头最后一口酒,清冽而又带两分刺激的液体滑过喉咙,酣畅又爽快。 不用加班的滋味太好受了,能够肆无忌惮地喝酒寻乐,第二天不必早起奔去公司赶公关方案。 “走吧。” 两人出了酒吧,叶繁霜手抄在口袋里,四处观赏。蓦地,视线扫过正前方,她瞧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陆总?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繁霜愣了愣,脚步随之放慢,乃至停下来。 陆询侧身对着她这边,应当没发现她的存在。他此刻微垂着头,与身边的女人讲话。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比他矮了一个头,穿着藏青色连衣裙,外面罩着长款薄风衣,卷发披肩,一眼瞧不出年龄,似乎比陆询年纪稍大一点。 可能是姐弟恋。叶繁霜心道。 她身边就有宁苏意和井迟这一对姐弟恋,是以,下意识会这么认为也没错。 人家情侣约会,她贸然前去打招呼就实属打搅了。叶繁霜很有自知之明。况且,她原本也不想跟他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碰面。 叶繁霜 定了定神,在陆询发现自己之前,一把拽过邹茜恩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走:“突然想吃冰淇淋了,我看那边有卖的,我们过去看看。” 邹茜恩猝不及防,被她拽得晕头转向:“啊?大晚上吃什么冰淇淋?” “叶繁霜。” 叶繁霜刚迈出去两步,冷不丁被身后的人叫了一声。那熟悉的声音以及微沉的腔调,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大魔头在叫她。 叶繁霜想要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邹茜恩不明状况,拉住她的手:“我听见有人在叫你。” “没有,你听错了。” 叶繁霜脚步加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大魔头岂会是那么好糊弄的,又提高音量叫了她两声:“叶繁霜!叶经理!” 叶繁霜脚步猛地一顿,闭了闭眼,自知逃不过,缓缓转过头来,对上陆询深沉幽暗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瞧出他面色不虞。 她讪讪地笑着打招呼:“陆总啊,好巧。” 陆询不怒自威,眼神定在她脸上:“你跑什么?” ------题外话------ 你说人家跑什么,当然是害怕被你拉着加班了! 第132章 商业联姻 “没跑,我没听见你叫我。”叶繁霜装傻。 陆询没跟她计较。 叶繁霜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继续对着他笑,很不走心的那种笑容,俗称”皮笑肉不笑”,心里还在腹诽,陆总可别下一句就跟她说,你那个公关案子不过关,回头重写。她绝对会气得吐出一口血。 陆询眉头微皱,怎么每次见到她,她都这样笑,他看着她的表情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心里在骂他。 有几次,他路过叶繁霜的办公室,瞧见她和助理开玩笑,笑得前仰后合,比现下鲜活多了。 叶繁霜眼神乱瞟,笑着说:“陆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祝你玩得愉快。” 陆询没应,只问她:“吃过晚饭了吗?” 叶繁霜愣了一下,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她要是说没吃,他就打算请她吃饭吗?那就大可不必了。 “吃过了。”她这样回答。 “要不再吃点夜宵,我们准备去餐吧。” 叶繁霜眼神飘到跟他同行的女人身上,暗骂他做老板不厚道就算了,做人男朋友也不体贴。情侣约会邀请外人吃饭?他是不是缺心眼? “不了,我和朋友准备回房了。”叶繁霜婉言相拒。 “阿询,这位小姐是?” 一旁沉默许久的女人好奇地打量起叶繁霜,她穿一件挺括的深蓝色大衬衫,衣摆能遮到膝盖处,腰间系了一条细细的黑色皮带,前面gui的双g金属扣非常醒目。 陆询语气平平地介绍:“公司的金牌pr,叶经理。” 女人“啊”了声,笑容满面。 叶繁霜简直莫名其妙,又不是在谈工作,有这么介绍人的吗?连名字都没说,没看见人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吗? 叶繁霜在心里碎碎念了一通,再次出口道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陆总和女朋友的约会时间了,再见。” 她刻意咬重“约会”两个字,意在让陆询明白,把女朋友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还会不会做人了? 陆询一脸阴沉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缺心眼?” 叶繁霜:“” 她刚在心里这么骂过他,转瞬就被他当面骂了回来,真是造孽。 一旁的女人笑开了花,一手扶着陆询的肩膀,再看叶繁霜一脸意外加怔忪的表情,便知她那句话不是恭维,纯属是误会了,想想就更乐了,说明她保养得好。 “我是阿询的小姨。”女人笑完了,自我介绍。 叶繁霜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感觉挺尴尬的,还显得自己有点蠢。 其实也不怪她,成双结对来温泉度假酒店,女人年纪又是很大,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往情侣关系想。 叶繁霜干笑两声:“不好意思,我弄错了。” 正说着话,餐吧里走出来一位女士,瞧见几人站在一起,无奈道:“你们俩在跟谁说话呢,怎么还不进来?我和老陆等了半天,餐都要凉了。” 叶繁霜闻声看去,又是一个瞧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穿一条米色竖条纹的吊带裙,裙子很有设计感,腰两侧多出两片蝉翼一般的宽边蕾丝带,在腰部一侧打了个结,肩上搭了件一versize的黑色西装。 以防自己再搞错,她轻声问了句:“陆总,这是你妈?” 陆询淡淡地说:“不然?还能是你妈?” 叶繁霜噎了噎。 女人走到近前,陆询的小姨便说:“碰到阿询的同事,多聊了两句。” 陆母目光转向叶繁霜,姑娘留着齐耳的短发,显得人干练利落,眉眼间有些英气,大抵是在自个儿老板面前的缘故,她有两分不自在。 叶繁霜也明白了,陆总是带家人过来玩,她勉强提起嘴角,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伯母好。” 陆母笑着点点头。 陆询看着叶繁霜,见她一副不愿多呆的样子,觉得有些没意思,张口没带情绪地说:“我们进去吧。” 两个女人走在前面,陆询跟上。 叶繁霜挺直的脊背放松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回头叫上站在原地发呆的邹茜恩:“我们也走吧。” 邹茜恩脑袋蒙蒙地追上她的步伐,小声问:“他是你老板啊?” 叶繁霜:“嗯。” 邹茜恩想起方才那个男人的模样,剑眉星目,俊朗非凡,五官相当完美,很有些古装美男的气质。他着装不太正式,烟灰色的开衫里头一件白t恤,搭配黑色休闲长裤,唯一的装饰就是手腕上的劳力士腕表。 “听你以前对她的评价,我总以为他长得凶神恶煞c青面獠牙。原来,陆老板本尊这么帅气。” 邹茜恩有点恍惚,颠覆了自己以往对陆老板的认知。 叶繁霜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装扮的陆询,他以往都是西装革履,从无例外,今天的他倒显得几分儒雅孤高。 邹茜恩回过头朝餐吧的方向看去,不料陆询也回了头,她的目光与他的短暂相接,陆询先移开了视线。 “我的天,他居然回头了,吓死我了!”邹茜恩拍拍胸脯。 叶繁霜没有回头去验证,拉着她赶紧溜走,一边说:“他又不是你老板,你怕他做什么?傻不傻?” 邹茜恩:“这不是总听你说的,他很吓人。” 进餐吧前,陆询再一次回头,看见叶繁霜明显加快的脚步,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他冷了脸,无声地嗤笑。 陆询心情糟糕地扭回头,正对上两道探寻的目光,来自他的母亲和小姨。 “阿询,你喜欢方才那位姑娘?”问话的是他小姨。 显然,陆母也有此意,眼神透露出十二万分的好奇。 陆询无可无不可地笑了声,再自然不过地转移话题:“不是说爸在等我们,那还不赶紧过去?” 小姨不肯轻易揭过,语重心长地说:“过来人跟你讲,追姑娘没你这样的,别说甜言蜜语了,你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人家。你没瞧见,人家在你面前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陆询狠狠一愣。 他几时没给她好脸色了? 陆母附和:“你小姨说得对,对着人家姑娘多笑笑,你看你那会儿的表情,这又不是在开会聊工作,那么严肃干什么?” 陆询沉默,自我剖析一番,他哪里像是在跟人聊工作,都开口请她吃饭了,人家压根不领情,拒绝得飞快,仿佛多跟他说一个字就损失几百万 不对,他没承认喜欢叶繁霜。 —— 房门被敲响了两下,宁苏意从床上爬起来,先从门镜里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是那两个女人,连忙把门打开。 “玩得开心吗?” 宁苏意错开身子让她们进来,随后锁上门。 邹茜恩笑眯眯地说:“开心,你真该去感受一下,这里的酒吧氛围很好,待在里面全身都放松了。” 叶繁霜倒在沙发上:“本来挺开心的,遇到大魔头,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宁苏意盘腿坐在床上,闻言,有点没理解:“大魔头,是谁?” “陆老板。”邹茜恩说。 宁苏意第一反应是想笑:“这么巧,出来玩儿都能碰见上司,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有缘分还是说”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繁霜抢先了:“是缘分,孽缘。” 宁苏意:“” 叶繁霜嗅了嗅子的手臂,身上似乎沾了酒气,起身重新去洗了个澡,早知道还不如不出门,脸上的护肤品都白涂了。 她出来后,邹茜恩也去浴室洗了个澡。 房间里归于寂静,三个人都躺到了床上。 宁苏意没什么睡意,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一时难以入眠很正常。房间里的顶灯关了,只留了她这边床头上方的一盏小壁灯,暖黄色的灯光,幽微昏昧。 枕边的手机振动一下,宁苏意伸手过去,摸到手机,摁亮,屏幕的亮光拢着她的脸。 井迟:“要睡了,晚安。” 宁苏意抿唇笑了笑,回复过去两个字:“晚安。” 隔着一条一米宽的过道,叶繁霜瞧见她床上亮起的屏幕光,含糊地问了一句:“还在跟井迟聊天?” 宁苏意连忙息屏,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不好意思地说:“吵到你了?” “没,不太能睡得着。” 她们两人说话时声音都刻意压着,怕吵醒睡着的邹茜恩。谁知下一秒,邹茜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也睡不着。” 叶繁霜扑哧笑起来:“你没睡啊?还以为你睡着了。不是说喝醉了?” 邹茜恩翻个身,叹了口气,重复道:“睡不着。” 宁苏意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失眠症传染了她俩,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搁在头顶,望着上方的壁灯发呆,想到什么,突然出声:“井迟提出想要跟我订婚。” 房间里安静了有四五秒,叶繁霜一下翻身坐起,看着隔壁床上的宁苏意,诧异道:“订婚?你答应了?” 宁苏意瞥了她一眼,笑说:“还没呢,说是先考虑一下。” 叶繁霜都不想拆穿她:“看你的样子,八成会答应吧?” 宁苏意:“不知道,还没考虑好。” “矫情。” “滚啊你,谁矫情了,我是觉得有点快。” 邹茜恩又叹了一口气:“好羡慕你们的感情。” 叶繁霜慢慢回过味来,觉察到邹茜恩今晚不大对劲,从她答应去酒吧喝酒,她就该看出来的。这姑娘自打下午出门,看着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偶尔眉宇间泄露一丝愁绪,快到让人捕捉不到,又恢复成开心的样子。 “你怎么回事?有事就说,别憋在心里。”叶繁霜推了推她的身子。 邹茜恩皱皱鼻子,郁闷地说:“我今天听到我爸妈在书房里商议,说是有意让我跟闻家的公子联姻。” 宁苏意惊了:“闻家?” 她当然知道闻家,这几年发展势头很猛,隐隐有跟君柏集团一较高下的趋势。闻家年轻一辈里只有一位公子,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听说人在国外?她了解得也不是很清楚。 “是闻家,我没听错。”邹茜恩烦躁地拍了一把被子,“我当然不愿意跟不认识的人商业联姻,没感情怎么相处啊。” 叶繁霜和宁苏意都沉默了。 邹茜恩又说:“原本我打算,只要我爸妈在我面前提及,我一定极力反对。可是今天晚上跟你们聊过以后,我发现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只有我是靠父母养的,我没底气跟他们谈条件。” 她首先想到了宁苏意,当初宁家老先生有意让她跟那位叫高修臣的男人结婚,宁苏意不愿意,以一己之力坐稳了明晟药业集团总裁一职,让老爷子打消了念头。 她不具备跟宁苏意一样的能力,没脸跟长辈谈判。 而且,她仔细想过,自己从来没有为家里人做过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们在养育她,给予她优渥的家庭条件,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该做点什么回报他们,可是又有点不甘心。 宁苏意若有所思,难怪她今晚不陪家里人,跑出来跟她们度假。 “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宁苏意说,“你也说了,他们只是在商议阶段,说不准会打消念头。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总不会不顾你的终生幸福。” ------题外话------ ( ̄一 ̄)ノ,晚上好 第133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三天假期一晃而过。 宁苏意实际只休了一天,十四号早晨就去了公司。井迟比她清闲一些,休满了三天假,十六号早上应邀去罗曼世嘉参会。 他每回来罗曼世嘉都待不了多久,一般办完事就会离开,单给他辟出的那间办公室成了摆设,他过来了向来是待在井韵荞的办公室。 “小井总早。” 刚走出电梯,井迟就被迎面而来的职员问候。 他淡笑地点了点头,单手抄进兜里,去办公室找井韵荞。 这一回竟是他过来得早了,井韵荞这个正儿八经的井总都没在。井迟坐在沙发椅上,脑袋往后仰,姿态放松。 不多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他说了声“进”,坐直上身,视线转向门口。进来的是井韵荞的秘书,穿一身黑色职业正装,手里抱着文件,见了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小井总早。” “早。” 秘书把文件放在井韵荞的办公桌上,顿了一下,说:“一会儿井总过来了,麻烦您跟她说一声,这些文件今天就要签,下面等着要。” 井迟略一颔首:“知道了。” 秘书准备出去,走到门边想起来问他:“小井总喝点什么?” “不喝,不用给我准备。”井迟躬身拿起茶几上的时尚杂志,随意地翻开看,几分漫不经心。 秘书愣一下,笑说:“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里面归于安静。秘书踩着高跟鞋穿过走廊,到茶水间,动手煮咖啡,给即将过来的井总准备的。 走廊里忽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那串脚步声在茶水间门口停了停,听到有人轻声问:“林秘书,井总来了吗?” 林秘书动作停住,抬眸循声看去,只见温璇手里拿一沓资料,唇边挂着温柔的微笑。 秋季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她穿一件白衬衫,领口打了一枚黑色蝴蝶结丝带,略长的带子垂落在胸前,配一条黑色高腰纱裙,裙摆高低错落,有的地方蓬松,有的地方单薄透亮,脚上穿一双烟筒靴。 她以往总是温柔知性的打扮,很少见她穿得这样青春靓丽,林秘书多打量了几眼。 温璇是首席珠宝设计师,很得高层器重,听说井总有意让她去巴黎分公司当设计总监,目前还未确定下来,不知结果到底如何。 林秘书扬唇笑了笑,说:“井总还没过来,不过应当快了,早上有个会。” 温璇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有点事情找她,那我过去等。” 林秘书忙不迭提醒:“最好不要现在过去,小井总在办公室里。” “小井总?”温璇面露疑惑。 “对,早上那个会他也得参加。” “好的,我知道了。” 温璇抿抿唇,若有所思,转身朝电梯间走去,准备回自己的工位等。待电梯门打开,她又后悔了,折回去,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井迟无所事事地翻看了两页杂志,听见敲门声又响了,微微蹙眉:“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他目不斜视,盯着杂志上面的内容,直到那道脚步声走到近前停下,他才若有所感地抬起眼皮,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 温璇手指攥着资料的边角,很用力,目光深远而镇定地看着他,一时间太多情绪充塞在胸口,绞得她苦痛难言。 井迟眼帘略垂,撤回目光,语气淡淡地说:“井总还没过来,有事找她可以待会儿再过来。” 温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是强装出来的从容:“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井迟指腹抵在杂志的边缘,脆硬的纸划着指尖,他再次抬眼看她,态度很明显,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谈:“不好意思,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 温璇强忍着心中翻涌的酸涩滋味,开口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六年前,你出手帮过我。” 她很清楚,有些话眼下不说,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跟他当面说。她出国要用的资料准备得差不多了,即将离开宁城,前往巴黎,归期不定。 井迟神色一滞,眼神错愕,不记得自己六年前见过她。 温璇盯着他的脸,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不由凄然一笑,他果真忘记了,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六年前,我还没毕业,在一家珠宝公司实习,给一位姓李的设计师当助理。当时公司里有推荐参加珠宝设计大赛的名额,我没资格报名,但还是想要试一试” 她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熬了整整一个月,每天睡觉时间不足六个小时,经过无数次从头再来c修改调整,最终完成了相对满意的一套珠宝设计图。 如果给她充裕的时间,她还能继续完善,可是报名截止日期快要到了。 她拿着设计手稿和u盘去找带她的那位珠宝设计师,央求她可不可以给她一个名额,她真的很需要那笔奖金。 小十万的奖金,对她来说是救命的钱,她父亲卧病在床,需要一笔手术费,已经借了不少钱,凑上这一笔就够了。 李设计师为难地说,不能破坏规矩。 温璇不肯放弃,再三请求,希望能给她一个机会,她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她。 许是被她缠得没办法,李设计师面色纠结地答应帮她看看,替她去问总监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破格让她参加。温璇感动不已,一瞬间眼眶滚烫,差点涌出泪来,不停地鞠躬道谢,离开了办公室。 漫长的时间里,她一边画设计稿一边满怀希冀地等消息。 最后设计师给她的答复是,名额有限,已经给了别人。 温璇希望落空,只能咬牙认命,继续给各方亲戚打电话筹钱,得到的回答均是“先前借的钱还没找你要,再借我们也没有了”。 在她绝望之际,珠宝设计大赛落幕,最终获得金奖的正是带她的那位李设计师。 时隔一个星期,她才意外得知李设计师用来参赛的作品就是她当初交上去的那一套设计稿,一时气愤难忍,她跑到办公室去找她理论。 谁知人家翻脸不认人,咬死设计稿是自己画的,连手稿都拿出来佐证。 温璇没想到有人能颠倒黑白至此,同时悔恨不已,自己不该那么信任她,把手稿和电子版都给了她,人家把落款的名字一改就成了自己的。 她不想这件事不了了之,拼着一口气,翻出自己当初画稿时修改过很多版的草稿,准备去找总监要一个说法。 李设计师早就料到以她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在此之前,诬陷她盗用同组成员的作品来完成任务,倒打一耙,将她给辞退了。 同一天晚上,她父亲突然发病,送到医院没能抢救过来,永远离开了人世间。 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天降大雨,瓢泼而下,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目的地晃荡在街头,最后实在走不动了,蹲在路边抱臂大哭。 眼泪被雨水湮没,哭声被雨声遮掩,谁也没发现路边绿化带旁的瘦弱小姑娘。 温璇的视线被雨水浇得模糊,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她脑中闪过一两秒轻生的念头。她想,倘若自己死在这个凄冷的雨夜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脑中又闪过许多个与父亲有关的片段,想要活着的希望愈发薄弱,一道刹车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慢慢仰起头看过去,一辆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身被雨水洗刷得锃亮。 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下来个年轻男人,撑着一把黑伞,脚步匆匆,走进她身后的便利店。 过了一会儿,后座的车窗落下来半扇,她瞧见了男人俊美的侧脸,皮肤冷白,在雨夜里如霜雪一般,薄唇微微抿着,脸部轮廓尤其好看。 他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带什么情绪,眼底也没温度。可在那样的环境下,她却觉得他像一道光,温暖而虚幻。 她知道自己眼下有多狼狈,长发被打湿了,仿若一条条丑陋的蚯蚓黏在脸颊上。雨水淋得她张不开眼,深灰色的薄衫也湿透了,像一团破抹布裹在身上,整个人单薄凄惨得像个乞丐。 他可能真的当她是乞丐。 车窗彻底降下来,坐在后座的男人给她丢了把雨伞,顿了顿,又把身旁的一件黑色西装团了团,丢出去给她,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很快,车窗又升了上去,以防外边的雨水随风飘进去。 她愕然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便利店里的男人走出来,上了驾驶座,眼前的车子眨眼间开走了,车轮胎溅起雨水,消失在城市的茫茫车流之中,再也寻不见,像一场梦,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临死前的一场梦。 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在冬夜里,她却实实在在地活了下来。 回忆到这里终止,温璇看着办公室落地窗外,同样在下雨,细细的雨丝飘下来,比起那一晚的雨,眼下的雨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温璇痴痴地笑了一下,扭头看向井迟,终于可以大方承认:“我进罗曼世嘉也是为了接近你,去年在网上看到你和井总的采访,才知道你原来是罗曼世嘉的小井总,可我似乎用错了方法,你并不常来这里。” 顿了顿,她又是一笑,摇摇头,带两分自嘲的意味:“后来了解到你和宁苏意的事,我突然看清了,什么方法不方法的,都不重要,哪怕你 天天来罗曼世嘉,我也是没机会的,对吗?” 她不需要井迟回应,自言自语一般倒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我有时候真挺容易钻牛角尖,时常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跟宁苏意相比,我究竟输在了哪里,时间?缘分?天意?这些因素说起来都太虚无了。直到上次你喝醉酒,我跟闺蜜聊天,某个瞬间终于明白过来,我不是输给了宁苏意,我是输给了你,井迟。” 她说:“只要你还爱她,我就绝无可能。” 井迟的思绪还停留在她方才讲述的雨夜赠伞和衣服的事情,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做过这样的举动。 他分明不是个热心肠的人。 有那么一秒钟,他想问温璇,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是,她描述的画面,与他记忆深处的另一幕极为相似。 温璇最后问他一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如果不是在她最悲观绝望的时候给予那样一抹温暖,她不至于念了这么多年忘不掉,任何男人都入不了她的心。 世人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事实上,大部分的念念不忘,换来的都是空想。 ------题外话------ 呜呜,uli温璇小姐姐要下线啦,最后一场戏 第134章 婚期定在今年还是明年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井迟合上手中的杂志,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不经意间垂眸看一眼腕表。 还有五分钟到九点,会议九点半开始,井韵荞怎么还没来?难道堵在路上了? 温璇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表情是那样的不可置信,胸口似压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 若是之前,他没有印象就算了,他日理万机,帮她大抵只是随手之举,没放在心上。可她都描述得这么清楚细致了,他怎么可能还想不起来? 有的人连自己四五岁的记忆都能留存下来,距离这件事才过去六年,六年而已,怎么可能记不起来呢?她不明白。 温璇吞咽一口唾沫,有些伤情,走到他身侧,努力帮他复盘当初的场景:“我当时蹲在路边的绿化带旁,穿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蓝色牛仔裤。那条街在医院附近,你让司机下车去便利店里买东西,你丢给我的西装是herès的高定款,黑色的” 她努力补充更多的细节,只盼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那个问题在她心间盘旋多年——他当时为什么要帮她? 尤其在跟他有过接触后,她了解到的他,对待一般人由来冷淡疏离,绝不是乐于助人的性子,为何会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有那么难吗? 井迟被纠缠得有些不耐,转头对上她渴盼的目光,他抿了抿唇,淡声开口:“如果你一定要让我回答,我只能说,可能当时某个瞬间,我想到了酥酥。” 温璇瞪大了眼睛,嘴唇抖了抖,怔忪地问:“什什么意思?” “她有一年养了只橘猫,喜爱非常,那只猫在一个下雨天走丢了” 初夏的雨总是来势汹汹,时常有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在那样的雨天里,宁苏意不听家里人的劝,执意跑出去找丢失的小猫。 家里的佣人都跟着出去找,他放心不下宁苏意,要去追她,被葛佩如拉住了。他那时刚大病了一场,还未痊愈,不能淋雨。 葛佩如让他老实待在屋里,说有佣人跟着酥酥,没事的。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没有一刻是不担心的,简直如坐针毡。趁着大人不注意,他拿了伞偷溜出去。 他记得最后在一个花坛边找着了宁苏意,她身边跟着个佣人,撑着伞弯腰劝说她回去,还说说不准小猫已经回家了。 宁苏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蹲在花坛边上,小声叫着猫的名字,这里是猫最喜欢捉迷藏的地方。她上回找过来就看见小猫卧在花坛里睡觉。 叫了几声没反应,宁苏意实在绝望,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难过得想哭。 她的鞋子和小腿都溅了雨水和泥点,看起来脏兮兮的,好不狼狈。 井迟连忙跑过去,让佣人替自己拿伞,脱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肩头,带她回家。 因为这件事,他回去以后病情加重了,宁苏意愧疚不已,不再提起那只橘猫。可他知道,她很自责难过 井迟说起这件事,连提到宁苏意的名字,脸上都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那张偏于冷峻的脸霎时间便显得温柔许多。 温璇神色僵硬,难以置信的样子,心间好似寒风过境,片甲不留。 在面对与井迟有关的事情上,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可笑,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如眼下这般荒唐可笑。 原来,她从他那里汲取的一点点怜悯c她奉之为光的温暖c她念念不忘的情感,是因为他无意间路过,掀起眼皮看一眼,让他想到了心里那个人。 原来,她自以为的救赎,是得益于宁苏意。 井迟啊井迟,你要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温璇眼睛泛红,努力地昂起头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直以来的执念,被他几句话摧毁,她实在心痛到无法呼吸,手里的资料被她攥得皱巴巴的,怕是不能用了。 顿了几秒,她决然地转过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好似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她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用力将那扇玻璃门拉开,差点撞到人。 温璇猝不及防,及时立住脚步,抬眸看向来人,眼眶里氤氲着水汽,早已看不清任何东西,凭直觉猜到是井韵荞。 她头一回失礼,连声招呼都没打,扭头走了。 井韵荞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到走廊,收回视线,默默地叹息一声。她来了有一会儿,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没贸然进去打扰。 井迟转过身来,对上井韵荞有些复 杂的目光,没说话。 “我这算不算预言家?”井韵荞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上门,把手里的包放在办公桌上,背抵着桌沿,两手撑在身体两侧,似笑非笑地看着井迟,“当初一句戏言,如今应验了。温小姐当真没所求,求的是我弟弟。” 井迟看了她一眼,没接话茬,走回沙发边坐下。 井韵荞转个身,继续看着他,挑眉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人家为了你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的升职加薪,跳槽到罗曼世嘉,从小职员做起。” 井迟语气平淡:“没什么好说的。” 井韵荞摇摇头,对他一贯的冷漠态度习以为常:“好歹安慰人家两句,别那么绝情,我看她都哭了。” 井迟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在指尖翻转着玩。他已经不抽烟了,打火机带在身上纯属是无聊的时候拿出来把玩。 他语调散漫地说:“没必要,当断不断的,反而会给人家造成错觉。”让她误以为他在给她希望就不好了。 井韵荞想一想,说得确实在理,可能是她惜才之心泛滥,不忍心见小姑娘难过。 “唉,不说了,你和酥酥怎么样了?”井韵荞转了话题,“听说中秋节她来家里了,我到得晚,没跟她碰上。” “我们很好啊。” 井韵荞整理着桌上的文件,闻言,抬眸朝他看去:“我怎么听着你的语气这么勉强?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井迟把打火机塞回口袋里,有点郁闷地说,“我想先跟她订婚,她还没答应我,说是先考虑一下,考虑好几天了,还没给我答复。” 井韵荞噎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你有点心急了,人家没答应你是正常的。” 井迟不理解:“我这还叫心急?” “虽然你是我弟弟,但我得客观地跟你说一句,女孩子对待婚姻要考虑的东西肯定比你们男人细致得多。”井韵荞隔空指了指他,叮嘱,“多给酥酥一点时间,别火急火燎的,只顾自己不顾她的想法。” 井迟简直想喊一声冤枉:“瞧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 井韵荞笑笑,低头看一眼时间:“不说了,时间不早了,开会去。” 井迟站起身,理了理西装的褶皱,跟她一道出了办公室,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井韵荞看一眼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弟弟,风姿卓越c清隽俊美,兼带几分难以靠近的冷峭气质,还是个万里挑一的痴情种,不怪人家小姑娘对他情根深种。 —— 井迟上午待在罗曼世嘉开了个会,会议结束后,在公司里多留了一个小时,中午陪井韵荞去外面的餐厅吃午饭。 点餐前,他拿出手机给宁苏意发消息:“吃午饭了吗?” 宁苏意很快回了他:“还得忙一会儿。” 井迟拧了拧眉,有些不满:“怎么那么忙?别忘了吃午饭。” 宁苏意:“知道了。” 井迟想到她前两天都是回锦斓苑歇息,多问了她一句:“晚上回钟鼎小区?” 宁苏意:“嗯。” 井迟情不自禁翘起嘴角,笑了起来,打字跟她说:“下午我去老宅把小柴接过来,你下班回来就能看见。”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条:“要不我顺路过去接你下班?” 宁苏意回道:“狗窝c狗粮c狗狗用的饮水机都在一楼阳台放着,你直接去我家。不用来接我,我今晚不加班。” 井韵荞坐在对面,小口喝着白开水,眼看着自己这弟弟一会儿拧眉苦大仇深,一会儿扬唇笑意温柔,不用看就知道他在跟谁聊天。 她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该你点餐了。” 井迟收了手机,拿起菜单,以前在这家餐厅吃过,他没怎么细看,随便点了几样原先吃过的。 井韵荞支颐,笑眯眯地看着他:“跟酥酥聊什么?” 井迟把菜单递给一旁等候的服务生,随口说:“没聊什么,问她吃过午饭没,她还在忙。” 井韵荞“哦”了声:“你下午什么安排?” “先去一趟y风投,有点事情要处理,然后回老宅接狗。”井迟看着她,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口水,“有事?” “没,随口问问。” 两人闲话家常,吃了顿午饭。饭后,井迟先开车把井韵荞送回罗曼世嘉办公楼,而后掉头前往y风投。 下午五点左右,他忙完工作上的事,从公司出来,顺道捎带上傅明川。 傅明川坐在副驾驶座上,开了侧边的车窗,点燃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手臂搭在窗沿,吞云吐雾。 井迟嫌弃得很,扫了他一眼,将自己这边的车窗也落下了:“你能不抽烟吗?把我车都熏臭了。” 傅明川一脸黑 沉,分外无语。 “你装什么,你自己不也抽?” “我戒了。” 傅明川想了想,最近确实没见他抽过烟,他原本就没什么烟瘾,戒起来也容易。他认命地点点头,揿灭了指尖夹着的香烟,谁让他坐着人家的车。 “是你那小青梅让你戒烟的?”傅明川笑一笑,一副调侃的语调。 井迟偏了下头,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笑脸:“酥酥很尊重我,只说少抽点,对身体不好,没说让我戒烟。是我自己要戒的,抽着也什么意思。” 傅明川撇嘴:“能别秀恩爱了吗?” “没秀恩爱,说的都是实话。”井迟看着前方的路,把车靠边停了,挥挥手,驱赶的手势,“到地方了,赶紧下车吧。” 傅明川笑骂他一句,推开车门,拎着公文包下了车,自言自语:“我这做牛做马给你赚钱,你倒好,抱着媳妇儿潇洒快活,对比未免太惨烈。” 他随手甩关了车门,没急着走,转个身,手臂搭在副驾驶车窗边沿,望着稳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挑了挑眉梢,吊儿郎当地问:“哎,你给个准话,照你这情况,婚期是定在今年还是明年?我好提前给你准备份子钱。” 井迟顿了顿,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地说:“我给不了你准话。” “得,明白了。”傅明川手臂收回来,站直了身体,一脸了然,“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得问你的小青梅对吧?” ------题外话------ 本来就是弟弟说了不算,一切得看姐姐的意思:) 第135章 不许再叫我姐姐 井迟回老宅把狗接上,没留下吃晚饭,开车回了钟鼎小区,从阳台里拖出狗窝。 宁苏意给小柴选了一只姜黄色的狗窝,里面是浅白色,软乎乎的,远远瞧着,很像一块大大的吐司摊在地板上。 井迟蹲下来,把小柴放进狗窝里,捋了捋它的后背,发现狗窝的颜色跟它的毛发十分相近,他不由地勾唇一笑,跟狗狗对话:“你妈妈给你选的窝,喜不喜欢?” 小柴在狗窝里打了个滚,脑袋枕在边缘。 井迟看乐了,在它脑袋上摸了好几下,站起身看一眼挂钟,差不多到下班时间,拿手机给宁苏意发微信:“下班了吗?” 宁苏意:“刚出公司,十分钟到家。” 井迟:“收到。” 宁苏意坐在车后座,这会儿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轻拍着车窗。她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弯了弯唇角,刚准备把手机塞进包里,又响了一声。 她动作微顿,重新摁亮屏幕,以为井迟又发了什么过来,点进去才发现是柳西蝶发来的消息。 柳西蝶:“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想请你吃饭。” 宁苏意没来得及回复,对方紧跟着发来第二条。 柳西蝶:“先说好,这回一定得我来请客!上次就是你请的!给我个机会吧,求求你啦姐姐!” 宁苏意笑了笑,回道:“有时间,到时候再联系你?” 柳西蝶:“好的!” 柳西蝶:“能吃辣吗?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火锅店,我去打过卡,绝对正宗!正好这两天降温了,适合吃火锅。” 宁苏意:“能吃。” 柳西蝶:“好!我明天提前取号,免得去了要排队等好久。” 宁苏意看她回的消息后面都附加了感叹号,几乎可以想象出手机另一边的女孩子激动的情绪。 她收了手机,十来分钟后,车子驶进钟鼎小区。 宁苏意直接回了十六楼,一打开门,鞋还未换下来,一眼瞧见在客厅里咬着毛线球追着跑的小柴,霎时间心都要融化了。 “小柴!” 宁苏意弯腰脱下高跟鞋,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里。 这段时间,狗狗养在井家老宅,家里的人都叫它小柴,它似乎明白那是它的名字,此刻听见有人这么叫,它丢下毛球就跑到宁苏意身边,绕着她的脚转圈。 宁苏意眼睛弯弯,蹲下来,把它抱进怀里,自言自语道:“好像比上次见面长大了一点,是我的错觉吗?” 井迟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听见客厅里传来的动静,等着她来找自己,没想到左等右等,她只顾着跟狗玩耍,丝毫没在意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酥酥。” 他无奈,主动唤了她一声。 宁苏意把小柴放下来,走去厨房,站在门口问:“怎么了?” 井迟站在流理台前处理食材,黑色卫衣的袖子挽到手肘,手指修长,握着一把嫩绿的芹菜,小臂紧实白皙,线条好看。他侧着头,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宁苏意不解,凑到他跟前去,难得软着声音,像是撒娇的小女孩:“你怎么啦?” 她进门到现在只换了鞋,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衬衫外面套着一件e的驼色格纹薄款西装,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干练中透着休闲。 乌黑的长卷发披肩,一侧的钻石耳饰在发间若隐若现,折射出闪亮的光芒,嘴唇上涂抹的口红是适合初秋季节的玫瑰色,很显气质。 井迟丢了手里的食材,洗干净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揽在身前,面色抑郁:“你说怎么了?进门到现在你都在跟狗玩,看都没看我一眼。” 宁苏意反应过来他在别扭什么,笑着伸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仰起脸,笑得眉眼柔和,春情浮动。 “你现在不跟人吃醋,开始该跟狗狗吃醋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那张带着冷感的脸仿佛一霎间被春风吹开的桃花,眼睛里亮着星星,分外迷人。井迟低头咬住她的唇瓣,堵住她嘴里蹦出来的恼人话语。 宁苏意只顿了一下,便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 井迟被她的回应激得心颤,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更紧地搂住她的腰,转个身将她抵在流理台边,汹涌地深入。 过了许久,宁苏意感觉到裤脚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喘着气推开身前的人,眼里还弥漫着水雾,垂下视线看向脚边。 小柴不知什么时候从客厅跑过来,咬住她裤脚,呜呜叫着。 宁苏意舔了 下唇,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哑:“它是不是饿了?” 井迟不满她转移注意力,手掌托起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再一次吻下来。宁苏意笑着偏头往一旁躲,嗔道:“我跟你说话呢。” “你回来前我给它喂过狗粮。” 井迟解释一句,手掌探进她宽松的西装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摩挲着她后背,心跳得很快,某些心思在发酵活跃。 宁苏意微微抬眸,被他眼里的温度烫到,避开了视线,轻咬了下唇,小声说:“不是在做饭?我肚子饿了。” 井迟搂着她没再乱动,呼吸渐而平稳,眼眸幽深地凝视她:“中午没吃饭?” “吃了一点。” “啧,不是让你好好吃饭吗?拿我话当耳旁风?”井迟语调不悦,“再有下次,我亲自过去给你送饭,盯着你吃。” 宁苏意笑:“知道了。” 井迟一眼看穿她,低下头去,嘴唇又蹭上她的唇,含糊地说着话:“我看你也就是嘴上说知道了,不在我视线里的时候还是我行我素。” “你到底要不要做饭了?”宁苏意一边笑一边被迫承受他密密匝匝的吻,快要喘不过气来。 “晚上我要睡你这儿。”井迟眼眸深了深,低声说。 “什么?” “别装傻,我知道你听见了。” 宁苏意被他的呼吸干扰,脸颊晕染一片绯红,低低地“嗯”了声。 井迟这才放过她,洗了个手,继续处理食材,嘴角挂着散不去的笑意。 宁苏意带着小柴出了厨房,先上楼去换一身居家服,再下来给井迟帮忙打下手。 两人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六点多,坐到餐桌旁吃晚饭。外边的雨已经停了,开了一扇窗,吹进来潮湿的清新的空气。 餐厅里灯光温暖,照着食物色泽鲜亮,无端让人食欲都跟着好起来。 两人吃着饭,聊着日常琐事,小柴小短腿蹦蹦跶跶,想要跳到椅子上来,几次无果后,放弃了,窝在狗窝里啃玩具。 宁苏意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心情愉快。 她太喜欢平淡又温馨的氛围,没有那么多动荡起伏,静静地消磨时间,雨夜也变得温柔绵长,一切组合在一起是一种享受。 吃过了饭,井迟去切水果,他买了很甜的哈密瓜,去皮去籽,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装进碗里端去给宁苏意。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她抱着碗,双腿平放在沙发上,后背靠在他怀里,手里持一柄叉子,扎起一块哈密瓜,喂给他。 面前的宽屏电视在播放动漫,井迟没怎么看,低头张嘴吃下她喂来的水果,随着咀嚼的动作,腮帮子鼓动起来:“你最近很忙吗?” 宁苏意给自己喂了一块:“有点,月底可能得去邻市参加一个金融峰会,为期三天,在此之前得把公司里一些该处理的工作提前处理完。” 井迟不太想置喙她事业上的事,话题刚好聊到这里,他不得不提一句:“酥酥,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语气有点认真,宁苏意下意识坐直上半身。 井迟没让她乱动,手臂扣在她身前,给她揽了回来,让她像方才那样,舒服地靠在他身上。 “你坐上‘宁总’的位子,是你自己喜欢,还是逼不得已?如果抛开乱七八糟的因素,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很寻常的问题,他到现在才问出来。 以往他是觉得这问题没意义,不管她的答案如何都无法改变事实,她还是得坐在那个位子上。 现下,他们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他得越过那条线,问问她真实的想法。 宁苏意塞了一块哈密瓜嘴里,机械地咀嚼着,有点沉默。 井迟偏头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回答不出来?” “我不知道。”宁苏意目光空茫地盯着一处,“我读高中以后,懂得更多了,潜意识里把明晟当做自己身上的担子,想着等我羽翼丰满就挑起它,没考虑过别的事。” 井迟听不得这样的话,油然地心疼。 宁苏意能领会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沉默了片刻,放下手里的玻璃碗,侧身抱住他,语调很是轻缓温柔:“我知道你心疼我,虽然有时候的确会很累,但大部分时间里,我都觉得满足。至少目前,我没有厌恶眼下的处境。或许将来会有不一样的想法,谁知道呢,我只管现在。” 井迟额头碰了下她的额头,心里既感到与有荣焉又酸酸胀胀:“姐姐好豁达,我都佩服你了。” 宁苏意手指顶开他额头:“不许再叫我姐姐。” 井迟漆黑眼眸盯着她,故作不解:“为什么?以前不叫你姐姐,你还不乐意,现在为什么又不愿意了?” 宁苏意羞窘得不行,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我说不许叫就不许叫,听见没有?” 井迟用无辜的眼神讨饶,却在她松开手之后,故态复萌:“不要。姐姐。” 宁苏意恼得不行,翻个身将他压在沙发上,钳制住他的手臂,色厉内荏:“你怎么这么贫?都说了不许叫了。” ------题外话------ 假期愉快!!爱你们~~(づ ̄3 ̄)づ 第136章 同居的意思 井迟摸到遥控器,关了电视,客厅里倏然寂静下来,只能听见侧边窗户吹进来的风声,窗帘随之晃动。 小柴睡在了狗窝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宁苏意后知后觉,现下这姿势有点暧昧,手掌按着的地方似有些灼烫,连忙撤了回来,身子往后退。 井迟岂会如她所愿,手攥住她肘部,不由分说把人捞回来:“躲什么?姐姐刚刚不挺有气势?” “井迟” 她含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叫了他一声,也不知要说什么,目光有些闪躲,没与他对视。 井迟平躺在宽敞的沙发上,而她以契合的姿势躺在她身上,两人都穿着单薄的衣衫,体温互相浸染。 他柔软的唇一点点从额头吻至唇角,烙下一枚枚濡湿的印记:“你答应让我留下来,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宁苏意仿佛置身于篝火旁,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她丝毫没感受到。 是井迟先停了下来,眼眸晦暗,可隐隐又似窜起一簇火苗。他揽着她肩膀起身,趿上拖鞋,将人打横抱起,往楼上走。 宁苏意胸口好热,说不出来的感觉,视线转到一处,出声提醒他:“客厅的窗户没关,晚上下雨会飘进来。” 井迟不大在意地瞟了一眼,无言地笑了笑。 宁苏意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只得提高音量重复一遍:“我说窗户没关” “听见了。”井迟低眉浅笑,眼里满是柔情宠溺,“真是服了你,先抱你上去,我一会儿下去关。” 宁苏意不作声,任由他抱着自己到二楼卧室。 他将她放在沙发上,转身下楼去关窗。 宁苏意从沙发上下来,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愣了一下,想起拖鞋还在楼下沙发边,她走到楼梯口,朝下面喊了一声:“拖鞋和手机帮我拿上来。” 听到井迟回应一声,她笑了笑,转身回卧室,光着脚走路一点声音没有,一路进了衣帽间,拉开衣柜,她着实吃了一惊。 晚饭前,宁苏意上楼换衣服,没进衣帽间,那套居家服就在床边放着,是以,当时没能发现衣柜的变化。 现下呈现在眼前的就是她原先的衣服占了三分二的空间,剩下三分之一挂着属于男人的衬衫c卫衣c西服。不仅如此,衣柜底下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收纳箱,分别放着袜子c内裤。 宁苏意想到什么,往自己的首饰柜里瞄一眼,果然,空出来的一部分放着他常戴的几块腕表。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的? 很明显,是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动作迅速地完成了衣物“迁徙”活动。 这人越来越放肆了,根本没征求她的同意。 转念一想,这套房子的房主是她,她平时连房租都没交过,算不得租户,他支配自己房子的空间,好像不需要经过她。 “在看什么?” 井迟拿了手机和拖鞋上来,随手把手机丢床上,拎着拖鞋走到开放式衣帽间,丢在她脚边。 宁苏意脚踩进拖鞋里,手指拨拉着衣柜里他的衣服,莫可奈何的语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同居的意思。”井迟坦坦荡荡。 先前他打算让宁苏意随他住在十五楼,都盘算好了重买一套护肤品c化妆品等日常用品放在楼下,再把她的衣服拿几套下去。后来想一想,她估计会不好意思,于是只能他来迁就她。 反正他一直不就死皮赖脸缠着她? 宁苏意倒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承认,准备好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睡衣去洗澡。 井迟紧跟其后。 宁苏意眉心跳了跳,站在浴室门口跟他对视。 井迟眼神更直白,推着她的身体往里走,随手关上了门,“砰”一声,掩盖了他低沉略哑的声音:“一起” 宁苏意一愣,急急地出声:“谁要跟你一起?” 井迟一本正经答:“你啊。” 宁苏意:“” 一个澡洗了将近一个小时,宁苏意被热气熏得头昏脑涨,被井迟抱出来时,跟喝了高度白酒一样,眼尾到两颊皆是晕不开的酡红。额角不知是汗珠还是淋浴沾上的水珠,衬得她像一颗水蜜桃,诱人可口。 井迟嗓子痒痒的,低咳一声:“给你吹头发?” “不要你。” 井迟低笑一声,将她放在沙发上,先拿了干毛巾给她擦,再换成吹风机吹干,一整套流程他不知做过多少次,自是得心应手。 宁苏意嘴上说着不劳烦他,在他给她吹头发时,她却没有拒绝,浑身软绵绵的的,不大想动弹。 井迟胡乱地给自己湿漉漉的短发吹了吹,收起吹风机放进浴室里。 “下去给你倒杯水?”他声音低柔问了句,是餍足后自然流露的愉悦,听得宁苏意想咬他一口。 宁苏意晚上有喝水的习惯,井迟没听到她回应,自发下楼去给她倒了杯温水端上来,放在床头柜上。 她瞄了他一眼,默默地拿了自己的手机,到床里侧躺下,想到方才的一些画面,她清醒的时候都不知怎么面对他,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宁苏意翻看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心不在焉,屏幕上那些字都没看进眼里,不小心点进与井迟的聊天界面。 他的微信头像是公司的l一g一,和y两个字母用一种很奇特的组合方式,原本平直的线条被柔和化了,看着像一张侧脸,非常有设计感。 她点开他的头像,再转到朋友圈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不久前换的背景图——他们小时候站在一起的照片。 宁苏意看着看着,想要把照片保存下来,发现长按背景图,没有弹出“保存”选项,手指误触到右下角,给他的背景封面点了个赞。 宁苏意手忙脚乱想要取消点赞,下一瞬,身后就贴来一堵温热的胸膛,呵气笑说:“喜欢这张照片?给我说,我给你发原图就好了。” “”宁苏意无话可说。 井迟下床去沙发上拿自己的手机,从相册里找到那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宁苏意:“你要不把微信朋友圈也换成这个?” 宁苏意愣了愣:“我不要。” 她没换过朋友圈的背景封面,突然换了被好友看到会很奇怪。她低头看一眼他发来的照片,保存进相册里。 宁苏意忽然想起来,他家里应该有很多他们小时候的照片,那几年除了节假日和她父母不忙的时候,其他时间她都住在井家。井家的长辈都比较有仪式感,喜欢记录那些温馨欢乐的场景。 井迟揭开被子一角,重新靠坐在床头,歪着头看她,还没开口问她在想什么,就听见她说:“你那里还有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吗?” “你要看?我手机里没有,家里的相册很多。”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了,很想看看自己小时候。” 井迟想到一桩事,摸摸鼻子,闷声闷气道:“还说呢,中秋节那晚他们翻起老照片,居然翻出了你给我穿裙子的那一张,拿出来臊我,我都想找地方躲起来。” 宁苏意倏地笑出声,对那件事没多少印象了,如果看到照片,说不定能想起来当时的情景。 井迟:“还笑,老实说,你小时候没少占我便宜。” “你没占我便宜?”宁苏意嘴快地接了一句。 井迟霎时展颜,搂着她笑个不停:“你是指刚刚在浴室里” 宁苏意双眸微闭,一瞬间又回想起那些羞人的片段,她有点不能理解,井迟看起来那么冷酷淡然的一个人,怎么在那件事上花样百出,简直超出她认知,让她没一丝一毫的招架能力,只能举手投降。 光是想想,她的脸就有点热。 井迟:“怎么又不理我?” 宁苏意吸了吸气,做足心理准备,话到嘴边,声音还是弱了下去,细弱蚊蝇地问:“从哪儿学来的?” “学什么?”井迟有点懵,反问一句。 宁苏意却是不肯挑明了,井迟根据前面的聊天内容思索片刻,陡然明白过来,挑挑眉,扬唇一笑,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她耳边说:“上次跟你说的话,你不记得了?” 什么话?宁苏意一时不知他指的是哪句话。他们每天说那么多话,好像没有哪一句是跟眼下的话题有关。 井迟一字一顿道:“成年以后,关于这件事的所有幻想,对象都是你。不存在从哪里学来这一说。” 宁苏意听着呼吸都下意识屏住,沉吟片刻,恍恍惚惚地问:“为什么是我呢?”怕他听不明白,她进一步表明,“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啊?我始终不太明白。” 这问题她之前问过类似的,想要再听他说一遍。 井迟沉吟少顷,老老实实回答:“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你到无法自拔。酥酥,你或许很难明白,爱你,好像是我的本能,我自己也不能控制。” 宁苏意沉默下去,大概是所处的角度不同,她很清楚他喜欢她,甚至是爱她,有时候又会钻牛角尖,想要窥探到他心底最深处,究其原因。 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喜欢问这样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喜欢我哪一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也不能免俗。 井迟指腹搓着她的嘴唇,凑上去亲,旧话重提:“要不要订婚?你说 先考虑,还没给我答复。” ------题外话------ 啊啊啊,弟弟好乖好乖,好腻好腻。 真的是一只大狗狗,最会在姐姐心软的时候提要求。 第137章 你和酥酥要结婚了 外边的风声渐大,能听到呼呼的声音,在阒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宁苏意被身后的人严丝合缝地抱进怀里,气氛暧昧不明,她感觉有点热。 “嗯?你考虑好了吗?”井迟温声细语地重复一遍,嘴唇还在她耳畔作乱,有一下没一下亲着,干扰宁苏意正常思维。 “你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宁苏意换了种问法。 “只跟二姐提过一嘴。”井迟想了想,慢慢地说,“我家里人你还不知道吗?万事以我为先,不过,我是以你为先,你要是答应了,一切都不是问题。你都不知道奶奶和几个姐姐多喜欢你,别说订婚,当场举办婚礼她们都乐意。” 宁苏意笑了一下,她当然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沉吟了下,小声说:“可是,我还没跟我爸妈提过。” “他们不满意我?” “怎么会?” “那不就行了。” 宁苏意始终有些犹豫不决,可看着井迟恳切期盼的眼神,她压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原本,她也没有强烈的拒绝的心思。 井迟观察她的神色,不由一笑:“你不会到现在才开始考虑吧?” “不是。”宁苏意手指捏着他的睡衣布料,很舒服的棉质,触手柔软,边思考边说,“我答应你的话,订婚日期大概会定在什么时候?我得先算一下,万一公司那边正忙着,我估计得焦头烂额。” 井迟愣了好一会儿,惊喜来得太快,他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你答应了?”他声音压抑着激动,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点,然而挑高的眉毛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不敢相信似的,又问她一遍,“真的答应了?” 宁苏意抿唇笑,手指戳戳他胸膛:“你难道想不到我会答应?我看你分明胸有成竹。” 井迟大手包裹住搁在自己胸前的纤细小手,兴奋得想在床上翻个跟头,但他克制住了,强忍着笑意说:“你说错了,我没有那么笃定。你会答应,我很开心。” 宁苏意说:“嗯,看出来了。” 井迟不再抑制,勾起唇角笑起来,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下,每一下都亲出声音。 他讲的是心里话,要真那么确定她会同意订婚,他不至于紧张焦虑这么多天,连二姐跟他见一面,都看出来他心里藏着事。 “我得给奶奶她们说一声,让她们先挑个日子跟叔叔阿姨吃顿饭,订婚的日期c场地c宾客等等都得提前确定” 井迟絮絮念叨着,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翻找通讯录。 刚翻出老太太的手机号,他顿了一下,改了主意:“我明天回家亲自跟她们说,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显得不够正式。” 井迟把手机放回去,重新躺下来,还是兴奋得停不下来,身子扭动两下,一把抱住宁苏意:“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场地?礼服呢?喜欢哪种款式?这些都得早早预定下来,我想给你最好的。” 宁苏意先前在浴室里被折腾了一通,浑身疲惫,不像他这么有精力,她拍拍他手臂,声音轻缓:“冷静点,只是订婚而已,不需要那么隆重。” 听他的描述,她都有种在商量举办婚礼的感觉。 井迟一口回绝:“不行,仪式必须得盛大完美!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订婚,不,全国的人。” 宁苏意掐住他下巴,威胁道:“你要这样,我收回说的话。” 井迟一秒偃旗息鼓:“我错了。” 宁苏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很满意地说:“乖,睡觉吧。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好困。” 井迟大脑里像是有许多个小人儿在跳舞,完全没有睡意,不断地脑补订婚的场面。 不可能低调的,他订婚的初衷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井迟和宁苏意在一起了。 宁苏意自然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安静没多久,困意便逐渐席卷大脑,临睡着前,她迷迷糊糊想到他的微信头像,突然问了句:“你公司的l一g一有什么寓意吗?” 井迟以为她睡着了,闻言,怔了一下。 “你没发现,那张线条简单的侧脸,与你有几分相似?”他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一笑,嗓音低沉地说,“公司的l一g一是我设计的。” 从没在她面前提过,她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好像也不算晚。 宁苏意酝酿出来的睡意散了一些,侧脸枕在枕头里,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这l一g一她不是第一次看,从没有哪一次往自己身上联想。 “是我?”她低声反问。 “都说是我设计的了,我为什么要画别的女人?不是你还能是谁?”井迟语调微扬,带着几分好笑的意味,“我画了那么多次,不论是简笔画还是油画,我闭着眼都能描绘出你的样子。” 宁苏意呼吸变重,一时间思绪纷乱,满脑子都在想,他到底默默做了多少与她有关的事,而她全然不知情。 他一手创办的风投公司,在宁城乃至国内都声名鹊起,居然用了她的抽象简笔画作为l一g一。 如果网上盘点情侣之间为对方做的最浪漫的事情,这一件绝对能上榜。 说到这里,井迟突然哼笑一声,说道:“你只注意到l一g一,我猜你一定不清楚公司名字的由来。” 宁苏意略微思考片刻,尝试着解读:“y,不就是英语单词吗?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我的’。”但凡学过英语,都不会不清楚这个。 y风投,我的风投公司,这是他大四就着手创办的风投公司,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有一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井迟摇头失笑,他就知道,若非他言明,宁苏意不可能猜中。 不过,大部分人听说公司的名字,会下意识按照宁苏意说的那种意思去理解,但实际上与这个单词不沾边。 宁苏意琢磨他的表情,问:“我说的不对?” “那你知道y风投的中文名字是什么吗?”井迟没直接为她解惑,而是以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引导她接近真相。 宁苏意眼神茫然:“y风投还有中文名字?” 她对井迟的事业了解不多,甚至连他的公司都没进去参观过,所得的信息不过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些。 “姐姐,你未免对我太不关心了。”井迟话语里透着一分委屈,一分笑意。 “” 宁苏意无言以对,她算是发现了,这人称呼她“姐姐”,不是表达委屈就是调侃打趣她,变着法子寻乐子呢。 井迟清清嗓子,语气正经地给她解释:“y不是什么英文单词,是汉字首字母的缩写,它对应的汉字是‘慕意’,爱慕的慕,宁苏意的意。明白了吗?” 他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纵然没向她表明,可无论是他的生活还是事业,都离不开她的影子。 宁苏意久久无法平静,脑海里不断回放他适才说的话:爱慕的慕,宁苏意的意。 y,合起来是“爱慕宁苏意”的意思。 宁苏意内心被巨大的震惊冲刷,彻底没了睡意,一时间五味杂陈,他怎么能用那样一副平常的口吻诉说着动人至深的事。 “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她情不自禁地喃喃。 瞒着她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偷偷画了她那么多年;每年夏至送她一条裙子;生日的时候永远有两份礼物;他的公司以爱慕她而命名 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他为她做的事。 宁苏意心里乱极了,酸楚极了。 井迟听她这么问,认真地想了想,唇边笑意深深,说:“不知道,没有了吧?我也不确定。”没特意想过要为她做什么,一切全凭心意,是本能为之。 宁苏意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膛:“这辈子偿还不清了。” 井迟哭笑不得地按住她后背:“你又忘了我上次说的话?不需要你偿还,你爱我一辈子就好了。” 宁苏意:“嗯,爱你一辈子。” 井迟被她深情缱绻的话语撩拨得不能自已,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对她好才够,他觉得自己好幸福。 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 翌日,天放晴了,气温陡升,飙到了三十四度,一秒重回夏日,中午都得开空调。要知道,前几日降温,温度基本徘徊在十几二十度,出门得带件外套。 井迟先送宁苏意去明晟药业集团,一路心情颇好,哼起了情歌。这回唱了首粤语歌,发音不太标准,却因为唱得声情并茂,让人忽略了那些小瑕疵。 宁苏意被他带动,只觉新的一天充满蓬勃的朝气。 “我回去就跟奶奶她们说订婚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叔叔阿姨说?”井迟把车停在办公楼下,侧过头来问她。 “晚上要跟小蝶吃火锅,没空回锦斓苑,要不明天?” “都行,看你方便。” 宁苏意解开安全带,拎起包推开车门,动作稍顿了一秒,想到自己忘了一件事,而当她抬起眼眸,发现井迟也不提醒她,只眼巴巴地瞅着她,好似在看她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宁苏意掩唇一笑,心里有甜滋滋的情绪冒出来。 她拽住他t恤衫的袖子,在他唇角轻轻地贴了一下——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约定,每回送她过来上班,临走时,他都要索要一个kiss g一一dbye ,她已然将其养成了习惯。 是以,方才一时忘了,临下车时就察觉到少了点什么。 宁苏意不禁感叹,习惯当真让人无奈。 井迟手掌捏住她后颈,翘起嘴角低声问:“就这样啊?” “涂了口红” 宁苏意怕亲吻会蹭掉唇上的口红,所以这一吻相当轻柔,仿佛一片羽毛划过,也像蜻蜓点水。 井迟今天穿了一身白,白t恤配白色休闲长裤,裤缝处一道墨绿色的线条,是浑身上下唯一的色彩点缀。这样一套装扮,让他看起来格外嫩,顶多是高中生。宁苏意就不一样了,一身成熟时尚的锗色正装,她亲过去的那一刻,有了点亵渎的隐秘感觉。 两人腻歪了短暂的两三分钟,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宁苏意下车,朝他挥了挥手,踩着高跟鞋走进公司。 上班时期,在公司门口走动的职员非常多,好些人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惊讶得跟什么似的。 集团里这一位年纪轻轻却不苟言笑的女总裁,谈起恋爱跟普通小女生也没什么两样。 而且,他们没看错的话,方才分明是宁总主动凑过去亲吻男人,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先前还以为她和高修臣会是一对,毕竟那一位很得宁董事长器重,亲自培养起来的,有意让他辅佐新任总裁。 “开奔驰大g那一位知道是谁吗?”有人神神秘秘地打听。 “你连他都不知道?罗曼世嘉的小井总,还是y风投的创始人,说实在的,身家背景甩高总几十条街。” “商业联姻?” “看着倒也不像是那么回事,商业联姻那能有这么甜蜜?桐花乡泥石流那件事你们关注过没?咱宁总前去赈灾,小井总也在那里,两人早就谈了。” “两大豪门世家的接班人在一起,这新闻爆出去还不得轰动啊?” “不一定会曝光,宁总为人低调。” 一众人趁着正式上班前的一点时间聊着八卦,宁苏意对此一无所知,乘电梯到楼上办公室,迎面撞见并肩而行的高修臣和宁屹扬两个人。 高修臣微微一愣,客气地打招呼:“宁总早。” 宁苏意淡笑着回:“早。” 她的目光在高修臣脸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而后转移视线看向宁屹扬,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宁屹扬同样没说话,朝她点了下头。 三个人在走廊里错开身,宁苏意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而那两个人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 井迟从明晟离开,直接将车开回了雍翠乐府。 三姐井羡赋闲在家,早上都习惯睡懒觉,这会儿才刚起来,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瞧见走进正厅的井迟,下意识看了眼钟表,九点多了。 “吃早餐了吗?没吃的话,让琼姨多做一份。” 天热了,井羡穿一件天蓝色的露腰针织短袖,配黑色宽松长裤,头发挽起来,露出细长白皙的天鹅颈,芭蕾舞演员的仪态哪怕在日常生活中都体现得非常明显。 井迟手指勾着车钥匙,摇头说不用,他已经吃过早饭了,又问:“奶奶呢?” “跟妈出去遛弯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井羡去厨房端了餐盘出来,没去餐厅,坐在客厅沙发上吃。她饮食习惯健康,早上一个三明治,一杯柳橙汁就解决。 井迟坐在单人沙发上,把手里车钥匙丢进茶几上的托盘里:“有点事跟奶奶说。” 井羡咬了一口三明治,里面夹着的东西都散了出来,掉在餐盘里,她恼得很,只得放下盘子,蹲到茶几旁,两只手拿着吃,一边打量井迟的脸色:“有什么事先跟三姐说说呗,三姐帮你搞定,不用劳烦奶奶。” 井迟摇摇头:“跟你说没用,你做不了主。” 井羡不服气:“你说,家里有什么事是我做不了主的?” 井迟不耐烦地嗤了一声:“我的婚姻大事。” 井羡一噎——不是字面意思,她是真被一口三明治给噎到了。 她手握成拳头捶了捶胸口,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两口柳橙汁,总算顺下去了,撇撇嘴说:“哦,那我做不了主。” 井羡把杯子放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猛地抬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和酥酥要结婚了?!” ------题外话------ 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人猜到y的寓意了,厉害厉害一一 假期第二天愉快\(一)/~ 第138章 你女儿同意了 九点半左右,外出遛弯的井老太太和葛佩如回来了,瞧见井迟大喇喇地坐在客厅里,有些意外。 葛佩如扶着老太太到卫生间门口,转身过来坐在他旁边的长沙发上,问:“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有事,终身大事。” 井迟还没搭腔,一旁的井羡就率先替他说了。 井迟看了三姐一眼,没有反驳。 老太太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听了只字片语,疑惑地问:“什么终身大事?你们在聊什么呢?” 葛佩如略有些茫然,笑笑说:“我这也听得一知半解,让小迟给您说。” 井迟起身搀着老太太的胳膊,让她先坐下来,而后给她倒了杯水,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跟她们说:“我想先跟酥酥订婚。” 老太太一愣,反应过来后眯着眼睛笑起来:“真的啊?跟酥酥商量过了吗?别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井羡插话道:“瞧您说的,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没酥酥点头,小迟能往家里说?” “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老太太心情好得很,因而不计较她没大没小,转头看向葛佩如,“佩如是什么想法?” 葛佩如乍一听见这消息,还有几分怔愣,听老太太问话,脸上慢慢浮现出激动难言的笑容:“不瞒您说,我一时都没敢相信。原以为这俩孩子谈的时间短,距离订婚还得好久。他俩要是真想好了定下来,我比谁都高兴。” 老太太想了想:“认识二十几年了,谈的时间短怎么了?咱打小培养的感情!” “是,妈说的对。” 葛佩如笑容可掬地应答着,满面红光,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心里头却充满干劲儿,恨不能现下就着手准备。 井迟说完正事,让几个女人先讨论着,起身去了卫生间。 葛佩如和井羡挨着坐,凑在一起商议订婚宴该怎么举办,这可算是井家近年来难得的喜事,必须得万分重视,不容许出现一点错漏。 老太太先镇定下来,吩咐葛佩如:“你别只顾着自己高兴,跟淑英通个电话,两家约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再商量订婚宴事宜。” 正在交流的母女俩停了下来,井羡愣一下,笑得前仰后合:“我妈太兴奋了,把亲家给抛到了脑后,笑死了。” 葛佩如有点尴尬,定了定神:“我这就给她打个电话。” 她找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邰淑英的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有十来秒,那边接通了,笑着问:“佩如,找我有事?” 葛佩如脸上带笑,声音也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还能有什么事,想问你和老宁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两家约着吃顿饭,商量一下两个孩子订婚的事。” 邰淑英在电话那边愣住了,语调迟疑:“订婚?” 葛佩如听出她语气里的困惑,顿了一下,想到什么,不确定地说:“酥酥不会还没跟你提吧?他俩约定好了先订婚。” 井迟这时候从卫生间里出来,扯了两张纸巾擦手上的水珠,看着井羡,问:“妈在跟谁打电话?” 井羡:“你未来岳母大人。”或许是时候该把“未来”两个字给去掉了。 葛佩如将手机拿远一点,一脸怔然地问井迟:“酥酥还没跟家里说?” 井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有点紧张,语调急急地说:“她工作比较忙,原本打算明天回家跟叔叔阿姨说的。” “那我这”葛佩如指了指手机,电话还未挂断,里面却没人说话了,邰淑英大概正处在震惊中。 隔了一会儿,邰淑英的声音再次响起:“佩如?” “哎,我在听。”葛佩如回过神来,笑着跟她解释,话音夹杂着几分不自然,“我以为酥酥跟你说过了。” “那丫头这两天有点忙。” “听小迟说了,酥酥预备明天回家跟你们提。” “没事,既然两个孩子决定好了,我们做长辈的帮着准备就行。”邰淑英相当开明,轻轻笑了一声,提起方才没说完的话,“你说约着吃顿饭是吧?明天我和宗德有空,你看你们那边能不能抽出时间。” “我们随时都有空。”葛佩如连忙应下,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定在明天晚上吧,我来订餐厅。”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结束通话,葛佩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沙发靠背上,手按在胸口,还有些脸热。 她眼瞅着井迟,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告诉我, 酥酥还没跟家里说,弄得我怪尴尬的。幸好我们两家熟悉,淑英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不然人家会以为我们家好急切。” 井迟摸摸鼻子,有点无辜,嘀咕道:“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着急给酥酥家里打电话。” 葛佩如:“” —— 锦斓苑,宁家别墅里,邰淑英接完电话,跟葛佩如是一样的心境,略有些窘然。 酥酥没事先跟她说,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差点接不上人家的话。 宁宗德坐在一边,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抬眸朝她瞥去一眼:“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方才邰淑英在阳台接的电话,宁宗德还不知道两个女人的谈话内容,眼见邰淑英从阳台出来就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心下不由好奇。 邰淑英缓了缓心神,说:“酥酥和小迟要订婚了,佩如打电话给我,让两家约着一起吃顿饭,我定了明晚。” “什么?”宁宗德丢下报纸,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脸惊讶,“订婚?” “是啊,我先前不知道,差点闹了笑话。” “谁的意思?小迟的意思,还是井家的意思?不是我说,酥酥上学时,我俩工作忙没顾得上她,后来你退下来了,没照顾她多久,她又出国留学,一走就是好几年,这才刚回来一年,怎么就要嫁人了?”宁宗德不满地嘟囔,“我知道小迟优秀,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邰淑英看着他,知晓他是因为舍不得女儿,一句话堵住他:“你女儿同意了,是两个孩子共同的意思。” 宁宗德瞬间变哑巴,没话说了。 女大不中留。 邰淑英说:“你别不舒坦,你女儿从小到大独立有主见,她没应允的事,小迟能擅自做主?况且,你也看见了,是小迟暗恋酥酥多年,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换了别人,我还不放心把女儿交出去呢。” 顿了顿,她笑着拍拍丈夫的肩膀:“眼下只是订婚,结婚还早呢,她还能多陪陪你。” 宁宗德:“你们女人谈吧,反正我也管不了。” 邰淑英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拿了手机,踱步到客厅里一张木柜旁,没忍住给宁苏意播了通电话。 那边接通了,她先问:“酥酥啊,在忙吗?” 宁苏意笑着说:“有什么事您说,这会儿不怎么忙。” 邰淑英就把刚刚葛佩如打来电话说的事转述给她,而后跟她确认一遍:“你你都想好了?” 宁苏意听着,失神了数秒,有些措手不及。 她本来打算明天回家再说,没料到家里人先一步知道了。他们既已明了,也就没有遮掩的必要,她如实说:“想好了。” 邰淑英笑了笑:“那行,我们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吃饭,你有时间吧?” 宁苏意想了一下,回道:“应该有。” “好,那就不打扰你工作了,自己注意身体,少熬夜。”邰淑英最后老生常谈,结束了这次通话。 宁苏意收了手机,心情一时有点难以形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不用再组织语言,想着怎么跟家里人说了。 听母亲话里的意思,应当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明晚两家就一起吃饭,商议订婚细节,是不是有点快了? 宁苏意心思百转,不由得笑了一下,恰在这时,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凝凝神,低头看起了微信消息。 来自于井迟的解释,跟邰淑英方才的说辞一致,估计怕打搅她,他没敢直接打来电话,而是通过发消息跟她说明,只要她空闲了就能看见。 字里行间能品出来,他带了两分小心翼翼,他自己也没想到上个厕所的工夫,他妈就把电话打出去了。 宁苏意没怪他,笑一笑,回道:“没事,我已经知道了。” —— 下午五点半,宁苏意从公司出来,事先给井迟说过,她要去跟柳西蝶吃晚饭,没叫他过来接自己下班。 她也没让徐叔送,自己开了辆车,根据柳西蝶发来的定位,开到宁城大学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对面。 停稳车子,宁苏意抬眸朝外边看一眼,马路边排了好长的队,可以想见这家店的生意之火爆,味道大抵不会差。 她拎着包下了车,穿过马路,瞧见人群中柳西蝶在朝她招手,姑娘穿一条姜黄色的碎花连衣裙,戴着渔夫帽,斜跨一个乳白色的小包。 柳西蝶几步迎上来,停在她跟前,摘了帽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刘海:“谁知道今天突然升温了,吃火锅会不会太上火了?要不换成别的?” 宁苏意表示不介意:“你已经取了号?” 柳西蝶低头看了眼手机,点点头:“马上到我们。” “那就进去吧。我比较喜欢吃火锅,天热点没关系 ,里面应当有空调,也不会太热。”宁苏意拍拍她后背,避开排队的人群,侧身往里走。 两人进去,被服务生领着,找到一桌刚好空出来的位子,已经收拾干净了,两人便落了座。 柳西蝶没让服务生帮忙,先给宁苏意倒了一杯酸梅汁,而后用手机扫了桌面贴着的二维码,可以在手机上点菜。 她把手机递给宁苏意:“你看喜欢吃什么?” 宁苏意没客气,接过来选了好几样平时爱吃的,把手机递还给柳西蝶。柳西蝶自己添加了几道菜,下了单。 两人都能吃辣,没要鸳鸯锅,点了个中辣的牛油火锅底料。 等上菜的间隙,宁苏意和柳西蝶去酱料台那边,调了两碗蘸料端过来。坐下没多久,服务生端了一口锅上来,里面已经放好了底料,倒进乳白色的高汤,开了火煮起来。 宁苏意抿了口酸梅汁,笑着问她:“学业紧张吗?” “还好,没想象中忙,我在一家杂志社找着了兼职,周五下午和周末过去帮忙,感觉挺充实的。”柳西蝶笑得腼腆。 宁苏意点点头,又说:“前两天中秋节我有点忙,只放了一天假,跟朋友出去了,你一个人怎么过的?” “我寝室里有个女生是本地人,我们俩一起出去逛街了,挺开心的。” “还有半个月国庆放假,你要是没什么安排,可以去我那里。” 宁苏意说话间,服务生推来一辆小推车,送了两人点的东西上来,她往旁边让了让,方便服务生放东西。 柳西蝶很是感动,没好意思一口应下来,婉言道:“到时候再说吧,我还不确定。” “行。”宁苏意搁下杯子,笑着点头。 柳西蝶想起上次的事,抿了抿唇,小心斟酌着开口说:“那一晚在酒吧,我遇到井先生,后来他没事吧?跟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啊?” ------题外话------ 接下来的剧情好像有点密集一((⊙﹏⊙))一 第139章 我没说喜欢她 店里开了空调还有点热,尤其是面前的火锅煮开了,翻滚着热气。宁苏意脱了西服外套,随意叠放在一旁的空位上,单穿着里面一件衬衫。 柳西蝶的话荡在耳边,她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算起来也就过去一个星期,可能因为她日常繁忙,早将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没有投注太多关注。 温璇那边,相信井迟会处理妥帖,她没再与她见过面。 “井迟没什么事。”宁苏意语调平淡。 至于井迟跟温璇是怎么一回事,她实则不知道该如何跟柳西蝶讲,说起来其实有点复杂,她只简短地说一句:“你见到的那位小姐,她喜欢井迟。”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难免有几分尴尬,毕竟她是井迟的正牌女朋友。 柳西蝶也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揭过这一话题:“汤底煮开了,我们下东西吧。” 说着,她端起鸭肠c牛肉卷等往锅里下。 宁苏意倒不怎么介怀,想来柳西蝶也是关心她的情况才会有所疑问,她笑了笑,转而跟她聊起其他话题。 快到八点,两人结束聚餐,宁苏意开车将柳西蝶送到宁城大学校门口。 柳西蝶下车,一只手按着身侧的包包,微微躬身跟她挥手告别:“我进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有时间再聚。” 柳西蝶站直身,眼看着宁苏意将车子掉头,驶进茫茫夜色里,这才轻呼口气,转过身往学校里走。 “柳西蝶!”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男声,不怎么熟悉。 柳西蝶脚步停下来,回过头看向后面,谁知那人猛地往前跑了两步,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还以为你没听到呢。” 是她的学长,两人同一个博导,之前只在老师组织的聚会上见过一面,私底下没有联系过。 柳西蝶面色不自然,浅笑着打了声招呼:“江学长。” “别那么客气,叫我江驿就行了。” 男生身高足有一米八,在一米五几的柳西蝶面前挺高了,她微微仰起头,看向他的脸,莫名地想起井迟那天送她来学校报道,他的个子比眼前的男生还要高一些,应当有一米八五往上,走在他身边,衬得她像只小鹌鹑。 “想什么呢?”江驿挠了挠后脑勺,对着她傻笑。 “没什么。” 柳西蝶摇摇头,收回思绪,不欲与他多交流,手指攥着身侧包包的带子,闷着头大步往前走。 江驿跟在她身后,男生步子大,三两步就追上前面女生的步伐,走在她身侧:“我和朋友在火锅店里聚餐看见你了,本来想叫你一起吃,发现你对面还有一个人就没打扰你。” “哦。”柳西蝶没法接话,敷衍地应一声就保持沉默。 江驿是个自来熟,没人搭腔也能滔滔不绝,他双手抄进运动裤的口袋里,爽朗的声音萦绕在四周:“刚刚开车送你回来的人,是火锅店里跟你吃饭的那个?好漂亮。” 柳西蝶嫌他聒噪,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你喜欢她?” 宁苏意脸部轮廓很有古典韵味,但她气质上颇为高冷,很难让人接近,越是这样,越是容易吸引人。 那会儿在火锅店里,有好些人侧目朝她们那一桌看过来,许是当中有人认出宁苏意的身份,拿手机偷拍。 江驿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不不不,不是。” “你喜欢我姐姐也没用,她有男朋友了。”柳西蝶不再看他,越发加快了脚步。 她走得再快也追不上男生的脚步,江驿四平八稳地追上她,仍旧与她保持肩并肩一条直线行走。 “我发现你是话题终结者啊,我没说我喜欢她。”江驿郁闷地解释。 那一位一看就不是能轻易靠近的人,开着几百万的豪车,穿着质地精良的衬衫,不是职场精英就是女老板。而且,那张脸高贵冷艳,浑身一股生人忽近的气息,似乎还有点眼熟。 江驿一顿,猛然想起来那个女人是谁,诧异地挑起了眉:“你姐姐是明晟药业集团的老板宁苏意?!” 他就说那张脸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是那位曾经在网上引发热议的宁总! 第一次是因为“假药一案”,后来澄清与她没关系;第二次是桐花乡泥石流灾害,她代表suyi慈善基金会给灾区捐赠了物资和药品,之后还捐建了居民房,为灾后重建出了很大一份力。 宁苏意行事很低调,前线记者拍了现场的视频,发出来以后才知道背后那个帮忙搬运货物 的人是宁总。 作为新闻系的学生,这些事他都有关注。 江驿看柳西蝶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她来头居然这么大。 不过,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宁苏意的妹妹,昨天导师说要抽几个学生筹备新闻系的论坛讲座,有补贴的那种,柳西蝶第一个报名。 这种补贴当然十分微薄,踊跃报名的人,不是想锻炼自己的能力就是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 江驿暗自思忖,柳西蝶属于前者? “你到底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到女生宿舍楼了。”柳西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他,面色还算平静,然而声音里透着难掩的不耐烦。 江驿猛地回神,望着眼前的黑色铁栅门,门上贴了一块不锈钢牌子,上面用红颜料写着“男生勿进”。 他尴尬地挠挠耳朵。 只顾跟着柳西蝶的脚步,江驿压根没注意走到了哪里,顿时脸红了。 “那我走了,明天见。” 江驿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在夜色里朝她挥了挥手。 女生宿舍楼外面的主干道旁是一簇簇翠绿的四季青树,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排小商店,超市c水果店c打印店等,门口聚拢着男男女女,言笑晏晏。 此刻灯火通明,拢在江驿背后,他逆着光,脸上表情不怎么分明,依稀能够辨认出他在对她笑。 柳西蝶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暗暗道,简直莫名其妙。 —— 快九点,宁苏意回到钟鼎小区,开了门进屋,客厅里的灯亮着,她在玄关换了鞋,往里走。 井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柴趴在他大腿边,脑袋枕着一只抱枕,一人一狗安安静静。 听到开门声,井迟和小柴整齐划一地竖起头,朝玄关的方向看过去。宁苏意抬眸就瞧见这样一幅滑稽至极的画面,还没说话,先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井迟眼神透露着不解。 宁苏意却不回答,把臂弯里挂着的西服丢在沙发上,拿了杯子去接水喝。 晚上吃的火锅汤底越煮越辣,她吃了不少东西,嗓子干得厉害,一杯水喝完,她才感觉舒服些。 井迟拿遥控器关了电视,声音陡然清晰起来,执着地问:“你笑什么啊?” 宁苏意冲洗了杯子,放在一旁的餐边柜上,走过去跪在沙发边,手摸摸小柴后背的柔软皮毛:“笑你刚刚跟小柴的动作一致。” 井迟没听明白:“嗯?” 宁苏意不知该怎么跟他描述,手胡乱比划一下,笑得肩膀发颤:“就我进门的时候,你们俩原本一个靠着沙发背,一个趴在沙发上,听到声音同时抬起头,视线一致转向门口,跟提前演练好似的。” 她两只手捏住他两边耳朵,轻轻一晃,笑着说:“感觉你也是一只狗狗变的。” 井迟顿了一下,猛地扑过去将她压在沙发上,宁苏意身子往后倒去,惊得大叫起来:“走开!你压到小柴了!” 好在小柴足够激灵,宁苏意身体往后仰的时候,它四条小短腿一蹬,从沙发上跳了下去,跑远了。 井迟笑了一声,薄唇凑到她唇边:“你说谁是狗狗变的?” 宁苏意处在绝对的下风,无论说什么都占不到半点便宜,抿紧了唇,打定主意不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不说话了?”井迟声音低沉,笑得几分邪气,说话的同时手在她腰间作乱。 宁苏意拧着身子躲避他的“袭击”,最后宣告投降:“我说着玩儿的。” 井迟张口咬住她下巴尖,没使多大的力气,却因为气势做得吓人,将她唬了一跳,她慌慌张张地推他:“你别会留印子,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不是说我是狗狗,变给你看。” “” 宁苏意虎口卡住他下颌,将他脸推远一点。井迟垂下眼眸,神色浮浪地看着她,没忍住,嘴唇落下去,压在她唇上碾磨。 她仰着纤细的脖颈,无力反抗,只能承受,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攥紧了他t恤的下摆。 亲吻滋生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流淌,宁苏意快要透不过气,另一只手抱住他后颈,微微偏了下头。井迟的嘴唇不偏不倚落在她颈侧,呼吸相较方才略微急促。 “明晚去滨上花园餐厅吃饭,别忘了。”井迟在她耳边低语。 宁苏意小口喘着气,微闭着眼平复自己:“知道了。” 井迟搂着她,两人侧躺在沙发里,呼吸交缠,他倏地一笑:“你不用记着,我明晚去公司接你。” 宁苏意:“嗯。” 井迟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额角,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有些好笑地说:“困了?去楼上休息?” 本是一句再正经不过的话,有过前几次经历,宁 苏意条件反射,下意识便当成他是在暗示什么。 “等会儿,我有件事要问你。”宁苏意手掌按在他肩头,神色纠结地看着他,半晌,没了下文。 “什么?” “温璇她后来跟你见过面吗?有没有说什么?”宁苏意说话时没再看他,视线斜向一侧,喁喁低语。 那一晚,两人在酒店套房外的走廊上碰面,实在称得上剑拔弩张,尽管是温璇单方面对她产生的敌意,她的态度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原先她是没将温璇放在眼里的,倒不是轻蔑,是因为相信井迟。 眼下说到她,也不是因为耿耿于怀,而是今晚柳西蝶提起她,她心里似梗着一个细小的东西,想多问两句。 井迟此时的表情够得上复杂,惊讶c惊喜c戏谑,兼而有之。 “你居然主动提起了温璇,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我主动提她怎么了?” “证明你在意了,你吃醋了。” “我” 宁苏意自知说不赢他,索性缄口不言,一脸“你随意,你高兴就好”的表情。 井迟说:“她不日将前往巴黎分公司,没有年不会回来,而且我跟她说清楚了,她大概不再对我抱有幻想。” 宁苏意怔了怔,问:“你怎么跟她说的?” 井迟沉吟片刻,从头开始讲起,当然,他讲述的是那天温璇给他说的版本,然后将两人的对话简单概括了一下,说给宁苏意听。 宁苏意静静地听他说完,突然就释怀了,也理解了温璇执着的原因。 “你真不记得帮过她?”宁苏意眯着眼看他,不信他对温璇说的话。 这人脑子聪明,不至于过目不忘那么神乎其神,记忆力好却是真的,六年前的事情,时间不算久远,怎可能忘记了。 在宁苏意面前,井迟就坦然多了:“她先前讲的那些,我是真没想起来,后来她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我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我没放在心上,当时就是一时恍惚,动了恻隐之心而已。” 宁苏意一只手搭在他脑后,手指摸着他软软的短发。 他一张脸清俊迷人,气质偏冷,但凡对哪个姑娘施以援手,再和颜悦色几分,对方很难抵抗得住。 井迟脸色变了又变,像是隐忍着什么,捉住她手肘,将她手拖下来:“姐姐别摸了,再摸来感觉了。” 宁苏意抿唇,他这样一面,只在她面前袒露过。 “不要脸。”她低骂了一句。 ------题外话------ (▽) 第140章 结婚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翌日,宁苏意一早就被井迟提醒,晚上两家人要一起吃饭的事。 实际上,从昨天到今天,他在她耳边说了不下三遍,她就是有健忘症也该记住了。 为了能按时赴约,宁苏意到公司后,紧锣密鼓地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力求下午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 金融峰会的日期早就定下了,在这个月的27号到29号,统共三天,期间大大小小的会议不断,基本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因为峰会不在本地举行,她得提前一天过去,公司这边的事都得处理妥当,没后顾之忧才行。 到下午五点左右,宁苏意接到了井迟打来的电话。 “好了吗?我到你公司了。”井迟问。 “马上,等我五分钟。”宁苏意正在翻阅最后一份文件。 井迟在电话里温声说:“不着急,你慢慢来。晚点过去也没什么。”家里人都能理解宁苏意,哪怕迟到,也不会因此对她不满。 宁苏意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面上,没再说话,专心看文件。 两分钟过去,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她分出神抬头看了一眼,是井迟上来了,穿一件白衬衣,领口扣子解开了一颗,搭配黑色休闲西裤,手捏着车钥匙,抄进裤兜里,英俊又散漫。 “你怎么上来了?” 宁苏意问出一句,重新低下头,看完剩下的一页内容,确定没什么问题,取出一支签字笔,拔掉笔帽,在右下角签了名字。 她盖上笔帽,合上文件夹,拿到一旁,放在那一摞签好的文件上面。 “在楼下等着无聊,上来看看你。”井迟绕到办公桌后面,指腹贴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揉,“先缓一缓再下楼,看你累的。” 他声调低柔缓慢,奇异地让她浑身都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我都没看表,现在几点了?” 井迟笃定地说:“不晚。” 他手指按压的力度适中,不轻也不重,一点点缓解她的疲劳。 好一会儿过去,宁苏意快要在这种舒缓的节奏中睡着了,抬手握住他的手指:“我们走吧。” 她起身收拾了下桌面,按座机内线,让梁穗过来把文件拿下去,自己拎着包跟井迟先离开了。 电梯下行,宁苏意微微歪头,轻靠在井迟肩头。这是专属电梯,轿厢里没其他人,不必担心被人瞧见。 到了一楼,宁苏意站直身体,调整好面部表情,转瞬就从小鸟依人的小女人姿态变成精明强干的总裁,松开井迟的手,一脸淡漠地步出电梯。 大厅里,前台见到她,微笑着问候了一声:“宁总好。” 宁苏意颔一颔首,以作应答。 井迟在一旁目睹全程,心底发笑,出了办公楼就迫不及待重新握住她的手:“姐姐冷脸的样子怪让人心动的。” 话音刚落,就换来宁苏意一个白眼,外加掐了他一把。 井迟浑不在意,甚至扬唇笑了起来,反正她掐得一点都不痛。 宁苏意挣开他的手,坐进副驾驶座里,井迟负责开车,匀速前行,宁苏意趁着空当在车上补了个妆。 六点一刻,两人到了滨上花园餐厅,六楼的一个包厢。 服务生帮忙推开门,微弯着腰,伸出一只手引领两人入内。宁苏意踏进包厢,见到眼前的场面脑袋就有点蒙。 整一张大圆桌,几乎坐满了,空了两个位子出来,留给她和井迟。 井家那边,井老太太c井迟的父母c三位姐姐,以及大姐和二姐的丈夫都到场了,唯独井羡的丈夫没空出席。而宁家这边,仅有宁宗德和邰淑英两人。 宁老先生行动不便c神志不清,无法参与。宁宗城自不必说,言谈举止都上不得台面,不闹出笑话就不错了,哪能商议侄女的订婚事宜。宁屹扬则是对此漠不关心,留在公司里加班。 宁苏意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微微笑着跟一众长辈打招呼,而后,略有些歉然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不晚不晚,赶紧过来坐。” 井老太太发话了,其余人都笑眯眯的,感慨宁苏意的不易,并未介意。 宁苏意暗舒口气,在座的虽是相处已久的长辈们,到底场合不同,她略有几分局促,坐在了其中一个空位上,左手临着邰淑英,让她安心不少。 坐下来前一刻,井迟给她抽出椅子,等她往下坐时再推进去,十分绅士的一个举动,落在其他人眼里,难免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井迟在她右手边那个位子坐下,手搁在桌沿上。 包厢里的气氛安静了几秒,井老太太再次发话:“让服务生上菜吧,我们边吃边聊,认识几十年了,都别拘谨。” 井羡向来是活跃气氛的那一个,笑着说:“我不拘谨,我就是来蹭饭的。” 一桌人哄笑,热热闹闹。 几个服务生鱼贯而入,圆桌上很快添满了各种精致的菜肴。老太太先动了筷,其余人跟着拿起筷子。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两个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太太吃了两口菜,目光转向坐在一起的井迟和宁苏意,只觉他们登对极了,笑容里满是欣慰,“我记得酥酥刚来家里的时候,小迟年纪还小,生着病,瘦得跟火柴棍儿似的,情绪低落,偏偏对这位姐姐依赖得很,见了她就自觉乖乖喝药。” “奶奶” 井迟颇有些难为情,唤了一声,语气透着无奈。 人老了老爱提以前那些事,讲起来就停不下来,能说好久。 “我说得不对?”老太太努了下嘴,一贯疼爱这唯一的孙子。 井迟哪敢忤逆她,连连点头,称道,您说的都对。 老太太笑一笑,接着这一话题往下说,只是没再说得那么细致,概括道:“这俩孩子感情一直要好,从小时候到长大成人,从来没生分过,这一点挺难得的。是我糊涂,以前没瞧出来小迟的心思,以为他们跟亲姐弟一样,还张罗着给他找对象呢,哪知道他心上人就在跟前。” 大姐井施华笑着接话:“不光您,我也没瞧出端倪。” 井迟开始觉得臊得慌了,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茶,手肘撑住桌沿,手掌挡住半张脸,转头去瞧宁苏意。 她仪态端庄地坐着,背脊纤薄笔直,表情柔和静美,认真听老太太讲话。 井迟垂在腿上的那只手伸过去,握住她一只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 宁苏意惊了一下,瞪着眼扭头瞅他,这么多长辈在场,他竟敢偷偷作乱。她抿着唇,屈指掐了下他虎口,抽回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都放在桌面上,让他够不着。 井迟哭笑不得。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讲到了最重要的部分:“酥酥,我看着长大的,自是一百个满意。小迟也是我亲手带大的,不说人中龙凤,品行和性格都没问题。酥酥到我家里来,宗德和淑英你们俩放心,我一定护着她” 邰淑英笑着回:“您谦虚了,小迟很优秀。这么多年交情了,酥酥嫁到你们家我和宗德都放心。” 葛佩如紧跟着说:“我也表个态,以后必不会叫酥酥受丁点委屈。” 邰淑英心里动容不过,看着她点了点头。 有了这个开端,接下来的讨论环节相当顺利,几乎是女人们的主场,几个大男人就当旁听,偶尔提两句建议。 今天上午老太太就找人看好了日子,近期有两个日子比较吉利,宜婚嫁。 既是宜婚嫁,订婚当然也是宜的。 一个是10月28日,另一个是11月6日,两个日期相差不了几天,选哪一个其实没分别,端看个人安排。 老太太思索了片刻,说:“我看不如就选在11月6日,时间上稍微宽裕一些,我们也能准备充分点。” 距离今日还有将近五十天,筹备订婚宴足够了。 既然是商议,老太太不好一口决定,呷一口热汤,温和慈爱地问旁边两个小辈:“你们俩觉得呢?” 井迟作乖巧状:“我都行,你们问酥酥。” 宁苏意眼见众人的视线都挪到自己身上,温柔得体地笑了笑:“那就听奶奶的吧。” “日期咱们就定了?” “嗯。” 接下来是确定场地,君柏集团旗下的几个酒店宴会厅规模宏大,装潢奢华耀眼,适合用来订婚。至于当天佩戴的首饰,那自然是不用担心,罗曼世嘉一线珠宝品牌,高定款任由宁苏意挑选,到时候就根据她的礼服来选定。 礼服交给宁苏意自己决定,她有钟爱的牌子和款式。 酒水菜品,两家到时会约见米其林的几位大厨,共同确定;宾客名单可以慢慢列,一时半刻很难顾全;请柬的样式以简约大气为主,不要太花哨,以契合整个订婚主题 宁苏意听了一会儿就发起呆,怎么感觉订婚仪式比结婚的排场还大? 她理解的订婚,该是两家的亲朋好友聚在同一天,吃一顿饭,做个见证。可能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井迟捏了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问:“累了?” 他扭头时就发现她跑神了,像一个听不懂老师讲课的学渣,只能任由自己神游天外。 宁苏意小声跟他说:“订婚真的要这么隆重吗?” 井迟:“我妈昨晚高兴得没睡着,脑子里已经列出了好 几个计划,大概是家里太久没有办喜事,她憋坏了,想要借此发挥。” 宁苏意单手托腮,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听起来繁琐累赘的事情,她都下意识抵拒,其实想一想,需要她做的事并不多,大部分都被长辈包揽了。 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对她好,兴致高涨地为她策划,只为了给她一个圆满完美的订婚仪式,她岂会不明白。 “听他们的吧。”宁苏意声音轻轻,笑着说。 “我还怕你不高兴呢。”她先前说过不想要太隆重。 “没有。”宁苏意说,“我在想,订婚这么麻烦,以后结婚岂不是更麻烦,现在就开始发愁了。” 井迟笑得眼睛里都是亮光:“别担心,不有我吗?” “哦,你这意思,你不需要新娘?结婚有你一个人就够了?”宁苏意非要故意歪曲他的意思,鸡蛋里挑骨头,锱铢必较地跟他抬杠。 井迟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格外鲜活可爱。 姐姐最近进步好大,不仅答应跟他订婚,眼下连结婚都考虑在内了。 ------题外话------ 穆景庭:开房在我家酒店,订婚宴也在我家酒店,是嫌我伤得还不够重是吗? 第141章 我的未婚妻 一顿饭吃到近九点才散场,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在聊订婚宴上的流程,基本上能确定下来,至于一些细节,日后再慢慢补充。 聚餐不分宾主,大家都很愉快。 结束时,一众人说说笑笑出了餐厅,分三辆车回去。 井迟没喝酒,负责送宁苏意和她父母回锦斓苑,时间有点晚,宁苏意不打算再折腾到钟鼎小区。 其余的人各自组合,坐进余下两辆车里,顺着同一条路回雍翠乐府。 宁苏意坐在副驾驶座,宁宗德和邰淑英坐在后座,夫妻俩低声说着什么,邰淑英抬眸问前面的宁苏意:“今晚就住在家里?” 宁苏意笑了笑说:“您不说,我原本也是准备歇在家里的,不想再改道回公寓了,耽误时间。只是明天早上得比平时早起半个小时。” 井迟目光温柔地看她一眼,接过话茬:“我开车过来接你,送你去公司。” “哦。小柴在家里怎么办?” “自动投食机里装了狗粮,我已经设置好了定时定量,饮水机里也贮备了足量的水,只有一晚,应当没关系。”井迟想了想,说,“明早送你去公司后,我回家看看它。” “家里空调开着?” “你临走时没关,那就是还开着,我没动。” “那还好,这两天都好热,怕小柴在家里热坏了。” 耳听两人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后座的夫妻俩对视一笑。纵使宁宗德再舍不得女儿,也不得不承认,井迟将酥酥照顾得很好。 听宁苏意先前提过一嘴,井迟不仅常常接送她上下班,只要时间允许,做饭c家务也是他承担得更多,很难得了。 到了锦斓苑,三人下了车,邰淑英站在车旁,笑着说:“麻烦小迟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酥酥说一声。” “好。” 井迟笑着点点头,车子驶离了锦斓苑。 邰淑英挽着宁苏意的手,转身进了栅栏门。这一晚上说了太多话,耗费不少精力,她略有些倦意,声音都懒洋洋的,显得格外轻柔:“你的婚姻大事落定,我这心里头踏实多了。” 宁苏意难得几分腼腆地说:“以前是我不省心,让你和爸受累了。” “说的什么话。”邰淑英拍了下她手背,佯作不满,“被绑架生病又不是你的错,要怪也怪我们没照顾好你。我们酥酥比这世上大多数儿女都省心,你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多为你感到骄傲。” 宁宗德附和:“你妈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爸爸时常觉得对不住你,没让你像其他小女生一样,过上无忧闲适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宁苏意垂着眼,嘟囔一句。 踏上台阶,快要走到正厅时,邰淑英又说:“你性子要强,妈妈清楚,但以后你就是要成家的人了,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知道吗?” 宁苏意:“怎么突然说起这么煽情的话?” 宁宗德开了个玩笑:“你妈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要煽情,电视剧看多了。” 邰淑英声音低低地骂他:“我看你平时玩弄起文艺腔比我酸多了。” 两人互相揭短,拌了两句嘴,走进家门。 珍姨在客厅里等着他们,眼见几人进了屋,起身给他们倒水。 宁苏意问她:“爷爷怎么样?” 珍姨把一杯水递到她手里,笑说:“老爷子好着呢,晚上吃了一碗鲜肉馄饨,连汤都没剩下。吃过饭还练了一会儿书法,不过” “怎么了?” “他手抖得厉害,写的字不如以前好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扬手摔了毛笔。”珍姨叹了口气,“老爷子最爱的那支狼毫,被摔得不能用了。” 宁苏意听得既心酸又喟然,人老了,不服老不行,从前的意气风发不再,一时难以接受也能理解。 “这会儿睡下了?”宁苏意问。 “吃了药就睡下了,本来吵着要吃糯米糕,那东西不好消化,没敢给他吃。”珍姨哭笑不得地说。 “好,我知道了,辛苦珍姨。” “说什么辛苦,都是我该做的。” 宁苏意打了声招呼,上楼回到卧房,洗了个热水澡,准备吹头发时,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弯腰拿起来,是井迟发来的消息,告诉她自己到家了。 宁苏意回复,知道了。 她放下手机,拿起吹风机吹头发,感觉头发长长了好多,吹起来好麻烦,下一瞬,动作倏地顿住,想到自从和井迟住到一 起后,吹头发的活儿基本被他包揽了。 宁苏意低眉敛目,轻轻一笑,耐着性子吹干了头发,收起吹风机,躺到床上去。 室内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她闭上眼,回忆晚上长辈们在席间谈到的话题:婚礼可以定在明年,秋季最适宜;亲戚朋友都在国内,在国内举办挺好的,当然,还得看他们两个的意思;中式西式都不错,他俩要是乐意,各办一场都行;要是办中式的话,老太太那里有一整套翡翠头面,可以留给酥酥 诸如此类,她原本觉得十分遥远的话题,听起来却没有抵触心理,甚至她自己跟井迟讲话时,也能很自然地谈及结婚。 此时此刻,四周阒静,她的情绪不受干扰,冷静下来回想,感觉她和井迟的步调是有一点快,可接受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 顺其自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哪怕打破了原有的固执想法,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宁苏意胡思乱想着一些事,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她连忙摸到手机,坐起来,看着屏幕上来电显示穆景庭。 “景庭哥。”接通后,她轻轻唤了一声。 这几天她属实有点忙,没顾得上去医院探望他,不知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穆景庭的声音温和带笑:“在忙吗?” “不忙。” “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出院了,怕你不知道,来医院扑了个空。” “这么快就出院了?没问题吗?医生怎么说的?” 她一连好几个问题,句句含着关切,把穆景庭逗笑了,笑过之后,心头一阵熨帖,似淌过汩汩暖流。 他缓了缓神,语调平缓地说:“我身上都是皮外伤,回家休养也一样。忘了跟你说,我受伤的事不知被圈子里哪位长辈知晓了,告知了我爸,他俩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明早就能到宁城。” “那阿姨她”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跟她通过视频,她也瞧见了我的状态,情绪还算稳定。”穆景庭笑说,“幸好养了几天,若是刚出车祸那会儿的样子被她看见,估计她会承受不住。” “那就好。”宁苏意松口气。 “对了,我让助理订了辆新车,下个月到货,到时候看你哪天有空,我叫人给你托运过去。”穆景庭说,“你那辆车撞成那样,不能要了。” 宁苏意心情略有些沉重,声音低下去:“害你出了车祸,怎么好意思再收你的车,你太客气了。” “一码归一码,我出车祸可跟你没关系,损坏了你一辆车,合该赔给你。”穆景庭声音温柔,宽慰她,“这一点不至于想不通吧?” “那倒没有。” 宁苏意浅浅一笑,她只在刚得知穆景庭出车祸时慌了手脚,产生过自责愧疚的心理。 穆景庭没再说话,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宁苏意抿抿唇,开口说:“你早点休息,我” “你和井迟要订婚了?”穆景庭突然出声,嗓音略沉,轻易听不出情绪。 “嗯?你怎么知道?”宁苏意感到奇怪,今晚两家才开始讨论订婚的事,请柬都还没送出去。 “看到他发的朋友圈了。”穆景庭淡淡地说。 宁苏意还不知道井迟发了什么朋友圈,表情微愣,有点接不上话。 穆景庭轻舒口气,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清润和缓:“到时别忘了给我一张请柬。” 宁苏意莞尔:“会的。” 再没什么说的了,穆景庭低声道了句“晚安”,很自然地挂断了电话。 宁苏意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想到穆景庭说的话,手指点开微信,翻到井迟的朋友圈,他几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 简短的一行文字,配上两张照片。 “酥酥,我的女朋友,也是未婚妻。” 配的第一张照片是晚上两家人在包厢里聚餐时拍的大合照,当时是让服务生帮忙拿着相机拍的,画质清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正当中坐着穿降红色钩花短衫的井老太太,两边分别站着宁苏意和井迟,其余人则随意站位。 第二张照片与井迟的朋友圈封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是两人小时候的老照片,相比较那张背景封面,这一张更显亲密。 两个小朋友都是五六岁的模样,宁苏意穿着红色带木耳花边的无袖连衣裙,手里端着一块西瓜,三角形的西瓜尖尖被咬掉了,呈一个缺口。她身边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短袖短裤的井迟,瘦瘦小小的,模样精致,嘴巴凑过去亲她脸蛋。 不同于朋友圈封面那一张,这张照片明显是被大人偷偷拍下来的,两个孩子都没看镜头,一个专注啃西瓜,一个专注亲人脸颊。 宁苏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完全没印象。 她顿了好一会儿,又羞又臊地捂着脸,返回到与井迟的聊天对话框,打字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井迟很快回了:“其实我也不记得了【抠鼻】” 上回宁苏意问他,他那里还有没有他们小时候的照片,他回老宅就把相册里关于他们俩的老照片全部用手机拍下来作为留念。 他手机里现在有一个专门分类的相册,用来记录属于他俩的回忆,从一两岁到长大后,几乎能还原整个成长轨迹。 ------题外话------ 弟弟:终于可以说出来了,\(一)/~ 第142章 小娇夫 井迟这条“昭告天下”一般的朋友圈发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就引起了圈子里的轰动,每隔一会儿刷新,点赞数和评论数都多出来好些。 井迟和宁苏意在一起的事,并无多少朋友知晓。一来,宁苏意工作忙,很少参加朋友间组织的聚会;二来,她也不是逢人就说的性子,别人没问起,她当然不可能主动提及自己和井迟在谈恋爱,不然会显得很奇怪。 先前井迟把朋友圈封面换成和宁苏意的童年合照,微信里的好友见了,仔细琢磨一番,能猜到一些端倪。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看见当事人简单直接地公开消息,感受到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 几个同龄人的群里都沸腾了,纷纷艾特井迟,让他“现身说法”。 “哥们儿,恭喜恭喜,什么时候的事?井迟” “这么大一新闻,你怎么现在才说,过分低调了啊。井迟” “宁苏意?是我知道的那个宁苏意吗?你们怎么搞到一起的?井迟” “今年的愚人节早就过了吧?所以这是真的!” “井公子,井小少爷,井总,你人呢,不出来说明一下?我这抓心挠肺的,迫切想听八卦。井迟” “是我消息落后了吗?我一直以为宁苏意和穆景庭在一起了,他们上次在西餐厅约会还被狗仔给拍到,上热搜了,虽然后来那条热搜被撤了。” “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认为。井小少爷撬人墙角了?” 井迟来回翻看着几个群里的消息,刷屏太快,他原是没打算理会,冷不丁瞧见这么一条格格不入的内容,立时忍不住了。 原来,在部分人眼中,宁苏意和穆景庭是一对。 井迟斟酌言辞,往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亲自辟谣澄清:“我和酥酥早就在一起了,别扯上景庭哥。这年头还有人相信八卦?傻不傻?” “哈哈哈哈哈,原来这样就能召唤井小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好笑。” “我刚看群消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 “井小少爷,订婚宴什么时候,你倒是吱一声啊!” 井迟没再回消息,发完那一条就退出去了。 宁苏意这边的好朋友也是一样的状态,她统共没加几个群,是以,那些朋友都发私信问她,是否确有其事。 她回了几条,后来发现消息太多,回不过来,于是作罢。 叶繁霜和邹茜恩两人平静得很,中秋节出去玩的时候,宁苏意就跟她们提过,算是打了一剂预防针。当时叶繁霜还调侃说,看她的样子,八成会答应和井迟先订婚。 真叫她说准了。 宁苏意抿唇轻笑,点开“富婆俱乐部”微信群,看见叶繁霜和邹茜恩在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当她不存在。 邹茜恩:“上次还说考虑呢,这么快就落成了?” 叶繁霜:“我就说她矫情,她还不服气。” 邹茜恩:“哼哼,这又不是酥酥第一次打脸,以前还说绝对不会喜欢井迟呢,还说男朋友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叶繁霜:“明晟药业集团的宁总,拿手绝活就是打脸。【斜眼笑】” 邹茜恩:“赞同!” 宁苏意:“” 宁苏意:“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在群里,能看到群消息?” 叶繁霜转移话题相当迅速,撇开前面的不谈,一见她出现就忍不住打趣:“我们的准新娘闪亮登场了!” 宁苏意囧了,摸了摸额头,回复说:“没那么快。” 叶繁霜:“不信你。” 邹茜恩:“订婚宴什么时候?这个总能确定吧?” 宁苏意说:“定了11月6日,放心,肯定会给你们提前发请柬的。” 哪怕只有三个人的微信群,消息刷起来也快得很,半个多小时过去,聊了几百条。 宁苏意打了个呵欠,猛地发现时间挺晚了,而她明早还得早起,立马丢了手机,倒头睡觉。 —— 闹铃响起的前一刻,宁苏意还在睡梦中。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校园,坐在操场一侧的单杠上,脚底下是茵茵绿草皮。 她和叶繁霜两个人手里各握着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因在浓密的树荫下面,丝毫不觉得热。白晃晃的阳光从树叶间隙落下来,光影斑驳细碎,洒在少女们稚气清纯的脸上。 两人晃悠着脚,聊着班里的趣事,抬眸望向远处的篮球场。 一 群少年穿着校服白t恤,青春洋溢,追逐着一颗篮球,炽热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柔暖的金边。 他们好似感觉不到太阳灼烈的温度,奔跑c跳跃c扣篮,身姿那样矫捷,像草原上刚成年的猎豹,不惧危险。 井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他高中时期个子蹿得很快,在一众男生里显得鹤立鸡群,背影瘦削,力量感却很强。 他投进了一个球,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素来冷峻的脸上绽放一抹迷人的笑容。 宁苏意看到有女生靠近篮球场,把手里的橘子汽水递给井迟喝。 一群男生在旁边哄笑,气氛暧昧又火热。 宁苏意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汽水,还没想好要不要拿过去给他,这个梦就被闹铃声打断了。 她缓缓睁开眼,思绪还沉浸在梦里,神色有些恍惚惺忪。 眼前的景物提醒她,一切都是梦,是美好,也是缺憾。 宁苏意轻轻叹口气,起床洗漱,进了衣帽间,换上一套舒适简约的休闲款正装。她立在全身镜前,看着镜子里女人妆容精致的脸,又想起梦里穿校服扎马尾的自己,提了提唇角,扯出一个笑容。 回过神来,她抿紧了唇,感觉自己这举动透着傻气和幼稚。 往事不可追,想起来其实有点后悔。 出了房间,楼下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井迟已经过来了,在跟邰淑英说话。他一贯不见外,直接来蹭早饭。 “酥酥醒了?”邰淑英抬头瞧见宁苏意从楼梯上下来,笑着说,“早餐都做好了,你和小迟先吃。我和你爸等你爷爷起了再吃。” 宁屹扬昨晚没回来,宁宗城估计会睡懒觉,叫不起来。 宁苏意点点头,看向站在邰淑英身侧的井迟。他对上她的视线,朝她笑一笑,规规矩矩的样子——当然是因为有邰淑英在场。 宁苏意不禁莞尔。 井迟穿一件由浅蓝渐变到白色的卫衣,黑色长裤,头发没仔细打理,任由其自然蓬松地耷拉着,分外清隽俊秀,与她梦里那个少年人的模样贴合。 宁苏意走下台阶,微微收敛心思,坐到餐桌旁。 两人不紧不慢吃完早餐,由井迟开车,送宁苏意去公司。临别时,井迟侧过身主动亲她一下,低声说:“下班后过来接你,带你出去吃。” 宁苏意“嗯”了一声,叮咛他:“别忘了回家去看小柴,它还小,离不开人。” 井迟拖着腔调:“知道了。” —— 下午六点多,宁苏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推开办公椅,站到落地窗边,抬起手臂活动肩膀,顺便等井迟的消息。 三分钟后,井迟发来一条微信:“我到了。” 宁苏意听见桌面上手机的振动声,拿起来看一眼,回复:“马上下来。” 夕阳的余晖泼洒了半边天,是一种非常漂亮的金橘色,由浅至深地自然过渡。一团团洁白的流云变换成不同的形状,被霞光染上金黄的毛边。 宁苏意坐在副驾驶上,开了侧边的车窗,举起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低头欣赏一眼,她觉得不输网上那些精修过的壁纸图。 “我们要去吃什么?”宁苏意动手将照片设置成壁纸,随口问。 “吃点清淡的。”井迟说。 “什么啊?” “水煮鱼。” “水煮鱼还清淡?” 井迟微微挑起眉头,却是不解释了。 开了一个多小时,夕阳都散尽了,天色擦黑,井迟终于将车停在一条巷子外的路边,下了车,牵着宁苏意往巷陌里走。 一家竖着大红色招牌的餐厅映入眼帘,进门处堆着好几个水族箱,里面养着各类的可食用鱼,后院的大型玻璃缸里也养了好些。 正值饭点,餐厅里气氛热闹,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井迟做主,挑了一条两斤多的梭边鱼。服务生现场处理,片成鱼片,和萝卜c豆腐一起,煮成一锅奶白的鱼汤。另外,可以往里面烫青菜c豆腐皮等配菜,相比较火锅,更为滋补清淡。 宁苏意尝了一口煮熟的鱼片,肉质鲜嫩细滑,再喝一口鱼汤,鲜美浓厚,不由得眼睛一亮:“味道还不错。” 井迟手持着一柄不锈钢漏勺,给她捞了好多鱼片,放小碟子里晾着,笑说:“你多吃点,每天工作那么辛苦。” 宁苏意闻言,倏尔一笑:“你这语气,有小娇妻的味道了。” 井迟:“” 宁苏意眼见他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弯起唇角笑得更欢了,顺手夹起一片晾好的不那么烫口的鱼,喂给他:“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 井迟张嘴接下她的投喂,心情顿时好转:“听出来了,但是我觉得,你可以把小娇妻改成 小娇夫,或许我还能接受。” 话落,两人同时笑出声,聊着天,不知不觉胃口大开,吃了好些东西。 宁苏意出了点汗,浑身都轻松了,工作上带来的疲惫因为一顿朴实无华的水煮鱼一扫而空。 吃过晚饭,两人从巷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万家灯火依旧璀璨。 宁苏意挽着井迟的手臂,晚风吹起她的发丝,拂来阵阵洗发水的清香,或许还杂糅着餐厅里食物的味道,不怎么明显。 蓦地,她停下脚步。 井迟也跟着停下,问她:“怎么了?” 宁苏意抬眸远眺,用手指着前方:“前面就是我们的高中学校吧,要不要进去逛逛?好久没回来看过了。” 井迟闻声朝前看了一眼,晚自习还没结束,路边小吃摊已经支起来了。铁板鱿鱼滋滋作响,臭豆腐c麻辣烫c烧烤的味道浓郁,周围弥漫着各类食物的香气,很有印象中美食街的感觉。 “好。”井迟说。 两人踱步到校门口,与门卫说明情况,解释许久,门卫大叔才让他们进去。 进了校门,顺着主干道往右走,走到底再左拐就是操场。 经过白天一整天的暴晒,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子塑胶跑道的胶味儿。主|席台那边挂了一排探射灯,照亮小半个操场。 两人都有些沉默,还是宁苏意率先出声,打破寂静的气氛,她手指戳戳井迟的手肘:“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井迟轻轻哼笑一声,偏头看她一眼,说:“在想高中的事,天天被你气死。” ------题外话------ 宁苏意:?????? 第143章 橘子汽水 宁苏意霎时瞪大眼,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哪有?我们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架都没吵过,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井迟垂下眼,看着她的侧脸,被操场上乳白色的灯光照得分外柔和恬静。 他抿了下唇,沉默半晌,絮絮叨叨提起旧事:“夏天的校服裙本来就短,你还私自把它改得更短。我跟在你身后,时时刻刻担心你会走光,能不生气?” “” 宁苏意哑口无言,这不是她的错,是叶繁霜非要学别的女生改校服,先拿她的校服裙做试验。 井迟想了想,又说:“来例假还喝冰的,怎么说都不听。我劝不住你,只能生我自己的气。” 宁苏意听着,气势渐渐弱下来:“以前身体好,不大注意这些,现在年纪大了不敢造作了。” 井迟深深吸了口气,才没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动了怒,然而面色仍是不悦:“还有,我打篮球的时候,别的女生又是欢呼又是送水。只有你,只有你宁苏意,坐在看台上要么打盹儿,要么跟叶繁霜聊天看都不看我一眼,气死了。” 宁苏意张了张嘴,万分无奈,用更为细弱的气声说:“我错了,我其实有看你,你没发现而已。”不过只是单纯地观看,没带别的情绪。 井迟想要倾吐的话犹如开了闸的洪水,奔流不息,继续翻起旧账:“最让我恼火的是你竟然把我介绍给你的好朋友,还帮她递情书。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宁苏意捂住额角,垂下头不敢看他。 她一时兴起带他来逛校园,目的是重温旧梦,现下看来似乎是个错误。 “你那会儿跟我冷战,我不是没再给你介绍了吗?还因此跟那个朋友绝交了。”宁苏意小声为自己辩解。 “你还敢说,要不是我跟你冷战,你压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行,我的错。” 宁苏意就差举手投降。 井迟又心软了:“算了,我也没怪你。” 两人走到篮球场,井迟忽然仰头望了眼上面的篮筐,松开宁苏意的手,跳起来做了个空手投篮的动作,要多中二有多中二。 宁苏意看一眼就忍不住笑。 井迟站在篮筐底下,回过头来看着她,夜色里,他的眼眸仍旧明亮,不知想到什么,满是惆怅地叹口气:“你说,我们要是高中就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宁苏意摇摇头:“不知道。” 井迟执拗道:“让你设想一下。” 宁苏意仰了仰头,望着不知何时彻底黑下来的夜幕,寥落的几颗星挂在上面,声音几分缥缈:“想象不出来,那会儿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井迟泄了气,重新牵住她的手,一边设想一边说:“那时我们如果在一起了,我肯定要跟你做同桌,让叶繁霜一边儿去” “哈哈。” “别笑,我说正经的。”井迟晃了一下她的手,接着说,“上自习的时候,写完作业要牵着你的手;午睡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校服给你盖上;放学后,等班里同学都走光了,会拉着你躲在窗帘后面接吻” 宁苏意停下脚步,倾身抱住他的腰,声音轻柔道:“跟你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什么梦?”井迟微微一顿,挑了挑眉,语调上扬。 “不是你想的那种!”宁苏意握拳捶了他一下,随即嘴角扬起弧度,跟他讲了一下梦里大概的场景。 井迟抿唇听完,蹙着眉“啧”了声:“你什么时候见我接过别的女生送的饮料?就等着你送呢,偏生你长了个榆木脑袋,根本就不开窍,气死我了,天天怄气。” 他说着说着又绕回了方才那个话题,宁苏意不肯服输,手指掐他后腰,仰起头幼稚地叫嚷起来:“你说谁榆木脑袋!” 井迟的笑声被吹进晚风里,低头堵住她的唇,重重地碾了一下,同样不肯屈服于她的威严:“说的就是你,你还不承认?” 两人嬉笑的模样,那样天真烂漫,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高中时代,亲手抓住了那个夏天的尾巴。 一声软绵绵的猫叫,惊醒了吻得投入的两人,嘴唇分开,目光一致瞥向墙根,是一只长得胖乎乎的狸花猫。 每个学校似乎都有几只流浪猫,在食堂附近流窜,不缺学生投食,所以比外面的流浪猫肥。 宁苏意想跟它打声招呼,还没伸出手,那只猫就跑了。 别看这只狸花猫体型壮硕,动作却十分轻盈矫捷,一会儿工夫就跑没影了。 宁苏意打消了寻找的念头,跟井迟手 牵手在操场上逛了半圈,吹着不那么凉也不那么热的夜风,气氛静谧c温情脉脉。 他们最后从侧边一个小门出了操场,宁苏意脚步慢下来,按照记忆里的方位看去,那里果然亮着一簇亮白的灯光。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宁苏意突然松开井迟的手,朝亮着灯光的地方跑过去。 井迟立在原地,身形修长挺拔,目光追着她的背影。那是一道白色的纤细身影,在夜色里也很显眼,跑起来身后披散的卷发随风扬起,很有意境的一幅画面,让他有种强烈的想要作画的冲动。 直到那道身影看不见了,井迟才收回视线,微垂着头,盯着脚下一块青蓝色的地砖,砖缝里长出一撮柔韧的青草,脚踩上去,散发着一股涩味的草香。 不多时,一串脚步声从远处而来,越来越清晰。 井迟猜到是宁苏意回来了,笑着抬起头。 她跑得太猛,一下没能停住,扎进他怀里,手拽住他胳膊稳了稳身形,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举到他面前。 “喏,请你喝橘子汽水,补给你的,打篮球辛苦了。”宁苏意说话时还带着明显的喘气声,是激烈奔跑后的结果。 井迟心跳慢了半拍,愣愣地看着递到眼前的一瓶汽水。 是当年他们常喝的那一种,细窄的透明玻璃瓶,蓝色的齿状金属盖,跟啤酒瓶差不多,型号要小一些,里面装着橘色的汽水。许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瓶身挂满了细密的水珠,沿着手指握出的痕迹往下淌。 “不要吗?”宁苏意往前递了递。 “没说不要。” 井迟勉强从汹涌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伸手握住汽水瓶,一瞬间,像是弥补了许多年前的遗憾,一种被治愈的感觉。 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却是他的切实感受。 学生时代,宁苏意其实对他很好,大抵就是因为彼此关系太亲近了,很多他在意的事,在她眼里成了寻常,所以不屑于去做。 —— 回到家,宁苏意首先跑去瞧小柴。 小柴已经吃过狗粮,乖乖在沙发上趴着,宁苏意一坐过来,它就汪汪叫了两声,跳到她怀里。 她陪小柴玩了一会儿扔毛球的游戏,上楼去洗澡。 井迟手里还攥着宁苏意给他买的橘子汽水,没舍得喝掉,已从冰镇慢慢变为常温。他把它放进冰箱里,脚步沉稳地往楼上走。 他思绪百转,继而想起更多的往事,桩桩件件都藏在他心底,如今被翻出来,记忆仍是崭新的,犹如发生在昨日。 宁苏意洗完澡,穿了条很短的真丝睡裙,烟粉色,衬得皮肤也白里透红。笔直纤细的大腿暴露在空气里,井迟坐在沙发扶手上,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久了点。 她当然有所察觉,走过去,挤进井迟两腿间的空隙,低着头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小声说:“那时候穿的校服裙有这个短么?” 井迟一愣。 视线下移,落到她腿上,眸色一下就变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往事荡然无存,只余不知所起的躁动。 宁苏意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说话。” 平常不过的举动,在此时此刻做出来,难免染上些许暧昧的色彩。况且,于宁苏意来说,这样的主动实属难得一见。 井迟舔了舔干燥的唇,手掐住她的腰,往怀里使劲一揽。 宁苏意没推拒,顺着那股力道撞到他胸膛上,沾着潮湿水汽的红润唇瓣正正好落在他耳侧。 她也没挣扎,乖顺地伏在他身上,对着他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问:“你那时候,跟在我身后,就只是担心走光吗?有没有想别的?” 井迟不作声,扣在她腰间的手往下滑,过了好半晌,声音低沉如深夜寐语:“想知道?我慢慢告诉你” 宁苏意身体跌进沙发里,只来得及喘口气,下一秒便被卷进更深的漩涡里,跌宕沉浮,摇摇欲坠。 他以往总是温柔耐心的,这回却那样凶猛,前所未有的刺激一瞬侵袭她的大脑。 她的心好像被他填满了。 这一晚惊喜太多,井迟无限动情。宁苏意时常对他说,好似无论做什么,一辈子都偿还不清他过去那些年的情意,他说不用她偿还,是他要爱她的,爱情哪里需要算得那么清楚。 能算清楚就不叫爱了,而是交易。 可他能感觉到,宁苏意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补偿他,一点点抹平他暗恋时期晦涩苦痛的心伤。 —— 翌日清晨,宁苏意还在沉睡中,被一个电话叫醒,是柳西蝶的室友打来的。 柳西蝶早上起床上厕所,突然出现腹痛c呕吐等症状。室友送她到医院急诊室,医生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要做手术。 阑尾切除虽然是个小手术,毕竟得住几天院,还是得通知家人。 柳西蝶不是本地人,室友不清楚她家里的状况,只从她那里得知,有个姐姐在宁城。 眼下,柳西蝶被带去做更详细的检查,室友替她拿包,从她手机通讯录里翻到宁苏意的号码,备注是“姐姐”,连忙打来电话告知。 宁苏意脸色严肃,一刻没耽误,立时起了身,一边穿衣一边应着话:“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谢谢。” “谁打来的电话?” 井迟被吵醒了,见她行动快速却不显慌乱,问了一句。 宁苏意扣上衬衫纽扣,将头发从衣领里拨拉出来,进了卫生间,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小蝶急性阑尾炎,可能要做手术,我得去一趟医院。” 井迟看了眼时间,下床套上衣服,跟着走进卫生间:“我送你过去。” ------题外话------ 谁说姐姐不宠弟弟呢?以前是有求必应,现在不用求就应了!! 第144章 你可真是勇士 柳西蝶捂着右边下腹,惨白着一张脸从诊室出来,痛得额头冷汗狂冒,直犯恶心。 “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室友把包挂在臂弯,连忙过去,扶着她的胳膊,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确定了,是急性阑尾炎,上午就要做手术。”柳西蝶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眉心深深地蹙起,疼得她说话都气若游丝,“上午还有课,你先回学校吧,我一个人可以。” 她有着超出一般同龄女孩的坚韧,不过是源于幼年失去双亲c独自长大的经历,什么事都得自己做,只能靠自己。 长久下来,早就习惯了一人扛下所有,包括生病时也能自己照顾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下不过是一个小坎,实在微不足道。 室友陪她坐下来,光是看一眼她的脸色就替她难受:“还提什么上课啊,你都这样了。” “方教授的课,缺课一次的后果都很严重” “你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吧。”室友拧着眉打断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等你姐姐过来了再回学校。” 柳西蝶一愣,脸更煞白几分:“我姐姐?” “是啊,要做手术的,你不会打算不告诉家里人吧?你方才进去做检查时,我拿了你的手机给你姐姐打了通电话,她听说以后很着急,应当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室友看着她,面露不解,“不是我说,你也太能扛了。这种事怎么能瞒着?” 柳西蝶听着云里雾绕,半晌,总算反应过来,她所说的“姐姐”指的是宁苏意——她通讯录里只给宁苏意备注了“姐姐”两个字。 柳西蝶顿时露出一个苦笑。 室友当然不清楚,宁苏意不是她的亲姐姐,她们连亲戚关系都算不上。宁苏意是资助她上学的企业家c慈善家。因为自己的母亲有恩于她,她存了报恩的心思,对恩人的女儿格外优待。 仅此而已。 宁苏意是明晟药业集团的老板,日理万机,柳西蝶想到这一点,心里更不好受了,自己怎么好意思因为这一点小事劳烦她。 柳西蝶看着室友,忍着腹痛,开口说:“把手机给我。” 室友从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递过去给她:“你要干什么?” “让她别过来了,没什么大事,医生正在安排,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做手术了,一两个小时就能完事。” 室友瞠目结舌:“你你可真是勇士。” 她叹了一句后,再无话可说了,眼睁睁看着柳西蝶将电话拨出去。 响了几声,那边接通后,柳西蝶扯着唇挤出一个笑脸,哪怕对面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样子,声音虚弱道:“宁姐姐,我刚听室友说,她给你打电话了。你不用过来了,小手术而已。” 宁苏意问:“检查完了?” 柳西蝶不料宁苏意没接自己的话,愣了一下,“嗯”了声:“检查过了。” “医生怎么说的?” 柳西蝶顿了顿,将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 宁苏意不容置喙道:“我再有十分钟就到了,你是在急诊科那边?” 柳西蝶不知怎么跟她讲了,无奈之下,只能“嗯”一声。 那边先挂了电话,柳西蝶看着屏幕,叹了口气。 —— 宁苏意把手机塞进包里,拧了拧眉,偏头看向车窗外。阳光普照大地,整座城市在清晨里喧嚣热闹,一声饱含着无奈的叹息声从她唇边溢出来。 井迟手握着方向盘,从容地目视前方,耳听一道叹息声,目光朝她那边瞥去一眼,问道:“情况不太好?” 他虽没经历过,但有所耳闻,一般阑尾炎手术不是太严重。 宁苏意揉揉眉心:“不是。小蝶太逞强了,让我别过去,你说她在宁城也没有别的亲人,她叫我一声姐姐,我能不管她吗?” 她又叹息一声,改口道:“也不能怪她。设身处地的想,我处在她那样的位置上,可能也不愿意给非亲非故的人添麻烦,平白欠下还不清的人情。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感到亏欠。”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怎么那么会替人考虑。” 井迟笑了一下,打了转向灯,拐进另一条路,医院就在前面。 宁苏意决定不想那么多,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医院外的路边停车位,井迟陪宁苏意下去,往医院里走。 宁苏意低头看手机,问清楚具体的楼层,乘电梯,在三楼的走廊里瞧见了柳西蝶和她的 室友。 她看着狼狈可怜,宽松的睡衣外面罩了一件运动外套,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分外苍白,坐在长椅上,佝偻着背缩成一小团,手按压在右下腹。 “小蝶。” 宁苏意唤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柳西蝶听见喊声,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见匆匆而来的宁苏意,以及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微微扯动了下嘴唇:“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宁苏意手搭在她肩上:“说什么傻话。” 室友见到宁苏意,表情有点呆,她先前只见过送柳西蝶来学校报到的“姐夫”,当时觉得他惊为天人,暗道不知她姐姐是何方神圣。 原来,她姐姐竟是宁苏意。 宁苏意应当是匆忙赶来医院的,脸上没化妆,素着一张脸也找不出一丝瑕疵,皮肤白皙净透,苹果肌处一粒颜色很淡的小痣,五官出众,脸部轮廓完美,穿一套浅咖色印同色暗花的西装,气质高冷。 宁苏意没顾得上别人,叫井迟去找医生问问,手术要多久才能安排。 井迟离开了,室友这才站起身,面对宁苏意还有些紧张:“那个,既然你过来了,我就先回学校了。” 宁苏意朝她点点头:“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 “不谢不谢。”室友连忙摆手,扭头看向柳西蝶,小声说,“你安心做手术,我回头再过来看你。” 柳西蝶道了声谢,目送她离开,视线转到宁苏意脸上:“你是不是挺忙的,其实我可以” “别再说见外的话了,再说我生气了。” 柳西蝶闭紧了嘴,余光里瞥见井迟去而复返。 他走到跟前,喘口气,对宁苏意说:“主刀医生过来了,马上就能安排手术。” 宁苏意:“你陪着点,我去办理住院手续。” 井迟摸摸口袋,手机带在身上:“我去吧。” 两人前前后后奔忙,柳西蝶都看在眼里,心里酸酸胀胀的,以前没人关心自己的时候,她什么都能扛下来。现下,有人为自己忙碌担忧,她反而脆弱得不像话,鼻头发酸,想哭出来。 术前准备没多久,因为柳西蝶是早上起床时突发的,并未进食进水,不需要再另外花费几小时禁食,各项指标没问题后就可以直接手术。 推进手术室前,宁苏意握了握她的手背,声音亲和:“微创手术,很快就结束了,别紧张。” 柳西蝶颤抖着唇,更咽着“嗯”了一声。 手术室门关闭,宁苏意舒了口气,直起身走到一旁,跟井迟对视一眼,他拍拍她后背,低声问:“我去给你买点早饭?” 宁苏意没觉得饿:“几点了?” 问出一句,没等井迟回答,自己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若有所思。她上午有个挺重要的会议,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 井迟打量她的神色,不需她言明就猜到了:“上午有事?” 她这段时间都挺忙的,至少在参加金融峰会前,没多少闲暇时间。在医院里耗一上午,不大现实。 但她也确实放心不下柳西蝶的情况,那姑娘是她救命恩人的女儿,她重情重义,别人施恩于她一分,她常常回报以十分,井迟比谁都清楚。 井迟静默片刻,出于替她考虑,主动免除她的忧虑:“你先去公司处理事情,这里有我盯着,应当不会出现意外状况,等你忙完了再过来。” 宁苏意抬起眼帘,目露迟疑。 私心里不想麻烦井迟,他一天到晚净为了她的事忙乱,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虽然这么想有些见外。 “快去吧,再耽误下去就要迟到了。”井迟轻推了下她的肩膀,叮嘱一句,“别忘了吃早餐。” 宁苏意吸了口气,最终下了决定:“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宁苏意转身离开,走到走廊拐角,回过头看了井迟一眼。男人长身玉立,穿着黑色长袖衫c牛仔裤,后背抵靠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脑袋微垂,盯着地面。 下一秒,他似乎有所感觉,朝宁苏意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两人目光交汇,他微微愣了一下,扬唇轻笑,挥了下手,让她放心走。 宁苏意收回视线,出了医院,脚步逐渐加快。 打电话叫徐叔来接肯定来不及,她在路边买了份早餐,拦一辆出租车前往公司。 到办公室歇息片刻,化了个淡妆,差不多就到开会的时间。 —— 手术时间不到两个小时,没出什么问题,过程相当顺利。住院手续在宁苏意走之前办理好了,给柳西蝶安排了一间病房。 井迟给宁苏意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情况。 宁苏意没回,估计正在开会。 井迟收了手机,装回裤子口 袋里,他没坐,站在宽敞明亮的病房里,视线往病床上的人瞥了一眼,有点手足无措。 除了酥酥,他对其他人实则没耐心得很,也不会花心思去照顾,眼下独自一人留在这病房里,感觉不大妥当。 毕竟跟柳西蝶不熟,宁苏意拿她当妹妹,他却没什么感觉。 唉 井迟默默地叹气,若不是为了让宁苏意宽心,他也不会提出留下照看。纠结片刻,他推开门出去,在病房外面等。 ------题外话------ (▽) 第145章 我等你宁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传出一道细微的嘤咛,井迟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错觉,侧过身去手握住门把手,推门进去。 柳西蝶睁开眼睛,刚醒来人还有些迷糊,渐渐的,眼睛里有了焦距,怔怔地望着距离病床一米远的井迟。 “感觉怎么样?”井迟看着她,语调生硬地问了一句。 柳西蝶晃了晃脑袋,除了麻药的药效过去后,遗留的刀口疼,没有其余的恶心呕吐的症状,好像好了很多。 她扫视一圈,舔了舔嘴唇,哑着声音问:“姐姐呢?” 井迟正要开口说话,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没出去,就在病房里接通:“你那边结束了?” “嗯,刚从公司出来,看到你发的消息了,现在人醒了吗?” “刚醒,情况很好。” 听着井迟低沉磁性的声音,柳西蝶轻阖眼眸,猜到电话里的人是宁苏意。 她听见井迟又说:“进了校门朝右走,到尽头再左拐,宿舍楼门前写着‘夏园’,进去以后左手边第三栋,六楼,603能记住吗?”他笑了一下,嗓音一霎温柔起来,含着丝丝的宠溺,“算了,你别记了,我编辑成文字发给你。” 柳西蝶听明白了,他说的是她宿舍的具体位置,微微惊讶,睁开眼,朝他看去。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井迟上次送她去学校报到,去过她的宿舍,她只是没想到,他能记得这么清楚。 接电话时,他略略侧身,侧脸对着她,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他的声音很好听,无论是低沉的,还是温柔的,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好,我帮你问问。”井迟说着,扭头看向柳西蝶。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头看自己,被吓了一跳,瞳孔骤缩,不自然地张口说:“怎么了?” “你宁姐姐要去学校宿舍里帮你拿几套换洗衣服过来,你的东西放在哪里?”井迟语调平淡地问她。 柳西蝶说:“进门后靠南面第一个床铺是我的,日常穿的衣服就在床边的柜子里,柜门没锁。” 井迟把她的原话转述给宁苏意,而后叮咛她:“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目光再次落到柳西蝶脸上,回答她先前的问题:“你宁姐姐上午有点事要忙,我让她先去公司了,这会儿忙完了,准备过来看你。” 柳西蝶别过视线,心里过意不去:“麻烦她了。” 井迟不大会宽慰人,见她神色内疚歉然,没说别的话,先出去了。 柳西蝶听到脚步声远去,愣了一秒,转过视线望向门口的方向,许久没动。 过了一会儿,井迟回来了,带了医生进来,询问一些术后注意事项,让她也跟着听,自己多注意。 医生说,暂时不能进食进水,之后可以根据肠道功能恢复情况进一些流食,等等。 柳西蝶一一记着,跟医生道了谢,等医生走后,她跟井迟也道了声谢:“谢谢你。耽误你时间了,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去忙你的。” “我等你宁姐姐。”井迟淡淡地说。 柳西蝶抿唇,不再言语,静静地躺着。 井迟虚掩了病房门,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低头看消息。 房间里很安静,柳西蝶在胡思乱想,至于想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大脑从没这么混沌。 一个小时后,宁苏意过来了,手里拎一个纸袋。 柳西蝶看着她,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分好的发缝被吹得有点乱,碎发被她随意地拢到耳后,西服敞开着,袖口蹭到腕骨上方。 “还疼吗?”宁苏意把袋子搁在沙发上,走到床边弓身问她。 柳西蝶扯了扯唇,笑得几分羞惭:“还好,不怎么疼。” 宁苏意直起身,转头看向井迟,问他医生是怎么交代的。 没等井迟出声,柳西蝶就急急忙忙地说:“接下来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医生还建议能活动后就多下床走动,便于排气”说到这儿,她有点不好意思,苍白的脸颊上多了抹薄红,“总之,我自己完全没问题,你们不用管我,我室友上完课也会过来照看。” 住进病房,她已经够惶恐的了,万一宁苏意再安排护工来照顾她,她真心负担不起。 宁苏意心底升起浓浓的无奈感,从柳西蝶当初执意要还她一张银行卡,她就该看出这姑娘骨子里的倔强。 再小的手术也是在身上动了刀子的,不能马虎,要住院一周左右,没人 照料日常饮食和生活可怎么行? 宁苏意咬着唇内,表现得些许纠结为难。 沉默许久的井迟揽了揽她的肩膀,温声说:“别太担心了,护士经常过来巡房,不会有事的。” 柳西蝶看着说话的井迟,没吭声。 宁苏意最后妥协了,千叮咛万嘱咐:“好吧,你自己得多注意着点儿,术后恢复很重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不用怕麻烦我。” 柳西蝶舒口气,笑了笑,应下来:“好。” 原本就欠了一辈子还不清的人情,在宁苏意面前,她总有些小心局促,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她,她真不知以后该如何自处。 她这一生,算起来比很多人不幸,也比一些人要幸福,要懂得满足c珍惜。 柳西蝶又忍不住乱想,恍惚间听见宁苏意问了句:“你早上是不是没吃饭?” 柳西蝶怔然,发现她问的是井迟,登时挪移视线,落在井迟身上,他抿抿唇,不大在意地“嗯”了声。 柳西蝶却没法心安,忙不迭说:“这都到午饭时间了,你们快去吃饭吧,我这没什么问题。” 宁苏意看她一眼,叮嘱一通,跟井迟一起往外走。 病房里陡然安静下来,孤单感成倍增加,柳西蝶望着天花板,勾了下嘴角,有了些自嘲的意味。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别人围着她转的时候,她觉得诚惶诚恐c受宠若惊,甚至偶尔产生一丝自己不配的自卑感,想尽办法把人推开。可当别人真的远离了她,她又觉得自己可怜c孤寂。 柳西蝶闭上眼睛,决定不想了,睡觉。 —— 正值中午,室外艳阳高照,空气里满是燥热。 宁苏意和井迟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吃午饭,点的菜被服务生端上来后,宁苏意先给井迟夹了一筷子。 “饿了吧?多吃点。” 井迟哭笑不得:“心疼我啊?” 宁苏意大方承认:“嗯,心疼你。”随后,她自我检讨,“我早上该让人给你送一份早餐的,太忙就给忘了。” 她想想就能猜到,他答应帮她照看柳西蝶,肯定不会擅自离开,跑出医院吃东西。答应她的事,他向来百分百完成。 井迟摸摸她脸:“少吃一顿早餐而已,多大点事。” “别乱动,快吃。”宁苏意拿开他的手,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动筷。 两人吃过午饭,井迟拿纸巾擦嘴巴,抿了几口水,说:“接下来送你回公司,还是你要留在医院里照顾她?我感觉她好像不大自在。” 宁苏意想到柳西蝶拘谨的样子,既心疼也无奈:“回家吧,不去公司了。” 井迟有些惊讶:“不忙了?” 宁苏意说:“下午没重要的行程,一些琐事在家里处理也一样。” 井迟点点头,起身前去柜台结账,出了餐馆,宁苏意被晃眼的太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周边不好停车,过来时井迟将车停在了远处。 “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井迟拉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叫她站在屋檐遮挡的阴影里,免得被太阳晒到。 他手指勾着车钥匙,走下台阶,身形修长笔挺,如青松c如白杨,走在暴烈的白晃晃的阳光底下,影子跟着他。 表面看着很冷峻疏离的一个人,实际上对她的好能渗透到每一个生活小细节里。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心思呢? 是他藏得太好?还是她太过迟钝?宁苏意绝对不承认是后者。 想来想去,还得归结于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相处的,她身处其中,当局者迷。他们两个人,她从来都是较为大大咧咧c不拘小节的那一个,这一点随了母亲邰淑英,而井迟则是细心体贴的那一个。 胡乱想着,井迟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降下副驾驶这边的车窗,偏头笑着看她:“发什么呆呢,上车。” 宁苏意收起心思,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两人回到钟鼎小区,宁苏意挽起头发,换了身家居服,在客厅里逗了会儿小柴,而后,泡一壶茶端到书房里,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 井迟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没去打搅她。 这一下午,他只切了一盘水果给她送进去,提醒她暂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下,其余时间都安安静静,没发出声音。 到五点多,井迟准备去做晚饭,听见书房里传来手机铃声。 宁苏意恰好忙完了,合上笔记本电脑,拿起桌面的手机走到窗边,抬眸眺望着远方的景物,缓解眼部疲劳。 她接起了电话:“妈。” 电话里,邰淑英笑着说:“忙吗?” “不是很忙。” “晚上回家吃饭吧,你爷爷想你了,方才念叨你呢。” 邰淑英讲电话的时候,背景音里有爷爷的声音,他口齿不清,依稀是在说,苏意回来了吗? 宁苏意一瞬心酸,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我马上回去。小迟跟我一起,让珍姨多做几道菜,他喜欢吃红烧鱼和茄子,还有清炒藕片。” 邰淑英笑说:“知道。” 宁苏意挂了电话,往外走的时候,碰上了正准备进书房的井迟。她立住脚步,抬起视线看着他:“你还没做晚饭吧?” “没,正准备做,怎么了?”井迟立在她跟前,低头瞧着她几分黯然的神色,抬手摸摸她头发。 “我妈刚打来电话,让我回锦斓苑吃饭,说爷爷想我了。我们现在回去吧。我跟她说了,你陪我一起。” 还以为多大的事,井迟当然不会推辞,勾勾嘴角,说:“上楼去换衣服,我去喂小柴,然后我们一起回锦斓苑。” “嗯。” 宁苏意心情好了点,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抬步上楼。 ------题外话------ 下一章爷爷就没了 第146章 你爷爷过世了 宁苏意换完衣服,从楼上下来,跟井迟一道出门。两人坐上车,一路缓慢行驶,到锦斓苑时,天色呈现水墨画一般的烟青色,黑暗将至未至。 别墅外铁栅围栏上的蔷薇花凋谢殆尽,又一茬花期过去,等到下一次开花,便又是新的开始,循环往复。 人却大不相同,凋零了就不复存在。 莫名让人想到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只会存在一次。 两人牵着手进了院子,邰淑英听到停车的声音,将正厅的门打开,走出来迎接两人。 宁苏意勾着耳边的发丝,微低着头拾级而上,一抬眸,瞧见不远处廊檐下伫立的邰淑英,从井迟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上前挽住她:“怎么出来了?” 邰淑英笑说:“一听就知道是你们到了。” 井迟面上带笑,恭谨地问候一声:“阿姨好。”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奉上,是一些燕窝山参等,装了好几个袋子。 邰淑英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每次过来都这么客气,还带了礼物。都是一家人,以后可不许再带了。”转而拍拍宁苏意的手臂,跟她强调一遍,“管管他,别让带了。” 宁苏意乖乖点头:“知道了。” 三人说笑着,进了正厅。 今天周五,宁昱安早早地放了学,此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堆零食,聚精会神看动画片,家里来了人他看都不看一眼,漠不关心的样子。 宁苏意瞥了他一眼,略感无奈,似乎她每次过来,宁昱安都是这个姿态,不大爱理人,只顾沉浸在动画片和游戏里。 “爷爷呢?”宁苏意换了鞋,笑着问。 “在书房里。”邰淑英露出个“拿他没办法”的表情,“快到晚饭时间了,突然来了兴致,非要练字。” 自从老爷子病后,脾气变得古怪,通常想起一出是一出。为了哄他开心,只要他干的事不危害健康,家里人一般都顺着他。 宁苏意说:“我去看看。” 她和井迟一起去了书房,为防止老爷子出现意外状况无人知晓,书房的门大敞着,站在门口便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老爷子穿一身靛蓝色的棉麻长袖长裤,袖子叠了几层,挽到小臂处。 他没坐以前常用的那张太师椅,而是坐在轮椅上,为此,宁宗德特意给他定制了一张较为低矮的书桌。 轮椅的滚轮固定,他手握住一支毛笔,看得出握笔姿势极为讲究。左边放一本字帖,右边铺开一张上好的浅褐色绢布宣纸,上面已经写好了两列字。 他没注意到门口的两人,低着头往砚台里蘸墨,提笔再写,手指止不住颤抖,凝聚在笔尖的墨点随即滴在宣纸上,使得他眉头深深地皱起。 宁苏意目睹这一幕,心里难受极了,久久没动,不忍心前去打搅,与井迟静默地立在不远处。 “怎么站在这里?”身后忽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宁苏意转身看去,是从公司回来的宁屹扬,穿一身纯黑色的高定款西装,雪白衬衫搭配深蓝色领带,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他长相英俊,穿正装极大程度地营造了一种生人勿近的矜贵气质,犹如脱胎换骨。 “爷爷在习字,不好进去打扰。”宁苏意说。 宁屹扬点点头,不再跟她多言,转个方向朝宁昱安走去,手摸摸他脑袋:“怎么还在看电视,作业都写完了?” 宁昱安不想搭理他,头一偏,躲避他的触碰,眼睛盯着电视。 宁屹扬拧眉,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不悦。他发现这孩子近来越发沉默,也越来越难管教,当下就压抑不住火气:“跟你说话听不见?” 宁昱安仰头看他,态度恶劣道:“明天周六,明天再写不行啊。” 宁屹扬登时被堵得没话说,他一天到晚忙碌,哪里会注意到工作日和双休日,于他来说都没分别。 “这周的小测,考得怎么样?”宁屹扬坐在沙发上,换了个问题。 “你管我!”宁昱安顿时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从沙发上跳起来,紧咬着腮帮子怒瞪着他,“爷爷说你在外面有了新的老婆和孩子,你还管我干什么?!滚啊你,不想见到你。” 宁屹扬怒不可遏,一瞬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一个健步冲过去,甩了他一巴掌:“谁叫你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要是不想在家待了,趁早找你妈去,惯的你!” 宁昱安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拳头,他长大了一岁,不像以前那般挨了打骂就大哭大闹,眼下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着很有些渗人。 邰淑英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她方才在帮珍姨做菜,没仔细听,只依稀捕捉到几个字眼,因而并不清楚他们父子俩在吵什么。 “这是怎么了?”邰淑英见宁昱安左边脸颊肿了起来,红通通的,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倔强隐忍,不知该怎么劝说,叹了口气,“再怎么样也不能扇巴掌啊,这” 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最强,一巴掌打过去,万一他一时想不开可怎么办。 邰淑英操碎了心:“安安,珍姨给你做了炸鸡腿,要不要先过来尝一个?” 宁昱安没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去,恶狠狠地瞪了宁屹扬一眼,摸着脸冲到了楼上,片刻后,楼梯口传来“砰”一声,关门的声音。 宁屹扬被气得够呛,一脸阴鸷。 邰淑英看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再劝说,转身回了厨房。 珍姨对上她略有些烦闷的眼神,压低声音问:“安安跟他爸爸又吵架了?” “唉,也不知道怎么就闹成这样。这一个年龄小,许多观念都还没形成,正是需要人引导的年纪。那一个早出晚归不闻不问,难得闲下来跟孩子说两句话,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指责口吻,以后难办了。” 邰淑英在家有时也会帮着教育宁昱安,可那孩子轻不得重不得,难管教得很,久而久之,她也失去了耐心。 邰淑英蹙了蹙眉:“小迟还在家里呢,让人看了笑话。” 珍姨给两片茄子里夹上肉馅,裹一层面糊往油锅里炸,微微笑着说:“井小少爷也不是外人,不会笑话的。” 这几天两家将一些订婚上的细节商量得差不多了,提起这个,邰淑英心情开朗许多,嘴里念叨着:“不想了不想了。剩下两个菜我来做吧,两个孩子难得过来。” 珍姨笑一笑:“哎,我炸完茄盒就给你让地方。” 方才客厅里那一出,宁苏意和井迟都心知肚明,宁屹扬动手打孩子,无非是那孩子戳到了他的痛处。 宁苏意面色很不好看,拉着井迟的手,无声地看着他。 他垂眸盯着她的眼睛,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轻一笑,表示自己没在意。 她家里的情况,他差不多都了解,哪会把这种小插曲放在心上。 “苏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爷子醒过神来,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抬眼朝门口看去,露出慈爱的笑容。 宁苏意视线转移过去,恍惚了一下,一种久违的感觉,仿佛爷爷还没失去神智,他仍是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让人敬佩景仰的老先生。 可她知道,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字都写不好的小老头,会因为吃不到一块糕点而发脾气,会睡很长很长的午觉。 可能,未来某一天,他会长睡不起。 宁苏意思绪纷乱,勉强定下心神,拉着井迟进了书房,脸上挂着温和柔软的笑:“早就回来了,见您在写字,没进来打扰您。” 老爷子颔一颔首,目光落在井迟脸上,眯着眼定定地看了他好久,像是在努力辨认。 井迟没急着打招呼,等他认出自己。 半晌,老爷子一笑,张张嘴,吐出几个字:“是小迟啊?” 井迟挑眉,面露惊喜,没想到他还能认出自己,他原本都做好了自我介绍的准备。闻言,他连忙到他跟前去:“是,我是小迟,过来看看您。” 老爷子指了指桌案上的字,一脸期待地问他:“我刚临的字,怎么样?” 井迟和宁苏意的目光同时落在宣纸上,相比较以前那一手笔走龙蛇c银钩铁画般的字,眼前这幅字实在差太远了。 力度不够,字形也是散的,上面还有不小心滴落的墨点。 井迟看了看老爷子,露出一个笑,没虚假地吹捧,也没贬低,照实说:“我习过几年的字,跟爷爷比都不够瞧了。” 老爷子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指着笔架上方才使用过的毛笔,缓慢地跟他说:“写写几个字我看看。” 井迟“啊”一声,表情滞住。 宁苏意在一旁看着,强忍着没笑出来,感觉他的表情像是没提前做好准备,临时被老师抽起来背诵课文。 井迟当然不会拒绝老爷子的要求,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旁,提起笔,酝酿了片刻,在老爷子用过的那张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老爷子偏头看着他,笑容可掬:“控笔还行。” 这个评价是勉强算合格的意思,井迟暗暗舒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清楚,写的字不怎么样,尤其是在老爷子这种对书法造诣颇深的人眼里,更是不值一提。能得他一句“可以”,已属难得。 井迟搁下笔,恭恭敬敬道:“我回去继续练,以后再找机会写给爷爷看。” 老爷子很是满意:“好。” 爷孙三人聊得正欢,珍姨站在门口,象征性敲敲门板,笑着说:“可以开饭了。” 宁苏意动手收拾书桌上散乱的东西,等她整理完,井迟推着老爷子,先到卫生间帮他洗手,然后推到餐厅。 宁宗城c宁宗德c宁屹扬已然落座,邰淑英端上最后一道菜,也坐了下来。 珍姨缓步从楼上下来,搓着手,面色几分为难:“我敲了几下门,安安没应,门从里面反锁了,我喊了几声,他也没理我。” 宁宗城神色郁结:“这又是怎么了?”问完这一句,他陡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宁屹扬,怒道,“你又骂他了?” 宁屹扬不答。 宁宗城气得摔了筷子:“有你这么当爹的?自己的孩子也不当回事,就指着外面那个狐媚子生的,我看你是脑子里装了屎!” 有外人在,宁屹扬脸色一霎变得难看极了:“够了。” 邰淑英听了,先看了看对面的井迟,他倒是神色如常,没表现出异样,她自己却尴尬得不行,给丈夫使眼色,让他帮着劝说一下,别闹得太难堪。 宁宗德清清嗓子,沉声道:“都少说两句,先吃饭吧。一会儿让阿姨给安安单独做一点吃的端上去。” 邰淑英趁机赶紧转移话题:“小迟,吃菜,尝尝阿姨亲手做的红烧鱼。” 井迟笑着答:“好。” 抛开饭前的小插曲,这顿饭总的来说还算愉快,饭后,井迟陪二老在客厅里坐着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宁苏意出门送他,走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浩瀚无尽的星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难怪你总是不愿意回来住。” 井迟之前虽了解一二,但是跟她大伯c堂兄以及小侄子都没怎么接触过,今天这一出,让他看明白很多事。 她大伯宁宗城粗鄙不堪c蛮不讲理,堂兄宁屹扬看似沉默寡言c脾气却不小,小侄子宁昱安不听话,还教育不得,因为上面有个护短的长辈。 先前家里有老爷子坐镇,勉强能维持表面的平和,眼下老爷子倒下了,那几个都肆无忌惮得很。 宁苏意情绪不高,淡淡地说:“让你见笑了。” 井迟手指捏住她脸颊,不轻不重地晃了下,眉眼间含着纵容:“你啊,跟我说这种话就太见外了。” 宁苏意牵起嘴角,将他送至别墅门口:“路上开车小心。” —— 翌日,下午三点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小型的月中例会。 主位坐着宁苏意,她今日的穿着稍显随意,挺括的牛仔料白衬衫,黑色紧身裤,衬衫领口散开两粒扣子,系了一条颜色饱和度极低的小丝巾。长卷发在脑后挽了个髻,耳侧随意地散了几缕。 她双手交叉搁在桌面,目光冷淡平直,望着在座的与会人员。 会议桌两边分别坐着几位董事,再往下是宁屹扬c高修臣,末尾则是各个部门的经理。 主次分明,谁是领导者一目了然。 会议进行到中段,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经理的汇报,几位董事蹙起眉心,不悦地瞥向声源处。 是宁苏意的手机响了。 董事们收敛神色,移开目光。 宁苏意露出个抱歉的眼神,正准备拒接,瞄到来电显示,心脏突突地急促跳了几下,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拿起手机走到一边,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宁苏意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音远去,出了会议室。随着那道玻璃门关上,又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来。 宁屹扬摸了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拿出手机,是宁宗城打来的电话,他当场接了起来,不耐烦道:“什么事?” 电话另一边,宁宗城急急地说:“老爷子没了,你赶紧回来吧!” 与此同时,会议室外的宁苏意也接到了邰淑英的通知,尽管她压抑着声音,仍能听出一丝哽咽:“酥酥,你爷爷过世了。” ------题外话------ 订婚宴要取消了 然后,这一章字数比较多就没分章,只有一更哦,明天见。 第147章 撕毁遗嘱 会议室里的一众人面面相觑,没听到宁屹扬电话里的内容,倒是注意到他的表情,在意瞬间变了几变。 一前一后两道手机铃声,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很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大家各自思忖,只见办公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人前一向冷静淡定的宁总脸色苍白,紧抿了下唇,才开口说话:“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我有事先离开了。” 她极力克制,声音依旧难掩颤意。 交代完这一句话,宁苏意就转身离开。 随后,宁屹扬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跟着出了办公室,背影匆匆。 会议室里安静了许久,渐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猜中了缘由:“难道是宁董事长过身了?” 其他人恍然大悟,然而毕竟是没有根据的事,不好直接下定论,很快揭过这一话题:“别乱说,万一不是。” 会议无法进行下去,众人收拾桌面的东西起身离开。 高修臣落在最后面,拿出手机,拨出去一通电话。 明晟办公楼下,两辆车前后驶离,前往同一个方向。 徐叔已然听说了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宁苏意。她两只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面色紧绷肃然,没哭,但眼眶红得厉害。 徐叔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索性没出声,一路安静,将车开到锦斓苑。 车还没停稳,宁苏意就推开车门跳下去,快步穿过庭院,进到正厅里。四周的气氛压抑低沉,分明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偏给人一种阴云密布的错觉。 邰淑英见着她,红着眼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手。 宁苏意听她慢慢诉说,老爷子午睡醒来后,很平静地说想要习字,跟往常一样,邰淑英推着轮椅进书房,将他安置在书桌旁。 老爷子练字时尤其不喜有人在一旁,哪怕不出声不乱动也会干扰到他,是以,按照以往的规矩,邰淑英给他的轮椅滚轮固定住后,离开了书房。 门敞开着,以防他出事外面的人不知道。 老爷子自个儿铺了一张新的绢布,拿出了一支新的毛笔,动作缓慢地清洗笔c研磨,临了半篇《棣棠花诗帖》,便说自己累了。 邰淑英听到他的唤声,到书房里,问他是否要再睡一会儿。 老爷子点点头,邰淑英便推着他进了卧房,叫来宁宗德,让他帮忙把老爷子扶到床上躺下来。 老爷子浑浊的双眼怔怔地看着一处,突然流出泪来,叫了几声已逝夫人的名字,闭上了眼睛。 宁宗德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唤了两声“爸”,起初老爷子还能应一声,之后再叫他,他就不应了。 过了两三分钟,老爷子彻底没了气息,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 —— 电视剧里举行葬礼总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里,亲属穿着一身黑衣,撑着一柄黑伞悼念亡者。 实际上,宁老先生的追悼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九月二十四日,宜安葬。 一切从简,前来吊唁的人除了亲戚朋友就是公司的董事们,每个人走上前对着遗像深鞠一躬,再向一旁的家属道一声“节哀”。 宁苏意立在邰淑英身旁,一身黑色长裙,衬得皮肤白得吓人,面色冷肃而哀戚,眼睛里红血丝明显。 井家一家人都过来了,吊唁完,其余人先行离开,井迟留下来陪宁苏意,没说安慰的话语,只无声地陪伴在她身旁。 结束时,外面的日头升到了正当空,照得人精神都恍惚起来。 一行人回到锦斓苑,望着老爷子生活过的痕迹,只觉物是人非。 井迟知道他们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没在宁宅久留,临走时抱了抱宁苏意,低声说:“别太难过了,爷爷只是去陪奶奶了。” 宁苏意嗓音哑哑地“嗯”了声。 井迟离开后,家里安静得可怕,珍姨看一眼时间,开始张罗午饭,想来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她准备了一桌清淡的素菜。 吃饭时,大家都没说话,只余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宁宗城眼珠子乱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现几人都面无表情,到嘴边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 老爷子死的时候他就在家里,虽然没在跟前,但他很清楚,老爷子什么话也没留下,毕竟人神智都不清醒了,自从做了手术,他说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 煎熬地吃完一顿饭,宁宗城抹了把嘴,实在是憋不住了,咳嗽一声,装腔作势地开口:“我说二弟,老爷子走得悄 没声息的,只字片语都没留下,他的一些遗产什么的,该怎么处理啊?” 说是“处理”,无非是想知道遗产如何分配。 宁宗德拧拧眉头,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老爷子上午才下葬,转眼自己这大哥就提起遗产分配的事,未免有些冷血过头。 宁苏意冷笑,一眼能将他的心思看透:“大伯这是着急分家了?” “怎么说话的?我就是问一声!”宁宗城被她的话一激,恼羞成怒,顿时不冷静了,说话间唾沫星子横飞,“你装什么清高?心里指不定盘算怎么独占老爷子遗产。我告诉你,遗产的事迟早得处理!” 宁苏意不想跟他争论长短,离了餐桌,抬步上楼。 连续两晚没合过眼,她脑袋里闷闷地疼,体力不支,只想倒头睡一觉。 回到房间里,宁苏意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舒适的棉质睡衣,躺到床上,很快陷入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她没休息好,困顿得眼皮发酸,脑袋也更沉重了,昏昏沉沉地下了床,拖着疲惫的步伐前去开门。 邰淑英站在门外:“在睡觉?” “嗯。”宁苏意轻哼一声,鼻音浓重。 邰淑英抚了抚她的手臂,为自己打扰她休息感到不好意思,柔声说:“你秦世伯来家里了,带了一位律师过来,说是要公布老爷子的遗嘱。” 宁苏意刚睡醒,脑子转得慢:“遗嘱?” 嗓音哑得一塌糊涂,她清了清嗓子,再开口说话,还是没好到哪里去:“爷爷什么时候立的遗嘱?” “我们也不清楚。”邰淑英面有倦色,倒不在意这些,想了想,凭个人猜测说,“那位律师瞧着面熟,来过我们家,应当是老爷子背着我们偷偷立的遗嘱。” “好,我知道了,马上下来。” 邰淑英转身下楼,宁苏意随手将门关上,走进衣帽间,找出一套能见人的家居服,换下身上睡得皱巴巴的睡衣。 站在镜子前,她端详着自己的脸,脸色实在够差的,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嘴唇翘起干燥的死皮。 爷爷不在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前两天忙着处理丧事,大脑一直在高度运转,身体也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不知疲倦地运作,个人情感都被抛到了一边,甚至最该难过悲伤的时候,她哭不出来,人是麻木的。 自从爷爷病倒,醒来后神志不清,她对他的埋怨都成了过眼云烟。后来,他屡次念叨她的名字,让她想到了小时候 时光无法倒转,但她的确在爷爷对她说“苏意放学了”时,仿佛一瞬穿过时空之门,回到了上学时期。 思绪飘远了,等宁苏意回过神,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她眨了眨眼,用指腹抹掉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到卫生间里用凉水洗了把脸。 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她打开房门,下楼走到客厅。 宁苏意勉强笑着跟人打招呼:“秦世伯。” 秦仲绅是公司里的老董事,颇得爷爷信任,早年宁宗城没找回来,爷爷曾戏言,要认他做干儿子。 秦仲绅穿一身铁灰色西装,气质温润,实则并不好打交道。如果非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他,那就是“山岳”。他如山岳一般不可撼动,却又包容万物。 他朝宁苏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点头示意:“苏意,坐。” 这个举动被宁宗城和宁屹扬看在眼里,心里都生出不妙的预感。尤其是宁屹扬,他大概猜到了遗嘱的内容。 秦世伯对宁苏意的态度,不就是对待未来掌舵人的姿态? 宁苏意坐下来以后,扫了一眼在座的人,除了家里几个人,以及秦世伯带来的律师,高修臣也过来了。 对上她的目光,高修臣抿抿唇,解释:“秦董让我过来的。” 原本宁老先生的遗嘱宣读会,他作为外人是没资格参加的,秦董打电话叫了他,想必遗嘱内容与他有几分关联。 宁苏意不作声。 人到齐了,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密封的遗嘱文书。 宁屹扬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那份遗嘱他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看见过,只不过当时情况特殊,他没能拆开看,老爷子就倒下去了。 惊慌失措下,他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眼下,他两手交握,心脏不由得紧缩。 律师当着众人的面启封了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页纸,一脸严肃地说:“这是宁老先生生前立的遗嘱,已做过公证,具有法律效力。” 宁宗城皱着眉,急不可耐的样子:“赶紧公布吧,磨磨蹭蹭的。” 律师看一眼秦仲绅,后者点了点头,律师便开始宣读宁老先生的遗嘱,前面立遗嘱人c性别c民族c身份证号码等信息,律师也都一 板一眼地照着念出来。 在座的几人屏息听着,后面才是真正要紧的内容。 “本人去世之后,上述列举的本人届时实际拥有的全部财产及权益,作如下处理:本人自愿将明晟药业集团所拥百分之四十九的原始股权交由孙女宁苏意继承;百分之五的原始股权由长孙宁屹扬继承,百分之二的原始股权赠予学生高修臣;名下两套位于君山区的别墅由长子宁宗城继承,名下所有古玩字画以及位于锦斓苑的宁氏老宅均由次子宁宗德继承” 宁老先生名下的个人财产颇多,遗嘱足足宣读了半个小时还未完。 宁宗德一家三口面色平静。 宁宗城却坐不住了,等律师宣读完,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人喝道:“我怀疑这遗嘱的真实性!” 秦仲绅和律师都冷了脸。 “明晟药业的继承权怎么可能给宁苏意,她一个女人!老爷子只留给我两套别墅,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是他的长子!还有,给一个外人百分之二的股份,不觉得荒唐?你们是趁老爷子糊涂了骗他立的遗嘱吧?我不服!” 律师压抑着情绪,把遗嘱递给他看,语气板正:“宁先生如果不信,可以查验一下立遗嘱的日期c老先生的亲笔签名以及手印。那时宁老先生尚未病倒,神志清醒。” 宁宗城一把拿过遗嘱,匆匆扫一眼,脸色骤变。 “宁先生,还请遵照遗嘱” 律师的话未说完,宁宗城就将手里的遗嘱撕成了纸片,往空中一扬:“这遗嘱谁爱信谁信,反正我绝不相信!” 《叫我如何不心动》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第148章 调职 宁苏意厌恶于眼前的闹剧,只觉头疼欲裂,因而哪怕爷爷最终选择将明晟药业交到她手里,她也未觉得开心。 “世伯,爷爷立遗嘱时有没有别的交代?” 宁苏意选择无视掉跳脚的宁宗城,目光深沉地看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秦仲绅。 秦仲绅言简意赅:“宁董事长的意思,把明晟交给你,他放心,相信你能延续他一辈子苦心孤诣的成果。另外,叫我尽心尽力帮扶你。你也知道,以我的年纪,退下来是早晚的事。他一手教导修臣,意在让他在我之后继续辅佐你。” 高修臣愣一下,抬起了头,百分之二的原始股份,作为他当宁苏意左膀右臂的酬谢,宁董可谓高看了他。 宁苏意闻言,眼珠转了一圈,泪意上涌。 喉咙更咽,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哑声说:“我知道了。” 邰淑英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宁屹扬搁在腿侧的一只手紧紧攥起,手背青筋鼓起。秦仲绅的话简直犹如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他的脸色霎时蒙了一层灰,黑沉沉的,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老爷子说,放心把明晟药业交给宁苏意,那他算什么? 他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凭什么? 老爷子先前分明更看重他,有意让他做明晟的掌权人。 宁苏意来掌权?一个女人,迟早要嫁人,难道要让明晟药业将来姓井?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 宁屹扬咬着牙,心中抑郁难平。 “我说那个秦什么的,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掺和?这遗嘱我看就是你伙同宁苏意伪造的!什么签名c手印,对你们这些人来说,伪造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宁宗城气得要死,索性破罐子破摔,“遗嘱已经被我撕毁了,我看你们拿什么来作证!” 秦仲绅从未见过这样胡搅蛮缠c油盐不进的人,一时间大为光火。 他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爷子英明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蛇鼠之辈,当真丢尽了他老人家的脸。 秦仲绅起了身,眼神冷厉,隐隐含着股威严:“我正要说这件事,遗嘱并不止张律师手里这一份,老爷子那里也留有一份。”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宁宗德:“另一份遗嘱在老爷子的书房,你去找找。” 宁宗德站起来,迟疑道:“书房里除了一些书籍和字画,没别的重要东西,不对,还有一个地方,难道是在保险柜里?” 秦仲绅:“嗯。” 宁宗德蹙眉,如实说:“可密码我不清楚,老爷子从没跟我提起过,这他人已经不在了。” 秦仲绅倒没太担心,只简短地说:“老爷子跟我提过一次,说你能猜到。” “猜?” 宁宗德有些疑惑,密码好几位数,岂是随便猜猜就能猜中的? 宁屹扬不动声色,却心知肚明,他那时就猜中了。老人家的心思很好猜,密码必然是自己的生日或者重要的人的生日。 宁苏意显然想到这一点,说:“会不会是家里人的生日?” 宁宗德去了书房,里面的一应物品都还没动过,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陡然瞧见,难免触景生情,生出几分悲伤。 他舒口气,蹲到保险柜前,尝试着输入老爷子的生日,提醒密码错误。 想了想,他又试了宁苏意的生日,既然老爷子临走前把明晟交给她,必然是万分看重她的。 然而,还是一样的结果——密码错误。 宁宗德手撑着额头,有些迷茫了,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瞧见书架上几张母亲年轻时的相片,顿时悟过来,手指有些颤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慢慢按下去。 保险柜门自动弹开。 密码竟真的是他母亲的生日。 里面第一层就放着一个文件袋,拿火漆章密封,底下则是些值钱的房屋交易合同c房产证等。 宁宗德拿着文件袋回到客厅,边走边拆开,取出里面的几页纸,果然是方才张律师宣读过的遗嘱。 他将文件袋重新交到张律师手里,面向宁宗城,沉沉地出了一口气,语调缓慢道:“大哥,遗嘱确实在爸的保险柜里,你” “少给我来那套!”宁宗城下不来台,面色铁青,“你别叫我大哥,我没你这样的兄弟,只留给我两套别墅,你觉得公平吗?” 宁宗德一向是文人思维,讲究以礼待人c以德服人,极少与人产生口舌之争,当下便有些无可奈何。 “君山区的那两套别墅,加起来价 值超过三亿,其实” “那又怎样?我要的是公平!公平懂吗?”宁宗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屡次打断,“你女儿可是坐上了集团掌权人的位子,手里那些股权得有几十亿c上百亿吧,这难道不他妈离谱?至少得分我一半的股权!” 跟这种人有理都说不清,宁宗德倍感无奈。 秦仲绅瞧够了,也烦透了,手指摁了摁眉心,打算告辞:“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公司了,这两天集团有些动荡,还有事要处理。” 张律师同样耐心告罄,附和道:“我也不打扰了。” 宁宗德出言挽留:“眼见着到晚饭时间了,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秦仲绅摆摆手,目光转向宁苏意,浑厚的嗓音里掺杂一分来自长辈的关爱,“苏意,好好休息,打起精神来,明早的会议还得你来坐镇。” 宁苏意从一开始得知遗嘱内容的震惊,到听见宁宗城那些话所产生的愤怒,再到眼下的镇定。 “我会的。” 她眼神晦深而坚定,像是找着了方向,准备凭一腔孤勇和一身傲骨走上那条路,一往无前,永不回头。 秦仲绅全部看在眼里,至少在他这里,眼前这位世侄女比那她兄长踏实能干得多,那一位心性漂浮不定,难成大事。 老先生看人是准的。 宁苏意将两人送至别墅门口,见他们坐上车,远离视线,这才折返回去。 明晟不是困住她的牢笼,不是束缚住她的绳索,更不是她肩上的担子,是她愿意为之抛洒热血的信仰。 —— 月亮都要落了,宁苏意还未入睡,兴许是中午睡过一觉的原因,也可能是心里装了太多事,让她难以安眠。 房间里的窗帘只拉了一层纱帘,月光照进来,如水一般清浅。 她自床头柜上拿到手机,想给井迟发消息,一看时间,转瞬打消了念头,太晚了,正常人都该在沉睡。 宁苏意叹一口气,放下手机,勉强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急促的闹铃声响起来,提醒她今天还有要事,不容迟到。 洗漱完毕,宁苏意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走下楼梯。 门铃声突然响起,珍姨在厨房里忙碌,暂时抽不开身,嘴里喊着:“来了来了。” 一大清早登门,宁苏意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是井迟,她朝厨房的方向说了声:“我去开门。” 门打开,果不其然是井迟,一身休闲的装扮,长袖衫牛仔裤,白色板鞋,日常佩戴的名贵腕表换成符合穿着的方形电子表。 井迟见开门的人是她,微微挑起眉梢,下意识看时间,有点惊讶:“起这么早,我还打算过来叫你起床呢。” 他记得她的作息时间,特意早了半个小时,没曾想她更早,他便以为是自己弄错了时间,然而事实上就是很早。 宁苏意侧身让他进门,声音哑哑的:“不早了。” 井迟一下就听出来了,拧了拧眉,抓住她的手腕,眼神深切地定在她脸上:“嗓子不舒服?感冒了吗?” 她化了精致的全妆,粉底盖住了原来的面色,嘴唇上涂着颜色鲜艳的正红,叫人瞧不出脸色如何。 她又一贯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井迟实在担心。 宁苏意手挡在嘴前,低低地咳了一声:“不是感冒,可能是没休息好的原因,你别紧张,没大碍。” 井迟展臂,手掌轻搭在她后背,将人往怀里揽。宁苏意身子前倾,靠近了一点,踮起脚尖,下巴刚好够到他肩膀的位置。 这个拥抱持续了两三秒,跟他昨日从锦斓苑离开时那个安抚性质的拥抱一样,温暖c踏实,叫她的心徜徉在暖流里。 —— 今日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只不过清晨的温度有些低。 井迟开车将宁苏意送到明晟,停稳了车,他侧目看她,没有临别吻,只轻轻拥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嗯?” 宁苏意岂会感觉不到,他在极力又小心地捧起她的心,耐心地修复上面可能会出现的裂痕。 她主动抱住他,摩挲了几下,声音轻柔:“好了,我不是小孩子,会照顾自己,也没有那么脆弱。” 井迟:“午饭陪你吃好不好?” 宁苏意:“嗯。” 宁苏意进了公司,井迟却没急着离开,在车里坐了许久。 明晟药业集团总部一楼大厅里,从宁苏意出现开始,无数道视线转过来,聚集在她身上,伴随着此起彼伏地“宁董好”。 会议前,集团官网发布了一条公告,从今天起,宁苏意将继任明晟药业的董事长,宁屹扬为业务部经理,高修臣为副总。 底下的职员炸开了锅,针对这条公告进行各种 解读。 首先,他们已经知道宁苏意从原董事长那里继承了百分之四十九的原始股权,加上她手里原先就拥有的百分之五的股权,再加上他父亲宁宗德手里的那些,她目前是毫无争议的第一股东,绝对控股。 宁宗德基本退出了公司,不再担任“宁总”一职。而宁屹扬由原来的“宁总”调任为业务部经理,业务部囊括临床部c招商部c新特药部等,听起来很能唬人,但实际上职权还没高修臣的大。 职员们隐隐有一种明晟的天都要变了的感觉。 先前大家赌宁老先生逝世后,掌权人会是宁屹扬还是宁苏意,压宁屹扬的人可不少,结果呢? 女人怎么了?照样当董事长。 九点一刻,宁苏意出现在会议室里。 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海军服样式的西装,前襟的两排金色勋章纽扣在灯光下闪烁耀眼,其中一个扣眼里系着白色孝布,里面搭一件深蓝色衬衫。黑发红唇,不苟言笑的样子显得气势逼人。 今天的会议,所有的董事都到了,气氛格外严肃。 会议进行到尾声,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嚷声:“宁苏意呢?叫她给我滚出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把我儿子调职!” 秦仲绅同样作为参会人员,隔着一道玻璃门都能辨认出那道声音的所属者。 昨天在家里还没闹够,今天竟然闹到了公司里? 真够丢人现眼的! ------题外话------ 小迟弟弟:女朋友越来越能干了,衬得我越来越像小娇妻了:) 第149章 大闹公司 “屹扬,你怎么也不知道在家里说说你父亲,闹到公司里来像什么样子,让外人跟着看了笑话不说,万一再被人传到网上,引发关注,明晟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仲绅横着眉,看向对面的宁屹扬,面露不悦。 称呼他一声“屹扬”,说明拿他当小辈看待,而不是随便哪个下属。 宁屹扬却并未被他这一声略显亲厚的称呼收买,面上略带几分笑意,声音却很冷淡地说:“世伯说笑了,从来都是父亲管儿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管教得了父亲,这不是僭越吗?” 秦仲绅面色骤冷。 宁苏意起身,推开身后的办公椅,走过去拉开了会议室的玻璃门。 走廊里围了好些人,一些是秘书办的成员,另一些是听到动静出来观看的职员,皆因宁宗城手里拿着棒球棍,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看着。 宁苏意走出来,顿时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想不到,宁宗城这个疯子胆子大到这种程度。 他吃错药了吗?竟然跟混混一样,拿着“武器”到公司来横行。 宁宗城原本并不知晓会议室是哪一间,抬眼瞧见宁苏意露了面,一霎间凶相毕露,举起手里的棒球棍指着她。 宁苏意拧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你躲什么?啊?宁苏意,你个臭不要脸的,伙同外人霸占老爷子的遗产,大逆不道伪造遗嘱!明晟药业是老爷子留给你堂兄的,你竟然厚着脸皮坐在那里!你当心遭报应,走在路上被车撞死!老爷子尽心栽培你堂兄,那就是打算让他做明晟的董事长,是你在遗嘱上动了手脚!” 宁宗城嘴里说着颠倒黑白c不堪入耳的话语,手里拎着棒球棍,尾端拖在地上,摩擦着瓷砖地面,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他拨开面前挡路的人,几个健步冲到会议室里。 身后一众围观人群听闻那一番话,大为震惊。 “怎么回事,遗嘱是伪造的?” “宁总伙同外人?哪个外人啊?” “不会吧,遗嘱还能伪造?” “听说前董事长临终前那段时日生了场大病,动了手术,脑子糊涂了,连人都认不清,说不定” “真的假的?” “不知道,感觉宁董的大伯好恐怖。” “第一次碰见这种事,豪门里头真乱,看来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争夺遗产的大战也不全是虚构的。” “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没几句真的吧?” 场面混乱不堪,会议室里的一群人出不去退不了,眼看着宁宗城走到了人群里。 “宁屹扬,宁经理,快劝劝你爸,这是干什么呢?!”另一个董事擦了擦脸上的汗,推搡着往后退。 秦仲绅冷着脸将宁苏意护在身后,朝会议室外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保安过来把人弄出去!” 梁穗拿着手机走到一旁,给楼下前台打电话,叫人喊几个保安上来。 她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事,一时间脑子都是空白的,手指紧握着手机,焦灼地等待着,不时往电梯的方向看。 不知是谁放他上来的,手里拿着武器呢,楼下的人都看不见吗? 宁宗城一边威胁恐吓,一边拿着棒球棍在会议室里敲敲打打,跟地痞流氓一个样,眼里透着癫狂凶狠。 宁屹扬事先并不知道他要来这里闹,眼下见了周围的人对遗嘱的事有所动摇,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快感。 事情闹得越大,谣言就传得越逼真。 到最后,哪怕宁苏意有嘴都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大家心里只会存疑,相信宁苏意伪造了遗嘱,目的是坐上董事长的位子。 反正宁宗城是她大伯,是她的长辈,她不可能真的对他发难,除非她想被人戳脊梁骨。 高修臣眼看着场面失控,再看一眼宁屹扬,完全一副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的架势。 高修臣心底一阵无奈,拧着眉,只能试图劝退宁宗城,说道:“宁先生,有话好好说,我们没必要动粗” “你谁啊你,宁苏意养的情夫吗?这么为她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得了她许诺的好处,一心向着她。” 宁宗城用词粗俗,逮谁咬谁,压根听不进劝。 很快,保安上来了,他们人多,三下五除二制住了宁宗城,夺走了他手里那根瘆人的棒球棍。 会议室里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相继散开,宁苏意拨了拨脸侧的头发,站到人前来,双目直视着宁宗城,神情冷静从容,不显慌乱。 当着周围一众职员的面,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能叫在场的人都听见:“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不是什么事都能上下嘴皮子一碰,由假的变成真的。第一,爷爷的遗嘱你也瞧见了,立遗嘱的日期在他动手术前。第二,遗嘱经过公证,具有法律效力,不存在伪造,更不存在篡改。第三,立遗嘱时我并不知情,秦世伯在现场,他是爷爷的人,我如何能跟他成为同伙?” 顿了顿,她甚至能露出一个尚算恭敬的笑容:“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可以找专业机构,鉴定老爷子的签字和手印是否存在造假。” 秦仲绅沉着声道:“前董事长亲口跟我说,苏意可堪重任,还请宁先生不要再闹了。” 宁宗城被几个保安架住,像是突然失了声。 宁苏意收敛了唇边的笑容:“您闹到这里,无非是对爷爷在遗嘱中提到的财产分配表示不满。大伯,三个多亿的别墅,加上堂兄手里的股权,足够您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了。爷爷的公司,恕我不能交给您。您要实在觉得不称心,我可以跟父亲商量,再给您一些补偿。” 恩威并施,叫看戏的人顿时调转了风向。 三个多亿都不满足,原来人家是想要侵吞公司。 不过,看这人粗鄙的样子,怕是公司交到他手里分分钟倒闭,再说他儿子宁屹扬,能力也不是很突出,至今没做出能拿得出手的实绩。 不像宁苏意,回国不到一年就拿下了医疗器械制造的项目,听说明年还打算开发中药材标准栽培计划,带着明晟走出固有经营模式,能看到越来越好的发展。 冷静下来思考,换作任何一个人,处在前董事长那样的位置,当然不希望公司在自己走后就此毁掉,那么,交到更有能力的人手里才是正确的。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都存着鄙夷,宁宗城怒不可遏,瞪着宁苏意:“那阿牧的调职你怎么说?老爷子要是在世,绝不可能容许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堂兄!你他妈就会装蒜,坐上董事长的位子就想着折磨你堂兄,把他一步步赶走。” “您多虑了,我没想赶他走。”宁苏意说,“这件事昨晚就定下了,是因为业务部更能锻炼人。堂兄先前拿着医疗器械制造的项目,迟迟没能启动,后来带领小组投资生态农业,致使公司一夜之间蒸发一笔巨资。我想,比起管理者的位子,他更该先提高自己,通过业务部来锻炼市场敏锐度,以及处理问题的能力。” 一番话有理有据,让人完全没法反驳。 她说得都是事实,宁屹扬不止一次做出错误判断,导致公司亏损。 幸而明晟药业资产雄厚,倘若是一般的小公司,接连几次,公司可以宣告破产了。 宁苏意最后说:“这个决定也不是我一个人拍板的,董事会的人都同意了。” 甚至不需要在开会期间商讨,秦仲绅昨天公布完遗嘱,回到公司后提了一嘴,说是宁苏意上任后,宁屹扬的位子太过尴尬。 给他实权的话,他再判断失误,损失的是公司的利益。不给他实权,只保留他宁总的位子,他相当于尸位素餐,倒不如先去业务部锻炼。 秦仲绅做出这个决定后,给宁苏意打了个电话,口头商议。 宁苏意听了都想给秦世伯鼓掌。 一开始爷爷将堂兄放到那个位子上,她就思忖过,不如从部门经理做起,积攒了经验提升了能力再慢慢抬高。 一下子把他架到高位上,他反而像个无头苍蝇,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做。 是以,秦世伯说出来后,她只考虑了几秒就同意了,董事会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宁苏意想到宁屹扬那人自尊心极强,陡然降职必定心生怨怼。因此,她将高修臣的职位也做了调整,只为让宁屹扬心里平衡点,希望他能明白秦世伯的栽培之心。 同时,她也给高修臣通过气,他表示同意公司的决定。 奇怪了,她这位大伯一向不管公司的事,只顾自己的钱是否够用,没想到这次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宁苏意若有所思,目光瞥向表情木然的宁屹扬。 宁屹扬见事情扭转得超出自己的想象,再闹下去,打脸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暗暗思量一番,站出来出言相劝:“爸,你闹够了没有?昨天不是都说好了,你现在这样是想干什么?” 宁宗城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岂是这么容易就甘心让位的人? 他也就胜在比自己会隐忍,像个忍者神龟! “我替你打抱不平,你倒怪起我来了?什么叫昨天说好了?谁跟你说好了?你是老爷子的长孙!怎么能当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这不明摆着侮辱人吗?!” “算我求你,先回去行不行?” 宁屹扬也有点不耐烦了,他一口一个“调职”“部门经理”,直戳他心窝子。 宁宗城点点头 ,咬牙切齿地说:“行,你自己要当乖孙子,我不拦你。” “这件事到此为止,大伯还请回吧。”宁苏意适时出声,话音里已没有温度,“大家已经看了这么久的笑话,再闹就真难堪了。” 耽误了好些时间,她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跟他耗在这里,也完全没必要跟他谈判。 秦仲绅一个眼神扫过去,走廊里那些围观的人都作鸟兽散。 保安有些不知所措,用眼神请示宁苏意。 宁苏意见宁宗城冷静了不少,也不想闹得太僵,抬了抬下巴:“先把人松开,请到公司的会客室喝杯茶” “宁董,小心!” 宁苏意的话还未说完,宁宗城突然瞅准机会,挣脱了保安的桎梏,从其中一人的手中夺回了棒球棍。 梁穗站在门口瞧见他的举动,神色骤然紧张,大喊着提醒了一声。 ------题外话------ 小迟弟弟:总有妖魔鬼怪要害酥酥,啊哒! 第150章 快去医院 棒球棍落下来的那一刻,宁苏意瞳孔放大,被人猛地拉了一把,身体向一侧倾斜,躲开了那一棍子。 她穿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脚随着那一道猛力崴了一下,堪堪站稳。 棒球棍最终擦着她的肩头,落在了旁边的玻璃门上。 只听见“砰”一声巨响,不知宁宗城使了多大的力气,会议室的门应声而碎,玻璃渣子四溅开来。 宁苏意手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块匕首状的长条碎玻璃划过她的手背,拉出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不止宁苏意,站在门边的几位董事也受到波及,其中一位脸都被划破了,血顺着下颌流淌。 “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架不住!”那位董事捂住自己的左脸,大声呼喝,“报警!给我送警察局去!真是无法无天了,这跟持凶杀人有什么区别?” 保安一拥而上,再次控制住宁宗城。 他们也很无辜,方才宁董说把人松开,他们就没敢用太大力气束缚他,毕竟这人是已逝前董事长的长子,现任董事长的大伯,身份不低。 谁能想到,他会如此疯魔。 宁苏意紧紧锁着眉心,一只手扯高袖子,露出受伤那只手的手腕,一粒碎玻璃弾进了袖子里,手腕处也划破了一个小口,正往出渗血丝。 当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宁宗城被保安捆缚住手臂,按着后颈脖扭送出去。 梁穗惊魂甫定,踩着一地碎玻璃到宁苏意跟前,拉过她的手腕,面露担忧:“这伤口得赶紧处理,我送您去医院。” 宁苏意紧抿着唇,脸色冷如寒霜,若不是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那棍子就要落到她脑袋上,后果不堪设想。 宁宗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杀人的事都干得出来。 她深吸口气,扭头看向同样冷凝着一张脸的高修臣,勉强稳了稳情绪,说:“刚刚,谢谢你。” 高修臣“嗯”一声,视线下移,看着她的手背:“别耽搁了,快去医院,这里有我和秦董事。” 宁苏意点点头,跟梁穗穿过走廊,进了电梯。 梁穗一向稳重,眼下情绪却有些崩,不太敢多看宁苏意受伤的手,那一道伤口不小,手背都被血糊满了,看着很吓人。 “疼不疼啊?” 梁穗沉默半晌,问了句废话。 可是,她实在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宁苏意,既替她感到愤怒,又万分无奈。那一位是她大伯,没办法处置他。 宁苏意闭了闭眼,声音隐忍:“还行,能忍受。” 梁穗默默地叹息一声。 不管是宁宗城的言语中伤c还是拿棒球棍伤人,总归,公司内部的人都要置喙宁董一句,言辞或好或坏都不重要了,关键是这件事只要跟她扯上关系,免不了带上八卦色彩。 宁董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向来是磊落光明,平白惹了一身腥,喊冤都没处喊。 宁苏意和梁穗离开后,公司里的混乱勉强平息,那时候没来得及撤离的一众人都被吓坏了,回过神来只觉得荒唐。 青天白日,真有人敢伤人——他们一直以为宁宗城只是做做样子,达到恐吓的目的,没想过他会来真的。 事已至此,宁屹扬不得不出面向受伤的几位董事道歉。 几位不看僧面看佛面,倒不是给他脸面,而是想到已逝的前董事长。 老爷子尸骨未寒,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把他的长子送进拘留所,终究良心不安。 最终,几位董事并未追究责任,叫保安把人丢出公司,并额外交代,以后决不许放他进来。 保安何其无辜,上午这人过来时,手里没拿棒球棍,而且他是宁董的大伯,一般人也不敢阻拦,谁知道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 宁苏意坐在诊室里,医生给她清理伤口。 “创面比较深,好在没伤到筋脉,伤口有接触金属制品吗?要是有的话,一会儿去打一针破伤风。” 医生处理完,将手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而后给她包扎,动作快速而稳当,几下就包扎好了,抬眸看着宁苏意。 梁穗在一旁说:“玻璃划的,没碰到金属。” 医生:“那就没事,接下来这几天注意一点,尽量别沾到水,以免感染化脓,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话音未落,诊室的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门板撞到侧边的墙壁又“哐当”一声反弹回去,前后摇晃。 医生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怒视着贸然闯进来的人:“干什么?到后面排队去!没见着里面有人了?” 井迟喘了口气,先跟人道歉:“对不起,我过来找我女朋友。” “神经病,这里哪有你女朋友?”医生怒气未消,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井迟没说话,抬手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宁苏意,看到她的手已经包扎过,贴了纱布,缠了一圈白色绷带,绕过手腕打了个结。 医生愕然地看着两人,呆滞了足有十来秒,没话说了。 宁苏意站起来,面色有些尴尬,朝医生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医生摆手:“不麻烦,我的职责。”顿了顿,她看了眼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忍不住交代一句,“让你男朋友以后冷静点,多来几次诊室的门不能要了。” 宁苏意十足窘迫,连连称是,拉着井迟的胳膊出了诊室。 梁穗跟在两人身后,想起那一幕竟觉得有点好笑。其实她方才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过来医闹,不凑巧被她们碰到了。 井迟手托着宁苏意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肘,低头看着她的手背,声音温软得一塌糊涂:“疼不疼?我就离开你一上午,怎么就进医院了?早上还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你自己的,直接照顾进医院了。” 他心疼死了。 梁穗还在一旁,有些话宁苏意说不出口,低咳一声,只问了他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 “忘了早上说的话?”井迟提醒她,“说好了中午过来陪你吃饭,到公司里一问,才知道你来医院了。” 宁苏意“哦”了声。 出了医院,井迟打眼瞄了瞄四周,不管不顾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走下台阶。 宁苏意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脸色都变了:“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脚,走路完全没问题。 井迟皱着眉,不肯放开她:“你没发现你走路姿势很别扭?脚也受伤了?” “没有。”宁苏意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细致,她崴的那一下并不严重,都没感觉出有多疼,方才也没跟医生提,解释道,“穿高跟鞋崴了一下,没伤到。” 梁穗放慢脚步,渐渐落在两人后面三四米的距离。 他们宁董在公司里生人勿近c冷漠自持,常常让人忽略她是女人,在井先生面前,倒显得小鸟依人,温柔小意。 爱情容易让人变得柔软感性。梁穗想。 走到停车的地方,井迟放下宁苏意,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解锁,拉开副驾驶的门,让她坐上去。 他绕到另一侧,回头看一眼落在后面的梁穗。 梁穗连忙快步走到他跟前,笑说:“井先生和宁董去吃饭吧,不用管我,我先回一趟公司。” 宁苏意侧头对她说:“到午饭时间了,吃了饭再工作。” 梁穗习惯拿她的话当命令,这一回却有些犹豫,实在不想当他们俩的电灯泡,抿唇笑一笑,推拒:“我自己去吃就好,不跟你们一起了。” “那好吧。”宁苏意没强求。 井迟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启动了车子。 梁穗往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见车子从停车位里开出来,掉个头,驶离了医院。她收回视线,往另一个方向走,拦了辆车离开。 午后的阳光炽热如火,井迟想到那天中午,他们从医院探望完柳西蝶出来,跟眼下一模一样。 宁苏意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问他:“小蝶那边怎么样?” 自从爷爷去世,她忙起来没空过问柳西蝶,几天过去,她也没接到她的电话,不知道她恢复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人照顾。 “不清楚,没打听过。”井迟不咸不淡地说,“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成年人,照顾自己不成问题,倒是你,看起来更惨。” 说完,他视线落在她手上。 宁苏意抬了下自己的右手,手背的伤口很长,且创面深,绷带从虎口绕到腕部,很影响行动,连弯曲手指的动作做起来都有点困难,这一会儿还很疼,的确有些凄惨。 “我明天还得出差。”宁苏意想起这一茬,忍不住叹口气。 “伤成这样还想着工作?” “先前跟你说过的,金融峰会,不去不行。”宁苏意左手抵着额头揉了揉,“还好只是开会,没其他活动,问题应该不大。” 井迟无话可说,把车停在一家餐厅门口,带她进去解决午饭。 “我还不知道你的伤是怎么弄的。听人说是被玻璃划伤的,好端端的,你的手怎么碰到碎玻璃了,还伤在手背这种地方?” 他前去公司找宁苏意,前台告诉他,梁助陪宁董去了医院,不在公司里。 他心下紧张,问,你们宁董 怎么了。 前台就说,宁董的手被碎玻璃划伤了,看起来很严重。 他担心她的伤势,没仔细询问,马不停蹄赶来了医院,之后就有了他风风火火闯进诊室的一幕。 两人在餐厅大堂里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宁苏意手肘撑在桌边,虎口卡在额角,一言难尽的表情。 服务生递来两份菜单,井迟接过来,给两人点了餐,以清淡为主。 等服务生离开,他见宁苏意还是那个姿势,一动未动,不由得蹙起眉心:“到底怎么回事?” 宁苏意正要跟他讲述上午那一出离谱的事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左手绕到右边口袋,从里面摸出手机。 屏幕上来电显示,柳西蝶。 ------题外话------ 小迟弟弟: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第151章 我给你洗 宁苏意给井迟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等会儿再跟他说,先接电话。 “喂,小蝶,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声音柔和,含着笑意。 井迟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抬眸看着她。 宁苏意没看他,略微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上。 柳西蝶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今天才在网上刷到宁董事长的讣告,你没事吧?” 她还在住院,室友前两天给她带了书,她无聊的时间里都在啃书,没怎么看手机,自然不知道明晟医药董事长逝世的消息。 错过了好几天,她感觉挺惭愧的,没有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慰问几句,枉宁苏意待她这么好。 “没事,都过去了。”宁苏意云淡风轻地揭过,而后问起她的状况,“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几天忙着,没能抽时间去看你。” “别,你千万别过来。我已经没事了,能下床走路,一个人完全没问题!”柳西蝶急切地接话,生怕她要抽时间来看自己,“再有几天就能出院了,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好。你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别别太难过了,注意身体。” 很明显,柳西蝶也属于那种不大会用言语安慰人的,语调显得有些生硬,但是透着真诚和心意。 宁苏意笑笑,又说了一声“好”。 服务生送来几道菜,摆在两人面前的餐桌上,微笑着说:“请慢用。” 井迟看着放下手机的某人,往里坐了一个位子,拉开身旁的椅子,微抬下巴示意她:“过来坐。” 宁苏意眼神里透露出疑惑:“我坐在这里挺好,不换。” “快点。”井迟催促。 “不换。”宁苏意态度坚持。 井迟“啧”一声,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站起来,主动换到对面她旁边的位子,坐下来后撇着嘴角,对她表示无语:“你右手伤成这样,打算自己吃饭?” 宁苏意嘴硬逞强:“我伤的是手背,手指勉强能动。” 可能行动不大灵便,至少吃饭是没问题的。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她拿起一双筷子去夹盘子里的菜。 到底是她说大话了,菜刚夹起来就因为她手指不够灵活,啪嗒一声掉进盘子里。 宁苏意尴尬,主要是绷带缠着的地方太影响正常活动了。 井迟好整以暇地偏头看她,轻哼一声,用一副怪异的腔调学她方才的话:“我伤的是手背,手指勉强能动。这话谁说的?” 宁苏意不再尝试,索性放下筷子,恼羞成怒道:“你够了啊。” 说罢,她招手叫来服务生,让人送一柄瓷勺过来,她用勺子舀着吃总行了吧。 井迟惯常的小动作就是捏她脸颊,此刻也是,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捏一下,无奈又宠溺:“我喂你行不行?” “不要。” 宁苏意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大庭广众的场合,情侣之间,偶尔喂一筷子还能接受,要是一直让他喂食,她接受不了。 服务生很快送来一柄洗干净的瓷勺,微微弯腰放在宁苏意面前的碟子里:“有需要您再叫我。” “谢谢。”宁苏意礼貌说。 服务生走后,宁苏意左手拿起瓷勺,挖了一勺青豆虾仁,喂进嘴里,怡然自得地慢慢咀嚼,余光瞥到井迟略有些惊讶的表情,像是在说,还能这样? 井迟认输了,拿起筷子,自己吃自己的,顺便问起方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你还没说你的手怎么受的伤。” 宁苏意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跟他说了上午宁宗城来公司大闹一场的事。那场面,没亲眼见过的人都不晓得有多荒谬混乱。 井迟越听眉头蹙得越深,到最后眼里充满愤怒,若不是顾忌着在公共场合,他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简直气死他了。 “你堂兄呢,他也不管管,由着他父亲闹到公司里来?”井迟情绪收不住,话一出口,带着浓烈的怒气,音量也高了不少。 比起来,宁苏意倒显得心平气和多了,吃一口菜,慢悠悠地说:“我大伯这人一贯行事无忌,爷爷在世时说的话他都听不进去,更别说宁屹扬的话了。” 井迟眉头深锁,只觉心里头压着一块石头,让他难以平静:“他这回没得逞,万一再来怎么办?” “跟公司的保安交代过了,以后不准让他进来。” “我说的不仅仅是公司,你就没想过他会在别的地方恐吓你?倘若他在你回家 的路上堵你,或者是在哪里伺机行动”井迟不敢想,郁闷地说,“不行,想想我都不放心,以后上下班我来接送你。” 宁苏意笑说:“徐叔要失业了。” 井迟语气严肃:“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怀疑他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不是我有意要说你大伯坏话,事实就是他那种人横行惯了,没道德观念c法律意识,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宁苏意抚了抚他的肩膀,声音低柔:“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我之后找时间跟我爸商量一下,再额外给他一些补偿。” 井迟叹口气,担忧道:“我就怕他是个无底洞,尝到甜头以后,隔三差五拿这一招找你们要钱。” 宁苏意听他这么说,一时间也束手无策,烦得很。 “先别想了,吃饭吧,吃完饭带你回家休息。”井迟拿一只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先凑合着喝点,回家后给你炖。” 宁苏意小声说:“可是我下午” “这回真得听我的。”井迟打断她,严肃道,“我知道集团内部这几天很乱,但你首先要顾好自己,才有精力去管理公司。你看看你的手,都成这样了还怎么工作?文件都签不了。” 宁苏意抿唇想了一会儿,被他说服了:“好吧。” 话音刚落,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来。 宁苏意放下手里的瓷勺,接起电话:“妈。” “我听说你大伯跑到公司去闹事了,还害得你受了伤。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你现在人在哪儿啊,我过去看看你。你说你大伯也真是的,竟然对自己的亲侄女动手,他还是人吗?” 邰淑英说了一大段话,语速很快,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她拿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c神色焦急的样子。 宁苏意愣了一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只问了一句最无关紧要的话:“您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爸,公司里一个董事给你爸打电话了,说了这件事,让他在家里帮着劝说你大伯,别再闹第二回。”邰淑英说完,又忍不住低骂,“你大伯真不是个东西!家里人待他不薄,怎么就狼心狗肺成这样?” 宁苏意头一回听她骂人,没憋住,一下笑出声来。 电话那边,邰淑英脸上愤怒和担忧交织,陡然听见电话里传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怔了一下:“你这丫头,还能笑得出来?” “妈,您别着急。”宁苏意收了笑,吸口气,定了定神,语调平和地跟她说,“我就是手背被玻璃划了一下,已经去医院处理过了,没大碍。没跟您说,是怕您为我担心。眼下我和井迟在一起,有他照顾我,我就不回家了。” 邰淑英蹙眉:“真没事?” 宁苏意:“还能骗您?” 井迟很想补充一句,分明就是在骗人,伤口那么深——他虽没亲眼瞧见,但从这包扎的手法就能看出伤口不浅。 伤好之前,手背那一块时时刻刻都是疼的,能不受罪? “好,让他给您说,您还不相信我了。”宁苏意有点无奈,没想到自己也有信任危机的一天。 她把手里的手机交给井迟,朝他挤了挤眼,让他别乱说话,她不想惹家里人时时挂心。 井迟面无表情接过手机:“喂,阿姨,我是小迟。酥酥伤得不严重,我看过了。您放心,我看着她呢,没让她去公司,在外面吃过饭就带她回家。嗯,好。” 邰淑英挂了电话。 井迟舒口气,把手机放在桌上,朝宁苏意露出一个假笑:“满意了?宁总。” 顿了一下,想到梁穗今天的称呼,遂改了口:“不对,该称呼你‘宁董’。” 没等宁苏意说话,他自我感慨了一番:“我女朋友原先是宁总,我就够有压力了,现在成了宁董事长,我” 宁苏意挑挑眉:“你怎么样?” 井迟绝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女人的事业高过自己就心里不平衡,不过他这个语调很耐人寻味,让她好奇他下面准备说什么。 井迟忽然转过头,捧住她的脸,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感到与有荣焉。”他顿了顿,话音转为柔和,“比以前更心疼你了。” 宁苏意左顾右盼,羞赧道:“喂,这里是餐厅!” “那又怎样,我就想亲我女朋友。”井迟松开她,眉梢微扬。 “” 宁苏意坐正身子,低下头喝汤,不跟他计较。 两人回到了钟鼎小区的家,宁苏意坐在沙发上,仰头靠着沙发背。小柴突然蹿过来,往她身上跳。 宁苏意下意识抬高右臂,避免它碰到自己的手,转瞬就意识到是她想多了,小柴的小短腿压根蹦不了那么高。 她弯弯眼睛,俯身用一只手将它抱到沙发上来,摸摸它脑袋。 井迟见一人一狗在沙发上嬉闹,提醒道:“别让它碰到你的手了。” 宁苏意:“知道。” 宁苏意和狗狗玩了十来分钟,感觉有点累了。上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经历一场闹剧,从公司辗转到医院,再从医院到餐厅,从餐厅到家,耗光了她的精力。 “我去洗个澡,想午睡一会儿。”宁苏意站起来,准备上楼。 “你的手不能沾水。”井迟走到她跟前,拧着眉看她,“忘了医嘱?” “没忘。”宁苏意举起自己的右手,“也不可能一直不洗澡,拿保鲜膜或者一次性手套裹住,洗的时候抬高手,注意一点就行了。” “我给你洗。” 井迟捉住她手腕,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题外话------ 小迟弟弟:(▽) 第152章 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宁苏意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井迟就抱起她上楼,一股不容置喙的架势。 他霸道强势起来,实在叫人很难拿他当弟弟看待。他眉峰耸着,眉心微微蹙起,中间几道折痕,咬着腮,抿着峭薄的唇,面部紧绷,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立体,尤其是耳下连接下颌的那条线。 宁苏意嘴唇阖动两下,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哪怕是井迟动手帮她洗澡,也害怕会不小心打湿伤口,稳妥起见,他找来一只一次性薄膜手套,裹住宁苏意受伤的右手。手套口用皮筋扎住,免得水淌进去。手腕处那一个小伤口,贴了枚防水的创可贴,问题应当不大。 井迟打开花洒,调好水温,帮她脱掉身上的衣服,让她自己举起右手,而他垂着眼心无旁骛给她洗澡,没半点旖旎暧昧的心思。 宁苏意起初很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抬眼看他,后来见他面色沉静如水,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很快洗完。 忘了拿睡衣进来,宁苏意裹着浴巾走进衣帽间,拆掉手上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找了条棉质的长袖睡裙套上。 浴室里,井迟简单清理了一下地面的水渍,长长地舒口气,走出来。 宁苏意躺到了床上,缠着纱布的右手摆在被子上,单薄的被子盖着她单薄的身体,平躺着看起来,几乎没有起伏。 眼前这一幅画面,让井迟的心蓦地一疼。 几天而已,她看着瘦了好多,踩着高跟鞋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悲伤压抑的情绪加上连轴转的工作,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若不是他一再劝说,她还不肯回来休息。 一想到明天她要去外地出差,井迟叹一口气,生出无力感。 宁苏意眨着眼睛,盯着几步开外的男人,他凝眉垂目,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从医院见到她起,他就时不时露出类似的表情。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宁苏意突然出声,打断了井迟纷乱的思绪,他掀起眼帘朝她看过来,眉眼处的阴霾散去,化作一丝笑意。 “你这还叫好端端的?”他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她。 宁苏意翻身朝左侧躺,声线懒洋洋的:“都过去了,不提了。” 井迟踢了脚上的拖鞋,上床在她身边躺下,大掌揽过她的腰身,轻声说:“好,不提了。快睡,我陪你。” 宁苏意“嗯”一声,闭上眼睛。 井迟没有睡意,睁着眼睛发呆,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 过了好久,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变浅,也没再有动作,井迟以为她睡着了,垂眼一看,她眉心还皱着,他没忍住,指腹贴上去,给她抚了抚。 宁苏意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 井迟停了手,不敢再动,试探着问:“还没睡着?” 说着,他看了眼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一般人都睡完一个午觉了。 宁苏意侧了侧头,不大舒服的样子:“伤口疼。” 这时候才肯流露出一丝脆弱,先前梁穗和医生问她疼不疼,她都是云淡风轻地回答,还好,能忍受。 井迟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他就该想到她会疼得睡不着。 “那怎么办?能吃止疼片吗?” 宁苏意没回答,平躺着睡,然而也没好到哪里去。伤口就在那里,不碰它也会源源不断的疼。 井迟呼吸沉重,心情没法好转了,瞅着她拢着眉的样子,他恨不得将她大伯拉出来狠狠揍一顿。 什么垃圾。 法治社会竟然敢伤人。 怎么没送到警察局去? 又过了好久,宁苏意终于睡着了,眉间拢起的痕迹慢慢淡下去,呼吸平稳,手乖乖放在身侧。 井迟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熟了,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走出房间,到楼下去,拿手机给魏思远拨了个电话。 —— 医院的病房里,柳西蝶午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后在房间里来回活动了十来分钟,重新躺到病床上。 她拿起枕边一本书,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继续往后看。 蓦地,病房门被人敲了敲,“咚咚”两声轻响。 柳西蝶愣一下,看向门口:“进。” 今天下午满课,按理说室友不会过来。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病房的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江驿。 “你你怎么过来了?”柳西蝶夸张地挑起了眉毛, 一脸诧异地望着随手关了门的江驿。 江驿一转身,对上女生略有些丰富的表情,顿时笑了。 他穿一件灰白色的p一l一衫,浅蓝色牛仔裤,搭配白色板鞋,浓眉大眼,皮肤白净,非常清隽俊逸。手里捧着一束花,白色和粉色相间的洋桔梗,星星点点的满天星点缀其间,给冷清的病房带来一抹鲜嫩的颜色和淡淡的香味。 他另一只手拎着一篮水果,笑着跟她解释:“偶然听到你室友跟老韩请假,多问了几句,知道你在这里住院。” 老韩是他们的博导,柳西蝶曾拜托室友拿着医院开的证明给博导说一声。 柳西蝶抿抿唇,不知如何接话,只觉尴尬的气氛萦绕四周。 她和江驿真不熟,不是能聊天的朋友。 可是江驿丝毫不觉局促,将手里的花和果盘放在茶几上,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一眼,温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柳西蝶咧嘴笑了笑,干巴巴地说:“挺好的。” 江驿:“听说是急性阑尾炎?” 柳西蝶:“嗯。” 江驿点点头,抠破果篮的塑料薄膜,从里面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我给你削个苹果吧,这里有水果刀吗?” 江驿说完,打量了一眼病房内的陈设,各种日常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宽敞又明亮,米白色的窗帘洁净温暖,感觉很舒适。 他先前的猜测果然是错的,柳西蝶哪里像是缺钱用,毕竟是宁总的妹妹,不对,根据网上的最新消息,宁苏意眼下是明晟药业集团的董事长,真正的当家人。 柳西蝶看他在四下搜寻,颇觉无奈:“没有。” “那我给你洗一下?”江驿笑着说。 “江学长,你放着,我自己来就好了。” “啧,哪儿能让你一个病人亲自动手。”江驿拿着苹果到卫生间洗干净,走回床边,递到她手里,“你还得住几天?” “三四天吧。” 柳西蝶斟酌着说,拿着苹果没吃。 江驿捞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见她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挠了挠眉梢。没话找话说:“你是不是有点闷?要不我陪你下棋?我看茶几上有五子棋。” 柳西蝶朝茶几上看了一眼,室友带过来的,昨天陪她在病房里下棋打发时间。她摇了摇头:“不想玩。” 江驿顿一下,拿出手机:“找个电影看?我知道有个很好笑的喜剧片,猜你一定没看过,保准你看了心情舒畅。” 柳西蝶抬手揉了揉眉心,对他的热情招架无能,纠结一番,缓慢地说:“对不起啊,我不太想看电影。” “那好吧。” 江驿再自来熟的性子,对上她这种刀枪不入的,也是毫无办法,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自然冷了。 柳西蝶腿上还盖着一本书,她翻过来接着看,另一只手还握着苹果,一口没吃。 此情此景,江驿更不知该怎么跟她聊天了,还有些苦恼。这姑娘性子也不冷啊,平时见她跟朋友相处,有说有笑的,显得鲜活可爱。 她是导师手底下年龄最小的一个学生,听说以前跳过级,学术方面很厉害。 江驿心底微叹,生出几分绝望。 “江学长。”柳西蝶忽然抬起头,唤了他一声。 江驿连忙应声,一脸真诚地问她,怎么了。 柳西蝶手指按在书角,淡笑着说:“我这人其实挺无趣的,不会找话题,也不太爱娱乐,你要是待着无聊就回学校吧。感谢你今天特意过来探望我,改天等我出院了,请室友吃饭一定叫上你。” 这等于是变相的赶人了,江驿心里郁闷得很,却无话可说,只得笑着站起来:“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等你恢复了再找你玩。” “好,谢谢你。” “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江驿将椅子放回原处,转身出了病房,将门带关上,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脸色变了几变。 病房里总算清净了,柳西蝶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眼鲜艳的花束,眼神暗下来。 这应当是她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花,她却开心不起来。 读大学和读研的时候,她在学校里不是没有男生追,通常她会选择无视。因为没时间没资本去谈恋爱,她有为之奋斗的目标和理想,不敢有一丝松懈。 面对别人的追求,她冷脸相对多次,那些男人久而久之都打消了念头。 她有感觉,江驿对她似乎有那么一点好感,而且看他的样子,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放弃。虽不是同一届,可同在一个导师手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叫她很是为难。 柳西蝶伸手拍了下花朵,无端的烦躁。 —— 翌日,下午五点多,湛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云,被风吹着缓缓往前移动,西边的天际已被霞光染成漂亮的橘子色。 宁苏意一身黑色西装,右手还缠着绷带,从办公楼里走出来,躬身坐进停在门口的一辆车。 梁穗从另一侧坐上去,吩咐徐叔开车。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晚饭没来得及吃,直接从公司出发前去江城,走高速三个多小时能到,晚上在那边的酒店下榻,明天一早参加金融峰会。 这么想着,宁苏意稍稍放松,身子向后靠在椅背,闭上眼,手指捏住山根,不轻不重地揉捻。 手机响了一声,她睁开眼,单手从包里拿出来,是井迟的微信消息。 “出发了?” 宁苏意食指戳了个“嗯”字发送过去。 井迟:“没吃晚饭吧,到了江城别忘了先吃饭。” 宁苏意抿唇一笑,依旧回复简单的一个字:“好。” 井迟本打算陪她出差,被她无情拒绝了,他为此闷闷不乐。宁苏意摸摸他脸,笑着说,乖,你去了会分散我的精力。 井迟扑哧一声笑出来,回了一句,什么鬼,真当我是你养的小白脸吗?我还能让你分心哦。 “小姐,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前面开车的徐叔频频看向倒车镜,面容严肃。 ------题外话------ 小迟弟弟:_ 第153章 我感觉自己又被宠幸了 经徐叔提醒,宁苏意靠近车窗,扭头朝后面看去。 梁穗也一样,从另一边车窗看向后面。 果然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徐叔开得快,后车就跟得快,徐叔故意放慢车速,对方也紧跟着减速。 如此明目张胆,丝毫不怕被人发现,够嚣张的。 梁穗微微一滞,眯着眼仔细观察,然而只能透过后面那辆车的挡风玻璃,看清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身材魁梧,衬得驾驶室都有些逼仄。 不过,那辆车的后排应当也坐了人,光线不好,看不大清,只依稀瞧见有人头晃动。 徐叔说:“应该是从公司出发就跟着我们,我先前瞄了一眼,记住了车子的型号,没放在心上,刚刚再看一眼,还跟着我们,这才觉得不对劲。” 梁穗拧眉:“我观察过了,真的是跟着我们的,会不会是那个” 宁董的大伯? 她心里仅剩这一个猜测。 昨天上午宁宗城来公司里闹,并未达成目的,还被保安赶了出去。按说他的行为涉嫌故意伤人,该被送到局子里,是几位董事念及去世的前董事长,才不予追究。 依照那一位的暴躁性子,很有可能逮住机会卷土重来。 眼见着车子马上就要驶上高速,万一发生点什么,无法挽回。 念及此,梁穗的心提了起来,隐隐有些焦灼,两只手不由得握在一起,来回搓捏着,脑子里想到各种可怕的后果。 车厢里陡然响起一道短促的微信提示音,将胡思乱想中的梁穗给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身侧。 宁苏意摸到腿上的手机,拿起来查看消息。 井迟:“忘了告诉你,我找了几个保镖跟着保护你,免得你那位大伯再出现在你周围骚扰你。” 宁苏意愣住,看了看后面那辆黑色轿车,再看看井迟发来的微信,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表情由紧张转为放松。 宁苏意单手打字,含着几分嗔怪:“不早说。” 井迟通过简单的三个字脑补了一堆内容,摸摸鼻子,有点囧:“不会吓到你了吧?” 宁苏意:“有点。” 井迟:“跟保镖交代过了,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你该怎样还是怎样,他们只负责你的安全问题。” 宁苏意:“哦。” 井迟:“姐姐,你回答好简洁,不能跟我多说几个字?” 宁苏意:“手疼,打字不方便。” 井迟顿了顿,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立马改口:“可以发语音。” 宁苏意:“旁边有人。” 井迟:“你不爱我。” 旁边有人怎么了,徐叔和梁穗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跟男朋友发语音聊天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在她那里跟做贼一样。 宁苏意不知道怎么哄他,还是只发了一个字:“乖。” 井迟:“一k,我感觉自己又被宠幸了。” 宁苏意笑一笑,收起手机,还没来得及跟徐叔说一声,让他不用担心,旁边的梁穗就紧张兮兮地道:“还跟着我们!上高速了!” 徐叔闻言,朝倒车镜里看了一眼,擦擦额角的汗水,眉头深锁:“这可难办了,我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什么目的。” 宁苏意轻咳一声,适时开口说:“不用在意,不是坏人。” 梁穗诧异地扭头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断定。光是看驾驶座上的那个肌肉发达的大块头,就知道那些人不好惹。 宁苏意手指抵着脑袋一侧,颇有些哭笑不得,用不大不小刚好够前面的徐叔和身边的梁穗听清的声音说:“他们是井迟雇的保镖。” “” 梁穗一愣,罕见地露出一个空白表情,一霎失了语。 前面开车的徐叔率先反应过来,浑身紧绷的神经跟着松懈了,笑呵呵地说:“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 他吁了口气,没再看倒车镜,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梁穗过了好久才回过神,闭紧了嘴巴,也不再言语,回想自己方才一惊一乍的表现,似乎不太稳重,甚至有点滑稽。 —— 车子在路上平稳行驶,三个多小时后到达江城。 时间逼近九点,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泊车人员拾级而下,拉开后座的车门,手挡在车顶将车里的人迎下来。 宁苏意左臂挎着包下了车,站定,理了理西装的衣摆,跟梁穗一前一后进 了酒店。 徐叔将车开到停车场,也进了酒店,他出发前已经用过晚饭,直接回了房间。 “叮”一声,电梯到达三十二楼,宁苏意进到提前预订的套房里,脱下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拿手机给井迟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 很快,他回过来一条,叮嘱她赶紧吃饭。 梁穗在隔壁房间,稍作整理后,过来敲宁苏意的房门。 “稍等。”宁苏意右手不灵活,动作缓慢地将一头长发扎起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梁穗手里拿着手机:“我刚问了,酒店十点前都有餐点供应,您是到餐厅去吃,还是让人送上来?” “在房间里吃吧。” “行,您想吃点什么?” 宁苏意想了想,说了两样清淡的食物。 梁穗点点头,打电话叫人送餐过来。 十几分钟后,房门再次被人敲响,宁苏意前去应门,酒店的服务人员推进来一辆小推车,送上一份刚煮好的小馄饨,一份素馅煎饺,摆在套房的餐桌上,微笑着说了声“请慢用”。 “谢谢。” 宁苏意送走了服务人员,将门反锁上,坐到餐桌旁。 餐具配了筷子c勺子c叉子,她只用左手也能应付自如,吃完晚饭,饱腹感带动着浑身的疲惫感涌上来。 宁苏意打了个呵欠,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带的睡衣,去浴室洗澡。 刚躺到床上,井迟的电话打了过来。 宁苏意坐起来一点,侧身靠在床头,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接通电话附在耳边,那边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在寂静的夜里问她:“吃过晚饭了吗?” 江城的气温比宁城凉一些,室内没开空调,空气有些冷。宁苏意拉高被子盖到腋下,唇边含笑:“吃过了。” 井迟继续问:“吃的什么?” 宁苏意笑着回答:“小馄饨,煎饺。” “还算比较清淡。”井迟顿了一下,老妈子一样叮嘱,“洗澡的时候要注意,千万别沾到水了,其余的事情要是不方便做就叫梁助,别逞强。” 宁苏意唇边的笑意染上颊边,继而蔓延到眼角c眉梢,爬进眼底,整个人沐浴在床头暖黄的壁灯灯光里,像是徜徉在甜蜜的气氛里。 “知道了。”她回。 “什么时候回宁城?”井迟问。 “跟你说过了,会议为期三天,二十九号结束。”宁苏意仿佛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主动跟他说,“到时候如果结束得早,当晚就回宁城,晚了就隔天早晨回去。” 井迟:“嗯。” “对了,你雇佣的保镖,他们夜晚在哪儿啊?” “在酒店附近守着,统共五个人,能换班。”井迟声调上扬,“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两人聊了一会儿,时间过了十点,井迟就停了话题,催促她早点休息,便于养伤,结束了这次通话。 —— 三天的行程排得很密集,上午开会,中午吃饭加休息统共两个小时,下午接着开会,晚间是一众参会人员在一家高档餐厅聚餐。 前来参会的女士少之又少,宁苏意是明晟药业新晋董事长,自然颇受关注,饭局上免不了要被敬酒。 梁穗私底下被井迟特意交代过,一律替宁苏意挡掉,用的借口光明正大:“各位,实在对不住,我们宁董受了伤,医生嘱咐不能饮酒。” 举着酒杯的老总老董们的视线纷纷落在宁苏意手上,惊讶道:“哟,宁董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 宁宗城的事情瞒得严实,外界没听到一点风声,不是为了给他遮丑,而是这种事传出去于宁苏意乃至明晟都不利。 宁苏意不可能说出实情,弯唇笑了笑,满怀歉意道:“出了点事故,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致。” “理解理解。” 这种聚餐不是甲方乙方的应酬,不存在谁为难谁,和和气气地寒暄后,聊起会议上的金融时事,气氛正派和谐。 宁苏意时而发表个人见解,全程从容淡定,赢得不少称赞。 到第三天下午,结束当天的行程后,时间刚好不早不晚,差一刻钟到六点,及时从酒店出发赶回宁城,到那边也才九点多一点,不算晚。 这么一想,宁苏意就让梁穗抓紧时间收拾行李箱,准备回去。 —— 钟鼎小区的公寓里,井迟在书房里处理了近两个小时的工作,出来看了眼时间,打算点个外卖吃。 宁苏意不在家,他没了做饭的欲望。 他一手握着玻璃杯,一手拿着手机,点开外卖app,大拇指往上滑,浏览着屏幕上五花八门的吃食,踱步到饮水机旁。 玻璃杯放置热水口底下,接了半杯热水,再移到冷水口,接了一点兑成温水。 井迟最终决定点一份龙虾面,选好以后点了“确定”,手机界面跳转到付款,他一边输入密码,一边举起玻璃杯凑到唇边。 刚抿下一口水,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梗,伴随着尖锐的疼,裹缚住心脏,很熟悉的一种感觉。 密码最后一个数字没能输进去,他的手倏地脱了力,玻璃杯从掌心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溅起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腿。 井迟一只手按在胸口,喉结滚了滚,心慌慌地退出付款界面,手指微颤,给宁苏意打电话。 响了十几声,无人接通。 ------题外话------ 小迟弟弟的心脏疼呼呼~~ 第154章 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井迟没清理地上的碎玻璃和那滩水渍,第一通电话没人接听,他紧接着打过去第二通,响了许久,仍然没有被接通。 准备拨第三通电话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从通讯录里找到号码,给其中一个保镖打电话。 响了没几声就被人接通了,对方态度恭谨:“井先生。” 井迟食指微屈,第二根骨节抵在眉心间,语调慌乱地问:“你们到哪儿了?” 保镖有一瞬没明白他的意思,想了几秒才回答:“宁小姐还未出发,我们都还在酒店外面守着。” “还没出发?” “是的,宁小姐的车停在酒店门口。” 井迟靠在饮水机旁的墙壁上,仰头闭上眼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井迟心里那股异样的慌张感并未消失,视线四下逡巡,望着空荡荡c显得有些冷清的房子,他愈发难以心安。 原地待了半分钟,当机立断,回房换身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 黑色的奔驰大g行驶在宁城晚高峰的车流中,朝着高速公路的方向靠近。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井迟腾出手拿起中控台上的一只蓝牙耳机塞进耳朵,接通了电话:“酥酥。” 宁苏意在那边说:“你刚才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嗯。你在做什么?” “梁穗在收拾东西,我在卫生间里,手机放在卧室的床上,下午开会时设置了静音,忘了调回来,没听到来电铃声。” 宁苏意跟他解释完,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先听到那边传来梁穗的声音:“宁董,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井迟立刻跟她说:“今晚待在酒店先别走,我过去找你。” 宁苏意难以置信,足足发呆了几十秒,满是疑惑地“啊”了一声,想不通他话里的逻辑:“你说你要来江城找我?可是这边的会议都结束了,我原本就打算今晚回宁城。你来找我,这一来一回不麻烦吗?” 宁苏意说话间饱含狐疑,属实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算是想见她,她直接回宁城见面不是更方便吗?他何必再跑一趟? 立在宁苏意身边的梁穗,表情有点呆滞,通过宁董的话,她获得一个信息——井先生要来江城找宁董,可能现在已经出发了。 梁穗眨了眨眼,也不懂这是什么操作,可能恋爱中的人脑回路就是比普通人更为清奇一些。 宁苏意直接明说:“我不理解。” 梁穗在心里默默补充:我也不理解。 井迟叹口气,很难跟她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难道要说我心慌得厉害,有预感你可能有危险? 这话说出去,别说宁苏意,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荒谬至极。 井迟:“我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听我的好不好?你不是还没出发?我很快就到了,我们见面再说。” 宁苏意沉默。 井迟猜,宁苏意这会儿肯定以为他在耍性子,只好跟她实话实说,他先提起很久远的一件事。 “你还记得你被绑架的那一天吗?我没去学校上课。”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勾起她难过的回忆。 宁苏意被他的话带回那一天,轻“嗯”了一声,表示她还记得。 若不是那天井迟没来学校,下午放学她不会一个人走。宁家的司机也以为她会和井家小少爷坐同一辆车回家,没去学校接她。 可事实上与井迟无关,那伙人盯了她很久,专门逮住她落单的机会。 井迟将车子驶上高速,缓慢地说:“是因为那天早上出门前,我突然心脏绞痛,家里人以为我身体出了毛病,给我请了一天假,送我去医院做检查。” 当然,他自己也那样认为。 他本身就是早产儿,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悉心养到七八岁不容易,但凡有点身体上的问题,家里人都如临大敌,拉响警报。 可实际上,那天乱七八糟一大堆检查做下来,耗费了大半天时间,出具的报告显示他身体健康,暂时没发现任何潜在疾病。 老太太不放心,愣是让他住在医院里再观察一番。 他自己也说就心悸了那么一下下,没别的不适。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接到酥酥失踪的消息,他恍惚间觉得,早晨的那一阵心慌就是某种征兆,预示着她有危险,他即将失去她。 他小时候听母亲葛佩如讲过,有时候亲人之间c或者在乎的人之间,会有种很玄妙的说不 清楚的羁绊。 就像外公去世前一晚,母亲临睡前陡然心慌意乱,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当晚做梦还梦见了外公,梦里的他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接到了外婆的电话,说外公凌晨五点多过世了。 宁苏意听得云里雾绕,这跟他来江城找自己有什么关系? 井迟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压着嗓门说:“就刚刚,我心脏不舒服,摔碎了一个杯子。” 宁苏意抿了抿唇,沉默三秒,尽量淡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你是不是被我大伯上次闹出的事情吓到了,紧张过度,关心则乱?” 她身边带了五个保镖,全是身高体壮的练家子,哪会有什么危险。 “” 井迟就知道,说出来她不会相信。 “我说过我们心有灵犀,你还记得吗?”井迟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的是电梯出故障,我被困在里面晕倒那件事?” 发生在去年十一月份的事,宁苏意不可能没有印象。 她当时因为电梯里幽闭黑暗的环境引发了一系列应激反应,休克昏迷,在医院里醒来见到井迟,得知是他救自己出来的。 她一度感到十分惊奇,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困在电梯里,那么巧救了她。 他眼神特平静地跟她说:我说心有灵犀你信吗? 宁苏意不信,只当是他刚好来明晟办公楼找她,碰巧救下她,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说了句玩笑话缓解气氛而已。 直到现在,她仍然这么想。 井迟这时候才告诉她:“那一天也是,我在y风投,准备跟傅明川去吃午饭,心脏有点难受,傅明川就在一旁,还以为我是什么隐疾复发了。你不信可以问他。” 宁苏意笑了起来。 井迟一滞,感觉有一盆凉水泼下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是不信!她一个字都没信!还嘲笑他! 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井迟还好声好气地哄她:“可不可以不走?” 宁苏意敛了敛复杂的情绪,不说信,也不说不信,算是对他执着的一种妥协:“好吧,我被你说服了。” 井迟舔舔唇,说得口干舌燥的,终于让她改了主意,他高高悬挂的担忧之心慢慢滑落下来,回到原处。 宁苏意小心试探着问:“你心脏还难受吗?” 井迟:“不难受了。” 宁苏意:“哦。” 井迟:“你是不是觉得挺好笑?” “没有。”宁苏意一本正经地说完,缓口气,老实跟他讲,“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感觉该怎么说呢,有点不可思议?根据你的说法,好像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井迟“嗯哼”一声:“你现在才意识到吗?” 宁苏意点点头,唇角微微翘起,想到他正在开车,连忙打住:“好了,我不走,你慢慢开车,电话我挂了?” “嗯。” 宁苏意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梁穗一直在她房间里,脸上的表情凝滞了几秒,旋即闪过一丝尴尬。 她跟井迟聊天,被他的话带得忘乎所有,不记得套房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梁穗眼观鼻c鼻观心,自然不会打听八卦,只公事公办地问一声:“晚上是要留在这里吗?” 宁苏意定定神,回复:“是的。” “那我去给徐叔打个电话,让他把车开回停车场。”梁穗说。 “好。” 梁穗出去打电话,宁苏意拿着手机坐回床边,垂眸看着漆黑的屏幕,弯唇一笑,蹲下来拉开行李箱的拉链。 她刚拿出一套衣服,梁穗就举着手机去而复返。 宁苏意抬眸,梁穗忙说:“徐叔有话跟您说。” 宁苏意直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手机,贴放在耳边:“徐叔,是我。” “小姐啊,我听梁助理说,咱们晚上不回宁城了?” “嗯,歇一晚,明早再回去。” 徐叔欲言又止,最后用商量的口气说:“我想今晚先回宁城,明早再早起开车过来接你们,不知可不可以?是这样的,今天是暖暖的生日,我答应晚上赶回去陪她过生。” 暖暖是徐叔的小女儿,今年上六年级。 这点小事宁苏意当然选择通融,实际上,如果徐叔早点说,她下午就会让他自己先回宁城了。 “你要是有事就回去吧,明天也不用赶过来接我们。”宁苏意说,“我们自己叫车回去,免得你来回折腾。” 梁穗方才给徐叔说今晚不回去,略过了井迟这一环,徐叔只以为是宁苏意临时改变了主意,提出明早过来接。宁苏意顺着这话说,没多余解释。 徐叔声音染上喜悦:“哎,好。” 宁苏意把手机递还给梁穗,对上她的眼神,笑着问了句:“你不会也要走吧?” 梁穗犹豫三秒,斟酌着问:“可以吗?” 宁董接下来不打算办公,这边也没她什么事了,等井先生过来,他们俩肯定是要过二人世界,她留在这里显得太多余了。 宁苏意无奈:“行吧,你自己决定。” 梁穗快步出了套房,赶紧再给徐叔打一通电话,让他等等自己,她要跟他一起回宁城。 套房里只剩宁苏意一个人,正事都忙完了,她有些无聊,躺到床上,久违地点开了手机里下载的小游戏,预备等井迟过来,两人再一起吃个宵夜,反正她现下肚子不饿。 八点半左右,宁苏意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她略微停顿了两秒,接起电话,等她听完对方的话,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凝固,手机掉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题外话------ 闻到暴风雨前的味道了吗? 第155章 目击者 宁苏意坐在床边,手指轻微颤栗,望着地毯上的手机,视线已然转变为模糊。 她抹了抹眼尾,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还在通话中。 “喂,我我听到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人呢?车上的人呢?!”宁苏意极力克制着情绪。 给她打电话的是交警大队。 半个小时前,高速路上发生一起特大连环撞车,起因是一名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从对面驶来,方向盘偏转,混入了隔壁的车道,等同于逆向行驶。徐叔驾驶的保时捷为了躲避突如其来地撞击,猛打方向盘冲出了路边的防护栏,车身侧翻,沿着陡峭的山壁坠落到底下的江水里。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日,临近十一国庆假期,路上的车流量比平时大了几倍。 紧跟在保时捷后面的一辆车紧急踩下刹车,导致其后一排车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连环追尾。 其中有一辆运送钢管的面包车,因为急停,钢管插入后面一辆车的挡风玻璃,致使副驾驶座上的人当场死亡。 “我们已将人打捞上来,送往最近的医院抢救。” 其他的伤亡人员都挨个通知了家属,徐永镇和梁穗比较特殊,因为车子翻进了江里,身上的东西都被湍急的江流冲走了,无法联系上家人。 那辆翻进江里的车子还在,可根据车牌号查到车主,交警大队便将电话打到了宁苏意这里。 “好,中心医院是吧,我马上过来。” 宁苏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绷紧了又断掉,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思绪都还是混乱的,耳边回荡着两人临走时说的话。 徐叔说:我想今晚先回宁城,明早再早起开车过来接你们,不知可不可以?是这样的,今天是暖暖的生日,我答应晚上赶回去陪她过生。 梁穗说:可以吗? 宁苏意吞咽一口唾沫,冰凉的手指掐着掌心,定了定神,蹲下来将打开的行李箱盖子一合,拉上拉链,推着出了房间。 她在楼下前台办理了退房手续,出了酒店大门。 门口一侧的梧桐树底下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同样的黑色西装,时刻注意着酒店的旋转玻璃门,见宁苏意走出来,其中一个神色一凛,立刻给去吃晚饭的另外三人打电话。 谁知,宁苏意直直地朝他们走过来。 两个保镖都愣住了,井先生说不准打搅宁小姐的日常生活,不用跟她接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保证她的安全就行。 宁苏意在他们跟前站定,冷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你们的车在哪里?” 其中一个保镖指了下酒店对面的小广场,广场边上有一排露天停车位,停了几辆车:“在那里。” “烦请你们送我一趟,我要回宁城。”宁苏意一字一顿道。 “现在?” “是的。” “好的,请稍等。” 保镖前去开车,宁苏意站在树下,摸出手机,深深地吸一口气,给井迟打电话。 响了没几声,那边接通了。 宁苏意闭了闭眼,尽量镇定地说:“井迟,徐叔和梁穗出车祸了,我准备现在回宁城,你到哪儿了?找个能掉头的路口” “我马上要到了,你先别走,等我,马上就到,马上。” 井迟强调了好几遍,没挂掉电话,也没再说话,专注地开车,加重了踩油门的力道。 保镖把车从对面路边开过来,停在宁苏意脚边:“宁小姐。” “再等等。” 宁苏意紧锁着眉,抬起手腕盯着表盘显示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数过去,大概过了十分钟,她已经有些麻木了。 一道刹车声突然在耳边响起,黑色的奔驰大g停在视线里,驾驶室的车门推开,井迟穿着黑色的夹克,里面一件白色短t恤,从车上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宁苏意面前,他一言不发,伸臂将她搂进怀里,温热的大掌重重抚着她的后背。 “别害怕,我来了。” —— 宁苏意坐上了井迟的车,后面跟着一辆黑色轿车,是几位保镖,一行人乘着深重的夜色返回宁城。 到达中心医院,时间已静悄悄地划过十二点。 夜里那起连环车祸的伤患都被送来了这里,凌晨时分,急诊科仍旧忙得不可开交,各条走廊都是匆匆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宁苏意略略扫过一眼,瞧见急诊大厅白色的瓷砖上血迹都没来得及擦,被来往的人踩出斑驳的印子。 过来的路上,她通知了徐叔和梁穗的家属。 梁穗是外地人,父母赶过来需要时间。徐叔的妻子和小女儿等在抢救室外,儿子在外省上大学,暂时还没通知他。 宁苏意到的时候,来不及慰问徐夫人,抢救室的灯“嘭”一声灭了。几人一致向前,询问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主刀医生,徐叔情况如何。 这场手术持续了快四个小时,可见凶险异常。 医生简单交代几句,患者的命目前是抢救回来了,至于后续情况,还得继续观察,一切得等人清醒过来再说。 徐夫人手捂住颤抖的嘴唇,红着的眼眶里涌出泪来。站在她身边的小女儿抬起手背抹着眼泪,低着头不说话。 宁苏意抿抿唇,走上前去安慰她。 但她心里清楚,人没脱离危险,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徐叔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徐夫人重重点头,扯着袖口擦了擦眼泪,朝她挤出一个笑,重复着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顿一下,不知是对宁苏意说还是自我安慰,“他那一把老骨头健朗着呢,铁定没大碍,是吧?” 宁苏意红着眼点头。 梁穗当时坐在车后排,只在车子翻滚过程中受到皮外伤,因为不会凫水,掉进江里呛了很多水昏迷过去。 特大连环车祸很快引起附近交警的注意,救助得及时,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躺在一个三人间的病房里。 宁苏意去看了她一眼。 梁穗穿着蓝白条纹的宽松病号服,脸色和唇色都十分苍白,额头有个小伤口,其余地方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睡得很沉。 病房里另外两个都是此次车祸的伤患,医院床位紧张,宁苏意也就没让人安排调换。 走出病房,宁苏意脱了力一般,差点一头栽倒下去,幸而井迟手托住她的小臂,将她扶稳了,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找点热水。” 井迟叹口气,她自己也是个伤患呢,手伤还没好。 宁苏意靠着椅背,不断有人从她面前经过,每一道脚步声都那样匆忙紊乱,过了许久,其中一道脚步声停在她脚边。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次性纸杯递到她面前,里面盛着满杯水,冒着袅袅热气。 “喝一点。”井迟说。 宁苏意双手捧住纸杯,杯底搁在膝盖上,右手隔着层层纱布感觉到一抹熨帖的热度。 井迟坐在她边上,手搭着她的肩膀,轻轻抚摸,安抚道:“徐叔也会没事的。” 她明明是这样安慰徐夫人的,轮到她自己,却还比不过徐夫人坚强。 宁苏意左手虚虚地握成拳头,抵在额心,疲惫地合上眼,许久,含糊地叹了一句:“我好像是个灾星。” 她莫名其妙想到了穆景庭。 他那次也是一场无妄之灾,看似跟她无关,可也不能说毫无关系。 徐叔和梁穗也是,他们因为她才来到江城,她今晚没走,也该强留下他们才是,如果,如果她态度强硬一点 “你这种时候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天灾人祸的事,是你说避开就能避开的?”井迟揽紧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在附近酒店给你开一间房,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你醒来一定能听到好消息。” 宁苏意摇了摇头,不想休息,也根本睡不着。 —— 漫长的一夜过去,当金灿灿的晨曦照进医院走廊时,才发现这一夜其实也很短暂,短暂到眨眼间就从漆黑到黎明。 宁苏意手挡在额前,站在窗边对着东边初露的太阳眯了眯眼。 她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了把脸,先去看徐叔的情况。 徐夫人同样在医院里守了一夜,眼球上满是红血丝。小女儿靠在妈妈肩上睡着了,小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 徐夫人见宁苏意过来,连忙扶着女儿的脑袋靠在椅背上,站起身。 宁苏意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人怎么样?” 徐夫人摇头,经过一夜,她眼睛里已失去神采,不再像昨晚那样充满希望,取而代之的是愈渐浓烈的绝望。 “人还没醒。”她哽咽着说。 井迟在一旁安慰道:“医生说四十八小时内醒来都没事,这才过去几个小时,那就是普通人睡一觉也不止这么短,更何况徐叔受了伤。” 徐夫人闻言,像是又抓住一根稻草,重燃希望,连连点头。 宁苏意陪她待了一会儿,又折去普通病房看梁穗。井迟想劝她休息也劝不住,只得由着她,陪着她。 梁穗已经醒了,护士刚过来给她检查过,挂上了输液。 “宁宁董。” 瞧见推门进来的人,梁穗撑着手坐起来了点,轻轻“嘶”了声。宁苏意蹙着眉让她好生躺着,别乱动。 梁穗嘴唇微抿,半晌,小心翼翼问她:“徐叔他” 车祸发生那一瞬,车子猛地向右,危险正对着左侧的驾驶室,他们先是被撞了一下,才冲出防护栏。 “徐叔做了手术,在观察中,眼下还没脱离危险。”宁苏意声音沉重。 恰在这时,病房门被人敲响,井迟过去开门,两个身穿警服的人站在门外,要了解一些情况。 病房里三个伤患,只有梁穗清醒着,他们想让她配合做一个简单的笔录。 之前已经问过其他人,那些都是追尾造成的伤者,并不知道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故,梁穗算是最直接的目击者。 ------题外话------ 说一下哦,小迟弟弟心脏痛呼呼,是我给这对感情很深的小情侣之间设置的一点羁绊。 可别当小迟弟弟是什么能预知福祸的天神,继而脑补一些玄幻色彩别别别,他本人啥也不知道,酥酥乖乖答应他,是为了让弟弟安心。但她无权干涉别人的选择。 不要用上帝视角去想:会发生车祸,酥酥怎么不拦着徐叔等等。 两人都不知道会出车祸,知道的只有上帝视角的你们和我。 退一万步讲,就算酥酥拦了,徐叔因为女儿生日也一定会回去,只要他回去,梁穗自然会搭顺风车一起回去。 就是酱紫。 我一般不爱给读者做阅读理解,因为每个人看的感受不一样,我如果强加解释,会干扰某些读者的思路。这样不好。 但是这一点,还是有必要说明一下的,总之,就是酥酥作为当事人,可以钻一下牛角尖,大家不要钻牛角尖!!!!! 第156章 意外还是人为 两名警察走到梁穗的病床边,其中一名警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一手拿着本子和笔,一手掏出录音笔,放在腿上。另一名警察站在一侧,负责问话。 “可以开始了吗?”警察问。 宁苏意扶着梁穗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梁穗有点受宠若惊,缓了缓,说道:“可以。” “事故发生的时间,以及现场的情况,先根据你所见的描述一下。”站着的那位警察说道,语气很温和,叫她不要紧张,记得多少说多少。 车祸现场的画面通过路段的监控能看到,给目击者做笔录是为了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便于进一步判断事故原因。 调查结果尚未明朗,当下只能根据监控视频显示,初步断定是那名货车司机疲劳驾驶的缘故。 或许经过深入调查,有别的隐情也不一定。 梁穗从事总助一职,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稍微回忆了一下,慢慢说道:“晚上八点左右,我们行驶到百昌高速,一辆货车从对面驶来,靠近时,不知怎么了,司机越过了双向车道中间的护栏,进入了我们所在的车道。当时速度太快了,徐叔徐永镇反应过来后,朝右猛打方向盘,没来得及,我们的车子被撞了一下,货车最终擦着车身驶过去,而我们的车冲出了路边的防护栏,坠落到坡下。” 顿了顿,梁穗说出自己的猜测:“司机可能酒驾,还是别的?我不知道。正常驾驶不可能越过中间的护栏。” 百昌高速公路双向车道中间的护栏高十公分,中间种植了一条一尺宽的绿草皮,正常人开车哪怕出现失误,也不会发生那种状况。 问话的警察点了点头,继续问:“货车是什么颜色,有看清司机的样子吗?” “深蓝色的。司机大概有四十岁,穿深棕色夹克,脸上留着胡子,其余的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梁穗毕竟坐在后座,隔了前面一排座椅,那时情况太凶险,她哪里还有心思去观察司机长什么样子,只匆匆掠过一眼。 “如果给你看照片,能认出来吗?”警察问。 梁穗迟疑两秒,说:“应该可以。” 站着的那位警察朝同事使了个眼神,同事把录音笔放在床头,从警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梁穗看。 梁穗接过来看了几眼:“就是他。” “确定没认错?” “不会。” 匆匆一瞥,司机的长相在脑海里留了个模糊的影子,倘若单纯让她用言语描述出来,总有些困难,可是叫她看见照片,她就会感到那张脸无比熟悉。 两个警察对了个眼神,确认了信息,跟他们在监控里瞧见的一致。 肇事司机也被送来了这家医院,头部受到撞击,目前人还在昏迷中,随时会醒。等他们问完梁穗,还得去肇事司机那里查看情况,抽时间做笔录。 警察又问了梁穗几个基础问题,姓名c出生年月c地址c电话等信息,以便后续有问题再进行回访。 梁穗说到最后,嗓子发干,咳嗽了两声。 宁苏意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 负责记录的警察站了起来,关掉录音笔,客气道:“我们这边问完了,感谢你的配合,好好养伤。” 井迟送两名警察出去,还未开口说话,一个年长的老警察从走廊拐角走过来,声音浑厚,颇具威严:“笔录做的怎么样?” “还差肇事司机王继的笔录,以及一些不重要的伤患。” 井迟看了看那名老警察,对方察觉到视线,朝他看了过来,面露疑问:“这位是” “您是这起车祸案的负责人?我有两句话想跟您说一下。”井迟一夜未眠,本是疲惫不堪,此刻漆黑的眼里却透着异常明亮的光。 “你好,我是负责人,我叫周民寒,有事请说。”老警察板正的声调在走廊响起。 井迟喉结滚了滚,咬字清晰地道:“我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 他的话惊到了在场的三名警察,病房门口的一小片区域出现短暂的死寂。 周民寒脸色一变,眼睛朝四周扫了一眼,压着声音说:“你是谁?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周民寒竖起一只手掌打断他,示意他暂时别说,打了个手势,带着他穿过走廊,走出乱哄哄的急诊大厅,到一处隐蔽的角落,皱着眉头问他:“你何出此言?” 井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先表明自己的身份:“交警大队打捞上来的那一辆保时捷的车 主是我女朋友宁苏意。” “所以?”周民寒不解。 “我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一件事跟眼下这起车祸有没有联系,或许你们可以顺着线索调查一番,如果两者没联系,那就当我多虑了,给你们添麻烦,我感到抱歉。” “先别说这种话,为人民服务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周民寒见他态度诚恳,不像是说假话的人,语气缓和许多,“你先说说,你口中‘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是什么事。” 井迟说:“之前我女朋友宁苏意的车子也遭受过一次重大撞击,在市区中心,中苑路,你们应该可以查到车祸记录。当时她把车子借给一个朋友使用,那个朋友出了车祸,腿部骨折,至今还不能正常行走。” “还有呢?” “我那时在医院里,有警察过来了解情况,说的是周路国的儿子周临远无证驾驶c操作不当导致的车祸。”井迟凝眉,“结合当下的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两个年轻警察面面相觑,仅凭他说的这些,似乎无法将两起车祸连接起来。 井迟知道,没证据的事,凭着片面之词很难让人信服,他补充了一句:“这是第二次。原本我女朋友打算昨晚从江城返回宁城,我前去找她,她就没有坐上那辆车。” 说到这里,周民寒可算是听懂了。 按照他的说法,宁苏意原该坐在出事的那辆保时捷里,现在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他误打误撞拦了宁苏意,才让她免去一场劫难。 换言之,倘若这真是一起谋杀案,针对的人是宁苏意。 井迟从没跟人解释这么多,说完以后,这个偏僻的角落安静了许久。他打量着三位警察的脸色:“我说的这些,你们能听懂吗?” 周民寒:“明白了。” 另外两名警察听得似懂非懂,跟着点了点头。 井迟让他们查一查,兴许能查到什么,最后给周民寒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有情况可以联系他。 —— 井迟回到病房里,强制性带宁苏意回去睡觉。她再这么高强度地熬下去,别人没事,她的身体先垮了。 宁苏意躺在熟悉的卧室里,昏睡了近十二个小时,醒来外面的天都擦黑了,室内亮着盈盈的灯光。窗帘没拉严实,能透过一掌宽的缝隙窥见外面星星点点的光亮。 宁苏意睁着眼睛发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席卷全身。 下一瞬,恍惚感被真实的饥饿感取代。 她昨晚没吃饭,今早也没吃,睡了一天,一觉到了晚上。 这会儿也没力气爬起来,头晕目眩,浑身软绵绵。宁苏意重新闭上眼,手捂住额头,好像有点热,又摸了摸,感觉不像是在发烧,应该是睡久了的缘故。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井迟的目光定在她身上,轻声问一句:“醒了?” 宁苏意拿开搭在额上的手,偏过头来看着朝自己走近的人,微微扯了扯唇,声音沙哑:“嗯。徐叔怎么样了?” “正要跟你说呢,徐夫人打来电话,我帮你接了,徐叔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入普通病房。你可以放心了。”井迟坐到床边,想起她方才的动作,手掌探上她额头,拧了拧眉,“是不是有点低烧?” 宁苏意听说徐叔没事了,心情豁然开朗,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一点。 “还笑呢。”井迟没好气道。 宁苏意从被子里探出两条手臂,眨眨眼,用一把低低哑哑的嗓音说:“没力气,抱。” 井迟一愣。 人还没反应过来,骨头先酥了一半。 他极少听宁苏意用这样一种明显的撒娇口吻讲话,简直没抵抗力——当然,他原本对她也没什么抵抗力就是了。 井迟笑出一声,弯腰将她从床上抱起来:“饿了吗?” “嗯。” “厨房里煨了肉末松茸粥,还有你爱吃的煎饺。” “嗯。” 井迟差点没忍住说一声“你怎么这么乖”,随即想到,这人受了一场惊吓,奔波劳累了一整夜,昏睡过去又发了低烧,各种因素交织,自然柔软乖顺。 井迟抱着她下楼,放到餐桌旁的椅子上,转身往厨房走去。 粥还未端出来,宁苏意就闻到松茸的香气,肚子更饿了。 很快,井迟从厨房缓步而来。 粥装在双耳砂锅里,没单独盛出来,直接放到宁苏意面前,底下垫了一块打湿的抹布,给她配了一柄勺子:“小心烫。吃粥比较好消化,你饿了太久暂时不宜吃别的。” 宁苏意乖乖点头,接过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没放多少调料,只给了胡椒c盐点点生抽,还有几滴香油,其余的都是食材本身的味道。 香香糯糯的,非常暖胃。 宁苏意解决了一小锅粥,吃了几只煎饺,终于填饱了叫嚣的肚子。 井迟给自己做了一份葱油拌面,配上一勺脆萝卜丁,爽口不油腻,陪着她坐在餐桌旁吃完了。 隔了半个小时,井迟给她量了体温,果然有点低烧,于是倒了杯温水,让她服下一粒退烧药,再抱她回到楼上房间。 井迟将宁苏意放到床上,她的手搂着他的脖子,面色有些复杂。 “胃不舒服?我就说你别吃那么多,一锅粥全吃光了不说,还吃了好些饺子。”井迟手掌贴上她腹部。 “不是,我没有不舒服。”宁苏意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纠结了很久,艰难地开口道,“我怕是我想多了,你真的觉得,这次车祸是意外吗?” ------题外话------ 小迟弟弟:我也想到了 第157章 暂时搬回十五楼 井迟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想,没想到宁苏意也有同样的猜测。 “为什么这么说?”井迟握着她的手,贴放在自己胸前,索性陪她躺在床上,顺便听听看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宁苏意手指胡乱划动着,显示她此刻思绪很乱,声音低而含糊:“没什么理由,一股说不上来的预感。我这不是在问你的想法吗?” “我的想法是”井迟故意拖着调子,凑近一点,跟她咬耳朵,“我跟你想的一样。” 宁苏意偏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也怀疑是人为” “嗯。” 井迟毫不避讳地说了自己的猜测,还跟她聊了聊上次穆景庭出车祸的事,总觉得事情蹊跷得很。 宁苏意顿时惊坐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原本怀疑自己想多了,没当一回事地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得到井迟的附和,她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你先别紧张。”井迟见她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挺直脊背,眼神里拉满了警惕,有点好笑的同时也有点心疼。 他搂着她单薄的背,用了点力道,让她温顺地靠在自己怀里,说悄悄话一样,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已经跟警察说了自己的猜测,他们答应会着重留意,收集线索往下查,你别想那么多。” 宁苏意眨了眨眼,回想了下:“你什么时候跟警察说的?” “早上那两名警察给梁助做完笔录,我送他们出去时,遇到一个老警官,负责调查车祸一事,随后跟他提了提。” 宁苏意恍然大悟:“我说你那会儿怎么出去那么久。” “嗯。”井迟顺了顺她的头发,细细道来,“我给周警官留了联系方式,有进展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目前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心过好自己的生活,别放松警惕,可也别太紧张过了头,因噎废食。” 宁苏意努努嘴:“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宁苏意说完,垂下了眼睑,其实要说心里没方向是假的,只是有些话适合放进肚子里,不能在毫无把握时说出来。 —— 翌日就是十月一日,正式放国庆假的日子。 宁苏意没去公司,上午跟高修臣互通了下消息,得知没什么要紧事,便决心休满假期再恢复正常工作。 假期第一天,宁苏意瘫在了床上,不是吃就是睡。 哪怕是吃饭,她也不乐意迈步子下楼,叫井迟把吃食端上来,在卧室里边看视频边慢悠悠地享用,休假的气氛营造得完美。 到了傍晚,宁苏意给柳西蝶打了个电话,问她出院了没。 柳西蝶说:“昨天上午办理了出院手续,眼下在宿舍里休息。” “宿舍哪儿是能养病的地方,你搬来我家住几天吧。”宁苏意当即替她做决定,顿了一下,补充一句打消她的顾虑,“正好我国庆七天都打算在家休假,方便照顾你。” 柳西蝶沉默片刻,支吾道:“会不会太太打扰你了?” “你宿舍里还有其他姑娘吗?”宁苏意换了个话题,问道。 “有一个回家了,其他的外出度假了。” “那也就是说,只有你一个人留在宿舍里?你说你还在术后休养期间,万一再出点什么状况,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柳西蝶最终没能拗过她,答应去她那里住几天。 宁苏意提出要开车去学校接她,被她拒绝了。 住别人家里就够叨扰了,哪还好意思劳烦别人来接,柳西蝶说自己打个车就过去了。 宁苏意打完电话,从沙发上跳下来,踩着拖鞋到厨房,拉开双开门的冰箱,查看里面食材够不够丰富。 小柴跟在她身后蹦蹦跶跶也去了厨房。 “跟人说好了?”井迟斜靠着流理台,手里握着玻璃杯。 “嗯。小蝶晚上过来吃饭,要在家里住几天。” 宁苏意见食材够了便放心了,从里面拿出一个苹果,眼巴巴地看着井迟。 井迟会心一笑,把玻璃杯搁在流理台上,从她手里接过苹果,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再递到她面前。 宁苏意意识到他会错意了,抿唇一笑:“我是想跟你说,你晚上最好回十五楼睡觉,小蝶住家里,你再留下来不方便。” 井迟举着苹果的姿势没动,表情相当郁闷。 “怎么不方便了?她住一楼客房,我们住我们的二楼。”他把苹果递到自己嘴边,“咔嚓”咬了一口,像在咀嚼着怨气,“别人都是见色忘友,你倒好,你是 见友忘色。” 宁苏意:“” 井迟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塞进她手里,老神在在地说:“她还是我,你选一个。” 宁苏意打心底里服了他,每次觉得他够幼稚了,他还能表现得更幼稚一点,她撇过脸去笑了一下。 “别躲,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井迟捏住她下颌,扳正她的脸,叫她正对着自己。 宁苏意被逗得笑意连连,举起苹果,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啃了一口,扑到他怀里,仰起脸笑着说:“这还用问?我肯定选你。” 井迟对这答案满意极了,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嘴唇上都是苹果的芬芳清甜:“还赶我走吗?” “我是担心小蝶会不自主。”宁苏意说,“你也看出来了,她总有些拘谨。” “行,我为你妥协,暂时搬回十五楼。” 井迟为自己的大度感到不可思议,好不容易趁着假期跟她“居家式度假”,还要被第三个人打扰,而他竟然选择主动让位。 —— 门铃响了,宁苏意前去开门。 几分钟前,柳西蝶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到小区门口了。宁苏意给门卫室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开下门,紧跟着给公寓楼下的物业人员知会一声,一会儿有个虚弱的小姑娘过来,请他们帮忙刷一下电梯的卡。 门打开,外面是穿着一套浅灰色运动服的柳西蝶,头发垂顺地披散在脸侧,衬得一双眼睛尤其大,面容还有些许苍白,显得荏弱纤柔。 她肩上挂着一个背包式的电脑包,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在里面,面对宁苏意,笑一笑,尽量表现得活泼自然一点:“又来打扰你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快进来。” 宁苏意扶着她进门,将门关上,伸手帮柳西蝶卸下肩上的背包,然后拿过她手里装衣服的袋子。 两样东西归拢到左手上,弯腰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 “我自己来就”柳西蝶猛然注意到宁苏意缠着绷带的右手,微微一愣,余下的话卡住了,话锋一转问,“你的手怎么了?” “受了点伤,不严重。”宁苏意直起身,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到沙发上休息,她去帮她放东西,“还是你上次住的那间客房。” 柳西蝶推拒:“我来拿吧,你的手都受伤了。” 宁苏意摆摆手:“左手能用。” “两个病患就别推来推去了。” 井迟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下一秒,人走了出来,穿一件宽松的白t恤,浅咖色休闲长裤,趿拉着一双灰色的室内拖鞋,身前还围着围裙,一副慵懒随性的居家装扮,也能瞧出几分清隽秀气。 他走到宁苏意跟前,从她手里拿过背包和纸袋,抬了抬下颌,叫她去沙发上坐着,自己提步去了客房,将东西放在靠门边的一个木柜上。 柳西蝶坐在沙发上,并拢双腿:“给你们添麻烦了。” “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宁苏意问。 “不” 柳西蝶嘴里那个“渴”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井迟去而复返,端来一杯热水,弯身放在茶几上,递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便。 柳西蝶咽回了“渴”字,换成了“谢谢”。 井迟不大在意,眯着眼盯着宁苏意看了一会儿,用眼神警告她别再充当劳力,养好自己的右手才是关键。 宁苏意用缠着绷带的右手朝他敬了个礼:“知道了。” 井迟:“” 柳西蝶低着头,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以为宁苏意在跟自己讲话,抬起头疑问道:“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眼见着井迟重返厨房,宁苏意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机,打开了电视,“你想看什么节目?” 柳西蝶要说想看新闻估计挺扫兴的,捧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一口热水,笑说:“随便,我都可以。” 于是,宁苏意随便找了个轻松搞笑的综艺节目。 她脱掉拖鞋,蜷缩在沙发一角,背靠着一个大大的靠枕,穿一身米白色的居家服,长发编成一根歪歪扭扭的鱼骨辫摆在身后,很是舒适惬意的模样,也是罕见的娇俏模样。一只米黄色的小柴犬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趴着。 柳西蝶多看了她几眼,靠在沙发背上,努力找着话题:“我还以为你国庆节也不放假呢,会是那种全年无休的状态。” 宁苏意笑了笑说:“不会,也就前段时间比较忙,后面等集团内部稳定下来,我会轻松很多,有些事交到手底下的人去做就行。” 她只负责把控大方向和重要项目决策,若是还跟以前一样的工作模式,事事都要她过目,那她就真得全年无休。 柳西蝶感慨,她的世界离 自己好遥远,偏着头想了想,露出个笑容,没有再问。 晚饭时间到了,菜都是井迟一个人做的,四菜一汤,以清淡为主,味道却不寡淡,连续吃了很多天病号餐的柳西蝶胃口大开。 宁苏意仍然用左手吃饭,井迟负责给她夹菜:“你的手上次换药是什么时候?” 宁苏意说:“二十八号,在江城那边的医院换的。” 井迟点点头:“明天上午要去中心医院探望徐叔和梁助对吧?到时候再让医生看一下。” 宁苏意“哦”了一声。 坐在对面的柳西蝶抬眸看了他们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题外话------ 姐姐那根歪歪扭扭的鱼骨辫当然是小迟弟弟给编的啦,一(n_n)一哈哈~ 第158章 你嫌弃啊 假期第二天,宁苏意抛去懒骨头,捡回以往的勤快劲儿,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漱完,在衣帽间换好衣服下楼。 厨房里,柳西蝶在做早餐。 宁苏意快步过去,三人份的煎蛋和香肠已经做好了,烤面包机里“嘭”一声,弹跳出来两片烤得焦黄的吐司。 “你还病着呢,怎么起这么早做早餐,以后多睡会儿懒觉。” 宁苏意见她都弄好了,也不便再插手,从消毒柜里抽出几个盘子,装好吐司c煎蛋c香肠和几个洗干净切开的无花果。 柳西蝶头发低低地挽起来,垂了几缕在颊边,侧过头来轻轻一笑:“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活动一下比较好。” 宁苏意拿起手机给井迟发消息,叫他上来吃早餐。 他昨夜回了十五楼歇息,估计有点不习惯,竟然到现在还没起来。 柳西蝶和宁苏意先去餐厅吃早餐,过了一会儿,井迟顶着一张倦容进来,坐去了宁苏意身边的位子。 宁苏意喝了口牛奶,抬眼看过去:“没休息好?” “昨晚睡得有点晚。”井迟打了个呵欠,动手拿起吐司,咬了一口。 “那上午我一个人去医院也行。” “我陪你。”井迟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 “你慢点吃,时间很充足。” 柳西蝶吃完了,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嘴巴,斟酌了下,轻声细语问道:“你们上午要出门?” 宁苏意看着她,说:“去医院探望朋友,午饭时间前能回来,你上午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吧?” 柳西蝶忙不迭说:“没有没有。”目光瞥见狗窝里呼呼大睡的小柴犬,想到什么,问了一句,“狗狗该怎么喂?” 宁苏意转头看了眼还没醒的狗,笑了声:“不用管它,投食机里设置了定时定量,你要是无聊陪它玩就行了。” 柳西蝶笑了笑:“好。” 井迟和宁苏意收拾好就出门了,家里剩柳西蝶一个人。 她在客厅里坐了会儿,打扫了卫生,见狗狗在吃狗粮,自己就先回了房间,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靠在床头看起来。 —— 车子驶进中心医院,停在一棵枫树下。 树上的枫叶红了一小半,随着风偶尔飘下来一片,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清晨的寒气稍稍褪去,金黄的阳光裹挟着温暖照在大地上。树下的地砖上光影斑驳,风一吹,树枝轻晃,一地星星点点的光晕也被摇碎。 井迟推开车门,下车,绕到副驾驶座那边,一手拉开车门,扶着宁苏意的手腕,让她借着自己胳膊的力下车。 宁苏意动作顿一下,看着他莞尔一笑:“哪有这么夸张?” 井迟:“想给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不行?” 宁苏意没话说了。 等她在车旁站稳了,井迟拉开后座的车门,从里面拎出几盒营养品和水果,没让宁苏意分担,全部自己拿。 两人先去看望情况更严重的徐叔。 在病房外的走廊先碰见了徐夫人,宁苏意疾步上前,跟她打招呼。 徐夫人看看她,又看看一边的井迟,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轻松喜悦:“你们来这么早啊?吃早饭了吗?” 宁苏意说:“在家吃过早饭过来的。您呢?” 徐夫人笑笑:“我刚吃完。老徐醒了,护工在照看,我抽时间出来吃个早饭。宁小姐,谢谢你帮忙请的护工,我去问了,手术费c住院费什么的也都被你包揽了,真是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徐叔出了这种事,我有一定的责任。” “可千万别这么说。” 两人寒暄几句,进了病房,护工在里面守着。病床上徐叔睁着眼睛,看到宁苏意,嘴唇动了动,挤出几个含糊的字。 宁苏意站在床边,叫他别说话,安心养病。 在病房里待了没多久,井迟留下东西,跟宁苏意一道出门,去瞧一瞧梁穗。 相比起来,梁穗的情况就好了太多,已经能下床走动,父母都陪在身边嘘寒问暖。 见到宁苏意,梁穗立马变成工作状态:“宁董,金融峰会的会议纪要我还没整理完,还差” 宁苏意抬手揉了揉眉心,当着父母的面说这种话,二老恐怕以为她是那种压榨员工的无良黑心老板。 “别谈工作了,好好养伤比较重要,给你放一个月的带薪假,彻底恢复好了再返岗。”宁苏意拍拍她手背。 梁穗皱起眉头, 空缺一个月,集团都要更新换代了,她回去肯定跟不上工作进度。 “宁董,国庆假过后我就能” 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梁母拍了一把,她满脸不悦地说:“你这孩子,老板都发话了,让你带薪休假一个月,你怎么还不听呢。出车祸能是小事吗?养不好落下什么病根,到老了你得后悔死。” 宁苏意点点头,深以为然:“听话,让你休满一个月的假就是一个月,提前回来一天都不行。” 梁母附和:“听到没有?” 梁穗终于打消了念头,躺回床上。 —— 探望完徐叔和梁穗,宁苏意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这才考虑去处理一下自己的手伤。 方才她陪梁穗说话时,井迟去外面给她挂了号。 等宁苏意出来,他就带她过去看医生。 手上的绷带和纱布拆除了,医生重新给她换了药。 井迟终于看到了那道略显狰狞的伤口,心中一抽,深深地蹙起眉头,问医生:“她这伤会留疤吗?” “好好养护的话,大概率不会留疤,但一时半刻肯定是会留印子的,几个月到几年消退都很正常。”医生不敢跟他打包票,留不留疤跟个人的体质差异也有很大关系,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疤痕体质。 井迟叹口气,郁结不已。 宁苏意从小到大身上也不曾留过什么疤痕,临到这年纪,手背上多出这么一道印子,够让人郁闷的。 医生处理完,宁苏意看着新换的较为轻薄的纱布,试着收拢五指再张开,感觉比之前灵便了很多。 跟医生道过谢,她拉着井迟出了诊室。 “怎么愁眉苦脸的,我要是真留疤,你会嫌弃?”宁苏意碰了碰他的手肘,眉梢微微挑起。 井迟瞪她一眼,想也不想反驳:“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比我还在意?” 宁苏意主动挽着他的臂弯,走出大厅,沐浴在上午十点钟暖洋洋的阳光里,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 井迟好久不说话,在她的注视下,最终别别扭扭地道:“那我不是觉得女孩子都想要美美的吗?手背上留一道疤多明显,怕你自己看了心情不好。” 宁苏意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医生说了,不一定会留疤,短时间内有痕迹很正常,时间长了说不定就没了。” 两人说着话,走到停车的枫树下。 井迟解了车锁,刚要拉开车门,余光倏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看过去,果然是见过一面的周民寒。 他身边带了个年轻的警察,是上次给梁穗做笔录的其中一个人。 两人今天都没穿警服,身着寻常的便衣。 周民寒的敏锐度相较一般人要高,下一瞬,视线就锁定不远处树荫底下的井迟,微微愣了一下。 井迟朝他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宁苏意坐在副驾驶看见他方才的举动,顺着他的视线瞥过去,没发现熟人:“你在跟谁打招呼?” “跟你提过的那位警察。” 井迟倾身过去,扯过她右侧的安全带拉过来,“啪嗒”一声扣上。 宁苏意:“他怎么又来医院了?” 井迟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有事情需要进一步调查吧,这种特大连环撞车本来就颇受外界关注。” 两人很快将这些琐事抛诸脑后,车子启动,驶离了医院。 —— 肇事司机王继清醒了,可以配合做笔录。这是周民寒一个小时前得到的消息,当即就带着手底下一个助手亲自前来问话。 找到王继的病房,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女人低泣声,光是听着声音都能叫人感觉到肝肠寸断的绝望。 女人哽咽的话语随之在一门之隔的病房里响起:“我们家本来就这样了,妈的病,小音的病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注意一点。现在好了,车祸死的死伤的伤,那得多少赔偿,说不定你还要坐牢留我一个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年轻警察看了眼周民寒,后者抬了下眼皮。 里面的女人又说起来:“我们两个快活过半百的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小音怎么办啊,她才十二岁她的人生还没开始。” 只有女人在哭诉,男人始终没应声。 周民寒抬手敲了敲门。 病房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女人抹了抹眼泪,拖着疲惫的步伐,边走边含着哭腔问:“谁啊?刚不是检查过了?” 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外面,身上俱带着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冷肃气质。 女人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怔怔地望着两人:“你们是谁?” 中年男人格纹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灰扑扑的夹克,鬓角有些许华发,笑一笑,还算温和地说:“你好,我叫周民寒,负责调查车祸的警察。请问这里是王继的病房吗?我们过来问他一些问题。” ------题外话------ 滴滴叭叭,晚上好_ 第159章 热搜爆了 女人脸色变了变,眼神更为悲戚,没想到自己上一秒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 “你们是不是要带走他?”话一出口,女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涌个不停,抽噎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这样”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来跟王先生了解情况,至于后续该怎么处理,还有待商榷。”年轻警察出声跟她解释。 女人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下情绪,错开身请他们进来。 王继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了管子,脑袋裹着一圈圈白色纱布,面容枯瘦,下巴和两腮留有短短的胡茬。 周民寒再一次表明身份,仔细观察王继的表情,问道:“能说话吗?” 王继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能。” 咬字含糊,鼻音很重,属正常现象。 “小陈。”周民寒朝身后的年轻警察打了个手势,后者立马摆出做笔录的架势,录音笔准备好,本子和笔掏出来,用来记录关键信息。 “车祸现场的状况还记得吗?”周民寒问。 王继“嗯”了一声,不卑不亢地说:“记得。” 坚强是装出来的,下一秒,他的眼眶里就涌出泪来,眼底含着深浓的悔意,偏了偏头,上下嘴唇轻微颤抖。 他的妻子走到病床另一边,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弯腰给他擦眼泪:“哭什么?好好跟警察同志说清楚。” 发生这么大的事,夫妻两人情绪崩溃也情有可原,小陈默默地喟叹一声,低下头盯着本子。 周民寒问他,车开得好好的,为什么撞向双向车道中间的护栏,是属于操作失误,还是一时想不开? 倘若那时候察觉到情况不对及时踩下刹车,后果不至于这么严重。 王继止住了哭泣,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太累了,脑子反应不过来,想要踩刹车的,手脚不听使唤。” 王继的妻子在一旁泪水涟涟地补充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王哥一个人挣钱,他连续半个月跑长途,几乎没有好生休息过,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 还真跟先前看到监控视频所猜测的一样,周民寒点点头,双手叉腰,姿态放松下来:“根据你说的,承认是疲劳驾驶导致的失误?” 王继闭上眼,点了点头。 周民寒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 小陈忍不住插嘴:“你既然感觉到身体疲劳,就不该再强撑着驾驶,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那么多家庭,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周民寒瞪了小陈一眼,小陈闭紧了嘴巴。 接下来问了几个其他的问题,王继一一回答。 周民寒问完了,一只手按在小陈肩上,手指点了点他的后背,随后小陈站起来,公事公办地说了声:“感谢配合。” 两人出了病房,王继望着门口,眼神空洞洞的。 出了医院,周民寒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来一根烟,递给身边的小陈。 小陈接过来夹在耳朵上。 “周队,咱们这就问清楚了?”小陈手里捏着录音笔,低头摆弄,“好歹是肇事者,问出来的内容还没普通的伤患多。” 周民寒揿下打火机,手掌拢着火苗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个烟圈:“走,先回去,等小郑那边的调查结果。” 话刚说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铃声十分嘹亮高昂,“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周民寒手指夹着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放在耳边:“喂,都查清楚了?先前那起车祸的信息也调出来了?” 通话持续了十来分钟,周民寒挂了电话。 “小郑查的怎么样?有新发现吗?”小陈凑过来问。 “让他先查了查基础信息。”周民寒掸了掸烟灰,“王继,货运司机,家里的老母亲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就是我们俗称的老年痴呆。女儿十二岁,上个月刚查出来患有血液病,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 小陈睁大眼,顿时联想到之前井迟说过的话,若真是一起谋杀案,对象是宁苏意,那王继有没有可能收了别人的好处 “嘶!周队你说他会不会为了给女儿治病,铤而走险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你想说什么?” “有人雇佣他去谋杀宁苏意,然后给他一笔巨款作为酬劳!这样他女儿的手术费不就有着落了。” 小陈一合掌,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合理。 周民寒在路边垃圾桶盖上碾灭了烟蒂,扔 进了垃圾桶里:“证据呢?让小郑查了他所有的银行账户,均无异常。” “啊?”小陈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没了主意,不过他很快就有了新的思路,“或许是因为车祸事件刚曝光出来,不敢有资金往来,怕引起怀疑。对了,先前那起车祸小郑查出什么了?” 两人往公交车站走,周民寒手抄进兜里:“你说周路国的儿子周临远?人家被父母打包送到国外读书去了,跨境,没那么好查。” 小陈垂下脑袋,彻底泄气了。 周民寒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别灰心,这里头要收集的线索多着呢,王继的关系网都还没排查清楚。” —— 十月四号,假期过了一半。 微博热搜第一的话题爆了,词条名为“林鹿原劈腿”。 林鹿原是新生代小生,在国外当了几年练习生没正式出道,回国后参加某视频网站推出的一档选秀节目,可能是天时地利人和集齐了,以一张盛世美颜和绝美舞姿顺利出道。 跟另外出道的几名选手组成一个团体,营业一年后,单飞的他接拍了一部仙侠剧,在里面饰演美强惨的魔道之子。 吃了角色人设的红利,再加上林鹿原本身演技过关,一跃成为年度最炙手可热的明星,多少流量前辈都要靠边站。 爆红至今刚好三个月,昨晚却被狗仔拍到他与一位不知名女人出入火锅店,手挽手姿态亲密,疑似是他的秘密女友。 正当林鹿原的粉丝四处澄清时,某位在抖音上粉丝过百万的美妆博主放出话来,称林鹿原红了以后不仅翻脸不认人,再结合当下的新闻,他这行为说一句“劈腿渣男”也不为过。 林鹿原的粉丝气炸了,成群结队前去辱骂该美妆博主,说她浑水摸鱼蹭自家哥哥热度。 美妆博主大为光火,在粉丝的刺激下放出石锤。 她的个人微博晒出了九宫格——九张与林鹿原各种角度姿势的亲密合照,除了拥抱c贴面,还有激吻。 此举打得粉丝措手不及,也打得林鹿原以及他背后的经纪公司措手不及。 原先被林鹿原碾压的各路对家按捺不住了,抓住机会往死里打压,不想让他有翻身的可能。 一时间各大营销号齐齐上阵,不到十分钟热搜就爆了。 宁苏意切了盘水果端过来,目光在柳西蝶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眉梢一挑。 “你还喜欢看八卦啊?”宁苏意笑了一下,手指杵着下巴,“让我想想,这种行为好像是叫吃瓜?” 柳西蝶直起身,坐到身后的沙发上,看着她说:“在微博上随便浏览新闻,看到这条热搜爆了,有点好奇就点进去看了。” 宁苏意基本不看娱乐新闻,却对喜欢看八卦的行为有所了解。 邹茜恩常在群里说:现在是全民吃瓜的时代,你不吃瓜你就落伍了! 宁苏意想了想,自己是挺落伍的,有时候邹茜恩和叶繁霜在群里提到新鲜网络词汇或者字母缩写,她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还得让她们解答。 正想到这里,搁在沙发上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 宁苏意把果盘推到柳西蝶那边,让她吃,自己拿牙签扎了块苹果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接起了电话。 “霜霜。” “国庆假期忙什么呢,宁大董事长。”叶繁霜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没听出放假的喜悦,倒是夹杂几分悲苦的叹息。 叶繁霜不知道她手受伤和车祸事件,只清楚一点,她前段日子成为了明晟药业集团的董事长。 想到宁苏意会忙到焚膏继晷,她就没敢打扰她,计划等她忙罢了再约着联络联络姐妹之间的感情。 然而,宁苏意还没开口,先听见她那边的键盘敲击声,伴随着翻资料的纸张脆响。 顿了顿,宁苏意笑着说:“我是不忙,忙的人是你吧?” “别提了。”叶繁霜在资料上画了个红圈,烦躁地丢了手里的笔,靠在椅背上,“我们做公关的真是命苦,越是假期,越是容易闹出事来,爆料者大概是看准了广大网民放假期间闲着无聊想吃瓜的心态。” 宁苏意好奇问道:“怎么了?” 叶繁霜:“你看微博热搜没?那个正当红的小生,叫什么林鹿原的,闹出了绯闻。他的经纪公司焦头烂额,这不就找上了我们。陆总点名让我负责公关,我正忙着这事儿。” 宁苏意拖着调子“啊”了一声,目光再次瞟向茶几上的电脑。柳西蝶没关掉网页,界面停留在“林鹿原劈腿”的新闻。 叶繁霜吐槽完,抚了抚额头:“我昏了头了,忘了你根本不看热搜。” 宁苏意笑说:“我确实不看,不过意外听说了这件事。” “这案子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大,要 甩干净有很多突破口,倒也不必劳烦我亲自出面。我这休假休得好好的,一个电话打过来,被叫到公司加班,也是够倒霉的。”叶繁霜揉着眉心,“今晚之前,这案子我肯定给结了。明天要不要找个地方度假?你有时间吗?” 宁苏意语气正经地回答她:“不出意外,国庆假期结束前我都有时间。”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点联系,我得先去忙了。” “你忙。” 宁苏意刚放下手机,井迟不知打哪儿蹿出来,从沙发背后圈住她的脖子,调笑道:“我都听见了,你打算跟叶繁霜潇洒快活去。” 宁苏意没被他突如其来的“锁喉”举动吓到,倒是因为柳西蝶在边上,无端生出些许窘然。 “我们一起去,满意了吧?” “满意。” 宁苏意轻笑,握住他的手掌拽开,朝柳西蝶看去一眼:“小蝶的身体出行应当也没问题了,一起出去玩玩,当是散散心。” ------题外话------ 霜姐:又开始骂老板了!! 第160章 小鹿弟弟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叶繁霜丢下手机,朝门口看去,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淡淡地说了声“进”。 玻璃门被推开一条缝,助理的脑袋探进来,跟她报备:“叶经理,林鹿原跟他的经纪人过来了。” “请他们到会客室,我稍后就到。” 叶繁霜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手握住鼠标刷新一下界面,女方锲而不舍地又放出了一波强有力的石锤。 再让她闹下去,林鹿原就被捶到地心了。 不用动脑子去想,也知道现下林鹿原跟他的经纪人有多着急上火。 助理点点头:“好的。” 玻璃门合上,叶繁霜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将四下散乱的资料归拢到一起,在桌面上磕了磕,起身绕出大班桌。 出了办公室,叶繁霜往对面一间小会客室走去。 助理刚送了两杯沏好的茶进去,里面的两个人却没心情喝,听见推门声,林鹿原的经纪人覃雯抬起头来,愣了一下,连忙站起身迎上去:“叶经理,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天誉公关的金牌pr,稍微查一下就知道,经她接手的案子就没有扭转不了的局势。 是以,他们没浪费时间另寻其他的公关公司,直接跟天誉联系上,并表示希望叶繁霜能接手。 叶繁霜跟覃雯握了下手,面带微笑:“客气了,坐下说。” 覃雯坐回了原位,推了下身边的男生,示意他跟人打招呼。 林鹿原一头黑色短发染成巧克力色,不出通告的情况下就没做造型,任其蓬松随意地耷拉着。那张脸没带妆,确实称得上颜值天花板,乍一眼看上去相当帅气逼人,关键是也经得起细瞧。天然的一双丹凤眼,高鼻梁,嘴唇形状也好看,皮肤透亮白皙,没任何瑕疵,比女人的还光滑。 叶繁霜细致地打量一眼,暗自在心里给他的颜值打了个分数,收回视线。 林鹿原有点蔫,经过经纪人提醒才想起来打招呼,抬起眼眸朝叶繁霜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繁霜姐,麻烦你了。” 叶繁霜心肝一颤,掀起眼皮跟他的视线对上,差点失态。 资料上显示林鹿原今年二十二岁,叫自己一声“姐”也没叫错,可他方才那副语气,很难叫人不心生怜惜。 有时候,人的魅力真的是一种玄学,难怪林鹿原那些粉丝在女方放出石锤的情况下还能力挺他。 叶繁霜定定神,摆出工作上的严谨态度:“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还请如实回答,如果你撒了谎,后续再被人捶了,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说起来,林鹿原虽然相当于她的“雇主”,但在她的个人行事准则里,雇佣关系得先抛到一边。 覃雯讪笑:“我们小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繁霜没理会她,目光如炬地看向林鹿原,等他表态。 林鹿原轻轻吐出一口气,抿抿唇,直视着叶繁霜:“知道了。” 叶繁霜往后坐了坐,靠在沙发椅背上,手里捏着几张a4纸,抖了抖,问出第一个问题:“跟任晓晓分手了吗?” 对方给林鹿原扣上一顶“劈腿”的帽子,搞清楚这一点非常必要。 林鹿原十指交叉,搁在双腿间,微微垂着头,情绪低迷:“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默认和平分手了。” 叶繁霜抓住了关键词——默认。 她挑了挑眉:“也就是说,没有明确提出分手?” “不是的。”林鹿原愕然抬起头看向她,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去年五月份吵了一架,她跟我闹分手,我没理她。之后我进剧组忙着拍戏,根本没时间再想这件事,她也一直没有联系我,而我也在漫长的冷静期中看淡了这段感情,算是两两相忘了。” 他搓了一把脸,有点受伤的样子:“可能是网上那个爆料刺激到她了,她才放出那些照片。你相信我,我们真的一年多没联系了。” 叶繁霜跷起二郎腿,指尖捏着一支红笔转了转:“有吵架时期对方闹分手的聊天截图吗?” 林鹿原说:“没有。” 叶繁霜摊了下手,表示无奈,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因为他没保留记录被否了。 她握着红笔在纸上划了一道,头也没抬地问:“昨晚被拍的女人是你的现任女友?” “不是,一个玩得比较好的普通朋友。”林鹿原解释。 覃雯插话进来:“这件事我们自己的pr团队就能处理,被拍的地点是火锅店,不是酒店,可以说成很多朋友一起聚餐,狗 仔单独截图了小鹿和女性朋友。关键是任晓晓那件事,很棘手。” 叶繁霜竖起一只手掌,示意她别打断自己。 覃雯噤了声。 “我理清楚了。”叶繁霜将几页资料放在茶几上,端端看着林鹿原,“等于说你们这边完全拿不出能证明已和任晓晓分手的证据,空口白话可不成啊,小鹿弟弟。” 林鹿原囧了,挠了挠额角:“那现在怎么办?” 叶繁霜歪着头,手肘杵着沙发扶手,食指抵住太阳穴,笑了一下:“只能从女方那边下手咯。” —— 半个小时后,会客室进来两位助理,其中一位把刚打印出来的几张纸交给叶繁霜,让她先过目,另一位给几人换了新泡的茶。 叶繁霜看完后眼睛一亮,而后从纸张后面抬起眼,问:“能联系上任晓晓吗?” 林鹿原说:“我的微信和电话都被她拉黑了。” “电话号码有?” “有。” “给我。” 叶繁霜把手里的笔递给他,翻到资料背面,让他写下来。 林鹿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出电话号码誊写上去。 叶繁霜接过来,一眼都没看,交给身后的助理:“给任晓晓打个电话,该怎么说你知道。另外告诉她,有要求尽管提。” 覃雯皱起眉头:“我们公司事先联系过她,她没什么要求,给钱也不要。” “她好歹是粉丝百万的美妆博主,也不缺钱了。” 叶繁霜趁着助理去办事,暂时放松下来,摸出随身带的一个秀气扁平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我抽支烟。”她象征性地问一句,“介意吗?” 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林鹿原说不介意,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见她从西装另一个口袋里翻出打火机,点燃了指间的香烟,偏过头去吸了一口。 她一头短发利落英气,红唇嫣然,搭配一身黑色西装,颇有职场精英的范儿。当然,她本来就是职场精英。 叶繁霜抽着烟,才有闲心跟他们多聊两句:“所以我得问清楚,你们到底分没分手,才好确定接下来的公关方向。刚我助理查到,任晓晓的s小号三个月前发了动态,可以说明她目前有新任男友,或者应该叫暧昧对象?” 她直勾勾地看向林鹿原:“证明你没骗我,你们确实分手了。” 林鹿原嘀咕了句:“你是帮我的,我骗你干什么。” 叶繁霜哼笑了一声:“不止一次遇到隐瞒事实真相的雇主,我谨慎点应该的。”顿了顿,继续就刚才的问题说,“现在就好办了,她口口声声说你劈腿,等她跟别的男人更暧昧的照片传出来,你也可以说你被戴了绿帽子。” 林鹿原:“” “我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戴绿帽子,没有的事。早跟她没关系了。”林鹿原无语。 叶繁霜倾身靠前,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揿灭了烟蒂:“打个比方而已,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 隔了十来分钟,助理进来了,朝叶繁霜扬了扬手机:“叶经理,任晓晓承诺半个小时后会发文道歉。” 叶繁霜问:“她的要求呢?” 助理耸耸肩:“我们这边的证据太充分,她没敢提要求。” 叶繁霜点了下头,不咸不淡地“哦”了声,低头看腕表,竟然已经过了十点。 万恶的加班! 叶繁霜想要下班的心挡不住,语速都不自觉加快了:“我们这边的公关文案写好了吗?” 助理答话:“小敏还在写,等会儿给您过目。” 叶繁霜挥挥手,让她去忙。 耳边响起覃雯松口气的声音,接着是对任晓晓的吐槽:“真搞不懂这女人脑子里想的什么,造谣生事很好玩?” 叶繁霜揉着太阳穴,缓缓道来:“不为钱,也可能是为了名利,再不济可能现在回想起来,分手分得不是那么甘心。” 覃雯:“今天这事真是多谢你了,害你休假还要忙活。” 叶繁霜在人前一贯都表现得谦虚:“我的职责。再者,你们付了酬劳的,我也不是白忙活。” —— “原哥,你订的外卖到了。” 跟着林鹿原一起过来的生活助理一直等在会客室外,这时候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来。 覃雯惊讶道:“你订了外卖?” 林鹿原从助理手里接过几个打包盒,弯腰放在茶几上,看着叶繁霜说:“主要是给繁霜姐订的宵夜,辛苦了。” 叶繁霜晚饭时间忙着整理资料没吃多少,正好肚子饿了,也就不跟他客气了,顺便夸赞道:“小鹿弟弟真会来事儿。” 覃雯笑 了笑,与有荣焉:“他就是比较懂礼貌,很讲情义。” 蟹黄汤包c鸡肉卷c炒粉丝,在深夜里轻易勾起胃里的馋虫,叶繁霜吃了几口,小敏进来了,把写好的公关文案拿给她审阅。 叶繁霜擦擦嘴角,接过平板从头到尾通读一遍,微蹙眉心:“这文案是要用林鹿原的微博发的,你写得太官方生硬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代笔。拿回去再改改,意思不变,用词稍微口语化一点。” 覃雯和林鹿原对视一眼,前者眉梢一挑,心说不愧是号称严谨的金牌pr,这等微末的小细节都注意到了。 小敏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了。” “等等。宵夜拿过去一份,写完了补充点能量。”叶繁霜叫住她,递给她一盒没动过筷的蟹黄汤包。 林鹿原连忙说:“繁霜姐你吃吧,我给他们另外准备了。” 小敏看了看叶繁霜,抱着平板先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来,是叶繁霜的助理,手里拎着外卖,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繁霜:“姐,你怎么吃上了?” 叶繁霜掀起眼帘,一脸莫名:“不然?” 助理晃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陆总给您订了宵夜,说您忙到现在肚子肯定饿了。” 在外人面前,叶繁霜忍住了呵呵一笑的冲动,只平淡地弯了弯唇:“让陆总自己慢慢吃去吧,我已经饱了。” 助理:“” ------题外话------ 陆总:???? 这种追人方式,人能被你追到,那也是有鬼了 第161章 居家必备 十点过半,一切尘埃落定。 叶繁霜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对两位同样疲倦的人说:“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网友慢慢评判吧,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网上吵闹了一天,覃雯心有余悸:“任晓晓不会再出尔反尔闹出乱子吧?” 叶繁霜思忖了片刻,说:“我们这边给她看的证据只是一小部分,如果她再闹出事来,不必跟她讲情面,手里有多少料全部放出去就是了。到时候她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鱼死网破,鱼儿会死,网会完好无损。况且,以她目前的名气,也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顿了顿,她扬眉一笑:“撒谎的人,说得再天花乱坠也站不住脚。” 覃雯缓缓露出一个放松的笑:“那我就放心了。” 叶繁霜出了会客室,朝办公区里陪着她加班的一众工作人员道了声“辛苦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够诚意,站定在走廊,说:“下班吧。回头我跟陆总提一下,让三倍工资基础上再多发一份福利。” 工作人员欢呼着说:“谢谢叶姐!” “行了,时间太晚,顺路的记得结伴而行。”叶繁霜摆摆手,先回了对面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鹿原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被覃雯搡了一下:“愣着干什么,走吧。” “雯姐你先下去,我去一趟洗手间。”林鹿原说。 “那你快点啊,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覃雯交代一句,踩着高跟鞋进了电梯。 等了片刻,叶繁霜拎着包从办公室出来,嘴唇上的口红擦掉了,高跟鞋换成一双平底的乐福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食指勾着车钥匙。 叶繁霜抬眸瞧见三步开外的林鹿原,微微挑眉,语气带着点讶异地说:“还没走?” 林鹿原摸摸鼻子,笑说:“谢谢你啊。” 叶繁霜:“你经纪人道过谢了,而且我说过,你们是付了酬劳的,我抽成很可观,不存在白出劳力。” 林鹿原跟她一起往电梯走。 这趟电梯就他们两个人,林鹿原偏着头看她:“可我看着你怎么不太高兴呢?” 叶繁霜撇撇嘴,卸下谦虚得体的面具,没好气地说:“换成你,休假期间被一个电话叫到公司来加班,你能高兴得起来?” 林鹿原哈哈大笑:“你刚还说我们给了钱的。” 叶繁霜翻了个白眼:“有钱难买姐高兴,明白?” 林鹿原点点头:“明白了。”顿了一下,斟酌着说,“我能加一下繁霜姐你的私人微信吗?以后有问题方便请教你。” 电梯到了负一层,叶繁霜掀起眼帘,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我能回答的问题也就是公关相关的问题,而你如果想要咨询这方面,加我助理的联系方式会更方便。” 说完,电梯门打开,叶繁霜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 林鹿原低着头无声地笑了下,金牌pr私底下的脾气比工作上的性子有意思多了。 他跟随其后走出电梯,看了看她的身影,收回视线,朝停在靠近出口的停车位走去,拉开车门,弯身坐进去。 坐在后座的覃雯蹙了蹙眉:“上个厕所这么久?再等下去,狗仔闻到风声该来拍了。” 林鹿原敞着一双大长腿,仰头枕在椅背上:“蹲大号。” “”覃雯无语片刻,侧目瞅了他一眼,“经过这次的事,看你以后还老实不老实,昨晚那什么朋友,别再来往了。” 林鹿原双手合十给她作揖:“别说了雯姐,孩子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叹口气,他自己也觉得挺无辜的,“她真就是一普通朋友,出火锅店时,突然玩性大发,从台阶上跳下来挽住我的手。刚好就那么两三秒,被狗仔给拍了。我冤死了。” 他看到微博上的爆料时,自己都是懵的。 覃雯一脸严肃:“所以让你别跟那人来往了,谁知道是不是自己找的狗仔来拍,看你红了,谁都想来蹭一蹭。” 林鹿原说了几句讨巧的话,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假期拥堵的车流里。 —— 放假期间,整个地下停车场没停几辆车,叶繁霜边往里走边想着,早知道不把车停在以前那个靠里的停车位了。 都怪她强迫症发作。 叶繁霜刚走到那辆奔驰223旁,相邻车位的劳斯莱斯库里南车灯亮起,她脚步一顿,下一秒,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令人恨得牙痒痒的脸。 叶繁 霜还得挤出一个笑脸,标准的下级跟上级打招呼那样,客客气气地问候一声:“陆总,你还没走啊。” 陆询一看到她的笑脸,心里就堵得慌,别开了脸,沉声道:“上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叶繁霜手里拿着车钥匙,当着他的面解开了面前那辆奔驰223的锁:“不麻烦陆总了,我开车过来的。” 陆询当然瞧见了旁边那辆奔驰,手搭在腿上,耐心跟她解释:“时间太晚了,你加班这么久,不累?自己开车不安全。” 前几天才爆出来一起特大连环撞车,起因就是一货车司机疲劳驾驶。 叶繁霜心说,你还知道我加班加到这么晚?那让我回来加班的人是谁? “不了,再累开车的精力还是有的。”叶繁霜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站在门边朝陆询说,“假期愉快老板。” 叶繁霜说完,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躬身坐到驾驶室,干净利落地将车子从停车位倒出来,给了一脚油门,车子冲出地下停车场,留给劳斯莱斯一股车尾气。 陆询:“” 司机目送那辆车消失在视线里,抬起视线,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陆总:“陆总,我们走吗?” 陆询抬了下手。 司机把车开出停车场,穿行在华灯璀璨的宁城街头。 “陆总,这好不容易放假,叶经理被叫回来加班,心情不好连带着对您态度不好是正常的。”司机跟了他很久,瞧出来一些心思,不由多说几句,“回头您哄哄她,请她吃饭,给她送送花,她也就不计较了。” 陆询嗤一声:“哄?” 他没法想象,感觉叶繁霜也不吃那一套。 —— 叶繁霜到家十一点多,洗个澡,再做完护肤流程,在床上翻腾几个来回就到了十二点,一觉睡到次日早上,临近十点。 她爬起来洗漱完,嘴里叼着一片吐司,给宁苏意打电话。 放假期间,宁苏意除了头一天懒惰得像个无骨动物,其余几天都按照正常的作息起床吃早餐。 接到叶繁霜电话时,她正坐在客厅里看书,小柴乖乖趴在她腿边。柳西蝶在她住的那间客房里补作业。井迟则在楼上帮她整理衣帽间。 “睡醒了?”宁苏意笑着问。 叶繁霜嚼了嚼嘴里的吐司咽下去:“正在吃早餐。” 宁苏意猜到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叶繁霜笑了:“你都不问问去哪儿?” “上次那温泉度假酒店不就是你选的地方。我觉得度假的地方交给你来决定我非常放心。”宁苏意把腿上摊开的书合上,放到一边去。 “感谢你的信任,我再接再厉。”叶繁霜开起玩笑,被吐司噎了一下,喝口水继续说,“我前几天查到一片小海滩,周边风景不错,自驾过去差不多六个小时,不然我们就去那儿?问问茜恩去不去,她要去的话,我们就十二点在之前那家咖啡厅集合。” 宁苏意还从来没自驾游过,听她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那你先去问问她,我去收拾东西。” 叶繁霜:“一k,十二点见。” 宁苏意丢下手机,趿拉着拖鞋上楼。 卧室的门大敞着,窗帘全部拉开,外面的阳光涌进来,一片温暖的金黄,微风轻轻吹拂着半透明的纱帘,海浪一般起伏。 宁苏意径直去了衣帽间。 气温基本不会再热回去了,井迟就趁着无事可做帮她把大部分夏装都收纳起来,整理出了秋冬衣装。 她进去的时候,他刚好把一条卡其色的羊绒围巾挂进衣柜里。 宁苏意走到他身边,挪了一步,跟他面对面,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轻轻踮起脚尖,短暂地忘了自己要跟他说什么,只顾着夸赞他:“我发现,你简直是居家必备。做饭c画画c归纳c打扫,好像没有你不会的。” 井迟漆黑的眼眸里盈满笑意,一只手揽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关上衣柜的推拉门,往前逼近一步,将她压在柜门上。 “你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晚了点?” 他说话间故意拖着低沉喑哑的调子,钻进人耳朵里就化成了一丝丝电流,撩动着鼓膜酥酥麻麻。 半边身子都要软了。 宁苏意仰了仰头,笑眯了眼:“怎么就晚了?你现在不是我男朋友吗?” “嗯,说得有道理,本来就是为了你服务。” 宁苏意笑得更欢,好半晌才记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对了,上来就是跟你说,霜霜提议自驾游,开车去海滩玩,今晚和明晚肯定要住在那里,带几件换洗衣服就行。” 井迟没有异议,正好想带她出去散心:“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中午十二点。”宁苏意看了眼 时间,“现在才十点,收拾一下东西,吃个简便的午餐再出发应该来得及。” 井迟“嗯”一声,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记:“我来收拾要带的衣物,你去整理小柴用的东西。”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还得把小柴带上,满打满算得出门一天两夜,留它在家里不放心。”宁苏意一弯腰,从他臂弯底下钻出来,边走边说,“小蝶还在房间里写作业,我去跟她说一声,她的东西比较好收拾,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絮絮叨叨出了衣帽间,井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 ------题外话------ 小迟弟弟: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我和姐姐二人游呢? 第162章 跟小迟弟弟比如何 中午十二点,太阳当空照,一辆黑色的奔驰g63停在咖啡厅门口。 宁苏意戴着墨镜,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从包里掏出手机,往“富婆俱乐部”群里发了条消息:“我们到了。” 再抬起头,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拉开,叶繁霜和邹茜恩结伴走出来。 两人各拎着一个大号的手提袋,装一些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 邹茜恩拉开车门,首先瞧见第二排其中一个座椅坐了个陌生的女孩子,愣了一下,而后又看见一旁空着的座位上趴着一只可爱的小柴犬,正在吐舌头。 “酥酥,这是你朋友?”邹茜恩视线重新挪回那个女孩身上。 个子小小的,跟她差不多高,脸上没化妆,穿一件浅咖色针织开衫,里面是白色的短袖,搭配浅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像是还在上学。 叶繁霜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先上车,别堵在这里。” 邹茜恩看着小柴犬,心里痒痒的,打着商量说:“我坐第二排,你去后面坐。” “行行行。” 叶繁霜等她上去,绕到后面第三排,独自享受一整排的座椅,乐得轻松自在。 车门关上,井迟重新把车开出去。 宁苏意摘掉墨镜,扭过头来给她们介绍:“这位是我一个朋友,在宁城大学新闻系读博,你们之前没见过,她叫柳西蝶。” 她看着柳西蝶,指了指刚坐下来就把小柴抱到怀里的女人:“我朋友邹茜恩。后面那位也是我朋友,叶繁霜,认识一下。” 柳西蝶微微笑着跟两人打招呼:“你们好。” 邹茜恩连忙点头,向她展示友好:“你好你好。大博士啊,我这天生的学渣对学霸总有种敬畏感。” 柳西蝶笑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回应,沉默好几秒,腼腆地说:“我称不上学霸,学校里有很多比我厉害的。” 坐在最后面的叶繁霜表现得比较淡定,回了一句:“你好。” 柳西蝶朝她点了点头。 车厢里出现短暂的安静,转瞬就充斥着邹茜恩咋咋呼呼的声音:“酥酥,你什么时候养狗狗了,我都没听你说。要是早知道,我就去你家撸狗了。我妈都不让我养猫猫狗狗,她不喜欢掉毛的动物。” 宁苏意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地指了下驾驶座上认真开车的男人:“小迟送的,养了好久了。” 井迟接话:“也没有很久,接到公寓里才半个多月,之前都养在雍翠乐府那边。” 宁苏意笑一笑,说:“你记得比我清楚。” 邹茜恩拖腔带调地发出一声怪异的“噫”,抖了抖肩膀,像是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你们俩无形之中都在秀恩爱。” 然后,她摸了摸小柴犬的脑袋,跟它对话:“你说你爸爸妈妈是不是不用给你买狗粮了,自产自销就够了?” 宁苏意:“” 小柴吐着舌头,露出一个微笑。邹茜恩扑哧一声笑出来,把狗狗举起来:“酥酥,看到没有,狗狗听到我说的话都笑了。” 宁苏意颇为无语地解释:“柴犬本来就有‘微笑天使’的称号,一吐舌头就很像在对人微笑,你少糊弄我。” 邹茜恩:“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宁苏意不跟她聊了,靠着座椅,视线转向窗外,观赏沿路的风景。 邹茜恩跟宁苏意聊完又扭头去看叶繁霜,见她闭着双眼,耳朵里塞着air p一ds,喊了她一声:“霜霜,你睡着了?” 叶繁霜没听见她的声音。 邹茜恩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朝后面砸去,刚好砸在叶繁霜胳膊上。她睁开眼睛,朝她看来,见她嘴唇动了动。 叶繁霜摘下一只耳机,看着她疑惑道:“你跟我说什么了?” 邹茜恩是那种没人陪自己说话就会觉得无聊的社交达人,跟柳西蝶不熟,不知道和她聊什么,只能骚扰叶繁霜。 “我说,你看到网上的大瓜没?”邹茜恩一字一顿道。 “什么瓜?” 叶繁霜把另一只耳机也取下来,关掉手机里的播放软件。据她所知,近两天网上最热的瓜就是林鹿原的绯闻,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了。 “林鹿原的瓜啊。”邹茜恩说,“我就猜到会有反转,没想到女方会主动出来道歉,说自己和林鹿原去年五月份就分手了,出于不甘心的心理,一时鬼迷心窍给林鹿原泼脏水。” “哦,你说这个,我知道。”叶繁霜瞬间兴致缺缺。 没人比她更清楚其中的 过程,谁让是她负责公关的案子。 邹茜恩又说:“林鹿原发的澄清声明我也看了,好真诚哦,女方都那么搞他了,他还以德报怨,没说人家一句不好的话。不过我很好奇,火锅店被偷拍的那个女人,真的不是他的现任女友吗?他说是玩得好的朋友。” “应该不是女友。” 叶繁霜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溶c,拧开盖子喝了几口。 邹茜恩问:“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昨晚为什么加班到十点多?”叶繁霜挑了下眉。 邹茜恩眨了眨眼,认真解读了一遍她的话,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林鹿原的经纪公司找上你了!” “嗯。” “能说说内幕吗?”邹茜恩最爱听八卦,身边就坐着一个知情人士,她怎能按捺住不打听点什么。 但根据以往的经历,叶繁霜的嘴巴最严,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她哪怕选了真心话,问她八卦问题她也不会说。 这次叶繁霜却一反常态,拧上盖子,闲适地靠着椅背:“这件事闹得全网皆知,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真相跟你在网上了解得差不多。” “他们分手我知道,林鹿原红了翻脸不认人那条,是真的吗?” “按照林鹿原的说法,是任晓晓跟他吵架提了分手,他没理,之后进组拍戏c赶通告,再到爆红,越来越忙,对这段感情就淡了。而且,在此期间,任晓晓也谈了男朋友。不存在翻脸不认人吧?毕竟女方也没主动联系他。” “原来是这样,任晓晓的道歉声明里倒也没解释得这么详细。” “她当然不敢这么说,不然还不得被网友骂死,事实上她现在已经挨了不少骂。” “那这样的话,林鹿原还算个爷们儿。”邹茜恩摸着下巴感叹了下,转过身子,手扒着座椅靠背,“你见过林鹿原本人,颜值真有精修图里那么帅?” “我没看过他的精修图,单从昨晚看到他的素颜状态来评价,颜值确实没话说,五官精致c皮肤细腻,女人看了都羡慕的那一种。” 叶繁霜回忆了一下,昨晚林鹿原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画面,啧啧了两声,心想自己说的一个字都没错。 邹茜恩指了指驾驶座那人:“跟小迟弟弟比如何?” 井迟听到后面的人提到自己的名字,面色无波无澜,当是没听见。他旁边的宁苏意倒是有了反应,回过头看着她们。 叶繁霜隔着一排座椅跟宁苏意的目光对上,笑出一声:“提到小迟弟弟,你的dna动了?” 宁苏意眼神茫然,侧了侧耳朵,没听懂的样子:“什么动了?” 叶繁霜一手搭在眉心:“算了,当我没说。” 邹茜恩催促道:“快说,谁比较帅!” 叶繁霜歪了歪头,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让我怎么说呢,小鹿弟弟和小迟弟弟都很好看,但两个人是不一样的帅气你知道吧?小鹿弟弟就是邻家弟弟的感觉,小天使一样,阳光c温暖c爱笑,小迟弟弟就嗯,不用评价你也知道,毕竟很早就认识。” 宁苏意持不赞同的看法:“小迟弟弟也是邻家弟弟的感觉好不好?” 叶繁霜撇嘴,不想跟恋爱中的女人交谈。 哪怕再冷静淡定的女人,遇到喜欢的人,都会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 邹茜恩替叶繁霜说出想说的话:“小迟弟弟那是在你面前那样,在我们面前可不是。” 叶繁霜深以为然地颔首,并且竖起大拇指,赞邹茜恩总结得好。 宁苏意再次闭了嘴,继说不过井迟以后,她现在连闺蜜都说不过了,身体坐正,举起手机,嘀咕了声:“我倒要看看小鹿弟弟长什么样子,连清心寡欲的霜霜都赞不绝口。” 她昨晚在柳西蝶的电脑屏幕上看到的是狗仔偷拍的爆料图,不仅光线模糊,还打满了防盗的水印,根本看不清林鹿原原来的样子。 宁苏意正要搜索林鹿原的名字,斜侧里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她的手背,手的主人一本正经地开口:“别看小鹿弟弟了,小迟弟弟就坐在你旁边,还不够你看的?” 宁苏意手一麻,手机从手心里滑落,掉在腿上。 邹茜恩耳朵也麻了:“霜霜啊,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叶繁霜配合道:“听到了。” 邹茜恩摇了摇头,失望道:“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认识的小迟弟弟,肉麻得可以!”她低低地“啧”一声,“别告诉我,你们私底下就是这么讲话的。” 宁苏意下意识反驳:“才没有。” 井迟只是偶尔来一句甜言蜜语,哪会经常在她耳边说这些,否则她也要觉得肉麻了。 井迟眉梢微微一抬,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说:“听你这 话的意思,是嫌我说的不够?那我继续努力。” 宁苏意:“” 邹茜恩笑得前仰后合:“小迟弟弟,你要早有这样的觉悟,至于单身那么多年都没追上酥酥?” 大家都沉浸在度假的气氛中,状态分外轻松,一向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c端着冷酷面具的井迟也被带动着多说了几句。 他自我感慨:“那怪我吗?还不是酥酥姐姐只拿我当弟弟。” 柳西蝶一路听她们讲话,即使没插过嘴,也听得心情舒畅,豁然许多。 自驾要六个小时左右,井迟开了半程,换成叶繁霜坐到驾驶座——宁苏意手伤未愈,目前还不能开车,柳西蝶也算病号,不宜开车,邹茜恩则是不会开车。 几人聊过了好几个话题,邹茜恩重新挑起了一个,问姐妹们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个话题,宁苏意首先被排除在外,谁叫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喜欢的类型不就是井迟咯,叫她回答没意义。 邹茜恩搓了搓手:“我先说,我喜欢那种性子沉稳一点c能够包容我宠着我c忍受我的作和小脾气c支持我的所有决定的男人。” 叶繁霜淡淡地接了句:“所以你对先前那个叫什么壑清的男生念念不忘。” “是尤壑清!”邹茜恩气呼呼地说,“念念不忘有什么用,我追了人家那么久,人家也没给点回应,我只好放弃了。” 她摆了摆手,挥赶掉不好的情绪,目光转向坐在同一排的柳西蝶:“是叫柳柳西蝶对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题外话------ 小迟弟弟:看我,别看小鹿弟弟\(一)/~ 第163章 我们住哪间 柳西蝶正听得起劲,不料自己忽然被点到,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眼睛都不晓得往哪里看。 生怕自己下意识看向某个方向。 邹茜恩靠着椅背,把抱了一路的小柴放到一边空座位上,眨眨眼看着她,以为她没注意听自己的问题,重复说了一遍。 “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柳西蝶抿了抿唇,沉吟了下,说了几个笼统的形容词:“喜欢阳光c开朗c上进的男生。” “哦”邹茜恩能领会她所表达的意思,思忖了几秒,说,“大概就是校园时期,在篮球场上奔跑挥洒汗水c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 柳西蝶笑笑:“差不多吧。” 邹茜恩放过了她,朝驾驶座上的叶繁霜看去:“霜霜,你呢?” 柳西蝶见她转移了目光,暗暗松了一口气。 宁苏意突然说:“我好像从来没听霜霜说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邹茜恩竖起手掌,挡在嘴巴旁,做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实际上音量大得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能听见——她常玩这样的小把戏。 “她大学时期喜欢那种闷骚类型的。” 宁苏意看向叶繁霜,向她求证:“真的?” 她在英国读的大学,只在群里聊天时听叶繁霜提过一嘴,说自己谈了个男朋友。宁苏意原本计划回国后,姐妹聚会时见一见那位神秘男友,结果还没等她回国,两人就分手了。 她当然没能见到那位只存在于聊天记录里的“叶繁霜的男友”。 叶繁霜哼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是啊,以前觉得那种男人很有魅力,外冷内热,后来才发现自己有点傻。” 宁苏意一愣:“怎么?” 叶繁霜摇摇头,淡笑一声:”不提了。” 宁苏意猜到他们分手大抵不太愉快,及时打住没有追问,接着邹茜恩方才的话题说:“那现在呢,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这我还真没想过。”叶繁霜当场认真想起来,约莫过了半分钟,笑着说,“生活这么枯燥乏味,找个性格有趣的人倒是不错。” “有趣?你这概念比方才柳西蝶说的阳光开朗的范围更广。”邹茜恩吐口气,“果然还是我比较老实。” 叶繁霜也不反驳:“那这位老实的姑娘,你上次烦恼的商业联姻,后续结果怎么样了?也没听你跟我们交代一声。” 邹茜恩一瞬黯了眼色,偃旗息鼓。 叶繁霜看了眼后视镜,观察她的脸色:“嗯?不会确有其事吧?” 邹茜恩上次说,她是偷听父母讲话得知的消息,后来她求证过了? 邹茜恩撇了撇嘴:“我没找他们问,主要是没那个胆量。不过,据我从各方打探到的消息所知,闻家那位不知名的大少爷目前人都还在国外,八字没一撇的事,我就不烦恼那么多了。” 叶繁霜点点头:“你这乐观的性子我欣赏。” 邹茜恩“嘿嘿”笑着,被夸赞就忍不住开心。 后面一小段路,车厢里慢慢安静下来,大家都靠着椅背小憩。 柳西蝶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侧了侧身子,从牛仔裤口袋里取出手机,按亮屏幕,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弹出来: 我是江驿。 柳西蝶蹙了蹙眉,返回去,发现江驿是通过博导的学生群找到她的微信。 两人同一个博导,以后还会再见面,故意忽略应当不太好,可是加了好友,江驿要是纠缠不放 思绪纷乱,她犹豫了好久,最终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画面跳转到两人的聊天界面。 江驿:“你在学校吗?” 柳西蝶两手握着手机,大拇指戳着26拼音全键,打出简短的两个字:“不在。” 那边停顿了很久,左上角“对方正在输入”闪现好几次,终于,一条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江驿:“哦,这样啊。放假前我听你室友说,你出院后会住学校宿舍。我今天提前返校了,本来想过去探望你,你不在就算了。” 柳西蝶:“嗯,谢谢江学长。” 江驿:“这不也没探望成?说什么谢谢。” 江驿:“那你现在是在家?” 柳西蝶:“出去度假了。” 江驿:“你的身体吃得消吗?不是出院没几天?” 柳西蝶:“自驾游,比较舒适,身体没问题。” 江驿:“那就好。” 既然是自驾游,那肯定是 跟家人在一块,不会拥挤,的确用不着担心。 柳西蝶等了片刻,见他没再发来消息,轻轻舒口气,把手机装回口袋里,偏头望向遥远的景致,额头抵靠在车窗玻璃上。 沉默着发了一会儿呆,柳西蝶偏转视线,去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宁苏意,她没休息,举着手机对着车窗外的景色拍照。 即使偶尔拍出来的照片是模糊的残影,她也很开心,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低头欣赏照片时,侧脸分外恬静柔美,发丝被窗缝里吹进来的风轻轻撩动,拂过她的面颊c她的鼻尖。薄薄的一层光照进来,她脸上的绒毛被染成淡淡的金色。 她比窗外的风景还要美。 柳西蝶想,她从没见过这么完美的人。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大概穷尽她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 本身就长得漂亮c学识过人,还有着万众瞩目的家世c和善可亲的家人c帅气温柔的男朋友c善良大方的闺蜜。 能够在不忙碌的假期里,结伴出行,享受慢节奏的惬意生活,聊着没营养却很有趣的话题。 一切的一切,都是大多数人理想中的生活,太让人羡慕了。 柳西蝶阖上眼眸,温暖舒适的环境果然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叶繁霜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朋友们,醒醒,快到了,给我打起精神来!” 话音落地,大家都坐直了身子,只有小柴还在昏昏欲睡。 井迟先前跟叶繁霜交换了位子,坐在了最后面一排,此时捏着脖子歪了歪头,打了个呵欠,声音带着一点倦倦的调子,低哑模糊:“终于到了。” “小迟弟弟,你不出声我都快忘记你坐在后面了。”邹茜恩抱起沉睡中的狗狗,随时准备下车。 井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声线转瞬恢复正常,低沉中透着一股冷劲儿:“谁准你那么叫我的?” 邹茜恩比他小两岁,不知哪来的底气叫他“弟弟”。 邹茜恩吐了吐舌头:“我们私底下聊天都是这么叫你的啊,酥酥也没说什么。” 井迟懒得跟她理论。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幢白色的房子前,是他们过来前预订的民宿。 叶繁霜早先查到这片不起眼的海滩,思忖着不会有多少人前来,显然她低估了我国人民国庆假期间出门度假的决心。订民宿的时候,附近一片区域的房子十分紧俏,几乎都被抢走了,只剩下眼前这一套价格虚高,地理位置也不算多好的。 叶繁霜没有犹豫,果断下了订单,害怕再晚一步,最后一套也被人抢走。 虽然地理位置不算特别好,但民宿后院出去就有一条路直通海滩。站在二楼客厅的落地窗前,更是能观赏到大半个海滩的风景,勉强称得上海景房。 井迟下车后,按照指示走进小白楼旁边的院子里,找主人家拿到几把钥匙,打开了前院的门。 天色昏昧,呈现一种朦胧的黛蓝色,远方吹来咸湿的海风,温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舒适度。 几位女士拿好各自的东西,进了门,穿过前院进到正厅里。 上下两层楼的建筑,一楼客厅宽敞明亮,一应家具风格都是清新淡雅的欧式,窗户大敞着通风,吹着两边的浅米色窗帘上下翻飞。 叶繁霜大致扫了一眼,觉得能值回价钱。 井迟分两趟把车里剩余的东西搬进来,是他和宁苏意带来的衣物,还有小柴的狗窝c狗粮等等。 几个女人瘫倒在客厅宽大的布艺沙发上,邹茜恩大呼:“好累啊,明明只是坐车,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感觉这么累?这不合理。” 宁苏意摸了摸柳西蝶的肩膀,问她:“你还好吗?” 她没忘记,这里还有个做过手术且出院没几天的病号。 柳西蝶全程坐在车里没挪动过,没一点不适,闻言,笑着跟她说自己很好,其实已经恢复了。 宁苏意放心了,去帮井迟放东西。 “我刚才拿钥匙的时候顺便问了,房主会提供晚餐,等我们收拾好了,跟他说一声,那边就会送过来。”井迟站在客厅里,担负起大家长的责任,“我们现在要不要分配一下房间?我看了一下,一楼二楼总共五间卧室,一间书房,你们想住一楼还是二楼自己选。” 话音方落,邹茜恩率先举起了手:“我懒,我住一楼。” 叶繁霜紧跟其后:“那我也住一楼。” 井迟目光转向宁苏意,询问她的意见:“一楼都选完了,那我们住二楼?” “我没意见。”宁苏意转头看向柳西蝶,“你住二楼可以吗?” 柳西蝶笑说:“我都可以。” 房间分配好,各自把东西拿进去放好,简单整理了下,井 迟去跟房主打了个招呼——房主是一对夫妇,住在隔壁的小楼里,一般不会过来打搅度假的客人。 很快,他们端着餐盘,把晚餐送了过来。 几人是中午十二点前吃的午餐,眼下已过了六点,早就饥肠辘辘。 房主的手艺不错,五菜一汤,还烙了一盘蔬菜饼。房主让他们用过晚餐把餐具放进厨房就好,他明天抽空过来收拾。 五人围坐在浅胡桃木色的餐桌旁,没拘礼,边闲聊边享用晚餐,欢声笑语不断。 吃过饭,井迟看不过脏兮兮的餐盘堆积在洗碗槽里,没等房主明日过来整理,自己挽起袖子动手清洗。 宁苏意要给他帮忙,被他赶到一旁:“手伤还没痊愈,自己不知道注意?” 宁苏意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你看,活动起来没问题,戴手套就好了,洗碗也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 井迟:“不用你帮忙。” 宁苏意拗不过他,侧身靠在边上陪他聊天解闷。 其余几人都先回了各自的房间,今晚是没有余裕的精力去海滩玩了,先养精蓄锐,明天再说。 等井迟收拾完,两人一起到二楼,靠北面的那间房住着柳西蝶,靠南面相邻的两间房敞开着,井迟偏了偏头:“我们住哪间?” 宁苏意一顿,重复他的话:“我们?” 难道不是一人住一间房,正好五间? ------题外话------ 小迟弟弟:不是我们,还能有谁? 第164章 月光下的仙女 宁苏意抬手一指,替两人做好了分配。 “你住左边这间,我住右边这间。” 井迟一手撑在两间房中间的墙壁上,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她,煞有介事地说:“看来你更喜欢右边这间,那我们就住右边这间吧。” 他轻挑眉梢,拉着她的手腕进了右边的房间。 开了灯,一室灯光明亮,靠门边的木柜上放着一支葫芦形的玻璃花瓶,用清水供着几枝修剪漂亮的粉白色玫瑰,点缀两枝尤加利叶。室内便充盈着自然而清淡的花香,而不是普通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蓝白色的床品映衬着旁边蓝色的窗帘,透过洁净的玻璃窗,能瞧见外面零星的温暖灯火,以及一幢幢小房子的轮廓。 宁苏意靠着门板,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看井迟,小声嘀咕:“要是被上来找我的人看见多不好意思,你还是回隔壁房间去睡吧。” 房间这么宽敞,两人偏偏挤在狭窄逼仄的门后角落低声说话。井迟沉吟了下,说:“别人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若不是我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因为爷爷的丧事,三个月内都不易办喜事,两家一商量,取消了原先说好的订婚仪式,预计延宕到明年。 宁苏意正要说话,房门忽然被人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宁苏意靠在门板上,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她被吓了一跳,抬手推开井迟,犹豫了两秒,侧过身拉开了门。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可能是乌鸦嘴。 门外的柳西蝶正要再敲门,手刚抬起来,面前的房门就开了,她的手顿在半空,对上宁苏意浮着一层薄红的脸。 柳西蝶视线后移,瞧见站在她身后的井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到两人,面色几分窘然。 隔壁那间房的门敞开着,里面没人,她就该想到井迟会在这里,怪自己没多想一步。 宁苏意一眼瞧出她纠结的神色,走出房间,随手将身后的门带关上,问她:“有事找我说?” “我例假突然来了,忘了带卫生巾,想问问你有没有带。”柳西蝶抿抿唇,声音很小,说完露出个抱歉的笑容。 “我没带,我帮你问问她们两个。” 宁苏意的例假算是比较准,最近不在她的经期,出门前收拾东西自然没想过要带卫生巾,不知道另外两人带没带。 柳西蝶捂着额头,不好意思道:“那麻烦你了。” 宁苏意拍拍她手臂,示意她不用在意,小事一桩。 宁苏意踩着拖鞋下楼,先后问了叶繁霜和邹茜恩,很不幸,两人都没有带。 叶繁霜甚至摊了摊手,说,我加班加得内分泌紊乱,两个月没来大姨妈了。 宁苏意:“” 宁苏意站在原地,思忖着打电话问房主借,一想到房主的太太都五十多岁了,也不一定有。于是返回楼上,敲响了柳西蝶的房门。 她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柳西蝶从浴室出来,走路幅度很小,抬眸看着她。 “她俩都没带。”宁苏意想了想,说,“开车过来时,我看到附近有家便利店,应该能买到,你能坚持一会儿吗?实在不行先垫上几层卫生纸。” 柳西蝶欲哭无泪:“要不还是我去买吧。” “我去帮你买,你老实待在屋里,反正我也还没洗澡。” 宁苏意交代完,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拿上手机,叫上井迟一起出门。 两人在玄关处换了鞋,让住在一楼的邹茜恩和叶繁霜看好门,而后穿过院子,出了大门。 便利店不远,但附近的路弯弯绕绕,笨重的大g开进开出不方便,两人索性放弃开车,选择步行前去。 头顶是靛蓝色的天空,星星寥落,孤月高悬,撒下比轻纱更为轻薄的月辉。 沿路的路灯没有城市里那么明亮,小小的一盏接一盏,照亮着各家的门前。 井迟宽大的手掌牵着宁苏意的手,两人的身影投映在地面,交叠着,像是在拥抱,又像是比拥抱更亲密。 “冷吗?” 井迟大拇指指腹捏了捏她微凉的手指尖。 宁苏意摇摇头说:“不冷。” 她穿一条浅杏色的宫廷复古风的长袖连衣裙,略显宽松的灯笼袖,袖口束紧,绲出一圈木耳花边。整条裙子重工刺绣,布料上缠绕着繁复的花枝,用的是跟裙子本身颜色相近的丝线,远看可能瞧不出,凑近了,在光线底下便能看到上面精美的纹理。 工作场合宁苏意一般都穿一成不变的正装,顶多在面料c颜色搭配上讲究一些,私底下更偏向穿自己喜爱的各种款式的时装。 眼下这一身,衬得她仿佛月光下的仙女,静静站立着,哪怕不起舞,也给人翩跹柔软的感觉。 井迟走几步路就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大概是裙子的加持,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软萌 宁苏意挑眉:“看什么?” 井迟实话实说:“看你好看。” 吵吵嚷嚷整个下午,终于有现下这片刻的安宁时光供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他感觉呼吸到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井迟松开她的手,在宁苏意还没反应过来时,改为揽着她的肩膀,将人控制在自己臂弯里。 “什么时候我们能有二人度假时光?”井迟语气略带不满地细数,“中秋节放假,你和你两个好闺蜜去温泉酒店度假,直接撂下我了。国庆放假,热热闹闹一大群人,我想插句话都得找时机。” 宁苏意反驳:“国庆假前几天我在家不是陪你了吗?” 井迟反驳她的反驳:“那不是有柳西蝶在吗?” 宁苏意噎了噎,不由得沉默下来,细细想来,她好像的确没有单独跟井迟外出度过假。 井迟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变化的表情:“现在意识到了?” 宁苏意深刻检讨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过完国庆,年内没有假期了要不明年抽个不忙的时候出去度假?只有我们俩。” 井迟弯弯唇,见好就收:“我先记着了,以后会提醒你兑现。” 宁苏意看着他:“你的凭据呢?你就不怕我到时候不认账?” “你说得对。”井迟颇为深沉地颔一颔首,旋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来,宁苏意同学,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免得没有证据你回头不认了。” 宁苏意扑哧一笑,推远他的手臂:“你还来真的!好啦,我保证记得。” 两人走到了便利店,附近的居民和游客不少,这个时间便利店里还有好多人,耳边嘲哳声不断。 宁苏意叫井迟在外面等自己,转身走了进去。 她拿了一包日用一包夜用,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到收银台排队结账。很快排到她,扫码付了款就出去,看见井迟就站在门口台阶下。 宁苏意上前挽住他的手。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星星似乎比方才多了些,一闪一闪,与月亮作伴,也与这对情侣作伴。 —— 回到民宿,他们还能听到一楼南边的房间里传出来邹茜恩夸张的笑声,估计在看什么搞笑的综艺节目。她下车时还蔫巴巴的,吃了顿晚饭就满血复活了。 宁苏意和井迟锁好门,上了二楼。 宁苏意让井迟先去洗澡,自己拿着买回来的东西去敲柳西蝶的房门。 听到拖鞋摩擦着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宁苏意就自己推开了门,柳西蝶刚好走到门边。 “谢谢,麻烦你跑一趟。”柳西蝶一手扶着门框,一手伸出来接过她递来的塑料袋,万分感谢。 “没事,我正好吃多了想出去走走。”宁苏意指了下塑料袋,“不知道你会不会痛经,里面有红糖,你要是不舒服泡一杯喝。” “好。” “那你早点休息。” “等等,那个东西多少钱,我转给你。” 宁苏意啧了声:“没多少钱,不用转了,我先回房了。” 柳西蝶看着她往南面的房间走去,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东西退回房间,关上门。 这幢小楼上下两层各带一个客厅,二楼的客厅布置得更为漂亮一些。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远处的海滩;中央摆放着一张浅色的长方木桌,可以用来玩桌游;靠墙的地方堆着好几个颜色浅淡的懒人沙发;旁边是白色雕花的花架,放置几盆翠色欲滴的绿植;墙壁上装点几幅线条简约的挂画;更有一个临窗放置的画架,整个空间非常适合喜欢拍照的女孩子前来打卡。 宁苏意走到落地窗边,拉上了窗帘,回到房间里。 浴室安安静静,井迟没在里面洗澡? 宁苏意拉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她微微顿一下,想到他可能在隔壁的房间沐浴。 她笑了笑,从手提袋里找出一套睡衣,进到浴室里洗澡。 再出来时,宁苏意就瞧见井迟老神在在地躺在房间里唯一一张床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起,手指划拉着手机。 宁苏意露出个无奈的笑,她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神出鬼没。 井迟拿开手机,朝她瞥来一个眼神,拍了拍身侧留出的空间,无声地邀请。 自从柳西蝶住到十六楼,他就搬回了自己 的十五楼,好多天没跟她同塌而眠了,多少有点不适应。 宁苏意在浴室里已经吹干了头发,用手拨了拨,做完基础的护肤就躺到了床上。 下一秒,腰间就横过来一条手臂,将她拢进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仿佛拆分的肋骨回到原处,重新契合。 井迟喟叹一声:“就是这种感觉。” 宁苏意问:“什么感觉?” 井迟呼吸平缓,手指紧扣着她腰窝深陷的位置,脑袋抵在她耳侧,一字一句说:“灵魂归位的感觉。” ------题外话------ 嚯!这么说,小迟弟弟你前几晚都灵魂出窍了???? 第165章 甜言蜜语说出来 宁苏意被他的说法逗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颇为动容。 “你以前是怎么睡的?没我在不也好好的?”她忍不住打趣他。 井迟哼一声,低声说:“那能一样?倘若有一天,有人给你一颗糖,你攥在手心里的时间久了,对糖产生了依赖,人家又把糖要回去了,你想象一下那个感觉。” “想象不出来,我不爱吃糖。” “你故意跟我作对。” 宁苏意扬眉一笑,几分得意,而后主动抱住他的腰:“这样够吗?不够的话再给你一颗糖。” 得寸进尺的好事井迟怎么可能放过,当即就笑着说:“如果还有的话,那我也是不介意更多一点。” 宁苏意仰起脑袋,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不等他提要求,她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鼻尖亲了一下,眼睛亲了一下 井迟的呼吸渐渐由平缓变得急促。 他手掌控住她的后颈,微微低了头,嗓音已然变了调子:“再亲要出问题了。” 宁苏意一顿,懂了他的意思,闭着眼埋下了头。 井迟抚摸着她的后背,力道轻柔,一股催人入眠的舒适感:“睡吧。你换了地方容易失眠,早点休息。” 宁苏意侧了侧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的确是有“睡眠困难症”,或许是身边熟悉又安全的气息包裹着她,滋养着她的睡意,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她有点理解井迟方才说的话了。 习惯养成以后,剥夺时会不适应,重新获得后,便会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宁苏意很快被拉扯进梦乡,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假期早上没有定闹铃,她的生物钟还是六点半左右,醒了以后,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入目是井迟清俊的脸。 他睡觉的样子实在好看。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睫毛浓密纤长,弧度明显,鼻梁高高挺挺,嘴唇微微抿着,呼吸轻而均匀。 被子底下,一只手还松松地搭在她腰间。 宁苏意突然意识到,其实她很少见到井迟的睡颜,平时两人同床共枕,清晨的闹铃响起时,两个人一般会同时醒来。 宁苏意没起床,也没乱动,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甚至忍住了用手指去玩他眼睫毛的冲动。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井迟的眼皮动了动,连带着那两排小扇子似的眼睫毛也颤动起来,继而身体挪动,靠里挤压,一条腿横过来压住她两条腿,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收紧,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被宁苏意感知到。 井迟第一眼就看到大睁着眼睛的宁苏意,看她一脸清醒,像是已经醒了很久的样子,他打了个呵欠:“早。” 宁苏意:“不早了,等你好久了。”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太香了,没忍心叫你。” 井迟张着嘴准备打第二个呵欠,打到一半转为一抹笑,力道更重地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怀里,将要凑上去亲的时候,宁苏意捂住自己的嘴,含糊地说:“没刷牙。” 井迟轻轻地“啧”一声,以前没刷牙的时候也不是没亲过。 宁苏意趁机掀开被子跳下床,趿拉上拖鞋,跑进卫生间里,门“砰”一声关上,而后是“咔哒”一声反锁的声音。 井迟仰躺在床上,不知戳到了哪根神经,忽然笑个不停,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能更淡薄一点吗?居然还把门反锁上了。 —— 宁苏意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房间里已经没有井迟的身影。她出了房门,正好看见他从隔壁房间走出来,门还没来得及关上。 正巧对面的柳西蝶也从房间里出来,对上两人,愣了一下,笑着说了声“早”。 宁苏意回了一声“早”,心里暗暗地道,这个巧合真是完美。 柳西蝶估计以为井迟昨晚睡在隔壁房间。 井迟一看宁苏意唇边的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戳破她,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邹茜恩和叶繁霜都醒了,一个坐在沙发上发呆,另一个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语气严肃,大概率是工作上的事。 我们叶pr是真的大忙人,比宁苏意这个董事长还日理万机。 叶繁霜打完电话走回来,脸色不能用简单的“难看”两个字形容。 宁苏意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看她一眼:“不会又喊你回去加班吧?” 叶繁霜:“倒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她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不愿多提的样子,隔了几秒,又把沙发上的手机拿起来,长按侧边的锁屏键关机。 邹茜恩见状,感到万分稀奇,不禁瞪大眼睛。 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叶繁霜居然关机了,真是不可思议。 叶繁霜揉了揉眉心:“我爸当初给我取名字就不吉利,他取自‘艰难苦恨繁霜鬓’,你们听听这句诗,有哪个词是吉利的吗?又是‘艰难’又是‘苦恨’,造就了我这个‘繁霜鬓’,原来命运早就奠定了我命苦的事实。” 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邹茜恩憋不住笑起来,笑完了捂住嘴,闷闷地说:“rry,我不是故意要笑的。” —— 早上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叶繁霜出游的心情,手机关机以后,耳根清净,也不想那么多了,跟着大家一起出去逛。 只有一天时间,不够去周边的景点玩,大家也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只在附近的特色店铺逛了逛,买了一些纪念品,外加拍照。 井迟全程充当摄影师,尽职尽责给几个女人拍照。 邹茜恩看完刚拍的一组照片,深深地感叹:“出门旅游还是得带个能扛能提且会拍照的男人,你看看这拍出来的角度,不用修图都很好看。” 宁苏意凑过去看了眼,构图确实很精妙,忍不住在心里又给井迟加了一项“居家必备”的优点——摄影。 几人一路走一路吃吃喝喝,到了午饭时间反倒不怎么饿了,随便走进路边一家小菜馆,点了几样简餐。 用过午餐准备打道回府,发现微信步数突破了两万步。 大家后天上班的上班c上学的上学,明天上午就要返回宁城,好留足明天下午的时间缓神。 所以,大家一致决定将那片海滩留作最后一个打卡地点。 两点左右,其余三人先回民宿,井迟和宁苏意负责逛超市买食材,打算晚一点在海滩上bbq,房主那里有一整套的烧烤用具。 井迟推着购物车,宁苏意跟在他身边,到各个食品区挑选食材。 “我看到有袋装的已经串好签子的肉串,我们要不直接买那种,不用回家自己切自己串,比较方便一点。”宁苏意指着冷冻柜里的袋装肉串。 井迟看了一眼,问她:“那种好吃吗?” “不知道,我也没试过。” “我还是更倾向于买新鲜牛羊肉和五花肉,我们自己弄,比较干净卫生安全。”井迟说完,征询她的意见,“你觉得呢?” 宁苏意一秒就改了主意:“好吧,听你的。” 两人对视一笑,都有点莫名其妙,明明是讨论无关紧要的事情,为什么同时换上了严肃的语气? 宁苏意挑好新鲜肉,又买了一些鸡翅中c鸡爪,还有土豆c藕c玉米之类的可以用来烤的素菜。 井迟:“水果要不要?” “要。饮料也要买,还想吃烤馒头片,买一袋馒头吧?” 两人大手一挥,堆满了购物车,结账时发现装了三大袋。宁苏意最后还给自己买了根香草味的雪糕,手里拎着一袋最轻的东西,边走边吃。 井迟让她站着别动,宁苏意扭头看他:“干什么?” “别看我,专心吃你的雪糕。” 宁苏意一阵莫名,咬了一口雪糕,井迟早就放下手里两袋食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 听到“咔嚓”一声,宁苏意再次扭过头来,才知道他做了什么,情不自禁笑出来:“你是上午被训练出来的吗?一看到角度合适就忍不住拍照。” 井迟低头欣赏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小仙女吃雪糕的侧脸照,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重新拎起地上的购物袋。 “给别人拍照没有激情,给你拍照才是心之所至。”井迟这样回答她方才的话。 宁苏意愣住了,融化的雪糕顺着棍儿滴到她手指上,微凉的一抹触感,致使她回过神来,到处找纸巾。 井迟只得再次把东西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递给她。 宁苏意擦着手指上黏腻的奶油:“是不是因为昨天我们在车上的讨论,你被刺激到了,开始不断说甜言蜜语。” 细数一下,从昨天到今天,他的确说了好多。 井迟端详了她一会儿,像是肯定了某种想法,笑着说:“以前把甜言蜜语放心里,现在发现说出来也挺好。” 宁苏意勾着唇角:“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没懂。” “你看,你这不就笑了吗?” “” 宁苏意这下懂了,他的意思是,他一说甜言蜜语她就会笑,所以他要多说一些,权当哄她开心。 光是这么想一想,宁苏意就又要忍不 住笑了。 《叫我如何不心动》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第166章 你们夫妻俩 回到民宿已经三点多,新鲜的牛羊肉c五花肉需要切成块c串成串,不动作快点可能天黑了都弄不完。 于是,井迟动员全体成员投入到劳动中。他负责把肉切成小块,其余的人负责串到签子上。 宁苏意见他给其他人都分配了工作,唯独自己被遗漏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呢,我做什么?” 井迟头也不抬地切肉,声线无限柔软:“你手有伤,不宜做这些。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吧。” 宁苏意还没说话,邹茜恩就夸张地仰头望了眼天花板,大呼一声:“我造了什么孽要跟小柴一起吃狗粮啊!” 然后,她做作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我的手也受伤了,看到没有,这里有个小口子。” 叶繁霜拿膝盖在桌底下碰了碰她的腿,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得了,别演戏了,快干活儿。” 邹茜恩继续演:“是,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马上就去辛者库洗衣服。” 叶繁霜翻了个白眼,笑得停不下来。 坐在对面低头串肉串的柳西蝶也忍不住笑起来,感觉她讲话好有趣,脑子里充满了古灵精怪的点子。 大家都在忙活,宁苏意怎么好意思不付出劳动,她从塑料袋里找出藕和土豆,坐在垃圾桶边削皮,动作很慢,倒也不怎么会牵扯到手背上的伤口。 井迟抬眸看了一眼,劝她不住也就随了她。 五人各司其职,很快处理好了烧烤要用的肉类,分门别类装进干净的保鲜盒里,切好的藕片和土豆片则泡在水里,水果也削皮切块,装进密封的玻璃盒里。 井迟去隔壁找房主借了烧烤用具,搬进车里,站在车边等待。 十分钟后,几个女孩子都收拾停当,从屋里出来。 宁苏意牵着小柴,走在最面前,穿一条颜色鲜亮的红色吊带裙,前胸是交叉的v领,交接处莹莹的雪白和惹眼的红色互相碰撞,给人以最大的视觉冲击。裙摆很长,及小腿,右腿边开了一条衩,行走间,偶尔能瞥见笔直纤细的腿。黑长卷发披肩,只涂了防晒和口红,却宛如走红毯的女明星。 她臂弯里挽着一件黑色的小西装外套,担心回来晚了会冷。 井迟眼睛都看直了,直到她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 一行人坐进车里,由井迟开车前往海滩。 今天是国庆假期倒数第二天,不少人已经在返程的路上或者准备返程,海滩上的人远没有前几天多。 井迟找好位置停稳车,率先推开车门下去。 其余人陆陆续续下了车,帮忙拿东西。 几人寻了一个人不是很多的僻静处,开始布置野餐环境,沙滩上铺上防水布,摆上一应吃食,旁边支起一张折叠小桌。 井迟动手能力强,三下五除二就把烧烤架组装好,在凹槽里铺上一层铁碳,点燃了,再将烧烤网格盖在上面。 等了没多久,火炭就冒起白烟,细微的噼里啪啦声在空气里炸响,一股炭火味儿飘散出来。 井迟站在烧烤架后面,先拿了一把羊肉串架在上面,动作不怎么熟练地翻着面。 他做菜的经验不少,自己做烧烤却是头一次,想象中很简单,真正动起手来就意识到看似简单的事也是需要技术含量的。 井迟生怕烤糊了,不停地翻滚着肉串,颇有些灰头土脸。 “喂,你们要不要过来尝试一下烧烤的乐趣?”他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坐在野餐布上拍照c闲聊的几人。 邹茜恩喜欢凑热闹,手撑着沙滩爬起来,拍了拍手,走到折叠桌旁,拿湿纸巾擦干净手指,望着烟熏火燎的烧烤架,迟疑了:“可是我不会啊。” 井迟淡淡道:“不会你可以学。” 邹茜恩:“行吧。” 她拿了两串鸡翅中,放在炭火上,学着井迟的样子,来回翻着面,刷上一层油,没一会儿表面就变了颜色,再过一会儿就变成了焦黑色。 邹茜恩:“” 宁苏意瞧见她一脸惊讶不敢置信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我来吧。我应该会,以前在国外读书时跟朋友野餐时做过。” 她接替了邹茜恩的位置,重新拿了两串鸡翅中,放在烤架上。 井迟转头看她一眼,态度立马变得不一样了,出声提醒她:“站远一点,别弄脏你的衣服了。” 邹茜恩:“” 宁苏意:“没事,注意一点就行了。” 井迟拿起自己手里一根烤串,上面已经撒过调料,看着应该是烤熟 了,自己先尝了一口,岂止是熟了,烤得都有点老了。 他连忙把烤架上剩下的羊肉串都拿起来,分出一根递给宁苏意:“尝尝。” 宁苏意双手不得闲,井迟就把烤串递到她嘴边:“小心烫到嘴角。” 宁苏意牙齿咬住最前面一块肉,井迟手握住签子往后抽了一下,宁苏意叼着肉块舔了舔唇,咀嚼起来:“味道还不错,火候有点过了。” 井迟笑:“第一次烤,没经验。” 他把剩下的分给另外几人。 叶繁霜坐着吹了会儿舒适的海风,站起身来,洗干净手,加入了烧烤大军,自己动起手来。 宁苏意很快烤好了两串鸡翅中,递给邹茜恩一串:“喏,你爱吃的。”另一串给了柳西蝶,“这一串刷了蜂蜜,没放辣椒粉。” 柳西蝶接过来,仰面笑着说:“谢谢。” 她抱膝坐在地上,眺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阳光撒在其上,跳跃起细密的碎金,当真是美极了。 默默啃着鸡翅,她收回视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关切的问询:“你好点了吗?” 柳西蝶转过头来,正对上邹茜恩漂亮闪烁的星眸,她眨巴着眼睛,吃得嘴巴四周都是调料粉,手指小幅度指了指她的肚子。 柳西蝶上午痛经,没跟他们逛太久就坐回了车里,之后回去也很少说话。 “已经没那么痛了。”柳西蝶说。 “哦。”邹茜恩笑嘻嘻地说,“出来玩开心点嘛,有什么烦心事就先抛到一边,别老是发呆,容易胡思乱想。” 她发现了,柳西蝶不管是独处还是跟大家一起活动,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呆呆地望着一处,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柳西蝶笑起来:“嗯,听你的。” 邹茜恩指着她的脸颊:“你笑起来多好看啊,就应该多笑笑。” “酥酥,你的馒头片烤好了,给你。” 井迟的声音从侧边顺着风钻进耳朵里,柳西蝶不自觉抬眸望过去,正见他把一串馒头片递给宁苏意,在她笑着接过去时,他突然前倾一步,手指勾着她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她张嘴咬了一口,朝他竖起大拇指。 叶繁霜手里正烤着几串土豆片,抬起视线去找调料时,不期然地扫过柳西蝶的脸,视线一顿,定定地看着她。 而后,顺着她的目光慢慢转移,落在身边正说笑的两人身上,准确来说,是偏左一点的井迟身上。 男人面容清隽,长身玉立,低头盯着烤串,他已经烤过几次,逐渐得心应手,随意地翻着烤架上的东西。宁苏意在旁边说着什么,他侧耳听着,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弧度。 叶繁霜沉思了三秒,轻挑了下眉梢,转回视线看回柳西蝶。 她的目光笔直而无神,看着像是发呆,又像是在注视着什么。 叶繁霜盯着柳西蝶看的时间久了,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微抬了下眼帘,端端与她四目相对。 柳西蝶不知叶繁霜看了自己多久,心里陡然一坠,像被砸了颗石子,将一潭平静的池水搅得涟漪四起。 她慌乱移开目光,低头啃掉最后一口鸡翅,已经有些凉了,生硬地咀嚼着。 她没有看错,方才那一瞬间,叶繁霜的眼神隐隐带着审视。 “小蝶,这里有烤好的肉串,自己过来拿。” 宁苏意喊了一声,扰乱了柳西蝶的思绪。 “好。” 柳西蝶慢腾腾地走过来,折叠的小桌板上,宁苏意和井迟烤了很多东西,放在一个方形铁盘里,一部分糊满了酱料,一部分没放辣椒粉等调料,是单独给她准备的。 柳西蝶默默地拿起几串,抬眸去看叶繁霜。 后者低着头,无所事事地拿一根铁钳子拨了拨网格里的炭火,火星子一下窜起来,哔哔啵啵的声响巨大。 叶繁霜拨了几下,丢下手里的铁钳子,给自己倒了杯饮料,慢条斯理地站在一旁喝。 邹茜恩吃完了一把烤串,又跑过来拿,对井迟赞不绝口:“小迟弟弟,你的手艺进步了,后面这些明显比第一批烤的味道要好。” 井迟没理她。 叶繁霜一手抱臂,没忍住笑了一声:“人小迟弟弟心里头指不定骂你,不会烤事儿还挺多。” 邹茜恩朝她龇牙,然后用手拈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清甜冰凉的口感瞬间冲淡了烤肉的腻味,她又能愉快地接着吃烤串了。 “平时嚷着减肥的是你,这时候怎么不说了?”叶繁霜看她一眼,笑道。 邹茜恩说:“这种时候提减肥多扫兴?我不管,我今天就要敞开肚皮吃。” “吃吃吃,还有好多,保证让你吃个够。”宁苏意转个身,笑着把刚烤好的玉米塞给她,“来,尝尝我的手艺。” 邹茜 恩很给面子地接过来,啃了一口,夸张地睁大眼睛赞叹:“你们夫妻俩,以后不当老总了去开餐厅吧,手艺真没话说!” 宁苏意也拿了一截玉米啃着吃,被夸赞得心虚不已。她就是随便烤烤,开餐厅确实夸张了。 叶繁霜沉默着在一旁听几人聊天,对比一下邹茜恩,似乎确实能看出一些问题,只有没那个心思才会毫不忌讳地大大方方提起,相反的,避之不及c刻意闪躲,反倒容易叫人生疑。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指关节磕了磕额角,将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眯着眼看向远方将落未落的太阳,希望是她脑回路偏了,一时想多了。 ------题外话------ 小迟弟弟只听到了“夫妻俩”几个字,冲这个,得再给茜恩烤一把羊肉串!! 第167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 山顶的日出,海边的日落,都是大自然馈赠的礼物。 烧烤架里的炭火熄了,几人都填饱了肚子,站在海滩上举目远眺。金色的半轮太阳坠在遥远的海平面,一点点下沉,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转为深橘色,画卷一样美不胜收。 “我们来拍张合照吧。”宁苏意忽然提议。 这么美的落日,不把它装进相框里可惜了。 井迟找来一个路过的游客,拜托对方给他们拍一张合照。几人背朝着大海,尽管光线不是那么的优越,胜在构图的意境美。 井迟揽着宁苏意的肩站在中间。 叶繁霜和邹茜恩站在他旁边,柳西蝶自动站去宁苏意旁边,小柴吐着舌头蹲在宁苏意脚边。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成永恒,给这个假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井迟松开宁苏意,跑去游客那里拿回自己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照片。 邹茜恩:“发给我,我要发朋友圈。” 叶繁霜摇头失笑:“朋友圈都快被你的动态刷屏了。”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每隔一两个小时,邹茜恩就会往朋友圈里发一堆精修过的漂亮照片,有的是风景,有的是美食,有的是她们几个随意组合的合照。 井迟把照片发给了宁苏意,让她给她们几个发过去。 宁苏意直接将照片发到群里,叫她们自己保存。 柳西蝶等了一会儿,主动说:“可以给我发一张吗?” 宁苏意捂了捂额头,差点忘了她不在群里,于是从消息栏里找到柳西蝶的头像,点进对话框,单独把照片发给她:“已经发过去了。” “我收到了。” 柳西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她拿出来,点开那张照片,看了会儿,长按照片保存进相册。 井迟随后把手机递给邹茜恩,让她帮自己和宁苏意拍一张。 “来吧,以我的拍照技术,保证给你们拍出婚纱照的既视感。”邹茜恩撸起袖子,分开双腿做出扎马步的姿势,双手举起手机,调整着角度,摆好了“专业摄影”的架势。 宁苏意摁着眉心,不知要过多久才会习惯她时不时的语出惊人。 井迟却笑了,拉着宁苏意站在他们刚刚拍大合照的地方,趁着那一轮太阳没完全沉进海里,伸手搂住边上宁苏意的腰。 井迟穿着休闲款的无领白衬衫,宽松的版型,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海风吹来,衣摆上下翻折。而他身边的宁苏意一袭红裙,长发披肩,看着镜头笑容甜美。 “太般配了!我要拍了,定住别动,三,二,一——” 邹茜恩嘴里“一”字的话音还未落下,井迟忽然动了,他转过头,微低下颌,嘴唇贴上宁苏意的面颊。 宁苏意猝不及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以至于表情有点愣。 邹茜恩并拢双腿站直了身体,抚摸着胸口说:“我的天,要是没点心理素质都拍不好这张照片,差点手抖了。” 叶繁霜听她说话比听单口相声还有趣,偏过头笑了一声,视线落在柳西蝶脸上,她神色几分落寞地盯着井迟和宁苏意。 叶繁霜一怔,嘴角的笑慢慢收起。 邹茜恩跑过去把手机还给井迟,挑了挑眉得意道:“你自己看看吧,邹大摄影师的杰作,完美无瑕!” 井迟握住手机,从左下角的小圆圈点进去,打开了方才拍的那张照片。 两人身后就是一望无尽的海洋,落日的余晖洒下来,纯天然的滤镜。本是背光而立,颜色自然不会太鲜亮,但邹茜恩角度找得好,不仅没显得画面暗沉,反而有种天地间只有彼此的氛围感。 宁苏意拿过他的手机,看了眼照片。 画面里,井迟凑过来亲她,让她始料未及,所幸邹茜恩抓拍得及时,没拍出她下一秒呆愣的傻瓜样子,而是保留了她上一秒的微笑。 巧妙得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看着看着,宁苏意忽然觉得这照片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很久以前那张照片的放大版? ——她专心吃西瓜,小迟弟弟在一旁嘟着嘴巴偷亲她。 宁苏意抬起头来,对上井迟的目光,他扬唇一笑,恰恰跟她想到了一处:“像不像我之前给你看过的那张照片。” 宁苏意抿抿唇,憋着笑嗔怪说:“你怎么从小到大都一个样?” 井迟面色有几秒的怔忪,疑惑道:“我哪样?” 宁苏意说:“耍流氓。” 井迟歪着头,额心皱成一 个“川”字,认真思索片刻,替自己解释:“小时候不懂事,以为亲亲就是表达对一个人的喜爱,我不是表达一下很喜欢姐姐住在家里吗?怎么就跟‘流氓’扯上关系了?” 宁苏意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他的说辞,转而问道:“那刚刚呢?” 他突然亲过来,她整个人都蒙了。邹茜恩她们都在一旁看着,导致她的脸到现在还有点热,幸亏她这一头长发被风吹得飘在面颊上,恰到好处地遮挡一些红晕。 井迟凑近她,压低声音说:“亲自己女朋友就更谈不上‘耍流氓’了。” “” 宁苏意觉得自己就不该多余问他,不管什么问题,到了他那里,总能让他找到合理到无法反驳的解释。 井迟笑了一声,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牵着她的手在沙滩上漫步。 小柴蹦蹦跶跶到宁苏意脚边,她弯腰拾起狗绳,牵着它。 时间还早,大家都不打算再吃晚饭了。等两人走远,叶繁霜她们就站在原地聊天,等那两位卿卿我我完回来,他们再一起返回民宿。 —— 宁苏意穿着宽口的小皮鞋,时不时蹲下来,在沙滩上捡起一枚被海水打磨得圆润光滑的小石子,捏在掌心里。 察觉到周围的人渐渐少了,两人才开始转过身往回走。 宁苏意朝前抛掷一枚石子,小柴以为是在家里玩的丢毛球游戏,撒开腿就往前追去,宁苏意被带动着往前跑。 井迟愣了几秒,好笑地看着一人一狗跑在前面,拔腿追了上去。 “有点凉了,外套穿上吧,当心冻感冒了。”方才散步时,他随手拿了她的西装外套,担心她着凉。 宁苏意手没捏住狗绳,小柴一下跑远了,她脚步没停地追赶:“我不冷。” 井迟将外套甩到肩上,快走几步与她并肩,一只手探过去按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将外套裹在她身上。 她跑得气喘吁吁,脸上的红晕明显,发丝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一种凌乱的美感。 宁苏意老老实实穿上外套,再抬眼一看,小柴都快跑没影了,连忙叫它:“小柴,过来!” 他们距离烧烤的地点不远,听到声音,叶繁霜c邹茜恩c柳西蝶都看了过来,只见宁苏意红色的裙摆如蝴蝶的翅膀一般翻飞,小跑着追前面的狗,而井迟大步走着,追在宁苏意身后。 十分欢乐而和谐的一幅画面。 宁苏意看着那条撒欢疯跑的狗,没辙了,双手叉腰慢下脚步,决定不追赶它了,顽皮得很,越是追它越是跑得起劲儿。 宁苏意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叶繁霜她们看到,井迟三两步赶上了宁苏意,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屈膝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 她们以为,井迟的意思是让宁苏意趴到背上来,他要背她。 宁苏意也是这么认为的,手臂穿过他两边的肩膀搂住他的脖颈,他回过头来跟她说了一句话。 隔着一段距离,远处围观的那三个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宁苏意听完,表情凝固了好几秒。 她往后退一步,摇摇头表示不必了。 井迟却跟着退了一步,态度坚持。 然后,她们就亲眼目睹了叫人难忘的一幕,那位井家的小少爷,在夕阳散尽的那一刻,把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举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上。 她们看不清井迟的神情,却见他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沉稳,手掌握住宁苏意的腿,迎着海风感慨:“眼下这气氛,多适合求婚” 宁苏意没有余裕的心思听他讲话,她吓都要吓死了,两只手不晓得抓在哪里才不会让自己有掉下去的风险,一会儿捧住他的脑袋,一会儿抓住他两只耳朵。 井迟仰了仰头,心情愉悦地哼笑一声:“姐姐,你别乱动,我不会摔了你的。” 宁苏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紧张”两个字就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多高,坐在上面简直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她那会儿拒绝坐到他肩上,他却告诉她,女孩子都喜欢男朋友亲亲抱抱举高高,我们亲亲抱抱过了,还差举高高,你不想体验一下? 宁苏意当即表示,不想体验。 而且,她理解的举高高,不应该是举起来就算吗?哪有这样的。 “井迟,你放我下来。” 宁苏意发现自己处在上不去下不来的状态,欲哭无泪,也不敢乱动了。 她穿着一边开衩的裙子,一条腿裹在裙子里,另一条腿暴露在空气中,井迟捏了捏她腿上的肉,语气轻浮:“你叫声好听的,我放你下来。” 宁苏意噎了一下:“不是带我体验别人家女朋友该有的待遇吗?为什么变成了你威胁我的筹码?井迟, 你真的心机。” “那你” “快放我下来,霜霜她们都看到了!” 宁苏意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快要走回原点,正处在叶繁霜她们的视线里。 叶繁霜倒是神色如常,围观够了就撇开目光,看向别处,下意识去瞄柳西蝶,她紧抿着唇,微微低下了头。 叶繁霜踢了踢脚边的沙堆,抬手捋了一把飘到脸上的短发,一时间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她摸出口袋里的香烟,按下打火机点燃了一支,夹在指间。 柳西蝶突然闻到一阵烟味,微微一愣,循着味道瞥向左手边,正好看见叶繁霜举起指尖夹着的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红唇微张,吐出一口烟圈。 动作十分熟稔,不像是新手。 叶繁霜眉头抽动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这一回柳西蝶的视线没有闪躲,很自然地敛下眼眸。 “你看到的恰好是他谈恋爱时的样子,觉得美好c心动,可他对无关紧要的人一向不留情面,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叶繁霜望着即将被黑暗覆盖的天色,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没指名道姓,“你”是谁,“他”又是谁,统统没挑明。 “啊?”邹茜恩眨着迷蒙的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叶繁霜笑一笑,食指叩在香烟上,轻点了两下,掸掉前面蓄的一截烟灰,微眯着眼眸云淡风轻道:“没什么。” 该听懂的人自然会听懂,听不懂的人那也无关紧要。 柳西蝶心脏“咚”一声卡到了嗓子眼,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慢慢蜷起,捏住了裤缝。 《叫我如何不心动》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第168章 不过是爱屋及乌 在民宿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大家都没睡懒觉,七点左右全都醒了。 邹茜恩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睡眼惺忪,顶着一头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果然度完假是最累的,感觉身体被掏空。” 叶繁霜昨天手机关机了大半天,睡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打趣她:“我们社畜都没喊累,你这不用上班的还喊累?” 邹茜恩揉了揉眼睛:“我怎么不用上班了?虽然我没创造出什么实绩,但我最近都有按时打卡。” 想要表现得乖一点,让爸妈打消联姻的想法。 叶繁霜摇摇头,忍不住发笑,按时打卡就叫上班了? 宁苏意站在玄关,从房主手里接过托盘,放去餐桌上:“别聊了,快过来吃早餐,吃完了早点启程回去。” 一锅红豆粥,几碟小菜,两屉小笼包,一盘韭菜盒子,典型的中式早餐。 几人围坐在餐桌边,进食速度比平常要快一点,也没工夫闲聊。 柳西蝶坐在宁苏意右手边,喝一口粥,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叶繁霜,偶尔余光瞥向边上的宁苏意。 接连几次后,宁苏意有所察觉,偏过头来看着柳西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我右脸蹭上了东西?” 柳西蝶险些被粥呛到,忙不迭摇头说:“没有。” 宁苏意把其中一屉小笼包推到她面前:“别光顾着喝粥,吃点小笼包,不然不顶饿,要坐六小时车呢。” 柳西蝶点点头。 叶繁霜吃掉一个小笼包,用勺子舀起碗底最后一口粥,送进嘴里,不言不语地朝对面瞥了一眼。 她当然清楚柳西蝶在紧张什么。 她昨晚那句“警告”,邹茜恩虽然听进耳朵里,但她一个字都没听懂,另一个人却明白她在说什么。 柳西蝶眼下一定十分惶恐,害怕她会告诉宁苏意。 叶繁霜看了看宁苏意,脑海里重现昨晚跟她的对话。 她昨晚临睡前找了宁苏意,旁敲侧击问她,柳西蝶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因为她看得出来,宁苏意待柳西蝶很特殊,几乎到了百般照顾的程度。 先前宁苏意介绍柳西蝶,说是自己的朋友。可是,宁苏意有什么朋友是她和邹茜恩不认识的? 除了她在英国的那些同学。 但很显然,柳西蝶并不是她的同学。 她既问出来,宁苏意断然不会瞒着她,实话跟她说了,柳西蝶的母亲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出于报恩的心理,她自然拿柳西蝶当自己的妹妹疼爱。 叶繁霜便没有在宁苏意面前挑破柳西蝶那点心思。 她深知,宁苏意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与其让她难办,不如叫柳西蝶把那点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据她的观察,那小姑娘也不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她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她但凡聪明一点就懂得该怎么做。 宁苏意对她的好,她只要不是个情感麻木的人,应当能体会到。 为了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男人,丢掉一个对自己万般好的姐姐,傻子才会做这种不值当的事。 叶繁霜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宁苏意抬眸看她:“吃这么少?” 叶繁霜:“说实话,昨儿个吃的烧烤到现在都还没消化掉。” 不止邹茜恩吃撑了,她也吃了不少,也就井迟和宁苏意全程负责烤,没吃多少。不像她,体验了下烧烤的乐趣就坐在一边乐享其成。 宁苏意笑了:“下次有机会再聚餐。” 叶繁霜仰了仰脖子,长叹了一口气:“年里没有假期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不得劲儿。” 其余几人陆续吃完了,最后检查一遍各自的房间,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出门交了钥匙拿回定金,坐上了车。 返程仍然由井迟和叶繁霜轮流开。 车厢里少了来时的热闹,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 柳西蝶尤其沉默,身子歪靠在椅背上,全程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宁苏意看了她几次,只当她是来了例假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没有多问。 —— 到宁城市中心临近下午三点,遇上返程高峰,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 按照顺序,先把邹茜恩送到家里,车子转了方向,开到一个路口时,叶繁霜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靠边停了。 “咱们不顺路,我从这里打个车回去就行。”叶繁霜说。 宁苏意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反正我们有车也方便,直接送你到家,我们再折回来。” “别了,来回折腾多麻烦。”叶繁霜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下去,从后座拿上自己的手提袋,朝副驾驶座上的宁苏意挥了挥手,“有时间再聚。” 宁苏意点头笑说:“好。” 井迟从后座挪到驾驶座,朝车外的叶繁霜点了点头,踩下油门开走了。 柳西蝶身体坐直了一点,顺着开了条缝隙的车窗往外望,跟叶繁霜有了个短暂的对视。 “你醒了?”宁苏意从后视镜里看到柳西蝶坐起来了,回过头来看着她,“身体不舒服吗?” 柳西蝶摇摇头,声音带着一种类似感冒的鼻音:“没有,昨晚没有休息好,在车上睡着了。” 宁苏意说了句“没有就好”,头转了回去,看着前方的路。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宁苏意顿了顿,摸了摸左边的口袋,没摸到手机,被井迟嘲笑了一句:“是不是傻了?你手机在我口袋里。” 井迟昨晚忘记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在车上接到傅明川的电话,聊起一个投资方案,讲了大概半个小时,还没说到关键点手机就自动关机了。宁苏意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用,他打完电话要还给她,她说暂时不想玩手机,先放他那里。 “你才傻了,我就是忘记了而已。” 宁苏意嗔了一句,从他右边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分钟前,叶繁霜发来的消息:“柳西蝶住在你家?” 宁苏意:“嗯。她之前做过阑尾炎手术,学校宿舍条件有限,我就让她暂住家里了。怎么了?” 叶繁霜:“没事,随便问一下。” 宁苏意盯着叶繁霜的消息,稍稍凝眉,还没想出所以然,柳西蝶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宁姐姐。” “嗯?” 宁苏意怔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她。 柳西蝶手扶着前面的座椅靠背,身子往前倾了一点,方便跟她讲话。她沉吟了下,语调平常地说:“我身体已经痊愈了,就不继续叨扰你了,等一下回去拿完东西,我就回学校。” 这次出来度假她只带了两件衣服,电脑包和书本都留在宁苏意的公寓里,要不然她就直接回学校了。 宁苏意:“这么着急?至少吃了饭再走,你就早上吃了点东西,车上也没吃垫肚子的零食,这都三点多了。” “不用不用。”柳西蝶撒谎都不会,支吾半晌,脸红红地找了个借口,“我还有点作业没完成,资料书忘在宿舍里了,明天上午就要交,得回去补作业。” 她这么说,宁苏意就不好再强留了,笑着说:“那好,你自己决定。” 柳西蝶松了一口气。 宁苏意待她越好,她心里的负疚感就越深重,再待下去,她恐怕连正常呼吸都变得困难。 —— 车子开进钟鼎小区,三人乘电梯到十六楼。 井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宁苏意只负责牵着小柴。 “累不累?”井迟问她。 “你比较累才对,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后面一小段路才由叶繁霜接替,前面基本都是他在开车。 “叮”一声响,电梯到了,宁苏意牵着小柴先出去,井迟紧跟其后。柳西蝶慢了两步,落在最后面,抬眸望了一眼井迟的背影。 宁苏意刷指纹开了门锁,手松开狗绳,在玄关换上拖鞋,踢踢踏踏地往里走。 井迟把手里的东西都堆在沙发边上,找了个杯子倒水喝。 柳西蝶看了眼宁苏意,挤出一个笑:“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她走进一楼的客房,把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书都装进背包里,进卫生间上了个厕所,顺便收了几样自己带过来的日常用品,一股脑塞进包里。 洗个手出来,柳西蝶打量一圈住了好几天的房间,没遗落什么东西,拎着包走出来,跟宁苏意话别。 随着身后的门轻轻阖上,柳西蝶站在深黑色的大理石走廊上,抬头望一眼顶上的灯,鼓着腮吐出口气。 她想,自己大概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住进来,浮华敞亮的环境容易迷失自己。 柳西蝶走进电梯,从金属壁面里瞧见自己一张卸下面具后憔悴的脸,自嘲一笑,对自己挺无语的。 怎么就 想来荒唐,回过头来细思,却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 第一次见面,她天真地以为他是宁苏意的助理,因为他不爱说话,静静地立在宁苏意身边,只有主动替她揽过拎行李箱的活儿时,才淡淡地说了声“我来吧”,声线低沉磁性。 后来,他开车送她去学校报到,没有送到校门口就丢下她不管 ,而是一路将她送到宿舍楼,等她跟宿管阿姨登记完,再帮她把行李提上六楼。 再后来,她急性阑尾炎手术,在病房里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也是他叫来医生,让医生详细跟她说了一遍术后注意事项。 其实她心里未必不清楚,他做的一切,不过是爱屋及乌。 至此,她才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有些情感油然而生,身不由己。 若不是叫叶繁霜看出来,给她兜头泼下一盆凉水,她可能一直沉溺在这种哪怕得不到也想要靠近的虚妄里。 ------题外话------ 叶繁霜,真的是“意境cp”的粉头子!! 第169章 你舍得跟我分开吗 只离开了一天两夜,家里却像很久没住过人一样,格外的冷清空荡,大概是天气冷了的缘故。 宁苏意把客厅里的杂物清理干净,路过沙发边,被井迟一把拉住,她顺着那股力道坐到他腿上。 两人点了外卖,省去了做晚饭的时间。 “干什么?我还要去楼上卧室换床单被罩。”宁苏意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没能把人推开,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她索性放弃了抵抗,趴到他身上,下颌抵在他肩膀上,笑得温温柔柔:“你怎么这么黏人。”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井迟手指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头发,十分享受抱着她的感觉,“晚上我能搬回来了吗?” 宁苏意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她搂着他的脖子直起上半身,抿唇忍住笑,正经道,“嗯,我以为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自觉搬回来。” 井迟咧开嘴角:“你真了解我。” “当然了解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提醒外卖送到了,井迟抱起她放在沙发上,起身去取餐。 吃饭的时候,井迟跟宁苏意说:“我明天得去一趟公司,可能会比较忙,早上先送你去明晟,晚上等我忙完了再去接你。” 宁苏意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抬眸看他:“不用那么麻烦,不是有保镖吗?随便找个人给我开车就行了。” 徐叔和梁穗还在医院里养伤,尤其是徐叔,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伤好以后也不适合再给她当司机,她得另找个人。 梁穗倒是好办,可以在秘书办找个秘书先顶替上来。 井迟眉心拢了拢,不怎么放心。 周警官那边还在调查,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事,收集线索很麻烦。事情一天没水落石出,他一天没办法彻底心安,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经不起再一次的惊吓。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和宁苏意都想多了,这只是一起寻常的交通事故。 两人商量一番,最终宁苏意妥协了,由井迟暂时接送她。 吃过晚饭,宁苏意在客厅里踱步了几圈,当是消食。走到第五圈时,手机在沙发上响起铃声。 宁苏意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弯身拿起手机,看一眼,接通了电话。 “妈。” “在忙什么呢?”邰淑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含着两分柔柔的笑意。 宁苏意听着便放松下来,想来没什么要紧事,笑说:“没在忙,刚吃完晚饭,闲着没事在家里散步。” “要散步那也是出门散步,在家里怎么散步哦。” “外面有点冷就没出去。” 邰淑英“哦哦”两声,又说:“国庆放假七天你都不晓得往家里回一趟,有了男朋友就不要爸妈了?” 宁苏意手扶着额头,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当即表起态来:“明天,明天一定回去看你和爸。” 邰淑英:“说好了啊?” “嗯。” “还有,跟你说一声,你大伯那个事儿你爸后来找过他,骂了他一顿。”邰淑英的语调从前一秒的欢喜转为恼怒,“他一张口就找你爸要老爷子剩余的那些遗产,差点没把你爸气死。” 宁苏意站在沙发边,手撑着靠背,拧起眉心问:“爸怎么跟他说的?” “还能怎么,按照你先前说的,额外再补偿给他一部分,叫他写保证书,他承诺以后绝不再来骚扰。” “他人呢?” “搬出锦斓苑了。”邰淑英说,“你堂哥也搬走了,带走了安安。” 老爷子的遗嘱里写得清清楚楚,锦斓苑的别墅留给次子宁宗德继承。 若是彼此关系和谐,兄友弟恭,即使房产在其中一人名下,大家一起住也没什么。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热热闹闹一家子多好,就像井家那样。事实却是宁宗城身为长辈没一点长辈的样子,不仅大闹公司,还打伤了自己的侄女,宁屹扬身为堂兄也没阻拦,干脆分了家,各过各的清净利落。 宁苏意:“好,我知道了。” “家里眼下就我和你爸,还有几个帮佣阿姨,等公司稳定了,你要是不那么忙就搬回来住吧。”邰淑英叹口气,语气有些惆怅。 当初宁苏意从家里搬出去,由头是离公司近,上下班比较方便,可邰淑英心里清楚,多半是有她大伯的原因。 宁苏意愣了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侧目瞥向从二楼下来的井迟,突然就想到饭前他抱着她的黏 人模样。 井迟与她的视线对上,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她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电话里头,邰淑英的声音仍在:“酥酥?” “啊,妈我听到了。”宁苏意一霎回过神来,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等c等忙过这一阵再说吧。” 邰淑英:“天凉了,记得添衣服,换季最容易感冒。” “嗯,您也是,注意身体。” 母女俩通话结束,宁苏意舒口气,再次抬眸看向井迟。 “是阿姨打过来的电话?她跟你说什么了?”井迟一脸掩不住的好奇,因为她方才望过来的那个眼神,太过怪异,他一时没解读出来。另外,她后面那两句话明显故意压了嗓音,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宁苏意握紧手里的手机,走到他跟前站定,一脸平静问:“床单被罩换好了?” 吃饭前她就准备去换楼上卧室的床上用品,被井迟抱住,消磨掉好些时间,饭后他主动包揽了这项家务活儿,叫她可以舒心在客厅里散步。 井迟捏捏她耳朵,笑着说:“我做事你还不放心?都整理好了,脏的丢进了洗衣机,正在洗涤中。” 宁苏意笑着点了下头。 井迟又捏了下她的耳朵,板起脸来:“别转移话题,阿姨跟你说什么了?”他差点被她绕过去。 宁苏意故意卖起关子:“你猜?” “我要是能猜着,也不用问你了。”井迟一把掐住她的腰,手指顺着身体曲线往上攀爬,挠她痒痒,语含威胁,“说不说?” 宁苏意侧身躲了一下,逃又逃不开,只得捉住他的手腕宣布休战。 “我妈说,大伯他们一家从锦斓苑搬出去住了,让我以后不忙就回家里住。”宁苏意一边说一边观察井迟的表情,果然见他嘴角的笑意收了个干干净净。 井迟肉眼可见地垮下脸:“你怎么说的?” 宁苏意绕过他往楼上走,一步一回头地说:“我没答应她。”眼见井迟眼睛一亮,她倏尔一笑,“但我也没拒绝。跟她说,等我忙完再做决定。” 井迟眼里的光收敛回去,站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她,突然一个大跨步追上来,弯腰打横抱起她。 宁苏意惊了一下:“喂!你怎么在楼梯上闹,也不怕摔倒!” “说了不会摔到你,你怕什么?”井迟挑眉,“骑到我脖子上都没能摔了你,眼下抱着你走几步楼梯还能摔到?酥酥,你小瞧我。” 尽管如此,宁苏意还是恼怒地搡了他一下:“你干嘛不打声招呼” “我想问你,跟我同居这么久,你舍得跟我分开吗?” 井迟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话,在她愣神之际,抱着她到了二楼。 —— 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大家都还没收心。宁苏意的脚步踏进明晟写字楼的大厅时,肉眼逮住两个打呵欠打到一半看见她来了,生生憋回去的员工。 不仅憋回去,还得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面带得体的微笑,恭恭敬敬问候一声:“宁董早。” 宁苏意在小事上一向宽容,微微一颔首,走进了专属电梯。 她的职位改变了,办公室还是原来那一间,用习惯了,懒得更换。 从电梯里出来,宁苏意就瞧见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的宁屹扬,站在走廊里,手里拿一份文件,不知是过来找她的,还是找高修臣——她和高修臣的办公室相隔不远。 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宁屹扬回过头,目光在宁苏意脸上定了几秒,攥着文件一角的手指慢慢收紧,骨节绷得泛白。 宁苏意踩着高跟鞋走近,问:“找我的?” “嗯。” “那进去说吧。” 宁苏意推开办公室的门,不消片刻,秘书办的琳达就过来了,暂代梁穗总助一职,给两人泡了咖啡端进来。 宁苏意把其中一杯放在宁屹扬面前,先没谈公事,闲话家常一般开口:“听我妈说,你从锦斓苑搬出去了,现在是住在哪里?” 宁屹扬尽量不去看宁苏意,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时不时扫过她的脸,没找出半分异样。 她怎会如此云淡风轻。 宁苏意端起咖啡杯,垂着眼抿了一口,轻抬眉梢看向他,淡声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就随口问一声,好歹有着血脉牵连,爷爷不在了,有些东西斩不断。” 宁屹扬攥紧文件的手指一松,扬起嘴角,声线四平八稳:“谢堂妹关心。搬出来住主要是图个方便,目前住在云顶花园,距离安安的学校比较近。” 宁苏意点点头,指着他手里的文件:“说正事吧。” 聊完正经事,时间划过半个小时,宁屹扬站起来,理了理西装的前襟,留下一句“不打扰宁董时间了” ,转身出了办公室。 那扇玻璃门自动关上,宁屹扬站在门外,脚步微顿,望了眼身后,眼色骤冷。 —— 下午四点多,落地窗被敲击出一片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宁苏意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不知何时变天了,下起了雨。 难怪空气凉了许多。 宁苏意看了一会儿外边的雨,揉了揉太阳穴,收回视线。很快到了下班时间,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有预感是井迟发来的。 她拿起手机一看,果真是他。 井迟:“女朋友,你男朋友正在赶来的路上,请在原地耐心等待,不要乱跑。” 宁苏意被天气闹出的坏心情一秒钟被他治愈,她弯唇笑一笑,回复道:“专心开车,不要跑神。” 井迟:“等红灯,九十多秒。再过一个路口就到明晟写字楼,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男朋友了,开不开心?” 宁苏意给他发了个小狗蹦蹦跶跶的表情包。 井迟在那边笑得伏倒在方向盘上:“你盗我表情包!” 宁苏意大方承认:“嗯。” 之后,井迟就没再发消息过来。 红灯倒计时结束,他丢下手机,重新把车开出去。十几分钟后停到公司门口,然后发一条微信过去通知宁苏意。 “宁苏意女士您好,你的男朋友已经到了,麻烦下楼取一下,取件码是‘我爱你’,过期退回。” 宁苏意收到这条消息时,很不凑巧,琳达临时送了份文件过来。 “宁董,这是高副总拿过来的,需要您签字。” “放下吧。” 宁苏意随口交代一句,两只手握着手机打字,问井迟,多久算过期。 井迟回答,一辈子。 宁苏意:“那等我几分钟,很快就下去取件。” 放下手机,宁苏意收收心思,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起来。 琳达就立在一旁等着,脑海里浮现方才推门进来那一刻,宁董低头看手机,嘴角上扬c笑颜明艳的样子。是在跟男朋友聊天吧? 那她带着文件贸然过来也太扫她兴了。琳达胡乱想着,宁苏意很快签好了文件,递到她手里:“没什么事就下班吧。” “好的,宁董。”琳达笑着接过文件。 宁苏意合上笔帽,站起身拿上挂在椅背的外套,再拎上手提包,脚步明显比平时快,转瞬就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她从电梯里走出来,透过整面落地玻璃窗,看到外面风雨飘摇,天色昏暗,如同被侵吞进巨兽的肚子里。 大厅里燃着灯都不显明亮,宁苏意展开外套穿在身上,远远地瞧见停在门口的大g驾驶室的门打开,撑开一柄黑色大伞,身材颀长的男人一步跨出车外,将伞面遮在头顶。磅礴的大雨犹如幕布,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走过来的每一步都踩出水花,直至快要行走到台阶下,伞沿才往上抬起一点,露出一张英俊迷人的脸。 眼睛里盈满绵绵不绝的爱意,注视着她时,那样的专注,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朝宁苏意偏了偏头,示意她过来。 见鬼了,宁苏意竟然觉得有一丝紧张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 她提步从大厅走出去,停到廊檐下。井迟拾级而上,走到她身边,手握住伞柄,自然而然地倾斜伞面,挡在她头顶上方,朝她伸出一只手。 宁随意顿了顿,换了只手拎包,将自己左手放在他掌心里。 井迟倾身凑近,在愈来愈烈的雨声里低声提醒她一句:“你是不是忘了输入取件码?这位女士,你这样的话,我们这边没办法把‘男朋友’给你。” 宁苏意偏头一笑,总算知道自己那莫名的紧张感从何而来了。 她就不该一时兴起,陪他演这出戏,到头来被坑到的人是她自己。 不过,被坑就被坑吧,情侣之间无伤大雅。 宁苏意扭回头,目光四扫,确定过了第一波下班时间附近没人,踮脚靠近他,在他耳边说:“我c爱c你。” 井迟先是愣了数秒,而后模仿了下快递柜的柜门扫码弹开的声音:“咔哒!好了,你可以取走你的男朋友了。” 他笑着握紧宁苏意的手指,牵着她走下台阶,大半伞面倾向她那边,几步走到车旁。 等宁苏意在副驾驶座坐好,井迟才绕去另一边上车,侧着身收拢雨伞。 井迟还没发动车子,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他从扶手箱里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周警官”三个字。 宁苏意也瞧见了,神情明显一滞。 ------题外话------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知道哪里的快递柜能取到这样的男朋友吗?麻烦告诉我一声,我也想去取一个! !! 哦,这章的字数比较多,我就没分章,没有二更,明天见哦。 第170章 你们俩现在是同居了 井迟接通电话的同时,打开了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扫着,将上面密密麻麻的水珠扫除干净。很快又有一层新的雨珠落下来,再次被扫干净,不断重复着。 “周警官。”井迟屏息唤了一声,听那边传来确认身份的问询,他认真道,“对,我是井迟,先前在医院见过。” 周民寒说,他们查到了一些线索。 不过与前段时间的连环撞车事故无关,跟很久以前周临远操作不当撞了宁苏意的车有点关联。 井迟侧目,见宁苏意竖起耳朵的样子,抿了下唇,拿下耳边的手机,点开免提:“周警官,您说。” “我们查到周临远有精神病史,曾闹过几次自杀,都被及时发现抢救回来。目前人在国外读书,父母派了专门的人二十四小时看守他。”周民寒说。 井迟面色微怔。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我们怀疑他或许不是操作失误,可能是想自杀。根据调查到的信息显示,出事前一天,佣人在他房间里收出大量的安眠片,被周路国拿走了。第二天,他避开家里人偷偷把车开了出去。”电话里传来翻资料的声音,周民寒紧跟着道,“但这一点我们目前没办法求证,只是猜测。他人在国外,取证有一定困难。” 井迟:“我能理解。” 普通的盗窃案追踪起来尚且有难度,更何况是一起没有蛛丝马迹的车祸案,说一句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周民寒肯相信他的话往下追查,他就万分感谢了。 “我明天打算再去问一问肇事者王继,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周民寒叹口气,以他多年的经验来判断,当中没那么简单,可眼下就像是卡在了最关键的一环,不解开就无法继续查。 周民寒挂电话前,突然又说了一句:“我们查到周临远出国前一段时间的通话记录,一会儿我发给你,你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嫌疑目标都锁定不了,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寄希望于井迟这边能多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井迟连忙说:“好的,麻烦你了。” 宁苏意听完两人整个对话,脑海里空茫茫的一片,抓不住重点在哪里,一种云里雾绕的感觉。 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 是周民寒通过彩信把十几张图片发过来。 井迟随便点开其中一张图片,看着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顿时头都大了。 雨越下越大,停在公司门口不是办法,井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宁苏意,让她先慢慢看着,自己要开车。 车子驶出去,掉了个头往锦斓苑的方向开。 宁苏意昨晚说过,今天要回家里吃饭,父母想她了。 井迟顿时又想到宁苏意转述的邰淑英的话,阿姨想让她搬回去住,想想也是情有可原,她一个姑娘家,在家人身边自然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宁苏意一张张翻看着图片上的通话记录,二十分钟过去简直头昏脑涨,一串串没有意义的数字,比看报表还枯燥。 她遵照着心里的猜测,甚至下意识去寻找宁屹扬或者宁宗城的手机号,然而并没有。 快到锦斓苑时,宁苏意接到邰淑英打来的电话。她放下井迟的手机,拿起自己的手机,接通后,邰淑英问她到哪里了。 宁苏意说:“雨下得比较大,开车慢,还有十分钟到家。” “不着急,安全第一。”邰淑英笑着说,“我跟珍姨说了,等你们到了再炒菜。” “好。” 十分钟过去,车子驶进锦斓苑宁宅的大门,院子里的地面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天已经黑了,路灯在雨幕中显得模糊。 井迟撑起大伞,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接宁苏意下来。 井迟揽着宁苏意的肩膀,她一只手搂上他的后腰,两人以一个类似相拥的姿势最大程度躲在伞下,快步走上门廊。 跟前几次回家一样,还没揿铃,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邰淑英发髻半挽,穿一件深紫色的套头针织衫,黑色阔腿裤,脸上挂着笑,站在玄关处朝两人招手:“快进来,这会儿下得好大。” 宁苏意先一步进门,井迟收了伞,将伞立在门边的墙壁上,跟着进屋。 “冷吧?一场雨下来,气温陡然就降了。” 邰淑英说着话,分别拿出两条毛巾,一条递给井迟,一条拿在自己手里,给宁苏意擦肩上的雨水。 宁苏意拨了拨头发:“我们小心着呢,没淋到雨。” 邰淑英也发现了,擦了几下就 把毛巾挂起来。 “小迟就留下来住一晚吧,别折腾着回井宅了。”邰淑英接过他递来的毛巾,也挂到玄关木架上。 井迟低头换鞋,不好应承这话,默了默,抬起头笑着说:“那多麻烦,雍翠乐府离这儿也不远。” “是不远,可大晚上的又下着雨,光线不好,开车也得二十来分钟。”邰淑英打趣道,“还不好意思啊?以前不是经常在阿姨家里住?你的房间都还留着呢,平时家里来客人也没给人家住。” 宁苏意在井家住了几年,后来邰淑英从公司退下来,就把宁苏意接回了自己家。井迟不舍得跟她分开,隔三差五就拎着自己的行李包来锦斓苑借住,也不见外。 哪怕是读高中了,他也来住过许多回,有时候在这边玩晚了或者写作业写晚了,干脆就不回去了。 后来宁苏意出国读书,他再没过来留宿,只逢年过节陪父母过来探望。 提起往事,井迟有几分羞臊,也不好再反驳,模棱两可地说:“等吃完饭再说吧,雨下小了就回去。” 邰淑英随了他,叫他到沙发那儿坐下,先喝杯热茶,她去帮珍姨炒菜。 客厅里没人了,宁苏意一手勾着他脖子,井迟比她高不少,一下被勾得低了头,听见她揶揄的腔调:“你怎么害羞了?以前的脸皮不是挺厚的吗?” 井迟更低地俯下脖颈,方便她攀着自己,不由得一笑:“有一回你去我家,奶奶让你留宿你怎么不答应?你小时候不是也在我家住过好几年,又不存在不适应的情况。” 一句话把宁苏意堵得上不去下不来。 “咳咳。” 一道明显不是正常咳嗽发出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只为了起到提醒的作用。 宁苏意一下缩回自己的手,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回头去看,瞧见宁宗德从爷爷的书房里出来,尴尬地打了声招呼:“爸。” 井迟:“叔叔。” “都站着干什么?被你妈罚站啊?坐。”宁宗德抬抬下巴。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宁宗德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杯热茶:“国庆节干什么去了?也没回一趟家。” 宁苏意瞄了眼井迟,捧着热茶喝了口:“和小迟还有几个朋友自驾游去了,回头把地址发给你,你和妈待在家无聊了就过去玩一两天。” 宁宗德倒也不是兴师问罪,闻言,笑呵呵地应了。 有邰淑英帮忙,很快就可以开饭了。没了宁宗城几人,这顿饭比上次要欢乐许多,话题主要围绕着宁苏意和井迟。 “你们俩现在是正式同居了?”邰淑英突然问道。 有次打电话过去,她听出不对劲,后来经过证实,便知晓两人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至于有没有正式同居,还有待询问。 宁苏意刚吃进去一块牛腩里炖的胡萝卜,烫呼呼的,冷不丁一听这话,没留神那块胡萝卜就滑下喉咙,烫得直眨眼。 “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邰淑英嗔怪了句,还没来得及行动,一旁的井迟就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给宁苏意:“喝口温水缓一缓。” 宁苏意灌了一口水下去,水温偏凉,刚好缓解了那一口烫。 等她缓过来,井迟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邰淑英,主动交代:“先前酥酥和我住同一栋公寓,她住十六楼,我住十五楼。后来在一起了,相处了一段时间,为了方便照顾她,我就搬到了十六楼,现在的确是住在一起了也算同居。” 宁苏意眨着眼看他,好歹在她父母面前呢!他怎么能如此淡定地讨论同居没同居的事?心理素质未免太强了! 邰淑英点了点头,看向宁苏意,似笑非笑地说:“难怪昨晚问酥酥想不想搬回来住,她没及时给我答复。” 宁苏意窘得不行,手撑起额头不看她。 邰淑英笑道:“躲我干什么?你妈我又不是老古董,再说你们这要是按原计划,都快要订婚了,同居也没什么。你要是不想回家住,那就还跟以前一样,一个星期抽空回来一趟,可别等着我催啊。” 宁苏意抿抿唇,怪不得她今天回来,井迟强烈要求过来吃饭,敢情是为了亲自在她爸妈面前解决问题。 宁宗德原本还想说什么,妻子的话都放出去了,他也不便再说别的,只能听她的。 井迟心里满足,面上却十分矜持,一字一顿道:“谢谢叔叔阿姨,我会好好照顾酥酥的,你们就放心吧。” 邰淑英换成公筷给他夹了一箸菜:“放心放心,快吃吧。” 井迟笑说:“好。” 吃过晚饭,雨势一点没减,仍旧下得犹如瓢泼。按照井迟那会儿说的话,雨小了就走,现下是走不成了。 邰淑英叫珍姨去把楼上那间客房收拾干净,她去找一套老宁的睡衣给井 迟穿。 宁苏意在一旁悠悠地插话:“不用给他找了,我房间里有他高中时穿的睡衣,应当还能穿得下。” 井迟的个子在高中时期窜得快,那时就有一米八几,睡衣一般都是宽松的款式,长高了几公分穿也没问题。 ------题外话------ 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在老婆家里留宿~ 小迟:还不是老婆!!!好吧,我想马上是 第171章 你那时候没有心 珍姨收拾好了楼上的客房,下楼来通知井迟一声:“小迟,楼上的客房给你收拾干净了,洗漱用品拆了一套新的,已经放进卫生间了。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 “麻烦珍姨了。”井迟放下手里的水杯,笑着说。 “那么客气干什么。” 珍姨摆摆手,坐到客厅沙发上陪邰淑英看电视剧。冗长又曲折的家庭伦理剧,两个中年妇女看得津津有味。随着剧情推进到白热化阶段,两人陷入激烈地讨论,痛斥里面的恶毒婆婆,流着眼泪同情当儿媳的女主角。 宁苏意和井迟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同样的兴致缺缺。 还是宁宗德聪明,一见邰淑英拿起遥控器要换台,立马起身开溜,说自己要去书房搞创作。 干坐了一会儿,宁苏意卡着刚好适合早睡的时间,清清嗓子跟邰淑英说:“妈,我和小迟先上楼休息去了,明早还要早起上班。” 邰淑英正一脸凝重地沉浸在电视剧的剧情里,分不出神来,敷衍地应和一声:“去吧去吧。” 宁苏意无奈地摇摇头,拍拍井迟的手臂,两人站起身往楼上走。 许久没在宁宅留宿过,井迟心里头确实有点不适应,所经过的每一处都充斥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走到二楼,这种感觉更甚。 蓦地,宁苏意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摆:“先来我房间,我给你找睡衣。” 走在前面的井迟立住脚步,转了个方向,跟宁苏意进了她的闺房。 她的房间他倒是熟悉,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面,坐到沙发上,见宁苏意翻箱倒柜给他找睡衣。 她一边找一边微蹙着眉心自言自语:“完了,我只记得你有衣服放在我这里,忘记放在哪里了衣帽间里肯定没有。” 搬去钟鼎小区前,宁苏意清理过衣帽间,没见过井迟的衣服。 井迟背靠着沙发,想了想,给她提供思路:“你要不要在放旧物的地方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那都是高中时期穿过的衣服,估计不会摆在日常能拿到的地方。” 宁苏意双手叉腰立在房间中央,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我知道放在哪里了。” 井迟笑着看她躬下身,从书桌旁边的木柜里拖出一个蓝色布艺收纳箱,翻开收纳箱的盖子,里面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除了衣服,还有别的书本类的物品。 宁苏意在里头翻了翻,果然在中间一层翻出几件旧衣服,全是井迟的。 除了一套灰色的睡衣,还有两套运动风的衣服,是以前他读高中在她家过夜,洗干净后忘了拿走的。 宁苏意抖开衣服,表情有点意外。睡衣的上衣是套头的款式,两条袖子是深蓝色,前后身是灰色,裤子是纯灰色,一整套类似秋衣。 “好久没穿了,不知道干不干净。”宁苏意凑到衣服上深嗅了下,没闻到霉味,或是其他的怪味,扬手丢到椅背上,“凑合着穿吧。” 井迟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边上起身,走到宁苏意身侧,蹲在收纳箱旁,从里面抽出一本相册。 翻开封面,第一张照片就是高中毕业班的大合照。 男生女生站了好几排,第二排坐着老师,老师前面的一排女生则是蹲着的。宁苏意个子高,站在女生里的最后一排。井迟的个子在男生堆里也高得很,却站在男生中的第一排,宁苏意侧后方的一个位子。 大家都看着前面的镜头,只有井迟的视线是偏的,延长他的视线,不难看出正对着宁苏意的方向。 “这张照片我高中毕业后看过好几次,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宁苏意没着急盖上收纳箱,从井迟手里拿过相册,仔细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井迟,这时候才察觉到井迟的视线是对着自己的。 井迟手撑在膝盖上,偏着头看她:“你那时候没有心。” “”宁苏意给了他一个眼神,“不许翻我旧账。” “说的是事实,你那时候对我没心,即使我露出那么多破绽,连叶繁霜这个外人都看出我对你有意,你偏偏感觉不到。”井迟在她渐渐变化的眼神里笑出来,“你看,你现在对我有心,哪怕我没开口说,你不也一眼看出这张照片的秘密了。” 宁苏意一时没想好要说什么,沉默的时间久了点,蹲得腿脚发麻,手扶着旁边的书桌站起来,问他:“你还留有什么秘密等着我发现?” 井迟耸耸肩,语调随意:“不知道,等姐姐慢慢挖掘咯。” 宁苏意嗔道:“贫嘴。” 两人没继续往后翻相册,宁苏意把东西放回原处,盖上收纳箱。一辈子那么长,反正有的是时 间让她去挖掘,不急在这一时。 “去洗澡休息啊,愣着干什么?” 宁苏意收拾好了东西,转身时见井迟还站在床边不言不语动不动,忍不住出声提醒了句。 井迟看着近在咫尺的宁苏意的床,万分惆怅地叹息一声:“姐姐的床好大,看着好舒服,可惜我只能看不能睡。” “你少来,演戏上瘾了?”宁苏意说完,绷不住一下笑出来,两手搭在他肩上,把他往外推,“就算我让你睡,你敢造次吗?” 井迟认真思考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还真不敢。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都在楼下,万一暴露了,对我形象有损,这种事不敢赌。”于是他更加惋惜地叹一口气,“主要是我没名没分的。” 宁苏意笑不可遏,将人推到门口:“那你还等什么,回隔壁客房休息去。” 井迟抱着睡衣回过身,与她面对面而立,俯身在她嘴唇上碰了碰。宁苏意主动搂着他的脖颈,与他缠吻了一小会儿。 井迟微垂着眼帘调整着呼吸,鼻尖蹭了蹭她的鼻翼,嗓音哑哑的:“晚上做梦记得梦到我。” 宁苏意嘴唇湿湿亮亮的,泛着明显的水光,翕动几下,随着气息吐出几个模糊的字:“我才不想做梦。” 井迟一笑,大掌罩在她脑袋上挼了一把,进了隔壁的客房。 —— 秋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早上起来空气更凉了,窗外的树叶被风刮落不少,被雨水打湿了,黏得到处都是,给清扫工作增加难度。 叫醒宁苏意的不是闹钟,是井迟。 有人轻轻推了宁苏意几下,她睁开眼睛就瞧见井迟坐在自己床边。她这房门从来不锁的习惯到底是便宜了他,宁苏意眯着眼打了个呵欠,嘟囔着问:“几点了?” 井迟手撑在她身体一侧,俯下大半个身子看着她:“没睡好?” 他看见她床头柜上堆着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凑近一看,是他昨晚发给她的周临远的通话记录。 宁苏意昨晚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到了在车上没看完的通话记录,就让井迟给她发过来一份。然后发现用手机看太考验眼力了,于是就用家里的打印机把通话记录给打印出来,一条条筛选。 结果把她给看困了,也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宁苏意便把东西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倒头就睡下了。 宁苏意揉了揉脸:“睡得差不多了。” 两人各自洗漱完,下楼去吃早餐。 珍姨知道他们俩上班要早走,便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做早餐,他们俩下来时正好可以吃。她还贴心地说了句,不用等先生和太太。 雨停了,空气里除了湿漉漉的水汽和凉意,不再像夏季的雨后那样清新。 宁苏意今天在一件浅卡其衬衫外套了件针织马甲,外面罩着及小腿的薄风衣,出门整理包包时,顺手将昨晚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塞进了托特包里,打算有时间了就多看看,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井迟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查案毕竟不是你的专职。” “我知道,我就随便看看。”宁苏意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扣上,“咔哒”一声轻响,她看着井迟笑说,“你还不了解我,我一向宽心。” 井迟踩一脚油门,将车开出去,送她去上班。 宁苏意想起很久以前他说过的话,望着车窗外没下雨但是雾蒙蒙的天色:“你以前说要给我当助理,现在真成我助理了。”专门开车的助理。 井迟挑了下眉梢,侧目看她一眼,很快收了视线看前方的路况:“你不乐意?” “没不乐意,这不是想着太耽误你时间了吗?” “不送你上班,我的时间也是用来浪费的。” “傅明川听到要揍你了。” 井迟笑了一下:“在你出国那几年,我没日没夜工作,他可是悠闲了好久,现在是时候还给他了。” 他没说笑,那几年确实大多数投资案都是他亲自把关的,出差也是他亲自去,不管是天还是个月,从没拿自己当老板,有项目就做,没项目就找项目,时间塞得满满的。除非是那些应酬交际的事,交由傅明川这个能说会道的,其余能做的他都包揽了。 到明晟楼下,宁苏意说了声“拜拜”,打卡一样凑过去亲了“井助理”一下,推开车门进了公司。 大概是适应了工作日的状态,宁苏意今天步入大厅时所见的职员的精神面貌比昨日好多了。 听着一路的问候声,宁苏意到了顶楼。 琳达透过秘书办的玻璃墙瞧见她的身影,立时从工位上站起来,走出去迎接宁苏意,跟她口述今日的行程安排。 宁苏意走到办公桌后,刚好听她讲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把包放桌 上,从里面拿出手机,不小心带出一张纸,慢悠悠地飘落在办公室洁净的地板上。琳达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本能地弯腰拾起来,给她放在桌上。 琳达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上面,冷不丁看到其中一串电话号码,觉得有点熟悉:“这不是那个谁的电话号码?宁董您查这个做什么?” 到底是不如梁穗稳重,若是梁穗在此,大概不会多看,也不会多问。 “什么?”宁苏意视线转过去,才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带出来的一张纸正是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再结合琳达的话,她怔忪几秒,狐疑地问她,“你说谁的号码?” ------题外话------ 琳达:啊,我好像多嘴了,梁穗姐让我少说话多做事来着 第172章 锁定嫌疑人 琳达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僭越了,连忙摇摇头,说没什么。 以前的工作都是梁穗吩咐下去,秘书办的成员负责分工完成,她很少直接跟宁苏意接触,出差开会什么的,也都是梁穗一手包办。 琳达被提上来暂代梁穗总助一职,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私底下就和梁穗取经,问她一些关于宁苏意的喜好c禁忌之类的。 梁穗说,宁董很好相处,也就面上看着冷肃,对待下属从不苛刻,工作上严谨认真对待就行了。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主要就是记住“少听少看少说多做”,要是遇到事情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找她帮忙。 琳达就放心了。 谁知这才共事一天,她就故态复萌,无意间暴露出自己在秘书办八卦多嘴的毛病,居然越界过问宁董的私事。 宁苏意拿起桌上那张打印的通话记录,目光审视着她:“我刚听你说,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的电话号码?” 琳达为难道:“算是吧,其实也不熟。” 宁苏意面色严肃:“谁?” 宁董既问出来了,琳达自然不会隐瞒,指着倒数第二行通话记录里的号码说:“183开头的这个,是姚秘书的联系方式。她以前常跟我请教工作上的问题,我存了她的联系方式,联系过几回” 琳达越说越感到不对劲,于是没继续往下说。 姚秘书是宁屹扬的秘书,眼下明晟药业是宁苏意当家,宁屹扬调职成为业务部的部门经理。两人以前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属于“竞争”关系,竞争集团未来继承人。宁屹扬的秘书经常联系她,不会是想要刺探什么机密吧? 想到此,琳达出了一层冷汗,心底开始后怕,脸都白了一分,慌忙跟宁苏意解释:“宁宁董,我们只是聊普通的工作问题,涉及到重要项目c文件等信息,我没跟她提过。况且,她早就辞职不干了,之后我们也没再说过话。” 琳达磕磕巴巴解释完,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梁穗都提醒过她要“少说话多做事”了,她刚刚就不该多嘴。 宁苏意心里一阵冷一阵热,面上却不显半分,偏头看着琳达:“你口中的‘姚秘书’是指宁屹扬以前的秘书姚百卉?” 琳达前面说起“姚秘书”,宁苏意心里还纳闷得很,一时间根本没想起来是谁,秘书办里似乎没这号人。 直到她提起对方辞职不干了,她才意识到琳达说的不是秘书办里的秘书,从她进入明晟以来,秘书办里的成员就没变动过。 后来再一想,姓姚,又是秘书,刚好辞职了,那就只能是宁屹扬先前招进来的那个女人,姚百卉。 即使没有过多去关注这个女人,宁苏意也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宁屹扬的出轨对象,后来还怀孕了。家里好几次闹得鸡飞狗跳,多多少少也与她有关。 琳达打量着宁苏意的脸色,心中忐忑,抖着声说:“是啊,是她。” 宁苏意拧了拧眉:“能确定吗?” 琳达不知道宁苏意有什么意图,却也顾不上再问,去秘书办拿了自己的手机过来,翻到通讯录,里面就存有毕兆云的号码。 找出来一对比,十一个数,每个数字都一模一样,不存在记错的可能。 琳达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自信的,能做这份工作,细心必不可缺。 宁苏意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起伏,平淡得如一池死水:“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琳达拿上自己的手机走出办公室,到门边站定,想起来扭头问一句:“宁董,用不用给你泡杯咖啡?” “不用。” “好的。” 玻璃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宁苏意一个人,瞬间被无边的安静包围,心跳声就撞在耳边,扑通,扑通。 若说方才求证时,心里还是一阵冷一阵热,那么现下宁苏意心间就只剩一片冷。 姚百卉,姚百卉居然和周临远有过联系,他们谈话的内容是什么?所以周临远是故意撞的车?他们以为那个时间段里坐上车的人是她?没想到穆景庭会临时借车,替代她承受了一场灾难 倘若那时候坐在车里的人是她,可能就躲不过了吧? 宁苏意手捧着脑袋,脸低下去,埋在臂弯里,浑身发冷,心里各种猜测涌上来,好的坏的,早已分不清。 姚百卉是宁屹扬的人,这件事他知道多少?或者根本就是他授意的?宁屹扬,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了,早先制造假药一事,虽然证据已经被销毁了,她拿不出有力的佐证,可她通过猜测, 通过与爷爷的对话,通过后来的种种,可以确定就是宁屹扬所为。 他那个时候就想过要把她从“宁总”的位子上拉下来,甚至明知道她可能会因此坐牢,他也毫不在意。 什么堂妹,什么斩不断的血脉亲情,他没生长在宁家,恐怕对这些统统不在乎。 真的是这样吗?连环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事情发生后,宁苏意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可是当虚无的猜测被一点点证实的时候,还是感到骨头缝里都生出寒意,彻骨的寒意。 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叫宁苏意从纷乱如麻的思绪里头抽离出来,她用手撑着头,艰难地镇定一会儿,拿起桌面的手机。 来电显示,穆景庭。 宁苏意理了理盖在脸上的发丝,收拾好了情绪,语气正常:“喂,景庭哥。” “没打扰你吧?”穆景庭笑了下,“之前跟你说过,给你订了辆车,已经到店了,我让店员给你送过去?” 听到他温润含笑的声音,宁苏意当真愧疚深重:“让你别那么客气了。” “买都买了,你看是直接托运到你公司,还是送到你家?”穆景庭问。 宁苏意避开了这个话题,问他:“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就手臂和腿上那两处还没痊愈,其他地方的轻伤都没事了。”穆景庭语气轻松,还有心情跟她玩笑,“休长假也挺开心的。要不是这次的事,我都发现不了,其实公司离了我也能运转,倒闭不了。你也是,别太忙了,适当放松。” 宁苏意听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知道了。” “那不说了,我妈又给我端来一碗大补汤。”穆景庭笑说。 —— 今天是阴天,据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半个月都难以得见一个晴天,不是阴就是雨,势要贯彻“一场秋雨一场寒”。 周民寒坐公交车,到中心医院的站点下来,熟门熟路地往住院部病房走。 这回刚好在走廊里碰见了王继的老婆,女人面黄肌瘦,手里拎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显然刚刚是去打水了。 女人看到他愣了愣,想起来他是谁了,迟疑地问了一遍:“是周警官?” 周民寒颔首。 女人极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然而内心还是禁不住惶恐:“周警官,您这次过来是要” “别紧张,上次有几个问题没问清楚,补充一下。”周民寒说着,朝她笑了一下,问,“你们老家是在垣城?”这条信息在资料上有显示。 “是啊,方便老王工作我们一家才搬来宁城,住在城中村。”女人说到这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搬过来一年就出了这种事,早知道还不如老实待在老家的小县城里。” 女人说着话,愁绪慢慢爬上整张脸,她推开了病房门,让周民寒进去。 她拎着水壶,周民寒从后面看去,能瞧出她的背脊比他上次见她弯了不少,想也知道,谁家出了这种事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得了病,唯一支撑着家庭开支的丈夫出了车祸。老天爷垂怜,让他有幸捡回一条命,却害得几个家庭惨遭不幸。他们一家不仅面临一辈子都还不上的巨额赔偿,丈夫还要吃牢饭。 另外两张病床的病人都出院了,病房里现下只住着王继。 周民寒踩着棕黄色的麂皮鞋走进病房,王继的状态也不怎么样,瘦得吓人,一副随时可能撒手西去的凄惨样子。 王继看见他来,表情微微变化。 王继的老婆把水壶放到床头柜上,指了指周民寒,趴下来对王继说:“这是上次咱们见过的周警官,还记得吗?” 王继说没忘。 “周警官过来问你几句话,你们先聊,我得回家一趟看看小音,她跟妈两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去去吧。” 王继的老婆收拾了一个布包,挎在臂弯里,对着周警官点头示意,而后出了病房,将门给关上。 周民寒双手抄进夹克的口袋里,望着王继,一时没出声。 王继:“周警官,坐,坐。” 病床边就摆着一个折叠椅子,红色皮面的坐垫,椅背空出一块,上面也连着一块红色的皮面。 周民寒没坐,站在病床边,问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王继扯了扯嘴唇:“还还是老样子。”没等周民寒问他,他自己就先絮絮叨叨起来,“是我一时糊涂,不该在身体疲惫的时候开车,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别人。周警官,你你放心,该罚多少罚多少,该判罪判罪,我自己一力承担。” 周民寒笑了:“你怎么承担?据我所知,你家没什么积蓄,上有老下有小,还都是病人,全靠你一个人吧。你知 道你把人撞死撞伤要赔多少钱吗?” 王继沉默许久,急喘了几口气:“砸锅卖铁,凑钱也会补偿人家。” 周民寒继续问:“那你女儿呢,不管了吗?”他忽然凑近王继,在他耳边说,“你想想你的女儿,她将来长大了,也得背负着你给她的重担,你于心何忍?” 王继彻底不出声了,张着嘴呼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睁开眼,里面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王继,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想清楚再回答我。”周民寒咬字清晰,“造成车祸的究竟是你疲劳驾驶,还是别的原因?” 周民寒紧盯着他的眼睛。 王继摇头:“没别的原因,是我的错。” 周民寒见他的精神状态逐渐变差,也不便再盘问下去,他一口咬死是自己的原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你好好养伤。” 周民寒丢下一句,出了病房,沉闷的脚步声在医院走廊里回响。 至少可以确认一件事,王继十分看重自己的女儿,像当初小陈猜测的,为了凑女儿的手术费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谁指使他的呢?毫无头绪。 周民寒出了医院,在路边没撤摊的早餐摊上买了一个肉饼,边走边吃,走到公交车站正好吃完。 周民寒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擦了擦手上沾的油,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井先生?” “是我。”井迟没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明打电话的原因,“我女朋友看了你昨天发的通话记录的图片,第三张图片里有个电话号码存在可疑的地方。” “哪个号码?”周民寒眼见着自己等的公交车来了,暂时没上去。 “一个叫姚百卉的女人,她之前在明晟药业给宁屹扬当秘书。”井迟也没瞒着信息,将宁苏意打电话告诉自己的,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他,包括宁屹扬和姚百卉的关系,“她是宁屹扬的情人,或许你们可以锁定嫌疑人。” 周民寒脑子里捋着新得到的信息,顿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停下来,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的嫌疑人是宁屹扬?” “是。” 周民寒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搭在头顶,表情震惊地盯着对面街边的广告牌。 他哪怕再不关注新闻,有关民生的新闻还是有看过的,明晟药业是老字号的制药集团,上过好几次新闻。因而他知晓宁屹扬和宁苏意的关系。 宁屹扬是明晟药业集团前董事长时隔多年找回来的儿子带过来的小孩,是前董事长的嫡亲孙子,而宁苏意是他的嫡亲孙女。 这两人是堂兄妹的关系。 如果最后证据充分,嫌疑人确认为凶手,那么就是堂兄雇凶手要谋杀堂妹? 周民寒查获过不少大案子,捋清楚以后,也只是短暂地吃了一惊,很快就冷静下来,跟井迟保证:“好,我们会密切关注宁屹扬。” 通完电话,周民寒立马就给小陈去了一个电话,叫他在调查线索人物的名单上再增加一个人——宁屹扬。 周民寒离开医院后,病房里,王继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最终摸出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翻看着通讯录,抖着手给一个人拨电话。 电话拨了两次,对方都没有接通,显示关机状态。 王继没办法,给另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有十几声,那边终于接通了,一上来就压着声音低斥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随便打电话过来!你忘了?” ------题外话------ 今天一更哦,明天见~~ 第173章 那根本不叫喜欢 下午五点多,宁苏意提前忙完了工作上的安排,坐在办公椅上发呆,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随意滑着屏幕。 不知是在思考问题,还是单纯感到无聊。 她很少在公司里出现虚度时间的现象。隔着两层可视的玻璃墙,琳达注意她好久了。晚上没有别的安排,按说宁董现在应当可以下班了。她既没有处理工作,也没有离开,奇了怪了。 琳达手头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低下头继续忙,隔了一会儿抬头,见宁苏意还是之前那个姿势。 正当她想进去问一声的时候,宁董突然有了行动——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和包,穿上风衣,走出了办公室。 琳达疑惑地歪了歪头,只能想到,宁董之前漫长的等待可能是在等司机过来。 见过司机等董事长,没见过董事长等司机的。 哪个司机这么不懂事? 跟琳达工位相邻的一个文秘显然也注意到宁苏意方才的一举一动,拉着椅子凑过来说:“前台透露的消息,昨天接送宁董的不是以前的徐司机,是宁董的男朋友。今天早上送宁董上班的也是她男朋友。哦,宁董的男朋友以前偶尔也会过来接她,不过没这么频繁。” 琳达不知道这回事,惊讶地眨了眨眼,原来被她刚才腹诽的“司机”是宁董的男朋友?幸好她没说出来,只在心里偷偷地吐槽。 “宁董的男朋友你见过吧?罗曼世嘉的小井总,长得特帅,和我们宁董是青梅竹马,没想到这么宠她,每天上下班都亲自开车接送。” “我们宁董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典范了。”琳达忍不住感慨。 “谁说不是。”文秘捧着小脸,眼里有着艳羡和憧憬,“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个长得好看还巨有钱的竹马呢?” “醒醒,明天会上的资料整理完了吗?” 琳达一句话打碎了她的幻想,她脸上的痴笑一秒钟收拾干净,脚下一蹬,滑动着椅子回到隔壁工位,埋头整理。 宁苏意下到一楼时,井迟站在车外等着她。 他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穿得很正式,标准的白衬衫配黑西服,唯一的随性之处便是没系领带,但扣子老老实实扣到最上面一颗。 井迟见她出来,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接过她的包拎在手里,另一只手贴着她后背,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跟傅明川讨论案子没看时间,让你等久了吧。” “也没有多久。” 宁苏意一点没放在心上,以前没少让他等,他偶尔迟到一两次没什么,哪怕经常迟到,她也不会有芥蒂。包容是相互的。 井迟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坐上去,再把包放在她腿上,自己没上车,手撑在车门顶上,笑眼弯弯看着她:“晚上想吃什么?” 宁苏意没什么食欲,想不到要吃什么,把问题丢回去给他:“你呢?有没有想吃的?” “你这是踢皮球啊,我问你,你反过来问我。”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每顿饭吃什么基本可以列入人生难题,饭前两个小时之内都要时不时想一下,再进行一番纠结。宁苏意倒是没提前两个小时想,所以现下陷入了连备选选项都没有的境地里。 正对着井迟的眼神,宁苏意现场开始想,没纠结太久,她把手搭在他肩上:“不如我们去吃火锅吧。那么多菜,想吃什么都可以煮。” 井迟对这个选择没表达出多赞同的意思,主要是为她考虑:“你的手伤还未彻底痊愈,不适宜吃辛辣的火锅。如果你能接受不辣的清汤锅,当我没说。” 宁苏意也要化身“灵魂怪”,跟他来上一句:“没有辣味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井迟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拿到她眼前晃了晃:“那就没有办法了,你自己看,你的手就是还没好。选一个别的吧。” 两个人是有默契的,默契地没提上午那通电话的内容,想让美好的气氛延续得更久一点,不想在吃饭之前讨论令人糟心的事情,影响食欲不说,也影响心情。 宁苏意实在想不出要吃什么,最后抛弃了火锅的灵魂,主动退让道:“我决定吃菌菇汤的火锅。” “好的,宁董,您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出发。” 井迟提醒了一声,替她把车门关上,从车头绕到另一边坐进去,刚扣上自己的安全带,就听见宁苏意说:“昨天还是女朋友,今天就成‘宁董’了?” 井迟手握着方向盘,侧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你想切换成男女朋友的模式?那我可能就要” “我没有!”宁苏意不用猜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铁定是些羞人的话,他自己说出来不害臊,她听着都要耳朵发麻,索性及时出声堵住他余下的话,“你现在是司机小迟,挺好的,出发吧。” 司机小迟闷头笑了好几秒,在宁董的一记咳嗽声中回过神,挺直脊背坐好了,板正地说了声“好嘞”,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 明晟的写字楼很快被他们抛在身后。 大厅的前台缩回了抻得老长的脖子,顺便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跟身边的同伴小声交流:“能理解网上嗑cp的粉丝到处抠糖吃的心情了。真甜!真上瘾!”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看动态图片我就能解读出一万种甜言蜜语。” “有生之年我能遇到这么可奶可酷的弟弟吗?” “可奶可酷?” “对啊,宁董的男朋友昨天过来时穿着一件闷青色的卫衣,胸前有银色的月亮形的字母刺绣,看着就很奶。你看他今天西装革履,是不是很禁欲很酷?” “不说了,下班下班。” 宁苏意完全不知道前台c包括公司里的职员每天都在播报自己和男朋友的日常,跟追番似的,每天更新进度。 她此刻正坐在一家火锅店靠窗的两人桌旁,闻着隔了一条过道飘过来的辣锅香气,馋得不行,跟井迟打商量:“要不我们点个鸳鸯锅?” 井迟一眼看出她的意图,要是点了鸳鸯锅,她肯定忍不住把筷子伸进辣锅里,不会想要吃菌菇汤底,于是从源头上切断这种可能性:“我今天不想吃辣。你要是嫌一个菌菇汤底口味不够丰富,再点一个番茄汤底,这样也可以凑成鸳鸯锅。” 宁苏意听出他在逗自己,明知道她不爱吃番茄味的东西。 井迟隔着桌子,身体前倾去摸她的脑袋,像她以前哄他那样:“乖,先老实点忌口吧,之后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 宁苏意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没有再矫情,叫来服务生,只点了一个菌菇汤底,其他的配菜就交给井迟来点。 他知晓她的口味偏好,点的也都是她爱吃的,甚至最后点的有点多,服务生忍不住在一旁提醒两个人肯定吃不完,还贴心告诉他,有些菜是可以点半份的。 井迟就把其中几道改成半份,另外又多点了两道,让宁苏意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天黑得早,落地玻璃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隔着一条街的商铺灯火辉煌,夜晚也不显寂寥。 室内有点热,宁苏意脱掉身上的风衣,穿着衬衫和针织马甲,举起筷子在热气腾腾的锅里捞着肉卷,往蘸料里一滚,塞进嘴里,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海带苗快捞起来,再煮就要烂了。”井迟提醒。 “唔,吃不过来。” 宁苏意吹了吹筷子尖夹的一块烫好的小酥肉,表示自己没有手可以用了。 井迟几下将海带苗和一些易熟的东西捞起来,装进另一个碗里晾着,让她慢慢吃,随口问:“最近忙吗?” “还好,不是很忙,有秦世伯和高修臣帮忙,稳定下来后,我反倒比当‘宁总’的时候清闲一些。” “那挺好的,不想你太忙,想你每天都快快乐乐。”井迟用很寻常的口吻说着最简单的话。 每天快快乐乐,听着很普通,实际上大多数人都很难做到,尤其是步入社会以后,想要快乐太难,身处在她这样的位置更难。 宁苏意觉得自己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变感性了,轻而易举被他的话击中,感动得心里都在一寸寸融化,变成一滩水。 “再不吃,我的鸭肠也要煮老了。”宁苏意盯着沸腾的不断冒着白气的锅底,很煞风景地说了一句。 井迟弯唇一笑:“快吃,我给你捞。” 宁苏意低头吃着之前被他晾得不那么烫的那一碗,他捞起鸭肠,堆进她旁边的碗里——两只碗轮流着用。 宁苏意咬断一根蔬菜,跟他说:“不用管我,你自己也吃。” 她越吃越觉得清淡的锅底也很好吃,食欲突然就这么打开了,吃得停不下来。 两人吃完火锅,宁苏意说有点撑了,怕就这么坐车回去会积食,拉着他去隔壁的商场闲逛,顺便买几套秋冬季节的衣物。 商场里有个琴行,门口就摆着一架钢琴,用来给客人试弹的,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坐在那里,小手在钢琴键上翻飞,弹得似模似样。 宁苏意听闻一阵钢琴声,不由得朝声源处看去。 井迟早就看到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几分怔忪地望着那里,许久都没有撤离视线,像是陷入某个回忆里。 宁苏意手指隔着西装布料捏了下他的小臂:“是不是在惊叹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也能把钢琴弹得这么好?” “不是。”井迟说完,转头看着她,突然木着脸 叫了声她的名字,“酥酥。” 宁苏意被他的反应弄得捉摸不透,下意识应道:“嗯?” 耳边的钢琴奏曲变了一首,井迟在略有些沉闷的琴声里开口:“我想起那一年立夏,我去英国找你,在离你住的公寓不远的一家琴行里,隔着一层玻璃橱窗,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四手联弹。” 宁苏意沉默了,属实没想到他愣了许久竟是想起了这件事。 又一次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一次她却没有堵截他余下的话,主动说:“我想我当时应该看到你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确认,你就坐上车走了。” 井迟回想着那一天的事情,唯独漏掉了她的视角,惊讶地挑起了眉:“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或许你那时联系我,我就不会走了。” 宁苏意说:“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啊,一闪而过的一道侧影,可能我潜意识里认为你要是来英国找我了,肯定会跟我联系。我是回国以后,在偶遇了杨婧雯的那一天,才反应过来那真的是你。” 井迟不想提了,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去问她:“我们跟傅明川他们聚餐那一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你说你喜欢过别人,是不是也是他?” “” 宁苏意也是没想到还能牵扯出这一茬,他记性真好。 她手指点了点额头,知道这人吃醋的后劲儿,她有些词穷,但也不能随便揭过,否则他以后想起来还是会问。 宁苏意索性坦白了:“他是我们学校的,也是华人,在一次活动上表演节目,如你所想,表演的是弹钢琴,我那时坐在观众席,觉得他弹钢琴的样子很好看。被你看见的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约我出去,就是在琴行里,我们共同弹了一首曲子。他是从小受外国艺术文化熏陶的人,思想上更为开放随性。弹完曲子,他就趁着气氛美好浪漫主动向我表白,我一时没想好,他大概当我是默认,凑过来亲我” 宁苏意感觉到井迟捏着她的手在用力,她叹了口气:“结果可想而知,因为我无法适应太亲密的接触,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就躲开了,瞬间气氛就冷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他可能是觉得伤了自尊吧。” 宁苏意讲完,瞄了眼井迟的表情:“事情就是这样。从一时心动到索然无味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星期?我没记错的话。” 井迟听完,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不知是该气她用词太夸张,还是该笑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无语的小表情。 “你管这叫心动?”井迟承认自己吃醋了,也气笑了。 宁苏意也承认自己闻到酸味了,反问:“不算吗?” “你就因为人家钢琴弹得好听就多了几分欣赏,跟邹茜恩那种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多看几眼也没什么区别。”井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认为那根本不叫喜欢,甚至不惜拉邹茜恩出来举例子。 见宁苏意没有反应,井迟再问她:“那我问你,你对那个男人的‘喜欢’,和现在对我的‘喜欢’是一样的感觉吗?”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宁苏意很确定地说。 毕竟当初那样不了了之以后,她虽然很难过,难过的点却不是源自那个男人,而是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救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而且,她也没有在那个男人身上体会到思念c牵挂c心痛或是欢喜的情绪。 井迟顺着她的话下了结论:“所以你那就不是喜欢。” 宁苏意被他认真解释的模样逗笑了,乖巧点头:“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是我用词夸张,把欣赏错当成喜欢,这样可以了吗?” 本来就是事实,她用这种语气说出来,仿佛为了哄他故意说的违心话,井迟要被气晕过去了。 气晕过去前,他拉起宁苏意的手大步走向琴行。 宁苏意被他拽得差点没跟上:“你要做什么?” 井迟说:“我的钢琴弹得也不差!” ------题外话------ 零点过后会更十章左右,等不到的宝可以先睡觉,明早再看也一样~~( ̄3)(e ̄) 第174章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宁苏意以为井迟在跟自己开玩笑,当他拉着她的手走到琴行门口时,她才知道他是来真的。 那个小男生还坐在琴凳上弹奏,看着上面竖起的谱子浑然忘我。琴行里,小男生的妈妈正在跟店员沟通,可能是要买一架钢琴回去。 井迟走到钢琴边,弯下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语气友好地跟小男生商量:“小朋友,让哥哥和姐姐弹一首好不好?” 宁苏意伸手推了一下井迟的后背,他怎么好意思,人家小朋友弹得好好的。 小男生停下手上的动作,仰头看了眼井迟,乖乖地点了点头,从琴凳上下来,退到一旁去。 井迟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地上,解开了袖扣,两只手臂前伸,做了个展臂的动作,让袖口自然地往上蹭了一截,露出骨感的腕部。 他坐在琴凳上,十指修长c如玉般莹白,搭在黑白琴键上,顿了一小会儿,大概在想弹什么曲子,之后就敲出一串熟悉的《卡农》。他的眼睛没看琴键,侧着头专注而认真地看向一旁的宁苏意。 弹到中间一段耳熟能详的调子时,旁边的小男生抬起手,几根手指随着节奏在空中轻点着。 宁苏意两只手拢在身前,臂弯里挂着风衣,出了火锅店后她就没穿外套,仍旧是衬衫配针织马甲的装束,黑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上一双烟筒靴。站在那里的姿态随意,却难掩都市丽人的风韵,卷发红唇,微微歪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弹钢琴的男人。 有时候觉得他执拗又小气,可偏偏不讨厌,幼稚起来都很迷人。 一身名贵的西装,在琴行门口蹭着不怎么名贵的钢琴,试图去讨好吸引一个女人,这些因素组合起来的本身就够迷人了。 井迟没说话,专心弹奏,却在用眼神询问宁苏意,我和那个男人比起来谁弹得更好? 大概是心有灵犀,一个眼神,她就看懂了他在表达什么。 宁苏意垂下眼睫,忍俊不禁。 琴行里的店员听到一串丝滑流畅的钢琴曲,明显不属于小男生弹奏出来的,连忙跑出来看,小男生的妈妈也跟着出来了。 小男生站在一旁,两只小手合在一起,想找个机会鼓掌,却一直没找到机会,所以手掌置于下巴尖处,一脸崇拜地看着弹钢琴的大哥哥。 一曲毕,井迟的手才从钢琴键上拿下来,搭在腿上,视线一刻没离宁苏意:“宁苏意小姐,点评一下?” 四周好几个人都在围观,宁苏意都想原地遁逃了,偏他丝毫不觉瞩目,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宁苏意最终举手投降,败给他了:“你弹得好听,你最好看。” 井迟心里平顺了不少,转头对站在身后的店员礼貌说道:“麻烦帮我再拿一个琴凳,我想跟我女朋友一起试试。谢谢。” 店员本着每个试弹的客人都是潜在消费者的原则,微笑着说了声“请稍等”,走进侧边的玻璃门,从店里搬出来一个琴凳,放在井迟身边。 宁苏意将两只手拿着的风衣拢到一只手上,手指点了点井迟的肩膀,压低声音说:“真要四手联弹?” “嗯。”井迟偏了下头,示意她坐在旁边。 宁苏意也算豁出去了,手里的衣服被颇有眼力见的店员接过去,她坐去井迟身边,十根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笑着问他:“想弹什么曲子?” 井迟想了想:“那次听你弹的好像是《f小调幻想曲》对吧?” 宁苏意:“” 虽然她没回答,但井迟自顾点点头,确定自己没有记错,那钢琴曲隔着橱窗,隔着一条路的宽度,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我们也弹这个。”井迟说。 宁苏意听他的,率先起了头:“那就弹这个,来吧。” 很久没弹过,所幸她还记得怎么弹,自然而流畅的曲调倾泻而出,井迟紧跟其后配合着她。 两人之间的默契程度显然更胜之前宁苏意和别人合奏,许多逛商场的顾客都闻声前来围观。 宁苏意注意到有人举着手机录像,一时分了神,好在肌肉记忆没有让她出错。 井迟手上没停,还有余裕的精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她:“别跑神了,我们弹完它。” 等到真正弹完,宁苏意舒了口气,后半段她基本沉浸其中,这时候才发现围观的人比方才多了一倍不止,赶紧从店员手里拿回自己的衣服。井迟拎起地上的几个购物袋,拉着她大步离开。 店员听得入迷,等回过神人都走没影了,顿时懊恼不已,怎么忘了上前去推销呢。 两人顺利溜走 ,乘着扶梯往三楼而去,宁苏意右手搭在扶梯的扶手上,侧身打量井迟满足的表情:“满意了?” 井迟得了便宜还卖乖:“勉勉强强。” 在三楼买了两套秋装,两人就离开了商场,步行去停车位,准备回家。 车子在路上行驶,漆黑夜色里如水的霓虹灯光向后拉扯,像坐在时空列车上,有一种虚幻的美感。 —— 到家八点多,宁苏意进了屋,习惯先去看小柴。它趴在自己的窝里,嘴里咬着磨牙棒,啃得咯吱咯吱地响。 宁苏意蹲下来揉揉它的脑袋:“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小柴爬起来拱进她怀里,宁苏意干脆把它抱起来。 井迟挂好衣服后,走过来看见她就坐在地板上,提醒了句地上凉。她似乎没用心听,他摇摇头,去沙发那儿扯了个坐垫丢在她腿边,然后说:“我先上楼去洗澡?” “好。” 宁苏意低着头,手里捏着毛球,专心跟狗狗玩耍。 放在地板上的手机响了好几声,宁苏意放下毛球,单手拿起地上的手机,看到群里有人发消息。 邹茜恩发了条视频到群里,视频的内容正是一个小时前,宁苏意和井迟在商场的琴行门口四手联弹的画面,标题打的是“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邹茜恩:“宁苏意” 邹茜恩:“酥酥,我在抖音上刷到你和井迟了!” 邹茜恩:“你说巧不巧,我随便一刷就看到你俩了。才一个小时,这条视频点赞数就过十万了!!!” 叶繁霜:“他俩这是拍什么偶像爱情故事?别说,还挺好看,有内味儿了。” 宁苏意重新看了一遍视频,原滋原味,没添加任何美颜滤镜,也没有背景音乐,视频里唯一的配乐就是她和井迟弹奏的《f小调幻想曲》。当时围观的群众都在认真听曲子,也没有人交流,整个视频完整且收音清晰。 宁苏意想了一下,那时她确实看到有人举着手机,在拍照还是在拍视频来着,她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倒也没深究,不曾想别人把视频发到了平台上。 邹茜恩:“人呢?这么早就休息了?宁苏意” 叶繁霜:“小朋友,没准人家在办事儿呢。” 邹茜恩:“办什么事儿?那个抖主说视频拍摄于今晚七点,逛商场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一幕,也就是说,井迟和酥酥当时在逛商场。” 叶繁霜:“这个点儿他俩八成已经回家了。” 邹茜恩:“是啊,回家能有什么事儿要办?” 叶繁霜:“你说呢?【斜眼笑】” 隔了几秒,邹茜恩终于领会到了她的言下之意:“哦哦哦,我知道了。” 为了避免她们再胡乱揣测,宁苏意不得不现身发条消息,借以证明自己没有在“办事儿”。 宁苏意:“视频我看了,刚刚在陪狗狗玩。” 叶繁霜:“哟,舍得冒泡了。” 邹茜恩:“啊啊啊啊,小柴,我亲爱的小柴,我好想它!哪天你有时间,我要去你家撸狗。” 宁苏意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对着小柴拍了一段小视频,放到群里:“先给你看看,等哪天空了再邀请你来家里。” 邹茜恩发了一串亲亲的表情包过来。 宁苏意笑了下,收起手机,将小柴放进窝里,关了客厅的大灯,踩着楼梯上楼。手机还在响,她没看,估计是邹茜恩和叶繁霜还在聊天。 宁苏意进了卧室,井迟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带出来一阵氤氲的水雾。他没穿上衣,光着上身,白色短袖拿在手里,穿一条浅灰色的睡裤,裤腰挂在胯骨上,精瘦细窄的腰显露无疑。 一点防备都没有就直击这样的画面,宁苏意一顿,欲盖弥彰地撇过头去:“你怎么不穿衣服?” 井迟见她这多此一举的动作,微低眼帘看了眼自己,好歹穿了条裤子,没光着身子,她不至于转头避开吧。 他勾起唇角,笑得不明显:“你见过多少回了,还没适应?” 井迟说着话,撑开手里的短袖,套在身上。宁苏意转回视线时,刚巧看见他的手拽着t恤衣摆往下扯,盖住了那一截腰。不知道为什么,这欲盖未盖的画面更惹得人脸热。 “不跟你说了,我去洗澡。” 宁苏意丢下一句,侧着身跟螃蟹一样横着从他面前穿过,进到衣帽间里,找出一套睡衣去浴室。 井迟照例提醒一句,让她注意手背的伤,虽然已经不用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但是泡到水也不好。 宁苏意说了声“知道了”,关上了浴室的门。 等一切收拾停当,宁苏意拿着手机坐到床边,解开锁屏后界面就停留在方才的群聊上。 井迟原本靠在枕头上,看她一 眼,坐起身来从后面搂住她,手臂横过她身前的腹部,单臂将她抱到了床上,毫不费力。他的脸从她肩部探到前面,低声问:“不上来坐在床边干什么?” 宁苏意回过神来,人已经躺到了床上,翻了个身,枕在他手臂上:“看消息。” 看刚才叶繁霜和邹茜恩都聊了些什么。 只有三个人在的闺蜜群里,自然什么话题都聊,叶繁霜没藏着掖着,说林鹿原不知从哪儿搞来她的私人微信,申请加她好友,她没给通过。 邹茜恩大呼,当红小生加她微信,她都无动于衷,还是人吗? 两人一来一往,聊了上百条。 宁苏意一条条往下翻,当个打发时间的故事来看,看完了,她丢下手机,前面那些情绪也都冷却了,搂着井迟的身体,问他:“周警官后来有联系你吗?” 第175章 你读大学有女生追吗 井迟就猜到,哪怕刻意避开,也还是会聊到这个话题。 跟周民寒直接联系的人是他,宁苏意只能通过他来了解案件调查到哪里了。是不是出结果了?是不是跟宁屹扬有关?或者根本就是他做的? 井迟怕她难过,侧过身来,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一条胳膊承受了两颗脑袋的重量,他的头挨着她的,跟她面对面说话:“周警官还在调查中,没你想的那么快出结果,需要更多更充分的证据。” 宁苏意的手摸他脸,抿起唇角扯了个淡淡的笑:“你别这么小心翼翼,我不会难过,毕竟确实跟宁屹扬不亲。倘若真是他,顶多有些寒心。就像我跟他说的,哪怕关系不好,好歹有着血脉牵连,他都对我那样,我还有什么必要难过。” 井迟抿抿唇,给她透露了一点消息:“周警官目前在收集宁屹扬的信息,之前没有嫌疑人,所以没查到他身上。现下锁定了目标,不会再跟之前那样如同大海捞针。案件调查没明朗之前,也不好下定论。” 虽然照目前种种猜测和指向,大概率就是与宁屹扬有关。 两人说话时呼吸交织在一起,很快就感觉到四周的空气热烘烘的。 井迟低声问宁苏意:“你在公司里见过宁屹扬吗?” “昨天还见过。”宁苏意翘起脑袋,把他的胳膊拽下来,枕在枕头上,“他在我面前跟没事人一样,我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如果真的是他,想想都不寒而栗。” 这些话她只在井迟面前无所顾忌地倾吐,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说过。可能在她的原则里,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宁屹扬的所做作为,她没办法跟家里提起。 井迟声音有点冷:“底线都没有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心虚露出破绽。” 宁苏意侧了下身,平躺着看向天花板,实在不愿想起宁屹扬,可那些事总是自动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为了金钱c地位c虚名c浮华等等,抛去道德底线丧失自我,成为一具没有血肉灵魂的骷髅,值得吗? 宁苏意有时觉得自己擅长揣测人心,有时候又实在想不通宁屹扬到底在琢磨什么。以为她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成了明晟药业唯一的继承人,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井迟出声打断她继续往下脑补:“别想了。” 宁苏意一只手捂着头,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也不想去想,控制不住。” 井迟将她捂头的那只手拿下来,团在自己掌心里,语调低沉,暧昧而引人遐想:“要不我们做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宁苏意想也没想就答道:“好啊。” 是井迟自己的提议,听到她爽快干脆的回答,他反倒愣住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宁苏意眨了眨眼:“哦。” 她摸了摸枕边,捞到自己的手机摁亮,屏幕光照在脸上。井迟在一旁用父母式的教育口吻对她说:“睡不着不要玩手机,越玩越精神就更睡不着了。” 宁苏意笑了声,点进微信群里,笑着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然后点开了邹茜恩发到群里的那条视频,把屏幕对着井迟的脸:“你看。”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f小调幻想曲》的钢琴声,井迟注视着手机屏幕,从旁观者的视角去看两人四手联弹。画面里,某一个瞬间,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眸里都有星点的光亮和笑意,仿佛只能看得见彼此,周围的人都成了背景板。 一遍播放完了,井迟要求再播放一遍,顺便说一声:“发给我一份。” “你想做什么?” “做成动态壁纸。” “” 宁苏意嘴上说着无语,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保存了视频发给他。 井迟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充电,响了一声,他拿起来就看到屏幕上多了条消息,正是宁苏意发给自己的视频,他点进去先保存了。 井迟旧话重提:“还是我们四手联弹更和谐。” 宁苏意不与暗戳戳吃醋较量的男人争论,顺着他的话就对了:“是是是,我俩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说完宁苏意才意识到不对,“天造地设一对璧人”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就是她自己,这话由她说出来,未免有“老王卖瓜”的嫌疑。 宁苏意转头时就瞧见井迟在笑,肩膀都笑得一颤一颤。 他蓦地丢下手机,将她密不透风地锁进自己怀里:“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宁苏意并没有觉得他是在夸赞自己,相反的,结合她方才说的话,他此刻嘴里的“可爱”带着明显的“蠢笨”色彩。 她揉着额头,认真地点 了点头:“我发现了,跟你一起交流,我时常脑子不在线。”说话做事常常不经过大脑,着实不符合严谨冷静的自己。 井迟听了更是得意:“这样不好吗?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宁苏意打了个哈欠,表示他开心就好。 “困了?”井迟问。 “没有。” “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哄你入睡?” “什么故事?” “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井迟声音放轻放低了许多,刻意营造出催人入眠的氛围,试图给她助眠。 但很明显,宁苏意此时此刻当真半点睡意都没有。她很精神地想了想,不知道要听什么故事,便问起他大学时期的事情:“你读大学的时候有女生追你吗?” 他的大学时光,包括毕业后那几年的时光,她都是空缺的,突然就想多了解一些。 就她知道的而言,井迟高中时期非常受女孩子喜欢。只不过高中学校里禁止早恋,大多数女生要么偷偷暗恋,不敢让对方知道,要么写一封情书塞进他课桌抽屉里,极少有当面跟他表白的。 大学就不一样了,没人管恋爱不恋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喜欢的人。 宁苏意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该有的回应,脑袋往后仰了一点,抬高视线盯住他的眼睛:“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有大瓜?!”她学起邹茜恩说话的腔调,“那我回头得问问傅明川了。” 井迟用手指搔了搔眉梢,拖着语调,有些迟疑地问:“你确定想听?” 两人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在初秋的夜里躺在同一条被子里低低絮语,宁苏意颇有听故事的氛围感,把被子掖到脖子处,只露出个脑袋。被子下面,她两只手抱着井迟一条胳膊,催促他快讲,最好老实交代。 其实她心里无比清楚,即使有女生追井迟,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回应,更何况他喜欢她那么多年。 井迟仰起脖颈,有点无奈,说好讲故事,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是是有人追我也没答应过人家。”井迟继续挠眉毛。 “你怎么说话结巴了?”宁苏意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井迟瞅了她一眼,简直想给她举白旗。他真不知从何讲起,一脑袋空白,他怀疑她在故意折磨他。 “我印象深刻的就是迎新晚会上,有个同学院不同班的女生趁着报幕的时候,跑到舞台上借用了主持人的话筒,公开向我向我表白。”井迟有些难以启齿。 宁苏意饶有趣味地说:“你还喜欢看晚会?” “不是我,是傅明川,非说有好看的节目,硬要拉着我去。”井迟说,“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女生拜托他带我去的,气得我一个礼拜没跟他说话。” 那时候傅明川不知道他心里有人,见他从来不谈恋爱,起了撮合的心思。之后,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井迟时不时跟宁苏意电话联系,被傅明川撞见过一两次,以傅明川的精明劲儿,便猜到他是有了喜欢的人。 一问之下,井迟就如实交代了,跟傅明川说,自己常联系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女孩子。从那以后,傅明川就用“小青梅”来代指宁苏意。 宁苏意接上前情:“那个女生公开跟你表白,然后呢?” 井迟说,自己当时就站在台下,他在学校里小有名气,舞台上那个女生一提“井迟”两个字,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在附近寻找,最终看到了井迟本人。大家自觉退开,以他为中心,附近的学生围成了一个圆圈,男生们起哄,女生们歆羡。 舞台上的女生还在等他的回答,井迟走也走不掉,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当众拒绝又怕落了人家的面子让人下不来台,万一一时想不开就糟了。 解救他的是一通电话。 当时现场有一霎很安静,手机铃声便显得十分响亮,他面无表情拿出手机,说了声“抱歉”就退到一边去。 傅明川看出他的态度,怕把人得罪了,帮他疏散了四周的围观群众。 那个女生没得到答复当然心有不甘,之后又找了个机会堵住井迟,是在食堂门口,刚下课,人还不是很多。井迟便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跟女生挑明了:“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奉行坚持不懈的精神,被拒绝也没气馁,说他只是有喜欢的人,又没有女朋友,那她还是可以追他。 追了挺长时间,发现井迟跟磐石一样,不管是死缠烂打还是默默关怀,通通没有用,最后只能死心放弃。 井迟叹了口气:“印象深的就这一次,闹得很大,好几天学校里还在讨论,反正就挺困扰的。其他的在私底下当面表白的女生,我就直接拒绝了。” 宁苏意听得入神,沉默许久,惋惜道:“好可惜,没有跟你一起上大学。” 提起这个,井迟就郁闷得 不行:“我倒是想跟你一起出国留学,可是家里人不同意,奶奶不想我出国。” 宁苏意说:“殊途同归嘛,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 井迟:“屁,要是我们一起读大学,说不定早就在一起了。” 宁苏意笑一笑:“如果不是我先发现你的心思,你肯主动坦白吗?” “谁让你不喜欢我。” “” 宁苏意很想喊一声“cut”,怎么又翻起旧账了,根据以往的经验,翻着翻着她就要翻车了。 人常说,先爱上的人总是太卑微。 要她来说,后爱上的人总是太愧疚。 第176章 我可不想被撕上热搜 周五下午六点过一刻,叶繁霜收拾了东西,从办公室离开。在走廊碰见助理,对方打了声招呼:“叶姐,下班啦?” 叶繁霜点了点头:“整理完资料也早点回去吧,一会儿有雨。” 助理笑得甜甜的:“好的。” 叶繁霜的车送去保养了,今天打算坐地铁回去。乘电梯到了一楼,刷了卡走出去,旋转门转了半圈,卷进来外面微冷的空气。 叶繁霜看了一眼天色,思忖着先乘地铁回去点外卖,还是先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 看天边翻滚的乌云,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她没有纠结太长时间,下了台阶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一辆银灰色的奥迪a7停在她一米外的地方,叶繁霜下意识驻足,副驾驶座边的车窗降下来,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戴了副墨镜,头朝副驾驶这边伸过来,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十分眼熟,唇形好看,下颌线条流畅。 叶繁霜正疑惑,那人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上半张脸也露了出来,高挺的鼻梁和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眸,眼里有着明晃晃的笑意,声音清越好听:“叶繁霜,去哪儿,我送你吧。” 叶繁霜看着意料之外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来附近办点私事,已经办完了。”林鹿原偏了偏头,示意她上车,“好歹你上次帮了我,虽然付了酬劳,于我个人来说还是得另外感谢的。”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可惜叶繁霜不领情:“谢谢,不用了,我家住的很近,地铁几站就到了。” “这个时间地铁多拥挤,不如先吃个饭再回去。”林鹿原自己抛出去的话题,自己又给接上,“正好我请你吃顿饭,表达谢意。” “不必了。”叶繁霜又望了眼天色,再磨蹭下去,大雨就要兜头淋下来了,“逢上晚高峰,地铁拥挤,道路也一样拥堵。”自动忽略了他请吃饭的话。 林鹿原靠着驾驶座靠背,一副泄了气的模样,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没有通过我的微信啊?” 叶繁霜愣了一下,佯装惊讶:“那是你?” 林鹿原挠挠眉心,偏着头打量她的脸色,不知她是故意装成这样,还是真不知道那就是他:“我备注了名字。” 叶繁霜拖着声音“哦”了声,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我这人防骗意识比较强,以为是诈骗的。”还怕他不信,职业病一样扯出个论据来佐证自己的说法,“我助理前段时间加了一个大明星的微信,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大明星的昵称改成了另一个明星的名字,你说好笑不好笑。” 林鹿原哭笑不得:“那你知道是我了,总可以给我通过了吧?” 背后当做没看见就算了,当着人家的面,自然不好一口拒绝。叶繁霜见躲不过去,也就退一步算了,否则还不知要在这风口里纠缠多久,她扯了个笑容,点点头:“行,回去就给你通过。” 说完,不再给林鹿原说话的机会,挥了下手,轻飘飘说了声“拜拜”,踩着平底鞋健步如飞地走了。 林鹿原看着倒车镜里越走越远的身影,摇了摇头,只是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没通告,特意过来找她,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亏大发了。 林鹿原踩油门往前行驶了一段路,找了个方便掉头的地方掉转方向,一脚油门就追上了还没走到地铁站口的叶繁霜。 叶繁霜听到身后的汽车轮胎行驶过地面的声音,有些头疼,扭头一看,正对上林鹿原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脸。 他真的是毫无瑕疵的那种长相,五官单看都很精致,组合在一起也足够完美,没在国外出道不合理。 可惜她也就欣赏几眼,没别的心思。 驾驶座上的男人偏头看向窗外,露出个标准的微笑:“我想了想,还是得请你吃顿饭。你要是怕堵车,我们就在附近找个餐厅怎么样?” 叶繁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微微躬身,与车里的人视线保持同一条水平线,眨着眼睛,语气算得上和善客气:“这位林姓大明星,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身份?跟你一起吃饭,万一被躲在哪里的狗仔拍到,我可不想被撕上热搜。别说一起吃饭,现在跟你站在这里说话我都十分没安全感,总觉得哪里有一双眼睛盯着。” 林鹿原:“” 叶繁霜直起身,送上最后一个笑容:“别再跟着我了。” 她的耐心快要耗尽了,难得下班早,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事情上,只想回家在沙发上躺尸。 林鹿原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这次却没敢再追上去。 他脑袋探出车窗,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那你 路上小心。记得通过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回见。” 叶繁霜没回头,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林鹿原勾了勾嘴角,拿起墨镜重新戴在脸上。 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停着一辆库里南,后排坐着一脸平静c平静得如同老僧入定的陆总。 司机深刻体会到了四周气温骤降的感觉,小心扭头看了他一眼,开口也是小心翼翼的语气:“陆总,我们走吗?” 陆询沉默了足有好几分钟,司机扭回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多嘴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陆总终于动了,抬了下手,声音辨不出情绪:“走吧。”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叶繁霜打卡下班后,坐在后面这位老板紧跟着下了班,不知从哪里听说叶繁霜今天上班没开车,想着一会儿可能要下雨,没让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开走,让司机绕到公司前面,时间把控得刚好,恰巧撞见从公司出来不久的叶繁霜。 司机心想,陆总大抵会寻个由头送叶小姐回家,顺便还能在回家前约个晚饭,培养一下除了上下属以外的感情。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虽然叶繁霜最终没有坐上“程咬金”的车离开,但耽误了那么久,已经失去了搭话的最佳时机。眼见着到手的机会溜走了,如同煮熟的鸭子飞了,难怪陆总心情不好。 司机想了想,出声安慰他:“叶经理没坐那人的车,就说明对他没意思。人家连着邀请两次都失败了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人的吗?陆询很怀疑。 “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干什么?”陆询不咸不淡地说。 司机一噎,很想告诉他,嘴硬是追不到女人的,端着架子也是追不到女人的。虽然你样貌上乘,家世优渥,能吸引到不少女人,可是像叶经理那样的女人,你追都不一定能追上,不主动那就肯定别指望人家送上门来。 但这些话,司机决定藏在心里不说,反正说了陆总也会嫌他多嘴。 司机以为一路都要这么安静地开下去,一直到目的地。谁知开到半路,后座冷不丁响起陆总掩饰过的声音:“刚刚那人”他轻咳了一声,继续掩饰,“是林鹿原?” 方才那人掉转车头的时候距离他们很近,陆询透过侧边防窥的车窗往外看了一眼,一道侧影一闪而过,他有些不确定。 司机憋不住想笑,那会儿陆总还怪他解释太多,现下倒是自己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司机很确定地告诉他:“是林鹿原。” “呵。” 司机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带着明显的个人情绪色彩的嗤笑,只是不知道那情绪色彩是嘲讽还是鄙夷。 陆询当然能想得到,林鹿原跟叶繁霜认识的契机,是上次叶繁霜帮他处理网上的绯闻公关。 —— 叶繁霜刚到家,外面就飘起了雨丝,只能说她人品好运气也好。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进外卖软件,为了不给外卖小哥增添负担,点了一家就在家附近的餐厅,骑车过来只需十分钟。 等外卖送到了,叶繁霜坐在餐厅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吃完,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窗帘都拉上了,外面的雨声不再清晰,带着点沉闷,室内封闭的环境给人格外温暖舒适的感觉。下雨的夜晚睡觉最舒服,这是叶繁霜认为的,尤其是不用加班的夜晚。 她十分有养生精神,洗完澡端了泡脚桶到沙发边,一边敷面膜一边泡脚,后背靠在沙发上,仰着头举起手机。 想到答应林鹿原的事,她点进微信,说话算话同意他的好友申请。 屏幕上跳出来“你已添加了林鹿原ly,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叶繁霜刚想退出去,左侧就冒出白色气泡,林鹿原问她:“到家了吗?” 没等她回复,林鹿原就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是他此刻的晚餐,统共六道菜,摆盘精致,色彩鲜亮,食物的味道快要透过屏幕溢出来。图片的右上角不小心入镜了一只手,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手。 林鹿原:“我刚吃上饭,和两个朋友,男的。” 叶繁霜捉摸着他的话,慢慢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意识到自己在敷面膜,不宜做表情,收敛了嘴角的笑。 她中秋节假期跟宁苏意和邹茜恩泡温泉时,宁苏意被她强迫着讲了一些跟井迟弟弟恋爱的日常。她当时听着,某个瞬间觉得跟小奶狗弟弟谈恋爱真有意思。 之后冷静了,这个想法就消散了。 林鹿原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绝不是她自作多情的错觉。 叶繁霜表情淡淡,回他:“到家了。你慢用。” 更多请收藏【bz 】! 第177章 你怎么越来越混蛋 泡脚的时间里,林鹿原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叶繁霜没有再回复,倒掉泡脚桶里的水,揭了面膜洗干净脸,回到卧室,躺进温暖的被窝里。 叶繁霜忽视了林鹿原头像上的未读消息红点,往下翻了翻,点进有好姐妹在的群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天。 那天她们聊完井迟和宁苏意被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的事,后来又聊到了林鹿原。 最后一条消息是邹茜恩发的,她问叶繁霜,万一林鹿原再申请加好友怎么办,难道你还选择忽略? 叶繁霜想到下班后的事,不吐不快:“你想知道的后续来了。邹茜恩” 邹茜恩秒回消息:“什么后续?” 叶繁霜:“今天下班后碰到林鹿原了,在我公司附近办事,要请我吃饭作为答谢,我拒绝了。但是被问到加微信的事,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加他了。” 邹茜恩:“他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想追你?” 叶繁霜一向是有话就说,从不遮掩:“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我感觉他可能真有那个意思。【摊手】” 邹茜恩:“啊啊啊啊啊啊!当红大明星啊!这谁抵抗得住?你要不要答应他?” 叶繁霜:“你想太多了,他都没表明,我现在考虑答不答应是不是太早了?”这就不是自恋,是脑子有毛病了。 邹茜恩反应过来:“也是哦。” 两人正聊着,群里突然出现宁苏意的头像,以及她的提问:“如果对方跟你表白了呢,你要考虑吗?” 邹茜恩简直想给宁苏意鼓掌:“酥酥问得好!” 叶繁霜回得很快:“不答应,我对他没兴趣。” 宁苏意想到了之前的事:“那天在温泉酒店泡温泉,你还说跟小奶狗弟弟谈恋爱很有意思,想要尝试一下。” 叶繁霜:“这不是被你和小迟弟弟刺激到了,一时兴起说着玩的,其实我更喜欢比我年长的男人。” 宁苏意:“好吧。” 邹茜恩:“你上次还说你喜欢有趣的!难道是我们小鹿弟弟很无趣?” 叶繁霜:“思想有趣和年长也不冲突。【微笑】” 之后邹茜恩要求叶繁霜发一下聊天记录,想知道她跟大明星是怎么聊天的。叶繁霜二话没说就满足了她。 邹茜恩看完了几张聊天截图,发现叶繁霜只回了一条:“后面的消息你怎么都不回他了?” 叶繁霜:“不知道回什么。” 宁苏意难得有一次能赶上吃瓜的现场,跟两个闺蜜聊得忘我,直到身边的位置突然往下陷,她才分出点精力瞥了眼刚洗完澡的井迟。 清清爽爽的,穿着长袖的宽松套头薄衫,身上是她买的沐浴乳的味道,跟她身上一模一样。 井迟开口说话,声音也像浸泡在带着香味的水里:“跟谁聊天,这么聚精会神?”他只看到手机是聊天界面,没细看对方是谁。 不过走神了这么点时间,群里已经多出十几条消息,宁苏意笑了声:“霜霜她们,在聊林鹿原。” 井迟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国庆假期出去玩时,行车的路上,他听见几个女人无数次提到“林鹿原”三个字,甚至还拿他跟自己做对比。 “你也开始追星了?”井迟问。 不就是一个大明星,怎么这么大魅力,一向不关注娱乐圈的宁苏意都好几次提到他。 宁苏意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撇清自己:“林鹿原跟我无关。” “那跟谁有关?” “秘密。” 宁苏意挑了下眉,笑得神神秘秘。虽然她跟男朋友无话不说,但姐妹间的私密话题就没必要跟男朋友说了。她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群里的消息。 从叶繁霜发到群里的聊天截图来看,的确不是叶繁霜自作多情,林鹿原的字里行间流露的关切亲昵能品味出来。 不知想到什么,宁苏意蓦地怔住了。 那个时常困扰她的问题又出现在脑海里:怎么她看别人的感情看得这么清楚明了,几乎能瞬间领会到,从前怎么就没能察觉到井迟的感情,简直不合理。 井迟没打扰宁苏意跟姐妹聊天的乐趣,也没玩自己的手机,手里拿着平板在看何既平发过来的评估数据。 偶然间注意到日期,明天周六,井迟没抬头,随口问身边的人:“明天要去公司吗?” 宁苏意看着他:“不去。” “想出去玩吗?”井迟从一堆数据里抽离出思绪,扭头对上她的视线。 宁苏意不是喜欢出去逛的性子 ,偶然出门旅游一次还不错,平时就算了,只想在家里休息:“不想。” “那就待在家里?” “嗯。” 两人三两句话达成共识,又开始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宁苏意上次就觉得他们靠在床头说话,或是躺在同一张被子里低声交流,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现下可以确定,这种感觉没错。 她想象中的婚后的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平淡却不无趣,简单却很温馨。 宁苏意在答应跟他在一起之前,时常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万一他们在一起之后发现彼此并不适合当情侣,而是更适合当朋友,那个时候该怎么办?真到了那一步,恐怕连重新回到朋友的身份都困难。 可井迟当时是怎么说的?他说,他只需要她给他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修成正果c达到完美结局,由他来努力。 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契合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 井迟丢下握在手里的applepencil,合上平板的保护套,扭头端详着她:“我人就在你身边,你这么深情脉脉地注视着我,会让我以为这是某种暗示。你想了?其实我也不是在忙,只是见你在聊天,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你要是想要我” 宁苏意按亮熄屏的手机,视线转回屏幕上,正经道:“我没有。” “真的吗?”井迟握住她的手,欺身靠近她,呼吸带出的热度轻扫过她的鼻尖,“不用不好意思。” 宁苏意原本真没往那方面想,眼下被他撩拨的,心跳的速度极快,脑袋往后靠,避开那股灼热,还是那三个字:“我没有。” 这一次的“我没有”,明显没有第一次说得坦然。 宁苏意瞥见他唇畔的笑,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你怎么越来越混蛋了?” 井迟一笑,眼神里原本晦暗的色调顷刻就散了。她的手还没好,他没那么禽兽,单纯逗她玩而已。 —— 翌日,天色仍旧是不见太阳的青灰色,时不时就落下一阵蒙蒙细雨,不管是室内还是室外,所见的物体都好似蒙上一层灰扑扑的颜色。哪怕是大白天,室内也得开着灯才不至于光线昏暗。 宁苏意老实待在家里,哪里也没去,上午跟井迟大致清扫了一下书房,将买回来没拆的新书整理了一番,其余的地方都由专门的保洁定时打扫。 下午趁着没下雨的时候,两人出了趟门,买了水果和营养品去医院探望徐叔,看看他的恢复情况。 梁穗早就出院了,目前在家里休养,身边有母亲照顾,倒也不用宁苏意担心,只偶尔在微信上问候她一声。每次梁穗都要求提前返岗,被宁苏意拒绝了。 两人从医院出来,顺便逛了逛超市,补充冰箱里缺乏的食材。 宁苏意戴着口罩,跟在井迟身边。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一起逛超市,早已培养出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一个负责指挥,一个负责挑选。宁苏意按照指挥挑选出食材,给大厨过目后,再放进购物车里。 挑了一盒剁好的排骨放进去,井迟说:“晚上给你炖排骨汤?” 宁苏意瞄了眼堆在购物车里的排骨,手搭在扶手上:“不想喝排骨汤。” “那红烧小排?或者糖醋小排?” 宁苏意只想了一秒,立马给出选择:“红烧。” 井迟笑了下,手掌在她后颈捏了捏,微凉的指尖绕过披散的头发触碰到她后颈的嫩肉,惹得她侧头打了个激灵:“凉。” 井迟的手从她后颈脖上撤离,搭在她肩上。 两个人的身高差正好合适的益处就是不管怎么揽着c抱着c勾着肩搭着背都是舒服的状态。 井迟右手搭在宁苏意的右肩上,就像把她揽进了怀里。她侧目瞥见他单手推着购物车,提醒了句:“你当心控制不好方向,撞到人了。” 今天是休息日,超市里的人不少。 井迟说:“你来推。” 宁苏意的手本来就搭在购物车的扶手上,她推就她推,绕了一圈,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准备去自助区结账。 自助区好几台自动扫码的机器,每台机器前都站了人,而且还有正在排队的,观望了一下,反倒是人工收银台排队的人较少。 两人没犹豫,改道去了收银台。 不需要两个人一起排队,宁苏意就先到前面去等井迟,双手抄进风衣口袋里,左瞄瞄右看看,等了一会儿,终于排到井迟了。 宁苏意上前去帮收银员装东西,宁苏意看了眼买的东西,跟收银员要了两个大号的购物袋,不停地往里装。 井迟撇开视线,瞄了一眼收银台旁的小型货架,从上面拿了两盒,放在柜台上。 收银员扫完码,递给宁苏意。宁苏意闷着头装东西,冷不防手 里被塞了个熟悉的东西,立时愣住了,扭头看向井迟。 井迟拿出手机准备向收银员出示付款码时,注意到她的眼神,他眨了眨眼:“不够?” 宁苏意:“” 收银员:“” 宁苏意没有说话,把烫手的小盒子装进购物袋里,眼神不知往哪里看,只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哪怕社死,别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井迟结完账,拎起柜台上的两大袋东西,照例归拢到一只手上,腾出一只手去牵宁苏意的手。 宁苏意不给他牵,手死死地捂进口袋里,率先一步往超市的出口走。 第178章 想干的事情干不了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过分安静,井迟讲了个笑话都没有把宁苏意给逗笑,停车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偏头凑到她面前。 宁苏意一张冷感十足的脸,板起脸来还是很能唬人的。井迟的脸都快挨到她的脸了,心怀忐忑地开口:“酥酥,你生气了?” 宁苏意后仰脖子,看着他的脸,没有回应他。 井迟这下真心慌了,手摸着她的脸,声音轻轻的:“真生气了?” 宁苏意拿下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绷着的脸溢出一丝笑意:“没有,吓唬你的。还不下车,是打算在车里住下吗?” 井迟不放心,再三询问她:“真没有?” “没有。” 井迟推开车门,从后面拎出两大袋东西,牵着宁苏意的手往电梯里走。这次宁苏意没有挣开他的手,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井迟解释:“我当时看到你从收银员的手里接过那两盒东西,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很好玩,脑子里突然就闪过那样两个字,没忍住脱口而出了。” 宁苏意点了点头,悠悠地开口:“所以你承认你是故意的了?” 井迟抿着嘴:“我错了。” “知错就改,g一一db一y。” 两人进了屋,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井迟就准备去做饭。总让他下厨宁苏意也过意不去,跟着进了厨房,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蓝莓,洗干净一颗颗丢进嘴里:“红烧排骨你来做,其他的菜交给我。” 井迟有点意外:“你要下厨?” “很惊讶吗?我的厨艺虽然比不上你,好歹能拿得出手。”宁苏意从盒子里捏了颗蓝莓递到井迟唇边。 井迟张嘴吃下,因为蓝莓太小,他的嘴唇不小心吮到了她的指尖,他像是没注意到,笑着说:“我们酥酥好不容易休息,我怎么舍得让你下厨。你平时工作够忙的了,去客厅看电视吧。” 宁苏意动容于他对自己的纵容,但是她也想偶尔充当照顾他的角色。 “做饭又不费事。”宁苏意丢了好几颗蓝莓进嘴里,“就这么说定了,你做红烧排骨,我做几道别的菜。” 她都这么说了,井迟自然不会剥夺她的做菜权利,张了张嘴,看向她手里的蓝莓:“喂我。” 他穿着一件黑色v领的薄衫,袖子挽到手肘,在盆子里冲洗排骨的血水,腾不出手来拿别的。宁苏意于是拈了几颗蓝莓,像刚才那样递到他嘴边,顺便提醒一句:“别咬到我手指了。”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他就故意用牙齿咬了下她的指尖,再将蓝莓吃进嘴里。 宁苏意皱着眉,用脚背踢了一下他小腿的后面:“你真是幼稚得可以,逆反心理这么重,越是不让干的事情越是想干。” “那是因为想干的事情干不了。”井迟接话。 很寻常的一句,听在宁苏意的耳朵里,不知是自己的思想太歪了,还是别的,被她解读出不一样的意思。 宁苏意以一句“不跟你说了”,结束与他的对话。 她吃着蓝莓,去客厅拿起自己的手机,无聊地翻起朋友圈,看到柳西蝶半个小时前发了一条动态。只有一张随手拍的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图片里是学校人工湖边的一棵松树,树底下有些掉落的松针和松果。 宁苏意想着今天周六,柳西蝶应当没上课,自己万年不主动下厨,难得掌一次勺,忍不住邀请柳西蝶,让她过来改善一下伙食。 宁苏意先给柳西蝶的朋友圈点了个赞,而后进入到聊天界面,打字跟她说:“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亲自下厨。” 过了几秒,柳西蝶客气回道:“不了宁姐姐,我晚上还要去图书馆赶作业,下周一就要交,有点来不及。” 宁苏意看着她的回复,微微拧了下眉,难道是她的错觉?感觉柳西蝶的话语跟以往相比客套生疏了许多。 她知道柳西蝶面对她时,总有些拘谨,尤其是井迟在场的情况下,可私底下隔着屏幕聊天,她其实挺活泼的。 文字很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柳西蝶的文字就给她一种积极乐观生活的状态,让人想到蓬勃的树苗,朝着太阳茁壮成长。 不过柳西蝶都说要赶作业了,她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说:“那改天吧,改天有机会再请你过来吃饭。” 柳西蝶:“好。” 宁苏意没细想,放下手机进了厨房,给自己套上围裙,动手处理袋子里的食材。 “放着我来洗,你别弄了,等会儿再进来。”井迟见她在择菜,把芹菜一根根掰下来,一折两截,抽出里面的丝。 不想让她洗菜,手会沾到水。方才她洗蓝莓,只用了一只手,他也就没说什么,洗菜比较费事。 “你还担心我的手?已经没事了。”宁苏意伸过去给他看。 “什么没事,结的痂都还没掉,这还能叫没事?”井迟接过她手里的芹菜,开始后悔了,“我就不该答应让你下厨。” 宁苏意一本正经地说:“经常活动有利于恢复。”顿了顿,嘀咕了句,“我快被你养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听你讲歪理。”井迟没再让她择菜,给她指派了一个比较简单的活儿,“把冰箱里装冰糖的罐子拿出来,然后到楼上阳台把衣服收一下。” “要冰糖干什么?”宁苏意拉开了冰箱的单扇门,从里面翻出糖罐子。 “做红烧排骨要炒糖色。” “哦,我给忘了。” 宁苏意把糖罐子放到流理台上,左右他是不让自己插手,她只能去楼上收衣服c叠衣服,再把一些不需要叠的衣服挂进衣柜里,然后踱步到厨房,井迟择好菜了,正在洗,果真不给她动手的机会。 一顿晚餐,红烧排骨是井迟做的,其余的菜是他择好c洗好c切好,宁苏意只负责下锅翻炒,并且翻炒的过程中也有井迟帮忙颠勺。 夜幕降临时,两人吃上了晚饭。 餐桌上还点了个香薰蜡烛,木烛芯,燃烧起来会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火光随之跳跃。前调是柠檬草的香气,慢慢过渡到茶香,最后是橡木的味道。 摆在餐桌上的都是最最普通的家常菜,气氛使得他们像是坐在高级西餐厅里享用烛光晚餐。 井迟说:“可惜你不能喝酒,不然来一杯酒就更配了。” 宁苏意起身去冰箱里拿了橙汁过来,告诉他:“喝果汁也一样。” “行,果汁就果汁。” 井迟从她手里接过来,颇为讲究地去餐边柜里取出两支高脚杯,分别倒满,吃菜前还走了个形式主义,碰了一下杯。 宁苏意快要笑趴在桌面上:“行了行了,可以开吃了,我肚子都饿了。” 井迟先给她夹了一块红烧排骨,里面放了土豆,炖得软烂,筷子一夹就会碎掉,吸饱了浓稠黏糊的汤汁,十分入味,是最下饭的。 礼尚往来,宁苏意也给他夹了一箸自己做的肉末茄子。 井迟尝了一口,认真点评:“绝对的大厨水准。” 宁苏意笑他演技夸张,跟邹茜恩有的一比。 —— 柳西蝶没撒谎,她确实要写作业,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作业,很快就在宿舍里写完了,晚上打算去图书馆看会儿书。 一看时间,她准备先去食堂吃饭,宿舍的姑娘突然提议一起出去吃,好久没聚过了。 柳西蝶不想显得自己不合群,临时改变了计划,答应跟她们一起去。 各自换好了衣服,结伴出了宿舍,去学校附近一家新开的菜馆,抱着试吃一下菜色什么样,未来几年能否继续光顾的心理。 菜单在几人手里传了一圈,传到柳西蝶那里,她点了一道蚂蚁上树,一道酸菜鱼,把菜单递给服务生。 “几位喝点什么?”服务生问。 桌上有免费的开水,大家对喝的没什么要求,正想说不要喝的,柳西蝶抿抿唇:“突然想喝啤酒了。” “啊?那那行吧。”室友都没异议,点了几瓶啤酒,反正也不至于喝醉,就当是消遣了。 其中一个室友想起柳西蝶前段时间做手术的事,不确定地问道:“小蝶你能喝酒吗?不是做过手术?” 柳西蝶摆摆手:“早就没事了。” 室友关心她的身体,叫她多少还是注意一点,好歹忌口一个月以上,别遗留什么病根才好,免得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柳西蝶笑她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被室友推了一把。 等上菜的工夫,几人聊起学业生活,话题渐渐扯远了,室友举着手机说:“小蝶,这不是你的姐姐吗?还有你姐夫!好绝。我也点个赞。” “你在看什么啊,给我看看。”另一个室友说。 柳西蝶想强迫自己不要注意的,是室友拉着她的袖子,硬要让她看。 室友爱刷短视频,闲着没事就会打开软件看几眼,此时呈现在眼前的一条视频的确是宁苏意和井迟,点赞数量过了百万,而且还是个路人拍的。 两人坐在一家店门外弹钢琴,一个身穿昂贵的深黑色西装,另一个穿着利落却不失韵味的衬衫配马甲,四手联弹,互相对视时眼里只有彼此,爱意缱绻,任谁看到了都要羡慕,还要赞一句神仙眷侣。 “帅哥美女果然养眼!”室友点开评论区,看网友们的留言,兴奋得不得了,“评论里有人认出他们俩的身份了,还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大家都在说这门 亲事是绝配。高赞的那条评论太有意思了——这是别人家的竹马,我的竹马只会往我脸上糊泥巴,还要嘲笑我是个傻瓜,时不时还想给我当爹。” 这条评论被读出来,几人都笑了。 柳西蝶握着水杯,视线盯着屏幕上不断循环播放的视频,笑不出来,只想感叹世界真的好小,躲也躲不掉。 第179章 秘密已经被别人知道了 新开的餐馆活动力度大,学校里很多学生过来光顾,柳西蝶她们来的比较早,占据了绝佳的位子。 菜端上来以后,经过尝试发现味道不错,分量也足,能给个中上等的评分,可以列为经常回顾的餐馆名单里。 柳西蝶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室友几次阻止她,她都摆手说自己没事,酒量还好,不会喝醉的。 好歹在同一间宿舍里生活了这么久,室友看出柳西蝶心里有事,问她她也不说,若无其事地一笑,称自己没事,不用担心,她就是想喝酒了而已。 室友阻止不成,只能随了她,嘱咐她多吃点菜。 柳西蝶一开始还动几下筷子,后来就没再吃了,只顾着喝酒。 啤酒度数不高,也架不住她这么不管不顾地喝下去。 一个谈过恋爱的室友颇有经验,对其他人使了个眼神,指了指柳西蝶,悄声说:“八成是失恋了。” “谁?谁失恋了?你们在说谁?”柳西蝶抬起头,视线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而后憨笑一声,脸上已显出醉态,“我才没有失恋,不是我” 室友看不过去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别喝了,吃好了我们就回学校去,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幸好明天周日,不用上课,留给她足够的时间睡懒觉醒酒。 江驿和朋友进来时,几个女生刚结完账准备离开,他一眼注意到被两个女生架住的柳西蝶,抬步走了过去,瞅了瞅柳西蝶:“这是怎么了?” 室友都认识江驿这个学长,跟他解释:“小蝶不小心喝多了,我们正准备回学校,先走了。” 趁着室友不注意,柳西蝶突然挣开了她们的桎梏,朝餐馆门外走去,虽然身子看着踉踉跄跄,步子却迈得挺快。 “哎,小蝶” 室友在后面喊了一声,前面的柳西蝶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往前走。室友忙不迭追了上去,江驿不放心,跟朋友说了一声,让他先点菜,也追了出去。 江驿最后在路边发现柳西蝶,她坐在台阶上不起来,两个室友想拉她都拉不动。喝醉酒的人重得像水泥,怎么都扶不起来。 室友面面相觑,都快绝望了,早知道就该拦着她,打死不让她喝。怪她们听信她的话,以为她的酒量真的很好,谁知几杯啤酒就成这样了。 “用不用给她姐姐打个电话?” 室友话音刚落,柳西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深深地皱起眉头:“不要,不要给她打电话,我不想麻烦她呕” 话说一半,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柳西蝶侧过头弯腰吐了出来,本来没吃多少东西,几下吐了个干净,被夜里的风一吹,人也清醒了。 柳西蝶弯起嘴角笑起来,仰头望着没有星星月亮的夜空,心里也跟被风吹过一样,没有温度。 她岂止是不该去宁苏意家,她就不该来宁城。 江驿走进旁边一家便利店,片刻后,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盖子,递到柳西蝶手里:“漱漱口,会舒服一点。” 柳西蝶接过来,还记得礼貌地跟他说一声“谢谢”,看来是真清醒不少。她灌了好几次水,漱干净口腔,再喝了几口。 “走吧,回学校。”柳西蝶从江驿手里接过瓶盖,自己拧上了,还剩小半瓶水,被她握在手里。 室友都有点蒙,前后反差大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一会儿伤心失意差点哭出来,一会儿冷静淡定仿佛没事发生,机器人才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切换模式吧。 没理会震惊中的室友,柳西蝶拎着那瓶矿泉水,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率先朝前走去。 室友慢了一步才跟上。 江驿望着她们的背影,正要跟上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朋友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菜都点好了。 江驿匆匆对电话里的人说:“你吃吧,不用管我。” 朋友低低地骂了一句:“没你这么放人鸽子的,人都到地方了还能中途跑了,真有你的” 江驿没听他讲完,先挂了电话,收起手机大步追了上去。 柳西蝶的室友听见身后传来的奔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惊讶道:“江学长,你不是还没吃晚饭吗?” 江驿放缓步子,手抄进兜里,目光时刻注意着前面走得稳稳当当的人,笑了下,跟她们说:“时间有点晚了,不太放心你们女生回学校。没猜错的话,你们也喝酒了吧?” “江学长,不用麻烦” “不麻烦,离学校也没有那么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太不好意思了,你还没吃饭” 室友的话说到一半,见江驿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上,顿时福至心灵,猜到了他的心思,没有再说下去。 江驿将她们送到校门口也没再折返回餐馆,一路陪着她们进去。 快要走到女生寝室楼时,柳西蝶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室友说:“你们先上去吧,我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儿。” “可是你喝了那么多酒。” “没事,我吐出来就好了。”柳西蝶拍了拍室友的手臂,说话也没打磕巴,一点不像喝醉酒的人,“我就在校园里走走,很安全的。” 室友们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寝室楼,拐个弯就不见了。 接连几天的阴雨,这会儿虽然没下雨,空气里仍是潮湿的气息,地面也是湿漉漉的。老校区就是这样,路面不平整的地方多,一个水洼接着一个水洼,一不留神就会踩进去。 好在学校各条路上的路灯装得多,每隔三四米就有一盏,照着地上的水洼也亮晶晶的。如果有月亮就好了,能在里面看到月亮的影子。 柳西蝶的思绪东拉西扯,想着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沿着学校里的路慢慢地走。 一时闻到樟树的气味,一时闻到松树的气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种散出来的味道,都不如飘过来的桂花香味好闻。 柳西蝶摸出口袋里的手机,鼓捣了好久才找到那个视频,当时在餐馆里看了几遍,她就记住了那个发视频的人的昵称,一搜就搜出来了,点赞数好多,成为短视频平台里的热门话题了。 标题打了好几个,什么“青梅竹马”“神仙爱情”“天生一对”“最强联姻”,多美好的词语。 江驿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忽然听到了一阵钢琴曲的声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看手机。 不知在看什么,她脚下的步子越发慢了。 她低着头,也不看前面的路,眼见着要踩进水坑里,江驿一个健步过去,握住她的手臂拉了她一把。 柳西蝶抬起头,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光,看到江驿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一点都不惊讶。虽然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但她知道后面有个脚步一直跟着自己,除了他没有别人。 江驿看了眼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两个人在弹钢琴,仔细一看,其中一个人就是宁苏意。 他想不通柳西蝶看宁苏意的视频怎么会看哭了。 “你你怎么了?我知道我问得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江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拆开,抽出一张递给她,“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告诉我,我替你保守秘密。” 柳西蝶摇了摇头,没接他递来的纸巾。 她才不信这一套,秘密永远烂死在心里才是最安全的,不能相信任何人。 不对,她的秘密已经被别人知道了。 江驿深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按了锁屏键,悠扬的钢琴曲戛然而止,四周很安静。 他们走到了人工湖边,附近没有学生。整个校园都没多少人走动,可能是担心这鬼天气不定什么时候又一场雨下下来,为了不让自己淋湿都选择待在宿舍里。 柳西蝶脑袋有点痛,憋了好几天,喝了几杯啤酒,散了这么久的步,该放空的心思都放空了,她深吸一口气:“我回宿舍了。” 她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却被他握住手,她使劲挣了一下,然而跟男生比起来毕竟力量悬殊,他没松开,她也没能挣开。 “江学长”柳西蝶仰头看着他,蹙起眉毛,显示不悦。 “纠正你很多次了,别叫我江学长,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他一如既往地坚持,还很爱笑,笑起来其实也挺好看的,“柳西蝶,开学时那次聚会我就注意到你了,每次开会你最认真,老韩每次组织活动你也最积极。我看过你整理的资料,最细致严谨,早就想跟你认识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几次在学校里见面,看见你和室友打闹,不像是书呆子的样子,让我感到很惊喜。我终于在那天主动迈出一步,跟你打招呼,跟你做朋友。我想追求你,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做你男朋友。” 他说了好长一段话,用了好几个“最”字,表明她的特殊。 柳西蝶有些怔忪,虽然早就有所预感,真正听到他的表白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不是第一次碰见男生跟自己表白,因为不是喜欢的人,她心里其实没有多大的波澜。 四周安静了许久,流浪猫的叫声唤醒了柳西蝶,她低着头笑了一下:“这都是你看到的表面的我,你知道我是孤儿吗?从小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等翅膀硬了才能飞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江驿脸色微变:“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宁苏意的妹妹吗” “宁苏意不是我亲姐姐,更不是我表姐,或是其他的亲戚。”柳西蝶的脑子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清醒到每一句话都说得那样干脆,“她是资助我上学的慈善家,是我的恩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第180章 用来求婚的戒指 周一早上,井迟开车将宁苏意送到公司后,去了一趟罗曼世嘉的总部,乘电梯上楼,径直去找二姐井韵荞。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井韵荞十几分钟前接到井迟的电话就知道他要来,便猜到此刻敲门的人是他:“进来。” 井迟推门走进办公室,随手将门关上。 井韵荞坐在大班桌后面,十指交叉置于下颌,抬眼打量着他,不用开口问,一眼看穿他为何而来。她侧过身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桌子底下靠左侧的一个带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盒盖中间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即可瞧见盒子里纯白色的底布上托着一枚净度极高的梨形蓝宝石,比大拇指指甲盖还要大上一圈,即使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它的亮度仍然耀眼。 井迟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蓝宝石,拿在指尖对着有光的地方仔细端详。那纯净的蓝汪汪的颜色,当真如同雨后初霁最最漂亮的天空,也如岛屿深处最最神秘的海洋。 “别看了,托了几层关系在米兰的一场私人拍卖会上拍到的。”井韵荞站起来,端起桌上的咖啡啜了口,好笑地看着他,“你等着要,我就让那边的朋友紧赶慢赶地办妥手续,又派人乘飞机专门过去取回来,生怕出了差池。” 井迟看过以后就把宝石放回盒子里,盖上了盒盖,真诚道谢:“谢谢二姐,改天把钱打给你。” “都是一家人,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虽然的确是花了不少钱,肉痛了一下,但是为了弟弟的终身大事,我就当提前送上一份新婚贺礼了。” 井迟看着她,轻轻一笑,很有原则道:“新婚贺礼你另外送一份,这是我用来订做求婚戒指的,当然得用我自己的钱来买才有意义,花你的钱算怎么回事。” 他说得很有道理,井韵荞无法反驳,摇摇头,像是拿他没办法:“行吧行吧,就按照你说的办。” 井迟最后看了眼蓝宝石,放到桌上推过去:“先放在你这里保存,等我联系上珠宝设计师,钻戒的设计稿选好了再找你拿。” 他和宁苏意朝夕相伴,放在他这里很容易被她发现,求婚当然是要留一些惊喜。 他昨天试探过宁苏意的态度了,她答应他明年就结婚,那么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准备求婚的仪式。 井韵荞给气到了,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恼怒地指了指他:“罗曼世嘉国内海外签约的那么多珠宝设计师不让你用?还自己去联系设计师?” 井迟耸耸肩:“那你就要问酥酥了,从小到大她没少用罗曼世嘉的饰品,但她更钟爱的是一个意大利珠宝设计师的作品。” 井韵荞一秒熄火了,如果是弟妹喜欢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不掺和了,什么时候需要跟我说一声,你尽量快一点,上亿的东西帮你保管我也是有压力的。” 她故意说了句玩笑,井迟抿唇笑了一下,再次跟她道谢。 井韵荞说:“还有,你有段时间没回老宅了,记得回去陪奶奶吃个饭。老太太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天天念叨呢。” “知道了。”井迟恭顺应道。 井韵荞又摇摇头,笑说:“你啊你,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到你这里反过来了,有女朋友以后回家的次数都少了。” 井迟不想听她念叨,不停点头应和:“知道错了,明天就回去。”想了想,又改口,“今晚就回去。” “酥酥要是不忙,带她一起过去。” “好。” 井韵荞一会儿还要忙,井迟就不打扰她了。他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看一眼托二姐在拍卖会上拍的东西。关于罗曼世嘉内部的工作,他都是能躲则躲。 井迟出了办公室,乘电梯下楼,途径十楼,电梯停了一下,门一打开,井迟就闻到一阵香水味。 他抬起头往外瞥了一眼,对方也在看他,愣了几秒,叫上身后的人走进来,余光还停留在井迟身上。 两个女人进来后,其中一个打扮朴素的姑娘摁了电梯的关门键,随着电梯门关上,封闭的空间里香水味跟方才相比更为浓郁。 井迟单手抄进兜里,摸出手机,低头看起了手机。 十层楼的距离很快就到了,数字跳到“1“,电梯门打开,井迟收起手机率先一步走出去,头也没回。 走出去几步,身后倏地响起一道犹疑的声音:“小井总?” 井迟脚步停了停,转身看着那个女人,穿着一条曳地的暗蓝色礼服裙,抹胸的款式,怕走路不小心踩到裙摆,她用手提起一边。耳朵c脖子c手腕c手指佩戴了一整套的钻石首饰, 衬得整个人珠光宝气,那张脸高贵又美艳,脸上的妆却不浓,是恰到好处的精致妥帖。 “有事?”井迟极有风度地询问起对方叫住自己的意图。 他对罗曼世嘉这边的业务向来是甩手掌柜,只专注自己的风投公司,偶尔来点个卯,帮井韵荞投投票。公司里除了核心部门的成员他了解,其余的人他都不太清楚。 眼前这一位的穿着打扮不像是职员,那就只剩一个答案——罗曼世嘉新晋代言人。叫什么名字他忘记了。 对方只是想跟他打个招呼,倒也没想到他会回应,且这么正式地问自己有没有事,当即端上笑脸,嗓音像百灵鸟一样清甜:“小井总,你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我这边也快拍完” 井迟的风度和礼貌瞬间消失殆尽,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冷冷地道:“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懂吗?” 他理了理袖口,冷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回头得跟二姐说一声,这找的什么代言人,光一张脸能看可不行,代言人的形象关乎品牌的声誉。 “薇薇姐。”小助理提醒了一下身边已经石化的人。 “我今天脸上是没带妆?还是我头发没打理?他当我是透明人吗?”一连三个问题,足以说明薛微恼火了。 小助理抿抿唇,不敢搭话。 这位姐对自己的颜值很有自信,也确实是长得漂亮。拍的几部电视剧都大火特火,人气跟着暴增,接下来还要跟当红小生林鹿原搭戏,可以想见的坦荡前途。 偏她有个毛病,遇见长得好看的帅哥就爱撩拨,很少有人能无动于衷,大部分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方才对上小井总,人家多看她一眼都不曾,她气得跺脚也是在所难免的。 —— 井迟出了罗曼世嘉,坐在车里给宁苏意发了条微信,问她晚上要不要加班。 宁苏意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确认下班时间,方便到点过来接她下班,回复道:“不加班,正常时间下班,六点前。” 井迟:“晚上跟我回一趟雍翠乐府陪奶奶吃饭?” 宁苏意没犹豫就答应了。 平时邰淑英叫她回家里吃饭,她也都是叫上井迟一起,后来她不叫他,他自己都会主动要求陪同她。 陪他回去吃顿饭理所应当的。 不曾想,刚回完井迟的消息,另一个人也来约她吃饭:“酥啊,晚上有时间吗?出来嗨皮一下?” 消息来自于叶繁霜,宁苏意惊讶于她在繁忙的周一竟然这么轻松:“你晚上不加班?” 叶繁霜很快给她回过来,仅凭文字都能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可能是我上周转发的锦鲤奏效了,也可能是陆总转了性子,我最近都不用加班,姨妈都正常来了!我得庆祝一下俩月一次的大姨妈终于造访了。” 宁苏意被她喜剧性的说法逗笑:“恭喜你,但我确实没时间。” 叶繁霜:“很忙?” 她记得之前宁苏意说过自己近期不忙来着。 宁苏意给她解释:“刚答应小迟,晚上陪他回老宅吃饭。所以rry,改天再请你吃饭,你可以去问一下茜恩,她一般都有时间。” 叶繁霜:“一k,改天约。” 叶繁霜跟宁苏意聊完,转而去敲邹茜恩的微信,谁知这个万年闲人居然跟她说没时间。问她在忙什么,她说在加班。 邹茜恩都开始加班了,世界是颠倒了吗? 叶繁霜叹了口气,她就是想约个人吃顿饭庆祝一下,怎么就这么难? 下午五点多,下班前二十分钟,叶繁霜偷偷摸鱼发了一条屏蔽上司的朋友圈,配上她想去的那家餐厅的网图,问有人想拼个桌吗? 很快,手机就给了回应,“叮咚”响了一声,一条来自林鹿原的消息。 他没有在她的朋友圈底下留言,而是私发给她的。 林鹿原:“这是我朋友入股的餐厅,味道很不错,要一起去吗?我请客,补上上次没吃成的饭。” 叶繁霜把手机左上角抵在额头上,一时间懊悔不已,她记得屏蔽上司,怎么就不记得屏蔽林鹿原呢? 她刚发的朋友圈,想装作忙得没时间看手机都不行。 叶繁霜敲了敲眉心,打字回复他:“还是上次那个原因,我不想上新闻头条,大明星行行好,体谅一下我等凡人。” 林鹿原发来一条委屈巴巴的语音:“大明星也是普通人,不是奇怪物种,也是要吃饭的,跟朋友吃顿饭不是很正常?你是担心上次的热搜吗?那是个意外。我要是每顿饭都被拍,那也不用活了。” 他解释了这么一大堆,让叶繁霜找不出话来反驳。 对上一个一根筋的人,任何理由和借口都没用。 叶繁霜思考了几分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干脆跟前几次一样不回了,丢下手机,整理完手头的资料,坐等着下班开溜。 第181章 跟你相爱的机会 六点一到,叶繁霜拎着包从办公室出去,脚步都比平时轻飘,颇有一种优哉游哉的姿态。今天照样没开车,打算先在外面解决晚饭再回家。 她的好心情在出公司大门那一刻宣告终止,一辆熟悉的奥迪a7停在公司正门口,让人想要忽视都困难。 驾驶座上的人仍旧是上回见到的那种装扮,一副墨镜挡住半张脸,穿一件蓝白黑拼色的棒球服,修长手指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侧着头看向门口,生怕错过谁。 叶繁霜的脚步停在最上面一级台阶上,一时间不知要不要走下去。 她脑子里短短几秒划过好几个问号,像林鹿原这种当红大明星难道不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赶通告吗?怎么会这么有闲情逸致出现在她公司?他这么大摇大摆地到处逛不会被人认出来被人围追堵截吗? 林鹿原看着台阶上发呆的女人,勾了勾嘴角,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脸被挡住了半张,那么首先让人注意到的就是那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了。那双腿停在台阶下,隔着几级台阶的高度仰头看着叶繁霜。 “刘备都三顾茅庐了,我这才二次光顾,不知道叶pr可不可以赏光。”注意到有人从旋转玻璃门里出来,林鹿原抬手将鼻梁上的墨镜往上推了推。 “叶经理下班啦。”路过的职员向叶繁霜问好。 叶繁霜觉得自己的脚底板可能踩到针了,站都站不稳,半晌,笑着回复人家:“是是啊。” 对方这才把注意力投向台阶下的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咦?这不是” “不是不是,你认错了!”叶繁霜赶在对方出口前把话堵回去了,她几步走下台阶,扯着林鹿原的胳膊催促他赶紧上车,还不忘把谎话圆回去,“这是我远房表弟,路过公司顺便接我下班。” 林鹿原拉开副驾驶座这边的车门,快要憋不住笑场了,幸好现场没有导演喊咔:“嗯,表姐快上车吧。” 叶繁霜暗暗翻了个白眼,无奈之下躬身坐进车里。 林鹿原给她把车门关上,绕到另一边坐进去,像是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他一脚油门踩下去,把车开走了。 那位打招呼的职员愣在原地,挠了挠头,心说,我都还没说长得像谁,叶经理怎么就说我认错了? 职员抓着身侧的挎包链条准备离开,余光一瞥,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伫立了一道高大的影子,转头定睛一瞧,表情都变了,连忙问好:“陆总好。” 陆询盯着一个方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职员顺着他看的地方看过去,不就是一条路,没什么特别的,不知道陆总在看什么。怎么今天遇到的人都这么奇怪? “叶繁叶经理刚才跟你说什么?”陆询收回视线,声音平淡,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话。 “没说什么,叶经理的表弟过来接她下班,我跟她打了声招呼她就走了。”职员忍不住添了一句自己的心里话,“她表弟长得好像娱乐圈里一个明星,虽然没看到全脸,下半张脸真的像” 职员瞧见陆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疑心是自己多嘴惹他不悦了,也就不敢往下说了,闭紧了嘴巴。 隔了一会儿,陆总没别的吩咐,职员就挥了挥手:“陆总,没事的话我就先下班了。” 仍然没得到回应,职员小跑着离开了。 陆询站在公司门口,再次望了眼叶繁霜坐车离开的地方,什么表弟,开着奥迪a7,分明是那个小明星林鹿原。 林鹿原打了个喷嚏,手指在鼻尖揉了揉,对副驾驶座上的人说:“我们去吃你朋友圈发的那家餐厅?” 对方是大明星不假,但抛去这层光鲜的身份,不过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叶繁霜觉得自己没必要躲着他,更没必要怕他。 避开问题而不去解决问题,本就不是叶繁霜的处事风格。 叶繁霜手肘支在车窗边缘,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林鹿原,你有事说事,没事的话,我很忙,你别总来打扰我,尤其是出现在我工作的地方,会给我带来困扰。” 就好比方才,要是反应再慢一点人家就会认出林鹿原,到时候公司里不知会传出怎样的谣言。 她的话简单直接,虽然有几分伤面子,总好过稀里糊涂地跟他相处。 林鹿原就知道依着她的性格,在工作环境之外的地方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她都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了,自己再含含糊糊也不磊落。 他摘下墨镜随手丢在一旁,回答得更直白:“我以为你看出来了。我喜欢上你了,我要追你。” 意料之中的事,听完他的表 白,叶繁霜的表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翻白眼的冲动倒是很强烈。 林鹿原分出神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平静,他确定般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明劲儿我瞒不过你,你果然看出来了。” 叶繁霜也不否认:“是看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你考虑一下,让我做你男朋友。” “谢谢,这是我本年度听到的最荒谬的话。” 林鹿原很想把车停下来,理性地跟她分析这话一点都不荒谬,但现实不允许他停车。按照叶繁霜的脾气,这辆车只要停下,她立马就会下车,离他远远的,仿佛他是什么病毒细菌,会传染一样。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林鹿原说。 “停,你安静开车,不要讲话。”叶繁霜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 林鹿原嘴巴闭不上,千载难逢的独处机会,他必须得说点什么:“你现在不喜欢我,我可以追你,让你喜欢上我。” 叶繁霜满眼疑惑不解:“我很好奇,你们公司就没有明令禁止艺人谈恋爱的条约吗?” 她肯跟自己说话就说明自己还有救,林鹿原说:“我转型了,是演员,靠作品说话,不是贩卖人设。所以你要考虑一下吗?” 叶繁霜被他逗笑了:“不打算考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将来自己给自己做公关。” 不该在这时候笑的,林鹿原却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嗓音清越:“这么说你有考虑我们的将来?” “”叶繁霜真想随便抓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别说话了,“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吗?” “当然了。” “那你的阅读理解为什么这么差?我那句话表达的意思是在考虑和你的未来吗?我是在掐断跟你的未来。”叶繁霜脑仁疼,不懂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上了他的车,真是上车容易下车难。 林鹿原后半段路老实了,没再提敏感话题,把车开到一家装潢精美的餐厅门口。他说:“让我朋友留了一块上好的战斧牛排,来都来了,至少尝了再走。” 叶繁霜解开安全带,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餐厅,一句“来都来了”把她说服了,不过她的态度不变:“我可以答应陪你吃顿饭,让你还清人情,但是吃完你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找我。” 林鹿原重新戴上墨镜,朝她咧嘴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再找你可不行,你是我‘表姐’呢。” 叶繁霜:“” 林鹿原隔着墨镜的镜片看见她瞬间变化的表情,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 —— 天气不好,再加上天黑得早,五点多室外的能见度就不高了。 井迟去接宁苏意下班,带她回了雍翠乐府,车子驶进别墅的庭院里,没往车库里开,停在主干道旁,吃了饭还得送宁苏意回去。 宁苏意一下车就被井迟牵住了手,听见他问:“晚上歇在锦斓苑那边?” “嗯,离得近。”从雍翠乐府再返回钟鼎小区就有点远了,大晚上的还是不要那么麻烦的好。 井迟带着她走上台阶,低声问:“不打算在我家留宿?” “当然不。”宁苏意看着他,知道他要说什么,自己早有理由,“上次你在我家留宿属于情况特殊,下着大雨开车不安全。” “哦——”井迟意味深长地拖着调子,“姐姐算得好清楚哦。” 宁苏意打了他一下,刚好走到门前,揿了门铃。井羡过来开的门,笑脸相迎:“酥酥来了,快进来。” 井迟:“你是看不见我吗?” 井羡横他一眼:“你哪儿有你女朋友可爱,不稀罕跟你说话。” 宁苏意:“” 宁苏意笑了笑,换了鞋进去,跟老太太和葛佩如问好,两人都说想她了。 其实也就相隔二十天没见。 两人拉着她说了会儿体己话就到开饭时间了,大姐和二姐都有自己的家庭,饭桌上就老太太c井从贤夫妇c井羡,以及井迟和宁苏意,照样热热闹闹,话题不断。 吃罢饭,时间不算晚,井迟邀请宁苏意去三楼画室。他新完成了一幅画作,让她先看看,再决定是不是要把钟鼎小区家里的那副画换下来,挂上新的。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坐在客厅里的老太太抻长脖子望着那里,眼睛都看直了,直到看不见两人了,她才把视线转向电视,嘴里念叨着“这俩孩子打小感情好”。 井羡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奶奶,这句话我都听你说了不下十遍了,您看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老太太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丢给她:“就你会拆台。” 楼上画室里,靠窗晾着的一幅画已经干了,画的自然也是宁苏意。画里的她吊带 裙外套着一件开襟的睡袍样式的披风,仰靠在原木色的小木桌边,一条腿自然前伸,另一条腿微屈,瓷白的脚上涂着惹眼的红色甲油。 宁苏意看一眼就能想到这是什么时候的自己。 “去年六月份,你去英国找我的那晚。”她很肯定。 井迟端详着画:“我总觉得我的机会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什么机会?” “跟你相爱的机会。” 第182章 单纯的跟你睡个觉 宁苏意觉得这个说法不准确,但她没有反驳他。那是她回国的前几天晚上,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这么一想,又觉得他说的似乎也没错。新的开始,意味着新的可能。 井迟把晾干的画从画架上取下来,上面仍然残留着油画颜料的味道。画的整体色彩调得暗,让人一看就联想到下雨的夜晚。 那天晚上正好是一个雨夜,特殊的雨夜,是美好故事的开端。 “喜欢吗?”井迟把画靠墙立着,转头看她,“喜欢我们就带回钟鼎小区,上次送你的那幅画挂好长时间了,是时候换一幅了。” “你画的我能不喜欢吗?”宁苏意的视线还停留在他的画上,或许是他倾注了太多感情在里面,她能从中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井迟翻遍了画室,最终找了团包装纸展开,把立着墙的那幅画给裹上,准备走的时候带下去装进后备箱里。 趁着井迟在打包那幅画,宁苏意就走到另一边,欣赏墙上大大小小的画。 有的画框只有巴掌大,里面的她也是小小的,是他记忆里她的样子。 宁苏意抚摸着其中一幅小画,眼神很专注,连井迟什么时候走到身边她都没察觉:“这是我读初中的时候?” 井迟跟着看了眼:“嗯。” 画里的小姑娘穿着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是一幅半身照,脸上还能瞧出一点婴儿肥。宁苏意用手指尖戳了戳画中人的脸蛋:“我不记得了,我那时候是真有婴儿肥,还是你故意给我画的?” 井迟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回答:“我是写实派画家。” 宁苏意扭头看着他,没说话,那眼神却是在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井迟弯唇一笑,手指捏她的脸蛋:“胖嘟嘟的姐姐也很可爱。” 宁苏意拿开他的手:“你才胖嘟嘟。” 两人在画室里待了许久,出去时,井迟忽然提议:“你上次说想看小时候的相册,在我房间里,还去看吗?” 宁苏意想了想,说去看看吧。 那些老照片她一张没有,全都在他这里,她也想看看他们小时候的模样,看能不能挖掘出他更多的秘密。 井迟带她下了一层楼,到自己的卧室外,伸手推开一扇门,他先一步进去把灯打开了。 井迟偶尔回来住,室内的一应物件都被阿姨清理得干净整洁。这是自从他小时候单独睡觉起就拥有的卧室,二十几年成长的痕迹都在里面。 初高中的篮球海报被长大后的他撕掉了,墙上仍然留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印子。 靠窗的那张书桌,他和宁苏意两个人曾趴在上面写作业聊天;靠墙的那张书架,两人曾倚在上面看书吃零食;书架前会放一块地毯,站累了就盘腿坐在上面。葛佩如一般不会上来打扰他们,但中途会送进来一盘水果,叫他们学习累了就停下来吃吃水果,让大脑和眼睛放松。 他们不写作业的时候什么都聊,那时候用的还是那种带线的耳机,一人耳朵里塞着一只。因为耳机线的长度有限,不得不靠在一起。明明女生才是小鸟依人的那个,轮到他们,每次都是井迟一副没正形的样子靠在她肩上 宁苏意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这些事情,随着熟悉的景物重新在大脑里铺开。 回过神来的时候,井迟从书架里抽出两本牛津字典那么厚的相册,放到她怀里:“奶奶那里还有一些,不过我们俩的照片主要都在这里,其他的都是和家里人的合照。” 宁苏意捧着相册,坐到井迟床上。 他回来前,阿姨就把床单被套换过了,深空灰的颜色,上面点缀着些白色的不规则线条,是他喜欢的风格。 宁苏意翻开上面一本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把她给逗笑了,仰头笑得太忘形了就倒在了床上。 井迟极少能听到宁苏意发出这么魔性的笑声,一脸不解,凑过去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别扭起来,啧了声:“我记得这张照片在另一个相册里,怎么混进来的?” 宁苏意笑得停不下来,眼泪都要出来了,话也说不清楚:“你说这两本相册主要是我们俩的照片,这不就是我们俩吗?没放错。” 井迟作势过去抢夺:“收起来收起来,别看了。” “等会儿,你急什么,我还没看完。”宁苏意挡开他探过来的手臂,把两本相册紧紧搂在怀里。 第一张照片里的井迟穿着女孩子的裙子,茫然地站在床上,头顶细软的短发被宁苏意拿糖果色的小皮筋扎了两个冲天辫,辫子上还别着向日葵发卡。这些小饰品都是宁苏意的,她拿来给他装扮。 宁苏意每看一眼就笑得打嗝,之前听奶奶和几位姐姐提起过,她自己没印象了,眼下终于看到传说中的这张照片了,也不知是谁拍的,井迟的小眼神抓拍得刚好。 不过,她模模糊糊记得,她好像不止一次给井迟穿自己的裙子,不知道被拍的这次到底是哪次。 宁苏意没有细思,嘴角挂着笑,趴在床上继续往后翻。 井迟破罐子破摔,脸丢完了就没有可丢的了,索性躺倒在床上,偏着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看着照片,他看着她,挺好。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思绪难免跑远,现下的宁苏意早不是初高中时期的她。那时候她坐在他房间的地毯上c躺在他的床上,他不敢也不会暴露自己旖旎的心思,生怕被她察觉到分毫。 此时此刻不一样,她是他女朋头,他很难做到不心猿意马。 宁苏意每翻过一张照片,表情都是不一样的,或笑或嗔,偶尔还会露出不忍直视的模样,赶紧翻过去。 这么厚的两本相册,一时半刻也看不完,等宁苏意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过了十点。 她猛然惊觉,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糟了,我忘记时间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啊!” 井迟手肘撑着床面坐起来:“我也没注意时间。” 两人一起下楼到客厅里,老太太回房睡觉了,葛佩如和井羡还在低声说话。瞧见井迟和宁苏意下来,葛佩如笑着说:“酥酥,我让琼姨给你收拾了房间,晚上就留下来住吧。” 这话听来只觉熟悉,上次井迟去她家,她妈妈也是同样的说辞。宁苏意婉拒:“不了,现在也不算晚。” 葛佩如起身拉着她的手,不让她拒绝:“这里就是你家,你这傻孩子还回哪儿去?正好明早让小迟送你上班,多方便。” 宁苏意过来前真没想过会在这里留宿,哪怕下车时,井迟问她,她也是回答吃完饭就回锦斓苑,谁知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井羡给她拿了自己的衣服,送到她房间时,趴在门边小声说:“其实我觉得我妈让琼姨收拾房间多余了,小迟的卧室那么大,床那么宽敞,还能不够你睡?” 宁苏意:“” 井羡在她无语的眼神中笑了起来,替她关上门之前,温柔地道了声:“晚安酥酥,明天见。” 宁苏意望着同样熟悉的房间,轻轻吸了口气,准备去浴室洗澡,手机响了一声,是邰淑英发来的消息。 “酥酥,你说在井家吃完晚饭回来休息,还没吃完吗?我都要睡觉了。” 宁苏意忘了自己跟邰淑英说过这事儿,咬了咬唇,编辑了一条消息,删删改改才发出去:“葛阿姨让我留下来住一晚,妈妈,你去睡吧。” 邰淑英:“知道了,晚安。” 宁苏意:“晚安。” 宁苏意看了会儿手机,邰淑英没有多说什么,她舒口气,拿着衣服去洗澡,躺到床上,摸出枕边的手机,刚点亮屏幕,耳边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谁?”宁苏意放下手机,翻身坐起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是我。我进来了?”他知道她的房门没锁。 宁苏意犹豫了一秒,知道自己不答应,这扇门也拦不住他:“进来吧。” 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井迟腋下夹着一个枕头大摇大摆走进来。他洗过澡了,穿着一整套深蓝色的长袖长裤睡衣,衬得肤色白皙,好比毫无瑕疵的玉。 宁苏意眼睛都瞪大了:“你你你你回去!” 井迟把枕头丢到床上,一个翻身从她腿上越过去,躺在了床里面,拽过自己的枕头垫在脑后,再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你干什么?”宁苏意转头看着他,在家里也敢乱来? 井迟搂着她的腰,让她别那么紧张,先躺下来:“不干什么,就单纯的跟你睡个觉。你放心,整层楼都是我的地盘,没人上来。” “” 这是理由吗? 井迟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要不我定个闹铃,明早提前回自己的房间?” 宁苏意想想都觉得不靠谱:“依我之见,你还是现在就回自己的房间睡比较好。还有,你这个人太无赖了,在我家里乖乖顺顺不敢造次,在你家你就敢肆意妄为。” 井迟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他手掌很大,大拇指挨着她的脸颊,将她拉近自己,低笑着说:“姐姐,你觉得”他顿了一下,笑得几分痞气,“家长们难道会不知道我们睡在一起了?” 宁苏意脸热:“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反正她妈妈是知道的,他家里人知不知道她就不清楚了。 井迟:“他们又不傻,看不出来?” “这还能看出来?你别蒙我。” “我觉得能。”井 迟徐徐道来,“另外收拾出来一间房不过是做做样子,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 宁苏意挑眉:“那你怎么不尊重我?” “靠,姐姐你到底打了几年的辩论赛?”井迟仰头看着灯,被逼得在她面前不小心爆了句粗口。 宁苏意终于能掰回一局,心情大好,拍拍他的胸膛:“拿着你的枕头回去睡,以为还是小时候吗?抱着枕头就跑过来了。” 他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幼稚,至死是少年。 ------题外话------ 小迟弟弟:那可不哼哼 第183章 尘埃落定 十月份过去了三分之二,宁苏意在周一例会前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她站在办公桌边,准备出去,被一个电话打断,只能先留在办公室,朝门口等着她的琳达打了个手势,让她先过去。 琳达点了点头,离开时把门关上。 宁苏意重新坐下来,翻着桌面上的文件,接通电话后附在耳边,电话里头的声音也是陌生的,问她是否是宁苏意。 宁苏意表明身份,对方说自己是房产经纪人,之前宁老先生的房产都由他经手办理,现有一名叫宁宗城的男子欲处理掉一栋位于君山的别墅,不知宁苏意是否知情。 对方还说:“先前宁老先生办理业务时,预留了家人的名字,我这边打电话跟您核实一下。” 宁苏意不大了解相关知识,顿了几秒,疑惑地问他:“宁宗城要处理掉君山的别墅?他是想托你卖掉?” “是的,宁先生可能是着急用钱,跟我讲尽快处理。”房产经纪人说,“他手里拿了完整的房产证件等资料,如果您这边没问题,我就为他办理。” 宁苏意合上桌面的文件,拿起来站起身往外走,安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既然他手续齐全,让你办理那就办理吧,我没什么问题。” 爷爷的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位于君山的两套别墅由宁宗城继承,房子给了他,处理权在于他,他是想自己住还是卖掉,跟她没关系。 房产经纪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打来这个电话不过是形式主义,没有实用。 宁苏意走出办公室,把手机调成静音,目视前方朝会议室走去。 九点一刻,会议开始了,宁苏意坐在首位,双手交叉搁在左边,面前是一杯刚泡好的碧螺春,她一口没喝,专注地听底下人汇报各项工作进度。 轮到宁屹扬,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的下摆,将身后的椅子往后推了一点,一副要大施拳脚的预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大施拳脚,就被走廊里一阵嘈杂的声音给打断了。 按说会议室里隔音效果很好,可架不住说话的人太多,以及嗓门太大。宁苏意一瞬间想到宁宗城在公司里闹的那一天。 那时爷爷去世不久,秦世伯协同她在集团坐镇,会议还未彻底结束就被贸然出现的宁宗城扰乱。 那天的场面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宁苏意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对自己左手边负责做会议记录的琳达说了声:“琳达,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琳达的手从笔记本键盘上移开,没关掉录音设备,站起身来,高跟鞋的声音荡在会议室里,渐渐靠近门边。 她推开了一扇磨砂玻璃门,走廊里的说话声清晰了一些,顺着开启的门缝传到与会人员的耳中。 “什么情况?他们来找谁的啊?” “吓死人了,突然涌进来一群穿制服的人。” “朝宁董办公室去了,找宁董的?” “不知道啊?几个高层现在都在会议室里。” 琳达出了会议室,瞧见几位穿着警服的人员从面前经过,往宁董的办公室方向走去,她连忙追上去:“您好,请问你们你们找谁?” 琳达勉强定神,然而一出口,话音还是泄露了一丝怯意,说完话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心里敲起了小鼓。 为首的男人正是周民寒,听到询问声转过身来,执行公务的过程中板正又冷肃:“请问宁屹扬在不在?” 不是来找宁董的。这个认知让琳达松一口气,转瞬又提起一口气,宁经理? 琳达:“他在会议室里。” 一行几人跟着琳达往回走,琳达走到会议室门外,对他们说了声“稍等”,自己推门进了会议室,扫了眼站起来准备汇报工作的宁屹扬,快步走到宁苏意身边,弯着腰在她耳边说:“宁董,外面来了几名警察,说是过来找宁经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是以,哪怕琳达刻意压着声音,众人还是听到了模糊的字眼,警察过来找宁屹扬。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不在前方的ppt上,纷纷看向伫立的宁屹扬。 宁屹扬自然听到琳达说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再次攥紧了,反复几次,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上看到的平静。 他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想要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听见宁苏意说:“会议暂停,请他们进来。” 琳达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打开了会议的大门,让几个人进来,随后站在走廊里对两边看热闹的人斥了一声:“都没事可做是吗?” 大家 好奇心再强也按压下去了,各自回了工位。 琳达刚准备把会议室的门关上,就听见方才与自己讲过话的那名警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宁屹扬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一起谋杀案,现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满室哗然。 大家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纷纷表示不敢置信。 琳达转过身,瞧见那名警察出示了证件,然后给宁经理的手腕戴上了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银色手铐,将他带走了。 人快要走出会议室,宁屹扬才想起来挣扎:“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我要告你们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他一身黑色西装,领口雪白,头发用发蜡定型,一张天生的好皮囊配上不菲的装饰,端的是丰神俊朗,可那张优越的面庞在恐惧和不服的情绪中显出狰狞,眼神也化为阴鸷,当真丑陋无比。 周民寒推了下他的肩膀,厉声示意他老实点:“既然能将你带走,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劝你最好不要做无谓反抗。当然,你也可以请辩护律师,我们不回剥夺这项权利” 之后随着会议室的门关上,他们的声音听不见,身影更是看不见,徒留满室的寂静。 “这这怎么回事啊?”其中一个部门主管推了推滑到鼻梁下面的眼镜,实力演绎了什么叫“跌破眼镜”,眼镜虽然没破,也差不多了。 众人望向坐在首位岿然不动的宁苏意。 宁苏意慢慢平复着起伏的心绪,抬眸看向宁屹扬走后空出来的位子,视线顺位到下一个汇报的财务部门主管的身上,抬了抬下巴:“继续。” 财务部门经此一事,脑子一片恐怕,忘了自己要汇报什么,站起来半晌没发出声音,足有半分钟,他才想起来要汇报的内容,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 —— 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有点蒙,后半段基本没心思听其他人汇报了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回头去看会议记录。 满脑子都是警察进来时说的那句话:涉嫌一起谋杀案。 谋杀 光是这两个字都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宁苏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站在落地窗边喝完。 当初井迟告诉她,他跟一位警官联系上,表示车祸一事没那么简单。她那时候对宁屹扬的怀疑是百分之五十,仍有百分之五十相信不是他做的,这起车祸只是一场意外。这样的意外每天都有可能发生。 后来,周警官收集到一些证据传过来,她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的,想着事情能够尽快水落石出。直到琳达发现通话记录里有宁屹扬的情人的号码,她对宁屹扬的怀疑从百分之五十增加到百分之八十,只差最关键的一环。 在这之后,警方展开紧密调查,她这边没收到一点消息,井迟那边也说周警官没再联系他,让他耐心等待。 宁苏意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和生活上,不想为了这么一件事搅得自己终日惶惶,于是,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再到今天,警察逮捕了宁屹扬,一切看似明朗,雨过天晴,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和落定的感觉。 沐浴在许久不见的太阳光里,宁苏意眯着有些酸涩的眼,默道,不知爷爷泉下有知作何感想,会否后悔当初不遗余力找回流落在外的家人。 手机铃声响了,宁苏意仰了仰头,走回办公桌旁,拿起上面的手机,眉眼流露出一丝疲惫。 井迟打来的电话。 “周警官跟我说,找到了重要证据,肇事者那边对宁屹扬雇佣自己制造车祸一事供认不讳,人证物证都有,宁屹扬要被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他简单概括了事件,宁苏意听完“嗯”了声,坐在椅子上,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搭在桌子边缘:“开会的时候,周警官过来了一趟,带走了宁屹扬。” 井迟以为她不知道,倒是没想到周民寒动作那么快。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井迟问:“你还好吗?” 宁苏意扬了扬唇,笑得不大自然:“还好啊,我爸妈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得提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是该提前跟他们说,不然等他们从别处知道,得接受不了了。”井迟说着,很快转移了话题,“酥酥,我中午过去陪你吃饭吧?” 宁苏意笑了下,这回倒很自然:“不用,我真没事。这个结果不在我意料之外,我就是心情有点复杂。” ------题外话------ 解决完大堂哥之后,会写一写小迟和酥酥的日常【我超爱写恋爱日常~~ 再然后,就是我们叶pr和茜恩的感情线,笔墨不会太多。 最后是小迟和酥酥揣崽崽领证的环节,就能完结撒花啦~~~ 一(n _n)一哈哈~ 我的文都比较简单日常,走完大纲就完结。 第184章 自作自受 宁苏意说不需要人陪,结果井迟还是过来了,从他公司开车来到明晟,恰好在午饭的时间点,给她发了条消息。 “我在楼下等你。” 宁苏意收到消息时,琳达正好进来说给她订了餐。 “你中午吃什么?”宁苏意问她。 琳达愣一下,老实回答:“准备跟小李他们订外卖。” “已经订了?” “还没有。” 宁苏意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我中午出去一趟,订的餐你吃了吧。” 她拿起外套挂在臂弯,没拎包,只拿了桌面的手机。 琳达:“外出?需要给您配车吗?” “不用,不是公事。”宁苏意拍了拍她的肩,笑说,“我吃个饭就回来。” 琳达目送她出了办公室,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的笑容,有一丝丝甜蜜的感觉,可能是男朋友过来找她吧? 宁苏意乘电梯到楼下,果然见井迟已经到了,车就停在门口,出了太阳,他没坐在车里,斜倚着车门,半边身子都在阳光里。 很久以前,他们还没在一起时,他在明晟写字楼下等她,一边抽着烟,一边把玩打火机,几分落拓。那副样子在脑中重现,再与如今的一幕放在一起对比,是比以往要意气风发。 前台在小声交流着什么,见宁苏意出现,立马摆出严阵以待的态度问好。 宁苏意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大门,朝等待在那里的人奔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前台的人员就原形毕露,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像大冬天一起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从前是早晚接送,现在中午也来陪吃饭了吗?” “如胶似漆,大概就是这样。” “救命,磕疯了。” 宁苏意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井迟问她想吃什么。宁苏意一手搭在车窗边沿,懒洋洋地看着他:“怎么又把这个问题丢给我了?你请我吃饭,不该想好吃什么吗?” 井迟抛出一个“我错了”的眼神,打方向盘把车开走。 “别太远,我下午还有工作。”宁苏意见他在使用导航,提前跟他报备。 “遵命。” 井迟放了首舒缓的情歌,车厢里被轻柔的调子装满,裹着秋日午后的阳光与和畅的风,让人感到心情治愈。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很美好,十几分钟后,到了一家中规中矩的餐厅。 午饭时间,大堂里人不少,没寻到靠窗的好位子。为了吃饭而来,位子是其次,宁苏意指了指角落里一张空桌:“我们去那里坐吧。” 井迟没有异议,穿过过道,跟宁苏意坐到空位上。 服务生过来给两人点餐,井迟冲着他家的椰子鸡来的。他以前给宁苏意做过这道菜,她很喜欢吃。 井迟点了招牌椰子鸡,又点了几道配菜,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 虽然人多,上菜倒是很快,服务生端来新鲜鸡块和几个椰子,当着顾客的面撬开椰壳,倒进餐桌中间的汤锅里。不加一滴水,汤底全是椰汁和少量的椰浆,再把鸡块放进去,盖上锅盖。 服务生给他们一人调了一碗蘸料,里面放了生抽c小青桔c芝麻等等。 做好这些,服务生就让他们自行食用,有需要再叫他。 椰子鸡很快煮开了,漂浮着白茫茫的热气,一股椰子的清甜香气,鸡肉嫩而不柴,夹起来蘸一下料汁,在原有的味道里又增添了一层。 好吃的食物总是能让人心情开朗起来,宁苏意吃了几块热乎乎的鸡肉,再喝几口汤,井迟就把点的配菜煮进去。 宁苏意捞起里面煮好的福袋,咬了一口,汤汁溢出来,烫得额头都出汗了:“周警官有跟你说别的吗?” 她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井迟。 井迟就说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大概就是周民寒着手调查宁屹扬后,发现他的身份证信息有所变动,一查就知道他改户口前住在垣城的一个小县城里,跟肇事者王继的老家是同一个地方。 两人必定有所牵连。 正当案件推进困难时,转机出现了,王继的女儿小音先前做过检查的医院里传来消息,经过骨髓配型,找到了合适的捐献者,可以安排手术。 王继应该是跟宁屹扬那边的人联系上了,索要手术费。周民寒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便可以确定宁屹扬。 虽然众多证据指向宁屹扬,唯独缺少最重要的人证。周民寒第三次找到王继,一改前两次的怀柔,态度十分强硬,甚至拿他的女儿作警告敲打他 。而王继也在多次的盘问中心态崩溃,全盘交代。 他的确是受了宁屹扬的驱使,开车撞宁苏意,可是没想到那一晚她并不在车里,而且因为事件的不可控,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日日夜夜痛苦煎熬,悔恨不已,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然发生,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从宁屹扬那里拿到钱,救治女儿。 至于宁屹扬这边,因为之前警方没有大动静,他一直以为案件早已了结,如他所愿变成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从没想过警方在暗中调查,在最后给他一击。 井迟把烫好的青菜捞起来给她:“我知道的就这些,当中诸多细节,可能要等审判结束后才能知晓。” 宁苏意吃着青菜,只评价了四个字:“自作自受。” —— 集团内部虽然有人在八卦宁屹扬的事情,却没人敢拿到台面上说,因为上头下了命令,不许讨论这件事。 一旦听到有人谈论,后果自负。 要负什么后果没人知道,正因如此,才更有威慑力。 下午的工作结束,宁苏意就回了锦斓苑,是井迟开车送她,但这次井迟没跟她跟去,送到别墅外,他就离开了。 回来前宁苏意给邰淑英打过电话,她进门换上鞋走到客厅里,邰淑英有点意外:“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后要到六点以后,我还让珍姨别那么早做饭。” 宁苏意还没来得及说话,邰淑英就去了厨房,让珍姨现在就开始准备晚餐。 片刻后,邰淑英端了盘水果出来,放到宁苏意面前,让她先吃点:“小迟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送我回来的。” “那怎么没叫他留下来吃晚饭?” 宁苏意吃着水果,没回答她的问题,视线扫了一圈,问:“我爸呢?” “他啊,自从不怎么去公司后,整天就是泡在书房里,搞创作呢,这几天买了好几千块钱的书,说是查资料。” 邰淑英听宁苏意这么问,一猜便知她找爸爸有事,去书房把宁宗德叫了出来。 宁宗德戴了副眼镜,他度数不高,平时没戴,鼻梁上挂一副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儒雅清正了些,笑起来温和极了:“酥酥回来了,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一天到晚埋在书堆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创作,你还知道什么?”邰淑英忍不住挑他刺,“昨晚凌晨还在书房吧?一把年纪了还熬夜,当心你身体扛不住,正好趁女儿在这里,我说的话不管用,让她说说你。” 宁苏意暂且没提正事,帮着邰淑英讨伐他:“爸,您真不适合废寝忘食,年纪大了得注重养生。” “行,听你们母女俩的,以后绝不熬夜。”宁宗德笑着应承,对宁苏意说,“你就是你妈的小棉袄,净帮着她说话。” “我妈说的本来就是对的。”宁苏意说。 邰淑英大受安慰,坐在宁苏意旁边,手挽着她的手臂。 宁宗德摇了摇头,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茶,不跟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计较,也知道她们都是为他身体好。 聊完家常,宁苏意就说起了正经事,也没什么过渡,直言道:“你们应该不知道,我堂哥他被抓了。” “啊?被抓了,什么意思?” 宁苏意就跟他们讲了上午的事,她还没解释原因,邰淑英就一脸惊讶:“他犯什么事了,怎么就被抓了?” 好歹是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家人,邰淑英向来心软,有几分担忧。 宁宗德指了下宁苏意:“别打断女儿,让她把话说完。” 宁苏意就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包括前段时间穆景庭出车祸一事,也与宁屹扬有关。警方目前尚未披露,就像井迟说的,其中还有很多细节,需要从当事人,也就是宁屹扬那里审问出来。 邰淑英听完,许久回不过神,一阵心惊肉跳,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宁苏意,抚摸着她的脑袋c肩膀c手臂,像是在确认她是全须全尾的。 宁苏意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手指有点凉:“我没事的。” 邰淑英喃喃道:“难怪,难怪这段时间不是老徐开车接送你,我还以为是你和小迟的主意,原来他出车祸了。你这傻孩子,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怎么也不往家里说一声,真是” 说着话,邰淑英眼睛就红了。 宁苏意抱住她,手掌在她后背抚了抚,安慰道:“当时我没坐上那辆车,也没证据证明事情是堂哥做的,所以没告诉你们,让你们跟着担心。” 宁宗德性子再沉稳遇到这种事也是气愤的,手里的茶杯都握不住,险些摔了。 如果宁屹扬就在眼前,他倒是想问问他的心是不是黑的,能对自己的堂妹下狠手。 ------题外话------ _ 第185章 迷惑行为大赏 宁宗德和邰淑英花了整个晚饭的时间才消化掉宁屹扬那件事。 宁苏意晚上就歇在锦斓苑,饭后陪着爸妈聊了很多,快十点才上楼回房。 房间里的窗户白天敞开通风,到了夜间很有些凉,宁苏意的视线落在窗子上,透过洁净的玻璃窗能清楚地瞧见遥远天际的星辰。月亮高高悬挂,离得太远,好像只有巴掌大小,缺了个口,像被人咬掉一口的烧饼。 她有点饿了。 怪她自己在饭桌上吃了个六七分饱。 宁苏意关上窗户,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窗帘也合上了,秋日的夜空被窗帘布遮挡住。她对着空气发呆,在下楼找点东西吃和去洗澡睡觉之间纠结起来。 还没纠结出结果,井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宁苏意坐到床尾的沙发上,手搭着沙发背,后颈仰靠在上面,是个全身放松的姿势,手机被她放在沙发扶手上,开了免提,拖长声音:“干嘛——” “睡了?”井迟听出她声音里的慵懒劲儿,忍不住猜测,随后看了眼时间,“不会这么早吧?” “没睡。” “想不想吃宵夜?” 井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调很是平常,此刻听在宁苏意的耳朵里,却莫名透着一股引诱。 她上一秒还在吃宵夜和睡觉之间挣扎徘徊,好不容易理智战胜了冲动,打算去洗澡上床睡觉。现在被他这么一说,饥饿感被重新勾出来,成倍放大。 宁苏意一霎坐直了身子,手从沙发靠背上收回来,拿起扶手上的手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刚好饿了。” 井迟笑了一声:“我开车过来接你。” “我都没说要出去吃宵夜呢。”宁苏意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冲动退回去了一点,“十点了,再进食不好消化,我不吃了。” 井迟:“你舍得委屈你的胃?” “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啧,何必勉强自己,少吃一点就好了。” 宁苏意手掌抚摸着腹部,坚持自己的选择:“不去吃了,还得出门,吃完东西再回来得十一点多了,再洗澡睡觉就是十二点多了,我睡眠状况还不好,磨磨蹭蹭一两点都有可能睡不着” “不出来吗?我都拿着钥匙出门了。”井迟继续低着声音引诱她,“我们去吃陈记的小馄饨吧,那里营业到夜里十二点,我记得你爱吃小馄饨配煎饺。” “别说了!” 宁苏意叫他打住,再说下去她就要动摇了。 井迟拿着手机出了门,手指勾着车钥匙,宁苏意随后就在电话里面听见了车锁解开的声音:“你真出门了?” “你要是不想去,我开车去给你买回来。”井迟说。 宁苏意脑袋垂下来,向他投降,最终决定出门亲自去吃,小馄饨当然是要刚出锅最好吃,等他送过来,馄饨皮都要被汤泡烂了,大大影响口感。 井迟笑她拖鞋得太快:“等我来接你。” 宁苏意取出外套穿上,轻手轻脚下楼,一楼亮着一盏壁灯,光线不甚明亮,宁苏意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 她走到客厅时才意识到自己下来得太早了,只能像只游魂一样轻飘飘地飘到沙发边坐下等待。 这时候珍姨要是从房间里出来,搞不好会被她吓一大跳。 过了十几分钟,宁苏意的手机响了一声,她自己反而被吓了一跳,连忙捂住手机,看到屏幕上通知栏里的消息。 井迟:“我到了,出来。” 宁苏意跟干坏事一样,屏着呼吸蹑手蹑脚走到玄关,脚蹬进短靴里,开门出去。 月光洒在台阶上,被台阶边缘切割,混合着路灯的灯光,构图十分漂亮。空气里桂花的香气浓郁,添了几分梦幻的不真实。 远远地,宁苏意瞧见停在别墅栅栏门外的车,井迟担心她会害怕,下车等在门外,宁苏意开了门禁出去。 井迟方才透过栅栏的缝隙瞥见她探头探脑从门廊下走出来,颇有些忍俊不禁,普通不过的一件事,被她弄得像是他们在偷偷私会。 宁苏意走到他面前时,井迟唇边的笑意还没谈下去,宁苏意戳了下他的脸:“你笑什么?都怪你,我没打算吃东西的,你一直在电话里说说说,我就被你说动了。” 井迟攥住她戳在自己脸上的手指:“我是觉得你刚才偷偷摸摸的样子,搞得像我们瞒着家长私奔。” 宁苏意蹙眉,为他的脑洞感到不解:“胡说八道,我们为什么要私奔?家长又不是不同意。” 井 迟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宁苏意怀揣着临睡前吃东西的罪恶感坐上了车,低头扣上安全带,目光瞥过去,看见井迟上了车。 他回雍翠乐府后换了一套稍显居家的衣服,橄榄绿的卫衣衬得他皮肤越发白,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运动裤。头发洗过了,清爽而柔软。 井迟把安全带拉出来,低着头扣上,宁苏意没忍住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笑问:“干什么?” “不干什么,摸摸你。” “平时还没有摸够?”井迟拉过她的手,作势往自己衣服里塞,“要不然等你摸够了我们再出发。” 幸好宁苏意被安全带束缚住,才没有被井迟扯过去,她抽回自己的手,词穷地骂了句“神经”。 井迟哈哈笑着,放过了她,开车到了陈记的店铺。 这个时间点还有一些加完夜班的上班族光顾,人不是很多。两人很快点了单,找张桌子坐下来。 两份小馄饨,一份煎饺,是宁苏意喜欢的搭配。 她一口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默默地喟叹一声,大晚上出来是对的,不然她还得饿着肚子酝酿睡意。 宁苏意一口馄饨一口汤,没多久就解决完一碗。 井迟看得咋舌:“在家没有吃饱?不可能吧?” 宁苏意夹了一个煎饺,刚咬下一口,听见他这么问,说:“顾着跟爸妈聊天,只吃了六七分饱。” 结果那份煎饺当然是大半盘都进了宁苏意的肚子,井迟只尝了两个,用纸巾擦着嘴巴,他说:“你最近食欲不错。” 宁苏意顿了顿,不承认自己食量增大,为自己找个通俗的借口:“秋天来了,长秋膘准备过冬啊。” 井迟笑,耐心等她吃完。 两人准备离开时,店门口的塑料皮帘子被人掀开,里面和外面的人互相看不清对方,差点撞到一起。 站在里面的宁苏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眼睛亮了起来:“霜霜,好巧。” 叶繁霜从帘子外进来,碰见她也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井迟正好付完钱过来,宁苏意指了指他:“跟小迟过来吃宵夜。你呢?”她才想起来陈记的这家分店距离叶繁霜的公司比较近,立刻就猜到了,“刚加完班?” 叶繁霜打了个哈欠,手搭在她肩上,丧着一张脸:“打工人命苦,前段时间日子过得太舒坦,这陡然一加班,我的老命去了半条。” 宁苏意除了深表同情外加关心她的身体,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开车了吗?要不等你吃完我们送你回去。”宁苏意说。 “我开车来的。”叶繁霜抬抬下巴示意外面的停车位,她的车就停在那里,“你们吃完了就先走吧,不用管我,我吃点东西也准备回去了。” 说着话,她又打了个哈欠。 宁苏意:“那我们走了?你开车路上小心。” “恩恩,走吧。” 叶繁霜挥了挥手,走到点餐的柜台,要了一份小馄饨,一份水晶虾饺。 店里的空位子很多,她随便找了个靠墙的,把包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身子一歪,肩膀抵着墙打盹儿。 要不是胃里空空,她早就直奔家里睡大觉了。 叶繁霜闭着眼睛,没过几秒,便听到对面的椅子挪动的声音。她没睁开眼睛,下意识以为是哪位顾客过来拼桌的。她就是有些奇怪,店里空位那么多,坐在哪里不好偏坐在她对面 胡思乱想之际,一道熟悉到可以称之为魔鬼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少了些疏离,多了些亲和:“你这么睡,别人把你的包拿走了你都不知道。” 叶繁霜霎时睁开眼,看向对面,不是她那个魔鬼老板是谁? 直直地对上陆询的眼睛,叶繁霜愣了三秒,率先撤离视线,瞄了眼旁边的包。这还是宁苏意去年从英国回来送给她的礼物,容量大,外观简约大气,适合上班背。 “店里不是有监控吗?怎么会被人拿走。”叶繁霜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说完她就后悔了,似乎有怼人的嫌疑,她连忙改口,笑着问,“陆总也过来吃宵夜啊?我还以为您早就走了呢,没想到您也加班到现在。” 陆询看着她,假装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平静地说:“我哪次不是陪你你们一起加班?” “是吗?”叶繁霜没注意这一点,毕竟加班的情况就意味着她手头堆满要处理的工作,没空关注其他。 陆询很肯定地说:“是的。” 叶繁霜:“” 她口中的那句“是吗”,只是单纯地表示惊讶,并不是质疑他的意思,他是不是理解能力有什么问题? 这时候服务生把叶繁霜点的东西送过来,她视线在桌面搜寻筷子, 陆询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起身走到柜台一旁,从消毒柜里取出两双筷子,两把勺子,递给她一副,余下的一副留给自己用。 叶繁霜慢动作地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谢”,心里想的却是:迷惑行为大赏,陆总竟然屈尊给她拿筷子。 加班加傻了吧? 她顿时又反应过来,要说加班,也是她自己加傻了才对。 私底下的场合,叶繁霜也没空讲究礼仪——按说上司没动筷,自己作为下属先开吃不太礼貌。 但她只想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睡觉。 叶繁霜微微一笑,特意说了句:“陆总,那我先吃了?” “吃吧。”陆询点了点头。 叶繁霜更迷惑了,他的语气完全没有公司里的冷淡,反而有点温柔?一定是她的错觉。 叶繁霜用勺子舀起碗里的馄饨,看着飘在上面的香菜,蹙了蹙眉,她那会儿稀里糊涂地点单,忘了跟服务生交代不要放香菜了。 她不爱吃香菜,宁苏意倒是个香菜狂魔,要是她还在这里,或许能把这碗让给她。 叶繁霜烦躁又嫌弃地从碗里挑出香菜,服务生正好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放在陆询面前,说了声:“请慢用。” 叶繁霜的视线不自觉地飘过去,发现他碗里没有香菜,默叹一声,自己没提前说怪得了谁。 她吃了口馄饨,扎实的薄皮大馅让她的怨念稍微减轻了那么一点。 陆询看了看她的碗,以及旁边纸巾上挑出来的几片香菜叶,她碗里还有好些没挑出来的香菜,问她:“要不我们换一碗?” 叶繁霜抬起头,眼神疑惑:“你在跟我说话?” 陆询语气平淡:“不然?” 叶繁霜:“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不是不爱吃香菜吗?我这一碗没有。”他就像没听见叶繁霜的话。 叶繁霜模仿他的句式反问回去:“你没要香菜,不是说明你也不爱吃吗?为什么又要跟我换?” “我没那么嫌弃,无所谓。”陆询说。 叶繁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没那么嫌弃香菜”还是在说“没那么嫌弃她吃过的”。 没等她继续解读,陆询就动手把自己那一碗馄饨推过去,而后把她面前的那碗捞回自己面前。 叶繁霜不淡定了:“陆总,你” “闭嘴,吃你的。” 对上她一再的推拒,陆询不受控制地用上了命令的口吻,用勺子舀起馄饨,带着香菜和汤一起送入口中。 叶繁霜敢气场全开在林鹿原面前叫嚣让他滚蛋,却不敢在陆询面前说一些带个人情绪的话,毕竟隔着上司这一层身份。 她下意识服从他的命令,默默地舀起一颗馄饨,刚送进嘴里,就被烫得差点吐出来,忘了陆询这一碗是刚煮出来的,很烫。 陆询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将要收回视线时,桌面叶繁霜的手机振动一下,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微信消息横在屏幕中间。 陆询不经意地睃了一眼,瞧见消息前面的备注:林鹿原。 ------题外话------ 晚安_(:3」∠)_ 第186章 我早该拐你出来的 叶繁霜瞄了眼手机屏幕,通知栏并不能显示出完整的消息,她没有点开去看,低头吃完了碗里那份没有讨人厌的香菜的馄饨。 那一碟水晶虾饺,她吃了两个就不想吃了,怕吃太多回去肚子撑得睡不着。 叶繁霜目光四扫,寻找纸巾盒,发现在陆询的左手边。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像是接收到她的脑电波,知道她要什么,伸手把纸巾盒推了过来。她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抽出一张纸巾擦嘴。 叶繁霜看了眼时间,把手里的纸巾捏成团丢进桌边的垃圾桶里,吸了口气说:“陆总您慢吃,我先走了。” 陆询进食速度慢,一举一动都透着矜持优雅,跟叶繁霜这种三下五除二解决一餐的大老粗不一样。 闻言,他抬起头看叶繁霜,问她:“开车了吗?” 叶繁霜猜陆询可能是要跟她客套一下,倘若她没开车,他就顺嘴提出送她回家,她连忙笑着回答:“我开了车的,就不麻烦陆总您” “我没开车,我们正好顺路,你送我一程。”陆询说。 叶繁霜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 你妈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宝贵的睡觉时间难道就不重要吗?谁想大晚上送他一个大男人回家?没开车不会打的?再不济还有网约车,哪种办法不是办法?非要蹭女员工的车? 此时此刻,叶繁霜把能想到的骂人的话都用在了陆询身上,仍然无法解气。 陆询在她颇为怨念的注视下吃完了,还蹭了她碟子里没吃完的两个水晶虾饺,擦干净嘴巴,起身对她说:“走吧,很晚了。” 叶繁霜木头一样僵硬地站起身,铁制的凳子腿往后移,摩擦着瓷砖地面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刺耳声响。 她不情不愿地拎起旁边空位上的手提包,准备去付钱。 陆询在这方面很有风度,二话不说抢先一步买了单,这顿宵夜算他请的。 但叶繁霜并没有占便宜的开心,只想吐槽,谁吃不起一顿宵夜,更何况这顿宵夜的代价是耽误她的睡觉时间。 陆询走到门边,单手挑开塑料帘子,侧着身用眼神示意叶繁霜先走,免得她走在后面被帘子打到。 叶繁霜连个笑脸都挤不出来,也没跟他讲礼貌,率先走了出去。陆询紧随其后,放下了帘子。 停车的地方就在路边的树底下,路灯被树叶遮挡,撒下的灯光不甚明亮。 叶繁霜手伸进包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出车钥匙,还没给车解锁,手里的车钥匙就被一只男人的手给拿走了。 叶繁霜盯着那只手,视线随着手的移动而移动,修长白皙的根根手指,不说骨节分明,但也匀称好看。视线顺着手往上移,到腕骨c小臂c上臂c肩颈,最后定在手的主人那张脸上。 树底下疏影横斜,男人的脸旁笼在树影里,不甚分明的轮廓,很像修图软件里砂砾质感的滤镜,不过可以确定一点,他的鼻子十分高挺。 车前灯闪了闪,车子解了锁,陆询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弯身坐了进去,望着站在车旁呆滞的人:“愣着干什么,上车。” 叶繁霜慢半拍地意会到,他是要给自己当司机。 开了眼了。 叶繁霜在不可置信和事实摆在眼前之间犹疑了一秒,理智告诉她就是后者,她咽了咽口水,绕到另一边,上车时却顿住了。 不能坐在后座,那样就真把上司当司机了,坐副驾驶好像也不太合适,两者选一,她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叶繁霜扣上安全带,假模假样地说:“陆总,要不我来开吧。” 陆询没回他的话,冷静地把车从停车位里倒出来,驶到正路上。 车厢里安静无比,轮胎碾过减速带的声音荡在耳边,等过了减速带,更安静了。叶繁霜出声搅乱了静谧的气氛:“陆总,您知道我住在哪里吗?” “我都说顺路了,能不知道?员工资料上有写。” “也是。” 叶繁霜不再作声,掌心里突然一阵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是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举起手机,仍然是来自林鹿原的微信消息。 叶繁霜点进微信,两条消息出现在屏幕左侧。 一条是十几分钟前发的,那会儿被她忽视了。 林鹿原:“看你朋友圈说在加班,加完班了吗?我请你吃宵夜吧?我在离你公司很近的一个录音棚里录电视剧的一st,快录完了。” 另一条就是刚刚发来的。 林鹿原:“我已经录完了,开车路过你公司,看见办公楼里的灯还亮着,不知道你在哪一层。” 叶繁霜被这小兔崽子的毅力折服,年轻人的热血蓬勃好像充斥在每一个领域里,哪怕是追人,也不肯轻易放弃。即使她上次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他也是装聋作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转头就故态复萌。 手里的手机又在振动,叶繁霜垂眸看着屏幕。 林鹿原:“不回我,我去问公司前台了。” 叶繁霜脑中一炸,连忙打字发过去:“我已经忙完离开公司了。” 消息发过去的下一秒,叶繁霜就知道自己犯了蠢,公司前台早就下班了,大厅里哪里还有人? 叶繁霜很想撤回那条消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而此举除了欲盖弥彰的嫌疑,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当真是加班加傻了,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居然被林鹿原这个兔崽子糊弄了。 陆询开着车,眼角的余光却没放过她的举动,冷不丁出声问:“你的业务这么繁忙,大晚上还有人咨询?” 他明知故问,自己都没觉察到这话说出来有多怪腔怪调。 叶繁霜没当回事,随口答:“不是业务,一点私事。” 既然她说了私事,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司,本不该追问,陆询乜了她一眼,还是控制不住问出口:“瞧你这苦恼的样子,什么私事说出来听听,兴许我能给你建议。” 叶繁霜讪讪一笑,敬谢不敏:“不用了。” 她才不会傻到跟自己的上司谈与感情有关的私事,犯了她的原则和大忌。 屏幕上跳出新的消息,林鹿原像是捉住了她的小辫子,得意起来:“你明明看见我的消息了,为什么不回?” 叶繁霜:“在车上,不方便回。” 林鹿原没有太计较她话里的真与假,只要她肯解释,他就坦然接受她给的任何说法:“那你现在到家了?” 叶繁霜:“嗯。” 林鹿原:“你喜欢赵有信吗?他后天在宁城体育馆有一场演唱会,我这里有多余的票,可以带你去看。” 赵有信是非常有名的老牌歌手,巡回演唱会几年出一次,可谓一票难求,近来因为抢票太疯狂一事,上了好几次热搜。 热搜里的热门评论都是来自歌迷们的吐槽,说门票难抢的程度好比登天,更有甚者,当场祈祷“如果能抢到票,信女愿一生吃素”。 叶繁霜不追星也知道赵有信的演唱会有多难得,称之为“有生之年”也不为过,不过她不确定后天需不需要加班。 既然是不确定的事,她便推脱掉了。 叶繁霜:“后天没空,你自己另找朋友去吧。” 林鹿原发了条语音过来。 大抵是车里太过寂静,叶繁霜聊着聊着,忘了陆询的存在,点开了林鹿原的语音,她记得没有点功放,不知道声音为什么这么大。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去啊,叶繁霜。” 最后叫她名字的那三个字,一字一顿,无比清晰,既失落又委屈,还带两分咬牙切齿和无可奈何。 很难相信,有人能将简单的话说出这么多层意思。 叶繁霜分神地想,林鹿原虽是选秀爱豆出身,台词功力确实没的说,他能红起来不是没道理。 “刺啦”一道刹车声在耳边响起,叶繁霜脑袋猛地往前倾,差点磕到前面的挡板,陡然回过神,转头看向陆询。 陆询侧脸如覆霜雪,声音沉沉:“到了,下车。” 叶繁霜脑子有点蒙,慢腾腾地解开安全带,拎着包推开车门。等她站在副驾驶座的车门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她的车,她凭什么要下来。 陆询侧过头,降下副驾驶座那边的车窗,看不到她的脸,声音如同方才那般低沉:“你的车借用一下,我先开回去。” 叶繁霜腹诽,那我明早上班怎么办?不想早起挤地铁 这一想法刚划过脑海,她就听见陆询语气平平地说:“明天早上八点,我过来接你。” 丢下这句话,油门一踩,车子就朝前开走了,叶繁霜闻着车尾气,一脸“见鬼了”的意外表情。 —— 夜色已深,月亮藏在了树梢后,宁苏意再看月亮,不觉得它像烧饼了,像摔掉一个豁口的玉盘。 车停在别墅的栅栏门外,宁苏意却赖在副驾驶座半晌没动,夜宵吃得太饱的后果就是人容易犯懒,她现下连从门口走进屋里的力气都没有。 井迟单手把着方向盘,按开安全带,凑过去仔细瞧她:“睡着了?” “没睡着也差不多了。”宁苏意脑袋枕在座椅靠背上,歪着头,眼睛眨动的频率变慢,是困意上涌的症状。 井迟伸手过去 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说:“不下车的话,我就一脚油门踩下去,把你带回我家了。” 宁苏意不受他的威胁,继续眯着眼。 井迟干脆解开了她的安全带,一手拉过她的手臂,宁苏意被那股力道拽得身子朝左侧倾斜,井迟另一只手掐着她腋下,一个巧劲将她从副驾驶座抱离。 眨眼间,宁苏意身体腾空,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他大腿上。 姿势说不出的别扭,两条腿分开跨坐,空间不够大,她好歹身高近一米七,腿长,无处安放,膝盖跪在他身体两侧的座椅上,后腰抵着方向盘。 “你干什么?”两人离得太近,宁苏意一抬头就正对着井迟的脸。 井迟也发现空间有些逼仄,将身下的座椅往后调,好让她舒服一些。他两只手搂在她后腰上:“不是不想回去吗?那就陪你待会儿。” 宁苏意放松脊背,趴在他胸膛上,下巴刚好枕在他肩窝:“我才没有不想回去,我就是吃饱了不想动。” 井迟:“嗯,是我想粘着你。” 宁苏意顺着他的话说:“井迟,你好粘人。我就回家陪爸妈吃顿饭,还没住上一晚,你就想方设法把我拐出来了。” 井迟手掌贴着她后背,嫌她身上的外套布料硬挺,手探进衣摆,抚在一层薄薄的打底衬衫上,侧脸贴着她的耳朵蹭了蹭,低声说:“我早该拐你出来的,现在只不过是做了从前没敢做的事情。” 宁苏意脑袋后仰,看着他的脸:“嗯?” “我是说上学的时候。”井迟补充,“上高中就该把你拐到手。” 宁苏意捏了捏他的耳朵,不留情地戳穿:“得了吧,你这纯属是事后诸葛亮。” 井迟笑:“给我留点面子。” 宁苏意重新抱住他,鼻子嗅着他身上独属的味道,只觉舒心极了,更不想动了,语调慵懒地问他:“现在几点了?” “想进屋了?” “嗯,还没洗澡,困了。” 井迟手从她外套里拿出来,抚摸上她的后颈,将她脸上的发丝拢到脑后,侧头在她耳边说:“亲一个放你下车。” 宁苏意手撑着他两边肩膀坐直了点,盯着他看了几秒,手掌从他肩头往上滑,搂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一开始由她主导,慢慢地主动权就被井迟剥夺,宁苏意成为予取予求的那一个,被控制在狭小的一方天地里,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宁苏意总是率先举白旗的人,到最后气喘吁吁地抵着他的额头,嘴唇还贴在他的唇上,气息滚烫。 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比之前要燥热许多。 她出门时随便穿的一件外套,表层类似于防水布,衣料摩擦时发出呼啦啦的声响,也成了暧昧气氛里的催发剂。 宁苏意捧着他的脸,最后亲了亲他的唇角,腿发软地从驾驶座溜下来:“我进去了,你也快点回去睡觉吧。” 井迟故意不应声,却在她要推开车门时拽住了她的胳膊,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明晚跟你睡。” 宁苏意拍了他手背一下,下了车。 井迟没急着发动车子,一直看着她进了铁栅门,穿过前院,身影消失在门廊后面,头顶孤悬的月亮也变得温柔。 ------题外话------ 月亮变得温柔,我也变得温柔,看戏的你们也变得温柔_(:3」∠)_ 第187章 最近桃花旺盛 叶繁霜睡一觉醒来,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做梦,直到没找到自己的车钥匙,她才恍然醒神,不是梦,她的车被陆询开走了。 不仅如此,临走时,陆询还说早上过来接她上班。 哪怕一夜过去,叶繁霜仍旧觉得荒唐,她爬起床,空腹喝了杯温水,给自己烤了两片吐司,解决完早餐,她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八点刚到,手机里就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陆询:“楼下等你。” 叶繁霜涂完口红,拿上手提包从家里出去,车就停在小区里,她所住的公寓楼下,车窗半降,驾驶座坐着陆询。 早晨的空气微凉,叶繁霜深吸了一口,提神醒脑的功效非常好。 她没上车,而是站在驾驶座车窗旁,躬着身对里面的人说:“陆总早。您坐后面,我来开车吧。” 昨晚情况特殊,陆询要开她的车回去,索性一开始就坐在了驾驶座充当司机。要是还让他当司机,那就是叶繁霜这个当下属的没眼力见了。 上司最烦没眼色的下属,这一点叶繁霜混迹职场多年,了解得很清楚。 不过陆询这个上司似乎不太寻常,一大清早就摆上臭脸,不说话,微微一偏头,示意她别废话赶紧上车。 叶繁霜硬着头皮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把包放在腿上。 陆总是脑子瓦特了吗?叶繁霜想。 车子驶到小区门口,升降杆抬上去,陆询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给了一脚油门,车子驶出去。 行驶了两分钟,陆询扭头瞥她一眼:“吃早餐了吗?” 叶繁霜老老实实回答:“吃过了。” 陆询愣一下,他特意将约见的时间定在八点,便是猜到她这个时间没吃早餐,毕竟昨晚快十二点才到家。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作为上司,把时间定在八点,作为下属的叶繁霜只能比这个时间更早起床,准备好一切,总不可能让上司等自己。 工作上,叶繁霜就没掉过链子,评价一句“劳模”也不为过。 叶繁霜反应有点慢,过了几秒才回过味儿来,看着开车的人的侧脸:“陆总您不会还没吃早餐吧?” “嗯。” “那你找个早餐店先吃点东西吧?”叶繁霜目光瞥向车窗外,像是在寻找像样的早餐店,“前面就有一家不错的,我经常过去吃。” 陆询拒绝:“不用,我到公司再让助理订餐。” 他要是中途停下来去吃早餐,叶繁霜铁定寻借口先走。 叶繁霜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转过头盯着陆询的脸,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说耐人寻味好像不妥,说一言难尽又太过,总之,表情不太好看。 陆询停在红灯前,侧目看她:“有话就说。” 叶繁霜勾了勾嘴角,心说这可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来的,不是我非要挑事:“如果没记错的话,陆总您之前下了道命令,不许在办公室里吃早餐,影响工作氛围,还影响工作效率” 她越说声音越低,故意停在最妙的地方,意有所指——命令是陆总亲自下的,陆总怎么能朝令夕改呢。 一个不能以身作则的上司,以后还怎么服众? 陆询:“” 早百八十年前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留到现在扎自己一刀,关键是陆询找不出话来反驳她。 就在气氛往尴尬的方向蔓延,叶繁霜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多嘴时,一道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叶繁霜从包里拿出手机,林鹿原的消息。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林鹿原:“早上好。” 叶繁霜没有回他,他紧接着发了第二条c第三条,无外乎是些问候她的话。 林鹿原也不管她会不会回复,自顾自发着消息,最后问她:“明晚的演唱会,开始之前,你要是想去,随时联系我。” 林鹿原:“不回我,明天下班时间我亲自去问你?” 叶繁霜:“有病。” 林鹿原:“骗你的,我可不敢擅自跑去公司,触怒了表姐,表姐拉黑我怎么办?” 叶繁霜:“” 林鹿原:“我发现,你每次都看了我的消息,却只有我威胁你的时候,你才肯给点回应,你是吃霸道总裁那一套吗?” 叶繁霜手指噼里啪啦戳着屏幕,打字飞快:“霸道你大爷的,林鹿原,你再闹我就告诉你经纪人了,让她好好管教你。” 林鹿原安静了几秒,回道:“表姐,你怎么 还玩小时候打小报告那一招?说不过我就告老师。” 叶繁霜:“再发拉黑你。” 林鹿原:“别,我错了,你千万别冲动。” 叶繁霜气得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回了包里,抬起头时,发现红灯的倒计时早就过去,身边的人还没把车开出去,导致早高峰赶着上班的人在后面疯狂鸣笛。 “陆总。” 叶繁霜提醒了一声,陆询才抬头看了眼前方,车子蹿出去,短暂拥堵的道路重新畅通。 陆询装作不经意地问:“这次也是私事?” 叶繁霜;“什么?” “手机。” 陆询言简意赅,叶繁霜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手机里刚刚进来的消息,心里吐槽他惜字如金的坏习惯太考验人的理解能力,嘴上却不厌其烦地回答:“是一点私事。” 陆询哼笑一声:“叶经理的私事挺多,要不我给你点假期,让你把私事处理完了再回来工作。” 叶繁霜仿佛听见了笑话,淡淡地回击:“陆总是担心我会把私事带到工作场合?陆总大可放心,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陆询没想到她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可也懒得开口解释,半晌,憋出一句:“你最好是这样。” 叶繁霜心道,你要不是我老板,单单冲这个说话的腔调,我就该把你打一顿,什么狗脾气? 她双手抱臂,再不说话。 只在快要靠近公司时,为了避嫌,叶繁霜出声提醒:“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吧,让公司的人看到不太好。” 要她说真心话,这是她的车,该下车的人其实是他,但谁让人家是老总,她只能自己弃车离开。 陆询置若罔闻。 车子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停在叶繁霜日常停的那个靠里的停车位里,叶繁霜坐在车里岿然不动。 陆询拧了拧眉,解开安全带看着她:“不下车?” 叶繁霜拨了拨利落的短发,对着一脸不解的陆询微微一笑,毕恭毕敬道:“陆总先上去吧,我稍后就到。” 陆询也不晓得这有什么好避嫌的,没理她,自己下了车,乘电梯上楼。 叶繁霜坐在车里,从包里拿出手机在群里吐槽,把昨晚到今早的事情发到群里,用词毫不客气。 邹茜恩一大早就很有吃瓜精神:“前两天我们的话题中心人物不是小鹿弟弟吗?这怎么就换成陆总了?我是错过了什么吗?还是掉帧了?” 宁苏意一大早也闲得很,居然配合她说:“我可以作证,没有掉帧。这说明什么?我们霜霜最近桃花旺盛。” 叶繁霜:“谢谢姐妹们努力逗我笑,但这个真的不好笑。” 宁苏意:“那晚上请你吃饭?上次你邀请我,我没时间,正好欠你一顿。” 叶繁霜:“这个可以有。” 邹茜恩:“加我一个。” 宁苏意:“一k,地点你们定。” 跟姐妹约定好晚餐,宁苏意便给井迟说了声,叫他下午下班不用过来接自己,她晚饭有约了。 井迟倒没过问她与谁有约,想也知道,既不是应酬,那便是跟她的好姐妹。 井迟:“收到。” 宁苏意看着他发来的消息,弯唇笑了笑,刚准备放下手机,只见屏幕上又多出来一条消息。 井迟:“晚上时间归我。” —— 下午下了班,宁苏意开车去约定的地点。 她们三个人吃饭的地方不限高档餐厅,只要味道好吃,路边摊也能吃得愉快。叶繁霜定的地方是靠近大学城的一家烤肉店。 宁苏意找到地方停好车,按照指示找到烤肉店的具体位置。 因为附近有几所大学,烤肉店的均价不贵,味道不错,深受学生党喜爱,店里的客流量非常大。 好在叶繁霜有先见之明,提前在网上预定了一桌。 宁苏意过去了,邹茜恩和叶繁霜已经到了,害得她以为自己迟到了,抬起手腕看时间。叶繁霜一把拽过她的手,将她拉到卡座里。 “别看了,没迟到,是我们来早了。”叶繁霜说。 宁苏意挑了挑眉:“今天是工作日,你竟然比我来得早,真是罕见。” 按照以前的种种迹象判断,叶繁霜可是比她这个当老总的好要忙,陀螺一样,不知停歇地转动。 叶繁霜笑着搡了她一把:“别调侃我了,点菜吧,我快饿死了。” 邹茜恩附和一句:“我也饿了。” 宁苏意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既然她俩都说饿了,她就没束手束脚,只管照着四人份量去点,五花肉c牛羊肉c海鲜拌饭c冷面点了一堆。 “你俩都点过了?”她抬头看她 们。 “点过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宁苏意点了点头,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说是等不够吃的时候再点,不过她觉得大概率吃不完。 等服务生下去,宁苏意端起桌上的大麦茶喝了口,依稀听见隔壁有人提到“柳西蝶”的名字,愣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却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脑勺。 ------题外话------ 陆总,你很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