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威宁侯》 第一百三三章 发飙的蹇尚书 蹇府,蹇尚书想到赵王他们出征,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怕遗漏了什么,想找女儿谈谈,只是下人来报,说女儿一早就出去了,他很奇怪。女儿注重规矩,很少出门这么早的。 碰到母亲被丫鬟搀扶着在后花园遛弯儿,他随口问:“母亲,您可知道怡璇去了哪儿?” 廖老夫人道:“我老人家睡眠少,早早就见她梳洗打扮,她说朋友出行,去送别。我还纳闷着呢,问她是谁,她又不说,连我老人家都瞒着呢。小女孩子真是,面皮儿薄。” 女儿的朋友?还出行?蹇尚书脑子里一一想过到底会有谁,突然闪过一个人,喃喃道:“不会是那个陈远吧?” 廖老夫人眉毛一挑道:“就是救了荃儿,前些日子成婚的陈远?” “是的,他今日随赵王出征安南。” 老夫人皱眉道:“他的确是个好孩子,品行才华没得挑的,就是已经成婚了,怡璇是我们家的心肝儿,可不能给别人做小。” 蹇尚书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奇道:“母亲,您说什么?什么做小,这与陈远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在丫鬟搀扶下坐在凳子上,叹了口气:“老了,身子骨不行了,才走一会就喘气儿。”然后瞪着儿子道,“我说你啊,整天国啊,大事啊,同僚啊,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关心过家里人来。” 蹇尚书很委屈,身居高位,全是国家大事和应酬,哪有时间顾全家庭,可是说不关心女儿,这也不对吧,也不能反驳母亲,他惭愧道:“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疏忽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前些日子,我无意中见怡璇在学习针线,有时候,她一个人坐着发呆,一会又惆怅,一会又欢喜的。” “想必是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吧。” 老夫人没好气骂:“你们男人,就是个粗人,哪里知道女儿家心思。” 蹇义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呐呐:“母亲,您说的是——是什么意思?” “还没明白,我是说,怡璇有心上人了。” 蹇义如遭猛击,豁然明白过来,我说呢,怎么最近总感觉怡璇有些怪怪的,多愁善感,对那个小子那么上心,不对,那个小子。母亲刚才说什么?怡璇不能做小,莫非怡璇心仪的那个人—— 那个混蛋,已经结婚了,那日跟皇太孙看上的女人眉来眼去,还把自己搞得跟东里他们里外不是人。还来打我女儿的主意—— 蹇尚书这一怒真是气冲斗牛,他大步走出花园,霍地一下往门檐下一站,双手插腰,气沉丹田,手指苍天,一声“直娘贼!”刚要如绽雷般喷出去。蓦然又想起太有失身份,咬牙切齿道:“蹇寒,替我找一根棍子来,要碗口那么大。” 蹇寒是蹇义的堂弟,来替他管家的:“大哥,你要那么大的棍子做什么?” “我要去扒了陈远那混账的皮——” ———— 当然,赵王誓师后,整军出发。陈远不知道那根碗口大的棍子在等着自己。 行军是非常苦的,虽然作为参谋,可以骑马。 骑马一会儿会觉得很新鲜很自在逍遥的感觉,但骑上四五天试试,只会觉得两退生疼,甚至胯骨要磨掉皮,整个人晕头转向。 陈远勉强能忍,杨溥和于谦两个书生简直要崩溃,还有些佩服陈远的耐力了。陈远去石州的时候也跟于谦一样,几乎吐血,这次就好多了。 朱棣时期,十分重视军队,经常有仗打,因此训练有素。 赵王朱高燧问杨溥:“杨大人,以你看来,本王应该怎么做?” 杨溥虽然不喜欢朱高燧,现在要戴罪立功。谦虚道:“承蒙王爷抬爱,让臣脱离牢狱,臣以为,安南几百年脱离了中原统治,要收复人心,不容易,不能不慎重。先以大军压境,然后攻心为上。不如效仿诸葛武侯平南蛮,收黎利的心,令其镇守安南,大明撤回军队。武侯平南后说的,也等同现在,留军队过多,安南承不住军费,还要从朝廷划拨,人心不归大明,容易叛变,如果军队过少,没有任何意义。” 赵王点点头,于谦插口道:“王爷,臣以为不可。” 杨溥好奇,心中不快,一个初生青年也能反驳他,赵王示意,于谦道:“王爷,我们的目地是把安南划归大明旗下,所以,我们是平叛,对于黎利,必须格杀,以儆效尤。选拔能吏,治理安南,则可以无忧。” 一个主张降伏,一个主张格杀,赵王只好把目光望向一直不吭声的陈远。 陈远笑道:“王爷,于兄说的不错,我们是来平叛的,对于匪首,坚决不能轻饶,否则谁都可以反叛,然后又接受招安。黎利阴险狡诈,心不在大明这里,必须斩杀。” 被两个年轻人反驳,杨溥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陈远又道:“不过杨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确实要收服安南人心。他们久脱离中原,不习惯中原的统治,为什么,就是因为对于豪族来说,中原统治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对于百姓,安南的田土兼并极其严重,都在豪族手里,大明对百姓做的就是分与田地,这样,安南的百姓谁还愿意跟着安南豪族。对于顺从的豪族,不必过分打压,让他们减租减息,百姓稍微交一些租息,让他们还有利可图,但又不至于想对抗朝廷,他们得衡量他们有没有那个对抗的实力和下场。” 陈远的话总结来说,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同时,对于顺从的豪族,稍微镇压,给他们资润的资本,也给百姓活路。这是某位伟人在土地革命时期的伟大政策。 杨溥熟读诗书,又不是迂腐之人,对陈远的话目瞪口呆,想不到他有如此卓越见识,于谦也心不平静。陈远平时话不多,他的论断,却是他难以企及的。 朱高燧深以为然,笑道:“退之说得有道理,打仗,冲锋陷阵我是不怕的,那些弯弯道道,我想起来就头疼。就按退之的方针,我们大军压境,擒杀黎利,杨大人,收服民心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老持沉重,这些日子,想出章程,免得我们到了安南,措手不及。剿灭黎利不难,收服人心却是最难的” 那神态,几乎已经平定了安南。说到底,两万精锐,有强弩,有火炮,连小小的安南叛军都拿不下,那真的是草包一片了。 杨溥恭声回答:“是,臣一定不负使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二章 出征 三天时间,董明燕都在给自己的丈夫准备东西。陈远看着老婆准备好的大小一堆包裹,苦笑道:“夫人,我是去行军的,不是旅游,带上这么多包,我那驮东西的马匹可装不下也受不了啊。” 董明燕看了一眼装得满满当当堆在一起的包裹,愁眉苦脸地道:“那可怎么办啊,这些都是相公你平时用得上的,新衣裳,布鞋平时换着穿,面巾得洗脸擦汗用,水袋装水,万一军中没水,还有床单被褥,必不可少。听说安南极其热的,跌打酒,防晒膏——” 陈远又是幸福又是好笑,这是收拾行囊还是搬家呢,是出征打仗还是环游世界呢。 陈远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夫人,我就带两件衣裳就行了,男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兵贵神速,东西多了,马都跑不快,反而是累赘。” 董明燕忽然紧紧抱住他,小脸贴在他的胸膛,泪珠儿簌簌道:“相公,你一定要早些回来,家里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 陈远眼角湿润,道:“我会的,我不在家的日子,家里就靠你了。” 樊娘子在一旁哼道:“小憨货,你敢不回来,老娘以后做鬼都去揪你耳朵。”说着,小声啜泣。 陈远点点头:“娘,放心吧,有樊忠在,儿子一定平安无事回来。” 樊娘子又嘱咐道:“在外面办事,可不比家里,事事都能由着你。你性子懒散,身子骨弱,在外面可要收敛点,莫要轻易招惹别人。不要和别人争执,忍在心里就是,出门在外,不图富贵荣华,平平安安就是福分。你给我记下了,莫要让我们担心。打仗的时候,切记不要想着什么立功,冲在最前面。我们陈家现在就你一根苗,你没了,大家都没法活。”说完,她眼睛又红了。 然后转头对樊忠道:“大个子,你一定要照顾好陈远。如果——如果小憨货不听话,你还是要照顾好自己,你也不容易,不要随意冲锋陷阵,刀剑不长眼,他不听话,你自己回来就行了,千万不要把自己陷入危险中。” 她已经把樊忠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叫他保护陈远,但也要照顾好自己,必要时候,保住自己要紧。樊忠八尺男儿,也几乎落泪,哽咽:“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和少爷安全回来。” “少爷,你可要说话算话,一定回来。”春花红着眼睛说。 陈远微笑点头:“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找我娘和夫人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照顾好自己。” 春花眼泪汪汪,狠狠的点头答应。 陈远和樊忠翻身上马,直奔城外军营,这种离别的场面,最难消受。 他与樊忠催马走了一程,转身望去,董明燕身影依然屹立,在春花的搀扶下,凝望着二人。 二人扬鞭策马,刚要出城而去。忽然听到一声琴弦轻响,一阵悦耳的歌声由远及近,缓缓传入耳中:“紫塞白云断,青春明月初。对此芳樽夜,离忧怅有馀。清冷花露满,滴沥檐宇虚。怀君欲何赠?愿随青云志。” 思君念君想赠什么?愿意随君实现你的青云抱负。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从城门附近一家酒楼传来。虽没有见到那个女子,陈远已然知道这是何人。 他无奈地摇头苦笑,想想以前与她的交往,顿觉人与人之间真是奇怪,明明看着是不可能的两个人,却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了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 蹇姑娘,你这份心意,陈远八辈子也还不起啊。 蹇怡璇的歌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缓缓传来,曲调哀婉,似是有满腹心事想要诉说。 陈远知道此时若要犹豫,怕是万般难扯,他已经娶妻,还有个醋坛子耿采若。蹇怡璇身份高贵,要去娶她,自己不可能休妻,蹇义也不会答应,搞不好拿碗口粗的棍子追杀自己。 两人策鞭,二人二马快如闪电,直奔城外中军大帐。 两万大军驻扎,刀枪明亮,烽火连营,战马嘶鸣,喊杀阵阵,气氛十分紧张。 朱高燧意气风发,身穿盔甲,威风凛凛。 在他左边,文士打扮的杨溥目光复杂。他是太子党,在牢里待了四年,现在真有些不适应。眼前赵王,他还停留以前的印象,说是戴罪立功,跟着这个“草包”王爷,能不能保命都是未知数。 右边是于谦,精神抖擞。刚过了殿试,赐进士出身,就被委以重任,他磨刀霍霍,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看到陈远来,赵王笑着点头。杨溥皱了眉头,他不知道陈远的能力。于谦则微哼,他对陈远映像可不好,觉得他是圆滑小人。 军中筑起了一座高三丈、长宽各约十丈地的点将台,巨大的圆木立在中央。朱高燧走上点将台,金龙旗飞舞,帅字旗飘扬。 他大眼四方一扫,长声道:“扫平安南,卫我大明。儿郎们何在——击鼓,点兵——” “击鼓,点兵——” “击鼓,点兵——” 号令自北向南,一层层传下去,唱响的声音络绎不绝。 “咚——咚——”,沉闷而又巨大的鼓声,震荡每个人的心神,惊起沉睡的飞鸟。四方大营立时响成一片,号角声、马蹄声、脚步声、兵甲摩擦声、刀枪撞击声,仿佛颗颗重石,撞击着大地,声势浩大无比。 营中大军,早已蓄势待发。方才三道鼓声传过,三军早已集结完毕。放眼望去,演兵场上黑压压地一片,全是人头,神情肃穆,热血沸腾。 两万精兵,个个盔甲铮亮,面色肃穆,刀枪剑戟,寒光烁烁。中间乃是一千神机营精兵,神箭手、强弩手二千,二十门火炮焕然一新,黑黝黝的炮管直指苍天。右手边是骑营,战马入行,骑士入列,手中的马刀长枪闪着幽幽寒光,令人望而生畏。左手边是步营,银盔银甲,持枪而立。 朱棣这是下了血本,本来军费三十万就够了,他拨了一百万。他深知安南的重要性,必须一劳永逸,将他们打怕,打服,恩威并施,才能收到奇效。 朱高燧使出最大的嗓门:“大明顺应天意民心,雄师群起而发,定要大败安南,收复边关,扬大明天威。” “大明天威!” “大明天威!” 两万大军一起,仿佛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将士个个都是脸膛通红,手中刀枪高高举起。齐齐呐喊起来。那滔天的热浪,络绎不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一章 朱棣教导孙子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变幻。刚下了几场暴雨,天边出现一道绚烂的彩虹。风吹动叶子,带来清新而炽热的味道,知了沙哑的嗓子突然打破沉静。 鸡鸣寺,佛堂里内堂,一张案几后,铺着鲜红的绒毛毯子,朱棣略显疲惫的坐在踏上,案几上有炉子,炉子里炭火红艳艳,炉子里茶壶的嘴儿冒着热气儿。 朱瞻基正在给皇爷爷捏着肩膀。 “皇爷爷,这力道怎么样?要不要重一些?” “呵呵,够了,哎哟,轻点,爷爷这把老骨头,可不够你捏的。” 朱瞻基忙减轻了力度。 “你这小子,才大婚,就舍得丢下太孙嫔,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啊。” “爷爷,瞧您说的,孙儿又不是第一次结婚,要不是怕冷落了新娘,父王看管得紧,孙儿第二天就想来陪爷爷了呢。”朱瞻基言不由衷,她要娶的是真的吴月荷,而不是替代的,对她根本就没有感情。 大婚上汉王的人发难,他才知道后果很严重,心虚之下,对新太孙嫔更没有兴趣。然后就跑来陪皇爷爷了。明着是陪,暗里也是打探皇爷爷的态度。他娶一个女子,汉王发难,皇爷爷没有疑心才怪。 朱棣指着他哼道:“你父亲干啥都不行,唯独这点做得好,就该给你禁足,免得无法无天,让大家都不得安宁。” “爷爷,孙儿知道错了。” 朱棣舒服的哼了哼,没有回答,朱瞻基一边注意爷爷的神态,一边捶捶肩。 朱棣突然道:“这个陈远,你怎么看?” 朱瞻基愣了一下,想到他对自己的欺骗,把吴月荷弄走,还在三叔身边摇旗呐喊,心里很不满,小心翼翼道:“皇爷爷,孙儿以为,那个陈远,是有些小聪明,可是在朝堂上目中无人,不知谨慎谦虚,不堪大用。” 朱瞻基说完了,偷偷瞧一眼爷爷,却见他双眼微阖,似已经睡着了,忙收了声,往他旁边站了站。 静默了片刻,朱棣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微微笑道:“嗯,你长大了,很有自己的主见了。” 朱瞻基却吓了一跳,爷爷虽然在笑,他很熟悉爷爷,知道他已经不满了。忙拿起一块布,将茶壶端下来,拾取案几上的镊子,将茶盖挑开,待雾气散了,又盖上。倒上一杯茶,吹了会儿,递给了爷爷。 朱棣示意他放在案上,沉声道:“瞻基呐!” 朱瞻基连忙欠身道:“孙儿在。” 朱棣缓缓地道:“帝王无小事,一言一行,天下表率。赵太祖夜不加餐,宋仁宗夜派遣侍卫送大臣回家,赵太祖真的吝于一顿夜宵吗?宋仁宗真的担心大臣回家会摔沟里吗?不然,只因帝王一举一动更是关系国运,天下人才,也要收归自己用,如果凭喜好办事,那就真的成为隋炀帝宋徽宗之流了。” “陈远有没有才能,你心里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你更清楚。现在国家需要什么,怎么才能安定,你还差得远啊。” 朱瞻基惶恐道:“请皇爷爷教诲。” 朱棣瞟他一眼,叹了口气,点明了道:“你是皇太孙,也是国之储君,将来就是这大明的皇帝,切忌意气用事,喜怒形于色,你要知道,天子金口,一言既出,大臣就会认真,天子的喜好,上行下效,就会形成怎样的朝堂。要想好了,慎重了,才做决定,如果朝令夕改,威信尽丧,这个结果,可就很严重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人们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说来容易,身为帝王,岂能轻易的犯错,一旦犯错,岂能轻易更改?在朝堂上,你也看到了,那些大臣,嘴上说忠心耿耿,当提到要捐钱为国时,一个个的丑样儿。你说知错了,现在尚没有当家做主,若是做主的时候犯错,你怎么改正?” 朱瞻基奇道:“皇爷爷,既然那些大臣阳奉阴违,您为何不处罚他们?” “呵,天下官员,几乎一个样儿,朕罚得完么。只要他们还在为大明办事,朕就还得用他们。你是朕的孙子,所以才对你说这些。” 朱瞻基感受到爷爷的关怀维护,对他的寄予厚望,不禁为之动情,眼圈儿一红,低低地唤道:“皇爷爷……” 朱棣拍拍他的臂膀,叹道:“先皇修大明律,立下皇明祖训,就是为了子孙后代治国有方向。朕以前的刑律过于苛重了些,重用锦衣卫,是为了平息靖难之时的反对者,法律太重了刑罚必然泛滥,吏治太严了则施政必然苛薄,百姓们要手足无措了。朕主天下时,正当收拾靖难乱世,又要重新确立我们这一脉的权力,名不正则言不顺,朕不用酷刑,那些酸儒就会只认朱允炆正统,哼,他算什么正统,不过是我大哥的一个庶子罢了。还有倚仗靖难的功勋恃宠而骄,不法者太多了,所以刑不得不重,如今惩治贪官污吏已见成效,下西洋扩大大明国威,鞑靼臣服,顺天府也要修建好,天下稳定了。等我把瓦剌扫平了,你就坐镇顺天,治理平世,刑法当轻,多施仁政。把天下人才收为己用,朕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朱允炆并不是嫡子嫡孙,而是嫡子庶长孙,所以他本来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前太子朱标一共生了五个儿子,皇太子妃是郑国公常遇春的长女。这位常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雄英,八岁早夭,次子朱允熥,这是嫡长子嫡次孙,第一顺位继承人。按照传统礼制,继承人的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孙嫡次子,所以真正的继承人法位顺序,朱允熥应该排在他二哥朱允炆的前面。 但是朱允熥当时太小,才学有限,表现过于平庸,朱元璋自己当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不能不考虑主少国疑的问题。再说朱允熥的亲姥爷是常遇春,舅姥爷是蓝玉,郑国公常茂是他大舅,开国公常昇是他二舅,一旦这个年纪小,才干又平庸的孙子做了皇帝,天知道会出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几乎未做任何考虑,朱允熥就被他否决了。 这时候,在朱标过世时悲痛欲绝表现殊异的孝顺孙子朱允炆就进入了这个迟暮老人的视线。 父亲死了,朱允炆当然伤心,弄得形销骨立,三日不食几乎气绝。渐渐的,他就被立为皇太孙。 虽然不是嫡长,可是是朱元璋指定的继承人。所以朱棣靖难成功,大臣许多都对朱棣不屑一顾,方孝儒宁愿诛十族也不认同他。 朱瞻基连忙应道:“是,孙儿记下了。” 朱棣颔首道:“嗯,你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歇息一会儿。” “孙儿遵命!”朱瞻基示意侍卫拿来一个抱枕和毯子,让爷爷斜躺在枕上,盖上毯子,掖了掖毯子角,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 “臣陈远,谢太子殿下厚恩。”陈远佯装很感动的样子,朱高炽在收买人心。为什么不见自己,他也明白,现在自己在那些太子党眼中就是赵王的人,朱高炽不得不考虑他追随者的情绪。对于陈远,他又想拉拢,朱瞻基对陈远不感冒,其他儿子还小,因此让太子妃接见。 “家里所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你在三叔身边做事,为陛下办事,勤勤恳恳,太子也时常念叨呢。”太子妃面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她的话里,不仅仅是称赞陈远,还有暗中敲打陈远,让他找好队站。 其实张氏很有政治能力,要不然怎么才跟朱高炽结婚不久就得到了朱棣的高看,称赞为大明未来的国母,而且在朱棣前周旋,保朱高炽地位,后来朱瞻基去世,也是她管着后来的孙皇后和朱祁镇,才不出事端。她一过世,孙皇后太封自己的亲属,朱祁镇放纵自我,才出了土木堡之变。 历史上,苏妲己,骊姬,都被描述成祸国殃民的女人。还有后来的孙皇后,妩媚作态,被称为一代妖妃。陈远没有见到过现在还是太孙嫔的孙氏。但他觉得,其妩媚样貌绝对不会超过当前的太子妃。 不过太子妃很能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妖而不乱,有国母的风范罢了。 陈远再次感谢,太子妃转达太子的意思,赏赐了钱帛。 从太子府出来,前所未有的躁动不安。这太子妃,太祸国殃民了。也是,未来的国母,模样自然是举世无双的。虽然太子妃很刻意的压制,陈远也感觉得到她心中的压抑。朱高炽好色,身体素质又差,太子妃虎狼的年龄,得不到雨露,慵懒中,妩媚无边。 陈远回到家里,晚上兴致勃勃,董明燕也有意逢迎,郎情妾意,不需多说。 三天内,他们几乎腻在一起,樊娘子时刻盯着董明燕的肚子。 搞得陈远很尴尬,哪有那么快的。董明燕还是未成年,他并不想让他那么早怀孕,都是有意克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太子妃 “小憨货,你怎么能去打仗?你看看你,拿把柴刀都拿不像样,上了战场,还不是跑不过。不行,这么危险,我不让你去。”听到儿子要去战场,樊娘子双手叉腰,哭红了眼。 “娘,我只是去参谋军事,并不一定要上战场的。保护我的人多着呢。圣旨已下,哪里能不去。” “老夫人放心,樊忠一定保护好少爷。” 樊娘子哭道:“不行,我就是不让你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才结婚一个月,燕儿的肚子还没动静,我可不能让陈家断了后,以后让我怎么见列祖列宗。” 樊娘子堵上门,不让陈远出门,陈远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董明燕。她也眼睛湿润,舍不得自己的丈夫。但圣旨已经下达,哪有不敢去的道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脸上一片愁容,完全没有当了诰命夫人的喜悦,强忍住心中的酸楚,挽住婆婆的手道:“婆婆,相公都说了,他只是坐在中军帐里,我听说啊,打仗的,中军帐守卫森严,将军是最安全的呢,还有樊忠在,相公一定会安全的。皇名难违呢,相公也是不得已。”脸红了红,低声道,“相公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三天,儿媳一定会努力的。” 樊娘子这才让了门,董明燕扶她回房说说私房话,安慰她。陈远才松了口气,就有管家梁福来报,蹇家有人来请陈远去府上。朱棣赏的二十个仆人,陈远家不大,安置不下,还在物色新的地方,所以只要了一个管家。 去蹇家,要换换衣服,小丫头气鼓鼓的把一堆衣服扔在陈远面前。 陈远奇道:“春花,你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哼道:“只要少爷不做糊涂事,不做糊涂人,春花好得很。” 陈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平时这小丫头勤快得很,不要她换衣服,她偏要帮换,今天撅着小嘴,还高高昂起小脸蛋儿。到陈远家半年,衣食无忧,脸色红润,琼鼻小巧,多了几分少女的妩媚。 小丫头不肯说,樊忠解释道:“少爷,春花是说,少爷已经有了主母,蹇家姑娘最近对你跑得勤,你可不要做抛妻弃子的负心人。” 陈远心中一口老血喷出,这话从何谈起。 好家伙,董明燕制服下人还有一套,这么快就把樊忠和小丫头收买了呢。 捏了捏春花红润的鼻子,陈远哼道:“你个小丫头,一天想什么呢?少爷我是那种人么。” 春花蓦然红了脸,跳着跑开了:“少爷,你也不正经了。” 陈远愣了愣,呃,这丫头,也知道脸红了。 到了蹇家,蹇义对陈远去安南的事仔细询问。他做事仔细,出征安南非同小可,如果平定不了,或者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陈远他们都难辞其咎。蹇义掌管吏部,之前对安南都颇为关心,他将安南的地形图给陈远,还告诉一些安南风情,以及豪族的情况,还有,西南边关,以及这次出征的官吏中,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平庸。 陈远感激涕零,在朝堂上得蹇义多处维护。打仗,打得是全局,不是一腔热血。蹇义从方方面面把后勤都给他做好了。有他在,他会在杨士奇那里周旋,而且杨士奇能顾全大局,他掌管户部,军需也不会愁,只要安心剿灭黎利就行。 离开蹇家,没有看到蹇怡璇,陈远突然有些怅然若失。晃晃脑袋,打消不实际的想法,直奔宫中。明着是去听朱棣教训,其实是想去见见吴月荷,不,现在该叫耿采若了。太孙嫔的事后,她就恢复了自己的真名字。 朱棣对陈远训诫了一番,知道陈远和采若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给他们许些独处的时间。 耿采若一声不吭,浑身颤抖。知道心上人上战场,没有哪个女子不会不担心的。 两人浓情正欢,陈远将她粉嫩的身躯拥进自己怀里,轻轻摩擦着她的脊背,道:“我要离开些时日,等我回来。” 耿采若感觉他双手在自己的腰际,忍不住一声娇呼,嘤咛一声退了开去,嗔道:“你红颜多得很,关我什么事。” 陈远大喊冤枉:“我哪有。” “哼,那蹇怡璇是怎么回事?我可没眼瞎,人家待你可好着呢,蹇义那么帮你,莫不如休了妻子,还理我做什么,大学士的女儿,南京第一美人,我们算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醋,他认识的女子中,也就她醋劲最大了,陈远嘿嘿干笑了两声:“我跟蹇姑娘是知己朋友,没有其他的事。” “就怕人家不这样想。” 陈远苦笑:“采若,你想多了,我是什么人,人家蹇姑娘是什么身份,哪里会有什么交集。” “是吗?” “当然是真的,蹇大人帮助我,完全是因为我救过他小儿子。自古父母偏爱幼子,他对我多帮助很正常。” “哼!”耿采若哼了一声,她伸出小手,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石,然后挂到陈远脖子上,“这个,你戴上!” “这是什么?”陈远奇怪的道。这玉石洁白晶莹,淡淡的温暖在胸口,还带着女子身上的淡淡幽香。 “这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护身玉符,是娘亲留给我的。你带在身上,保佑你平平安安,早曰归来。”耿采若望着他,温柔说道,眼中升起一片蒙蒙雾气。 两人亲亲我我,正到情浓时,远远传来一声咳嗽。 被打断,陈远很不爽,耿采若也忙收回情绪,退开了两步。 王振带着愧疚低声道:“抱歉,陈相公,太子爷召见你。” 陈远带着万分遗憾和不舍,这里毕竟是宫中,朱棣已经很给他面子了,王振这样提醒,也是让他注意,宫中规矩多。真的太过分,朱棣也不会饶他。 别了耿采若,来到了太子府上,接见的却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 “方才大学士把太子叫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让我嘱咐你一声,在前线,一切以保重自己为要,你是对大明有功的,太子以后还需要你呢。”太子妃款款道。 因为是太子妃,无须跪拜,陈远只行躬身礼,待微微抬头的时候,却差点窒息。 太子妃姓张,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她叫什么,朱瞻基都二十岁了,太子妃应当三十五左右的年纪,但保养的极好,看上去不过二十五。杏眼桃脸,生的妩媚之极,丰臀柳腰,身躯成熟火辣,望着便似是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陈远实际年龄三十岁,如果说,蹇怡璇少女的清纯让他难忘的话,这太子妃少妇的光彩照人,几乎令她心神失守。他自认不是好色的人,也难以抑制心里的躁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九章 封赏 “拟旨,江宁陈远,勤于躬耕,胸怀万民,公忠体国,献番薯于国家,功在社稷。皇明祖训有曰,恩威加于海内。赐陈远良田二十亩,钱十万,珠玉十颗,绢五百匹,帛三百匹,享五品俸禄,不领官职。赐仆役二十,其夫人勤俭持家,贤良淑德,赐七品诰命。” 这一串封赏,陈远听得云里雾里,只记得可以拿俸禄不上朝,这种别提多爽了,我就只适合领工资,不适合上班。还有封了老婆诰命,这个不错,身份地位一跃成为夫人级别。她把青春给了自己,作为男人,也要给她应当的待遇。 “臣陈远,谢陛下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远克制着心里的激动。朱棣用心良苦,自己的身份不提高,给了待遇,自己不想做官,顺便封了董明燕。现在领着待遇,有着仆人,也算一个小小的地主老爷了。不用自称草民,改称臣了。 “父皇,待军资齐备,儿臣愿意带兵出征,扫平安南。”朱高燧道。 朱棣微笑道:“高燧,勇气可嘉,你想怎么平定安南?”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变化,他感到欣慰。大儿子和二儿子争夺太子,小儿子专横跋扈,一直令他头疼。 朱高燧看到父亲的笑容,心里也泛酸,多少年了,不记得多少年了,父亲对自己只有责骂,只有处罚,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心怀激荡,朗声道:“父皇,大明曾经三度征讨安南,都获胜了,为什么反复反叛。儿臣深察原因,因为我们用人不当,对于安南的百姓和豪族,只有威而没有恩,所以得不到他们的认同。儿臣以为,对于反抗大明天威的豪族,严肃镇压,将田土分与百姓,对于顺从的,只要稍加压制,则安南可平。”这些话,当然是陈远教他说的。 朱棣额头皱纹舒展,老怀欣慰:“高燧有勇有谋,深合朕意,安南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父皇,儿臣想向父皇要三个人同去安南。” “谁?” “江宁陈远,儿臣身边出谋划策,少不了他。” 朱棣望向陈远,考虑到人家新婚燕尔,就派人家上战场,有些不地道。 陈远苦笑,结婚才一个月,如胶似漆的时候,谁愿意跑去安南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不是旅游,刀剑不长眼睛,哪有什么万无一失。但是自己不去,就凭朱高燧急性子,只知道冲锋陷阵,而且率性而为,一般人的意见他听不进去,解决不了大局面。 他不得不道:“臣愿意效劳。” 朱棣对朱高燧道:“陈远愿意去,这条,朕允了,令陈远参谋军事,凡事,你多与他商量。” “谢父皇,前太子洗马杨溥,性情稳重,见识渊博,处事公正,儿臣也需要他。”他的话一出,满朝皆惊讶。谁都知道,杨溥是太子的人,陛下是为了压制太子党,明知杨溥是被汉王构陷,而扔在牢里四年都不管。赵王是哪根筋不对,要把他放出来。 杨士奇和蹇义对赵王没有好感,但对杨溥是极其同情的,虽然不知道赵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放出杨溥,他们乐见其成,因此附和道:“陛下,臣等也以为,弘济在牢里四载,早已知错,请陛下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朱棣也只想打压自己的太子,如果是太子请求,绝对不会允许。其实他也知道,杨溥是个人才,小儿子提出来,施恩于他,改变朝中都是心向太子的格局,朱棣思考到此,道:“既然高燧要求,就让杨溥去安南走一遭吧,希望他革过自新,不要妄自逾越。” “谢父皇。”太子朱高炽和朱高燧同声道。朱高炽对朱高燧投去感激的目光,搞得朱高燧莫名其妙。 “吾皇圣明。”杨士奇和蹇义夏元吉等人立马拍马屁。 “你说要三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 “父皇,安南情况复杂,豪族势力强大,非等常人不敢用手段,儿臣听闻新科举子于谦,刚直不阿,不畏权贵,可堪大用。” 朱棣道:“军费齐备仍需要时日,等殿试完毕,如果于谦可用,让他参谋军事,随你去安南!” “谢父皇,儿臣一定扫平安南,将安南永久纳入大明国土。” 群臣道:“皇上天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提高商人地位,这是前所未有的,朱棣很快就就令内阁拿出具体措施。由于有了朝堂争辩,他们也不敢怠慢,安南军事刻不容缓,两天就下了令,大体有,商人和工人等同地位,在盐、茶等降税。商人捐献钱一千者,发放文牒,除违禁物外,皆可以贸易,其衣着用度,也可以提升。 同时,朱棣还特令商人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入士,这一举措,刘观、黄淮等几个大学士极其反对,只有蹇义和金幼孜支持,最后,杨士奇衡量再三,认为孔夫子云,有教无类,认同皇上的观点,这条政策得到施行。 限商令下,商人有钱也不敢乱花。因为被贵族鄙视,用度都只能悄悄的,有势力的商人除外,一般的商人,连颜色鲜艳的衣服都不能穿。 朱元璋在建国之初陆续颁布的《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都具有法律的效力。《大诰续编》第七十五条即是“市井之民不许为吏卒”。在这则诰令中的“市井之民”包括商人。也就是诰令规定商人不能为官吏,由此体现出商人的政治地位低下。 朱元璋还下谕,若离乡农民不务耕种,专营末业,则视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人,准予逮捕。用强制手段将农民牢牢地固定在土地上,从而使商人数量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现在,朱元璋的法令改变,顽固守旧派极其不满。 大学士刘观冷冷道:“我等苦读诗书数十年,陛下倒重视一个田舍儿,他倒成了布衣宰相,嘴上说说,我们却忙得焦头烂额。” 蹇义道:“文机,慎言!” 刘观哂道:“他是你的门生,今天你可出尽了风头啊。” 蹇义苦笑:“文机,你这话从何而来,陈远虽有些放肆,但提出的建议,还是于国有利的。” “哼,一介布衣,在朝上指手画脚,还要我等做什么,陛下如此轻信一个小儿,何不把内阁首辅给他做得了。”刘观说完,拂袖而去。 杨士奇是最没面子的,神情淡淡。 蹇义苦笑着看自己的几位老搭档,因为陈远,他都成了众矢之的了。 重商令一出,不到半月,光南京,商人就捐献白银三百万两,早就超出了安南军费用度,朱高燧磨刀霍霍,意气风发,整军准备出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八章 献“宝” “陛下,臣也以为,陈远说的,有些道理,商人互通有无,能均衡各地物资。举个简单的例子,大家熟识了,联系了才能走在一块,互不相识的人,必然心相背离,商人加强了各地域的交流,让大家没有隔阂,共同认同是大明的臣民。”蹇义出来力挺陈远,一是他看出来皇上对陈远的话有些心动,二是女儿的话还在耳边呢。“父亲,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帮助他,依女儿看来,陈公子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请父亲务必周全一二。” 蹇义苦笑:女儿啊女儿,这个陈远有什么好,老谋深算,在朝堂上肆无忌惮。你要我保谁不好,保他,他现在就是个二愣子,谁都恨不得咬他两口。 陈远道:“请恕在下斗胆说一句,陛下如今万民敬仰,可不是因为陛下的身份!” 刘观大怒:“你大胆!” 陈远不理他:“因为陛下为这个国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太平,故此才能拥有如今的地位。想想商纣王、秦始皇、隋炀帝,他们也出身贵胄,却是万民唾骂,这是为何?” 朱棣对刘观道:“大惊小怪,滚回班里去。” “陛下恕罪!”刘观又是扑通扑通几个响头,心中暗恨,今天让他这样狼狈不堪,跟陈远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同样是天子,为何自古以来,唯有唐朝太宗圣上获得了天可汗的称号,那就是因为只有太宗圣上有‘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的胸怀,若非如此,太宗圣上也得不到天可汗的称号。现在对商人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朝廷纵容自私自利的商人,那只会伤害百姓,伤害国家,但如果鼓励商业,繁荣交流,鼓励商人诚信,鼓励他们为这国家做出了贡献,那么天下文化攘攘,互相认同,大明繁华,互通往来,天下承平。” 朱棣露出笑容:“很好,时移世易,朕这就起草诏令,令商人和工人同等地位,这次为安南出征捐献的,官府适当免税,鼓励商业,发放文牒,官府不得阻拦。” “吾皇圣明!”陈远叩拜。 蹇义也忙道:“吾皇圣明。” 其他人还在看着太子的意思,父皇都说了,朱高炽还能说什么,只能同意。朝中齐刷刷响起“吾皇圣明”的话。 蹇义暗叹,这小子先是让陛下下定决心征安南,然后让大臣捐献,最后才提出心中真正的想法,提高商人的地位,商人捐献。这个是前所未有的改革,陛下乾坤独断,安南国土和所谓的商人地位,两害相比较取其轻,陛下肯定选择安南,自然会同意陈远的决策。但是,太子和大臣们不会同意啊,所以陈远先要求大臣捐献,后面提商人的事,谁还敢反对。 蹇义苦笑,女儿啊,这小子这么滑头,你还让我帮他,不是把我这把老骨头坑惨么。今天他一直帮陈远说话,不用回头,蹇义都知道好多大臣把他恨上了,一心小心,到头来被陈远这混小子拉下水。还有,我那女儿是怎么回事? “陛下,安南的军费可以解决,但长此下去,如果安南再反叛,总不能让商人次次捐献吧?”杨士奇还是提出了心中疑虑。 是啊,朱棣也头疼这个问题,望向陈远。 陈远道:“陛下,请传樊忠上殿。” 王彦得到朱棣示意,道:“传樊忠上殿。” 樊忠身穿麻布衣,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臣,还有皇上,大个子也战战兢兢,他不像陈远能镇定自若,记得好像是要行礼的,趴在地上:“樊——樊忠——拜——拜地下。” 樊忠没有读书,把陛下听成地下,语句吞吞吐吐,吓了陈远一跳,大臣们想笑不敢笑。朱棣倒没有生气,微笑道:“不用害怕,你是哪里人?” 樊州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情,道:“草民是石州人,府尹大人吴应得倒行逆施,我们活不下去了,我父母也郁郁而终,后来——后来就跟了恩公,哦,恩公就是我家少爷。” 听到石州的事,还有樊忠的伤心事,朱棣动容道:“真是一个忠义之士,愿意来朕身边做个护卫吗?” 樊忠诧异道:“皇上,草民,草民很愿意,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皇上身边有很多人保护,少爷却无人护卫,少爷对我恩重如山,请容草民先报恩情。” 朱棣欣赏道:“西北多义士,赐酒三十斤,肉百斤,帛十匹。” 皇上不生气,反而赏赐我?樊忠愣愣的。 陈远忙提醒道:“还不快谢皇上。” 樊忠拜了两拜:“草民谢皇上赏赐。”然后把手中之物,呈现在大家面前。 这东西鹅蛋大小,但却是长的。 很多人不认识,有几个人眼尖,特别是黄淮,脱口而出:“这不是郑大人从西洋带回来的番薯吗?” 杨士奇等人也认识,好奇望向陈远,陈远不认识黄淮,道:“大人好眼力,先叫它番薯吧,草民有幸,从蹇大人千金手上,要了十几个。” 大家好奇,却都不想先问,还是夏元吉开口道:“陈远,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来献宝?” 陈远笑着回答:“正是。” 大臣们一脸鄙夷,是郑公公从西洋带回来的,你献什么宝。 “皇上,臣的十亩官田里,种的都是这番薯?” “什么?”这下,不仅朱棣诧异,大家也都诧异了,这东西极其稀少,哪来那么多。刚才许多对陈远不屑的,也产生了许些好奇。 “番薯土地适应能力极强,贫瘠的土地也能生产,而且在北方寒冷的地方也能生长,并且产量很高,一亩能产三千斤。陛下,我去年得到十几个,现在是十亩,产出来有三万斤。” 朱棣想到了什么,抑制不住的激动:“你是说,这东西种植,比其他产物产量高很多?” “是的,陛下,待今年秋收后,草民就将所有番薯献给陛下,陛下发放各地种植,不出三年,百姓收入必然倍增,番薯能够储藏,还能充作军资。” “好,好,好!”朱棣神采奕奕,一连说了三个好。百姓富足,何乐而不为,而且,他正为以后远征鞑靼瓦剌没有军费头疼,把番薯种植下来,一切就迎刃而解。 “难得你有这片心,你送了朝廷番薯,朝廷也不能亏待你。陈远听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七章 朝堂诡辩 “陛下,臣方宾也认同刘大人,我大明人才济济,怎么能让一个乡野小民在此放肆?” 陈远冷着反驳:“方大人,我是山野小民,可是太祖爷曾经坐在这大厅的最上方,难道大人忘了,太祖爷的出身微末,难道大人以为,太祖爷也不配出现在在这里?” “你,你强词夺理!”方宾嘴唇哆嗦。没想到,陈远给他扣上不尊重太祖爷的帽子,这罪谁吃得起。 “大胆刁民,朝堂是什么地方,内阁首辅,尚书大人,学富五车,胸藏乾坤,岂能让你随意侮辱。”王导出列怒骂陈远,“陛下,臣弹劾陈远,以下犯上,巧舌如簧,藐视朝廷,请陛下降罪。” 蹇义忙拉住王导,打圆场:“王大人,山野小民,不知礼节,所谓不知者不怪,宰相肚里能撑船,东里,你说是不是。” 杨士奇对陈远原有些高看一眼,今天确实被他气着了,蹇义的面子又不能不给,陈远名义上是蹇义的门生呢。冷哼一声,别过脸。 朱棣淡淡道:“陈远,你可知罪?” 王导听见陛下有责备陈远的意思,心中暗喜。 “草民知罪。”陈远低头。 朱高燧忍不住道:“父皇,他们说不过陈远,还说什么学富五车呢,我看浪得虚名,就用礼仪压人,王导,陛下还在上面还未发话,你们就忙着数列陈远的罪名,陈远是我叫上来的,有没有失礼,难道陛下看不到吗?” 这话把王导他们吓一跳,他们指责陈远殿上失仪,藐视朝廷,朱高燧就反说他们藐视皇帝,都扑通拜倒:“臣等心系朝堂,不能让朝廷脸面有失,心急之下出言,请陛下恕罪。” 朱棣微带怒气道:“你们把国土都扔了,朝廷还有脸面吗?” 刘观、王导等人匍匐更低,连连扣头:“请陛下恕罪,臣等,也是为了大明长久,忠心耿耿啊。” 朱棣不理他们,眼神厌烦,对陈远道:“陈远,你既然知罪,那就拿出章程来,说好了,免罪,说不好,数罪并罚。” “谢皇上。”陈远道,“草民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大明毕竟地大物博,安南狭小,我们的军费在安南捉襟见肘,安南何尝不是强弩之末,臣以为,大军一到,不出一月,就可生擒黎利。” 朱棣领军多年,深深认同陈远的意见,这也是他不肯放弃安南的原因。皱眉道:“可是,目前府库,拿不出钱啊!” 陈远道:“陛下,其实不难。” “哦?” “草民有上中下三种解决的办法。” “说说。” 陈远面向那些大臣,有的正气凌人,有的傲然自若,有的瘦瘦高高,有的肥耳大肚、圆圆滚滚,道:“刚才刘大人王大人都说了,他们对大明中心耿耿,陛下,大明现在有难题了。是该他们表忠心的时候了。陛下,去安南的军队,两万精锐即可,军费三十万两足够,上策就是,列为大人,一人捐上一千,就差不多够了吧。” “放肆!” “胡说八道!” “臣两袖清风,哪来的钱!” 陈远的话音刚落,大臣们就炸开了锅,刚才他怼大学士,还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做表态。现在可不同了,大家义愤填膺,纷纷指责陈远。 看着所谓的“中心耿耿”的大臣们,朱棣脸色很难看。蹇义暗叹,退之啊,锋芒毕露,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朱高燧有些傻眼,陈远开始不是跟他这样说的啊。 陈远的上策,朱棣有些心动。 “陛下,臣上个月老母去世,连棺材都买不起啊,臣愧对列祖列宗。”一个大臣在朝堂上大哭起来。 另一个见状,也抹眼泪:“陛下,臣一家十六口,现在都是借粮吃饭了。” 还有一个在大庭广众撩起里面的衣服,哭诉:“陛下,您看,臣的衣服都穿了五年了,尚没钱换新的。” 我靠,陈远大跌眼镜,这些家伙,肚子圆滚滚的,脸色红润,好意思说断粮了?还有,老母去世,老兄,你应该回乡丁忧吧。 明朝的俸禄是很低的,所以即使朱元璋用了很残酷的办法治贪,剥皮塞草,还是治不住那些人。因为不贪就活不下去,总也有人是不知足、不自主的。 朱棣沉眉望着朝堂上的大臣,道:“说说中策。” “陛下,安南绝不可放弃。其他重要项目也不能停止,现在手上有钱的,只有商人。臣的中策就是,不如给商人一些优惠,只要他们捐钱,适当提高他们的地位,降低他们的税收,军费足够!” 见皇上没有采纳陈远的上策,大臣们松了口气,又见陈远说出重商的话,满朝皆惊,刘观道:“陛下,万万不可,自古以来,商人多狡诈之徒。如果放纵商人,则百姓不思耕种,都去偷奸耍滑,则大明危矣。” 刘观又是第一个反驳,但是,这次,没有得到几个人的附和。大臣们都不是傻子,陈远的上策是大臣捐献,中策提高商人地位,对于他们来说,后者容易接受多了。如果再反驳,皇上生气,大家都捐一千两,哭都来不及。 “陛下,我们大明的商业,好像就一个装了半瓶水的瓶子。”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陈远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远立刻道:“陛下,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最繁华的,只有更加繁华的,大唐璀璨文化,为什么能够臣服四海,咱们大明的光芒,为什么世界都知道,就是因为交流,因为商业,如果大家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不沟通,双方怎么会认同,可能连语言都不通。请问,一方县令如何治理治下互不往来的人。这就体现了商业的重要,是商人把物品从多余的地方卖到了不足的地方,是他们把各地域紧密交流。因此,才形成了我统一的大明文化。现在,这个瓶子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远远没有达到鼎盛,而且草民深信在吾皇的文治武功下,大明一定会比现在繁华千万倍,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大臣们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听到这样稀奇的理论。乍一听,他们还反驳不了。 朱棣好大喜功,陈远的话有很多的恭维成分,心里高兴,道:“少在这里糊弄朕,照你的话说,商人不但对大明无过,还有功,朕还得赏他们不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六章 怼内阁首辅 奉天殿,朱棣正坐在龙椅上,身穿龙袍,头戴翼善冠,淡淡的望着厅中。 文武百官,勋卿国戚聚集,分列两班,皇帝升阶,坐定,百官膜拜,齐刷刷拜倒,三呼万岁,整齐划一,刚劲有力! 朱棣年近六十,已经老迈,须发皆白,但威严犹在,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苍老的脸上仍然透着自信和主宰一切的坚毅。功臣宿将、元老勋旧、朝廷新贵,大明帝国的智囊和人才,这个伟大时代的精英们,全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山呼万岁,顶礼膜拜。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出战,不用半年,必将擒杀黎利,收服安南。”朱高燧雄姿英发,站在大殿的前面朗声道。 大臣们不由得多看朱高燧几眼,在他们的眼里,朱高燧可没有什么存在感。 朱棣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徐皇后生了三个,就是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还有一个生母都不详的皇四子朱高爔,幼殇,未封爵位。朱高炽因为是嫡长子,又仁厚,得到了多数大臣的拥护,所以朝中大多都是太子党。 汉王朱高煦英武不凡,在军中颇为影响,就是心胸狭隘,嚣张跋扈,得罪了一众文臣。这个朱高燧嘛,历来没有太子位置的资格,也是我行我素,素来不讨大臣的喜欢。 他突然出来请战,惹得大臣们一愣一愣的。他是作战勇敢,那也是十多年前了,而且没见他有什么谋略吧。 朱高炽苦笑道:“三弟,我知道你英勇善战,可是,打仗是需要钱的,户部早就拿不出钱了。”他不想打击这个弟弟,说他没有能力领军,只说没有钱。 朱高燧反驳:“大哥,安南可是我们的国土,国土虽小,让个小小的安南都独立出去,让我们大明的脸往哪里搁,东北的朝鲜,北方的鞑靼和瓦剌,他们还都以为我们大明好欺负呢。” “三弟,你有所不知,安南十多年来,不受教化,鸡勒鸡勒,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安南拖垮了我们的财政,这样下去,鞑靼瓦剌打来,我们就只能投降了。” “大哥,总之,放弃安南,我绝不同意。”他转身对自己的父皇道,“父皇,儿臣举荐江宁陈远,他有办法解决当前的难题。” 大家面面相觑,内阁首辅都不说话,一个平民有什么能耐。华盖殿大学士刘观与王导要好,因为王贤事件,对陈远很排斥,他冷哼道:“国家大事,岂能让一个田舍尔朝堂上胡言乱语。” 朱棣冷了他一眼,他本来就欣赏陈远,大学士反对,他就偏要问,对身边的太监王彦示意,王彦会意,尖声道:“宣江宁陈远觐见。” 大臣中,许多人并不知道陈远,神色不一,望向缓步进殿的陈远,好奇的有之,鄙夷的有之,不屑的有之。 “草民陈远,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高燧说,你有办法解决当前的难题?”朱棣发问,眼里也带着希冀。 “皇上,草民一介平民,怎敢妄议国家大事。” 朱高燧焦急道:“你不是跟本王说,你有办法吗,谦虚什么,快说啊。” 陈远无语,你这个王爷可以随便说,这里的权贵,一人动一下手指头,都能把我弄死,我敢乱说么。 “说吧,朕赦你无罪。”朱棣发话了。 陈远才道:“谢皇上,草民想想问问杨大学士,对安南是什么态度?” 陈远开头就问首辅,有些失礼,不过朝中杨士奇的态度最明显的,杨士奇道:“皇明祖训有曰,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犯,亦不祥也。安明本就不是我大明国土,因为擅自进入,所以一直拖累我大明,其为不详,应当舍弃。” 杨学士搬出了皇明祖训,这是朱元璋教育子孙留下的遗训,在外交篇就是告诫子孙不要侵犯别人。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大臣们纷纷赞同。 其实杨士奇说的不错,朱元璋深谋远虑,大明的国力,有这样面积大的国土已经很满足了,就不要去随意扩大国土面积。因为地域太广阔,文化差异,大家不会互相认同。而且只要有一个不认同,起来造反,其他也会跟着起来。这就是秦朝首次一统,面积是前所未有的宽广,而灭亡最快的原因。因为六国的一老一少不会认同秦国。 后来的汉朝,因为施行仁政,慢慢同化民众,才有三百年的江山。唐朝地域也辽阔,扩展后的很多领土,后面也独立了回去。元朝也是这样,面积最大,也不过百年就灭亡。 朱棣好大喜功,喜欢开疆扩土。但是没有几十年的同化,就算打下来也会很快丢失,安南就是很明显的例子。下西洋,修新都,几乎年年征战,把国库都掏空了。因此朱高炽父子不得不进行紧缩的政策,放弃安南,休养生息。 国富则民强,如果朱高炽父子继续征战,相信明朝活不过一百五十年。哪有三百年江山。 但是,陈远觉得,既然自己来了,就要争取一下,安南是朱棣永乐初年犯下的错误,得了个赖头狮子,吃不下,舍不得丢,他要争取留下。 “再次敢问大学士,何处是我大明国土。” 杨士奇一愣,不知道他问这问题的意思,他学识渊博,朗声道:“我大明幅员辽阔,纵横万里,有我大明子明,有我大明军队的地方,就是大明国土。” “大学士果然见识深远,回答滴水不漏。”陈远佩服道。就在杨士奇觉得问题小儿科有些不屑的时候,陈远又道,“那么,安南是否有大明的国土,安南是否有大明的百姓呢?” “这?当然有!” “既然是大明国土,就不是兴兵侵犯,他们要独立,派兵镇压,守卫国土,怎么算违反皇明祖训。宋朝就是一点一滴丢失国土,最后偏安江南,苟延残喘,再也没有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动不动就派兵掠夺,百姓苦不堪言。今日放弃安南,明日放弃北方,后天放弃西北,我大明还会得到谁的尊重。丢失国土,丧权辱国,大学士,孔夫子教导,就是卖国求生么?” “你——你强词夺理。”杨士奇指着陈远,身子发抖。 “秦始皇一统,安南就是我中华国土,我是升斗小民,都知道寸土不让,土地就是民众的根本,是国家的根本,一句话就卖了一片土地,大学士,我也读书十多年,不曾有本书,或者哪位圣贤告诉我可以这样做的。” “你,你——” 刘观抱笏骂道:“竖子,安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侮辱大学士,陛下,请陛下立刻拿下陈远治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五章 举荐 “所以,我希望姑娘回去,跟令尊谈谈,到时候能站在我这一方。” 蹇怡璇点头道:“公子放心,我回去必然说服父亲。” “还有,这次要出战,我会提出让赵王挂帅。”陈远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蹇怡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确切答复过后,心思黯然,难道,他真的意属赵王了吗?无论资历还是人品,还是嫡长顺序,赵王都不是合适人选啊。 她抿唇,红艳艳的,娇艳欲滴,忽然想到了什么,坦然一笑:“好,怡璇回去,定然向父亲说明,让父亲也支持赵王出征。” 陈远很感动:“你不怕我坑了令尊?” 蹇怡璇目光炯炯,笑道:“那也是我们不智,被骗了也怨不得你。” 那深邃的目光,是从心底的信任,有红颜如此,还有何求,陈远深叹一口气:“东坡居士有句话,高处不胜寒,太孙殿下毕竟经验不足,年少气盛,太子殿下过于保守,现在掌权的是陛下,有些事情,只能交给赵王去做了。蹇姑娘,有些事情,我现在也不能给你明说。” 听了他老气横秋的话,蹇怡璇有些好笑,你不过才十九岁,比太孙还小两岁呢,怎么倒说起别人年少气盛了。但同时心中也另有想法,他要做的事,极其艰难,至少,他与自己,不会走到对立面。 上次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却被他无视,心中难过了好久,一直到今天,才来见他,一是应父亲的请求,二也是忍不住想见见他。 她突然觉得,他是孤独的,不是为了谋生,凭陛下和赵王的赏识,他完全可以荣华富贵,不避困难,亲自耕种,有几个人能做到,而这样吃力的事情,却是为了天下万民能多吃几顿饱饭,这样的胸怀,又有几人能有。 是的,是自己以前想多了,多了尴尬。现在敞开心扉,忽然觉得,就这样支持他,也挺好。 陈远收拾收拾,蹇怡璇别后,他就去见了赵王。 赵王正百无聊赖的在射箭呢,光着膀子,露出宽阔的肌肉,手里铁臂弓,重两石,从竹筒里拿了一支羽箭,摒弃凝神,上弦,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正中红心。 “好箭法。”陈远击掌赞叹。 朱高燧回头道:“退之,你来了。”又傲然道,“当年我陪父亲南征北战,战场上七进七出,现在,沦落到只能射箭玩了。” 他垂头丧气:“安南老是吃败仗,那些酸书生,居然想让我们放弃,亏他们想得出,这可是我大明的土地,我听到消息就气死,我去找老爷子想出战,结果被老爷子说没钱,就打发回来了,窝囊啊。”他把弓一把扔在地上。 仆人拿了毛巾给他擦汗水,他不耐烦的抢过来,自己擦拭。 陈远笑道:“王爷,草民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退之有什么可以教本王的。” “只要王爷想挂帅出战,草民就有办法。” “好,好。”朱高燧拍拍陈远的肩膀,欣喜道,“天天当个闲散王爷,骨头都要散了,听那堆老头子念书,没把本王给闷死,本王早就想出去干一场了。快说说,有什么办法。” 陈远把给商人优惠,让他们捐献的事情一说,他骂骂咧咧道:“这群老家伙,吃国家的,用国家的,要他们出钱,那是要他们的命,必然不同意。至于让商人捐献,抑制商人,是皇爷爷定下的规矩,很难改变啊。” “王爷,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只要王爷明日上朝,传草民进去,草民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替王爷争取。” “好,本王信你。” “王爷,草民还有个请求。” “你尽管说。” “王爷,安南弹丸之地,要打赢他们很容易,但收服他们很难,为什么他们反复无常的反叛。因为大明的官府严重触犯了南南豪族的既得利益,对百姓没有恩情,所以得不到安南的支持,所以,王爷要去安南,必须要带上有识的人才。稳定安南民心,消除安南隐患。” 朱高燧笑道:“本王这不是有你么?” 开玩笑,安定民心,没有三年五年,根本收不到效果,我才不愿意跑去那里天天挨晒,安南有太阳直射,没有空调我活不下去。陈远道:“王爷,在下纸上谈兵还行,真要保境安民,另有人才,希望王爷向陛下举荐,随王爷出征,必能收到奇效。” 朱高燧倒不是怀疑陈远的能力,想了想,自己身边还缺不得他,出征安南打赢了就要回来的,陈远还不能留在安南,但朝中大臣,他实在想不起有谁能够担此大任。不由问道:“谁可以担当此任?” “前太子洗马杨溥!” 杨溥,字弘济,湖广石首。他与杨荣同为建文二年进士,授翰林编修。永乐初年,杨溥任太子洗马,成为皇太子朱高炽的东宫僚属。因为立储之争,永乐十二年闰九月,成祖北征回师,朱高炽遣使迎驾稍迟,汉王朱高煦乘机进谮,成祖一怒之下,下令将东宫官属全部逮治下狱。杨溥就这样一直被关在诏狱,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 杨溥这个人嗜书如命,在诏狱四年来,却更加勤奋读经书史籍,从不间断。 朱棣似乎也遗忘了他。 朱高燧领锦衣卫,对他不可谓不熟。皱眉道:“他是我大哥的人,父王有意打压,就是平衡我大哥和二哥的势力,我去举荐出来,这不合适吧,不是帮着大哥做事?还有,他是戴罪之身,去安南出征不妥吧。” 陈远解释道:“王爷,还记得草民之前说的吗,一心为皇上办事就行,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王爷施恩于他,正是改变朝中大臣对您目光的时候,平定安南,收服民众,开疆拓土,不世的功业,王爷不得不依靠有识的人支持。” 说到开疆拓土,朱高燧满面红光,点头道:“对,你说的不错,能收服安南,我朱高燧也为大明留了伟业,举荐个人算什么,好,我会向父皇提出来。” “还要一个人。” “谁?” “新科举子于谦!”举子马上要参加四月的殿试,中了就是进士,但现在关键时期,安南需要刚正不阿而且不惧豪强的人,这个于谦是最佳人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娶,还是不娶?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南京城! 本是六朝古都金陵,金陵,雅致出尘,光听到这名字,人们脑海里便不由浮现了江南水乡,碧绿万里,青伞美人,那一卷卷书香,端的陶醉。 只是明太祖朱元璋后来全国统一,把北元驱逐,先是封开封为北京,金陵则为南京,南北倒是对应了,就是这个地名一下子从阳春白雪变成了下里巴人。 名字是变了俗气,可是作为大明的首都,天子脚下,雄伟的皇宫,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立双台于左右,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 秦淮河如玉带延展,沉静优美.河水如人家中慢慢前行,左转右拐.它轻抚河岸,耳语河床,水声默默。才子佳人的诗歌,随波荡漾。 栖霞寺,鸡鸣寺,灵觉寺,香火鼎盛,在这炎热的六月,僧侣们纷纷不时撞响了钟,悠远深邃的梵音与南京市里尘世的喧嚣交织在一起,恍如神都,熙熙攘攘的百万民众,仿佛是一齐在迎接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旭日朝阳。 南京古巷,各个坊里,一家家小吃店客人满座,一处处小吃摊上,灶下的柴火都在明亮而温暖地跳跃着。小吃店老板则忙得满头大汗,但脸上洋溢着对客人的热情和对赚钱的高兴。 赤膊的刘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 客再来的伍师傅掀开蒸笼,白气腾腾直冒,面香四溢…… 蓄着两撇弯曲如钩的小胡子的韩老头将刚刚烤好的芝麻胡饼用竹夹子一块一块地夹出炉子,麻利而熟练,漫不经心,就花一样地摆在竹箩里,那芝麻胡饼金黄酥亮香气扑鼻…… 一个十六七岁、腰系蓝布围裙,挽着袖子,露出两管白生生手臂的大姑娘,正一边干活,一边跟客人热情的招呼着。 然而这些热闹都是他们的,陈远什么也没有。 他一脸茫然在站在一间客厅里,客厅正中的壁上挂了一副关公像,像下摆有八仙桌,桌上呈有香案,两旁放置招手的小金人。香案里燃剩的香烛十分多,显然主人常常供奉。 客厅比较大,六根喷漆的柱子,贴的却不是诗词文章,只是过春节时留下的春联,虽过去了半年,那染红也不曾褪去多少。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陈远一遍又一遍的反问自己,问出这个简单而又富含哲理的问题。当然他不是在思考哲学的问题,而是,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只记得,他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平凡人,长相普通,已经三十岁了,毕业过后,考上了公务员,没背景也不喜欢应酬,熬了六年,还是计划生育的一个小科员,家中还有父母。 本来也就这么平平淡淡,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被带入了网赌的漩涡,导致负债五十万,清醒后,女朋友离去,他心灰意冷,然后他就想写小说来挣钱还债,可是写了五百万字,四篇小说,一篇小说也没能签约,因为没有创意,他深深意识到,二十岁谈梦想,三十岁谈生存,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已经深深落伍,于是几个月昼夜阅读现在的思想潮流,看遍了叶辰的女帝怀胎梗,看遍了鸿钧老祖梗,看遍了歪嘴战神梗,竟然也涉及了一胎十宝梗。 最后发现,那些所谓的普通人,无不是含着金钥匙,所谓的寒门,在金钥匙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书中的主角,没有个上古身份或者霸气的身份,都不好意思出来露面。 至于那些以蛇猫狗甚至蛆为主角的,更是让陈远一身鸡皮疙瘩, 作为基层小职员的陈远,就这么在失望中红着眼在半夜睡着了。 然而他不知道,第二天,他被同事发现实在了宿舍,原因为猝死。 现在的他,一个面部表情冷淡而有点嫌弃的妇女在对他说着什么,什么“燕儿聪明贤惠,美貌十里八乡闻名”、什么“十里八乡跟燕儿提亲的早踏破了我家门槛”、什么“要不是我们两家早年交好,你和燕儿许下婚约,也轮不到……” 陈远脑袋嗡嗡的,他刚下定决心要写一部主角霸气侧漏的穿越小说,可是怎么怪怪的,我怎么突然站在这里,我不是在睡觉吗?难道在做梦? 那妇人唠唠叨叨说了半天,然后对陈远道:“你到底同不同意?” 妇人目光如电,陈远一震,就见屋里另一个大肚子肥脸的男子和老仆望向他,陈远半天缓过神来,呐呐道:“同意,同意什么?” 妇人眼神更冷,气不打一处来,男子连忙坐起来,面有难色道:“贤侄,我知道你家三代单传,来我家上门是委屈了你,可是你,哎……” 三代单传?我不是啊,我有兄弟呢,父母辈更是五六个兄弟呢?陈远觉得好笑,这个梦也真是,还上起门来了。想想自己的负债,想想自己无力赚钱,想想父母的期盼,难道真要来一个,阿姨,我不想奋斗了吗? 既然是梦中,陈远反而不在意上门的问题,反而对宽大长青衫衣的中年男子笑道:“大哥,你们在哪里拍戏啊?对了,大姐,你穿这个是褙子吧,虽然颜色浅,但这造工很精细,像缝制的,这导演真有钱,还用这么逼真的服装,哎呦,怎么我也穿上长衫了,啊,我的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陈远大惊失色,双手摸摸头上,一个木制的簪子固定住了头发,还用一根白色的带子绑定,带子从肩上垂在胸前来。 什么情况?陈远又懵了。 “无礼。”妇人大怒,叱道,“你母亲多般在我面前求我,说你知书达礼,原来竟是如此轻佻,那这婚事……”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男子忙笑着到他夫人跟前打圆场,低声道,“大家都知道我把燕儿许给了陈远,要是这么反悔,我没法在这南京立足啊。” 商人逐利,名声可以让他腰缠万贯,但名声一败,则覆水难收了。 妇人怒气冲冲,骂道:“都怪你个憨鬼,喝醉了,许下什么劳什子婚约,把我燕儿一生都毁了。” “背时鬼”、“贪吃货”、“害饿痨”妇人一通乱骂,中年男子自知理亏,一直低头赔笑。 “我不管了,害了燕儿,我恨你一辈子,我的燕儿命怎么这么苦啊。”妇人说哭就哭,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甩手出去了,老仆急忙跟了去。 留下中年男子,他回头望向陈远,一脸失望和挣扎,犹豫良久,才缓缓道:“贤侄,你伯母你不用管,我就问你,要你来我家入赘,燕儿,你娶还是不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好吧、我就是那个陈远 正值盛夏,太阳像火炉般烘烤着南京府大地。虽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豪雨,秦淮河里有些处还在浑浊,烈日之下,源源吹往河边的风,也解不了来往行人的燥热。 天气太热,这个时代可没有风扇,更遑论空调。 陈远额头的汗珠不断的从脸颊滑落,嘴唇还微微干燥。 换做是你?突然天降横福,只要点头,就有美人娇妻,还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一百个男子有九十九个会答应吧,不答应的那个一定是傻瓜。即使上门不好听,即使对面只是一个小商人家庭,可是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谁还在乎这些呢?要知道,陈远在二十一世纪,那是足足的低层人物,吊丝中的吊丝,还负债累累。 “陈远,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家燕儿?”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烦了。他的右脸颊有颗豆大的黑字,上面还有一个长长的毛。 娶什么?陈远都还没弄懂自己的处境,虽然以前也爱做美梦,但梦不是这么做的啊?燕儿是谁?长相怎么样?这不重要,性格怎么样?为何突然要嫁给我,让我当接盘侠?不对,刚才的妇女是谁,眼前的男子是谁? 陈远沙哑着嗓子,艰难的道:“大哥,你贵姓?” “嘭。”却是男子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香炉里的灰抖落出来。男子大惊失色,口里念叨“罪过罪过,财神爷爷莫怪”,连连作揖。 男子虔诚忏悔了一会,才回过头,面对罪魁祸首,怒道:“陈远,老夫一番好意,你莫要在我面前装聋作哑,若是你不愿,就立下字据,省得我失信于人,以后九泉之下见到你父亲,我也有所交代,若是你愿意,点头就是,何必做此神态。” 这真的是梦?怎么这么真实,在男子发怒的时候,陈远悄悄的掐自己的大腿,痛的龇牙咧嘴,不是说,痛了就会醒吗?我没醒啊,等我醒来一定要去某条发表,说说这个伪论题。 男子目光灼灼,心中疑虑,打量了陈远半天,见他神态不像作假,莫非这个年轻人真的不认识自己?自己认错人了?可是头一刻他还自称陈远上门呢。自己见过他多回,就是这模样啊,道:“你是不是叫陈远?” 陈远点头:“是啊,我是陈远。” 男子没好气道:“贤侄,我与你父亲相交多年,五年前他故去之后,我也见过你,怎么你说不认识我?” 我父亲故去?扯淡吧,听对方诅咒自己的父亲,陈远有些不快,道:“大哥,我是陈远不假,可是我真不认识你。你们是在哪里拍戏,如果不是拍戏,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跟领导反应,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啥权力也没有。” 男子右手撑在椅子上,肚子一鼓一鼓的,弯着腰,左手扶着自己的腰,扑哧扑哧喘气,那颗黄豆大的字也大了许多,面色红润,当然,是气的。 “金忠,给我请巫医和道士。”这声音几乎是咆哮出来,陈远捂住耳朵,感觉到屋里的对联都飘了起来。 -------- 陈远被按坐在一个草蒲团子上,眼神很无奈,他说自己没病,可是就是不知道对方是谁。男子以为他中邪了,于是乎巫医先到,火盆放在陈远身前,六十多岁的阿婆牙齿很尖很长,几乎从嘴里长出嘴唇,围着陈远转,念念有词。 几个蹦跶下来,阿婆倒是神情自若,陈远只觉热得天旋地转。他想跑,可是刚才试了几回,都被中年男子叫两个壮汉撵了回来,陈远叫苦不迭。 行了,快点结束吧,梦醒了就好了,陈远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半个时辰下来,阿婆也流汗了。 陈远仍然不认识他们,阿婆连连告罪,钱都没收,只说妖邪太厉害,摇头叹气走了。 “大哥,你们认错人了。”陈远有气无力,“我不是陈远,不,我是陈远,可我不是你们那个口中的陈远,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强娶的?这是犯法的,我告诉你,结婚的事情,让我弄明白啊,你们知道我的情况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一屁股债,你不要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胡言乱语”、“狗屁不通”“目无尊长”男子既是愤怒又是惋惜,这可是陈兄唯一的儿子啊。想到当年陈兄对自己的恩情,男子一咬牙,立马又请了道士,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他的邪病。 “叮铃铃”、“唵、嘛、呢……”阿婆才去,道士又来。 “大哥,呃,我都说了,你们认错人了,我没病,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人生监禁,我好歹也是公务员,告你们是分分钟的事,大哥,呃,大叔……” 陈远一边有气无力的反驳,一边查看自己,衣服变了,手指嫩了很多,像十七八岁的少年,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不是三十岁了吗? 做梦返老还童了?可是这么也太久太真实了吧。 莫非,我穿越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陈远的脑海里。 一连三天,道士去了,巫婆又来,巫婆去了,道士又来。大神跳完,几杯符水被灌进陈远肚里,陈远心中大喊,完了,完了,这是钙铁锌硒还是维生素,呸,我吃土了。 陈远被折腾的心神疲惫,脑袋轰鸣,从开始的反驳,最后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中年男子会一遍又一遍的跟他确认有没有记起什么来,陈远才断断续续的知道,这个男子叫董海,那个妇人是他的夫人赵氏,是南京江宁县里的一个小商人,经营布匹生意。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家,帮忙打理生意,二儿子十二岁,还在进学。女儿叫董明燕,芳龄十六,待字闺中。 而自己叫陈远,家住离江宁县城一个时辰的郊区,其爷爷是一个落第秀才,父亲出生,封靖难,不得读书,成为农民。他十四岁考中了童生,目前在江宁学习,准备八月的县试。 因为董海与陈远父亲交好,所以自小就许下了婚事。 陈远心中感叹,万恶的包办婚姻,不过我喜欢,放在现代,就当一辈子吊丝,极可能成为五保户呢。 不过那董明燕才十六,还是算了,心理怪怪的,我没那癖好,关键是,我不是那个陈远啊。 “大哥,呃,大叔,你们表演的电视剧是什么年代,哦,不,现在是何年何月?”陈远斟酌字句。天知道古人说话好难懂,更难的他是四川人,穿越到江宁,两浙口音差别还是挺大的,所以他得费力听董海的说话,还要模仿他们的口音,要不又会当做胡言乱语再请道士,他实在不想招那个罪了。 “永乐十六年。”董海也是有气无力,看陈远样子,还是没有回神过来,罢了罢了,他重重叹气,自己仁至义尽,也不算愧对陈家老哥了。 董海出去后,陈远缩在床上,偷偷的打量屋里,家具都是木制的,床也是木制的,还有纱布窗帘,再掀开垫的棉絮,我的天,底下还是稻草,这特么? 真的是永乐十六年? 我真的穿越了? 可我这算什么?魂穿?不对,没有前身的记忆?同名同姓穿?那为什么他们就认定了我就是那个陈远。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 陈远吓了一跳,以为又要拉他出去让道士做法灌符水,他急忙大喊:“好了,我知道了,我就是那个陈远,江宁县郊区秣陵张庄人,大叔你叫董明海,是我父亲的旧相识……” 说着他就愣了,因为进来的不是董明海,是一个少女,鹅蛋脸,头梳螺髻,面目清秀,皮肤晶莹,身着绿色长袖衫,外套浅蓝色褙子,绿裙曳地,裙边飘着“同心结缕带”。 她折腰挺腹,亭亭玉立,似摇曳的莲花,张扬的青春,丝丝入骨。 陈远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公务员,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女,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吧,他震惊了一下,倒不是被迷的,还是在猜测,这难道就是那个董明燕? 如果是这样?那娶她也不亏啊。 只是,这个女孩看自己的脸色,似乎有些厌恶自己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待我功成名就? 古代人生产力低下,人们普遍早熟。十六岁的董明燕,在那时算是成年了,还是个美人胚子。但在陈远看来,她的脸庞上,还有未褪去的稚嫩。厌嫌自己的眼神里,还有一丝青涩和不安。 十六岁,要是在现代,刚初中毕业呢。 陈远微微张嘴,没有说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董明燕先开口,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声音有些中性,她迟疑了一会,道,“婚事是爹爹许下的,宁做英雄妾,莫坐庸人妻……我,我……” 她微微低头,突而又仰起头,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盯住陈远。 她的意思就是,她看不上陈远,叫他不要有非分之想,虽然婚约她无可奈何,但打心底她是不喜欢陈远的。 陈远不知道明朝这个陈远混得咋样,但这几天了解下来,还有董明燕的态度,说明这个陈远除了会认几个字,其他也是草包一个。 在二十一世纪,自己除了考上公务员,也算不得出彩吧,大哥不说二哥,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这个陈远的。至于董明燕的厌恶,自己本就对女人有些厌恶,他原来的女朋友长相不咋滴,脾气又不好,都是自己哄着,出了事一走了之。现在哪有心思再谈婚事什么的。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忽而笑了。 董明燕微微恼怒,本来是来警告他的,他的眼神,让自己心底没由来心慌。 “你笑什么?”她呼吸微微加速。 陈远从床上坐起来,大热天的,躲在垫棉絮的床上,多要命。 他瞅了瞅外面,见没有人,长吁了口气,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这三天,差点被这些老道士要了半条命。 董明燕没有动,疑惑的望着他。 陈远坐在椅子上,右手抚摸着椅子,啧啧称叹,透着淡淡的檀香,他猜测应该是檀木做的。据他的知识,明代等级制度很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所以董海还有赵氏穿着颜色单一和浅色,只有董明燕作为少女,颜色深些。朱元璋规定,京官三品以上方许乘轿,在京四品以下和在外官员只能骑马,不许坐轿。 对于商人,更是不允许奢华,连华丽的衣服都不允许穿外出。 如果官员违反了此规定怎么办?那叫违制。轻则罢官,重则丧命。老百姓更不用说了。 现在是永乐盛世,对许多规定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允许穿去外面,那商人赚来的钱,在书房卧室之内就会装饰精美。 陈远住的客房,除了檀木座椅,还有屏风字画,陈远不懂这些,但看来都是珍贵之物。 “董小……呃……姑娘。”陈远本来想叫小姐,可是现代小姐可是贬义词,换成姑娘,他双手比划道,“我现在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不是陈远,呃,我是陈远,可是,我不是那个陈远,好吧,说了我自己也不信。” 董明燕被他说得一愣一愣,连生气都忘记了。 陈远泄气道:“从大哥,呃董伯父,也就是你爹他们口中,我是被老娘逼着来的,听说她很……很……很厉害,若我突然悔婚,我回去我老娘得劈了我。”凶悍两个字他说不出来。 董明燕皱眉,说来说去,他的意思,就算上门也要赖上自己么? “我等会出去,我会说等我八月乡试中了再来谈婚事,你也知道我的水平,考了这么多年,高中基本是不可能,那时候我来退婚也好,你们悔婚也好,总有个好说法。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勉强的婚姻没什么意思,陈远本就不是好色之人,眼前的小女孩,他总感觉自己是长辈,别说对方不愿意,就是愿意,现在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陈远觉得应该先回“家”一趟,要是那个“老娘”都认自己是他儿子,那时再打算,可没见过认错自己儿子的人,这样才能确定自己确实是穿越了。 董明燕脸上全是诧异,本来她是数落他,让他退却,结果他是退却了,确是主动的,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毕竟是少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愿意也得遵从,可是听对方意思也不愿意,对方看不上自己吗?是嫌弃自己的商人之女身份?还是嫌弃自己的容貌,一时心里百般念头。 陈远现在的身份是童生,注意,明清的科举制度,凡是习举业的读书人,不管年龄大小,未考取生员(秀才)资格之前,都称为童生或儒童。但需要注明的是,童生并不完全等同于未考上秀才的学子。 这个陈远,快十八岁了,还没通过乡试的。 乡试,是明朝的科举制度最基础的考试,又称为大比、秋闱,每三年一次。乡试三场,分别在八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乡试录取举人名额由中央规定下达,各省按人口多少分别为数十名到一百数十名不等,全国录取总额为一千人至一千二三百人。 就是说,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全省前百名可能通过乡试。要是陈远这样的能通过,那就呵呵了。 所以陈远的提议,也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十八岁再不过乡试,陈远没前途,配不上董小姐也好,董家悔婚也好,都算陈远不争气,是最好的保护董家了。 董小姐奇异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陈远不知道对方的心思,站起身来,邀请她一同出去。 董明燕迟疑了一会,带着疑惑,没有立刻答应,陈远笑了笑,先走了出去,董明燕只好跟随。 到了大厅,董海神情复杂,赵氏依旧没有好脸色。 “贤侄,你,你可记起了什么?”董海带着关怀的神色,首先询问。 陈远入职多年,也会些察言观色,看得出来,这个董海还是挺关心“自己”的,虽然这几天自己吃尽了苦头。 陈远讪讪一笑,摇了摇头。 “大……呃,董伯父,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先回家一趟。”差点口快,又叫了大哥,想想现在自己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不再是那个三十岁的小职员,这几天开口叫董海大哥,董海脸上那表情,着实精彩。 “好吧,突遭变故,你回去一下也好。”董海点头。 “不行。”赵氏开口打断,声音尖锐。 陈远皱眉,董海望向自己的夫人道:“夫人,孩子突然变故,回去合理合情,让去见见陈嫂,或许能记起什么呢?” 赵氏不悦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情况,陈远,你一走了之,那我家燕儿呢?” “我家燕儿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闺秀,莫说远的,就近的李员外的二儿子还有王县丞的长子,他们都跟我提过呢,你今儿不把话明了,长此下去,我燕儿半生幸福可给毁了。” 陈远面色微变,她这是变相的提示自己,赶紧退婚。换做一般的少年,早就受气不了甩手而去,至少也要顶上几句。但陈远前世是基层职员,上面应对万个领导的指手画脚,还要面对很多群众一些奇葩的要求,早就练就了不温不火的性子。 董海担心的望向陈远,还怕他闹起来,最后大家都难堪。 可惜陈远没有动作,反而耐心道:“伯母,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有个想法。” 见大家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陈远道:“今年八月即将乡试,我若考中,再来谈婚事吧。” “那考不中呢?” “我自然不会再耽误董小姐的幸福。” “好,一言为定。”赵氏急忙答应下来,免得陈远反悔。 董海却好像看穿了陈远的想法,面如苦水,低声道:“贤侄莫要冲动,多少人考了一辈子都是童生,你收回刚才的话,我再跟你伯母说道说道。” “多谢伯父了。”陈远真诚道,他感觉得出这个董海圆滑之外,对陈远这个侄子是真心关心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几天在伯父家多有打扰了。” 听到这几天打扰,董海表情尴尬。 随即留陈远吃饭。 陈远话都这样说了,赵氏表情也缓和了很多。董海心理愧疚,就多多给陈远夹菜。 董家比较富有,菜还是丰盛的,不过,陈远叫苦不迭。古代的菜系流传很少,两浙一带的菜系清汤寡水,辣椒还没传入大明。作为一个四川人,无辣不欢,吃起来简直受罪。 别说吃,穿也不习惯。明代的男装,大人多穿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四方平定巾,一般平民穿短衣,裹头巾。明装与唐装相比,在于衣裙比例的明显倒置,由上衣短下裳长,逐渐拉长上装,缩短露裙的长度。衣领也从宋代的对领蜕变成以圆领为主。 陈远这几天穿着长衫,差点绊倒几回。甚至在想,要是绊倒在地,撞上大青石,呜呼,自己就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己衣服绊倒而死的穿越者了。 董海不断的夹菜,陈远差点流出了眼泪。 不是感动的,是这菜,清汤寡水不说,好咸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挡了皇家的路 陈远一走,赵氏急忙拉住女儿,焦急的道:“我的燕儿,这个陈远,家里虽有几亩薄田,但十八岁连秀才也考不上,是个不成器的。”说完怨气的看了一眼董海,又噂噂道,“终究他是年少,待八月过后,他肯定中不了,他来退婚还好,要是不识趣,娘就是再受世人白眼,也不让你去这个火坑。” “娘。”董明燕嘤咛一声,眼眶微微发红。 赵氏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拍打自己的后背:“我女儿知书达礼,乖巧懂事,怎是那陈远配得上的。” 董海嘟囔了两句。 赵氏横眉道:“怎么,你个老不死的,那个诺言值几个钱,要把女儿半生的幸福搭上么?” 董海平素怕她,小声道:“你懂什么?我们商人之家,地位极其低下,陈远这孩子一直在读书,我看是有前途的,就算不能高中,他秉性纯良,有几亩薄田,自然不会委屈我们家燕儿。” “至于李员外那二儿子,不学无术,斗鸡走马,王县丞的儿子,倒是仪表堂堂,颇有才华,但流连风尘……”董海声音越来越小,在赵氏的几个眼神,住嘴不说了,佯装忙离开,嘴里低声叨叨:“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你说什么?”赵氏瞪大眼睛。 董海身体一抖,连连摇头:“没说什么。”叹气走出去。 “不要理那糊涂酒鬼。”赵氏对女儿柔和的说,“燕儿,你快说说,你跟那个陈远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要承诺考了举人才谈婚事,嘁,真是不自量力。” “娘,他……”她想说他承诺考举人是退婚的意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谈自己的婚事害羞。 “这下好了,这个婚事是退定了,到时候是李家二公子,还是王公子,还是其他公子,都由女儿选。”赵氏握住女儿的柔荑欣喜的说。 董明燕轻轻从母亲手中抽出手,回忆刚才陈远的话,有些茫然。 ----------- 陈远走在大街上,天气燥热,行人稀少,这与想象中的烟雨江南、诗情画意差了太多。 雕栏画栋、阁楼飞檐、亭台水榭。这些是在皇家和贵族的园林才有,至于街上,巷子丛多,不乏古色古香的建筑,更不乏陈年老旧柱头都生了囊虫的木屋。 秦淮河的水在微风下轻轻荡漾,但仔细看,里面流淌丝丝哀愁。 江宁县隶属南京,天子脚下。 街道都铺了青石板,走在上面,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道路的大树上,以及两旁的房屋,都多多少少飘着白色的纸,有的则是黄色,折成金元宝模样。 有的人在屋柱头三尺处接上香炉,青烟袅袅,在阳光下,消散了踪迹。 陈远大感好奇道:“忠伯,这是怎么回事?” 金忠是董海怕陈远认不得回家的路,路上出意外,让他送陈远回去。陈远求之不得,因为自己确实不认得路。 金忠知道这个读书公子“中了邪”,啥都记不起来了,回答道:“回公子,国丧两个多月,因此家家仍按官府要求祭奠。” “国丧?”陈远大惊道,“朱棣……没……没了?”国丧,他第一反应就是皇帝没了,心道,不是才永乐十六年吗?记得有永乐二十二年呢。 金忠一个踉跄,差点栽倒,面色刷的白着道:“公子,可……可不要胡说,万岁千秋,呃鼎盛。”他不会文化,但常在外面行走,也听得达官贵人说什么吾皇圣明,千秋万代的话。 陈远也反应过来,直呼皇帝的名字,还说他挂了,自己有九条命也不够砍,难怪金忠吓得面如土色。讪笑道:“口误,口误。” 金忠也厚道,忽略他的胡言乱语,他中了邪不是,解释道:“大家祭奠,是因为国师坐化,万岁感激他的功劳,令全国祭奠三个月,披白禁食,日日点香祭祀。” 国师?陈远瞠目结舌,一个国师能够举国祭祀三月,谁有这么大的荣幸。连玄奘法师都没有如此殊荣吧。 “难道是姚广孝?”陈远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 金忠摇摇头:“我不知道国师姓名,只听说是道衍大师。” 那就是了,道衍是他的法号,姚广孝,幼名天僖,法名道衍,字斯道,又字独闇,号独庵老人、逃虚子。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朝政治家、佛学家,文学家,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黑衣宰相。 姚广孝年轻时在苏州妙智庵出家为僧,精通三教,[与明初儒释道各家学术领袖都有不错的关系。洪武十五年,被明太祖挑选,以“臣奉白帽著王”结识燕王朱棣,主持庆寿寺,成为朱棣的主要谋士。朱棣靖难第三年,姚广孝留守北平,建议朱棣轻骑挺进,径取南京,使得朱棣顺利夺取南京,登基称帝。以区区燕地一方土地敌全国兵马,且最终获胜,历史上绝无仅有。 病逝后,追赠荣国公,谥号恭靖。朱棣亲自撰写神道碑铭,并以文臣身份入明祖庙,是明代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可惜了,才穿越过来,第一号神奇人物就去世快三个月了。 陈远正感叹间,一个削瘦的中年男子赶着牛车到了他们身边,是金忠叫的。县城离他家走路要一个多时辰呢,金忠知道读书人走不得路,所以叫了车。 陈远作为基层小职员,上山下乡那是常事,倒是不怕走路,可是这个“宝马”? 好吧,既然来了,先体验一把吧。牛车耶,牛拉车,露天的敞篷车,谁坐过?可以拍照下,粉丝肯定爆。 不过一会陈远就新鲜不起来了,这时候可没有轮胎,车轮子全是木的,用铁钉打了无数的桩子,防止轮子散架。路也没有水泥路,在青石板上,晃得像拖拉机。好不容易进入官道,那是泥路,前几天刚下雨,好多积水,坑坑洼洼。 “师傅,你这车要散架吧?”陈远以手抚额,晕头转向道。 “哈哈。”车把势爽朗大笑,“我这车才两年,前几天才去李铁匠哪里换过车轴哩,昨天拉了五百斤的柴火都没事,书生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字还没说出,就听啪的一声, 金忠坐在车沿,本能的跳下车,没什么大碍。 陈远坐在车中间,晕乎乎的,这一震,在车里一抖,手抓不稳,跌倒在车里,撞在车沿,不知道有几个包。 “车轴断了。”车把势大汗淋淋,忙把陈远从车里接出来,然后蹲下查看。 “这该死的‘吝啬李’,就知道他不靠谱,还骗我说是上好的促榆树。”他气呼呼的骂着,将套牛的绳子解下来。 “该死的。”车把势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刚才的大话羞的还是气的。这可不像现代,车轴坏了一个电话师傅就来,不行还有拖车,他就只能过两天找人来修。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车把势抓耳挠腮之际。前面有车叮铃铃的行来。 四马拉车,车行得很缓慢。车是上好的梨木,毡顶,车顶四周有角,以象宫室。车帐是蓝色锦,价值不菲,车帘有小抹黄色。 跟陈远坐的牛车比起来,就像明珠和虫子相比。 然而这条虫子还躺在大路中间,挡住了明珠的去路。 隔着十多米,陈远已经感觉到了车前的四个骑马卫士的杀气。 “天哪,是皇家的车。”天子脚下,车把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拦了皇家的路,他大惊失色,竟然瘫坐在了地上。 “哞”牛仿佛也感觉到了危险,纵步串进种着西瓜的地里。 “大胆刁民,不知死活。”皇家的威严不可犯,还能等陈远站稳。侍卫夹马,马蹄飞奔,腰间的跨刀朝他们头上挥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小郡主 陈远急得掌心冒汗,头上烈日炎炎,他的心中好似沸油煎着,比那烈日当头还要难熬。 金忠和车把势两个人已经吓傻了,他们深受奴役,毫不敢反抗,闭目等死。 逃,怎么逃?对面骑凶悍的马,自己两条腿,左面是土,右面是田,一望无边的平,毫无遮掩的地方。 难道大声告诉他们我是穿越着,不能杀我?或者等我记录了穿越这件事再死,留下证据,以身死告诉后人是可以穿越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豆粒大的汗珠,从陈远的额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陈远瞥见,那车还是稳稳当当,赶车的毫无慌乱。车后面,是几个宫女和锦衣骑士,仿佛见惯了这样的紧急场面,甚至都没有朝他们多看一眼。 “慢着,我有话说。”陈远大声喊叫。 “嘶嘶”骑士勒住马,马发出嘶鸣。 朝他们挥来的刀,在烈日下异常冰寒。 陈远急道:“车中之人身患沉疴,我等命不足惜,不要惊扰了车中贵人。” “滋滋”刀从陈远耳边划过,陈远脑袋一黑,在前世,哪里遇到这种危险过。 几根头发飘落,陈远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喘气。 他的话打动了骑士,骑士偏移了刀口,没有杀他。对左右示意,让他们看住陈远他们,自己打马回头朝向马车。 “吱呀。”车子终究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车中的人出声道。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启禀郡主,是几个田舍儿车坏了,挡住了去路。”那个回马的骑士回答。 陈远惊魂未定,好在前世因为工作关系,经常也遇到突发状况。知道自己还没脱离险境,听闻车中人是郡主,忙道:“我等冒犯郡主威仪,该当死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郡主菩萨心肠,求饶过我们冒犯之罪。” 车子这时候停在了离陈远十米远的地方,那个险些杀掉陈远的沉声道:“你懂医术?” 陈远摇头。 “那你如何得知郡主身患沉疴?” “回大人,小民猜的。” 骑士凛目。 “据小民观察,车行驶极其缓慢,车外的人安然若素,还偶尔观察车的行驶,深怕惊了车中人。” “如此只有三种人会引起这样,一,古稀行动不便的老者,二,待产孕妇,三,身患沉疴的病人。” 稀稀碎碎的声音,车中人掀开了帘子,漏出半个身子来。 陈远望去,她十一二岁模样,脸色蜡黄,眼睛深陷,形容枯槁,衣裳看起来很宽大。 病入膏肓,命不久,陈远心中微微一叹。 “咳咳。”小郡主咳了起来,后面的宫女马上前来帮她擦拭。 小郡主望向陈远,虚弱道:“你又如何判断我不是古稀老者呢?” 陈远低头道:“当今天下,万岁最千秋,龙行虎步,因此我断定不是老人。”朱家朱元璋七十一岁高龄去世,在他去世之前,他的长子朱标、次子朱樉、三子朱?先后去世。也正是因为这样,作为四子的燕王朱棣才成为朱元璋儿子中声望最高的人,建文削藩的时候,大家也在等朱棣的反应。这些话不多说,总之,永乐十六年,朱棣五十九岁,身体不错,还能远征蒙古,车中的人不可能是他。其他的更是年轻鼎盛,至于待产孕妇,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小郡主多看了陈远一眼,对骑士道:“不要给父王添麻烦。”然后被宫女搀扶进了车内,留下几声咳嗽。 骑士得了吩咐,手一扬,立即几个人下马,将牛车抬到路边,清了路障。 叮铃铃,马车缓缓起步,朝城内行驶。 “我的天。”劫后余生,车把势和金忠抹着大汗喘气。 这是等级制度严格的封建社会,他们这些底层,冒犯皇家,皇家杀他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牛车是没得坐了,陈远也不愿意再坐了,索性离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陈远和金忠就步行。 张庄,因姓而得的地名,因为村里大多姓张。张家许多人在朝中做官,朝中有人好办事,因此村里的建设比较完善,道路宽敞,水利便捷,正值六月,四四方方的稻田中,不时看到百姓忙碌的身影。 这是在明朝,没有农药,种植的稻谷一般要除草两次。微风吹来,飘起清新的稻香,让他们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陈远和金忠走到了一棵大榕树下,树有三个人那么粗,撑天的枝干树叶茂盛,如在空中撑起大伞,给来往的行人歇脚乘凉。 树下,有几块青石板,有一滩清水,咕咕的往上儿冒。 过往口渴的行人,都蹲下来,鞠上两捧来喝。 陈远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清澈甘甜,以前都是喝水桶饮用水,哪有这无污染的山泉水来得甘甜。 在榕树下眺望,村子就在对面。 歇了一会,就顺着路,走进村子。 村子里是非不少,张姓仗着是大姓,朝中有势力,自然占了最好的土地,连居住也是在一起。他们设立私塾,供张姓子女就学,若是其他姓,若是沾亲带故,也是可以的。至于陈远这种外姓,就基本不收了。 所以据金忠介绍,陈远是他老娘托了好远的亲戚,让他到江宁县崇文学院上学。至于为什么不在村里,张家排斥外姓,他老娘性子傲,也不愿意受他们气。 正说间,他们绕过小路,走进了一家民房。民房单家在一边,与张家距离十多米。陈旧的木桩歪歪斜斜围成一圈,门口一棵柚子树上挂满了鸡蛋大小青涩的柚子。 “汪,汪汪,汪汪。” “嘭嘭。” 陈远踟蹰着,正不知如何去见这位“陈远的娘。”傻呆呆的望着那陈旧的木屋。 就听一阵狗吠,撞到东西的声音。 “你这憨呆的懒货,平时供你吃,连看门都不会,专来偷鸡蛋,今天老娘非宰了你炖汤。” “汪汪。”狗从柴房里蹦出来,从陈远身边串过,三步两步串进了田间。 “小畜生,喂不熟的,躲得了吗?”随后,那个妇人手持菜刀,恶狠狠的从柴房追了出来。 因为常年务农,妇人个子不高,三十多岁,额头爬满了皱纹。 她恶狠狠的追出来,两只眼睛睁圆,一手叉腰,破口大骂,手中的菜刀随时扔过来。 陈远莫名觉得尴尬,额头冒汗,眼神望向金忠:这是陈远的老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有人找事? 陈远的老娘姓樊,五年前陈远的老爹去世后,她没有改嫁,独自一人拉扯陈远。 以前的樊娘子也是温顺,丈夫死后,亲戚不帮,邻居不爱,寡妇门前是非多。受多了白眼,也就自然不再怕人,凡事也要争个赢头。 妇人猛然看到了陈远还有金忠,外人在场,她尴尬的放下菜刀。自顾道:“这条偷腥的狗,我迟早宰了它。” “小憨货,我不是让你去董家谈回事吗,你怎么回家了。”樊娘子发现自家“儿子”,唠叨起来。 “别学你爹那没用的,什么不学好,偏去学死。丢下我们娘俩,那董家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要老娘去求他们才肯嫁女,老娘偏不去,那董明燕生得漂亮又怎么样,骨盆小,身子细,别倒时候娃都生不出来,你是陈家三代单传,我还指望着你给陈家开枝散叶呢。”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三句不离埋怨董家。原来老娘也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主要是嫌弃别人怕没生育。 陈远汗颜,不过也是,古代贵族才看女子纤细的美,至于农村,更愿意喜欢膀大腰粗的女子,原因是吃得苦,能生育。 “樊娘子,我家老爷也是一番好意,一直不忘陈爷的恩情,才许下的婚事。”金忠有点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当然刚才陈远救了他的命,对于樊娘子骂他老爷,他没有扭头就走,只是反驳了一下。 “哼,你家老爷倒还算良心,但你家夫人呢,处处挖苦,她不就是想着让她女儿去攀县丞的高枝么。哼,不顾忌两家交情,我断然不可能让我儿去董家,董明燕连人都不会喊,我看她都没教育好。”樊娘子一边拉着陈远进屋,一边说道。看来她以前去董家,没少受气。 陈远却想了很多,樊娘子拉自己进屋。毫不犹豫就是认定自己是她儿子,看来自己是真的穿越了,而且没有之前这个陈远的任何回忆。 这三天下来,还有刚才的一幕。吃是清汤寡水,穿是布衣长衫,车是用牲畜拉的宝马,这让人怎么活?他无比怀念一个电话千万里,一趟飞机飞全球的世界,他不想再这里。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高科技,什么都不习惯。 这等级森严的万恶封建社会,鬼才愿意在这里呆。 回去,对,一定要回去,可是,怎么回去啊。 他在胡思乱想,金忠抢上前,就算没有主人家邀请,他也急忙把陈远“失忆”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董家如何救治,如何费力。总之,陈远好端端的去了董家,出了事,他们已经尽力了,以后有事可不能怪他们。 “阿呀。”樊娘子大惊失色,连忙上上下下检查陈远,深怕少了根毫毛。 樊娘子拉着陈远的手,忐忑道:“小憨货,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远回过神来,看到她殷切的目光,想起后世的母亲的柔情,要是她不见了自己,得有多难过,眼睛泛酸。 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不忍心告诉她自己是后世的人,不是她儿子。陈远轻轻点头。 “我的儿啊,这可怎么是好,你那不成器的老爹死得早,你怎么也出事了啊,老天,你这让我怎么活。”樊娘子一把抱住陈远,落下泪来,又是心酸,又是恐惧。 陈远情不自禁,这天下,最难承受的就是母爱,可以自私,也可以无私。 樊娘子知道,她的丈夫已经去了,她的儿、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一辈子可怎么办。 陈远鼻子发酸,怎么也不忍心说自己不是陈远,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忘记了以前的事。” 樊娘子将信将疑,方才检查了自己的儿子确实没有缺胳膊少腿。 “怎么回这样呢?”樊娘子没有文化,见识少,马上道,“听说村东的刘阿婆会看,我带你去看看。”说来拉着陈远要走。 陈远一听知道这刘阿婆估计又是巫医,赶忙摇头:“我没事,什么都好,只是忘了些事,这几天在董家,伯父医生道士都请给我看了,我没事。” 董家有钱,请的医生自然不差,方才金忠也说了的。樊娘子才放下去村东的念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都是伤心事,记不起来罢。娘前晚做了个梦,梦见村口的大树倒了,晦气,我就知道没好事。” 陈远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眼前的妇人也大不了自己多少岁,喊娘是喊不出的,由她说吧。 樊娘子走进房间,摸索一会,手中拿着一串铜钱。 宋朝的时候,已经出现纸币交子。明朝初年,流通的是大明宝钞。不过宝钞数额大,又不易保存,所以在民间还是铜币为主。陈远看了一眼,货币上可辨认的刻着永乐通宝。 樊娘子把钱塞在儿子手里:“天要黑了,你快些赶回城里去。八月要考试,好好用功读书。这些钱你拿着,没有我再托人捎给你,城里花费大,要结交朋友,不要吝啬。对了,国师曾在鸡鸣寺修行,那里灵验,你去拜祭一下,求佛祖保佑,考试才顺顺利利。” 鸡鸣寺,离江宁好远,大半天路程呢,拜佛烧香有毛用。 看穿了儿子不在意的目光,樊娘子叮嘱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给老娘打马虎眼,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去求个平安,要让我知道你没去,改天我自己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陈远应承下来。那么远,一个来回就是一天,眼前的樊娘子会走得多辛苦,还是自己去吧。 在他心理,是没法认一个陌生的老娘的,可是又是“陈远”,又不忍让樊娘子操心。 拿了钱,陈远心理觉得怪怪的,与金忠饭都没有吃,又急急往江宁县。 回去的路上,陈远继续询问金忠以前那个“陈远”的事情。 金忠之前只是应付,中午的救命之恩,让他看出来,眼前的陈远虽然“失忆”,可是一点的都不简单,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不过他与陈远不熟,知道也不多,只知道以前的陈远沉默寡言,朋友极少,性格孤僻,在江宁县的崇文学院读书,不过并不是好学生,三天两头逃课,夫子受了学费,他不学,也不管他。 陈远听的摇头,无论前世今生,这个陈远,都是个吊丝啊。 六月的天黑的晚,到了县城,落日洒下最后的余晖,金忠回董家去了。陈远一个人漫步在街上,感受这明朝的风景。 城里要比郊外热闹多了,但是明初年间,人口并不多,十多年前的靖难之役,死伤无数,再热闹其实也就那样,比起现代的小县城,都会觉得这城里人忒少了。 明朝实行宵禁的,虽说永乐盛世没有那么严,现在又是夏天。城里的人没有农忙,长夜漫漫,自然要做点什么,太晚了又不方便。现在天将黑,正是欢庆的开始。 布行、铁匠铺、当铺这些老板开始关门回家,秦淮河则点上了红色灯笼,一排排,倒影在水里,把天红了透亮。 贵族公子哥儿则带上小厮,或者三五成群,吵呼着要不醉不归。 陈远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折腾了半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无奈地不熟,一路找吃的,不知不觉来到一栋三楼高的楼房前面,只见三楼房檐上直落下一幡来,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江宁第一楼。 光听这名号也知道是老字号了,经营开始于洪武初年,东主是一户姓杨的人家,当时只是一个小店,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摊位,而这江宁第一楼的创始人是一个厨师,因为懂得经营,仗义疏散,结交广泛,所以第一楼越做越大了,在江宁绝对可以称之为第一酒楼。 要是在当代,吃东西可不能去五星酒楼,其实味道不咋的,吃的是档次。酒店的房租经营费用很高,经营者就把这些费用摊在去消费的人身上,论食物口味,还不如一些家常饭店。 当然,陈远想进去也不行,他没那么多钱。 正要往前走,却听到里面有人高声道:“哎哟,那不是张庄的陈远吗?听说要成为董家的乘龙快婿了,怎么,连第一楼也吃不起吗?” 正主的声音阴阳怪气,陈远听得很不舒服。 “王兄,你不知道,陈远发下誓言,要高中举人,然后再迎娶董家小姐呢。”一人补充。 “哎哟。”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吃了一惊,然后叹道,“失敬,失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等冒犯了,冒犯了。”嘴里说着冒犯,却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其他几人也跟着笑。 随后就是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之类的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锦衣卫 陈远摇头苦笑,他们说的是那个陈远,又不是我。抬脚欲离开,又转念一想,不对啊,现在我不就是那个陈远嘛。 踟蹰间,一个紫衫青年对他道:“兄台,既然到了门口,为何不进去。” 陈远看去,见他一米八左右,足足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双目炯炯有神,右手持一把镶嵌珠玉的宝剑,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侠客?这是陈远的第一反应,指了指二楼,学着他的称呼道:“兄弟可听见二楼的这几位议论的是谁?” 紫衫青年细细了听了一下道:“他们在讨论一个叫陈远的。” 陈远学者古人的样子,呵呵道:“不才正是陈远。” 紫衫青年先是一愣,随即爽朗一笑:“既然如此,那你还得非进去不可了。” “哦?” 紫衫青年斜眼对楼上道:“有些人分明是觊觎人家董家小姐,无奈被人捷足先登,只能怨天尤人,嬉笑怒骂罢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颗酸葡萄是不是应该多摆在他眼前,让他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酸的呢。”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二楼的几个青年怒吼:“胡说八道。” “本公子才不稀罕。” “是啊,二少爷一表人才,家财万贯,满腹经纶,前途无量,那个董明燕算什么,不知好歹,连给二少爷提鞋都不配。” “啪。”二少爷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训斥,“燕儿也是你能谈论的?” 那人马屁拍错了地方,挨了一巴掌,半边脸火辣辣的,自己又打了自己一巴掌,哭丧道:“我嘴贱,我嘴贱,二少爷莫要怪罪,当我刚才的话是一个屁吧。” 另有一人不满道:“代强,你刚才的话可是提到了二少爷和董明燕,怎么能说是一个屁呢。” 二少爷反应过来,是啊,那样岂不是自己是一个屁,一脚把代强踢得飞远, “嘭。”然后就是代强的惨叫声。 陈远哈哈大笑,这个紫衫青年太有意思了,一句话让他们内斗起来。不过只有自己才知道是要退婚的。意气之争,没什么意思,到时候退婚,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准备离开。 紫衫青年却不放过他,揽住他的胳膊,呵呵笑着,邀了进去,口里道:“相见既是有缘,我请客。” 紫衫青年练过武,陈远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无从挣脱。心道,既然他请客,那就去体验一下大明的星级酒楼吧。 其实说是星级,进楼的第一眼,就看不出什么来。里面倒是非常宽敞,一楼有着十张桌子,但是看上去不是很高档的,因为这年头的凳子矮小,有些陈旧,有的磨的透亮,有的甚至损了角,很难承托出高档来,有辱第一楼的名号,而且饭桌上坐着的人,穿着也不是非常华丽,跟陈远的寒酸也差不多。 原来明朝贵族是极少上酒楼吃饭的,因为最好的厨师都在他们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们干嘛还出来,折腾不说,这年头没啥隔音,街道吵杂,吃个饭烦他们心情,当然去青楼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般来酒楼吃饭的,都是寒门子弟,这寒门不仅仅是指穷人,而且指小地主、小商人,阔绰了,出来消费一下,或者一些纨绔,在家被管得严,出来才可以肆无忌惮。那种大家族有修养的,除非是在赶路的时候,否则极少上酒楼吃饭的。 这时候柜台上一位年过五旬的掌柜的迎上,笑问道:“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紫衫青年掏出一张大明宝钞,问:“三楼可还有雅间?” 掌柜的眉开眼笑,忙不迭的点头:“有,有,二位请上楼。”随即唤来伙计招呼他们。 见陈远他们上三楼,二楼的几个公子哥先是一愣,随即就见一个公子哥脸上涨红,死死的盯着陈远。陈远见那公子哥十七八岁模样,眼神桀骜不驯,旁边还放着鸟笼等玩物,一副二世祖的模样。陈远心思老成,不屑于跟一个少年斗气,暗自好笑。 上得三楼,里面摆设精美,隔有几个小雅间。 紫衫青年选了一个靠街道的雅间。 雅间中间是一个卧榻,卧榻中间放一张矮桌,陈远学着紫衫青年盘腿而坐。 紫衫青年笑道:“若我猜测不错,楼下那位公子哥,估计在砸他的鸟笼还有骰子了。” 那可不,那位公子哥仗着自己有钱,经常在外面斗鸡走马。他对董明燕觊觎,陈远不但抢了他的梦中情人,还吃饭都坐到了他楼上,这怎么能忍。 他把身旁的玩物砸得一干二净,喊道:“老板,给本公子三楼安排雅间。” 老板问讯赶来,叫苦道:“李公子,你已经欠了本店一百二十八贯,能不能结一下账,小店本家经营,上有老下有小,可经不得公子折腾了。” 李二公子恼道:“胡说,哪有那么多。” “公子,我跟你家父亲熟识,哪敢哄骗你,你一个赊账了十七次,白纸黑字,记着呢,公子请随我去看看账本便知。” 李家做粮食和蔬菜的生意,和酒楼多有合作。李家后台大,江宁第一有钱人,不会差这点钱。可是再大的家业也不够败的。李二公子斗鸡走马,寻花问柳,每次把他老爹气个半死,早就削减了用度。 当然,家里减了用度,李二公子就没有办法吗?那就是赊账。 “好了,好了。”李公子闻言,垂头丧气,连连摆手,不满的道,“你回去,本公子常常照顾你的生意,还会差你点钱吗。” 陈远细细听了楼下的动静,哑然,却对这个紫衫青年啧啧称奇,如此洞悉人心,镇定自若,忙道:“还未请教兄台怎么称呼。” 紫衫青年呵呵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王景弘,福建漳平人。” 这时候,店小二上来,在碟子一排儿摆在他们面前。 有几碟小菜,正中是一只烧鸭。盘子中放着两尊酒。 等店小二出去后,陈远才道:“不才陈远,刚才王兄已经知道了。” “幸会幸会。”紫衫青年轻轻说着,右手拿过酒樽,往陈远的酒杯里倒酒,然后给自己也添了一杯。 “陈兄,请。” 陈远也不客气:“多谢王兄,今天带我看了这场好戏。” 紫衫青年展颜一笑,一饮而尽。陈远也喝干,在后世多有应酬,酒量还不差。不过这明朝的酒,滋味儿确实不咋滴,很淡。陈远不喜烈酒,淡点正合适,好入喉,好谈笑,不会醉,多好。 就着窗口,欣赏秦淮河的景色。 华灯初上。 灯火通明,大街上,拱桥上,都挂满了灯笼,点上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河面上不时有画舫游过,船上的红灯笼倒映在水中,流光溢彩。 才子屹立在船头,红粉相伴,斗酒赋诗,好不风流。 可惜,这安宁的夜景立马被打破。 “缇骑来了!” 一声惊呼。 好似半空里打了个炸雷,江宁城里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混乱不堪。 明太祖朱元璋亲自设立的,因为他对所有大臣都不信任,设立锦衣卫,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有诏狱,越过刑部,直接听命于皇帝。 明初,“胡蓝之狱”、”郭恒案”、“空印案”多有锦衣旗校奉命活跃其间。杀戮众多,酷吏横行,为大臣和百姓不容,朱元璋晚年老弱妇孺唯恐被奔马撞上,互相招呼着小心走避,要知道缇骑奔驰如飞,寻常人等被撞了也是白撞,前些天就有个不长眼的被撞断了两根肋骨,不知死活。 光着膀子横着走路的光棍流氓,三角眼一闪,跟老鼠似的吱溜一下缩回了角落里。 街市两边摆摊的小贩们忙着收拾挡路的玩意儿,担儿、钵儿、锅儿、炉儿,打泼的汤碗,弄翻的蒸笼,闹了个稀哩哗啦。 就连那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刚才他们还把折扇插在脖领子后面、不紧不慢的沿街心踱四方步,对满街小商小贩谄媚的笑脸眼皮子都不夹一下,此刻也赶紧的寻个店铺站进门槛里边,微微躬身,堆起笑脸冲着马蹄声响的方向。 陈远看过锦衣卫的电视,知道锦衣卫无法无天,可是锦衣卫头子纪纲不是应该凌迟处死了吗,怎么还这么横行,好奇问道:“王兄,这是?” 王景弘脸色不变,但握着酒杯的手青筋突起,酒几乎撒了出来,哂笑:“陈兄不知道吗,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王景弘接着道:“太祖亲自设立的,因为他对所有大臣都不信任,设立锦衣卫,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有诏狱,越过刑部,直接听命于他。“胡蓝之狱”、”郭恒案”、“空印案”,都是锦衣旗校奉命活跃其间,杀戮众多,酷吏横行,为大臣和百姓不容,太祖晚年意识到锦衣卫的弊端,下令废除。” “可当今天子,靖难之役后,为了残杀建文旧臣的后代,又恢复了,他们构陷忠良,残害百姓,无恶不作,几乎把这秦淮河的水都染红了。” 陈远见王景弘眼睛已经通红,毕竟他才二十出头,嫉恶如仇。陈远却知道锦衣卫耳目众多,避免自身惹祸,急忙道:“陈兄,饮酒,饮酒。” 王景弘意识到自己失态,勉强喝了一杯,却见到街上两道人影,忙抱歉道:“陈兄,今日有事,先失陪了。”然后急急离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课堂挨戒尺 缇骑过去,秦淮河上仍然是一片春光。 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是百姓心大,而是习以为常,等哪天没有缇骑招摇了,估计还觉得不正常。 秦淮河最繁华的,自然是官营私营的大小妓院。 再过几个月就是秋闱,数万考生云集京师,一俟考试结束,纷纷光顾,便成了这销金窟最大的主顾。无数的考生都往秦淮河上寻欢作乐,人群如织,热闹非凡。河上,灯船畅游。时不时的便有学子在岸边招手一喊,船儿靠岸,那船娘温柔款款,把他迎上船去,熄了头灯。 王景弘鄙夷的看了看那些衣冠楚楚的才子,四处张望,寻找方才看见的人,却不见踪影,莫非自己看花眼了? 正失落间,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记,王景弘是习武的,自然警觉,屈指如爪,反手就是锁喉、擒拿。 “呀。”拍他的人大惊失色,没料到会是这样,右手前来遮挡,但哪里是王景弘的对手,危在旦夕。 突然一声娇叱,掌心聚力,击向王景弘肘腕。 王景弘不慌不忙,放开先前那人,迎上后面的袭击。 那人招式狠厉,膝顶脚踹,打击的位置更是咽喉、脑门、颈后,王景弘自恃武力,也不惧,三十招后,对面败下阵来。 “不打了,不打了,两年没见,王师兄的武功更胜以往。”袭击者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王景弘这才反应过来,在夜光下,定睛一看,站着一白一绿两个少年。白衣少年身材颀长,头系折上巾,齐眉勒一道黑色的抹额,穿一身白色绣绫短衫,腰间紧系一条衣带,衫只及膝,衫下白绸的袴裤,裤腿系在鞋内,束缚得窄而贴身,衬得他那一双浑圆修长的大腿结实有力,腿形笔直健美。再看容貌,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当真是翩翩美少年。 绿衣少年则似乎爱美一点,就算男装,也不愿系裤腿,影响美感。她年纪比白衣少年要小一点,十三四岁模样,略微胖一点,稚嫩的脸上,还有几分憨态。 细细一看,两个少年是女子,穿男装而已。穿男装自然不是伪装成男人,而是古代衣服女子衣裙长,行走江湖不便而已。 王景弘讶道:“月荷,月美,原来是你们啊,刚才我在第一楼就看到了你们,还以为看错了。” 卓月美撅起嘴,埋怨:“还说呢,你那么高,人家跳起来才摸了你一下肩膀,你却把人家抓着,要不是月荷姐姐,咱做鬼也不放过你。” 王景弘老脸一红,赔罪道:“是愚兄的错,刚才看到缇骑,有些紧张了。哎哟,我的月美妹妹,你越来越漂亮了,活脱脱的大美人了。” 卓月美小脸红红,嗔道:“景弘哥哥坏死了,不理你了。”饶是这样,把刚才的误会忘掉了。 吴月荷十七岁,成熟得多,问道:“方才师兄在第一楼?” 王景弘点头道:“正是,认识了一个朋友。” 吴月荷笑道:“师兄眼高于顶,自视甚高,普通人可做不得师兄的朋友,那位可是哪位高才?” 王景弘一怔,摇头笑道:“师妹不要多想,那人与我不过一面之缘,平平无奇,我们的事……” 吴月荷以目示意,王景弘立刻明白。 吴月荷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师兄随我来。” ---------- 王景弘匆匆离开,陈远随后也去找“自己”的住处。 那个陈远在崇文学院读书,学院在城北,陈远租住在城北一条叫花家巷。里面杂乱居住民房,鸡鸣狗吠,还有娃娃的哭声。 陈远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房东也不阻拦。他自顾开门进去。门没锁,里面就几本破书,一张床,两套换洗衣物,连张桌子都没有。 陈远躺在床上,思量以后的打算。 自己这半吊子,读书是考科举是行不通的。明代八股文之难,策论,文笔,字迹,都要求极高,就算当代的汉语文学博士,到了古代科举也是干瞪眼。陈远用惯了电脑打字,毛笔写字像鸡爪一样,就不去凑热闹了。 经商,其实也是行不通,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极其低下。没有背景,没有资金,无法启动,布匹、粮食这些都被大家族商人垄断。至于行脚商,苛捐杂税,官府能教人做人。所以经商还是不要想了。 发明飞机,搞科技革命?呵呵,那还是做梦来得现实一点。 前路茫茫啊! 陈远想了半夜,想不出所以来,沉沉睡去。 次日,陈远醒来,想到“自己”还是学生,就打算去学院看看。 来到教室外,里面正书声琅琅,神情严肃的夫子手拿戒尺在课桌间踱步。 这好像不对啊,好多都是十三十四岁的。陈远摸摸后脑勺,想一想便明白了,像自己这般十七八岁的,要么早就中了童生,等待明年的“岁试”和“科试”了。没中的,那也觉得没了希望,谋其他生路去了。 感觉好像一个高中生来上小学似的。这时。一个学童读书不专心被抓到,徐夫子将戒尺往桌面敲一敲,那倒霉蛋便得乖乖地把小手伸出来挨一戒尺。 “老师!”陈远叫了一声,徐夫子这才注意到在门口站了一会的陈远,皱眉道,“好没规矩,叫夫子。教了你这么多年,连礼仪都忘了耶,该掌手心。” 这?陈远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徐夫子已经拿起他的手掌“啪啪啪”就是三下。 “嘶”陈远倒吸一口凉气,古代的老师惹不得,不是叫老师吗?初来乍到,谁知道叫夫子啊。 徐夫子噂噂教导:“礼也,所以事神致福也。孟子言,礼之实节文斯二者,盖因人心之仁义而为之品秩行。为民,为人子,为学者,岂不知礼呼?” 陈远听得头大,完全不懂。终于听他道:“去自己的位置坐下”。于是走到一处座位坐下,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拿出刚才准备五经中的《中庸》,眼睛却在四处扫。 教室内的学生约有二十五六人,年龄相差很大,小到拖着七八岁儿童,大到像陈远这般十七八岁的少年。 由于年龄相差大,进学时间又不统一,所以教学内容也是不同的,像刚入学的孩子,一般是教授《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识字读物,而大一些的则学习《千字文》《算术》等,像陈远等的进度已经到了《诗经》《论语》等了,此外,还会教授六艺。所谓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能。 “继续读诵!”夫子敲打戒尺。 于是乎,学生们摇头晃脑,你读你的,我读我的,内容均不一样,互不妨碍。到有两个年龄大的少年对陈远挤眉弄眼,看来是熟悉陈远的,陈远报以一笑。 诵读过后,夫子便拿着戒尺走到了讲台,开始讲课。 徐夫子五十多岁,脸干瘦,下巴留着长须,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古板。 徐夫子在讲台上说了一堆的之乎者也,陈远啥都听不懂,百无聊赖,心想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突然,徐夫子在讲台上放下戒尺,目光逡巡了一圈。学生个个缩着脑袋,陈远根据读书的经验,知道这老头要提问学生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正想着,徐夫子目光便落在陈远身上,表情严肃地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跑马,易放难收。求学之道在于不断努力,不能有丝毫松懈。陈远,你屡教不改,学业松弛,且背诵一遍《论语》,若有错漏,老夫要重罚!” 瞬时,教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陈远身上,一些少年甚至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陈远也察觉到徐夫子眼神中的不善,心中很是郁闷,《论语》,话说以前读小学六年级好像学过一点,可是,我现在只记得一句:子在川上曰,大河,你特么真大啊。 陈远硬着头皮站起来,脱口道:“子曰……”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没有然后。陈远就记得那两个字。 徐夫子小胡子一抖一抖,被气到了。 陈远暗道惭愧,谁知道会穿越,谁会背这些啊。 徐夫子长吁一口气,双手放到背后,问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而不习乎?这句作何解释?” 他干瘦的脸上布满寒气,要是陈远答不出,这顿戒尺,估计会下死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南北才子争斗 作为一个读过大学的人,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背不出论语,你说古文,我总能理解吧。陈远思索了一下,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曾子说,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替别人办事是不是尽心竭力了呢?与朋友交往是不是诚实守信了呢?师尊传授的知识是不是温习了呢?” 徐夫子不由眼前一亮,有些意外,陈远背不出论语,但解释显浅易懂,却无差错。 “嗯,不错,且坐下吧!”徐夫子捋着胡子淡淡道。然后继续授课。 陈远暗自松气,躲过一劫。 一天下来,陈远听得头昏脑涨。幸得以前的陈远孤僻,这次搭理他的同学少,否则不认识他们,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想起在古代学堂上了一天课,陈远想想就觉得好笑。 次日,陈远果断当起了逃学书童。准备去那鸡鸣寺走走,一是应樊娘子要求,二也想到处走走,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谋生。 古寺崔嵬俯帝城,攀跻渐觉旅愁轻。楼台寒入三山色,砧杵秋高万户声。向夕张琴依竹坐,有时待月伴僧行。从来禅室多心赏,几席无尘梦亦清。 鸡鸣寺改半山颓,永济荒凉灵谷灰。独喜清凉名实好,赞幽耽僻有谁来。 文人墨客,对鸡鸣寺多有描写。 而大明皇帝朱棣,晚年因为噩梦多,也常常到鸡鸣寺,聆听梵音。 鸡鸣寺里面有十进殿堂,占地广阔。因为永乐皇帝的原因,通常不允许民间百姓前来上香。但人间哀苦过多,人们总希望祈求神灵庇佑。永乐也不能夺百姓所爱,又有国师姚广孝是僧人,受人敬仰,所以皇帝不到的时候就不戒严。 所以香火鼎盛,络绎不绝。 梵音袅袅,确实是一处通幽的仙境。 陈远经不住感叹,却不自觉挡了别人的去路。 陈远露出抱歉的神情,正要让开。 “我从不给蠢货让路。”对面的少年双手抱拳,哼道。 陈远望去,原来是两个华服公子哥儿,说话的面如敷粉,十三四岁模样,正处于变声期,属于的难听公鸭嗓子。年长的二十岁左右,气度不凡,英眉朗目,穿着一袭道袍腰束锦带,头戴六合一统帽,帽顶缀着一块水晶,十分俊俏,手里还随意把玩一把小金扇。 陈远微微一笑道:“我正好相反。”于是退到了一边。 少年脸涨得通红,准备以拳脚找回场子。 “六弟,不要胡闹。”道袍男子制止了他,道,“兄台可是来拜佛的?” 陈远摇头:“我心中有佛,不拜佛。” 道袍男子嗤笑不已,目光凌厉,道:“你可知我曾修道,号长春真人,我从师傅处学得些占卜、测算,我看阁下头上乌云,嘴角生纹,恐不日有灾祸。” 陈远一惊,见那个六弟看好戏的模样,原来对方还是要为他弟弟找回场子。心中暗笑,我都穿越了,当我是吓大的? “兄台可知我也曾修道?” “哦?” “在下跟随师傅修行五年,也学习过占卜、测字、推算,号武功山人。”陈远迎风而立,到有几分仙风道骨,除了衣服寒酸。“我观阁下额头有暗,面色阴沉,此主晦暗,阁下将痛失尊敬的人。” “你,你”六弟指着陈远,愤怒说不出话来。 道袍男子面色阴沉得可怕,他威胁陈远有灾祸,哪知道对方反诅咒自己。目光逡巡一会,反而笑了。 陈远微微拱手,越过他们,朝寺里走去。 道袍男子不急着离开,却见几个下人模样的急急过来,小声道:“公子不好了,文渊阁大学士胡学士去世了,太子殿下令你速速回去。” 听闻自己的老师去世,道袍男子十分难过,想起了当年老师教导自己的一幕幕,随即一震鸡鸣寺望去,陈远的身影没入寺中。 寺里梵音袅袅,陈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与后世的纯旅游不同,货郎也好,行脚的客人也好,书生也好,来这里都是有所求的,他们焚香祈祷,好不虔诚。 “哗哗。”江南的天气多变,方才还是艳阳高照,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下起大雨来。 雨点与黄豆般打落在人的身上,令人生疼。滴在地上,溅起新泥,撒在房顶,听闻乒乒乓乓的作响,好似战斗一般。 香客纷纷朝佛堂内避雨,陈远也在其中。 佛门重地,本来大家也安静。不过一会,就有五六个才子模样的书生嫌弃的站到了一边,与其他香客拉远了距离。在他们心中,贫民贫苦,粗鄙不堪,一般的贵族,他们又嫌弃别人为富不仁,胸无点墨。 陈远细细看去,为首者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颀长,朱唇粉面,端的是十分英俊。手中折扇轻摇,倒是翩翩公子。 英俊公子感叹道:“万里辞家事鼓鼙,金陵驿路楚云西。江春不肯留行客,草色青青送马蹄。刘文房说,金陵不愿留客,我看这江南的风景,却是要把我等留在这里了。” 身旁微胖的书生道:“德昭兄明年必定高中,这金陵,自然是要留住你的。” 英俊公子拱拱手:“宗怀兄不要谦虚,明年的榜上也有兄台。” 好大的口气,周围的人暗自打量他们。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一个青衣小褂的看不下去了:“你们世居江南,得天独厚,我们北方常年战乱,但我们刻苦专研,却也未必会输给你们,子曰,谦虚谨慎自矜其智非智也,谦让之智斯为大智,谦让之勇斯为大勇。” 那几位江南才子脸色一变,英俊公子:“足下是?” 青衣小褂读书人回道:“不才张攒张子余,河南开封人,敢问足下贵姓。” 英俊公子还未回话,微胖的书生抢道:“在下李居正字宗怀,江西吉安府吉水人,这位可是江南第一才子,李骐李德昭,福建福建府长乐人。” “失敬失敬”。张攒嘴上说着,却没有半点羡慕。 明朝建立之初,朱元璋就决心实施科举取士的制度,欲把天下所有有才华、有知识、有抱负的能人志士招于磨下,为朝廷效力,巩固大明的基业。 然而洪武三十年,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南北仕字对立起来。 洪武三十年的会试,主副考官刘三吾、白信蹈从全国几百名举人中,点出五十二名贡生,其中又以宋琮为贡生第一,上报给了皇帝。经皇帝过目,会试发榜。贡院的负责官员将贡生名单抄录在黄榜上,张贴在贡院门口。然而黄榜刚一贴出,立即群情哗然,引来纷争。黄榜上北方举子统统落选,从第一名的宋琮到最后一名的刘子信,全部都是来自江南的考生。接下来的殿试,福建间县的陈某又被取为状元,北方举子愈发不满。于是他们认为,由于主考官翰林学士刘三吾、副主考官白信蹈都来自南方,就有意压制北方オ子而祖护南方人,使得南方的考生都得以高中,而北方考生无一中选。 朱元璋其实本来就对南方地主知识分子有些不满,又因为国家要加强北方边境防守,北方正是用人之际。这一科选出的进士都是南人,他就有些不快。于是他又下今翰林院侍讲张信主持会试复查。经过二十多天的锁院查卷后,张信向朱元璋如实禀告复查结果:“南北考生成绩相差确实悬殊,就连最后一名的刘子信,也比北方的优秀者高出许多。北方人的试卷,仅能列为第五十三名,不能重新更动。”朱元璋听后,认为是张信故意把成绩差的试卷拿给他看,勃然大怒,命令刑部立即捉拿刘三吾、张信、白信蹈三人,严加审问,要求他们说出会试实情,结果刑部同腾了好几天大人仍旧丝毫不肯改口。刑刑部官员只好拿出之前办胡案、蓝案时大携刑讯通供的本事来,还将三人家着几百口全部打入天军,终于查出了一个涉及六百多人的大型“徇利弊”集团,上报给了皇帝。朱元璋明明知道是冤案,但为了平息北方土人的愤怒,于是御笔朱批,称刘三吾、白信蹈是蓝党,张信是胡党,有谋逆之心。刘三吾因年事已高,流放充军,直到建文初年,才被召还京师,参加撰修《春秋大全》而张、白两位则被凌迟处死,涉案大臣和受牵连者或杀或流放有数十人。这一年所选进士全部废除,当科状元则以行贿罪被判处死刑。 就这样后,南北仕子彻底对立起来。 挑战江南才子,李居正不懈道:“子余兄,我看你口齿伶俐,也算几分本事,不如文章比高下,对对子如何。” 江南才子五六个人,张攒就一个人,这摆明了欺负人啊。 李居正又道:“我们自然不会以众欺少,也用不着德昭兄,你我一比如何。” “一言为定。”张攒立马答应。 李居正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张攒马上答道:“去无留意,观天上云卷云舒。” “绿水不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 半柱香下来,两人你来我往,对了十几个,大家看得啧啧称奇。 李骐轻轻摇折扇,含笑而立。李居正也镇定自若,而张攒则额头已经冒汗了。 陈远看得烦躁,前世搞调解多了,不想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且慢。”他突然出声打断了比对的两个人。 大家刷的一下把目光都看向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 卖面条的姑娘 “足下是?”李居正率先问,语气有些不善,再给他点时间,就打败那个北方才子,杨眉吐气了。 “在下陈远,江宁人。” 李骐微笑:“不知兄台有何见教。”举手投足,温文尔雅。 “我看两位比对,十分有意思,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我才疏学浅,听说过一个对联,请两位帮忙解惑,答上者为胜,如何?” 李居正正要反对,李骐仿佛看穿了陈远调解的意思,他虽自负,却也不愿得罪北方的才子,遂先道:“好,陈兄不防说来听听。”他这样说了,李居正也没法反对。 既然要调解,自然找千古绝对,陈远略一思索,道:“李广射虎,弓虽强但石更硬。” 这说的是一个典故,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对联说李广射虎,弓很精良,却不能射穿石头,且前两字组成第三字,要对极为困难。 李骐学识满腹,乍一听不觉得对联难,再一想,便明白其中的妙处。皱眉细想,竟无法作答。 李居正和张攒绞尽脑汁,自然也想不出答案,拱拱手表示答不出,这样,就算双方平手了。 “陈兄可有答案。”李骐笑着问。 陈远摇头:“我正求各位解惑呢。”其实下联他心中有,他不是来显摆的,只是为了化解争斗,自然不愿意说出来。 这时,雨停了,张攒朝陈远拱拱手,感激援助之情,随即离去。香客们继续点香焚告,一如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太阳重新升起,被细雨涤荡过的南京府洗去了尘埃宛如新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远出了鸡鸣寺,也不忙着回江宁,漫步在玄武街上。店铺都开着门,街道两侧,冒着热气的摊子又支上,摊主大声吆喝着招揽着生意。赶码头赶市集的百姓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一派繁忙的景象。 陈远缓步走在这样的大街上,脸上带着笑意。很享受这样的街景,丝毫没有觉得这很嘈杂,相反,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给人无限的希望。每次置身于这样的街市上,给人的感受都是每个人都在努力积极的生活着。无论处于怎样的时空,怎样的环境之中,每个人都像是野草一样顽强的活着。 听着叫卖,陈远不觉肚子有些饿,看了看已过晌午,走进了一个面摊。此刻已经聚集很多如行脚商人,或者码头苦力在这面摊左近吃务饭,摊子搭了一个棚子,放了三张桌子,几张凳子,已经客满为患,不少捧着粗瓷大碗蹲着唏哩呼噜吃面的人。 “哎呦,客人,吃碗面吧,正宗的葱花面,快来入座。”摊主是一名瘦瘦的老汉,见到陈远走来,那老汉忙打招呼。 陈远还在犹豫,看人满为患,估计物有所值,他也不忌讳这些地方,但是没有坐的,总不能跟他们一样蹲着吃吧。老丈一边用布巾快速的擦着凳子,老汉一边笑着说道:“来,来,坐这里,客人请”。 陈远坦然一笑转头坐下,一旁一名捧着海碗吃的满头大汗的货郎大声埋怨道:“老郑头,适才你说没座,怎地这人来了你便有座了?欺负人么?” 老张头笑骂道:“你能跟人家比么?这位公子气度儒雅,将来是要考科举当官的。你大字不识一个,跟老汉一样一辈子当苦力挣命,也来比么?” 靖难之役,多少读书人被残杀。永乐后期觉得人才匮乏,又大力提倡读书,因此在民间读书人地位极高。 这就大大的刺激了陈远,我要不要回去好好学习呢。 那货郎撇撇嘴道:“当大官么?那可未见得。你怎知他便能考上?你要拍马屁,莫不如把你家的闺女许给这位公子。” 老郑头还没说话,灶头上围着碎花蓝群少女园睁双目嗔道:“铁拐李,热面烫不住你嘴巴么?人家又没得罪你,你干什么咒人家考不上科举?再有,我要嫁谁,管你什么事。” 那名叫铁拐李的浑不在意,似乎开玩笑惯了,挥着筷子道:“得得得,算我错了,不过莲儿,还是听我一句劝,你家爹爹一点都不靠谱,老是给你介绍读书人,那些人花花肠子多着呢。我看还是我家水生好,人又直,干活又卖力。” 少女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嫁啊。” “那是我儿子,我嫁什么嫁,呸,算了,迟早你会明白的,等你被读书人抛弃。”忍不住嘴里嘀咕着。 “你说什么?”少女听不下去了,一手叉腰,舀起一勺热汤园睁杏眼作势要泼,那铁拐李三步两步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了。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陈远也笑了起来,这个铁拐李也是,做媒也这么直接,嘴不好,咒别人姑娘,人家能愿意么。再看那姑娘,模样倒也清秀,比他前世的女朋友漂亮多了。 陈远笑道:“其实铁拐李说的不错,我读书也只是半吊子。学海无涯,有的人,一辈子也考不上科举,这也是常事。” “公子你可谦虚了,谁不知你们读书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但也有人小声嘀咕:“来老郑头这里吃饭,想来家境不咋的,读书人,讲究着呢。” “虚,小声点。” 这些话陈远自然听见了,却不在意。在驻村的时候,扛救济米上山,挖水沟,扑灭火灾,后世的读书人,还真没现在十指不沾阳春水读书人那么讲究。 “公子,你的阳春面。”不一会,姑娘就捧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俏生生的望他,微厚的嘴唇,增添几分喜气儿。 香气四溢,陈远虽饿,但这清油葱花面条,他拉起筷子,却没有吃。 姑娘不知道哪里不对,耐心询问:“客人,不合胃口吗?我再帮你换一碗。” 陈远皱眉道:“姑娘,没有辣椒么?” “辣椒?”姑娘愣了愣,随着瞧向自己的老爹。 老张头也是一脸茫然,摇头道:“公子,老朽痴活五十有四,从未听闻‘辣椒’这东西。” 原来辣椒是清朝才在云贵地区流行,之前没有任何人吃。 陈远想想,以后得去找找这东西,作为一个四川人,无辣不欢。但并未想过这是商机,吃惯了清汤寡水的明朝人,突然给他们辣椒调料,他们还真不一定适应。 陈远点头道:“那算了。”随即吃了起来,面馆手艺不错,有几分味道。 他吃的时候,却觉得有人看着自己,抬头却见是那个姑娘,疑惑:“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并不脸红,笑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吃东西也这么文静。” 陈远呵呵笑道:“我这可是冒充的读书人,说不定下次姑娘见到我,我在田里插秧呢。” 姑娘抿唇而笑:“要是那样,我就去给公子送水。” 这话说得直白,送水,那可是只有自家媳妇送,放在大明,读书人要么觉得面片儿姑娘轻浮有辱斯文,要么自己羞了个大红脸,陈远二十一世纪来的,玩笑开多了,只觉得多了几分亲近。 陈远认真点头:“那感情好。” 姑娘却转移了话题:“多吃些,才有气力读书。读书费脑子,一定要吃饱。还有啊,也莫要熬夜,熬夜伤身子呢。”姑娘点头说话,颇有深意的看了陈远一眼,转身回灶头忙活去。 陈远一边吃一边道:“多谢姑娘哈。” 见那些货郎投过来羡慕的目光,其中不乏年轻小伙,陈远心道,读书人身份还真好用。 就在他低头吃面的时候,突然一呆。 他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用几个红薯哄一个孩童。 红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对啊。陈远一拍脑门,赶紧结账,朝那对祖孙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 要债的来了 红薯,又叫番薯,是在十六世纪末才有吕宋(今菲律宾)传入大明的。红薯有“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的功效,使人“长寿少疾”。还能补中、和血、暖胃、肥五脏等,这在本草纲目都有记载。 更重要的是,在这粮食产量极低的年代,红薯能够让广大老百姓多吃一顿饭。 我没有发明的本事,士农工商,我可以搞种植引进啊。不求富贵,至少这辈子可以不愁吃穿。 陈远匆匆结了账,瞥见那对祖孙上了一顶轿子,非富即贵。 想来也是,这时候番薯在大明还没有种植,想来是不知道种植方法,郑和下西洋,没有理由不知道这种农作物,可能只是觉得新鲜,带几个给好友尝尝鲜而已。 此时街上人流穿梭,轿子很快不见。 我的红薯梦,陈远咬咬牙,从熙攘的人群中使出吃奶的力气挤过去。 穿了几个街道,才追上那顶轿子,可是又犯难了。 轿子由四个青衣大汉抬着,转眼又要进入另一条街道。 难道冲上去说:老奶奶,给我几个红薯? 或者说:老奶奶,我看你富贵逼人,慈眉善目,健康多寿。哄得她老人家高兴了,赏我几个红薯。 再想一下轿子就没有影了,我的红薯梦,我的红薯帝国。陈远心一横,决定拼了,决定拼了,成大事不拘小节,我讹。 碰瓷,哼哼,谁碰谁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陈远一个纵步,摔倒在轿子跟前。 几个大汉忙停下轿子。 陈远见他们不慌不忙,看来都是经历过许多事故的人。 他闭上眼睛,手舞足蹈,痛呼不已。 “哎哟,哎哟,你们撞到我了,痛死我了,哎哟,我的腿,我的腰,哎哟,肋骨断了,赔,你们赔,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安置费,一样也不能少。” 几个壮汉愣了愣,见过喊打的,见过喊杀的,没见过书生倒地耍赖的。 一、二、三,老人家心软,出来就好办了,先把事情说严重点,然后就只要几个红薯,完美。 “哎哟,奶奶,您不记得我了吗,您老人家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天的那个雨天吗,我看见您老人家还施舍了乞索儿饭吃呢,哎哟,您不能放任您家的恶仆当街伤人而置之不理啊。” 陈远一边哭一边奇怪,怎么还不出来,哭得更带劲了。 “哗啦”终于听到了帘子的响动,陈远暗喜。 “奶奶,没想到您慈眉善目,也是草菅人命,祸害百姓吗,奶……呃奶……”陈远睁开一只眼睛,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只见在自己跟前,立着一个绝丽的身影,白衣白衫,长裙轻拂,秀发低垂。恍如空谷幽兰,在这喧嚣的尘世,再也容不下任何。 陈远从未见过这样绝世的美女,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说好的老奶奶呢,说好的红薯呢,轿子没错啊。 其实贵族的轿子很多都一样,陈远确实是认错了,不过没有看出来而已。 周围人聚集过来,指指点点,一个寒酸书生,讹到了一个绝世美女头上,还喊了人家半天奶奶,好多正义感的少年义愤填膺,要不是那几个大汉杵在那里,还真要上前演一番英雄救美。 白衣少女十五六岁,轻轻道:“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珠圆玉润,如同天籁。 陈远讪讪跑起来,支吾道:“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到一个熟悉老奶奶进了轿子,想认识一下。” 见姑娘似笑非笑,没有被骗到,陈远只好老实道:“好吧,我刚才看见那个老人家吃一种叫红薯的东西,有心想讨要几个,出此下策,没想到……呃,姑娘,你信嘛?好吧,说来我自己也不信,可事实就是这样。” 白衣少女愣了愣,他也不知道红薯,只道是眼前的少年再度欺骗自己,不过看他眼神又不像,好在她涵养好,并不生气,而是轻轻道:“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陈远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飞也似的溜进了人群,喊了别人半天奶奶,这下误会大了。 白衣少女也不叫人追赶,优雅的钻进了轿子里。 周围人一片唏嘘。 “啧啧,这莫非是天上的仙女不成。” “可不是,那可比妙玉楼的窑姐儿漂亮千倍,不,一万倍。” “呸,你什么比如,窑姐儿能给这仙女相提并论,我要杀了你。” “啊,兄台饶命,我嘴贱,我嘴贱。” “可是,这漂亮的仙女,从来没有见过啊,是哪家的闺女。” “我决定了,我要让我爹上她家提亲去。” “子墨,你就别想了,这女孩的家庭,说出来吓死你。” “少游,莫非你知道?” 叫少游的男子神秘一笑,一群人围了上去,询问不停。 少游摇着扇子,口中喃喃:“不可说,不可说也。” 误会了一场,陈远觉得玄武区也不好呆了,直接走路回了江宁自己的租住处。 “嘿,陈童生,你可算回来了,本公子可等你好了半天。” 陈远刚进院子,就算传来一道令人讨厌的声音,定睛一看,但见四人正朝他行来,说话者正是中间那位,约莫十七八岁,四方脸,蓝衫穿得随意,挽起袖子,身后跟着三名青衣小帽的家丁。 陈远脑中飞快地运转,这家伙叫在扬州第一楼撇见过,不正是那个喜好斗鸡走马的李二公子嘛,这货虽说不上无恶不作,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找上门定然没有好事。 那天没有正面接触,陈远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李二公子,什么事劳烦你亲自登门?” “哎,打住,老子最恨别人叫我二公子。”李二公子十分不满。 哦,看来你也怕二啊。从酒楼他的行为看来,这货觊觎董明燕,陈远陪笑着呵呵两声,道:“原来是李公子,不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李二公子把扇子插在自己的衣领里,从怀里摸出一张白纸,不耐烦道:“少给我打马虎眼,还钱。” “对,还钱!”几个家丁仗着少爷的气势,指手画脚,狗腿子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远先是一怔,莫之前的自己像他借过钱,没道理啊。不过自己刚穿越来,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赔笑道:“李公子,前几天我中了邪,忘了很多事,能不能把借条给我看一下。” 李公子听他说中邪,眼里一喜,咳嗽道:“我告诉你,可别耍什么花样,本公子有的是手段弄你。” “是,是,公子聪明睿智、足智多谋,在下哪敢耍手段。” 李公子哼了哼,伸出右手,把拮据给陈远看。 陈远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兹有江宁张庄陈远借李斌款五百两,利息三分三,三个月内还清,口说无凭,立此为据,大明永乐十六年三月二十二日。 五百两,陈远咂舌,现在把自己卖了也不值这么多。 只借三个月,今天貌似就是六月二十二,借条,到期了。 这,陈远瞠目结舌,别看利息只是三分三,这玩意可是按月计息利滚利的,举个例子,借款五十文钱,一个月后就变成六十七文钱,两个月变成八十九文钱,三个月后就是一百一十八文钱,足足翻了一倍多,非常变态。 五百两,还是高利贷。陈远只想说一个字,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 蓝衣女侠 陈远暗叹了口气,低声道:“李公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样吧,你去我屋里,看有什么值钱的,你先拿去。” 李公子示意下,三个家丁冲进房屋,一顿乱搜。 结果显然易见,除了一床被子两件换洗衣物,什么也没有。 几个家丁一脸颓丧的跑出来报告:“少爷,这厮是个穷鬼,什么都没有。” 李公子早料到如此,呵呵道:“陈远,白纸黑字,也莫怪本公子欺负你,还不起钱,就随我去见官吧。” 陈远大惊,慌乱道:“李公子饶命,见了官,莫说我这瘦弱的身板经不起板子,要是被我老娘知道,也得活劈了我。” “你真的没钱还?” “真的没钱还。” “那就随我去见县令大人吧。” 陈远连连作揖:“李公子饶命,李公子饶命。” 李公子见陈远急的满头冒汗,十分恐惧,才拉长了声音:“要饶过你嘛——唔——也不是补可以。” 陈远忙道:“谢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小的来生再报答。” “呸,谁要你来生报答,老子都不记得上辈子谁欠我债呢?” “那?” “很简单,没有钱还,你不是还有董明燕吗?把他抵给我。”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陈远心中明然,道:“可是,她不是我的人啊。” “不迟早的事么,你甭管,立下字据,抵给我就行。” “哦,好。”陈远转身进屋里,慢悠悠的拉出了纸和笔。 李公子催促:“别拖延时间,本公子等会还要万花楼呢。” 什么万花楼,怕是拿了字据,立马去找董明燕,说自己如何低劣,然后搅黄这婚事,然后有机可乘呢。陈远心道,就算没有你,这婚事啊,也要黄滴。 陈远拿着笔,磨蹭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写。 “快点啊。”李公子不耐烦之极。 “可是,李公子,我不会写啊。” “蠢货,读了这么多年书,不会写字据?” 陈远老实的点头:“李公子,你也知道我这人笨,又三天两头逃课,对于这个,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李公子气急败坏,想揍陈远一顿。不行,揍了他字据没到手,美人没有着落,忍,我忍,李公子重重舒气。 指着家丁道:“阿三,你写。” 阿三苦瓜脸:“少爷,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真是蠢材,李公子望向另外两个,都纷纷摇头。不得已,自己去握笔,可是想了半天,赌博,嫖什么都会,写这个,他也是文盲啊。 陈远突然一拍脑门:“李公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呃,什么?” “本朝《大明律》明文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八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杖三百。李公子给我的放贷三分三,似乎不合规矩。” “呃。”李公子小手一抖,墨汁滴到纸上,染黑了一片,埋怨阿三,“都是你的馊主意,什么三分三,也看看大明律。” “还有。”陈远不慌不忙道,“伪造字据的时候,数额不要太多,否则字据上要写明借贷用途,还要有证明人。” 李公子的血从脖子一下子涨到了脸上,十分精彩,吃吃道:“你,你早看出来了。” 陈远点点头:“看到字据就知道了。” 李公子把笔狠狠的砸到地上,踹了阿三一脚:“你不是说他中邪失忆了吗?都是你的馊主意。”指着陈远怒道:“你——耍——我!” 陈远微笑道:“是你先耍我的。” “扑哧!”蓦然有其他的笑声传来。 陈远几人望去,原来在院子的墙上,骑着一个蓝衣少女。细细看去,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头系折上巾,齐眉勒一道黑色的抹额,穿一身蓝色绣绫短衫,腰间紧系一条衣带,身材颀长,脸上在强忍着笑意。 李公子看得呆了,好个美人,他敢说,比江董明燕还要美上三分,不,五分。 陈远也十分惊艳其美丽,笑道:“姑娘,看戏,可是要收钱的。” 李公子听到陈远的话,醒过来,在美人面前,怎么能失去威风,指着陈远道:“都给我上,好好教训一下。” 阿三等得令,凶神恶煞扑向陈远。 一道蓝影风一般自三个恶丁身边卷过,激起了阿三鬓边一缕头发,冷厉啸音还未停歇,“碰碰”地一声短促的鸣响,就听闻三个恶丁的惨叫。 蓝衣少女收了攻势,笑意吟吟的站在陈远身前。 李公子额头的冷汗从脸颊滑落,“咕咚”吞了一口口水,吓得跌坐在地上:“你……你……”说不出话来。 蓝衣少女:“还不快滚!” “我滚,我滚。”李公子得蒙大赦,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少爷,等等我。”几个恶丁鼻青脸肿,再也不敢看白衣少女,呼啦一下也跑了。 蓝衣少女这才回头对陈远笑道:“不知道这可抵不抵看戏的费用。” 陈远呵呵道:“足够,足够,听十场都够了。” “好啊,那我听十场。” 陈远立马摇头:“那不行,我一个文弱书生,这种事情,再也不想遇到。” “噗呲。”蓝衣少女一笑,如春风撩人。 陈远自顾拾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毛笔,就听姑娘道:“方才我听你说什么大明律,头头是道,你就不怕露馅?” 陈远一怔,暗想她怎么知道我忽悠人的。 姑娘仿佛看穿了陈远心思,解释道:“若放点高利贷就鞭笞八十,重杖责三百,那不打成一滩烂泥了。哪还有这么多高利贷的人。” 陈远眨眨眼,也是,自己也疏忽了,呵呵道:“我可记不得,反正他也不会懂,忽悠一下,能忽悠一下就算赚了,忽悠不到,结果还是一样挨揍。” “还得多谢姑娘,要不是你,我就惨了啊,改天请你喝茶。” “为何改天?” “诺,你看,衣服都没得换的了,现在我很穷啊,权且记下。姑娘叫什么,哪天我发达了,请你。” “没诚意!”这声音远远的飘来。 陈远抬头望去,姑娘已经翻墙而去了。 陈远愣住,大白天的,门开着,为啥要翻墙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三章 狼来了 江宁城街上,两个公子哥儿吆五喝六,好不风采,身后跟着几个青衣家丁。走过的地方,行人自动避让,两个公子哥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董少爷,昨晚翠花姑娘如何?”李二公子李斌对着董少爷神秘的询问。 这董少爷正是董明燕的二哥,董明况,长得倒是有模有样,不过也是不学无术,喜好斗鸡走马,常在赌场和妓院流连。 想起昨晚翠花昨晚的肆意逢迎,董明况心里一荡,满足道:“嘿嘿,那妞真够劲。枉我走遍秦淮河,竟然还有这样的极品。” 就你也算走遍秦淮河?李斌心里不屑,你倒是想,你家里也没那个钱,找的都是那些过了时的老姑娘,便宜实惠又对付,一个小翠花就能让你美几天。李斌道:“那是,只要董兄喜欢,秦淮河极品多的是,董兄慢慢品尝。” 董明况心动:“真的?” “董兄,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啊。” “对,对。”董明况满心欢喜,拍拍李斌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心思,那陈远算什么东西,燕儿也得听我这个兄长的,你的事,包在我的身上。” 李斌更加殷勤了。 “走,第一楼去。”李斌勾上他的肩膀。 董明况自无不允,可是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身子不高,但面如寒霜,握紧拳头,微微颤抖,眼睛是血红的。 两个纨绔吓得倒退两步,董明况指着那人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挡老子的道,活腻歪了吗。” 是啊,两个纨绔一路走来,路人无不纷纷避让,这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两个纨绔虽嚣张跋扈,却也没有逼良为娼,杀人放火,眼前的人,不认识啊。 李斌也嚣张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江宁县,我姑父可是江宁县捕头,没眼力劲的,再不让开抓了大牢蹲几个月。” 来人本来心情烦躁,睁大血红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哦豁,在江宁县还有不怕自己的人,李斌怒了:“阿三,给我收拾他。” 几个恶丁前几天才被收拾,脸上的淤青都还没消呢,看到那个疯子一样的人,有些害怕,踟蹰不敢上前。 李斌吼道:“不上是吧,回去就炒了你们,该滚哪就滚哪。” 要是被炒,那可要了亲命了,不能跟随李二公子,以后怎么作威作福,阿三几个对一眼眼色,嚎叫冲了上去。 那人却浑然不退,右脚狠狠一跺,街面都为之颤抖。三个恶丁袭来,他头微微一偏,闪过拳头,右手却截住阿三的手,反手一拧,只听“嚓”的一下,就是阿三的痛呼。 随即另外两个家丁也被打飞,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两个纨绔终于知道害怕了,哆嗦往后退。 “别过来——别过来——我——我告诉你——我姑父是捕头。” 那人置若罔闻,目光凶残盯着他们,一步一步前进。 李斌“啊”的一声摊到在地,董明况额头豆大的汗珠,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哎哟”被撞的人也发出呼喊。 那人仍然没有停下,势要把他们撕碎的样子。 “我跟你拼了。”董明况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拿起摸到的一样物事,抽了出来,竟是一把锋利的剑。 他嚎着向那人冲去。 剑不偏不倚,直插那人的胸口。 “噗”那人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董明况呆住,他怎么不闪啊,刺中了,我刺中了。 “啊,杀人了!”当街传出尖叫。 ----------------- 一连五天,陈远都没有去崇文学院,开玩笑,挨板子的事,傻瓜才去,满堂之乎者也,他可吃不消。 这几天,他都在江宁闲逛,一是了解这个时代的风情,二是寻找求生之路。很多新品种这个时代都没有,像玉米、红薯、辣椒等。玉米在非洲,他没有那个本事去引进,不过那天看见了红薯,有机会一定得把这个推广开来。 这天,陈远吃了早饭,没有事做,就去秦淮河走走。 秦淮河很长,只有特殊那几个地段才做特殊生意。 阳光灿烂,微风吹拂,走在河边,异常的清爽。 想起自己的求生之路的艰难,想起自己是一个穿越者,看着过往的行人,顿觉有些格格不入,突然有些孤独。 在现代,才是他的生活,到了这里,什么都得重头学,他虽然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几百年见识,可是,有什么用呢。所谓背上三百首唐诗,熟记一百副对子,就能在真正的文人面前充才子,让他对你顶礼膜拜,那只是天方夜谭罢了。 文人的文化修养是渗透到他生活的各个层面的,结交文人,写一封书信、说几句酒令、赏一副字画、吟诗赏月……每一件事都需要你有相当深厚的文化素养,需要你临场发挥,那是没有常规定例的文化交流,交流的时候还讲究词牌名,押韵,平仄,应景。 还有诗句那些互文、借喻、倒喻、教喻等等修辞手法,这些说得上来吗?绝不是会背几首词、几副对子就能应付得了的,没名气还罢了,你若敢用一首脍炙人口的名言妙对来扬名,只会败露的更快。 所以那天他也是大着胆子去化解南北才子的争斗,然后便也不去和那些才子高谈结交,他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墨水。 “小郡主?”就在陈远惬意的伸懒腰时候,发现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凳上,穿绣花蓝色裙子,瘦骨嶙峋,在呆呆的望着河面。 她不是郡主吗?陈远四处张望,没有见到护卫,奇怪,莫非家人都放弃她吗? 十二岁的年纪,正是逐梦的年龄,可是她,每天只能和病魔作斗争吧。 陈远忽然同情她来。 他唤了两声,小郡主没有回应。 “狼来了!”陈远突然加大了声音。 小郡主吓一跳,忙起身,慌张看了一下,却见一个灰衣男子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小郡主记得他,他就是那天牛车拦自己的人么? 从来没有人跟她开这样的玩笑,恼道:“我看你就是这只狼!” 陈远呵呵笑道:“非也,非也,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良民大大的,尊老爱幼,勤奋苦学,曾被评为五道杠的青年。” 小郡主不知道本来有些生气,郡主嘛,多少娇生惯养。从小学习的是礼仪,笑不露齿,举止有度,父慈子孝,尊卑有序,哪有人会这样对她说话,听他说什么五道杠,一脸懵懂,莞尔道:“看你书生打扮,不在学堂勤奋苦读,却来河边游走,好意思吹嘘自己,不知羞。” 陈远一拍脑门,惊道:“我逃学的事被你看穿了?” 小郡主得意的仰起头:“哼。” 陈远存了心逗她开心,瞪大眼睛,伸开双手,佯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郡主双手护在胸前:“你——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开个玩笑了。”陈远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样子。 郡主瞠目结舌,喃喃:“你——” “嘿嘿,你是郡主,我得投降啊,要不然,我得被你家人扔进秦淮河,我还没活够呢,我还要内裤外穿,拯救世界呢。呃,郡主,你看看,这投降的姿势对不对,手还要举高一点吗?” 郡主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自大无赖的人,他们是在一棵柳树下,陈远的手高高往上举,活脱脱一个攀树的猴子。 小郡主双手叉腰,作出凶状:“老实交代,为什么逃学?” “这个嘛。”陈远面露难色。 “嗯?” “咳咳,昨天,呃,前天,呃,三天,呃,嘿嘿,六天前去学院,被夫子打了一顿戒尺,我突然觉得,我是要拯救世界,风靡全球的人,这样多没面子,以后就不去了。” “为啥被打?” 陈远期期艾艾:“背不出《论语》?” 小郡主傻眼,《论语》自己五岁就能背了,眼前这家伙,真是——不学无术的,小郡主想了半天,觉得就这个词适合他。 陈远放下手,走到郡主身旁,苦笑道:“我只记得一句,子在川上曰:大河啊,你真特么大!” 小郡主差点跌倒,哈哈笑起来,毫无形象。 “不行了,不行了,你,你笑死我了。”小郡主指着陈远,笑得岔气,因为身体原因,咳嗽起来。 陈远意识到不能逗她过火了,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等她缓和了,笑道:“这样吧,郡主,闲来无事,我给你说个故事?” 郡主还是少女心性,奇道:“你拯救世界的故事?” 陈远摸摸下巴:“那个,以后再说。” 郡主好笑道:“我看你是想锻炼口才,以后好当一个说书人也不错。” 陈远竖起大拇指:“郡主冰雪聪明。” 郡主呵呵一笑。 “在一个美丽的乡间农舍,一只母鸭寂寞地卧在它的窝里,孵化自已的孩子。终于,那些鸭蛋一个接一个地裂开了,“僻!僻!”鸭蛋叫起来,井伸出了它们的小头。瞧!这些小家伙多么活泼,睁着好奇的眼睛正四下张望。只有一只蛋还躺在那儿,没有一点儿动静。 “可是新的生活一开始,这只最后从蛋壳里爬出的丑小鸭处处挨啄,受排挤、被讥笑,不仅在鸭中是如此,连在鸡群中也是这样。后来的情形一天比一天更糟。大家都要赶走这只可怜的小鸭连它自已的兄弟姐妹也对它生起气来。” …… “原来它不是丑小鸭,而是一只美丽的天鹅啊!” 故事讲完,小郡主深深陶醉其中。以前听的的故事,不是鬼怪吓人,就是才子佳人,这童话故事还真没听过,十分新鲜。 还有,少女爱做梦,就算身患沉疴,自己不就是丑小鸭么,也会成为最后的白天鹅吗?郡主不由自主的想。 看看天,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他知道郡主还不宜多吹风,陈远起身道:“郡主,早些回去吧。” 郡主难得这样放松,她是被命运判了死刑的人,有些念念不舍。 “你,以后还会来么?” 见她希冀的目光,陈远心软,也罢,就陪她最后些日子吧,嬉笑:“那当然,我灰太狼大王一定会回来的,阿呸,我是说,小郡主要是来,我一定来,终于找到一个能听我故事的人了,以后拯救世界,郡主第一功。” “做梦”小郡主吐了吐舌头,迈开步子跑开,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平时走步路都会喘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四章 再遇长春真人 南京府,杨石忙上忙下,没有一点闲暇。他是南京府的推官,推官相当于公安局长,又在天子脚下,权力可不小。可是他负责这京城的治安,大小案件,容不得半点马虎。 上司南京府尹李时勉不好伺候,李时勉,江西吉安安福人,出了名的刚直。谁也不讲情面,大小案件,原是推官审定,上报刑部审批。哪知朱棣还设了个锦衣卫,不断干涉,虽然纪纲一死,目前都指挥使由朱棣的第三子赵王朱高燧兼任,毕竟他掌管北镇抚司,锦衣卫低调了很多。 太子和汉王二子夺权,这是公认的事实,谁也不肯相让。南京府尹李时勉十分正直,痛斥锦衣卫,自然要求杨推官亲力亲为,管好案件,不让锦衣卫插手。 这不,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又收到下人来报,江宁有人当街杀人。杨推官不由瞿然变色,惊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可怎么办,凶手真是胆大,陛下治理,当街杀人,何其恶劣,要是让陛下知道。” 这可是京城,风吹草动都能传达到陛下耳朵里。 杨推官叫苦不迭,一面吩咐把这事禀报李知府,一面点十名捕快去拿人。要是让锦衣卫抢了先,跟府尹大人没法交代。 南京府一共有一百十捕快、八十名快手,当然,这是指有编制的“经制正役”,而一个正役外出公干,要带两个副役,每个副役又要带上他的“帮手”和“伙计”,这样算来,一个捕快公干,实际上出去的人接近十个。所以赵推官调了十个人,实际上就是一百人,这样庞大的队伍招摇过市,在承平年代的确罕见。 不一会,汇齐副役、帮手、伙计,人马才到齐,杨推官一身官袍,出衙上马,威风凛凛地带着两百号手下浩浩荡荡而去…… 且说董明况杀了人,瞬间脸都白了,脑袋一片轰鸣,只是不停的念叨:“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早有认得董明况的小厮把消息告诉了董海,董家赵氏正在拿着布商量做漂亮衣服呢,听到儿子杀了人,马上晕了过去。 董海勃然变色,急冲冲赶去。 当董海赶到的时候,杨推官也带人到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董明况拿了。董海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爹,救命,救命啊!”董明况不停的呼喊。 董海如何不心疼儿子,可是,这是杀人,他也没有办法啊。 ---------- 傍晚,彩霞满天。 远处的山、近处的秦淮河,还有那蜿蜒远去的道路,还有天边巍峨的宫殿,全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靖难之役时,曾经血流成河,人口稀少。其实这时候的江宁县城并不大,还不如现代的一个偏远县城的一半,除了皇家庄园,贵族的乐园,都是田地。明朝重农抑商,江宁的田土自然也不例外的种上庄稼。陈远下午就在郊外游走,当然不是游玩,而是看谷子的长势。 作为基层工作员,插秧打谷那是年年不可少。陈远对谷子不可谓不熟,一连看了一下午,叹息不已。这时候谷穗小,结粒少,这还是良田,若是冷水田和烂泥田,三步才有一株,谷粒不过数百颗。 古诗有云,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在土地兼并严重的封建社会,农民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容易。 陈远从来没有济世安民的大志,可是走在田埂上,心情也格外沉重。 走了几圈,陈远回到了县城,杀人的事件早已过去,市面上依旧繁华起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铺着平整的青石板的大街,还有经过的车轮辗上去轱辘辘直响。 “毛毛,毛毛。”陈远准备去找点吃的时候,前面聚集了一堆人。似乎有人在哭喊。 陈远看去,只见一个孩子倒在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不停的呼喊,神情焦急。旁边的男子神情憔悴,茫然无措。 路人纷纷指指点点,却没有人伸出双手帮助一下。一些瞧完热闹,自顾离开。 陈远想起了后世,扶与不扶,其实,不用辩驳,在哪个时代都一样,人自顾且不暇,哪有管别人的道理。 封建社会,人命如同草芥,互相扶持,想当然罢了。不信?把一群关在一起,如果要杀一个人,其他人不会团结反抗,而会对那个倒霉蛋幸灾乐祸。 陈远走上前,轻轻道:“让我来看看。” 妇人没料到有人来帮忙,嗫嚅道:“谢——谢!” 陈远微微一笑,见孩子嘴唇干裂,面部发青,肌肤黝黑,对旁边的店家道:“店家,麻烦取一碗水来。” 店家见陈远读书人打扮,不再疑虑,不一会就用搪瓷碗端出一碗水来,陈远按摩小孩的太阳穴,掐其人中,又给他灌了点水,见夫妇二人头发凌乱,衣服破旧,嘴唇都干裂,不觉动容。 陈远询问:“你们为何到这里?” “恩公,我们是浙江严州付淳安县人,因为毛毛四岁多了还不会说话,所以,我们带他来求医,没,没想到……” 原来如此,陈远想想便明白了,估计夫妇二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不能言语,肯定急坏了他们,四处奔走求郎中,窘迫至此。 陈远微笑道:“二位不必紧张,我观令郎眉清目秀,以后是不可多得的读书人才呢。” 妇人半信半疑,一来陈远实在太年轻了,二是儿子话都不会说,平常也是呆傻,怎么会成才呢,诧异:“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曾与师傅修道五年,也会些观人之术。” 这时候,孩子醒来了,咳嗽了两声。 “毛毛,我的毛毛。”妇人惊喜不已,儿子可是她的全部啊。 陈远摇头:“毛毛,毛毛,这名字不好。” “恩公?” “这样吧,我给他重新取个名吧。” “好,好,恩公请说。” “孩子姓什么?” 男子过来道:“孩子姓商。” “商,商姓啊,好姓。”陈远四处看了一眼,见两辆车交叉而过,道:“车各走一边,车各,辂,以后就叫商辂吧。” “商辂。”妇人念了一遍,欣喜,“多谢恩公赐名。” 陈远摇头:“先不要谢我,我可是要回报的。” 夫妇二人面色窘迫,难过的低下头。从家乡来京寻访名医,早就盘缠用尽,身无分文。 陈远从自身钱袋里掏出一贯钱,递到了妇人手中。 二人错愕。 陈远笑道:“这算我的投资,以后令郎读书当了官,可是要还我一百贯的。” 二人惶恐不安,不敢接钱。儿子口不能言,一个傻子,他们只求他能平安,要是以后能当官,别说一百贯,一万贯也愿意给啊。 “去吧,回家去吧。万般随缘,不必强求。” 夫妇二人接过钱,要磕头,陈远连忙拉起,他们千恩万谢,抱起孩子回乡。 陈远摇头笑笑,得,生活费就要没了,谁叫自己就见不得这些呢。 “武功山人,我看好多人见你治好孩子,赞你妙手回春,这个孩子以后真的有出息?你说的是真的?”一道公鸭嗓子响起。 原来是那天在鸡鸣寺遇到的两个华服公子,今天公鸭嗓子穿了紫衣,而长春真人白色长衫,头上统一帽,玉带上点缀白玉,风度翩翩,手持小金扇微微摇晃,含笑望着陈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五章 结交 陈远微笑不答,旁边一道鄙夷的声音道:“什么武功山人,装神弄鬼。” 陈远扭头,却见是那个骑墙的高个子美少女。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 公鸭嗓子见到小女孩卓月美,眼睛都直了。 卓月美双手叉腰凶他:“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的招子扣出来。” 公鸭嗓子嘻嘻笑:“我看美人,关你什么事?” 卓月美想想也是,不关自己的事,敌意消失,突然又想起,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不就是自己么,怎么不关自己的事,娇叱:“小小年纪不学好,学流氓。” 公鸭嗓子摇头晃脑:“如果欣赏美也是耍流氓的话,那诗经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天天想着别人,岂不是罪大恶极,告子曰,食色,性也,他岂不是天下第一大流氓。” 卓月美答不上来,鼓起腮帮子不看他,偏过头。 吴月荷上下打量陈远。 你不看帅哥看我做什么?陈远询问:“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装神弄鬼之术。” 陈远翻白眼,什么眼神,我三十了好不,我上班的时候,你们还在玩泥巴呢,不对,他们比我早生几百年呢,这个怎么算?呃,不过,你们两个美女数落人倒是一模一样。 公鸭嗓子奇怪道:“这位姐姐,你说什么?武功山人可是很神的。”他少年心性,那天在鸡鸣寺与陈远有过节,不过瞬间就被他的话打动了。身在皇家,听得最多的就是尊敬鬼神,因为他们已经是人上人,敬神才是他们追求的。 “那孩子不过是中暑了,又因饥饿昏倒,这个大山人啊,只是掐人中弄醒他而已,至于什么那孩子天纵奇才,更是无稽之谈。” 公鸭嗓子十分不信,望向陈远。 陈远被揭穿,也不恼怒,而是道:“姑娘,我可有收他们银钱。” “这倒没有。” “可有逼迫他们立下卖身的字据?” “也——也没有。” 长春真人截道:“所以这位兄台不过是看那对夫妇可怜,让他们回乡,别再想什么治疗孩子的事了,好好过日子才是,听天由命,否则过不了几天,就得饿死异乡。”他早就看穿了,所以一直似笑非笑的望着陈远。 吴月荷一愣,略一想已然明白,见惯了自私自利,也见惯了故作大方,却极少见这种做好事还忽悠别人的人,对陈远多了几分欣赏。 陈远呵呵道:“姑娘,这次看戏,同样要收钱的。” 吴月荷道:“既然这样,给你个机会,请我和我妹妹吃饭如何?” 陈远瞪大眼,摇头道:“姑娘,你刚才也看见了,我的钱给那对夫妇了,以后不知道要啃几个月的咸菜萝卜呢。” 长春真人笑道:“大家相见既是有缘,不如我做东,咱们结识一番如何?” 公鸭嗓子忙对卓月美道:“对啊,对啊,美女,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卓月美恼道:“你才是美女,你全家都是美女。” 公鸭嗓子挠头:“其实我倒想当美女的,无奈投错了胎,老头子把我生成了男子。” 大家不觉莞尔,卓月美又鼓起腮帮子。 公鸭嗓子笑道:“我叫朱瞻,呃,我叫朱小六,对了,你叫什么?” “朱小六,好难听的名字。你听好了,本姑娘叫卓月美。” 朱小六喃喃重复:“卓月美,跟月亮一样美。” 卓月美实在拿他没有办法,赌气昂起头,不过又悄悄打量这个同龄的小少年。 江宁城最好的酒楼自然是江宁第一楼,几个人联袂而到,有说有笑。几个人中,长春居士翩翩公子,吴月荷爽朗利索,陈远沉稳神秘,却是都是年轻人,侃侃而谈,把酒言欢,十分愉快,一直到月上正中,快到宵禁,几人才念念不舍的离开。 少年心性,朱小六和卓月美混得很熟了。临走的时候,朱小六朝她做了鬼脸,而卓月美吐了吐舌头,朝对方扬了扬拳头。 ———— 董海的府邸在江宁城东,宅子很大,却算不上如何富丽堂皇。因为董家发迹的时间并不长,底蕴不及那些传承了几代的人家。再加上商人地位低下,也不敢那么招摇。 尽管如此,董府的气派和许多殷富人家一样,内部壮观豪华,朱漆铜环的大门,条石砌的阶蹬,门左拴马石,门右悬灯杆,黛瓦白墙,高墙深院,飞檐翅角,富丽堂皇。 董府的家仆奴婢们并不算多,因为庶民是不许蓄养奴婢的,所以董家的下人都是用店铺帮工、奶娘一类的名义雇佣来的,这样就不可能雇佣太多人手。 此刻府里,已经乱做一团了。 肥胖的董海有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夫人赵氏不停的哭泣。 董海有一妻一妾,妻子赵氏生了一子一女,就是二儿子董明况和董明燕。妾汪氏生了长子董明昌,已经成家,帮忙打理生意。明朝是嫡长子制度,很显然,董明况才是继承董家家业的人。 如今儿子杀了人,赵氏哭得失去活来,儿子要没了,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一定救救况儿,救救况儿啊。” 董海被她念得烦了,恼道:“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不想救,可是他是当街杀人啊。我托了好多人,才勉强打听清楚,南京推官杨推官亲自抓的人,都过去两天了,我连儿子面都见不到。都怪你平时把他惯坏了,逆子,逆子啊。” 赵氏闻言,摊到在地,指着一旁的汪氏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狐狸精,现在你满意了吧,况儿没了,董家以后就是你的了。” 汪氏平时被骂惯了,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董明昌看不下去,回骂:“你自己的儿子没管好,骂我娘作甚。我在店里忙死忙活,他就成天喝酒赌博,好多次威胁我要钱。现在好了,胆子大上天了,敢杀人了,我警告你,再辱骂我娘,别怪我不客气。” 赵氏脸都青了:“好啊,我儿子还没死呢,你们母子就要骑到我头上么,老爷,你自己看。” 董海不耐吼:“好了,夫人,你就少说两句。”又责备儿子,“那是你婶娘,是你长辈,说话注意分寸。” 董明昌不甘心低下头:“是。” “不,我不能就这样让况儿没了,我去求李员外,他家不是有人在做官吗?我把燕儿许给他儿子,看在亲戚上,他一定会救况儿的,对,就是这样。”赵氏猛然坐起来,神情激动,马上差人打点礼物。 董明燕在一旁,脸色煞白,心如死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六章 密谋 江宁城说不大,却也不小,陈远一大早起来,继续走家串巷。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回不去现代,得先融入这个时代。 这几天陈远别提多难受,你能想象一个爪机党几天没有手机玩心中那种骚动吗?你能想象,一个高铁几千里,飞机一天全国游。这里却是半天还走不出一个县的难受吗?空气倒是新鲜没得说,可是那些各色各样的美食,调料,要啥缺啥。几天下来,陈远觉得起码瘦了两斤。 至于衣裳,都是纯手工,质量确实不错。不过没有高科技,夏天不透气热死,冬天不保暖冷死,至于把现代的衣物款式设计到大明,算了吧,没有高科技支撑,做不出来,奇怪的服饰还被搞成另类。封建社会,还记得慈禧太后看到火车第一眼吗,他们竟愚昧的把火车当怪物,推下山崖。那还是在几百年的清朝,遑论说大明。 君权至上,儒家至上。 改革,都是要用鲜血去证明的。 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要乱想,否则只会死更快。 这个社会,无论哪个时代,都是我们去适应它,而不是社会来适应我们。 陈远到过铁匠铺,里面打农具的师傅光着膀子,叮当作响。到过杂货铺子,里面卖些笄钗簪子、各色杂物,蝴蝶钗,鸳鸯钗,桃心钗,价格便宜,陈远没人可送,浪费了推销的老板半天口水。 到过陶瓷铺子,成列摆放锅碗瓢盆,成色并不怎么样,贵族用的是官窑产品,这些铺子面对的主要是老百姓,能用就行。 油米铺子的生意自然是最好的,一来价格公道,二来人们离不开这些。稍稍打听了一下,基本被李家独揽了。 出了巷子,又去郊区转了一圈,才来到昨天见小郡主的柳树下。 小郡主低着头,双手托腮,望着秦淮河面,神色依旧憔悴。 “哎呀,小郡主,你怎么来这么早?” 郡主回过神来,嗔道:“是你来太晚了。” “我早上要去学堂嘛。” “呸,莫来哄我,不知道去哪里瞎晃来。” “你怎么知——”陈远惊讶。 郡主白了他一眼:“手上拿着奇怪的东西,头上还有草籽,衣袖脱线,我倒好奇你们学校是不是教你们栽花养树。” 陈远一摸脑袋,竟摸出半片树叶来。失误失误,摘下手中的果子给郡主:“这是桑葚果,我们那里叫血藤,你尝尝。”这是他刚才在郊外看到的。 郡主见其像葡萄一样成一串,橘红色,黄棕至紫黑色,煞是诱人。 郡主没有见过,陈远递到她手中,她犹豫着。 “放心吧,山外野果,美味着呢。” 郡主转过身子,才轻轻尝了一颗。 “有点酸。” “酸就对了,野果嘛,这东西补肝益肾、养血生津,安神养心呢。” 郡主虽然觉得微酸,却一连吃了五颗。她久病缠身,除了药味,吃什么都没有味道,这酸酸的,倒是有滋味。 “不可吃多哦,要不然你的嘴就变小乌鸦了。” 郡主呀了一声,止住不吃了。 郡主掏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 陈远坐下,咳嗽了一声,开始了今天的故事。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座雄伟的城堡,里面住着六位人鱼公主,她们都十分美丽,尤其是最小的公主,她留着金色的长头发,比姐姐们都漂亮,她最喜欢听姐姐们说许多海面上的新鲜事……” “人鱼公主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美妙声音……” 提到公主的故事,郡主十分感兴趣,双手捧下巴,凝神细听。 “一天,海上来了一艘大船,船上是人族的王子,王子英俊聪明,正在举行生日宴会,公主被王子的丰彩吸引。可是突然起大风,船翻了……” “人鱼公主奋不顾身救了王子,可是有人来了,人鱼公主只好躲开。王子就被一个人族的女子照顾醒来,王子喜欢上了人族的女子……” “人鱼公主很伤心,她想变成人类,无比的想。于是,人鱼公主就去求助魔女来帮助她达成心愿,魔女说:‘我有办法让你变成人类,但是当你的尾巴变成脚的时候,走起路来会像刀割一样疼痛,还有,如果王子与别人结婚,你将会化成泡泡而死去。’作为交换,人鱼公主得把自己的美妙声音送给魔女。人鱼公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最后,王子还是和那个人族的女子结婚了。” “人鱼公主的姐姐们在王子婚前找到人鱼公主,说她们去求魔女,并用她们的头发换来一把宝剑,只要用它来杀死王子,用王子的血涂在脚上,就会变回人鱼……” 郡主的心突然紧张起来,不自觉代入那个人鱼公主。人鱼公主会杀了王子吗?郡主不由自主的想。 “人鱼公主下定了决心,在王子睡着时进入了王子的寝宫;但是看着王子安祥的脸,怎么也下不了手。黎明时,人鱼公主在一块破旧的甲板上自言自语地说:‘再见了!’于是人鱼公主的身体慢慢地,化做了许多五彩缤纷的泡泡……” 少女多情,郡主眼角湿润。喃喃道:“好钟情的人鱼公主。” 陈远反驳道:“我觉得这公主就是个傻子,那么好的条件,可以找十个八个男人了,什么样子的都有,偏偏在一棵树上吊死,人家还不知道……” “胡说八道。”郡主怒目而视,这家伙就会破坏气氛,好好的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被他这样看轻。 从唐朝后期开始,出现了柳生传等小故事。不过主要还是才子佳人,最后大团圆的。明朝这时候,这些闲书,郡主是看不到的,陈远说来,自是让他一番感伤。当然,陈远说的是安徒生童话,郡主翻遍大明的书也不可能翻到。 陈远讪讪挠头,在后世,可别讲什么感情。票子就是感情,有了票子无论男女差距多大,都会说嫁给了爱情。没有票子,就会说别人渣,别人不配。 故事嘛,看看可以,别当真啊。他也不想想,他是三十岁的老男人心里,郡主可才是十二岁的少女。 “灰太狼,如果你是那个公主,你会不会杀王子。” 灰太狼,叫谁啊?陈远四处看了一下,不会是叫我吧。我一个老实巴交的好公民,这称呼,想反驳,算了,权当哄小孩子开心了,见郡主眼巴巴的,道:“当然,死道友莫死贫道,换做我,我一定把王子捅十万个透明窟窿,啊。” “我不要理你了”郡主恨恨踩了陈远一脚,愤愤离开,跑了几步,又回头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听你的故事了。” 这回轮到陈远傻眼,一个故事而已,至于么。 郡主只觉得心中有气,灰太狼果然不是什么好狼,明天还是不要来听他讲故事了,不,以后都不来了。 —————— 城南,一间废弃的院子里,堆满了杂物,人迹罕至。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神情肃穆,直到另一白衣少年到来。 男子道:“你来了,月美呢?” 吴月荷摇头:“王师兄,她还小,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王景弘点点头,询问:“你昨晚在朱瞻基那里探听到了什么。” “这个朱瞻基似乎知道什么,我昨天故意接近,他对我很防备,不过倒是告诉我们,那个董明况被关在了南京府狱中,没有被锦衣卫要去。” “很好,我们一定要为铁横师兄报仇,董明况必须死。” 吴月荷冷道:“我们得想办法见见那个董明况。” 王景弘神色不自然:“师妹,为什么?” “董明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世祖,铁横师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杀死。” “师妹说得对,可是南京府的监狱守卫森严,我们得从长计议。” 吴月荷道:“所以请师兄打点好,务必把铁师兄的遗体领回。” “这个师妹放心,我跟铁师兄一起这么多年,他出事,我责无旁贷,一定让他回归故里。”王景弘保证道,须臾又问,“那师妹你?” “我想办法去见见董明况?” “可有办法。” “或许有个人可以。” “谁?” 吴月荷低低道:“江宁书生,陈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七章 夜晚来见的女侠 下午,陈远又去郊外转了一圈,至于董明况杀人的事。他昨天就听说了,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他没有多想,至于要不要去董家一趟,也还在犹豫。 虽然那个陈远与董家婚约在身,毕竟不是自己,自己也存了心要退婚。那天赵氏的态度,让他很不爽,别人儿子杀人,自己去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是去挨骂吧。 他没见过董明况,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毫无交情可言。不过他出事,估计受连累的是那个董明燕吧,想起那天她居高临下、轻蔑的说出“宁做英雄妾,不做庸人妻”,陈远哑然,丫头,你命不好,摊上这样的老哥,摊上这样的老妈,纵然你是学识满腹、倾城容颜也难以过得幸福。 何况,你还只是个小家碧玉,心比天高,却没有那份本事,家里的事,你也不敢反抗。 陈远忽然同情起这个女孩来,一个小孩,让承受这些人情凉薄、世道艰难。想了一会,忽然道,我想这些做什么,我自己日子都没混好。 他躺在床上,忽然觉得疲累无比,穿越到古代,呵,想起来多么美丽。要生活,却是多么艰难,不会,沉沉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来,却见眼前站着一个人,正冷眼望着自己。 “鬼啊——”陈远大叫道,浑身冷汗涔涔。 那人影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陈远大声叫喊。 陈远喊了一阵,却不见人来,那影子一动不动,象是根本没有生命般。 陈远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下,装起胆子正要伸手去触那影子,却听一个声音道:“你怎么不喊了?” 似是个女子声音,还似乎有几分熟悉,可在三更半夜,突然有一个诡异的影子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如果是你,你能有什么联想?陈远没有吓的尿裤子,已经算是胆大的了。心道,难道明朝真有鬼? 不会吧,这个世界可是唯物的,打倒一切封建迷信,可是,自己穿越又怎么解释? “你,你,是姥姥?”想起以前看过的爱情鬼片,陈远汗毛都竖起来了,惊问道。呸,为什么想起的是姥姥而不是小倩? “姥姥是谁?我有那么老么?”这次这个“女鬼”的声音大了点,听她声音极为美妙,却有些不满。 鬼也有情绪?讨厌别人说自己老? 陈远自床上爬起来。这两天天气晴朗,月光很亮,从窗户透进来,借着光亮,见到一张极美的容颜,五官精致,一条白带束住秀发。夜晚风大,掀起她耳边的发丝,衣衫飘飘,如仙女下凡。 原来是熟人,正是吴月荷。陈远与她见过两回,说不上朋友,也没有什么过节。陈远好笑道:“吴姑娘,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吓人,这可是要收精神损失费的。”还好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要不然,那场景。 打了个哈欠,陈远继续道:“你要抢劫,那可找错人了,诺,穷书生,除了几件破衣裳,啥都没有。” 吴月荷今天不像前两次笑面,冷道:“武功山人,你不是学过道,能掐会算吗?那你猜猜,我来找你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那都是忽悠人的啊,看她手持宝剑,望着就令人生寒,陈远心里发怵。按道理,跟她无冤无仇,昨晚还一起吃饭,今天就面无表情的对着自己。人心啊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又随时可能捅自己一刀子。 陈远干笑:“占卜,测算,呵呵。” 吴月荷一挑眉毛:“怎么?” 陈远感到压力巨鼎,本来想说自己瞎说的,又改口道:“占卜,自要千年玄龟作为楔引,不成,通灵宝钱也是要的,可这些我都没有,姑娘,那你就出个字吧。” 吴月荷反手一挥,如行云流水,在地上刻下了一个字。 “瞻。” 陈远并不知道长春居士的身份,也不清楚这瞻字代表什么。只是想,一个江湖侠女,自然有江湖情仇。他盯着字看了半晌,又装模作样手指掐了一会,开口道:“瞻嘛,左边一个目,右边一个危,一个言,姑娘,你有千言万语,要对一个人说。” “哦?这个人是?亲人?情人?” 陈远淡淡道:“仇人,很大的仇人,这千言万语还说不得,说了就有危险。” “呵,什么武功山人,却真的是招摇撞骗的,我自小锦衣玉食,行走江湖,自在逍遥,哪来的什么仇人。” 陈远呵呵道:“测字算卦嘛,讳莫如深,故弄玄虚,当不得真,吴姑娘不是早知道吗?姑娘不必……”还未说完,不见了吴月荷的身影。 这就走了?来无影,去无踪,摇摇头,陈远松口气,大半夜扰人清梦,真是莫名其妙。 一转身却倒吸一口凉气,吴月荷抽出剑,架在陈远的脖子上。 “吴、吴姑娘,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置我于死地。”完了,完了,陈远感觉灵魂出窍了,最短的穿越记录,十天,呃,有十天了吗? “帮我做一件事。” “我可以选择不做么?” “你说呢?”吴月荷把剑往前送了半寸。 寒冷的剑锋从脖子上传来,凉飕飕的,陈远道:“好吧,我做,吴姑娘,把剑拿好了,一个不小心,我就得见阿基米德了。不过先说好,不能叫我去杀人放火,那样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这时候还想着正义?” 正义个屁,去杀人放火,老子还活得成么。 吴月荷收回剑:“放心,不是让你杀人放火。” “那就好,不过……”陈远还要谈条件,被吴月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听说你与董家小姐有婚约,他二哥出事,你就不去看看?” 她怎么关心起我的私事来了,摇头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与她有婚约不假,可是我老娘和董小姐的母亲不对付,董小姐也不喜欢我,她母亲也让我退婚,我拿什么理由去看呢。” “但至少你们有婚约,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读书人果然薄情寡义得很。” 这从何说起,陈远无从反驳。 “罢了,我不管你薄情寡义也好,忘恩负义也好,我让你想办法去见董明况,问清那天杀人的情形,对面是怎样的情况。” “这?”陈远为难道,“你肯定知道,杀人犯被关在南京大狱,听说秋后处决,我有什么办法。” “沧——啷”剑锋凛凛。 陈远举手:“好吧,我去想办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八章 在李府尹门前守着 次日,陈远直睡到日上三竿,昨晚被吴月荷一闹,只觉得后脑凉飕飕的,天快亮了才睡着。 开玩笑,那剑就离自己差零点零零一公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特么,美女就是毒蛇。忽而又想起那天在玄武街上遇到的白衣少女,那绝色面庞,真让人怀念,陈远吐了吐口水:“可惜。” 转而又一想,自己存活都成问题,还有心思想美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说回来,去见董明况,自己又不是王八之气霸气侧漏的主角,让别人跪拜逢迎,或者穿越成帝王将相。动动嘴别人就让自己去见,去查。可惜,自己是个穷酸书生,还是个田舍儿。 吴月荷不可能认识董明况这种纨绔,那么吴月荷肯定与死者有关系,莫非,死亡有蹊跷? 想了这么多,陈远决定先去董府一趟。 到了董府,通了名姓,得知董海和赵氏不在,估计去为董明况的事奔走。汪氏在家,却不做主,只是让仆人用茶招待陈远。董明昌没什么脸色,陈远问起,他不耐烦道:“我不知道,别问我,陈远,你又不是董家的人,少掺和。”几乎下了逐客令。 陈远只好去后花园询问董明燕。 她是个女子,二哥出事,帮不上什么忙,被母亲责骂。还有母亲的打算,让她浑浑噩噩。 董海家还真是不错,后花园有一座五角小亭,亭内设有石桌木凳,亭旁又植有几丛花草。 陈远远的就望见了她,一身紫色裙子,腰间缠一条湖水绿的腰带,坐在亭中怔怔发呆。秀美紧蹙,让人心怜。 董明燕有些肥,当然不是那种纯肥。少女嘛,稍有一点肉肉的感觉,随着年岁渐大,身段儿长开,就魔鬼妖娆了。 陈远走近,才发现她眼神空洞,似是没有了任何色彩。 陈远吃了一惊,唤道:“董小姐。” 一连唤了几声,董小姐才缓缓回过头,呆然无言。 “董小姐,令兄出事,谁也想不到会发生,小姐要保重。” 董明燕心中凄然,有什么保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是眼前的陈远,后母亲为了哥哥,要把自己许给李斌。自己又算什么呢? 她也曾想,会有一个出将入相的如意郎君来娶她,他风度翩翩,英俊风流。可曾想,现实一再打击她。 她涩声道:“你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一些那天令兄出事的事情,还有,董伯父他们后来见到令兄吗?” 董明燕奇怪,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道:“那天,我父亲赶去,二哥已经被南京府的人抓了,父亲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这两天父亲到处托人打点,并不曾见到兄长。” 她所知不多,不过这些信息也够了。这件杀人事件果然有问题,通常杀人案件官府要审问,定罪,上报。杀人者虽最大恶疾,但明朝以孝治国,不能夺人情,哪有不让亲人见面的。如果是家中独子,没有后代,官府还会允许犯人家属带女子去和犯人行房,至怀孕才执行的。 问得了消息,陈远不多做停留,起身告别,道:“董小姐,请转告董伯父他们,不要到处折腾,用处不大,官府既然不问不审,这个杀人案子必有蹊跷。莫不如让他们去寻找高官拦路喊冤,把这个案子公开化,或许才有转机。” 董明燕一震,满是不可置信。陈远说的案子有蹊跷,她是从未想过的,二是找高官拦路喊冤?难道二哥真的有冤情?同是一家人,二哥再不好,也是哥哥,何况,要是哥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绝对没法好过。 陈远离开,董明燕才回神过来。陈远读书,不求甚解,经常逃课,是江宁出了名的废材书生,可是今天看来,他…… 出了董府,陈远走路直奔玄武。南京府下辖几个县,玄武、建邺、鼓楼、江宁、栖霞等。董明昌北抓到了玄武的大狱,还得从玄武跑起。 没有宝马,马车坐不起,骑马不会,牛车要命,只能走路。大热天的,汗流浃背,真叫一个衰。 到了玄武官府,人家连门都不让进。这时候可不像现代,现代的工作人员还会说声你好,告知能不能办事。南京府官衙,看门的比狮子还凶,直接把陈远轰开。 陈远悻悻耸耸肩,暗骂,特么的,官僚主义害死人。 说到底,还是得找大官。 可是去哪里找。 南京府,居住的大官倒是无数。可是以为他们爱官闲事?高官并不好玩,你争我夺,很少有人能安全到老至休的。一百个能有两个就不错了,翻开史书,皇帝只有那几百个,臣子却像走马观花。 被谪贬被杀头的大臣不计其数,特别是明朝初年。朱元璋几乎把开国功臣杀完,朱棣即位,也是血流成河,锦衣卫迫害了多少大臣。名臣解缙,被锦衣卫在冰天雪地活活冻死,最后纪纲也被凌迟。 高官厚禄?醉卧美人膝?在古代,大臣只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工作而已。 这些成了精的,谁会管这闲事。 陈远历史知道不多,不知道这时候哪个大臣正直。沿街走访,倒被告知南京府尹李时勉刚正,有青天的称号。 陈远暗想,估计也只能找他碰碰运气了。这个蛇蝎美女吴月荷,出的什么鬼难题,老子只是想踩点研究,种种田,你要我来跑腿,还是神仙难跑的任务。碰到你算我倒八辈子霉了。 可是,怎么见李府尹又是个大问题。他的住宅区是官府重地,都有人把守,无从见到,连靠近都不能。所以看古代的小说,别人只能在半路拦轿喊冤。至于告御状,古今很少有能成功的。 朱元璋在明朝洪武十八年第一次发行的《大诰》中作出了新规定:地方府、州、县的官吏,如果残害百姓,贪污腐败,那么允许当地的老百姓直接到京城向朱元璋本人告状。老百姓告状的路上,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即使他们没有“路引”,也就是过路的凭证,只要手持一本《大诰》,就可以畅通无阻。如果还有人敢阻拦他们,那么全家都要处死。 陈远没有《大诰》,何况这个案子与贪污扯不上关系。话题扯远了,已经在傍晚,陈远在李时勉家附近,思索怎么办,看能不能碰到李大人回家。 “吱呀。”李府大门打开,李大人没有回来,应该是家人出来了。 可以先找李大人的家人啊,通过穿针引线,说不定能见着李大人。陈远灵机一动,急忙跑到门前,高声呼喊:“李大人,小民有冤情,望李大人伸冤哪。”说完他就愣住了。 那张秀丽的少女脸蛋,眉弯嘴小,宜喜宜嗔,一双眼睛如一汪清泉。 她身后跟着两个素衣丫鬟,她就是最靓丽的那一道风景,怡然独立。 白衣如雪,眉目如画,集了江南女子得天独厚的婉约。 “这、这……”怎么又是她,难道她是李时勉的女儿?陈远脑袋短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九章 有情有义? 南京推官府衙内,州判杨石杨大人满面堆笑的跟府尹李时勉汇报案件进展情况。 推官隶属刑部,跟府尹各司其职。但明朝是一把手揽政,民政、司法、审判一手抓,判错了案件,一把手也逃不了罪责。 李时勉面如冰块,性子冷淡,不苟言笑,出了名的“铁面。” 李时勉拿着卷宗:“兴德,我前日上朝面圣。今日才回来,那日有人在江宁当街行凶,你抓了案犯,却不在大堂审讯,这是为何?莫非你收了别人好处,要做这包瞒之举?这可是京城,怎可做此欺心之事。” 杨石惊恐道:“大人,我自到任以来,无不是亲力亲为,一心为公。圣人教诲在先,大人教导在后,我哪有半点疏忽,大人明鉴啊。” “哼,你知道就好,当今陛下励精图治,整个京城的责任都在你我身上,办错了事,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秋闱即将开始,整个南京的士子云集而来,容不得半点马虎。这几日陛下召集本府去训话,说的也就是这些。”李时勉随意浏览了一些案件卷宗,他也不是很懂,但形式还是要做的。 杨石点头:“大人说的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那杀人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时勉训导完了,直奔主题,这是他来见李时勉的目的。 杨推官简单把案件陈述了一遍,接着道:“大人,不是下官不办,是案件另有蹊跷?” “哦?” “经仵作验尸,被杀的人身中剧毒。就算不被杀,也活不成的。” 李时勉惊道:“什么?” “经有经验的老仵作断定,这种毒奇毒无比,用十多种毒草淬炼,人食后两三个小时后发作,令人产生幻觉,暴躁,然后迟钝,最后吐血而亡。” 李时勉皱眉道:“如此说来,这案件是有预谋的谋杀,而罪犯只不过是误杀?” “大人说的极是,下官也是这样认为。”杨推官道,“下官审问那个带剑的书生,是广西人,还是秀才,进京准备明年应试的。非故意为之,那么问题就来了,死者是谁,生前接触了哪些人,下官几乎把南京府的捕快、快手都调动了,两天下来还是毫无收获。” 李大人气道:“真是一群废物。” 杨推官闻言尴尬,可是骂也没有用。这时候的审案,简单粗暴,就是大刑伺候。冤假错案多不胜数,破案的手段极其有限,就算大宋的第一本法医学著作《洗冤集录》,也是漏洞百出,何况还是讲政绩官僚的明朝。 唯一破案有效率的,就是锦衣卫。还别说,人家家里有几房小妾有几个私生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问题是,以李老爷的脾性,才不会让给锦衣卫去折腾呢,他历来痛恨锦衣卫,这不是打他脸吗? 杨推官苦道:“大人,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可是,实在有些难处。” 李大人生气道:“有什么难处?” 杨推官倒苦水:“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过一个月就是秋闱了,现在士子云集,怎么查?把南京府封起来?那还不天翻地覆,士子闹起来,你我被陛下责骂不要紧,就是不知道你我官帽保不保得住。若是不封,到处都是生面恐,今日查完明日又去,岂不也是民怨沸腾。” 李时勉也想到了其中关键,就方才杨推官说的,死者外地人,得一一盘问南京府的人有没有认识他的,谁接触过他,可是这样做,必然三番折腾百姓,秋闱三年一试,误了他们考试,自己岂不是千古罪人,可是不查又。李时勉大人眉头微锁,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兴德,你是想?”李时勉惊道,突然想起了杨推官抓了人不问不审的原因。 杨推官心一横:“大人,为今之计,只有罪犯一死,再无对证。” 李时勉声色俱厉喝道:“断断不可。” 杨推官冷笑:“大人,以一人之命换南京府太平,你我破案,无责反而有功,士子考试,鱼跃龙门。何况罪犯已然杀人,何冤之有。难道大人想继续追查下去,闹个京城鸡犬不宁,百姓不安,陛下震怒,方才安心?” 李时勉怔住,看着卷宗,久久不语。 —————— 上次出了大丑,这次又跑到人家姑娘面前求助。饶是陈远性子沉稳,脸上也挂不住,呐呐道:“李姑娘,我这次是来办正事的,呃,不对,上次也是正事。” 白衣姑娘轻轻道:“我不姓李。” 啊?陈远讪笑道:“抱歉,抱歉,我见你从李府出来,以为你是李青天的千金。” 白衣姑娘微微点头,没有再怪责陈远的意思:“我听公子说伸冤,你有何冤情?” 陈远忙把董明况杀人被捕,如今毫无消息的事说了一遍。这事在江宁传遍了,可在玄武还没人知道。 “小姐,董明况平日游乐,身子单薄。死者是壮汉,案件疑点重重,我是特来向大人伸冤的。董明况被抓到南京府大狱,不知死活。我去官衙见不到大人,情急之下,只好来此守候。” 白衣女子蹙眉,她们女子不管政事,也不允许管政事。问道:“董明况是你什么人?” 帮别人喊冤,也得有个由头,陈远老实道:“小民与董明况的妹妹有婚约,因此冒昧打扰小姐。” 白衣女子叹道:“只是婚约,却甘愿艰险来替人伸冤,公子有情有义。怡璇不理心里也过意不去。” 有情有义个屁,要不是被人拿剑逼着,傻子才来呢? 陈远可不是陈憨憨,官府不审,吴月荷相逼,案情一定有问题。自己去趟这趟浑水,就是民与官斗。搞不好,被官府打成残废也得不到消息。而且回去后,那毒娘子也饶不了自己。 “你且随我来。”女子本是要出门的,又回头,把陈远领进了李府。 —————— 江宁城,柳树下。一个女孩子坐在石登上,不时四处望一眼,行人匆匆,却一直不见那个人来。 她本来病恹恹的,心情更是失落了。 小脚来回踢石登,嘟囔:“灰太狼,小气鬼,说好的每日来,这就不来了,小气鬼。” 在他不远处的酒楼里。一个华服男子端坐榻上,这人年方三十五六,身材高大,五官清朗,胡子从耳边直到颌下,身上穿着一领淡紫色的交领长袍,长袍四团五爪青龙,不戴帽子,头金簪束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精明劲儿。 他的坐下,笔挺站着四个飞鱼服男子,个个精明干练。 店小二送了茶进来,飞鱼服男子检验了一番,才放在榻上。中年男子净了手,用毛巾擦干,回到桌边坐下,端起一杯茶,用茶盖轻轻拨着水面上的茶叶。 “今日那个男子没有来?”中年男子似不经意道。 “是的,他今日没有来见小姐。” 中年男子品了一口香茗,放下杯子:“去查查。” “是。”飞鱼服男子得令出去。 不久,飞鱼服男子又回来,低声道:“回大人,陈远已经去玄武,帮他的二舅哥伸冤去了。” “哦?” “前日江宁发生当街杀人案,杨石亲自带人抓捕案犯,这案犯正是陈远有婚约在身姑娘的二哥。南京府衙抓了人就没有动静,不知道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不屑道:“肯定是李时勉压着不让张扬,怕我们锦衣卫干涉呢。”忽然一想,不对,如果是这样,也应该审问一下,早日结案。却迟迟没有动静,莫非有蹊跷? 中年男子袖袍一挥,道:“回玄武。”然后看了一眼柳树下的姑娘,吩咐,“派人暗中招呼好小姐,有人敢冒犯,杀无赦。” “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章 被困李府 白衣少女把陈远带到院子,询问道:“公子要伸冤?可有状纸,李大人是我舅舅,我可以替你转交。” 这,陈远傻眼,他哪知道要这个,他也不会写,尴尬道:“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状纸。” 白衣少女皱眉:“没有状纸,你可有证据说明冤情。” 有证据我早就南京府衙击鼓鸣冤去了,陈远焦急道:“没有证据,可是,官府一直不审,我们老百姓都没个着落。姑娘,你应该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杀壮汉,得多艰难。只要让我见一见董明况,查验一下死者,案情自然明白。姑娘,我说的句句属实,我们升斗小民,投诉无门,你观音心肠,请你一定帮帮我们。” 白衣少女目光深沉,始终没有放过陈远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不过从开始到现在,陈远脸上的表情一直很自然。 这不是他演技太好,就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陈远也泄气,开始想得简单了,以为想办法见到李府尹就能解决问题。现在细细想来,确实很大不妥,一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死者的问题,自己没有去寻找目击证人,二是诉讼这一道,自己什么都不懂。 陈远拱拱手,露出失落的神色:“我也知道这事十分为难,请问姑娘贵姓?姑娘今日援助之心,在下铭记于心。”说完准备离开,无缘无故,她凭什么帮我呢。 见不到董明况,江宁不能回去。秋闱肯定考不起的,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避一避风头再说。 这时候,丫鬟来报:“蹇小姐,李大人回来了。” 李府,李时勉一回府,就直奔书房。下人见他打招呼,他理也不理。他平素对谁都是冷脸,下人也不觉得奇怪。 李大人坐在椅子上,一直在回想方才杨石的话。这件案子,摆明了是错案,可是,查吗?怎么查?如何查?查得到吗?后果怎么样?如果草草结案,案犯冤吗?不冤,毕竟他也杀了一剑。 李大人为人古板,也为人刚直。这样欺上瞒下的事,他始终觉得有愧,闭上眼睛。杨石的话不多,可字字如刀,句句如剑。 如果查下去,最后延误了秋闱,士子闹将起来,就是血流成河。十八年前的洪武南北士子争斗案件,血还没有凝固呢。李大人只觉得心惊肉跳,脊背直冒凉气。 想了半晌,李大人迅速的在书案上铺好纸,持笔疾书。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李大人恼道:“下去,本府还在忙。叫娘一个人先吃饭。再来打扰,撵出府去。” 文人在书写时最忌人打扰,就算端茶送水,也定要尽量放低声,否则打乱了对方思路,轻则被人厌恶,重则结下仇怨,若是家中仆役小厮,那就更惨了,很可能被打断了腿赶出门去。 李大人正在天人交战,有人进来,自然气恼。 “舅舅,是我,怡璇。”来人是那个白衣女子,蹇怡璇。 李大人神色稍稍缓和:“怡璇,你不是回去了吗?” 蹇怡璇手中还持有茶盘,她将茶盘放在桌上,轻轻倒了一杯茶,放在舅舅前,瞥了一眼舅舅身前的奏折。大抵是“臣有罪”、“臣不能秉公”之类。 心思玲珑的蹇怡璇道:“舅舅,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大人没有喝茶,把笔放好后,又举起写满了字的宣纸,先是轻轻吹了吹墨迹,然后放在桌案上,准备再浏览复查遍,若是无误,就可以用印了。 做完这些,李大人才叹道:“怡璇,人人都说舅舅刚直,可以做魏征,可是舅舅知道,舅舅比魏征差太远了。” 蹇怡璇低声道:“魏征,那也得有太宗皇帝啊。” 李大人吓了一跳,责备:“这话可不要乱说。”虽说不准说,可是心里确实认同,朱棣是难得的英主,可是好大喜功,喜好杀戮,残忍无情。比起李世民的肚量,那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皇位争夺,流血是正常的。李世民杀了兄弟后,不牵连任何臣子,前太子的官员一样重用。朱棣没有那个肚量,建文留下的臣子被杀了个遍。 李世民从不杀言官,朱棣就像个武夫。谁说他的不对,他就打,有时候亲自上阵打,再说就贬官,甚至杖毙。 蹇怡璇见舅舅奏折上的惶恐字眼,又想到陈远找到府上来,细想一下明白了紧要原因,遂道:“舅舅的烦恼,恐怕与江宁县杀人案件有关吧。” 李时勉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蹇怡璇乘机把陈远上门伸冤的事说了一遍。 李时勉立起身来,神情闪烁不定,在屋里来回逡巡了两圈。突然神色定,将刚才的奏折撕成几份,扔进了废纸堆里。朝屋外唤道:“来人。” 两个家丁进来,李时勉道:“将那个陈远关押到柴房,严密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 家丁应声而去,蹇怡璇慌道:“舅舅,那陈远并无过错,为何你要这样。” 李时勉谈了口气:“秋闱即将开始,容不得半点纰漏。” “怡璇,我说这些,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靖难之役,齐泰、黄子澄等人全部被杀,方孝儒竟被诛十族,国子监形同虚设,我们文人招到了空前绝后的打击。文风不正,我等愧对先儒。” “后来,虽有解学士撑起文人的场面,然被纪纲老贼迫害,死不瞑目。纵观本朝十六年,陛下能征善战,但也好战。战争劳民伤财,国库亏空,民不聊生。” “所以,我们只有寄希望更多的文人士子站出来,扭转国家风气。为国家,为百姓,留一些休养生息的时间。” 蹇怡璇怔住,这些大道理,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她这才理解,刚才舅舅为何那么挣扎。 “可是,陈远也是一个书生,有冤不得申。怡璇读书,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舅舅有打算,何必为难他。” 李时勉沉声道:“如你所说,此人根据猜测,就能看破玄机,定然不简单。我不愿做昧心杀人的事,这节骨眼上,也不能让他坏事。” “至于冤情嘛?方孝儒先生冤吗?解学士冤吗?可是他们找谁说理去。” “怡璇,夜了,你就别回去了,今晚陪你外婆吧。” 蹇怡璇知道舅舅已经下定决心,低声回答:“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 蹇怡璇 半夜,南京府玄武区一间古玩店,店门紧锁。街上悄无一人,吴月荷神情凝重,在店外叩门。声音微弱,几乎听闻不到。不过一会却有人把门打开,一个男子把他迎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此时吴月荷衣服夜行紧身衣,把她玲珑的身段完美勾勒出来,男子一阵心动。 两人来到偏房,男子手触到屏风后的机关,屏风一开,出现一道门,里面有间密室。两人走了进去。 “师妹,怎么样?” 吴月荷摇头:“陈远被李时勉扣下了,亏人们还称赞他是青天。”她其实一直暗中跟随陈远,陈远被关柴房,她是知道的,但并不打算马上救他,打草惊蛇。而是回来商量办法。 王景弘讥讽道:“什么狗屁青天,那不过是那些狗官为了名声,互相吹捧罢了。” “这正说明了问题,铁师兄的死,必有隐情。”吴月荷肯定的道,说起铁横枉死,她十分难过,认识那么多年,几乎相依为命,就这么惨死街头,现在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询问,“王师兄,你那里怎么样?” 王景弘摇头叹气。顿了一会道:“师妹,我们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大事要紧。” 吴月荷怔了怔,不可置信,嘶哑道:“大事,王师兄,难道就让铁师兄枉死?” “师妹!”王景弘声色俱厉。 “我们自从开始复仇以来,谁把生死放在心上。”王景弘冷道,“师妹,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你,还有瞿灌,胡大铨,叶光,我们一行二十多人,谁把生死放在心上了。从来京城,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铁师兄是枉死了,可是,我们的大事呢?秋闱即将开始,朱棣那老儿,想用士子收买人心。你想想,靖难已经过去十六年,十六年了,现在还有谁记得建文陛下,还有谁记得朱棣老儿进京后杀了我们多少满门。” 吴月荷呆呆的,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师妹,等我们大事一成,你我说不定都不在世上,铁师兄泉下有知,他也会理解我们的。” 王景弘的话,吴月荷找不到半点言语反驳,良久,才道:“我们该怎么做?” “上头命令我们,今年秋闱,礼部侍郎蹇义会来巡视,我们……”王景弘凑到她耳边低语,夜深人静,外边想起了打更人巡逻的声音。 —————— 夜深人静,陈远翻来覆去无眠,趟在柴堆上,能睡着才怪了。 今天是七月初四,初一见月,初二见光,初三初四亮堂堂。陈远没有心思赏月,蚊虫叮咬,不胜其烦。 说好的李青天,又欺骗良民。陈远腹诽,不过也知道,自己来的时候就做好了遭遇的准备。 屋外没有人守,但他被绳子捆住了手脚,嘴都堵住。无法逃跑,腹中饥饿。自己真是失策,那毒娘子逼自己来,自己应该半路逃跑才是。现在好了,当个饿死鬼,找谁说冤去。 不行,得留下证据,老子死也要让李时勉身败名裂。陈远如是想,准备在墙上留下血书。可是撞了一下墙,没留血,自己却疼的呲牙。算了,另想办法吧。 这些女人,真他么不是人,前世女友决然而去,今世又被女人害死。以前真应相信倚天屠龙记,越漂亮的女人越会害人。没想到看上去如仙女的蹇姑娘,也会害自己。 陈远想着,越想越难过,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陈远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李时勉派人来杀自己了? 他蜷缩身子,想找躲避的地方,忽然发现,手脚被绑,怎么躲。 “陈公子,陈公子。” 陈远听到来人轻声唤,声音如同天籁,只听她对丫鬟道:“你们在外候着,我进去看看。” 陈远暂时松了口气,不是来杀自己的。 借着月光,蹇怡璇推门进来,白衣飘飘,看不清真实。肌肤胜雪,两个眸子,只那么轻轻一瞥,就让人为之疯狂。 “呜呜。”陈远挣扎着,示意自己在这里。 蹇怡璇走到陈远身边,为他取下堵嘴的布,又为他解开绳子。绳子绑得紧,避免不了肌肤接触,少女心中颤抖,脸颊泛红。 陈远饶是三十岁了,闻着少女的清香,心里也不平静。突然又骂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误会了她。 蹇怡璇轻轻道:“陈公子,真是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舅舅会这样。要不然,我就不会带你进府。” “舅舅已经铁了心,你的冤情是没有办法的。我不能说服舅舅帮你伸冤,也不愿舅舅苛责公子。现在舅舅已经睡下了,公子速速离开吧。” 陈远有些感动,作为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锦衣玉食,她可以完全无视自己。受了多少女人的冷脸,还未有个这样心善的女子对自己。 “小姐的帮助,陈远铭记在心。”陈远露出惨然的神色,“升斗小民,生死全然不由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蹇怡璇默然,将带来的糕点递给陈远:“公子还未进食,我带了些糕点,你路上将就着吃些吧。” 陈远饿得发慌,也不客气。接过糕点,出得门,丫鬟领着他绕过后花园,从后门出去。 这时,李时勉忙然事情,要来审问陈远。却见自己的外孙女向自己赔礼,立马大惊,要带人去柴房。 蹇怡璇款款行礼道:“玄成公一生正直,青史留名,不仅仅是犯颜直谏,更是洁身自好,刚正不阿,舅舅以为然否?” 玄成公就是魏征,别人把李时勉比作魏征。那就应该洁身自好,囚禁无辜的人,实在不是魏征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做得出来的。 蹇怡璇这是在劝诫李时勉,李时勉生气也没有办法,又好气又好笑又是责备道:“罢了,仁孝皇后时常劝诫陛下,你啊你,什么不学,偏学那唐长孙皇后和我朝两任皇后。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 仁孝皇后是朱棣的原配徐皇后,徐皇后是一位有政治见地的女性,她常向朱棣进言治国之道,劝他爱惜百姓,以天下生民为念。当朱棣发怒要责骂大臣,徐皇后则委婉劝诫,纠正他很多过失。 唐朝的长孙皇后,是李世民的原配,魏征多次触怒李世民,长孙皇后委婉劝诫,让李世民欣然接受。还有明朝的马皇后,也匡正了朱元璋很多过失,这三位皇后,都是贤德闻名的千古皇后。 其实,这样的皇宫女子还有很多。只不过,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子,特别是皇帝。做什么你都要来插一手,李世民是大度,朱元璋和朱棣重感情,所以给了她们贤名的舞台。像羊献容这些,也劝诫皇上,却被称为妖后,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颠沛流离。 李时勉对于外孙女委婉的性子,有些不喜欢,可是母亲却十分喜欢,他叹气道:“罢了,罢了,希望不要惹出事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二章 要沦落街头了 江宁城西李府。家主李元庆今年五十有二了,家大业大。虽说只是一个商人,但有几个堂兄弟做官,夫人鲁氏的三哥是江宁捕头。一个女儿嫁到扬州一个县令,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一个举人,目前是翰林院史官编修,属从六品小官,但只要熬出头,前程远大啊。 李元庆一个原配三房小妾,共七子五女,开枝散叶。虽说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但女儿一个个攀高枝,江宁县,他是首富。在这地面上,他也有几分面子。 五十多岁了,儿子的事让他操碎了心,也不想管了。他正躺在太师椅上,享受难得的安静。侍女拿着团扇,在一旁驱赶炎热,零一个侍女则把桌上的冰镇西瓜切了,小心翼翼扣了籽,用勺子舀了小块喂给他。 这滋润的生活比官老爷也不差,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老爷,董家来人了。”家丁进来道。 “唔,哪个董家?” 家丁道:“城东董海家夫人赵氏过来,说跟老爷谈谈二少爷的婚事。” 李元庆听到赵氏皱眉,眼里厌恶:“之前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几番央求她,哼,现在她家出事了,倒是想起我来了。” 他吃了几块冰镇西瓜,又嗑了几粒葡萄。家丁得不到老爷答话,只能干等着。 等李老爷心满意足了,让侍女用绢擦了嘴,起身道:“走吧,去见见。” 到了大厅,赵氏赔笑:“员外,我家生意都蒙您老人家照顾。一直没来答谢,这不,七月了,要换季了,今天带上些上好的绢、绫、绸缎,给您夫人们做身衣裳。说起来,我和姐姐们有些日子没有叙旧了,她们可还好。” 李老爷心知肚明,回道:“她们都好,董夫人要是有空,可以去内堂和她们聊聊。” 赵氏愣住,自己没话找话,李老爷爷跟着打马虎眼,此刻肯定不是去内堂和她夫人叙旧的时候。她讪讪道:“都是一家人,见姐姐们也不急于一时,员外,妾身今日来,还一件事想同您老人家商量。” 李老爷吩咐家丁看茶,露出平常那虚假的笑容:“董夫人,我与尊夫相交多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赵氏心急儿子,直道:“我看李斌这孩子,仪表堂堂,又孝顺,和我家燕儿也是熟识,两个人青梅竹马,妾身今日厚颜,想凑成这桩回事,员外意下如何?” 李元庆不疾不徐,端起热茶,轻轻吹拂。随口道:“据我所知,你那女儿可是与张庄一田户有婚约的。” 赵氏急忙辩驳:“那田舍儿,如何配得上我女儿。那陈远说秋闱高中才谈婚事,料想是知道自己不成器,所以找个借口退婚的。就算他不退,妾身也会退了这门亲事。” “此话当真?” “妾身哪敢欺瞒员外您呢。” 李元庆露出神秘的微笑,赵氏此人,心无城府,她说的一定是真的。不过嘛,现在董家摊上的是人命官司,说得严重点。一旦董明况被判死,董家就是犯人家属,以后谁还会跟他家做生意?董家就算是完了。 “妾身只希望,看在一家人面子上,求员外搭救一下况儿。” 什么?搭救死刑犯?李元庆脸色变了变,小眼睛微凛。他是个商人,能把家业经营这么大,靠得可不紧紧是势力,还有脑子。 天子脚下,步履维艰。稍有不慎,万劫不复,现在董家就是个烂摊子,基本没有人敢接手。还要搭救一个死刑犯?那是得有通天的本事。他放下茶杯:“既然那陈远说秋闱后才谈及退婚与否,那等秋闱后再说吧。” 秋闱后,秋闱后儿子坟头都长草了。赵氏大急:“员外,我现在就去退婚,现在退婚。” 李元庆厉声:“董夫人,你现在去退婚,然后跟犬子结亲,岂不让全江宁百姓以为我夺人所爱之事,以后让我老脸往哪里搁。我在江宁做生意,凭的就是我有良好的信誉,从不为难别人,夫人想让我李家搬出江宁吗?” “这、这?”赵氏傻愣愣的。要说李家是正经的生意人,李员外是大善人,从来不做黑心的事,那是打死她她也不信的。 “犬子不成器,高攀不上你家女儿,婚事就休要再提了。” “员外,妾身……” 李元庆转身:“管家,送客。” 赵氏就这么傻愣愣的,被李府打发了,连带来的礼物都没收。 —————— 且说玄武区,陈远从李府出来,估摸时间,应该是凌晨两点了。此时大街上空无一人,只闻虫鸣,远远的,还有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 已经宵禁,家家关门关户,没有熟人,投诉是不可能的。半夜在外游荡的,不是无家可归,就是作奸犯科的人,谁敢收留。官府也明文规定,除了亲属,宵禁后不得收留任何人,违者重罚。 因此苦了陈远,在大街上游荡,搞不好今晚要露宿街头了。万恶的封建社会,酒店呢?山庄呢?为何轮到我就什么都行不通。 抱怨归抱怨,还好是夏天,在大街上睡一晚也没事。想想,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不也有睡大街睡桥洞的么,想想也只能自我安慰,吃得苦中苦,呃,以后就习惯吃苦了。 他看到一个亭子,亭子里有木制的椅子,适合凑合一下,准备去那里将就。 月初的月光不长,已经偏西,不太看得清路了,陈远没有灯,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亭子,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亭子里还有一个人。 这不,睡大街都有伴了。陈远出声:“老伯,看来我们真有缘,要来一段睡大街的交情。” 老者也是一愣,没曾想还有人来,远处有人影孱动,老者微微抬手,示意不用紧张。远处的人影才没有过来。 陈远没有发现这些,自顾到椅子上躺下。 老者道:“深更半夜,为何在此逗留?不怕巡弋抓你?”他的语速很平常,却透着几分威势。 陈远现在光棍一条,可不惧怕这些,苦笑道:“要是被抓了就好,起码不用睡大街,至少有个避雨的地方。”他突然想起一个讽刺故事,有个人居无定所,靠不断的犯罪进监狱,才能遮风挡雨。当然这是讽刺故事,要是真被抓紧大明的监狱,不死也得脱成皮,他才不想被抓。 老者似乎听出陈远的无奈,道:“你连住的都没有,这么说,当今天子昏聩,治理不力,骄奢淫逸,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老者的话要是别人听到,一定忙称该死,说大逆不道,陈远不以为意,道:“当今永乐天子嘛,很不错的,比起秦皇汉武,也不差。不过嘛,国人千千万万,永乐再英明,也是一个人。生老病死,人之常事。我遭遇不好,岂能怨天子治理不力?” 陈远的话“永乐”字眼,已经犯了忌讳,老者听闻可比秦皇汉武,不以为忤,饶有兴趣:“你说,当今天子可比秦皇汉武?我看你也是书生,应该知道,他们开疆拓土,功盖千秋的。” 陈远笑道:“当今天子几次远征蒙古,数次打败鞑靼、瓦剌的进攻,保了我大明边疆,让百姓得以安稳从事生产,如何不是功呢。换言之,都说宋仁宗仁,可是偏安江南,被辽和西夏欺压。治下百姓吞声忍气,特别是边疆,百姓活得连尊严都没,谈何仁呢。” 老者听到这稀奇的见解,呵呵而笑,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陈远翻了个身子,奇道:“对了,老伯,看你也不像穷人,怎么深更半夜也在此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三章 交谈 老者双手掸掸腿,活动了一下经脉,望了一眼远处,才叹气道:“几个儿子吵得不可开交,心烦,出来走走。” “原来是这样。”陈远恍然,道,“儿子多了,吵架正常很。儿子小嘛,拿掸子打屁股就成。” “要是儿子大了呢?” “那可打不得。” “为何?” “因为我怕我父母打。” “呵呵。”老者发笑,烦闷的心情舒畅很多。 陈远托着下巴,望着老者:“儿子打架,总有个由头吧。” 老者微笑道:“我啊,年轻的时候,攒下了一些家业,几个儿子都想要呢?” “家业大吗?可以分吗?” “很大,很大。”老者双手重叠,坚定道,“不能分。” 陈远道:“只能给一个人,那就难办了。” “是啊。”老者摇头叹息,“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我啊。”陈远想了一会,道,“要是我,就给嫡长子吧,除非他是傻子。” “为何?” “老伯走南闯北,应该知道很多事的。我就举个大点例子,三国时期,袁绍坐拥北方,很大的家业吧,老大袁谭不是傻子,他非要给小儿子袁绍,好了吧,几年就被曹操给灭了。还有荆州刘表,当年单枪匹马入主荆州,何等英雄,人称八骏,后来也是家业继承人不稳,须臾就被灭了。” “我不喜欢嫡长子继承家业的制度,可是又不可否认,这样能避免了很多争斗,让家业能延长下去。”陈远继续道,“当然,这些都是军阀割据,我们说得远了。” “是啊,很多人都劝我这样做,把家业给老大。”老者抬头,“可老大唯唯诺诺,我是怕他守不住家业。” “老伯,这你就想多了。” “哦?” “老伯,刚才你也说,很多人都劝你把家业给老大,说明老大为人品质好,得人心啊,难道大家都是傻子吗?大家都认同他,老大接了家业,只会更加兴旺,断然不会守不住的。至于唯唯诺诺,那不过是他的处事之道罢了。” 老者听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时,一个大汉拿了一件袍子过来,给老者披上。大汉背后,有四个人持着灯笼。 我的个天,这个老伯来头不小啊。陈远吃惊。 老者取下袍子,递给陈远:“跟你说了许久,我心情好了很多,好了,我要回去了。半夜天气有些凉,这件袍子就给你御寒吧。” 陈远没急着接,道:“老伯,到时候怎么还你?” 老者笑道:“你不是说我们要有一起睡大街的交情吗,我要回去了,不陪你了。不用还,就赠与你吧。” “那就多谢了。”陈远感谢,老实说,夜半露水起,还是有些寒冷的。自己都还没弄到生存的要点,就这么生病了,那可不行,也就不客气接到身上裹住。 不得不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袍子看似轻盈,裹在身上十分暖和,还特别舒适。 老者走远,属下低声问:“老爷,既然赏赐那个书生,为何不给他今晚一个住处。”那件袍子,可比一晚住宿贵多了。 老者摇头:“我当年起事的之前,被侄子迫害,睡过猪圈,可比他差远了。书生嘛,空乏体肤,饿其筋骨,锻炼锻炼,也好。” —————— 五更刚过,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在村里,公鸡开始第七遍唱鸣。在繁华的南京府,城楼中,钦天监的漏刻博士就开始向全城报晓了。 激昂的鼓声从皇宫正门向四面八方涟漪般荡漾开来,随后,东西南北各条大街上的鼓楼依次响起,鼓声分五波,要敲足八百下,在一波波钟鼓声中,皇宫大门、皇城大门,各里坊的坊门陆续开启。 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也都来凑热闹,僧侣们纷纷撞响了晨钟,激昂跳动的鼓声与深沉悠远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唤醒了南京府的人群。 店铺都在开门,店铺早起的伙计们打着阿欠神色木然的开始拆开店铺的门板,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忙碌。拆卸搬运门板发出的“咔咔声”响彻整个大街。伙计们和街面上的行人看来早已习惯了这种噪音,丝毫没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街道两侧,冒着热气的早点摊早已支上,摊主大声吆喝着招揽着生意。 陈远伸着僵硬的脖子,锤着酸麻的大腿,眼睛有点红红的。腰酸背痛,幸好有件袍子,下半夜不至于冻着。早晨起来才看到,这袍子是红色,秀花纹图案,质地柔软,是上好的锦缎。陈远对这些了解不多,说不上来,将它叠起来,放进行囊里。 走着走着,不觉一愣,又到上次面片儿姑娘这家店里。 老张头眼尖,认出了陈远,立马给陈远收拾桌子。 “来,来,公子请坐这里。我家妮子昨日还念叨你怎么不来了呢,是不是嫌弃她做的面不好吃。”老张头一边擦桌子一边道。 正在下面条的姑娘在不停的忙碌,右手拿起漏斗,左手熟练的放了面条,放在锅里,一会捞起,放在放了调料的搪瓷碗里,就是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她也注意到了陈远,像他们这种露天面馆,极少有书生来的,她也偷偷打量陈远。 “公子怎么眼睛有血丝,昨晚没有睡好么?”老张头注意到陈远心不在焉。 睡大街啊,能睡好那才有怪了,陈远摇头笑笑,不置可否。 老张头关心道:“马上就要秋闱了,你们这些读书人,从来不干活,身子虚着呢。稍有不注意就感冒、发烧。不要读书太晚,要注意身子呢,身子不行可可什么都没了。” 他说着,面片儿姑娘已经端了一大碗阳春面上来。 面片儿姑娘道:“公子,我爹爹说得对,读书可急不得呢。就我像煮面条,火候不好,面条不熟,火候过了,面条就烂了。你们读书人懂得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远笑着称赞:“不错,姑娘蕙质兰心,是我心急了。”虽然说的不是同一件事,这姑娘说得确实对,自己心急火燎的去找什么李青天,没有任何准备,疏忽大意了。 得到陈远称赞,面片儿姑娘甜甜一笑,回头继续下面条,不时偷偷打量他。见他狼吞虎咽,想起应该是自己煮的面好吃,姑娘嘴角扬起弧度儿。 陈远是真饿了,那糕点可不顶什么饿。早晨起来,饥肠辘辘。 吃完了面,准备掏钱付账,却见老张头神色不对。就是蹲在地上吃面的货郎也瑟瑟发抖,陈远望去,原来面摊前来了三个飞鱼服男子,缠棕帽,手握住腰间的绣春刀。为首者十七八岁模样,眼神凌厉,如一把利剑,没人敢与之对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四章 赵王 为首男子上前询问:“敢问可是陈远陈公子?” 找我的?陈远心中狐疑,自己可没有招惹锦衣卫的地方,戒备道:“正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男子道:“在下袁彬,忝为锦衣卫百户,我家大人有请陈公子。” 如果年轻,就做了百户,了不得啊。陈远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有人要见自己,他家大人,自然也是锦衣卫,可是自己不曾认得什么锦衣卫高官。袁彬既然自称在下,那就不是拿人,而是请人,陈远稍稍安心。 “请带路。”陈远道,他倒想见见这位大人物,为何找自己。 陈远跟着袁彬走了,面摊的食客们才抹冷汗,大口喘气。 面片儿姑娘道:“爹爹,你怎么不帮陈……” 老张头哆嗦:“我的女儿,不要胡说,那可是锦衣卫,我们惹不起,但愿陈公子平安无事吧,哎,多和气的读书人。” 陈远跟着他们绕了两条街,却不是去什么官府官衙,更不是去锦衣卫诏狱,也不是去什么高官府邸,让陈远百思不得其解。 三个飞鱼服锦衣卫表情冷峻,一言不发,陈远也不询问。 真思索间,就听袁百户道:“到了,陈公子随我进去。” 陈远抬头看,竟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竟有四层楼那么高,灯笼高高挂起,中间几个鎏金大字:醉仙楼。店门左右设匾,左边是:捧杯消倦意,右边是,把酒振精神。 门口还站有两名英俊的男子,头戴方巾,身穿紫色衫,脚下丝鞋净袜,两手交叉,恭敬的迎送客人。 陈远随着进去,里面金碧辉煌,“土包子进城”,差点惊呆了。这与江宁第一楼,简直天壤之别。同样隶属南京府,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袁百户低声道:“这醉仙楼,是太祖初年建的,太祖为了繁荣经济,令工部在南京诸门外建立了‘鹤鸣’、‘醉仙’、‘讴歌’、‘鼓腹’、‘来宾’、‘重译’等十六座大楼。这‘醉仙楼’是太祖特许文武官员在此饮宴的。” 经过二楼,里面空间很大,许多人身穿便服,高谈阔论,或者吟诗作赋,或者欣赏美人。厅中有歌姬拨弄琴弦,浅吟低唱。还有胡姬伴舞,看得好多人神魂颠倒。 上得第四楼,进了单独的雅间。里面摆设一张香几,香几上摆一座宣铜宝鼎,鼎冒着丝丝烟气,墙上挂着怀素的字帖。正中,一个男子持金玉盏,眼盯着里面的美酒,来回把玩酒杯,却没有急着饮下。 男子身上穿着一领大红色的交领长袍,腰间玉带。引人注目的,是他连边的胡须。 “大人,陈公子带到。”袁百户躬身行礼。 大人望向陈远,目**光。陈远忙低下头。 大人淡淡道:“陈远,你可知罪?” 陈远拜倒,口中回答:“小民认罪,只是不知罪从何来?” 大人冷笑:“意图接近权贵,博取荣华,陈远,你打得好算盘。” 陈远心下大惊,男子咄咄逼人,上来就是责问,自己什么时候这个的事,辩驳道:“小民本本分分,并未有什么非分之想。到现在也并未识得什么贵人,贵人是云中之龙,敏达睿智,小民文不能赋诗,武不能搬动百斤石头,无一技之长,哪能攀龙附凤。” 大人神色缓了一些:“倒有几分辩才。” 大人顿了一会,又道:“我问你,你来玄武做什么?” 陈远暗道,他们是锦衣卫,能在大街上找到自己,只怕盯着自己时间不短了,想想就后怕。遂实话道:“小民与江宁董府小姐有婚约在身,他兄长杀了人,小民觉得其中有冤情,特来伸冤。” 大人哂道:“笑话,杀人还有冤?” “董二公子身子单薄,死者为壮汉。南京府不审不问,我们见不到董二公子,在小民心里,自然认为有冤。” 大人皱眉,思索陈远说的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你就不害怕被南京府的捕快迫害?” “小民不伸冤,也没脸再去见董家小姐,况且小民小命一条,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唯死而已。”这里就说的有些夸张了,陈远心里打鼓。他知道这些高官喜欢有情有义的人,如果是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徒,会死得比不怕死的人还快。 大人露出欣赏的眼色:“很好。” 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玉牌子,扔到陈远面前:“你既然不怕死,那就那这块牌子去狱中见一见你那个二舅哥,回来向我报告。” 陈远脑里极速运转,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是了,听说李大人和锦衣卫是不合的,他是想利用自己去参与这个案子,打击李大人。 接,还是不接,不接,自己就见不到董明况,完不成毒娘子交代的任务(他一直觉得,毒娘子比较适合吴月荷),就要逃出南京府,可是人家是侠女,会武功的,自己能不能逃掉是一个问题。要是自己死了,那张庄的樊娘子怎么办,他没了儿子,还怎么活? 接吧,接了就是要跟李大人对着干,还有一众对锦衣卫不满的人对着干,他们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陈远额头冒汗,天人交战良久,最后一咬牙,接过令牌:“小民多谢大人。” 大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抬抬手,袁彬会意,将陈远带出了酒楼,在他耳边低声道:“陈公子,人多眼杂,南京府的官员与咱们不对付,你最好晚上再去”。 陈远略一想就明白了,自己拿着令牌去,捕快是要上报推官的。白天他们都还没下班,自己是白身,拿着锦衣卫的令牌去,他们可以直接抓了自己,诬陷自己偷了锦衣卫的令牌,那人大人都保不住自己。 陈远感激道:“多谢大人提醒。” 袁彬点头,回去复命。 陈远站在街上,这才发现后背都湿了。在现代,见高级领导,那是激动与兴奋。在这大明,这样的情形见高层人物,还是百姓闻之色变的锦衣卫,那是随时要命。 陈远这才偷偷打量这块牌子,全金子制作,中央一个大大的繁体字:赵。 赵大人?袁斌是百户,他的上司自然是千户什么的,可是一个大人应该是官印,怎么是令牌。赵大人,赵大人,有令牌,金子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掌管北镇抚司的赵王朱高燧? 是了,只有王爷才有令牌信物。 陈远苦笑,我的天,我就想找到红薯,在家种红薯而已,这就碰上了那个汉王的跟屁虫赵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现在是永乐十六年,再过几年,永乐一挂,朱高炽即位,不满九个月,也随他老爹去了,赵王就跟着汉王造反抢皇帝,最后不到一个月被灭掉,不得不说,这是两个雄心勃勃的二货王,自恃武力,志大才疏,不得人心,刚愎自用,可怜汉王朱高煦还自以为最像他的老子朱棣,其实除了作战勇敢,论权论谋论处理人事,他处处不如他的大哥,更别提跟他的老子朱棣比了。 夺权,自己可不想沾惹,我还要回家种田呢。 不过又一想,要解决现在的问题才能混下去,还是先去南京大狱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五章 皇太孙朱瞻基 现在还在早上,陈远想着晚上办事,今晚肯定回不去了,再也不想睡大街,就去巷子里找了一间偏僻的民房租住,一路上,总感觉有人跟随,想来是锦衣卫跟着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他小心翼翼揣着令牌,来到南京府大狱。监狱里的犯人也分几等,分别官衙,陈远来的,是关押死刑犯的地方。 “此乃监狱重地,什么人在此逗留,快滚。”陈远刚靠近,一个狱卒凶神恶煞凶吼。 陈远四下望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才从怀中掏出了令牌,递给了他们。 两个狱卒以为是行贿,暗道这人懂事,眉开眼笑,等接着门上悬挂的灯笼的光,看清令牌时,不由脸色一变。他们守卫南京大狱,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 一个人将牌子恭敬的还给陈远,讪笑道:“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我想进去见一个犯人。” “这。”狱卒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不可以吗?”陈远仰怒道。 “可以,可以,请跟我来。”狱卒带陈远进去,一面对另一人使眼色。另外一人会意,忙去向上面报告。 陈远进得里面,就听闻犯人的痛呼,有点微弱的呻吟,还有狱卒高声的叫骂和鞭打。破旧的桌子,沾满鲜血的刑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我说王二,你不想干了是吧,这是死刑重地,怎么随便带人来?杨大人可是亲自吩咐了,今日戒严,不得任何人探监,你小子有几颗脑袋?”脸削瘦的五十多岁的男子,对着王二劈头盖脸骂下来。 王二凑近男子,附耳道:“齐头,这人拿了赵王的令牌,小的不敢不让进啊。” 齐牢头吃了一惊,小眼珠子四处望了一眼,小声道:“没有其他人看到吧。” “没有,小的已经让李三去汇报杨大人了。” 齐牢头露出赞许的目光:“很好。”然后走到陈远身边对着陈远道,“不知阁下在哪里供奉?” “一介草民,大人无须多想。”陈远淡淡回答。 陈远越是淡定,齐牢头越是不敢怠慢,道:“不知道阁下想做什么,我马上让人吩咐。” “我要见见前几日被抓来的江宁案犯董明况。” “这。”齐牢头为难,杨大人特别吩咐的,就是不准任何人见他。 陈远一挑眉毛:“怎么,不行?” 齐牢头暗自叫苦,杨大人的吩咐他不敢不从,可是眼前这位拿的是赵王的令牌。赵王是谁,那是当今陛下的三儿子,掌管北镇府司,他更惹不起。 “放心,我只是去见见,不会让你为难的。”陈远恩威并施。 齐牢头挣扎了一下,终于点头道:“阁下请随我来。”然后吩咐王二看着,不许别人靠近。 到了关押董明况的间,他是单独关押的,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披头散发,囚衣上血迹斑斑,腿上、手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肉。 董明况躺在角落,一声不吭,估计是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间断一会身子就颤抖一下。 “董兄,董——董二哥。”为了拉近距离套话,也掩饰自己的目的,陈远决定还是唤个称呼。 董明况被喊,以为又要审讯,嘴里忙喊:“大人,别打了,别——别打了,我招,我什么都招。”这个浪荡公子哥儿,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苦。 “董二哥,是我,我是陈远。” 董明况半天才缓过来,这几天不是大官审问就是牢头审问,还有凶神恶煞的狱卒。终于见到一个陌生人了,他喃喃道:“陈远,我不认识什么……” 突然想起来,道:“你是与我妹妹有婚约的那个陈远?” “是我。” 董明况激动起来,爬到监狱门边,抓住柱子,惨然道:“我爹呢,我娘呢,他们怎么不来看我,我都要被他们打死了,呜呜,我要被打死了。” 陈远动容,安慰道:“你犯的是杀人的死罪,伯父伯母他们到处奔走,没能进来。” 是啊,犯的是杀人的死罪,董明况眼神黯淡下来,突然又燃起一丝希望,像抓住救命的稻草:“陈远,不,妹夫,救救我,你一定救救我,爹娘都进不来,你能来,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这人还真是打蛇随棍上,连妹夫都喊上了,陈远苦笑,蹲下来,道:“你先把那日杀人的情形给我讲一遍。” “是,那日,李斌邀我去第一楼,他想当我妹夫,不是,呃,那个混蛋,后来我们在街上,就碰上了那个该死的,他不长眼睛,眼睛血红,嘴唇发紫,疯了一般,袭击了李斌那个混蛋的三个家丁,那个人想杀人,我就稀里糊涂操起一个东西打过去。” “可我哪知道我拿的是剑啊,他也不躲。”董明况眼里全是后悔与害怕。 “妹夫,你要相信我,我连鸡都不敢杀,我真的不是故意杀人的啊。” “你是说,那人眼睛血红,嘴唇发紫?” “对啊,那一刻,我打死也不会忘记。” 陈远点点,道:“好了。”他站起来,心中有了打算。 董明况喊道:“妹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陈远没有理他,小声对齐牢头道:“大人,我董二哥快不行了,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在下感激不尽。” 齐牢头点头道:“阁下放心,我一定照办。” ———— 且说李三飞奔南京府官衙,这时候是应该都下班了。可是官衙里面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杨推官和李大人站着伺候。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身穿大红袍子的年轻人,剑眉星目,目光望着桌上的山水画,欣赏不已。 “拿灯来。”年轻人嫌灯光太暗。 杨石忙拿起折子,点燃了青铜烛台,替年轻人照亮。 年轻人右手抢过烛台,凑近山水画,左手慢慢摩挲。 “彼妍我峭,妙妙妙!”年轻人连说了几个妙,喜道,“杨大人,这可是《潇湘图》,五代董源的,五百多年了,因为战乱,早就遗失了,价值连城啊。” “微臣也是偶然得到的,但微臣才疏学浅,对字画不甚了解,因为知道太孙殿下擅长此道,臣特献上。”杨石低头顺耳。 原来,这个年轻人正是朱高炽长子朱瞻基。 这个朱瞻基可不简单,在朱瞻基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皇祖父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曾经作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的父亲洪武帝朱元璋将一个大圭赐给了他,在古代,大圭象征着权力,朱元璋将大圭赐给他,并对他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朱棣醒来以后正在回忆梦中的情景,觉得十分吉祥。忽然有人报告说孙子朱瞻基降生了。朱棣马上意识到难道梦中的情景正映证在孙子的身上。 在朱允炆大肆削藩,朱棣装疯卖傻,甚至睡猪圈吃猪食的时候,也是看到朱瞻基,他才下定了靖难的决心。 人家说朱高煦像朱棣,朱棣不承认,他承认最像自己的,就是朱瞻基。在永乐九年,册立为皇太孙,开始加冠从此刻起,无论是巡幸北京还是征讨蒙古,朱瞻基都跟随明成祖。明成祖曾经命学士胡广等人到漠北军中为太孙朱瞻基讲论经史。 杨石谄媚的态度,让李时勉很不爽,道:“殿下金贵之躯,怎可在公门长时间逗留,物虽好,却可丧志,殿下三思。” 杨石闻言就不悦了,我讨好一下太孙殿下,你就说什么玩物丧志,太打人脸了吧。 朱瞻基眼神微凛,没有表现什么,就听下人来报。 李三只认得杨大人和李大人,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 杨石叱道:“什么不好,太孙殿下在此,休得胡言乱语。” 太孙殿下,这可是未来未来的皇帝陛下啊,李三扑通一下就跪倒了:“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说吧,什么事?” 李三跪倒在地,脑袋浑浑噩噩的,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哆嗦道:“方才有人拿了赵王的令牌,进了南京大狱。” 杨石和李时勉脸色都变了,锦衣卫还是来干涉了。 朱瞻基放下烛台,玩味道:“这下,越来越好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六章 刺客 南京府大狱,守备森严。在死刑犯监狱十丈开外,就是停尸房。一是供仵作查验,二是有些犯人熬刑不过,死了,暂时停放。还有就是像铁横这种横死的,无人认领的。 晚上,有狱卒每个一个时辰巡查一次。 快到子时,停尸房静悄悄的。停尸房里发出的虫叫声,令人生虚,巡逻的人饶是胆大,也不由得加快脚步,想早些越过。 黑影一闪而过,一个侍卫叫了一声,然后就没于花草之下。 他的叫声很高亢,也很短促,就仿佛从嗓子里刚刚迸发出一个爆破音,可声音还未形成,气息还未冲出喉咙,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因此显得异常怪异。 这声音虽然怪异,却并不高亢,停尸房中异常静谧。少了一个侍卫,其它人由于紧张,并未发觉。因为他们听到停尸房里不断发出声音。 难道有鬼?一个巡逻的士兵这般想,刚想回头,便看到凌厉的宝剑已经到自己脖子上。 又是一声短促而怪异、将吐而未吐的声音,这一次因为那个士兵已经有所警觉,所以惊呼声从他喉中喊了出来,只喊了半声:“有……” “哐啷!”一声闷响,一道黑色的人影翻滚而起,乍然一顿,便咻地一声,化作一道流光,逸向侍卫墙的一角。 “抓刺客!” 吵杂的声音并不慌乱。 就听到卫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声音。 “蓬”突然一声炸裂,在暗黑里,扬起一束火花,夹杂着浓浓的烟雾,突然涌起来,像漫天的烟花,化成漫天缤纷的花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走水了。”不知道谁率先喊了第一声。 停尸房火光冲天。 陈远刚从大狱出来,目瞪口呆,下意识的躲在一束草丛里。 “抓刺客!”甲士蜂拥而来。 有两个黑衣打扮的人,一边与甲士交战,一边退到陈远这边。 陈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师姐,你快走,我拖住他们。”慌乱中,陈远听到其中一个黑衣人道,那人不退反进,一剑又杀死一个卫士。 “束手就擒吧,保你们全尸。” 这道不容反抗的声音是一个年轻人发出来的,在他身前,二十多侍卫持刀而立,左边李时勉,右边杨石,威风凛凛。 那不是自称朱老大的长春居士吗?连李时勉都只能站他下手,他到底是谁?陈远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我们被包围了。”黑影骇然道,退后两步,堪堪躲过砍过的刀口,低声道,“师姐,方才我看到了铁师兄,可怜的面目全非,死不瞑目啊。他是被毒死的,师姐,我们中间有人叛变了,通知大家快撤。” 女刺客厉声道:“要撤退的是你,我来掩护。” “不行,我武功不如你,我逃不出去,师姐,你快退,还有一线生机,大家的命都交给你了,我不能陪大家了。”男子惨然一笑,奋力杀进了卫士群里,几道闷哼,几个卫兵生死不明。 然而侍卫已经把男子合围起来,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侍卫们反应极其敏捷,同声一喝,横刀一齐斩向男子。 男子浑然不惧,女子却发出惊呼。陈远从他那个角度,竟然看到了女子的眼睛,是那双那天在夜里逼迫自己的眼睛。 难怪方才听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这毒娘子到底要做什么?她与董明况杀死的人又是什么关系?陈远容不得多想,那个黑影男子已经身中数刀,正发出最后的哀嚎。 毒娘子悲惨疾呼,欲杀上前去。 “救命啊,救命啊。”陈远突然从草丛里爬起来,像屁股尿流般,仓皇逃窜。 众侍卫一惊,许多望向在夜里喊破了嗓子的陈远。 吴月荷惊醒过来,趁这空档,虚晃一剑,如同一缕轻烟,没入草丛中。 “追!”朱瞻基果断下令。侍卫寻迹追去。 陈远跑着跑着,再也跑不掉了,因为十多个侍卫把陈远围了起来,明晃晃的大刀让他眼睛都睁不开。 陈远被带到了朱瞻基跟前,不敢半点表现不慌张的模样。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跑出来,这样一来很容易被当做毒娘子的同党,面对朱瞻基,这可是未来的皇帝,紧张得要死。就算现在不被杀,怀里揣着赵王的令牌,这跟朱瞻基也不是一队的啊。 “太孙殿下,人已带到。” 杨石大喝:“大胆贼子,为何出现在这里,还不从实招来。” 朱瞻基挥挥手,示意他们,侍卫退下,杨石也知趣闭嘴,他才叫道:“陈远。” 陈远噗通拜倒:“小民不知太孙殿下,以前多有得罪,死罪死罪。”心里后悔死了,第一次见面还诅咒他有尊敬的人要挂来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个未来的皇帝啊。他哪里知道,他的胡掐应验了。要不然,朱瞻基哪里饶得了他。 朱瞻基笑着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陈远哪敢起来。 “你来这里,我很意外啊。” “小民该死,小民本是来看我那二舅哥的,谁曾想,突然看到起火,小民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一时慌张就……” 杨石截道:“胡说八道,要不是你突然……” 朱瞻基不悦道:“杨推官。” 杨推官再也不敢插话。 朱瞻基淡淡道:“平民可来不了这里。” 陈远知道瞒不下去,从怀中掏出令牌,老实道:“小民的二舅哥,呃,叫董明况,失手杀人,被关进了大狱,小民遇上了一个贵人,他给了我这个,说可以凭此进入牢狱见见他。” 朱瞻基虽然早就猜到了,看到令牌目光闪烁了下,翻看了一遍,吐出口气,缓缓道:“你可知道这个贵人是谁?” “小民起先不知道,只知道他是锦衣卫的头领,后来知道了,是赵王。”陈远和朱瞻基有两次交道,知道他极其聪明,而且自己在他面前也没表现过愚笨不堪,这时候决定不能装傻充楞。 朱瞻基扔回了令牌:“不错,不错,呵呵。我三叔向来吝惜得紧,我之前向他讨要,他就是不给,没想到给了你。早点还回去吧,我三叔估计也等你等急了。” “太孙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 朱瞻基呵呵道:“三叔的人,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刺客同党,让他走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去见皇爷爷了。” “多谢太孙殿下。”陈远忙喊。 朱瞻基望向停尸房,火已经被扑灭,甲士正在打扫刚才的狼藉,对李时勉道:“李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今晚战死的甲士,给与双倍抚恤。” “臣领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七章 争辩 陈远出了南京府衙,身上全被汗水湿透了。前世是个小人物,心态再好,也遇不到这种大场面,听朱瞻基的意思,得,已经把自己当做赵王的人了。这特么,以后还怎么混,还想着能抱朱瞻基大腿呢,结果次次得罪他。 至于投靠汉王辅助汉王搞朱瞻基?想都不要想,自己没有诸葛亮的才能,就算诸葛亮,也辅助不起汉王。这个人喜好杀戮,喜怒无常,看看人家朱高炽身边的人,杨士奇、杨荣、杨溥、夏元吉、黄淮、金幼孜等人,个个都博学古今,而且非常实干。 而看看朱高煦,自负勇武,挑拨是非,陷害太子,致使解缙冤死、黄淮入狱。至于身边的人,王斌、朱恒,一个个阿谀奉承的小人,不堪大用,朱高煦惹得大臣都讨厌,人心尽失,起事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已经半夜,自然不去醉仙楼向赵王回复,他先回到了租房的地方。 刚刚躺下,就被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谁?”陈远大吃一惊,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冷,这种气氛有些恐怖,第一想到的就是跑。 “沧啷。”一把极其锋利的宝剑比他还快,架到他脖子上,硬生生把他逼停,那冰冷的剑锋,让他心里感到了阵阵的凉意。 “你倒是跑啊。”来人声音淡淡的。 陈远惊骇瞪大眼睛,她怎么还不跑?还有,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陈远怒道:“早就知道你是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老子就应该看着你被杀死。” 吴月荷冷笑:“呵,你既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现在后悔也晚了。” “说吧,你见到了董明况,情形怎么样?”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陈远心情非常糟糕,不爽道:“第一,我没有义务要回答,第二,你现在属于非法拘禁加刑讯逼供,我可以去衙门起诉你,第三,你心中应该有答案,第四,第四,第四我说不上来了。” 陈远硬着脖子死撑英雄,若是个三十岁的样子,还真有几分骨气。可现在身体是十八岁的少年,额头冒冷汗,倒像小孩子在生气。吴月荷看得想发笑,气氛不对,忍住了。 他的话其实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吴月荷纤手伸出,带着寒光的宝剑似一阵风般自陈远脖间穿过。这剑光极快,陈远还没眨完眼,剑已收回鞘中。 平白又被吓一次,陈远冷哼:“怎么,不杀我了么?” 吴月荷哼了一声道:“今日暂时不杀你,免得你说我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嘁”陈远嗤之以鼻。 淡淡的月光洒进来,陈远见这吴月荷,雪肤玉颜,眉如春山,眼如秋水,便像月宫里的嫦娥下了凡尘。她此时身着一身黑色劲装,面部白皙,讲道理,陈远自认,除了蹇小姐,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就是这个姑娘毒得很,一下子嬉笑颜开,一下子抽出宝剑就是一剑。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要知道你住在哪里,很难吗?” “你跟踪我?”陈远睁大眼睛,难怪白天一直觉得有眼睛盯着自己,起初以为是锦衣卫,看来是她。 吴月荷不答话,不置可否。 陈远叹道:“吴姑娘,我就是小老百姓,我贪生,我怕死,我还想多活几年。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放过我好吗?你快些去逃吧。相信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个朱老大,原来就是皇太孙,他精于算计,城府极深,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你惹不起。” “你怎么知道他要当皇帝,就凭一个皇太孙身份么,嘁,须知多少当了太子最后都当不成皇帝。咦,我却忘了,你是武功山人嘛,能掐会算嘛。” 陈远听出她语气嘲讽,哂道:“他不当皇帝,谁当皇帝?你认为谁还有可能?” “不是还有汉王吗?” “汉王,嘁,冢中枯骨,早晚被朱瞻基灭掉。” 陈远说话的语气很肯定,让吴月荷心惊肉跳,开始接触他,以为不过是个庸才书生,可一个书生,哪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么?父母的大仇,铁师兄,还有今晚的叶光,一个个枉死,想到这里,几乎流出泪来。 她强忍着剔骨的心痛,哂笑:“就算没有汉王,就没有其他人吗?须知朱棣老儿也是从其他人手里抢来的皇位。” “还有谁?你以为还有谁?”陈远厉声质问,朱棣不像他老子朱元璋,朱元璋龙精虎猛,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就跟徐皇后生了四个儿子,其中还有一个夭折。在靖难之前,他装疯卖傻,甚至到北平大街上裸奔,睡猪圈,吃猪食,他有野心,开始他是不想造反,只想自保,朱允炆用齐泰、黄子澄之议削藩,不到一年时间,周王、岷王、湘王、齐王、代王先后被废,湘王朱柏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自焚。 朱棣那时候是最有实力的藩王,如果他不反抗,下场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朱棣抢了皇位又怎么样?就算现在朱允炆活着又怎么样,还能抢回来?简直笑话。” 吴月荷涨红了脸:“为何不能?” 陈远指着她道:“叫你平时多读点书,你就舞刀弄剑。知道什么叫民心不?朱棣抢皇位,那不过是他们朱家的事情,管咱老百姓什么事情。我们老百姓要的是生存,管你什么正统不正统,照你这么说,第一代皇帝是秦始皇,那他的后人是不是要带兵回复正统啊,那后来的刘姓天下,李姓天下,赵姓天下呢?” 眼前的男子不比自己大,一番话下来,就像长辈训斥晚辈,偏偏她还反驳不了:“你,你……” 啧啧,难怪以前领导爱骂我,原来训人的感觉贼爽,陈远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管她会不会明白,反正你闹腾你的,不要带上我。 “那朱棣靖难,杀得南京血流成河,多少大臣被杀,家人被诛被流放,这笔血债怎么算?” 陈远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那些大官,个个高高在上,齐泰、黄子澄也好,方孝儒、景清也好,他们只是维护他们的儒家正统,维护皇权,可没帮我们老百姓做什么事情,他们鼓动建文帝强势削藩,一年之内废除五位亲王。那你说,举家自焚的湘王的血债找谁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们小老百姓的血债找谁还?朱棣要是不反,他全家下场比湘王还惨,他的血债又找谁尝?” 句句多多逼人,字字诛心。 吴月荷俏脸煞白,眼泪在眼窝里打转,也不说话,转头便要出去。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自她袖间,似有几滴水珠落了下来。 下雨了?陈远心中奇怪,忽然看到她的脸色,心中突有所悟,急道:“你受伤了。” 吴月荷倔强的道:“要你管。” 陈远拉住她:“我根本不想管,可是我告诉你,现在已经宵禁,你受伤跑出去,被人抓住,那老子今天冒死就你不就白费了吗,好歹老子是第一次救人。” 他说得粗鲁,吴月荷听出他是有意帮自己,便停住不动。 “这间房间给你,你行走江湖,应该备有药品,别看我,我没有药,你自己疗伤。”说完往外走。 “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隔壁柴房,我可不敢跟你同处一室,就算你不介意,我还怕你半夜捅我一刀。遇上你算我倒霉。” 吴月荷个性倔强,从不愿受人恩惠,心里极不愿意在此。可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走,外面官兵还在搜查,如果自己被抓住,那一切都休了,叶光的枉死,再次告诉自己,自己的同道里已经出了叛徒,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留在这里,一来官府暂时查不过来,二来他有赵王令牌,关键时刻是一张护身符。 挣扎了半晌,听到隔壁陈远一边喊着倒霉,倒大霉,一边铺柴草,心里忽然丝丝感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八章 表妹?婚配否? 陈远还在做着梦,就被梆梆的叫门声吵醒。 “开门,开门,官府查缉逃犯。”捕快在外面一边打门一边不耐烦的叫。 陈远租房的是两个老人,老人姓唐,儿子外出经商去了。家里条件不咋样,木门陈旧,几乎被砸烂。 “来了,来了。”唐阿婆颤颤巍巍开了门,几个凶神恶煞的兵丁就冲了进来。 唐阿婆颤声问:“几位官爷,不知有什么事?” 捕快傲慢道:“叫所有人都出来,官府查缉逃犯,不得有误。”说完一字儿摆开,后面一年轻男子昂首挺胸而来,精美的罩甲,头戴六合帽,腰间配镶嵌宝石的大刀,英姿勃发,有睥睨天下的气势,他也有睥睨天下的资格。 朱瞻基?他也查来了?陈远心道不好,急忙穿衣跑了出来。 捕快询问了老人,又询问陈远。 “哪里人?” “江宁县张庄人。” “来做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捕快一一盘问。 朱瞻基上前挥挥手:“行了,这人我昨晚见过,不是刺客同党,身上揣着我三叔的令牌呢,不用问了。” “是。”捕快得令放过了陈远,暗自冒汗,本想在太孙殿下面前表现一番,结果对面不显山不漏水,太孙殿下的三叔,那不就是赵王么,那可掌管北镇府司,下面的锦衣卫,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对面的人拿着赵王的令牌,他有十条命也惹不起。 “就这么你们几个人?”朱瞻基斜着眼问。此时院子里,就唐家夫妇和陈远三人。 “官爷,就我们……”唐阿公刚要回答。 “吱呀”吴月荷从屋里推门出来。 两个老人家大惊,陈远也大惊失色,这毒娘子,不知道跑么,出来做什么。不过他又想起来,这屋子后面没有窗子,没法逃的。索性她换了一身淡绿色的裙子,不是夜行衣打扮,陈远松了一口气。 她身材极其姣好,脸颊因为失血而显得有点苍白,看来昨晚受伤不轻,以致那本来就很白皙的脸颊因之有了一层半透明的质感,几绺秀发就垂在她那蛋清一样剔透的腮边,愈发衬托得肤白如玉。 朱瞻基指着她沉声问:“这是?” 你不是认识么?陈远见他装聋作哑,也搞不清楚状况。两个老人吓呆了,这突然出现的一个极美的女子,两个老人无法解释,忙上前道:“回太孙殿下,这是小民远房的表妹,叫什么来着,吴,呃,对吴月荷。因为我姑父姑母过世,举目无亲,来京城投靠我家的。多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她了,天可怜见,昨晚她差点流落街头,被歹人欺负,被我撞见了,带了回来,夜太晚了,没有告诉阿公阿婆,请原谅。”后面的话是对着老人说的。 “月荷,还不快过来,这是太孙殿下。” 吴月荷“诚惶诚恐”的过来,弯腰福礼:“民女吴月荷,见,见过太孙殿下。” 朱瞻基目光在她身上审视,像看自己的猎物一般,让吴月荷心里很不舒服。 朱瞻基没有说穿,轻笑道:“陈远,你这表妹,真是人家绝色啊。” “民女,民女……”吴月荷“战战兢兢。” “不要紧张,你是哪里人?” “回,回太孙殿下,民女会稽吴兴人。” “吴姑娘,我看你脸都吓白了。”朱瞻基上前两步,突然道。 吴月荷脸色一变,掌下暗自凝聚力量,她打量这些捕快,个个精英,她要逃走,唯一的方法就是擒住朱瞻基。 朱瞻基又是一笑,身形如魅,不着痕迹退了两步,道:“姑娘,不要紧张,我们是官,是保护百姓的。” 保护百姓?吴月荷心中戾气顿起,你们也配?肚子里都是百姓的血汗,你们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陈远一直暗中注意吴月荷动作呢,暗道要遭,这毒娘子火爆脾气,从昨晚看了,她是痛恨朱瞻基一家的。 朱瞻基却带领捕快出门去查下一家了。 临出门,朱瞻基忽然转身道:“陈远,你的表妹,可曾婚配?” 陈远愣了愣,这我哪知道,胡掐道:“回太孙殿下,未曾婚配。” 朱瞻基对着吴月荷神秘一笑。 两个老人这才呆呆的回过神来,陈远又是赔罪又是加了钱,两个老人颤颤巍巍互相搀扶进屋。 吴月荷冷道:“你什么意思?” 陈远奇怪:“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我是你表妹?” “那你怎么解释出现在这里?” 吴月荷一滞,须臾道:“那你为何说我未曾婚配?” 陈远瞪大眼睛:“难道你已经婚配?” “没有。”吴月荷说完脸颊有点红,恼道:“我有没有,有没有那个管你什么事。”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就算行走江湖,不讲究那么多,总是婚配两个字,还是说不出口。 陈远大感冤枉:“又不是我问的。” 突然,陈远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一脸暧昧道:“哎,我看太孙殿下对你不错,要不,你进宫算了。” “为何不是你进宫?” “大姐,我进宫要当太监的,打死我也不去。”陈远没好气的摇头,突然想到,历史上朱祁钰的生母就是姓吴,难道就是她?玩味多看了她几眼,“你进宫,刚才你也看到了,说不定嫁给太孙殿下,以后生下一男半女,母仪天下呢,啊。”最后是陈远的痛呼,“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女人。” 陈远捂着胸口,留着眼泪,算你狠。 陈远见她不停的望向屋内的两个老人,眼神不善,严厉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两个手无寸铁的无辜老人动手,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跟你同归于尽。” “你倒是菩萨心肠。” “这与菩萨心肠毫无关系,我们是人,不是牲畜,有起码的良心,啊,凭什么又打人。”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不是吗?” 吴月荷几番扬起剑,真想一剑结果了他。陈远毫不退让。 她无奈放下剑,低声道:“他们在商量要不要去报官,因为我的来历还是不明。”她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力比陈远好很多。 陈远皱眉,两个老人毕竟胆小怕事,怕连累他们,人性本如此,不自保不是大义就是傻子。道:“那你还不快走?” 吴月荷哼了一声,望着她。 陈远道:“看着我做什么?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完了,不要跟着我,别以为刚才说你是我家表妹,就想去我家添筷子,门都没有。” “谁稀罕,请本姑娘添筷子的地方多的是,谁去你一个田舍儿家。” 陈远扬起拳头大怒:“田舍儿怎么了,吃你家大米还是抢你家财宝了,没我们种田,你们这些千金大小姐,就天天喝西北风吧。” 吴月荷倒退一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倔强的昂起头。 打,又打不过,说,又没有什么用,看见就生气。“再见,不,再也不见。”陈远愤愤转身,率先走出了院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九章 发飙的朱高燧 醉仙楼,莺歌燕舞,官员推杯换盏,一片奢靡。 四楼,赵王朱高燧斜躺在榻上,一袭松软肥大的月白色燕居常服,带子松松地系着。头枕美貌侍女的腿上,还有侍女轻轻替他揉捏,软语浓香。 赵王朱高煦广额浓眉、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早年,也跟随朱棣南征北战。朱元璋的儿子大多相貌堂堂,很少有歪瓜裂枣的,本来嘛,老爹虽称不上美男子,却也英朗不凡,他们的娘又个个都是美女,后代基因好得很。朱棣、朱高煦、朱高燧以及后来的朱瞻基,都是帅哥中的帅哥。 其实朱元璋本人也不差,后世民间盛传的朱元璋像,一副弯月型的脸庞,满脸麻子奇丑无比,历史课本都是采用这个歪脸,那不过是清人故意丑化明朝开国皇帝罢了,那些画像根本不是明朝时候传下来的。 再说清朝时候突然冒出来的那些朱元璋画像,画上的朱元璋穿的龙袍戴的龙冠居然是秦汉时期的样式,其可信性可想而知。想那朱元璋若真是这么丑,自濠州起事的义军领袖郭子兴也不会把爱女嫁给他这么一个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的穷和尚了,这天下后来也就未必轮到他来做皇帝。 话说回来,朱高燧的下首,管家模样打扮的在汇报事情。 朱高燧不耐烦道:“高以正,鸡毛蒜皮的事不要来打搅本王,挑些重要的来说。” “是。”高管家应了一声,斟酌了一下道,“朝鲜王派人来进宫,并献上珠宝、奇珍,公主以及宫女数名,太子殿下向陛下要了两名宫女,说是服侍太子妃。” “呵,我那大哥,还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朱高燧讥笑。 历史记载的朱高炽是个超级大胖子,宽仁厚道,体恤臣民,庙号仁宗。其实他有考证的皇后加妃子就有十一位之多,至于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不计其数。反而他的弟弟汉王朱高煦,妃子就三人,赵王朱高燧也只有三人。两兄弟好舞枪弄棒,好打仗,不沉迷女色。 “殿下,太子此举有违规矩,是否让我们的人参上一本。” “参什么参,老爷子都同意了。行了,不要理他,我那哥哥,身体好得很,看他还能折腾多久。”朱高燧脸上神秘的笑容,朱高炽身胖体恤,他是巴不得这个哥哥出事了才好。 “是,至于修缮王府一事?”高以正吞吞吐吐。 “怎么了?” “在王爷令下,木材、石料、源源不断运来,工匠都已就绪。” “那还等什么?开始修啊。” 高以正苦笑:“王爷,户部的钱还没拨不下来,现在朝上都是参王爷的折子,杨士奇、杨荣个个上奏折,建议陛下不要拨款,黄淮甚至递上了辞呈,陛下私下派公公来说道,希望王爷放弃修缮。” “哐当。”袖袍一挥,桌上的杯子盏儿碎了一地,朱高燧霍的站起,指着怒道,“哦,太子要朝鲜宫女,老爷子眉头没皱就给了,蹇义要巡视科举考试,老爷子就拨款。轮到本王修缮一下王爷,就没钱了,啊。那明年迁都到了顺天,我住哪里,总不成,老爷子把皇宫给我住?” 朱棣已经下定了决心迁都。但对于朱高煦和朱高燧的王府,没有修缮,一是原来在北平时,他们还不是亲王。二是二人封了王,是要去就藩的。大臣们多方上奏,朱棣为了巩固太子,也是默认的。 但汉王和赵王哪里肯,死乞白赖,就是不肯离开朱棣身边。这不,朱高燧要闹着修缮王府呢。 高以正指了指楼下,低头劝诫:“王爷,谨慎啊。” 朱高燧醒悟过来,但怒气不消,怒不可遏地踱着步子:“本王迟早要杀了黄淮那老匹夫。”他常年带兵打仗,江湖匪气十足,全无半点王爷气派,发起脾气来那股子劲头可吓人。 高以正习惯了朱高燧这模样,等他发泄了一通,接着道:“赵亨道及董子庄两位张长史也求见王爷,希望王爷顺从帝意。另外,王爷几日没有回府学习了。”永乐十年左右,朱高燧年近三十,气焰嚣张,做了很多不法的事情,朱棣得知其不法之事,大怒,立刻诛杀他的长史顾晟,同时褫夺了朱高燧的冠服,幸得太子朱高炽求情才得免,朱棣就派赵亨道及董子庄为长史辅导他。 朱元璋是个文盲,虽然很重视子孙教育,但朱棣是个武夫,常年在北方与元(元朝灭亡后又在今蒙古建立了北元)周旋,没有多少时间读书习字,所以朱棣说话不那么官腔,甚至有时候用白话下圣旨。 朱高燧和朱高煦小时候喜好征战,读书?放在现在,绝对是班上考倒数的那两个。朱棣派赵亨道及董子庄叫朱高燧学业,是变相的约束他。 “那两个老不修,不用管他,就说本王身体不适。” 高以正苦笑,得,这两个人是出了名的不依不饶,王爷又把这打发他的差事交给他。 “你先下去,吩咐管事们,修缮王府的事情不能停。十多年了,原来的府邸还能住人?你令他们只管修,本王还会缺他们几个工钱?我自会去找老爷子。” “是。” 高以正退下去。 “去,去,你们都去。”朱高燧把不耐烦的把几个侍女一并打发。 “是。” 侍女退下去后,朱高燧仍旧怒气未消。双手叉腰,想着怎么跟老爷子要钱。 这时袁彬进来,低头行礼。 朱高燧烦道:“什么事?” “殿下,陈远求见王爷。” 朱高燧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档子事,坐到榻上,被杯子绊了一下,一怒之下抓起杯子扔到墙角,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叫他进来吧。” 陈远进了房间,恭敬的呈上令牌:“小民陈远,多谢王爷的相助,特来归还令牌。” “你,认得本王了?” “小民昨日遇到了太孙殿下,殿下告诉小民的,小民之前不知王爷身份,冒犯了王爷,望请恕罪。” “行了,行了,你们读书的就是这样,这恕罪那恕罪的,心里想的却不是这样。你说什么?你遇到了我那侄儿?” “正是。”陈远把昨晚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当然故意装作害怕吸引注意力放走刺客的事轻描淡写带过。 朱高燧摸着下巴:“连我那侄儿都参与了,有趣,有趣。这刺客为什么要放火烧掉死者,着实奇怪啊。” 陈远道:“王爷高见,小民也糊涂着。”他认识吴月荷,知道吴月荷是想去抢回铁横的尸体,不可能放火,但他不能说。说了怎么跟赵王解释。 “哼,越来越有趣了。”朱高燧指着袁彬道,“袁百户,你陪陈远到江宁一趟,带上几个机灵的,查一查。” “遵命。” 陈远拜倒:“小民多谢王爷。”锦衣卫参与,那这个案子说不定有转机。那日见了董小姐,有心帮一把。无关退婚与否,只是想帮一帮这个女孩儿。 “下去吧。” “是。”袁彬带领陈远出去。 临出去的时候,朱高燧忽然唤住陈远。 陈远停下。 朱高燧叹了一口气道:“陈远,回去江宁的时候,记得去柳树下看看那个女孩儿。” 什么?陈远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女孩的家人是放弃她了,任由她一个人,原来是暗中保护。还有,我见小郡主的事,赵王怎么知道?他还这么关心她,难道小郡主是赵王的女儿? 仿佛看穿了陈远的想法,朱高燧淡淡道:“不要多想,不要多问。” “是。”陈远恭敬回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章 锦衣卫也伸冤? 七月的盛夏,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毫不留情的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官道上,稀疏走着过往的行人,那木轮马车,也不时吱呀吱呀的发出声响。官道两旁。都是绿油油的稻田,风一吹,稻香四溢。 陈远和袁彬各骑一匹枣红马,在官道上时而缓缓而行,时而挥鞭疾驰,陈远是小时候学骑过马,虽说现在虽还谈不上有什么高明的技巧,不过已能掌握,不至于摔下来。四个飞鱼服锦衣卫跟在他们后面。 袁彬策马在他的身畔,笑吟吟道:“陈兄,似乎不善于此道。”他指的是骑马。 陈远减缓速度,甩了甩束头发贴在脸上的发带,道:“让百户见笑了。”却是对袁彬的态度好奇了,他接触这几次,他都是冷冰,仿佛毫无感情的机器一样。 袁彬知道陈远的想法,这样的神情他见得多了,笑道:“怎么,陈兄以为,我们锦衣卫都是那种地狱罗刹似的,见了谁,都要做个阎王爷,让小儿听闻都吓得止住哭啼呢。” 他们一路行走,行人都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袁彬叹了一口气:“世人只知道我们凶残、狠厉、好杀。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为了获取一份情报,我们深入不毛,行走山林。无论是国内的臣民还是国外鞑靼、瓦剌,西南的安南,总是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我们刀口舔血,藏冰卧雪,就是为了明确信息,能够让国家在他们来犯的时候提前做好准备。” 陈远默然,他知道,看人不能片面。锦衣卫名声烂的原因说白了就是为朱家服务的,朱棣讨厌那些建文旧党,让他们到处罗织罪名,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再加上上一任都指挥使纪纲本人阴狠毒辣,陷害忠良,结党营私,锦衣卫才让人闻之色变,人人痛恨。 陈远喟然道:“袁百户说的是,世人只知道毒药是毒药,却不知多少毒药都是补药和解药呢。” 袁百户一怔:“陈兄这个比方倒十分有趣。”随即又呵呵道,“陈兄这就不够意思了,我叫你兄弟,你却称呼我职位。” “这?” 袁彬不悦:“都说读书人文绉绉,莫非陈兄嫌弃我是粗汉,不屑与我相交吗?” “哪里,哪里,袁兄,那在下就高攀了。” 袁彬这才转不高兴为笑容。 陈远刚才一直在想那个病恹恹的郡主是不是赵王的女儿,他知道,在明朝,很多皇帝不得宠的子女是没有封地和封号的,何况这个小女孩还不是朱棣的女儿,应该没有册封,但毕竟是朱家的女儿,身份尊贵,遂好奇的问:“袁兄,向你打听一件事,赵王让我去见一个小女孩,袁兄应该知道吧。” 袁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袁兄,难道她是赵王的女儿?” 袁彬神秘的道:“陈兄,赵王都说了,叫你不要多想,不要多问,我可不敢私下告诉你,你啊,往后会知道的。” 好吧,陈远只好把疑问留在心里。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江宁。 来到董府,让陈远汗颜。他们一家人在大厅里,几个仆人吓得远远的站着,赵氏和汪氏扭打在一起,头发凌乱,桌子,凳子早就翻了一地,就连正墙壁的摆的香炉,都掉在地上,燃尽的香棍和香灰到处都是。 赵氏身材肥硕,汪氏身材娇小。赵氏一边撕扯一边大骂“贱人,我儿子死了你也不好过”、“别想骑我头上”,汪氏身材不及她高大,就死死抓住她头发,一声不肯,脸色铁青,不落下风。 董明昌想上前帮忙,被董海喝住:“你还嫌不够乱吗?” 董明燕则在一边垂泪。 袁百户玩味道:“哟,陈兄,我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等他们把家事处理完了我们再来。” 一声飞鱼服的袁大人发话,两个扭打的妇人停下撕扯,却没有放手,见到锦衣卫,腰间绣春刀,脸色白了白。 董海趁机道:“还不放开,成何体统。” 赵氏和汪氏才恨恨的放开,赵氏哼了哼,汪氏也不敢示弱,董明昌忙上前拉住母亲。 董海收拾了烦乱的心情,上前低头弯腰赔笑:“大人,我等奉公守法,不知道大人驾临,有何贵干?” 袁百户对着自己的手下讥笑道:“怪了怪了,杀人犯的家人说奉公守法,吕庆,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太阳打东边落下了。” 董海闻言满脸尴尬。 叫吕庆的锦衣卫朝门外望了一眼,严肃回答:“回禀大人,没有。” “哦,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奇迹呢。”袁百户一脸失望。 陈远在一旁道:“董姑娘,你不是说你哥哥是被冤枉的么,锦衣卫百户袁大人在这里,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向他讲来。”说完暗中朝她使眼色。 董明燕有点蒙,那天陈远说他哥哥可能有冤,她是信了一分,可是杀人属实,这冤怎么伸。看陈远的眼色,又不是在骗她,她知道哥哥的德性,吃喝嫖赌,她不喜欢,但是哥哥出事了,自己怎么得安宁。想念及此,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袁大人,我哥哥平时文弱,平时杀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呢,这事一定有蹊跷,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董海还愣愣的,赵氏见女儿喊冤,马上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也扑通拜倒:“大人,青天大老爷,我儿子被人教唆,对,就是李家二郎那个王八蛋,是他带着我儿子去,去那种地方,所以在路上不小心出了误会。我儿子一直在家勤奋苦读,本本分分经商,绝不是那种人啊。要抓,应该把李家二郎那个王八蛋一起抓了,大人,他才是罪魁祸首。”他在李府受了李元庆的气,回来把他也恨上了。 袁百户对她后面的话自动过滤。董海见女儿和夫人都喊冤了,也拜倒道:“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袁百户一脸怪笑:“怪哉,怪哉,我们锦衣卫都要成为青天了呢。” “陈兄,你说怎么办?” 陈远笑道:“袁兄,他们伸冤找的是你,可不是我。” 袁白户翻怪眼,埋怨:“你倒会推脱,撺掇来的可是你,跑腿的却是我。” 陈远笑而不答。 袁百户摇头叹气:“罢了罢了,谁叫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呢。”对董海他们道,“你们速速找人写好状呈,把你儿子这些天见了哪些人,有没有得罪什么人,那天发生的情况一一写清楚,若是有冤,本大人自会为你们做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赵氏急忙开口,锦衣卫承诺,她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无论她为人怎么样,儿子都是她的全部,做什么她都愿意。 陈远道:“有劳袁兄了,在下先告辞了。” 袁百户愣道:“这就要走?” “袁兄,在下可还有任务的。” 袁百户拍脑门:“噢,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大事。” 陈远拱拱手:“告辞。” 将要走到门边的时候,袁彬唤住:“陈兄,晚上第一楼,一起如何。” “你请客?” “为何是我,你可是江宁的,你是主,我是客。” 陈远耸耸肩:“没听见穷酸书生么,呵呵,我就是。” 袁百户指了指他,哈哈笑道:“陈兄,你是第一个让我办事还让我掏腰包的人。” “呵呵,我估计,我不会只有这一次。” 袁百户哈哈大笑,道:“很好,陈兄,晚上不见不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一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密室内,吴月荷悲痛的瘫坐在椅子上,旁边几个男子,神情不一而足的望着她,或愤怒,或同情,或理解,或指责,还有其他复杂的神情。 一个背有些陀的男子怜爱责怪道:“月荷,你这次太莽撞了。” “三叔,月荷也是为了查清楚真相。”一个少女接口道。 “真相,什么真相?就凭一句话的真相?是,铁横枉死了,我们都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来的时候,打算活着回去吗?有谁怕了吗?如果谁怕了,站出来,我让他回去。”驼背男子扫了一圈站着的人,没有一个退缩。 一个瘦高少年激动道:“三叔,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当年朱棣老儿杀我们父母,铁师兄大些,他八岁,叶师弟还在襁褓之中,我瞿灌不足三岁,可是,我忘不了那天满城都是跑的人,满城都是追杀的士兵,我们不会退缩的。” 三叔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他责备的对王景弘道,“景弘,你年长一些,要照应好这次师兄妹。” 王景弘道:“三叔,我认为,这次月荷已经受了教训,我们的事,还是需要……” “住口,不要再说了,月荷莽撞坏事,必须反思一个月,若有再犯,就不要再跟着我们,你父母泉下有知,你自己去解释。” 吴月荷脸色白了白,卓月美年纪小,与吴月荷最亲近,嚷道:“这不公平,月荷姐姐明明是为了大家的安危,差点被抓住,性命堪忧,现在却成了罪过。” 一个男子阴声道:“什么安危?他和叶光莽撞行事,暴露了目标,现在捕快满城搜索,叫我们如何行事,上头交给我们的事,如何行事?” 卓月美嘴唇哆嗦:“郭昆,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郭昆冷笑,摊开双手,“大家也看到了,现在我们的处境,现在龟缩在这里,连出去活动都难,我们的父仇,谁来报,卓月美,我警告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跟那个朱瞻墡最近走得近,他悄悄来找过你几回,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你姨夫姨母仇人的孙子,还有月荷,我看朱瞻基对你也不错,看来你们早忘了什么仇,想进宫享什么荣华富贵呢。” “住口。”吴月荷蹭的站起来,身子不停的颤抖,她一字一顿道,“父母的仇,我没有忘。只是,我不想我们任何一个枉死,我们少时一起历经磨难,多少兄弟姐妹没有熬过来,我珍惜每个兄弟姐妹的命。” 她直面驼背男子:“三叔,你告诉我,我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是报仇还是送死?现在明显我们内部有内奸,或者,我们上头不知道在怎么样耍我们?我们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真的能报仇?三叔,你告诉我们,上头到底是谁?我很想知道,我在为谁卖命。” 驼背男子厉声斥责:“上头的事情,不该问的,你不要多问。” 吴月荷面色惨然:“三叔,我们从小跟着你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你就像我们的父亲,我没有不相信你,我们读书少,有人告诉我,我们这样,到底有什么用?推翻了朱棣,谁来做皇帝?” 驼背男子勃然变色,疾道:“住口,谁跟你说的这是。” “三叔不用管谁说这些,我是想明明白白的报仇,而不是别人野心的工具。” 密室里,瞿灌,胡大铨等人没有说话,却被她的话深深打动,都望向三叔。 驼背男子气得脸色铁青,王景弘忙打圆场道:“三叔,月荷不懂事,你老人家不要计较。这几天月荷跟一个叫陈远的江宁书生走的近,想必是他说的。他们是朱棣的臣民,想谋取富贵,自然为朱棣说话。月荷也只是被一时蒙蔽,三叔不要生气。” 吴月荷不解:“王师兄,你……”却见他对自己暗暗使眼色。 吴月荷会意,知道王景弘的意思,让自己把一切推到陈远身上,不要惹三叔生气。她虽倔强,在利益面前会心狠毒辣,几次逼迫陈远,但她觉得,陈远说的没错。 “是啊,三叔,你就不要责怪月荷姐姐了。王师兄,你这回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卓月美帮腔。 驼背男子沉声道:“好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否则仇还没报,我们内部就乱起来了。月美,看着你月荷姐,不许她走动。景弘,你多留意一下陈远,若是必要,见机行事。” 吴月荷脸白了白道:“三叔,不行,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恩将仇报,那我和那些刽子手有什么区别,他不过一个穷书生,为何连累无辜。” 王景弘道:“月荷,为了报仇,杀几个人算什么,不过三叔,现在不宜轻举妄动,你说的话,我会留意的。” “好。”三叔点头,拂袖离开密室。 —————— 陈远出了董府,直奔河边柳树下。去玄武了两天,没有去见她,不知道女孩的病情怎么样了,她不宜多吹风,也不知道她在不在。 即使她不在,他也会找理由离开董府。他对董府做的,仁至义尽,越来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艰难,他和袁彬谈笑风生,并非就是全信任他了。前世的身份,他知道了官场了的人情冷暖,笑的不一定好,冷的不一定坏。 赵王帮自己,不要天真的以为他是欣赏自己,从此高官厚碌,平步青云。职位越高,他的话就越不能当回事,因为他会对太多的人这样,希望获得别人的效忠,做他的棋子,职场的事情,如果靠一腔热血,迟早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太阳快要下山,陈远以为小郡主不在想回去租房的时候,却看到那个黄裙小女孩,她蹲坐在木椅上,双手抱头。孤零零的在那里,行人匆匆,没有一人敢靠近。远处玩闹的小孩子,让她眼里露出艳羡的目光,很想同他们一起玩耍,只是马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咳。 叹息一声,陈远走近道:“小郡主,傍晚风大,你还是回去吧。” 小郡主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喜,却马上撅起嘴,扭过头:“谁让你关心了,你是谁。” 陈远两手摊开,嬉笑:“我嘛,当然是要拯救世界的钢铁侠。” “呸,没脸没皮。” “不不,这是梦想,子曰:梦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 小郡主奇道:“又来蒙我,我也熟读经史子集,从未听说过哪位圣人说过。” 陈远眨眨眼,指了指自己:“陈子。” 小郡主被打败,无奈翻白眼,哼道:“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陈远呆住,这,小郡主也是穿越的。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郡主的话,让我醍醐灌顶,一字之师,受教了。” “什么一字之师?明明是一句话,做人要谦虚,不能好高骛远,笃行致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小郡主说完,觉得自己一个小孩训斥一个大人,有点怪怪的,嗔道,“休要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不是说每天都来讲故事呢,才两天就反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二章 被朱瞻基惊呆了 陈远睁大眼睛:“那天下午郡主不是说,再也不来听我讲故事了吗?” 小郡主恼道:“我说不来就不来了吗,我说过吗?我,我……”毕竟是有身份的郡主,想反口又觉得不对,羞红了脸。 陈远苦笑道:“郡主,不是我不来,而是,我遇到麻烦了?” “什么?” 陈远把董明况出事,他去玄武这两天的事说了一遍,当然,隐瞒了有关与吴月荷的情节。他口才不错,把这两天受到的惊险说得跌宕起伏,小郡主如身临其境,一下是担心,一下又是松了口气,一下又是紧张起来。 “你那二舅哥真是罪无可赦,当街杀人,目无王法。不过听说李大人刚直公正,怎么也这般小人行径,瞻基哥哥向来傲气,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可是肚量不小,能放过你,算你走运。还有你,你也忒胆小了,还妄想拯救世界,一个小小的刺杀都让你怕得满地跑。” 陈远被她数落,脸色尴尬:“我这不,这不是意外嘛,意外而已。” “不过瞻基哥哥能放过你,多半也是因为三叔的缘故。他们一直不对付,你可要小心了。” 三叔?她叫赵王三叔?她不是赵王的女儿?奇怪,为什么赵王对她这么关心,想不通,陈远好奇道:“小郡主,令尊是谁啊?” 小郡主愣道:“你不知道?” 陈远摇头。 小郡主歪起头:“我不告诉你。”顿了一会又道,“灰太狼,你能为了有婚约的女子勇闯南京府,你很爱她么?” 这回轮到陈远傻眼,爱,这从何说起。上辈子已经对爱情彻底失望,至于董明燕,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姑娘,乱世,生存都难,爱情,那是电视剧里的事情,要不是被吴月荷拿剑逼着,他也不会走这一遭。 他叹道:“小郡主,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 “是啊,天大地天大,芸芸众生,茫茫人海,能够擦肩而过的概率有多小,比如我和郡主的认识,那是何等难,比如那天我不曾在那条路上经过,或者郡主不那么善良放过了我们。我们此刻怎么能坐在这里聊天。” 郡主动容。 “我和董家小姐也才见过几面,既然有这个婚约,我也得尽一分力量。”陈远脑袋里另一个声音狂吼,混蛋,欺骗天真无邪的少女。马上一个声音反驳,拜托,这不叫欺骗,这是教育从小姑娘抓起,让她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美好…… 郡主懵懂的道:“灰太狼,你真是一匹好狼。” 陈远:“……”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跟郡主说一件事,很久很久以前,在病房里,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从房间里看见窗外的一棵树,在秋风中一片片地掉落下来。” “病人望着眼前的萧萧落叶,身体也随之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她心情糟糕的说:‘当树叶全部掉光时,我也就要死了。’” 听到这里,郡主心里止不住的难过,感同身受,五味杂陈,喷薄而出,深陷的眼眶里,泪水打着圈儿。她何尝不是这样,是在数着人间最后的日子。 “病人的事,被一个老画家知道了,用彩笔画了一片叶脉青翠的树叶挂在树枝上。” 小郡主又好奇,这样有什么用? 陈远接着道:“树叶一片一片掉落,终于剩下了最后一片。” 是啊,终究只剩下最后一片了,她也要走了吧,郡主难过的想,我还有几片叶子呢。 “那个病人决定用微笑来等待最后一片树叶的掉落,人生一世,树木一秋,能经历了这么多,那也知足了,她没有害怕,没有畏惧,没有怨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微笑着看最后一片落叶掉下。” “可是,那片叶子不是画的么?”郡主想起了什么。 “是啊,但那个病人不知道,认真的治疗,坚持着,乐观着,微笑着,最后,最后……” “最后她还是去……” “不,最后她的病竟然好了,等她病好了走到树下,才发现了树叶的问题。” “这……” “小郡主,只要你相信有奇迹,就会有奇迹。” “会么?” 陈远肯定道:“当然,你看,世间的人何止千千万,而你是郡主,我是穷酸书生,我们能坐到这里聊天,是不是奇迹。” 郡主莞尔一笑,忽而低低思索。 “郡主,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要是天气好,再来走走,我带你逛逛我们大江宁。” 郡主掩嘴轻笑:“你这人,夸你自己也就算了,连家乡都夸上了,还大江宁,南京府,顺天府,哪个不,呃,说了明天来,你可不许毁约。” 陈远伸出小指头:“拉钩。” 郡主白了他一眼,哼道:“当我是小孩子吗?” 陈远在风中凌乱。 别了小郡主,陈远直奔江宁第一楼。天色已经暗了,秦淮河高高挂起了红灯笼,饮酒赋诗,随处可闻。 河边几株垂柳,将淡淡的影子和灯光在水里摇曳着,柳枝仿佛美人儿缠绕在男人身上,舒荡摇曳,时松时紧,阵阵丝竹声从游走的画舫中传来。 画舫沿河畅游,灯光俪影、丝竹雅乐,船上绮窗大开,三五知交凭窗而坐,一边欣赏灯光水色,一边饮酒谈笑,看那美人歌舞不休。让陈远想到了“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诗句。 永乐盛世,承平年代。朱棣好大喜功,派遣郑和下西洋,说是打开了与世界的贸易,与世界的交流,其实很大部分是在宣扬大国繁华,带去的物品,瓷器,茶叶,丝绸,基本都是免费送的。 这是一个奢侈的年代,朱棣的作风,也让下面的官员,士族纷纷效仿,及时行乐,不负今朝。 到了第一楼,袁彬也刚好到,他已经换了青衫,头带发带,倒像一个侠客。 “哈哈,陈兄,你我想到一块去了,连来的时间都一样。”袁彬笑完,引陈远上楼,一边道,“我看对面秦淮河里画舫里的美人真够胃味,还担心陈兄看迷了眼,舍不得来陪我这个粗汉呢。” 陈远笑道:“其实我已经到一会了,看见袁兄看得出神,不好意思打扰啊。” 袁彬讪讪挠头:“是吗?” 陈远看出他的窘迫,心中好笑,他刚才确实看见了袁彬在看画舫,但他神色有点奇怪,打趣道:“子曰,食色,性也,他们打扮花枝招展,本就是博人眼球,袁兄,要不,你过去看看?” “不不,不去。”袁彬连连摆手,“那种曲意奉承,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喜欢来硬的。” “百户大人,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们。 只见他端着酒杯,懒懒的道:“风月场上,有个说法,叫做试花,就是鸨子给你推荐十三岁的雏儿。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年纪尚小,云雨起来不得畅快取乐,别糟蹋那冤枉钱。十四岁,谓之开花,女儿家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当时了。到了十五岁,姑娘家才知情趣,男欢女爱,两相得宜,这叫摘花,找个大一点的姑娘,不但会服侍人,缠头之资还比那年纪小的便宜。” 陈远和袁彬两人目瞪口呆。 不仅仅是这里面的内涵,更是这说话的男子,头戴六合帽,腰缠金玉带,脸比较白,不是朱瞻基是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三章 又把太孙得罪了 陈远和袁彬面面相觑,说这话的人,太震撼了,皇家贵族公子哥儿,竟是这样放浪轻浮?袁彬这个冷血的锦衣卫,居然红了脸。陈远憋了半天,心中一万匹马奔过,暗道:你们朱家真会玩。 两人上前施礼:“朱公子。” 朱瞻基放下酒杯,挽起宽大的袖子,颔首道:“两位,过来喝一杯?”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老朋友邀请喝酒一样。有刚才的粗话,加上现在的邀请,不得不说,朱瞻基的魅力,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的感觉。但陈远和袁彬却暗暗叫苦,袁彬是赵王的人,赵王和朱瞻基是敌对关系,他不能跟朱瞻基走太近,锦衣卫只有主子,想八面玲珑,赵王第一个就饶不了自己。 “多谢朱公子。”袁彬弯腰,又道,“不过小的已经有约,得罪了。”然后率先往另一间房走去。 朱瞻基一滞。 陈远抱歉的拱拱手,也跟了过去。 朱瞻基手在半空顿了一下,眼神闪烁。 “不识抬举。”旁边的侍卫看不下去,欲去教训他们。 朱瞻基挥手制止,轻道:“罢了。”依旧慢腾腾的往杯子里倒酒,却不小心洒了出来,醇香四溢。 “陈兄,你说,太孙殿下为何而来。”到了房间,两人分宾主对坐,袁彬问到。 陈远一边移动桌上的碟子一边道:“袁兄为何来,估计太孙殿下就为何来。” 袁彬目光凝重,想了一会,忽而又笑了:“陈兄,不是我吹,他们办案,十个他们也当不了我们一个锦衣卫。” “那袁兄敢查出真相吗?”陈远问。注意,他问的是“敢不敢”查出真相,而不是能不能查出真相。 “我已经坐在这里了。”袁彬微笑。这话模棱两可,但陈远听得明白,他刚才没有过去,就是告诉太孙,这个案子,他必须查。 袁彬反问:“陈兄希望我查出真相吗?” 陈远端起酒杯,向他邀酒:“我已经坐到这里了。” 朱瞻基的意图很明显,他是站在南京府那边,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但陈远必须追究下去,这样董明况才有一丝机会,不为什么,就为自己这两日受的委屈,也帮帮那个女孩吧,现在必须坚定不移的站在赵王这边。 “哈哈,陈兄,请。” “请。”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现在结成了同盟,两人把酒言欢,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不时看看街上的行人,或者对秦淮河上的画舫瞅上一眼。 许多人往秦淮河上寻欢作乐,人群如织,热闹非凡。河上,灯船畅游,时不时的便有仁在岸边招手一喊,其中不乏学子,船儿靠岸,那船娘温柔款款,把他迎上船去,熄了头灯,又自岸边荡开。 两人都只是看一下,谁也没有去的意思,袁彬似乎对那些女子有些反感,陈远只是对古代青楼好奇,不好色,更没钱,聊的都是街头逸闻轶事,一直喝到子时。 袁彬还要再喝,陈远不甚酒力,忙笑着推辞。袁彬也不勉强,尽兴而散,他们离开的时候,朱瞻基的房间早空空如也。 摇摇晃晃回到花家巷,不得不说,这时候酒的酿造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度数不低,陈远不善喝酒,又加上不熟路,差点找不到花家巷。问路?呃,醉醺醺的,他忘记了。差点又一次露宿街头。 好不容易摸到门,突然感觉后面有人。 “谁?”陈远猛然回头。 他高大威猛,手中持剑,表情淡淡:“陈兄,别来无恙。” 陈远甩了甩昏沉沉的头,清醒了几分,这人,正是见过一面的王景弘。那是在江宁第一楼帮自己气了一顿李家二少爷,说起来,对自己有几分恩惠。陈远不知道,自己没有关注他,因为吴月荷的原因,自己却在他的关注他。 “王兄,进屋说话。”陈远招呼。 “进屋就不必了吧。” “王兄半夜来找我,想必有些话不方便别人知道,还是进屋说吧,这周围住着好些人,其中不乏书生,吵到别人挑灯夜读可不好。”陈远一边说一边推门进去,斜躺在床上。 “屋内简陋,王兄请便。”这年头,蜡烛可不便宜,陈远还点不起,只能靠洁白的月光。 王景弘早知道他是一个穷书生,他常年奔波,倒是不介意这些。房间狭小,他怀中抱剑,开门见山道:“我知道陈兄见识高远,有胆有识,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沉稳,怎么混迹在小巷子里,何不枕戈待旦,做一番大事呢?” “大事?”陈远一时还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王景弘抑扬顿挫:“辅助明主,建立武侯佳话。” 武侯,就是武乡侯诸葛亮,诸葛亮是忠臣,也是权臣,王景弘的志向不小。虽然不知道王景弘的具体身份,但陈远可以确定他不是朝廷官员,倒像江湖侠士。江湖侠士有诸葛亮的志向,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王兄说笑了,你对我的评价,承蒙看得起,不过在下却不这么认为,我这人,胸无大志,更不喜欢那种勾心斗角,只能躬耕于山野,实在不是那快料子。”陈远轻笑,“何况,王兄以为,谁会是刘禅呢?” 王景弘激动道:“朱棣此人,好大喜功,喜怒无常,重刑杀戮,这些年,锦衣卫横行霸道,民不聊生,陈兄愿意当他们的鹰犬?” 陈远哂笑道:“民不聊生,从何谈起。锦衣卫,也不过是他们朱家在斗来斗去,官员争夺权力,与我们老百姓有多少关系呢。”他变色道,“王兄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我去官衙告发你?” 王景弘脸色不变,语气却冷了:“我相信陈兄不会,不过,我也有把握,我能在陈兄告发前解决你。” “呵呵。”陈远轻笑道,“王兄今日来,不仅仅是想跟我说这些吧。”大半夜跑来跟自己说,叫自己跟他大干一场,这种毫无逻辑的招揽,王景弘不会这么无聊,怕是另外才是目的。 王景弘将剑立在地上,双手撑住,神情肃穆道:“陈兄果然是聪明人,在下前来,的确还有事要跟你说。” “陈兄近日认识的女子月荷,你定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简单,我不希望陈兄对她说些什么不适当的话,我们有我们的事要去做。你救过她,我们感激,但你若想影响她,我们也不会客气。” 他的语气很重,这是警告。 陈远呵呵笑了一阵,他觉得这是最好笑的笑话。他双手枕住头,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你笑什么?” 陈远懒洋洋的道:“王兄,不是我说你,你们啊,想要做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过往,不过,我看得出来,吴姑娘跟你们不一样,她想求个明白,在她心里,不仅仅只有仇恨。” 王景弘身体颤抖,陈远的话,就像一根针,插进了他的心里,自己真的不懂她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四章 抓捕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江宁城南,一栋民房里。 空气突然肃穆,外面夹杂都是“哒哒”的步声。 屋里矮瘦的男子正在擦拭一把剑,剑光寒凛,他的目光却比较古怪,时而畏惧,时而阴狠,时而后悔,时而切齿。 外面的动静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把脸贴在门上,根据经验,立即得出是大群官兵把屋子包围了,他急忙把剑藏了起来,将擦剑的抹布都小心藏好,整整衣容,才从容不迫推开了房门。 全是飞鱼服,头戴锦帽,手握绣春刀,神情冷峻,目光就像野兽。 为首的男子扭扭脖子,揉了揉手掌,一脸懒洋洋的,正是锦衣卫百户袁彬。 矮瘦男子低头赔笑:“各位大爷,不知光临敝地,有何贵干?” 袁彬慢条斯理道:“郭昆,山东利津县人,生平未详,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月前来到江宁,行踪不定,连我们锦衣卫都查不到,本百户有点好奇啊。” 郭昆脸色大变,心念急转,道:“乡野村民,自然没有什么档案供官爷查,小的是来南京寻亲的。” “寻什么亲?” “表姨夫。” “叫什么,他是做什么的?” “王满阳,在‘隆运’车马行跑车,小的在家没有生计,无奈之下才来投奔表姨夫。”郭昆强自镇定。 “哦,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袁百户挥手,厉声道,“我听闻今日有不法分子想要兴风作浪,你等可要小心了,有什么可疑的人,马上报告我们。” 郭昆暗自松气,连忙点头:“是,是,一定,一定。” 袁百户回头准备走,郭昆正在抹冷汗,袁百户突然道:“铁横是谁?” “他是我……”郭昆下意识脱口而出,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忙做出迷茫的样子,“官爷,我不认识他啊?” 这个破绽哪里逃得过心思缜密的袁百户,冷笑:“是吗?到了锦衣卫诏狱,我相信你会认识他的。” 袁百户抬手:“拿下。” 郭昆一面戒备一面道:“大人,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啊。” 锦衣卫训练有序,领头有命,一齐拔出绣春刀,齐齐上前。 “怎么样?跟我到诏狱一趟吧。” 见不能善了,郭昆迅速回到屋里,只见人影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便到了他手中。 “哟。”袁百户嗤笑,“良民也有武器啊。” 十数个锦衣卫一拥而上,绣春刀刀锋极其锋利,吹毛断发,俱是百炼上品,锋利雪亮,无坚不催。 十多口刀有的劈头、有的斩颈、有的刺腹、有的刺腿,刹那间形成一道刀组成的网,要把郭昆绞得粉身碎骨。 堪堪迎上第一口刀,郭昆突然后仰,闪过了攻势。他的三面是敌人,他靠在门口,只有后方才是安全的。 躲过刀锋,他一跃而起,剑影飘飘,站位最靠前一人已一声大叫,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小腿被郭昆一剑洞穿,血从前后两个伤口喷涌而出。 “是个硬茬。”袁百户悠悠的道,“注意,抓活的,要是谁杀死了他,我先宰了他。” 锦衣卫常年抓捕犯人,拘捕的人很少,这样的硬茬很少遇到。不过毕竟训练有素,立马变换阵型。但不能杀死他,让他们没能下死手。 “啊!” 惨呼声纷纷响起,郭昆越战越勇,最前排的锦衣卫纷纷痛呼出声,他们有的断了食指,有的被刺破手腕,有的被刺中腰间,鲜血淋漓,摔倒呻吟的不断。 郭昆形同鬼魅,纵身如箭,如一支脱矢的利箭般,左刺一剑、右刺一剑,飘忽来去,如同一缕轻烟,接连刺倒好几人。 被伤了这么多同伴,锦衣卫没有一个退缩的,在他们眼里,死,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他们杀了别人,就是别人杀了他们。做了锦衣卫,就不要有个人感情。 锦衣卫的绣春刀点点不离郭昆的要害,只要挨上一下,他一定会交待当场。 交手二十合,终于郭昆不留神,腿上被刺了一剑,他闷哼一声,攻势减缓。锦衣卫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将他踢到,只有他一动,立马血溅。 郭昆挣扎了一下,终究放弃了。双目喷火,死死盯着袁彬。 袁彬上前,一声轻笑:“我来告诉,要装良民呢,要把手上茧抹掉。还有啊,与铁横喝酒呢,不要找有人的地方,会被发现的。” “你……”郭昆剧烈的挣扎起来,但全身被刀逼住,无法动弹,只能瞪大双目,露出无比的惊骇。 “带走!”袁百户揉了揉手腕,微微抬手。 —————— 虽是上午时分,这江宁已是人声鼎沸,赶集的,卖艺的,做生意的,早早地汇集一堂,热闹非凡。 今天陈远和郡主来得比较早。七月嘛,中午的时候太阳能把石头晒红,自然不能逛街的。 早上,太阳比较温和,微风习习,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小郡主毕竟孩童般的性子,因病而抑郁,今天开朗很多,跟着陈远,边走边看。大街上,卖艺地甚多,走索骠骑,飞钱抛球,踢木撒沙,吞刀吐火,跃圈斤斗,看的人心惊胆战却又忍不住高声叫好。 小郡主羡慕的道:“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这般武艺的?” 陈远笑着回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看他们耍得精彩绝伦,训练时候吃的苦,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知道了,年纪不大,像个老学究,比我家先生还会唠叨。”小郡主做个鬼脸,抛开他继续前行,一下驻足,一下跑开,一路香茶细果,彩妆傀儡,莲船战马,炀笙和鼓,琐碎戏具,多不胜数。 小郡主自小处在深宫,这些东西没有接触过,兴奋得小脸通红,对每一样东西都那么好奇,东看看西看看,那么亲切。 “哎,别摔着啊。”陈远在后面喊,这丫头身子单薄,真怕大街上来个五体投地。 小郡主置若罔闻,加快了速度。 等陈远好不容易撵上她的时候,却见小郡主正在对着一串串通红地冰糖葫芦发呆。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似乎很是犹豫。 这丫头嘴馋了,陈远暗自好笑,走上前去对那卖糖葫芦的中年男子道:“老板,这糖葫芦怎么卖?” “嘿,客人,刚摘的草莓做的,马上就要过季了,要吃草莓味的就得等明年呢?怎么样?客人,来两串吧,十文钱两串。” “太贵了,二十文钱三串你卖不卖?” 卖糖葫芦地愣了一下,急忙扯下三根道:“小哥,这是你要的三串糖葫芦,你拿好了。” 陈远付过了钱,将糖葫芦递了两串给小郡主道:“我请客,吃吧。” 小郡主左右一支糖葫芦,呐呐道:“我只是看一看,没想过要吃的。” 陈远笑道:“放心吧,尝一点儿,不会伤身子。” 小郡主难耐诱惑,便也轻轻咬了一口。樱唇微启,咬得冰糖葫芦“咯嘣儿”直响。 “好吃吧。”陈远笑问。 小郡主没有回答,反而望着陈远,满是捉黠的笑意。 怎么?难道我的脸花了?陈远不自觉用手擦自己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五章 辩证 这丫头笑得古怪,陈远见没有路人看自己,应该脸上没话吧。 小郡主忍住笑意道:“灰太狼,你果然是不学无术之极啊。”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不学无术啊?哥当年好歹也是正经本科大学生毕业好不,没眼光,陈远翻白眼。 “背不出论语也就罢了,你方才砍价,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那是当然,买东西,就要砍价,那些不良商贩,一样一文钱的能喊价十文来卖,不能让那些黑心商人赚咱的血汗钱,我的钱又不是……”陈远说着,忽然猛地一拍脑袋,哎哟,十文两串,二十文可以买四串啊,老子今天怎么变成猪了,日啊,这脸可丢得大了。 四处看,那卖糖葫芦的早没影了。 靠,你个黑心商人。 小郡主咯咯娇笑起来,越笑越厉害,竟是扶着腰都站不稳了。 陈远尴尬道:“是这样的,我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重武抑文,导致有些薄弱。” 小郡主瞥了他单薄的身子,满脸不信:“不学无术就是不学无术,放心吧,本小姐又没叫你去考进士。” 你不让我去考,可是我那“便宜”老娘让我去啊,他撇嘴:“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是要拯救世界的,算术背书这些小问题,不用在乎这点小细节。”摇头晃脑,“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小郡主轻笑:“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噗”陈远正啃着糖葫芦,被小郡主的话惊得吐了出来。好家伙,她还会辩证法,难道,她也是穿越的? 小郡主手足无措,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有些慌乱。十二岁的姑娘,已经开始情窦初开的年龄,被男子这样看着,她感到有种奇怪的滋味在心底,就像蚂蚁爬一样,痒痒的,想要赶走,不知从何下手。 陈远见她苍白的脸颊有些红晕,知道自己唐突了。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防戒很严,要不是她重病,堂堂郡主,不可能来到大街上闲逛。而且,小丫头脸红了。 陈远讪讪的摸摸鼻子,移开了目光。心想,穿越的事,不太可能扎堆吧。 经历了这一番小小插曲,小郡主反而矜持起来了,路过店铺的时候,再也没有那种欢呼雀跃的模样。 陈远想她一个重病之人,想是肯定累了,就想送她回去。她却不让,四处望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熟人。 “时辰到了,我也该回去吃药了。灰太狼书生,回去好好复习哦。” 陈远摆摆手漫不经心的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郡主嗔道:“就你这态度,我要是你先生,一定把你手心打肿。” 说到这个,陈远的手心发痒,那天挨了徐夫子几大板子,就再没去过学堂,自己这个学生还真不合格,认真道:“好,我一定头悬梁、锥刺股,让你看看什么叫吴下阿蒙。” 郡主笑吟吟:“我等着。” —————— 锦衣卫拥有自己的监狱,称诏狱,或是“锦衣狱”,由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诏狱的刑法极其残酷,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惨无人道。 郭昆被带到诏狱,不到半日,一个铮铮汉子完全没了人形。 袁彬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手里捻着几页黄纸,一边浏览一边道:“招了?” 吕庆谄媚的笑道:“大人,自从进了咱锦衣卫诏狱的,就没有一个不招的。” “嗯?”袁彬皱眉。他知道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人,熬不过酷刑,是人都会招的,不过,郭昆这事赵王另有深意,可不能屈打成招。 “郭昆这小子也真不是东西,据他交代,他本来和铁横亲密无间,却因为他图谋一个叫吴月荷的女人,铁横多次干涉,甚至警告他,威胁他,他才怀恨在心,在酒里下毒,除了这个障碍。”吕庆道。 为了女人,作出疯狂的事,古今这样的人不少,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只要是他下的毒杀人就行,袁彬收好口供道:“我去见王爷,你们可把他给我看好了,可别死了。” 吕庆**:“大人放心,在咱诏狱里的人,咱们不让他死,阎王爷也带不走。” 出了诏狱,袁彬来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赵王正坐在中间的位子上,厉声责骂几个下属。几个人头戴梁冠,身穿赤罗红衣,腰间革带,挂珠玉绶,白韈黑履,都是官员打扮,下属俯首帖耳,小心翼翼的。赵王性子火爆,责骂他们又不是一回两回。只要他不顺心,他们都会挨上这么一场。 见袁彬来,朱高燧指着下属劈头骂:“几个窝囊废,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是是。”几个人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脚下生风,恨不得生四条腿跑更快。 “太子,太子,太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太子要什么都给,老子要修缮一下王府,就迟迟不肯拨钱,你们这群混蛋,叫你们拨钱,就会拿老爷子来压我。”朱高燧兀自怒气不消。 能随便辱骂大臣的,朱高燧也是牛鼻子脾气。 起初,朱高燧恃宠,时常做出不法的事,又和汉王朱高煦合谋夺嫡,并诬陷太子朱高炽。于是太子宫僚多得罪,明成祖朱棣后来查清真相,得知其不法之事,大怒,立刻诛杀他的长史顾晟,同时褫夺朱高燧的冠服,幸得太子朱高炽求情才得免。 这样之后,朱高燧才收敛了很多。 “查得怎么样?” “王爷请看。”袁彬奉上供词。 朱高燧把黄纸扔到了一边:“本王没有闲心看,你直接说。” “是。”袁彬低头道,“已经查清事实,郭昆为了女人,对铁横怀恨在心,所以下了剧毒。那个董明况,遇到他的时候已经毒发,就这样巧合之下杀了他。” “女人,哼。”朱高燧冷笑,“不知道是怎样的红颜祸水。”不过眼睛却亮了起来,下毒的理由不管是什么,他冷冷道,“南京府不审不问,恐怕早就知道有问题,可是又查不出来,欺上瞒下,我那侄儿不是一直想保李时勉他们吗?把这些找人呈给老爷子看看。案子虽小,他们南京府却胆大包天呢。” “是!”袁彬躬身回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六章 郭昆的供词 太子宫中,太子妃张氏在做些女红。 天气炎热,尽管有两个宫女给她打扇,额头还是沁出细细的汗珠。 张氏,河南永城县人,其父为兵马副指挥张麒,母亲仝氏。在家排行老四,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自幼聪明贤惠,待人和蔼,举止端庄。 朱高炽能被册封为太子,张氏也有很大的功劳,据明史记载,有一天,朱棣和徐皇后到便殿,张氏恭谨的呈上御膳请皇父、皇母享用。朱棣看到儿媳的一言一行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称赞:新妇有贤德,以后我皇家的事就多多依赖她了。 别看朱高炽肥胖,肥胖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几个人都难搀扶,至少将近三百斤吧。有史记载,朱高炽实在太肥胖,朱棣忍无可忍促其减肥,为此不惜杀掉厨子。还多次嫌弃他胖,想要改立汉王。 肥胖的朱高炽还特别好色,除张氏外,还有后来的恭肃贵妃郭氏、恭僖顺妃谭氏、贞惠淑妃王氏、惠安丽妃王氏等十多人。因此张氏并不得宠,作为太子妃,她衣食无忧,本不用做些什么。 只是她性子温和,从不去争宠,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奉夫君,还要不时帮助太子应对汉王的攻击和朱棣的猜测。 她在绣布上缝了最后一针,用贝齿轻轻咬断线。 “娘娘的手就是巧,这工艺,比那江宁织造的还美上几分呢。”旁边的小宫女赞叹。 张氏轻轻一笑,想要起身松松酸麻的身子,就见一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挥汗如雨。 “常宝,发什么什么事?” “娘娘,不好了,皇上大发雷霆,太子爷跪在紫宸殿门口两个时辰了呢。” 太子妃一惊,仍旧镇定:“别急,你且说说,陛下是为何发怒。” 常和苦道:“娘娘,小的也不知道,今儿个陛下在紫宸殿接见群臣,俟着将要北行,士子云集南京,国泰民安,群臣赞扬,陛下龙颜大悦。后来,锦衣卫给陛下呈上了什么,陛下顿时就变了脸色。把群臣叫回去了,只把太子罚跪在宫外,大家一头雾水。” “锦衣卫是三叔掌管,想必对太子爷又使了什么绊子。”太子妃度了两步,吩咐旁边的宫女,“紫鹃,你快去见瞻基,让他去见皇爷爷。” “是。”紫鹃侧身福了福,往朱瞻基住的地方去。 朱瞻基正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右手撑着下巴,愁眉不展。几个太监在一旁伺候,一个小太监捧着个玉制的罐儿,陪着笑尖声道:“殿下,您看,这只蛐蛐,头有拇指那么大,腿像筷子那么粗,大龙形触须一根根儿直,连眼神都那么凶人呢,这是正宗的米卡斗蟋,是奴才们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山东找来的,殿下,您看看,您看看。” 朱瞻基只是瞅了一眼,便漫不经心的移开,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好生养起来。” “是,是,奴才一定照顾它比照顾自己更好。” “殿下,太孙殿下。”紫鹃气喘吁吁的赶来,“太孙殿下,奴婢找你好些时辰了。” 朱瞻基认得是母妃身边的宫女,问道:“什么事?” “太孙殿下,宫里传来消息,锦衣卫送了什么东西给陛下,陛下大发雷霆,太子爷正在被罚跪呢。” 朱瞻基脸色瞬间变了,他刚才就一直担心这个,没想到还是发生了。锦衣卫送上东西,一定与那个案子有关,他也在江宁,得知锦衣卫抓捕人的事情,看来还是他们抢先,拿到了证据。这样南京府就十分被动,李时勉曾是太子属官,出了人命案子,查不实,还欺上瞒下,皇爷爷得知,不生气才怪。 但不审不问,也有自己的意思在里面,这个赵王,总是找父王的茬,朱瞻基眼里出现一丝狠厉,随即又是担心,道:“我这就去见皇爷爷。” —————— 郭昆被抓后,董明况也迎来转机。陈远跟随袁彬到了玄武等待消息。当然这些消息只有陈远知道,袁彬不打算通知董家。 就算查出了真相又怎么样,董明况还是杀了人。依照大明律,董明况还是要被杀头的。袁彬心里有计较,他可不会一时冲动想去当这个青天。 把口供呈给了皇上,他就来找陈远喝酒。 袁彬小小品尝了一口,十分陶醉。 “陈兄,你可知道,为何这个小酒馆,客人如此之多?” 陈远方才也看到了,来这个酒馆喝酒的人络绎不绝。许多人乘兴而来,却被酒保说没酒了,无可奈何对喝着的流出艳羡的神情,失落的离开。 陈远很少喝酒,对酒并不了解,摇了摇头。 “这酒,可是宫廷的贡酒,味醇,口感风味具有酱香、柔润、细腻、醇厚、回味长久,很多士子都喜欢呢。不过供不应求,这老板是咱们赵王的人,才能有此殊荣在这里经营。但每天只卖两瓮,多一滴也没有。” 这老板真会经营,物以稀为贵。限量经营,能收到奇效,陈远感叹。 又听袁彬道:“这酒产于山西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陈兄果然是读书的人,我一说你就知道。在唐朝的时候,杏花村酒就成了贡品了呢。”袁彬说完,又轻轻吸了一口。 陈远心中有事,岔开话题道:“袁兄,案子怎么样?郭昆有没有招供?” 袁彬笑道:“那是自然,我们锦衣卫出马,他哪有说个不字。这厮为了一个叫吴月荷的女人,竟然杀自己的好兄弟,不是个东西。” 陈远闻言心中惊骇,因为他认识吴月荷,铁横和吴月荷认识,这郭昆也认识,他们聚集在一起,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还没做?又先乱了起来。为了女人?不可否认,吴月荷绝对是天香国色,可是吴月荷对朱家仇视,王景弘也是说要做什么大事,他们这些人,肯定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会因为她就内乱? “是吗?”陈远掩饰心里的惊骇,随口附和,又问,“既然郭昆下毒在先,那董明况该怎么处理?” 袁彬知道陈远跑这事的原因,叹道:“难哪,你那二舅哥毕竟杀了人,查清了真相,也免不了罪。” “况且,王爷已经打算将郭昆处理,有了供词,搅浑水就行了。这个情杀的理由,始终不充分。” 如果郭昆被悄悄灭口,那董明况又没生机了。关键是,陈远想起那个倔强的女孩,一个女孩子,扛起了多少仇恨。他突然感到一丝怜惜,郭昆与她有关,这事没那么简单,得保一保。陈远正色道:“袁兄,这个郭昆,请你务必保一保。” “为何?”袁彬酒杯在唇边,停下来,不解的问。 “我想,太孙殿下会来要这个人。” “这。”袁彬放下酒杯,不以为意道,“我替赵王做事,赵王是断断不可能给他的。” 陈远躬起身子,凑近他:“袁兄,我有一句肺腑之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七章 女人,你不讲武德 袁彬见陈远神色从来没有这样凝重,心中郑重几分,道:“陈兄不要见外,请讲。” “袁兄可知建文帝。” 袁彬脸色倏的变了。 建文帝,在永乐朝,是禁忌,无人敢讨论。朱棣靖难成功后,不承认建文的年号,把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意思是朱棣是从朱元璋手中接过位子的。 “建文帝以前也是皇太孙啊。” 陈远的声音很小,却如霹雳划破天空,在袁彬心里激起骇浪。身躯一震,目光骇然。 袁彬才十八岁,小小年纪就做到锦衣卫百户,办事能力没得说,赵王怎么说,他怎么做。事情圆满完成,赵王也恨欣赏。对于他们锦衣卫而言,听主子的话就是了。 建文帝是从皇太孙而来,袁彬这怎么还听不明白。以后的皇太孙,也就是未来的皇帝。 “袁兄,这位皇太孙,稳得很,我们可吃罪不起。” 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会怎么样?不用想,下场一定很凄惨。袁彬惊觉后背全是冷汗。这时候,心里听赵王的这个念头小了很多,毕竟谁都知道,汉王都不是太子的对手,更别提赵王。 难道真的要? “袁兄,本分做事,太孙那边,我们小心就是了。” 袁彬咽了一口,正色道:“受教了,多谢陈兄提醒。” “陈兄,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请!” 袁彬离开后,陈远也离开了酒馆,回到了客栈。这次没有租民房,是租住在客栈里。袁彬应该是被说动回去安排郭昆的事了,赵王决定处理郭昆。这董明况的生机在哪里?做了这么多,白费力一场? 陈远眉头紧锁,一路思考着。 回到屋里,差点撞上了人。 淡淡的女子清香,跟自己一样的个头。紫色长裙,虽然没有带剑,但那目光,喷出的是杀人的目光。 又是这个陈远不想见又想见的女子。 “你总算回来了。” “吴姑娘,我并不记得我欠你钱。”陈远无奈道,反手关上了门。谁都喜欢美女,可是美女一脸冰霜的看着自己,那宁愿还是自己一个人。 自己的行踪都在她们的掌控中,动不动就出现在自己的房中,不是投怀送抱,而是咄咄逼人,这种滋味,要有多不爽就不爽。 吴月荷愣了一下,冷道:“锦衣卫抓了郭昆是怎么回事?” “我以你知道。”陈远走到桌前坐下,冷笑,“你们不是暗哨很多吗?想知道什么去查就是。” 吴月荷抬了抬手中的剑。 “行了行了,打不过你,我说总行了吧。”陈远投降,望着她,一脸戏谑。刚才喝了不少酒,杏花村酒开始喝不觉得什么,甘甜入味,现在酒劲开始上来,脸上发热,眼神有些飘飘,尽管吴月荷面如冰霜,陈远没觉得任何害怕。 眼神迷离的看美人,真是回味无穷。美如鲜花盛开,仿若置身万花从中,勤劳的蜜蜂飞来飞去采蜜,花蕊娇艳欲滴。 难怪纣王设酒池肉林啊,无论是美人醉酒,还是自己喝了酒,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吴月荷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一颤,喝道:“快说。” 陈远哼了一声道:“我刚一直同袁大人喝酒,口干死了,给我倒杯茶水喝先。” “你。”吴月荷怒目以视,却见手托着下巴,傻笑着望着自己,哭笑不得,这家伙喝了酒,竟然有几分可爱,对,就像小孩那样傻不愣的。 虽然她很讨厌郭昆这个人,可毕竟是一路人,而且她害怕,害怕那个答案,害怕郭昆是毒害铁横师兄的人。铁师兄为人耿直,郭昆性子十分投机,他们是不合,可是大家都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她急切想知道答案,陈远一脸傻笑,她无可奈何,深吸口气。 茶壶就在桌上,她揭开盖子望了瞅了瞅,还有,也不管放了多久。拿过盘里的杯子,倒上一本,“噔”的放在他旁边。 陈远叹气道:“吴姑娘,我可以学武吗?” 吴月荷皱眉:“你要学武做什么?” “像你一样啊,学好了武功,就不用求人了。见了谁,剑一指,什么都得到了。” 吴月荷知道他嘲讽自己,脸上尴尬一闪而过,哼道:“少废话,本姑娘耐心不好。” 陈远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渴缓解了一些,缓缓道:“今天袁大人告诉我,郭昆已经招供,就是他杀了铁横。” 虽然早就猜测到了,吴月荷脸还是白了白,大家一起长大。以前一起扶持,为什么?会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招供说,他喜欢一个叫吴月荷的女人……” “胡说八道。” “别打断我,这是他招供的,他说铁横一直阻止他,还多次威胁他。每次他靠近你,铁横事后就会训斥他,甚至动手打他。” 吴月荷神情难过,刚才是潜意识的反驳,郭昆是多次对自己表现喜欢的样子,经常动手动脚。自己很厌恶,铁师兄看不下去,也多次帮自己。 “就算这样,他也不至于要杀了铁师兄啊,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她眼角已经湿润。 “不,这不可能是原因。”吴月荷笃定的道。 陈远笑笑:“你也知道这个理由不靠谱啊。” 吴月荷激动道:“难道还有另外的原因?” 陈远摊开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袁大人告诉我,赵王的目的已经达到,人证已经不重要了,准备暗中处理他,不让皇太孙抓到漏洞。” 吴月荷再一次惊骇,人影一闪,放在桌上的剑已经到了她手中,须臾已到门口。 陈远摇头笑:“你想做什么?劫锦衣卫大狱?” “不用你管。” “我是不想管,可是我告诉你,就你们那几个人,想去锦衣卫诏狱救人,还不如洗干净脖子,被他们宰了好多也死得干脆。啊,干什么,为什么打人,你属狗的啊。”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陈远不断嘀咕,怎么就有这么不讲武德的女人。 “你也算好人?”吴月荷嗤之以鼻,“你跟董家小姐有婚约,人家出事情,你不闻不问,要不是我逼你,你不知道在哪里晒太阳呢。” 陈远倏的站起来,指着她怒道:“婚约怎么了?在困难面前,哪个不是保自己?情义值几两银子?老子出事的时候,夫妻都各自飞,离老子而去,就一个婚约,要让老子出生入死?呵,是啊,也多亏你,让老子能蹲柴房,睡大街,让我当好人啊。” 想到这里,他越说越气:“萤虫之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闯南京府,要不是老子救你,你早就见上帝了,还想闯锦衣卫大狱。你们这群人,脑袋瓜子想什么,造反?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咱们无辜老百姓,谁来管。” “呵,是啊,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我们就是蝼蚁,就是你们的垫脚石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八章 感动 被陈远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吴月荷脸色煞白,身形摇晃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是什么侠女,行侠仗义?那只是个笑话,乱世离人,不过自个为己罢了,她从小习武。当然不是伸张正义,而是为自己冤死的父母讨个公道。 她不是善男信女,在她手上的鲜血不少,她们的伙伴,也一个一个为了报仇而牺牲。 陈远的话,她无从反驳。人家救过自己,自己却让他深陷险境,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大人物里徘徊。他本只是一个小书生,可以不参与这些事。她心里涌起一丝愧疚。 又想起三叔的话,再跟他走进,自己的人也饶不了他,罢了,今后的事,不问他就是了。吴月荷咬咬牙,一声不吭的开门。 “不要冲动,我已经说服袁百户,让他暗中保护好郭昆,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吴月荷身形一震,猛然回头,带着不可思议和激动,还有几分迷茫。 “为什么帮我?”她呐呐道。 陈远感觉到头晕目眩,暗道这酒劲真大,歪歪斜斜躺倒在床上,喘着气道:“第一次见面,你帮了我,我也不过是还你人情。” 他说得轻描淡写,吴月荷心里有些酸酸的。 陈远继续道:“当然,他只是一个百户,能做的事情不多,我还需要想办法说服赵王。” “你有什么办法?” 吴月荷问完,迟迟不见陈远回答,狐疑的走进细看,却听见他发出细微的鼾声,不觉哑然。 ———— 朱瞻基一路小跑到紫宸殿,大臣们都被撵走了,自己的父王跪在门口。几个小太监远远的侯着,一脸着急。 天气炎热,太阳晒到朱高炽身上,他的衣裳都湿透了,周围都是他滴下的汗水,几乎流成了小溪。 看到自己父王战战兢兢的模样,朱瞻基皱眉。 “父王。”朱瞻基上前小声叫唤。 朱高炽喘着气道:“哎哟,你可算来了。” “皇爷爷呢?” 朱高炽指着里面道:“还在里面呢。”低声道,“大臣们都被撵走了,都过晌午了,你皇爷爷他还没用膳,你快进去看看。” 自己还在被罚跪呢,还管生气的人用没用膳。朱高炽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想的。他后来的庙号是“仁”。 说实话在中国历史上能够拥有这个庙号的人真的不多,尤其是大一统王朝的庙号为“仁”的皇帝仅仅只有三位,一位是宋仁宗,一位是清仁宗,还有一位就是明仁宗朱高炽了。 都说心宽体胖,就是对朱高炽的最高评价。相对于朱棣对于臣下苛刻,朱高炽则是宽以待人,能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极少迁怒于人,因此他身边才聚集了各样的人才。他的太子之位也能得到几乎所有大臣的拥护。 “三弟的属臣呈上了几份东西,你皇爷爷就龙颜大怒,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瞻基,你帮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好改啊。” 朱瞻基苦笑道:“这事我知道,前几天,南京府有人当街杀人,抓到犯人后,查实很蹊跷,很难再查下去,秋闱在即,我不想再出乱子,于是我自作主张,压了下去。没想到有人找三叔伸冤,锦衣卫把证据查了出来。” 朱高炽仰起头,指着朱瞻基,急急责备道:“你啊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京城脚下,出了这么大的人命案子。”他朝里面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真当你爷爷老眼昏花了不成。” “孩儿只是没有料到……” “难怪你皇爷爷生这么大的气,行了,快进去给你皇爷爷赔罪。要是他老人家哪里不适,回头我再收拾你。” “那父王你……”见他被太阳晒得嘴唇都干涩了,知道自己连累了父王,心中不忍。 朱高炽苦笑:“不要管我,又不是第一回了。”这话说得心酸,自从朱棣靖难成功后,就没少被父皇责骂。 朱高炽肥胖,做事唯唯诺诺,十分不讨朱棣的喜欢,汉王为了能当上太子,没少陷害他。赵王也老跟他过不去。就算当上了太子,朱棣也是对他怒多于喜,常常苛责,为一点小事责骂,罚跪。 朱瞻基遂小心翼翼的进了殿里,里面空空当当,朱棣摊坐在龙椅旁的地上,几份黄纸扔在一边,右上撑住额头,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朱瞻基弯着腰小心的张望,没有上前,心里拿不定皇爷爷是什么态度。 “来都来了,过来吧。”朱棣淡淡的道。 “是。”朱瞻基轻步走到皇爷爷的跟前,小声叫唤:“皇爷爷。” “唔。”朱棣没有抬头,鼻子哼了一声。 朱瞻基眼尖,瞅到了那几页供状,暗恨这个三叔多事,心里盘算该怎么回答。 “想好怎么跟朕解释了吗?”朱棣突然道。 注意,他说的是朕,不是自称爷爷,朱瞻基惊得双手放在地上,头拜倒:“皇爷爷恕罪,孙儿知道错了。” 朱棣放下手,抬起头,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子。 “孙儿以为,秋闱在即,多少士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这天,不能再出乱子,因此才自作主张,押后再处理。” “可是朕怎么听说,有人就要这样结案,枉顾真相。” “皇爷爷。”朱瞻基头也不敢抬,冷汗涔涔。 朱棣揉着自己的大腿,缓缓道:“这个李时勉,人人都说正直,无能就罢了,也是小人行径,妄图欺上瞒下。念他初犯,罚俸半年。杨石身为推官,尸位素餐,小小案子破不了,降职留用,让他去山东当个推官吧。” 他们都是太子党,是父王的人,被贬谪,朱瞻基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身起来,帮朱棣揉肩膀。 朱棣本来黑着脸,朱瞻基却一脸笑容的讨好,朱棣无奈,活动一下酸酸的肩膀,指了指他轻笑:“你这小滑头。” 朱瞻基道:“都是孙儿糊涂,皇爷爷您不要生气。方才孙儿来的时候,父王说您还没用膳,皇爷爷,让孙儿侍候您用膳,给爷爷赔罪吧。” 朱棣愣了愣,瞅了瞅在外面已经跪着的儿子,心里有些触动,哼道:“他管教儿子不好,活该。” 朱瞻基赔笑道:“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他管不好,爷爷来管一样不是。” “行了,爷爷说你错了吗?” 朱瞻基愣住。 朱棣语重心长的道:“你以后是要当这个家的,爷爷不是问你的过错,而是要问你,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处置。谁的家里都有个长短,何况这个国家呢。” 朱瞻基深受感触,激动的道:“谢皇爷爷教诲,孙儿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后面的事,爷爷就不帮你,好好处置。” “是。” “先让你父王回去吧,我这里可没有准备他的饭,当个太子,像个聋子一样,儿子都要闹翻天了,他还不知道。” 朱瞻基讪讪的笑,忙往外跑。 朱棣在背后唤道:“小滑头,你可别跑,说好了要侍候爷爷吃午饭的。” “知道了,皇爷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九章 赵王打人了 酿造杏花村酒是选用晋中的“一把抓高粱”为原料,用大麦、豌豆制成的糖化发酵剂,采用“清蒸二次清”的独特酿造工艺。在明朝时候,酿造技艺十分精湛。纯粮食制造,最多酿出酒后黑心商人掺水,不会掺杂酒精等有毒的东西。 纯粮食的酒后劲大,陈远一直睡到第二天才起来,洗漱后在想怎么去见赵王。古代的大人物不好见,赵王的府邸,层层把手,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通报更不可能。想来想去,还是得先找到袁彬。 至于跟小郡主说的头悬梁、锥刺股读书,哄小姑娘的,这也信? 上辈子要是那么努力读书,早就是清华北大了。重生一次就会拼命读书?不不不,且不说古代人多么难,陈远还有多少字不认识,就算认识,也不会那么拼命,因为他只是普通人,再来一次,同样虚度光阴。 这是人的本性。 勤奋的人,始终勤奋。懒惰的人,不会因为谁对他好就努力起来。反而滋生他们伸手理直气壮要的借口,这是陈远上辈子做工作的经验。 陈远到北镇府司门口,当然被驱赶了,就算报袁彬也没用。小小百户,在他们眼里,不过绿豆那么大。 无奈远远等着,心想以前看小说,别人为什么那么容易,特么都在骗我啊。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熟面孔出来,那是吕庆,急忙上前。 吕庆苦笑:“陈相公,这可是北镇府司,天下锦衣卫的总理署呢,我等哪有机会随便进,就算袁大人,没有上头命令,也是不可以轻易进出的。” 我当然知道,可是不来北镇府司,满南京府,我去哪里找你们。陈远赔笑道:“是在下不明白了,小小山野村民,还望见怪,吕大人,我想想见见袁大人。” 吕庆连连摆手:“陈相公可别这么说,袁大人十分看重你呢,他现在不在衙门,在城南处理案子呢,你且随我到万安巷的临时衙门等上一等。” 走了一会,陈远不禁发出疑问。吕庆解释道:“陈相公,咱们锦衣卫自成立以来,咱们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就在天津左卫,北镇府司也在去年搬迁到了顺天府东安,现在南京的北镇府司,就是挂个名了,只是处理重大案件。咱们这些小小锦衣卫,只能在万安巷临时有个地方安身了。” 陈远恍然大悟,原来明朝的锦衣卫这么复杂,就是说,锦衣卫的总部设在天津,但为了皇帝传唤方便,所以就把锦衣卫隶属北镇府司,锦衣卫高级官员就在这里听候皇帝命令。过两年朱棣要迁都北京,先把被镇府司迁到了北方打前站。 到临时衙门等了一会,袁彬就回来了,见到陈远,愣了一愣,将身边的锦衣卫打发走,一边解下腰间的佩刀一边道:“陈兄来找我,必然是有事了。” “陈兄放心,我已悄悄压下了此事,郭昆还在,不过我只是个百户,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陈远点点头:“袁兄,我正为这事而来。” “哦?”袁彬走到桌旁,端起桌上的茶壶倒茶。 陈远咬牙道:“袁兄,我问你,要救董明况,有什么办法?”他暗着帮吴月荷保郭昆,明里必须有个由头,吴月荷这伙人来历不简单,锦衣卫更不傻,自己明着去保,卷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说。 袁彬递了一杯茶给陈远,陈远颔首致谢。 “董明况无论是否有冤,都杀了人,白森森的剑刺进去,街上的人都看着呢。在大明律里是没有办法的。” 陈远皱眉,品了一口茶,有清香味、滋味鲜爽。连随意放在桌上的茶都这么好,大明的官府够奢侈,他细细思索袁彬话的意思。 “呵,对于贵人来说,算不算杀人,有没有罪,放不放人,不就是贵人一句话的意思。” 袁彬这话正合陈远的心意,道:“袁兄,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件事,我想见见赵王。” 袁彬吃了一惊:“陈兄,董明况是生是死,得赵王的话,自然没有问题。但如何让赵王开口,这,在下忝为锦衣卫百户,在赵王面前,也不过等同奴役罢了。” 陈远盯着他道:“我听闻赵王一直想在顺天修王府,但迟迟不得开工,我去见赵王,出出主意。” 袁彬大惊道:“几乎满朝文武反对,陈兄有办法?有什么办法?” 陈远笑道:“袁兄,请容许我卖个关子。这个主意,知道的人多了,就行不通了。” 袁彬点点他,以他对陈远这些天的交道,知道他沉着稳重,断然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去蒙赵王,活得不耐烦了?当然自己也有犹豫,带他去见赵王,要是方法成功了,自己大功一件,得到赵王的更加赏识,要是方法失败,自己也有举荐不明的责任,在赵王之前营造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袁彬思考好一会儿,他与陈远虽兄弟相称,在锦衣卫摸滚打爬几年,人心难测,断不可能就把陈远真的当兄弟,因为小郡主的原因,赵王对陈远另眼相待,他这个跑腿的才多看了陈远几眼,要想堵上自己的后路,必须三思。 陈远也不急,旋转茶杯,小口小口的品尝。 “好,我信你。”半晌,袁彬拍着陈远的肩膀说。 “多谢袁兄。”陈远双手交叉,拱拱手。 随即袁彬带着陈远直奔赵王府,路上,跟陈远解释:“赵王掌管北镇府司,因为北镇府司已经迁到顺天,赵王很少到,其实名义上赵王掌管,百官们多次上书陛下,也不让赵王实际掌权。在北镇府司,是很难见到赵王的。” “陛下派了国子司业还有长史辅助他,也有管着的意思,很多时候,他在赵王府里。当然,一般人是无法靠近赵王府的,幸好赵王对我有几分赏识,多次出入赵王府。府里的人明白赵王掌管锦衣卫,咱去的时候,也能通报一声。” 小小锦衣卫百户,在赵王跟前行走,绝不像袁彬说的这么简单,陈远不由得对他佩服。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赵王府。 镶金三个大字“赵王府”熠熠生辉。王府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府邸不仅宽大,而且建筑也是最高规格,显示其不可逾越的等级,明显的标志是门楼和房屋的开间大小。王府的门楼五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左右有配殿。 其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 里面宫女、太监来往俱是小心翼翼。 得了通报,陈远和袁彬被王府的家仆带着,绕过一道又一道的走廊。 忽然,远远看到十数个家仆奔走,陈远侧耳倾听,隐约听见什么“掀了桌子啦”、“快走快走……”“国子司业赵大人被打了”、“废话,……董长史还被扇了耳光呢……”、“走走走……” 陈远心声疑虑,这貌似赵王在大发雷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章 献策 明朝开国到永乐十六年,不过五十年,朱元璋是个文盲,在骨子里他是排斥文人的。很多文人都被他嘲弄鞭笞过,他的儿子里没有什么太傅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他的儿子们君臣之礼、朝廷体制,顶多请个教书先生教他们读读书、写写字。 燕王朱棣也是常年征战,文化不高,甚至用口语下圣旨,对儿子疏于管教,等靖难之后,儿子已经长大了。朱高燧嚣张跋扈以前是出了名的,虽然这两年有所收敛。 为了在北平修建赵王府,他是死乞白赖,百官上言阻止也就罢了。赵亨道和董子庄还劝诫他,什么东西,在赵王眼里,他爹就是他爹,皇帝那是对外人的称呼,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发起脾气来哪管你是不是皇帝派来的,照样一顿打。 这时,陈远远远望见,穿着大红官袍的两位官员,一个瘸着腿,一个脸上顶着大红五指山,气愤难当。董子庄拱手朝天,昂起脖子朝里面道:“我董子庄七十有余,今日赵王的赏赐,没齿难忘,下官定然向皇上感谢。” 挨打了就是挨打,告状就是告状,董子庄还说的云里雾里,就听屋里朱高燧怒道:“快去,快去,你们一个个都去告诉老爷子,说本王不务正业,残暴不良,让他把本王这个赵王撤了得了。” 赵亨道和董子业都是年近古稀,头发须白,被气得差点直接晕死,仰天长叹,气呼呼朝宫中奔去。 陈远和袁彬走近,就听到里面朱高燧怒气未消:“谁在外面鬼鬼祟祟,快滚进来。” 家仆低声道:“两位稍等片刻,咱去禀报王爷。” 片刻功夫,里面碗筷又遭殃,碎成一地儿,朱高燧怒道:“滚蛋,来了就带进来,哪来那许多混账规矩。” 家仆连滚带爬地跑出来,高声道:“王爷传见!”随即凑到袁彬跟前,压低嗓音嘱咐道:“王爷正在气头上,两位小心说话。” 袁斌和陈远点头,举步朝里面走去。 一进去,袁彬就带着陈远跪倒:“锦衣卫百户袁彬(小民陈远),见过王爷。” 诸王体制降天子一等,对臣子们仍然属于君臣之礼,就算是当朝一品,见了王爷也得行跪拜礼,袁彬和陈远岂能例外。 朱高燧不耐烦地道:“免了免了,起来说话。” 袁彬和陈远挺身站起来,暗中打量,朱高燧今日穿着宽松的灰色燕居常服,带子松松地系着,袖子高高挽起,显然刚才“操练”了一番,什么桌椅什么碗筷菜肴遍地都是。 “本王不曾传见,袁百户来有何事?” 袁彬道:“回禀王爷,江宁陈远求见王爷,希望替王爷解忧。” “哦?”朱高燧多看了陈远几眼,将信将疑。 陈远不拐弯抹角,道:“小民听闻王爷为王府修建一事,朝廷不肯拨银子,特来向王爷解忧。” 朱高燧刚才大发脾气,为的就是这事,听陈远提起,来了兴趣。 “小民愿意替王爷做个说客,说服太孙殿下出面奏请圣上,有太孙殿下出面,许多大臣自然无话可说。” 朱高燧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嗤笑:“你是不知道,我那大侄子,巴不得我远远离开京城,他父亲好稳坐太子呢。” 陈远用肯定的语气:“小民愿替王爷走一趟。” 朱高燧被打动,同时思考,如果朱瞻基同意说话,还真有可能户部拨款。要是游说失败了,自己也没有损失什么。遂道:“好,本王就等你消息。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民的二舅哥董明况还关在南京府大狱,小民希望王爷能够赦免他。” 朱高燧笑道:“一个人的死活,本王还是能够做主的,准了。” 陈远喜道:“多谢王爷。”这面子功夫要做主,能赦免董明况,不“喜”就露出破绽了。随即又道,“小民想向王爷要个人。” 朱高燧好奇:“谁?” “郭昆。” 朱高燧更加好奇,同时皱眉。 “王爷,说服太孙殿下,小民不能空手而去。目前太孙殿下担心的,就是怕王爷您继续用郭昆做文章。” 朱高燧皱眉就是这个原因,郭昆招供的理由还是站不住脚,他自己知道,这件事,老爷子罚了李时勉俸禄,贬谪了杨石,这个案件功不可没。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他才想暗中处理了郭昆,让朱瞻基继续提心吊胆。 杨石被贬谪的事陈远不知道,袁彬是知道的,他补充道:“如今李时勉俸禄,贬谪了杨石,王爷的目的已经达到,在锦衣卫诏狱郭昆都没露出破绽,想必南京府更无法审出来,索性送与太孙,让他欠个人情,说不定陈相公还真说服太孙替王爷说话。” 袁彬的话让朱高燧茅塞顿开,再无顾忌,道:“好,准了。” “老爷子今天去鸡鸣寺了,我那大侄子肯定也在,你去鸡鸣寺找他吧。”朱高燧一边说一边掏出令牌给陈远。 朱高燧被本府修缮的事焦头烂额,多少天睡不好,陈远的建议,让他急不可耐了。 “是,王爷。”陈远拱手回答。 出了王府,袁彬道:“陈兄,我只能到此了,剩下的,交给陈兄了。” 陈远感激道:“多谢袁兄帮忙,改日,我请客。” 袁彬先是一愣,随即像看“铁公鸡”一样,转而大笑:“好,我一定到。” 陈远来到鸡鸣寺,上山的阶梯已经重兵把守,不对外开放。他掏出令牌,卫兵检验了,才放他进去。 鸡鸣寺位于鸡鸣山东麓,历史悠久,始于三国东吴。 南朝梁普通八年(公元五二七年),寺建成,叫同泰寺,南梁武帝萧衍当年舍身于同泰寺,并改年号为大通元年。寺就在皇宫宫后,北掖门外路西,寺南与台城相隔,抵广莫门内路西,宫开一后门,与寺之南门相对,名大通门,对寺之南门。寺中造大佛阁七层、宝塔九层、大殿六所、小殿十余所,东西各有般若台三层,筑山构垅,亘在西北,柏殿在其中,东南有璇玑殿,殿外积石种树为山,有盖天仪,激水随滴而转。 明朝初年,朱元璋自着意整理佛教后,南京寺院大多迁往城外清静处,唯鸡鸣山上的普济禅师庙仍屹立于城中,且赐日本贡品白玉佛观音像供奉于寺中,住持别峰。 明朝洪武十八年(公元一三八七年),朱元璋敕建鸡鸣寺,造浮图五级。崇山侯李新奉命督工,重建寺院,尽拆故宇旧舍,加以拓展扩建。 远远的,悠扬的钟声传来,陈远心神一震,顿觉忘记了尘世的喧嚣。 走进寺庙,跨过门槛,香烟缭绕,就见几个小沙弥在打扫。 去哪里找皇太孙,陈远傻眼,进了大雄宝殿,巨大的释迦牟尼像就映入眼帘,旁边是栩栩如生的各路菩萨雕像,殿内抱大的柱子,上刻印“南无阿弥陀佛”。 大殿内空无一人,陈远只好退出来,退出到外面,连扫地的沙弥也不见了,只好朝偏殿走。 陈远走着,见一道别苑,上书“观由所”,遂进去看看。 突然吃了一惊,只见苑内的石桌旁,端坐着一个老者,双手放在腿上,绯色燕居常服,满面愁容,似乎刚发过脾气,他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常青树。 陈远心道,那不是那晚睡大街给自己衣服的老者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一章 跟老伯侃侃 鸡鸣寺重兵把手,这老人家能出现在这里,来头不简单啊,说不定能通过他见到皇太孙。陈远走了过去,唤到:“老伯,又遇到你了啊。” 老者见到陈远,也惊了一下,眼中怒气一闪而过,随即释然,见多了场面,这点事不足为怪的。 陈远一拍脑门,懊恼道:“早知道老伯在这里,我应该把那件衣服拿来还给老伯的。” 老者淡淡道:“不打紧,送与你了。” “那就多谢老伯了。”陈远说着,走到他旁边坐下,道,“看老伯神色,似乎不大开心啊,怎么了?” 老者自嘲的笑笑:“唉,我那儿子,把我请的先生给打了,这不,先生告状来了,才打发走了。”他拍了两下脑门,叹气道,“头疼啊。” 看老者年纪不小,古代成婚早,儿子起码也三十多岁了,居然还请先生,是顽劣到哪种地步,是非曲直,可不好判断,陈远打着哈哈道:“有句老话,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儿孙的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别气坏了自己就不划算了。” 老者哑然失笑:“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会宽慰人,是啊,儿孙大了,再也不想听管教了。” 陈远知道老者身份不简单,看他手心有茧,不是文人,估计是武将,笑道:“莫欺年少嘛,我只不过会说两句话。看老伯精神矍铄,饱经风霜,想必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定然是金戈铁马,纵横疆场呢。” 老者闻言,开怀一笑,点头道:“莫欺年少,不错,不错。”一连说了几个不错,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像回忆着什么,感叹道,“是啊,你说得不错,我在你这个年纪啊,手持长槊,骑跨战马,在战场上杀了个几进几出呢。” “佩服。”陈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在老者奇怪下,陈远解释道:“要不是老伯和无数将士浴血奋战,哪有现在的太平盛世,哪有让小子我能够安然躬耕。” 老者心情好了很多,转忧为喜,呵呵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远,江宁人。” “江宁陈远?” “正是。” “看你模样,是个读书人。” “是的。”陈远点头,心中加了一句,现在只能算半吊子读书人。 “今年的秋围,你要参加吧?” 他问这些做什么,陈远心中奇怪,点头应答:“是的。” “有多少把握?” “十分。” 老者听他这么自信,不太相信,正要考考他,那知陈远接着道:“十分把握考不上。”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指着他失声笑了起来。 陈远摸着后脑勺,笑道:“在下读书头疼得很,不求甚解,不是那块料,是家里老娘逼着考的。” 老者呵呵笑道:“你倒是坦诚。” “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贵有自知之明,学不来就是学不来,就算我囊虫映雪,估计能记住的也只有几个亮亮的萤火虫。” “我的家里还有几亩良田,等求围结束,老娘得知成绩也会失望,就回家躬耕吧,好歹不会饿死。” 老者点点头,露出欣赏的神色:“不急不躁,很好。” 陈远站起身:“说了这么久,老伯,我要去办事情,得先离开了,对了老伯,您可知道皇太孙在哪里?” 老者奇怪道:“你找他做什么?” “不瞒老伯,我奉了赵王的命,来见太孙殿下的,无奈我是山野小民,走到这里就迷路了。” 老者神情瞬间就变了,身子不禁抖了一下,但仍笑着指了指外面:“你出去之后往右转,走大概三百步,看到一个小堂,走进去就能看到他了。” 果然不是寻常人,他知道太孙在哪里?武将,这时候的武将有谁,陈远历史半吊子,不记得永乐末年有哪些风云人物,陈远感谢:“多谢老伯。” 老者道:“去吧,以后有缘遇到,再来陪我聊聊。” 陈远出去之后,老者望着他背影喃喃自语:“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呵呵,有趣的少年。罢了,让他们闹腾去。”他靠在石椅子上,听着悠悠的梵音,闭目养神。 陈远顺着老者说的地方走,果然看到有一个小堂,进去以后,就看到了朱瞻基,他正在那里打坐呢。 佛家讲究的是静坐,只有道家才是打坐,跑来佛家祠堂修道,朱瞻基的行为倒是另类,难怪乎自称长春居士,跑到小堂来。 “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说是在打坐,其实一直心神不宁,毕竟正直血气青年,哪有那沉稳性子。被皇爷爷叫来鸡鸣寺,也是让他多反省的意思,也装模作样一样,陈远到来,他早就发现了,心中惊奇不小。 见他行礼,才淡淡道:“这里没有太孙,你是武功山人,我是长春山人,不必拘泥世俗之礼。” “小民奉赵王殿下的命来,当世俗。” 朱瞻基站起身来,淡淡道:“说吧,我那三叔有什么事?” 朱瞻基的语气平淡,隐隐暗喊怒气。那天拂了他面子,定然还在生气呢,陈远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道:“赵王有意把郭昆献给太孙殿下。” 朱瞻基表情讥讽:“我那三叔突然这么大方?不会是想我替他做什么吧。” “太孙英明。”陈远先恭维一下,才接着道,“赵王希望殿下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在顺天修缮王府。” “做梦。”朱瞻基一甩衣袖,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跟二叔沆瀣一气,不就是为了太子之位吗,一个小小的郭昆,就想让我说话,简直妄想。” “陈远,念在三叔情面,都是一家人,我不为难你,你快回去,告诉他,最好有自知之明。” 陈远不为所动,不卑不亢道:“太孙殿下,可否听小民多说一句。” 朱瞻基犹豫了一下,道:“有什么话,说吧。” “殿下可知道,为何之前陛下恩准了赵王的事。” 朱瞻基一震。 陈远接着道:“陛下年纪大了,会想念自己的儿子,他就这么三个儿子,当年血雨腥风过来的,现在会更想看到他们。还有,陛下的心思,也是在为太子和太孙殿下着想啊。” “什么?” “殿下想想,这些年来,汉王和赵王为了太子之位做了多少事,放任他们去地方,他们就会安心了吗?靖难之时,他们浴血奋战,在军中多有威望,到了地方,蓄积死士,暗中储备兵器,谁能管的到。” “陛下征战多年,十分清楚自己的儿子,他不想出现第二次靖难,只有自己才镇得住他们,因此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 朱瞻基神情变换,从最初的愤怒,变成了震撼,最后变得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他说怎么皇爷爷为何一直心软,纵容他们,以为他老糊涂了,原来皇爷爷才是最明白的人。 朱瞻基背过身子,思考了良久,才转身对着陈远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二章 拒绝封官 可以说,现在朱瞻基最大的敌人就是汉王和赵王。只有组织他们的阴谋,才能保证自己的父亲顺利即位,也才有他的位置。陈远的话无异于给他当头棒喝,帮赵王说话,不仅仅是把赵王留在身边好控制,更是明白皇爷爷的苦心。 别说他只是皇太孙,就算是太子,皇爷爷也可以随时废了他。这次的事,皇爷爷说不怪自己,但他看得出来,皇爷爷心里还是失望的。 陈远的话打动了他,也让他明白,这个让他看不透的人,并不是三叔的人,心中又活络起来。 “小民替赵王说项,是希望赵王殿下放过董明况,小民也请求太孙殿下,饶董明况一条命。” “饶过他,不难。” “多谢太孙殿下。” “哎,先别急着谢,我有条件的。”朱瞻基似笑非笑的望着陈远。 “郭昆杀铁横的理由我看过了,呵,这种理由也就能忽悠一下痴男怨女,我要见见吴月荷,两天后鹤鸣楼中午,我在那里恭候。” 陈远为难道:“这,小民难见到她。” 朱瞻基似笑非笑:“她不是你表妹吗,相信你有办法见到,告诉他,郭昆我先保着,两日后她不来,她就替郭昆收尸吧。” 明知道是假的,朱瞻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陈远硬着头皮答:“遵命。” 朱瞻基抛给陈远一个令牌:“去南京府传我口谕,把董明况带走吧,告诉他,三年之内,乱跑,再犯事,数罪并罚。” “殿下仁慈。” “仁慈。”朱瞻基轻轻念叨,轻蔑地笑了笑。 持着皇太孙的令牌到南京府大狱,齐牢头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多看了陈远几眼,这个少年前几日才拿着赵王的令牌来,现在又拿着皇太孙的令牌,到底何方神圣。他不敢怠慢,立即命人从死牢里把董明况放了出来。 几日不见,董明况精神好了很多,看来后面没有再受到折磨。齐牢头暗自抹冷汗,赔笑道:“陈相公吩咐,弟兄们哪有不从,你家二舅哥,滋润着呢。” “多谢牢头。”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妹夫,你总算来了,盼星星盼月亮,你终于来救我了,呜呜。”董明况一见陈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扑到陈远身上。 陈远斥道:“行了,太孙殿下有令,你的罪还没消呢,回家去老实呆着,如果再犯,取你小命。” “不敢了,不敢了。”董明况死死抱着陈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天日了,陈远,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对,你是我妹夫,我认定你了。” 出了大牢,这货还死死抱着,像个小孩一样,陈远大感头疼,老子不喜欢男人啊,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好不容易扯开他,去找了辆车,让他回董府。之前受刑过重,还行走不便呢。 董明况坐在车上,眼泪汪汪:“妹夫,你不跟我回去吗?”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个妹夫称呼真的是,呃,好像有一撇了,哎呀,好烦这个称呼。陈远烦躁的摆手:“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先回去。” “好吧,妹夫,早点来接我妹妹过门啊。” 陈远发誓,他现在很想揍这个二货一顿。他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前世女友的背叛,深深刻在心底,结婚吗?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感觉。 把董明况送走,直奔赵王府复命,守门的见过他,带了他进去,家仆道:“陈相公,你可回来了,赵王有令,见到陈相公,不用通报,速速带去见他。” 进了内殿,朱高燧迫不及待迎上来询问:“怎么样?我那大侄子怎么说。” 陈远双手交叉,躬身回答:“回王爷,小民幸不辱使命。” “好,哈哈。”朱高燧大喜,双手连拍陈远的肩膀,“有了他说话,想必许多大臣也无话可说了。太子也想不到,他儿子会帮我一把吧。” 陈远暗自道,这有什么高兴的,你个扶不起的刘阿斗,若真有心帝位,就跑得离京城远远的,殴打大臣,失去臣心,在朱棣眼皮子底下,一言一行都被限制,无人才无兵,还想更近一步,不足与谋啊。 见陈远不说话,朱高燧以为他在担心董明况的事。道:“你不用担心,这次你立了大功,本王答应你的事,定然不会忘记,本王这就差人去放了他。” 放董明况,赵王现在肯定是办不到了,陈远心想,你打了大臣,你老子能轻松饶了你?遂道:“多谢王爷,小民回来的时候,太孙殿下已经传口谕放了他。” “什么?”朱高燧恼道,“他倒会做人情。” “小民数日奔波,全靠王爷查明真相,给了小民机会,这份恩情,小民铭记于心。” 朱高燧闻言这才转怒为喜,深怕陈远就投靠了自己的侄子,高兴道:“你知道就好,你有功,不能不赏,这样,你跟袁百户也熟悉了,去他手底下做个总旗如何。” 总旗,是锦衣卫的官职。百户是正六品,总旗是正七品,相当于县太爷了。 从一介白身到正七品,这是多大的荣耀。换作一般人,早就千恩万谢,叩头表忠心了。可陈远心里不感冒,人人羡慕当官,那是他们根本不在官场上呆过。就算在政治清明的现代,里面的规则陈远都玩不来,还别说封建制度的大明朝。 翻看古今史书,能善终的官员不到百分之十,无背景,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到了里面,只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呵呵,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这时候的锦衣卫,人人喊打,言官御史弹劾不断,陈远不想去那火上烤,赵王许的官,更是寸步难行。 陈远很清醒,低头道:“多谢王爷厚爱,然而小民文不能计算填写,武不能擒拿贼寇,实在不堪重用,请王爷收回成命。” 朱高燧愣了半天,在他想来,陈远一个田舍儿,许这么大的官,应该是感激涕零才是,他居然拒绝了,居然拒绝了。 “王爷,小民也看到了王爷与赵大人和董大人争执的事,只怕不久宫里就会来人,请王爷暂且忍耐,别再惹恼了陛下。要是陛下不答应,王爷就只能去就藩了。” 朱高燧这才想起来把赵亨道和董子庄打了的事,以前嚣张惯了,突然觉得有心心虚。陈远说得对,要是老爷子也不答应修缮王府,那就再没机会了,摆手道:“那两个老货,罢了,罢了,要有什么惩罚,本王挨着就是了。” 这时,管家高以正匆匆忙忙进来。 “王爷,不好了,宫里来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三章 谋划 乌云中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顿时纷纷落下,淋湿了整个天地,灰蒙蒙的一片。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夏天天气变化多端,中午还在艳阳高照,晒得地面发烫,下午就暴雨来袭。 人们纷纷奔走躲雨,推着小车的,抱着孩童奔跑的,溅起一滩滩水花。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佳丽。 撑着油纸伞,奔跑在青石板街道,又是别样风情。 陈远在客栈里,不时望向窗外。 已经过去了一天了,吴月荷还是没有出现,明天就是朱瞻基限定的最后的日子。 到了半夜,茶府里的水热了又冷,冷了又热。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何况没有约,这是通讯落后的时代。 陈远望着又冷下来的茶水,心急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让锦衣卫去找吴月荷,他们精得很,郭昆的口供,再见到她本人,不抓起来刨根问底才怪。 实在不行,明天自己去鹤鸣楼,请求太孙无论如何再宽限一两天。 正要熄灭了蜡烛,突然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袭黑色紧衣,勾勒出妖娆的身材。头带斗笠,进了屋,摘下斗笠,滴滴雨水湿了地上。头发用一根黑色带子束成一束,显得干脆利落。 “你总算来了。”陈远拿起茶壶倒水,“喏,还有点余热。” “我还没恭喜你呢。” 陈远愣了愣:“何喜之有?” “董明况已经被放回家,接下来不是履行婚约,迎娶娇妻,洞房花烛吗?” 陈远给自己倒了一杯,望着她:“我该高兴吗?” “不应该吗?” “应该吗?” “不应该吗?”吴月荷说完,只觉得对方不甚开心,抿了一口茶水,雨夜奔走,她感到许些疲劳。须臾道,“你不喜欢董家小姐?” 陈远苦笑道:“我就跟她见过两面,你说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行了行了,小小年纪,搞得像大婶似的。” 吴月荷脸上红了红,想了想,似乎自己不该跟一个男子讨论这些。男女之防,在这个年代,极其严重。特别还是未出阁的少男少女,就算吴月荷行走江湖,见得多了,也未涉及情爱。 跟一个男人讨论情爱,吴月荷心里莫名颤了一下,有些期待,有些羞涩,欲言又止的感觉。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吴月荷抬头,却见对方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心下更加慌乱。 难得见一个江湖侠女露出小女儿心态,陈远十分好笑,却不说话。 “再不说话,我可走了。”吴月荷慌乱的拾起剑,起身要走。 陈远笑道:“你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对啊,吴月荷这才反应过来,都怪这人,让自己把正事都给忘了。想到正事,吴月荷冷静了下来,转身盯着陈远问道:“为什么?”神情冷峻,就像审问犯人。 女人啊,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什么为什么?”陈远故意做出不明白的样子。 吴月荷恼道:“你说帮郭昆,就是把他送给朱瞻基?那是九死一生。” 陈远淡淡道:“他在锦衣卫诏狱,那是十死无生。” 吴月荷一滞,对陈远很生气,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承认,陈远说的没有错。在朱瞻基手里,至少还能有机会活着,因为郭昆的口供,与自己有关,朱瞻基知道一些,没弄明白之前,他不会轻易杀了郭昆。 “太孙殿下要见你。” 果然不出所料,吴月荷眼中闪过淡淡一丝忧色,但面上不动声色,道:“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在鹤鸣楼。” 吴月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就走。 将到门边,陈远开口道:“不要想什么暗杀,以前你没有机会,现在更不会有。” 吴月荷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吱呀一声,门恢复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桌上的茶水已凉,陈远低低叹了一声。 “轰隆!” 雨下得更大了,一道闪电,一声清脆的霹雳。 狂风席卷,听到几声瓦片掉落,夹杂着怒号,暴雨狠命的抽打着南京。 吴月荷回到古董店密室,全身几乎已经湿透。卓月美忙拿了一件衣裳给她披上,屋内,三叔,王景弘,瞿灌,胡大铨等人都在。 胡大铨擦拭一把明亮的铁剑,寒光逼人。 驼背三叔斜坐在正中,浅色麻布衣裳,右手放在桌沿,目光凛冽。 “你又去见他了?”三叔眼皮都没抬。 吴月荷嗫嚅:“三叔。” “之前让你不要单独行动,现在呢,连郭昆也进去了,再下去,我们不要再报什么仇了,都回家去,大家继续当罪人之后,继续耕田得了。” 吴月荷辩解:“是他杀了铁师兄。” “你怎么知道?就一纸供词吗?”三叔疾言厉色。 吴月荷脸白了白。 “锦衣卫要什么得不到。他们想要什么结果,我们都是人,在诏狱里面,什么说不出来。现在好了,打草惊蛇,天天有人盯着咱们,寸步难行。” “三叔,可是……” “别说什么可是,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里待着。” “明天朱瞻基要见我。” “什么?”三叔等人眼光齐刷刷望向吴月荷。 三叔轻扣桌沿,外面瓢泼大雨在密室里听不到任何,敲桌子的声音空旷,每敲一次,里面的每个人心就抖一次。 “三叔,这是个机会。”胡大铨突然道。 “不行。”吴月荷想起陈远的叮嘱,脱口而出。 三叔望向思索的王景弘,询问:“景弘,你说呢?” 王景弘说:“鹤鸣楼,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众多,如果我们办成吃客,等朱瞻基到,突然出手,或许有机会。” “不行,朱瞻基叫我,岂能没有防备,如果动手,大家都暴露了,如果失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瞿灌哼道:“机会,我们都等了十六年了,再等下去,我怕我们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三叔一锤定音。 “杀。”密室内十几人,全部杀气毕露。 “杀一个皇太孙,我们也值了。” 吴月荷望着众志成城的众人,忽然一丝心酸。 报仇,报仇,是啊,报仇。 杀了朱瞻基又能怎么样,朱棣的孙子多的是,在乎一个孙子吗? 可是,无论杀不杀得了朱瞻基,明天,就是大家的死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四章 朱瞻基的要求 吴月荷今天经过了精心妆扮。 补了淡淡的妆,一张粉光致致、光洁妩媚的脸蛋。弯弯的眉毛,稍稍显淡,更有几分柔媚。一双亮晶晶的明眸,腻如玉脂的鼻子,红润的樱桃小口。 见到她的人无不被吸引,悄悄驻足观看。 南京城玄武区,中心是皇宫,分皇城和宫城。有十个大门,分别是玄武门、景耀门、通化门等。 在皇城两旁是西市和东市,朝廷管辖的贸易。 两市中间则是朱雀大街,醉仙楼在东市,鹤鸣楼则在西市。 吴月荷望着酒楼里面,有些犹豫,迟迟没有踏进去。 “谢天谢地,总算赶上了。”陈远喘气拍拍胸脯。 吴月荷惊讶:“你?” “我不放心,还是跟来看看。”陈远朝里面看,一楼多了好多客人,虽然三三两两在吃着什么,目光却不时打量四处。 这气氛不对,陈远责备道:“不是说好了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我,我拦不住他们。” 陈远闻言是又急又气,这群人真是不知死活。他低声道:“你先看看,哪些是你的人,里面不对劲的人太多了,很多应该是太孙带来的。” 吴月荷朝里面看了一下,变了脸色:“我们的人十三个,不是我们的至少二十个,个个都是好手。” “这还只是酒楼里面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呢。” 吴月荷更是焦急,一但暴露,真的是十死无生。 “叫你们不要莽撞,他是谁,堂堂皇太孙,你们当他是傻子吗,当皇宫护卫都是菜团吗。” 吴月荷嘴唇发颤,她不怕死,但她不想这么多兄弟说没就没了,她们的仇都还没报,九泉之下怎么见亲人,她嗫嚅:“怎么办?” “别慌乱,跟着我进去。” 吴月荷没了主意,只能跟着他走。 一走进里面,齐刷刷的目光望过来。 陈远注意到一个高猛的身形,他虽然化了妆,黏了两撇胡子,陈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王景弘,他对自己的目光里露出莫名羡慕的目光。 羡慕我?莫名其妙。陈远带着吴月荷上了二楼,二楼空旷,木制的楼板上只有一张桌子,显然被清理过了。 红漆的柱子上贴有对联,墙壁上挂有山水画。楼梯口的右侧,两道屏风,上面的仕女栩栩如生。 桌上有七道菜肴,五荤二素,都是精心准备,还有一个酒壶,两个酒杯。 朱瞻基正悠闲的坐在桌旁。 “还以为你不敢来呢?”朱瞻基见到吴月荷,轻笑。 “太孙殿下相请,怎敢不来。”吴月荷低头道。 “太孙殿下。”陈远出声。 朱瞻基这才发现陈远,怔了一下:“你也来了。” 陈远道:“我表妹在山野呆惯了,不识礼数,怕惊扰了殿下,冒昧前来,太孙殿下见谅。” “呵呵,不就是多添一个酒杯么。”朱瞻基对后面服侍的小二吩咐,“去,再添一个酒杯。” 店小二往后面走去,一会儿用盘子端了一个白玉般的瓷杯儿来,轻轻放在桌上。 朱瞻基端起酒壶,神情玩世不恭,笑道:“过来坐,两位,说起来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用餐,不用拘束。” 吴月荷望了陈远一眼,陈远示意一起过去,吴月荷坐在朱瞻基对面,陈远则在南面。 朱瞻基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口,用右手示意吴月荷。 吴月荷几乎不喝酒,下意识望向陈远,后者示意她喝下。她端起来,直起身子,一饮而尽。呛得几乎出眼泪,不断咳嗽,“当”的几乎是把酒杯砸在桌上。 “太孙殿下,这下你满意了吧。”吴月荷冷道。 朱瞻基轻笑:“女中豪杰,我欣赏。” “殿下叫我来,不会就是喝酒吃饭吧。” 朱瞻基继续倒酒,缓缓道:“不急,楼下这么多兄弟还没吃饱呢。” 吴月荷脸色白了白,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果然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中。 “殿下,在下早就饿了,这么多好吃的,从来没有这样的口福呢,不客气了哈。”陈远一边说,一边大口吃菜,好似土包子进了城,饿得不行的样子,声音囫囵。 见他大筷朵颐,像个恶鬼投胎,嘴里撑得老肿,朱瞻基和吴月荷不觉莞尔,紧张的气氛舒缓了很多。 过了一会,朱瞻基漫不经心道:“郭昆我会替你照应着,不过……” “殿下想要怎样?” “你随我入宫。” 吴月荷本来坐下了的,闻言腾的站起来,右手掌心使力。 陈远忙道:“干什么干什么,吃个饭都吃不好。” 吴月荷惊醒,此时不是跟朱瞻基打斗的时候,朱瞻基常年跟随朱棣南征北战,受过很多名师教导,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动起手来,自己占不到便宜,还连累了楼下弟兄。可是朱瞻基的要求实在过分。 吴月荷脸色涨红,胸口不断的起伏。 朱瞻基脸上带笑,慢悠悠的拿起酒杯,轻轻喝酒。 陈远放下碗筷,道:“太孙殿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表妹才没了父母,我这个表兄也做不得主,待我们回去问问我母亲的意思,如何。” 朱瞻基一想也是这个理,点头道:“很好,我就给你们十天时间。” “谢太孙殿下体谅。”陈远谢道,“你看,咱们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事也办了,太孙殿下时间宝贵,我们就不打扰,先离去了。” 朱瞻基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陈远笑道:“还请殿下陪我们一同离开。” 只有朱瞻基跟在一旁,他带来的手下看到他安然无恙,不会贸然出手。有吴月荷在身边,她的人也有所顾忌,相信他们也看到了朱瞻基的安排,有吴月荷护着,他们不会得手。 朱瞻基会心一笑,却道:“陈远,我听说我三叔赏了你一个锦衣卫总旗,你怎么拒绝了呢?” 吴月荷闻言也是惊奇,想不到陈远一个田舍儿,竟然会放着一个大官不要,更加看不懂他了。 陈远笑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哪个不喜欢,只是我这个人不学无术,说是书生吧,字都没认全,别说作文章,说是武人吧,不会半点武艺,怕误了赵王大事,只好不敢受领了。” “很好,很好。”朱瞻基站起身来,欣赏的看了陈远几眼。 “走吧。”朱瞻基道。 这样,吴月荷在前,朱瞻基在中间,三人一同下楼。 楼下大厅里目光齐齐投来,表情不一,有惊诧,有怨恨,有担忧的。 气氛极其古怪。 但总而言之,如陈远预料的一样,没有一个人动手。 朱瞻基一直带着自信的笑容,吴月荷忐忑不安,陈远从容不迫,从楼上缓缓而下,然后又步出大厅。 到了外面,穿精甲武士早牵马等待。 朱瞻基一跃上马。 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笑道:“不要忘了,十天时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五章 朱芸熙 一场暗杀消失于无形,其中凶险,让吴月荷背上冒了冷汗。 直到他们远远离开鹤鸣楼,到了人迹很少的地方,才敢交谈。 陈远长吁口气:“好了,此间事已了,我也该回去种田了。” 吴月荷奇怪的道:“有官不当,回家种田,亏你想得出来。” 陈远反驳道:“你还不是,皇太孙看中你,让你进宫,以后怎么也能当一个贵妃,再不济也是贵嫔,偏想跑什么江湖。” “我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当贵妃只要讨好皇帝就行,我呢,当官?得讨好上司下属,上司会整我,下属也不服我一个田舍儿,想踩我上位。你争我斗,尔虞我诈,你真的以为当官好玩啊,表面大家称兄道弟,时时刻刻都得防备别人在背后使暗箭,我这小身板还不够他们踩的。” “在赵王和皇太孙面前全身而退,游刃有余,你还怕?”” 陈远苦笑道:“在这些绝对实力的大人物面前,十次你可以胜他九次,但只要一次失败,就是万劫不复,我心没有那么大,能保证我步步不错。话说回来,皇太孙对你真的是不同寻常。” “嘁,谁稀罕,一副天下都是他的模样,什么都要被他掌控。”吴月荷嗤之以鼻。 “天下以后本来就是他的。”陈远小声嘀咕。 “真的,吴姑娘,你要报仇,不如入宫,有太孙看中你,说不定洗刷了你父母的罪名,恢复名声也对,你们就算杀了朱瞻基,春秋史册,你父母还是罪臣。所以啊,进了宫,不出十年,你当了贵妃,生下一龙半子,还不是……啊,你怎么又打人。” 吴月荷脸通红,怒道:“这种事也能乱说吗。” “什么乱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早跟你说了,朱瞻基一定会即位的。” “你混蛋,你蠢货。”吴月荷咬牙切齿,骂了一通,往前跑了几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流出泪来。 陈远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想必她是脸皮薄了,讪笑着道:“你别生气,我也就说说。” 吴月荷自顾往前走,理都不理他。 陈远又是道歉,又是说笑话。 吴月荷认真道:“你再说笑话,我哭给你看。”她又不是小孩子。 陈远没则了,怏怏道:“吴姑娘,我是提醒你,你现在去的方向是江宁。” 吴月荷停下来:“有什么不对吗?” 陈远郑重道:“吴姑娘,我还是劝你一句,你不想入宫,就远远的走吧,我相信令尊令堂有知,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生活。现在又没什么监控,你要走,遁入江湖,朝廷也拿你没办法的。” 吴月荷不知道他说的监控是什么,但是他说的不错,要是自己化妆逃到山林,她相信官府肯定抓不到。大明朝,要隐瞒人口,还不是轻而易举,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母亲,然后让她老人家做主吗?” 陈远瞪大眼睛:“你要入宫?” “入宫?除非我死。” “那你还?” “你不是智计百出,在各路之间自保吗,你想办法。” 陈远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哆啦A梦,无所不能啊,想要什么掏一下口袋就行。” “什么梦?”吴月荷满脑子问号。 陈远懒得解释,跟你们没法解释。 “嘀嗒嘀嗒”一辆锦布帘马车缓缓过来,车身不大,四个轮子在路上起伏。四匹马牵拉,赶车的把式小心翼翼,生怕颠簸了车里的人。 陈远和吴月荷急忙避让,上次误闯皇家的车还让他心有余悸。这辆车,款式怎么跟小郡主的那么像。 正疑惑间,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哗啦”帘子掀开,一张小脸露了出来。 虽然还是比较憔悴,但脸色有了许些红润。 “见过小郡主。”陈远连忙行礼,有旁人在,不能失了礼节。 小郡主却不看他,两只眼睛直直望着吴月荷,见她身材婀娜,唇红齿白,十分羡慕,喃喃道:“灰太狼,这便是与你有婚约的董家小姐么?果然倾国倾城,难怪你为了她闯南京大狱。” 这个称呼,陈远脸上烫了烫,回答道:“小郡主误会了,她是我的表妹,远来投亲的,不是董小姐。” 小郡主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小郡主这是要远行么?” “我要去乐安了。” 乐安在哪里?古代地名陈远一脸懵。他道:“小郡主保重。” 郡主呢喃:“你说,最后一片树叶会掉下来么?” 陈远笑道:“不会,那片树叶,会一直常青。” 小郡主点点头,忽而甜甜一笑:“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远,江宁人。” 小郡主没有再说什么,钻进了车里,车把式挥鞭,车缓缓起步。 “我叫朱芸熙,如果那片树叶落下了,请你记得,它还是青色的。”车厢里的声音轻轻传来。 “朱芸熙。”陈远轻轻重复了几次,等回过神来,车已经去得远了。 吴月荷审视的看着陈远,揶揄:“还说什么怕为官,连汉王的女儿都相交匪浅,汉王,赵王,皇太孙,我看你如鱼得水呢?” “什么?汉王的女儿,你怎么知道的?” 吴月荷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车背后:“因为我会看。” 陈远顺着看去,果然马车背后有一个大大的标志:汉。 这,朱芸熙是汉王的女儿,那为什么赵王让自己照看她,真特么乱。 他叹道:“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身患沉珂,病痛折磨。” “你怎么认识她的。” “说来也巧,那天,我坐牛车回家,车把式的车坏了……”陈远把第一次遇到小郡主的事说了一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乐安,汉王的封地就在乐安,原来她是回家啊。汉王的封地在乐安对不对?”陈远向她确认,因为他只记得汉王开始的封地在云南,死皮赖脸不去,后面封地改封在乐安,但不记得是哪一年。 “我怎么知道。”古代信息很不发达,吴月荷从南方来到南京也不久,许多事情也不了解。只是对陈远更加好奇,这家伙明明胆识过人,见识长远,却为何偏偏对官场惧如猛虎。 好吧,那应该就是了,想起她方才的话语,陈远望向车马,远远的,将要消失在天边。 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命运袭来,又有多少人只是在活着。 他记起了余华作品《活着》的名言,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他活着,他是穿越者,但不是万能的。甚至连自己的生存都困难。 小郡主的病,他毫无办法。 是人都想霸气侧漏,随便吼一吼,地球抖三抖,无所不能,拯救世界。 其实最后发现,整个世界也拯救不了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六章 带着“表妹”回家 江南的仲夏,原是一副天上乐园的景色。飘着漫天香气金黄色的稻穗,深绿的桑林。 流水绕过村头,小小的池塘里,粗大的荷叶与细小的菱叶浮泛在水面。 挽起裤脚采莲的妇女,为得到一餐晚饭而高兴。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明朝,老百姓不知道什么是风景优美,只知道没天没日的生活。樊娘子操劳了一天,傍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自家院里用剪刀裁剪花椒。野生的花椒可做调料,晒干了拿去城里卖,可得些零碎补贴家用。 樊娘子手脚麻利,不一会,簸箕里就堆了小山一般多的花椒簇。 “樊娘子,还在忙呢?”院子的外坎,一个四十岁的男子牵着水牛,打起招呼。 樊娘子哼了哼,没有理他,脸上是厌烦的神色。家中有头老牛,就老牵来自家门前转悠。 男子叹气道:“樊娘子,你干嘛一个人死撑着呢。早就跟你说了,找个人帮衬你……” 樊娘子抓起一把剪过的花椒树枝,扔下路外。 花椒树上都是尖刺,十分锋利,男子慌忙闪躲。 樊娘子瞠目骂道:“你个惫懒的袁不二,老娘丈夫去世五年来,清清白白,休要来我这里嚼舌根,再说一句,扔下来的就不是刺而是刀子。” 袁不二却没有离开,涎皮赖脸道:“樊娘子,你一个人挣扎个什么劲。我这次去江宁城帮闲,听董家金管家说了,你家陈远啊,要去当上门女婿了。” 樊娘子腾的站起来,凳子转了几个圈倒在地上,双手叉腰,怒道:“你胡说八道,他是陈家单传,怎么可能去上门。董家要老娘去求才肯嫁女,老娘才不稀罕,小憨货向来懂事,才不去做这种辱没门楣的事。” 袁不二吸吸鼻子,言之凿凿:“我骗你做甚,要是骗你,叫我天打雷劈,明天就变成粪坑里的泥鳅。你那儿子,三天两头逃课,我家侄子也在崇文学院读书呢。徐夫子都要气得开除他了。” “哗啦啦。”樊娘子扔了四五把花椒刺,犹不解气。 袁不二狼狈躲闪,一边嚷嚷:“听我一句劝,你那儿子是指望不上的,不如跟我去,我有一头水牛,总不至于让你……呃,女,女侠,饶命。” 宝剑生寒,架在他脖子上,农村人,哪里见得这场面,吓得他差点尿了。剑只要歪一点,他可以想象,他现在就像一头躺在砧板上待宰的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血溅起老高。 陈远对这个便宜老娘还没啥感情,但是才到家门口,这个男子一脸猥琐,十分厌烦,旁边带着打手呢,对吴月荷一个眼神,她的剑划过优美的弧线,寒光凛凛。 “再让我看到你在我家门前转,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陈远厉声道。他很少生这样大的气,生平最痛恨这种惫懒的人,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不去务实干活,倒来欺负孤儿寡母,还自以为是救世主。 “不敢了,不敢了。”袁不二狼狈逃窜,连大水牛都扔了。 樊娘子见到儿子,脸如寒霜,眉毛竖起,比刚才还要生气。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就像拎小鸡一样,劈头骂道:“你个小憨货,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爹没有出息去寻死。你怎么也没有出息去上门,撇下老娘一个人,天杀的,跟我去祖宗面前跪着去。” 陈远满面愁容,连连摆手:“那是他胡说的,我没去。” “没去?没去别人会乱讲吗?没有这回事,怎么传得出来,又不是只有袁不二一个人说,老娘早就听说了。正寻思着明天去抓你回来,好啊,你倒自己回来了。” “董家是想让我入赘来着。” “什么?” “我没答应。” “真的?” “千真万确。”陈远连连保证,示意吴月荷帮自己说说话。 吴月荷见平时陈远机智过人,沉稳得像个老学究。从没见过这光景,小脸憋得通红,想笑一直忍着。 完了,我的光辉形象全没了,陈远哀嚎。接管了原来的陈远,这个便宜老娘还不得不认。 “婶娘,陈远说得没错,他没答应入赘董家的。” 樊娘子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简直就是仙女,大惊,把陈远拉了几步,小声斥责:“小憨货,你去哪里骗来仙女般的女孩,我告诉你,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官老爷不来抓你,我就把你扭送官府。” 陈远吐血,感情原来这个陈远也是够怂,连老娘都不信任。无奈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个是我朋友,叫吴月荷,来南京投靠亲戚的,还没找到亲戚,来我家这里借住两天。” “是吗?”樊娘子半信半疑。 吴月荷忍住笑意,忙道:“是的,打扰婶娘了,要是不方便,我还是去江宁找找我亲戚得了。” 樊娘子放开陈远,热情道:“姑娘说得哪里话,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家除了这个小憨货和我,没其他人,家里简陋,姑娘不嫌弃就行。” 一边招呼吴月荷进屋,拿了凳子让她坐下:“常年就我一个人在家,没得捡拾,姑娘不要介意。天都要黑了,姑娘一个人在外边,不安全,今晚就委屈你了。”她拉着吴月荷喋喋不休,把陈远这个“儿子”当成了透明人。 农家虽贫,但热情好客,杯水暖人。 陈远插不上话,只有默默的往炉子里添柴。 一阵鸡飞狗跳,樊娘子已经把鸡宰杀了。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责问陈远:“小憨货,方才袁不二说,你三天两头逃学?” 不是三天两头,是天天逃,陈远不敢回答,忙转移话题道:“水开了。”利索的添了半盆热水,端起来,要去给鸡拔毛。 “放下,这哪是你干的活。”樊娘子骂骂咧咧,抢过木盆,端到了院子边上修鸡。 陈远无奈,君子远庖厨,在古代人看来,读书人是不能干粗活的,老娘虽然凶悍,对儿子的爱也是强势的,他重新往漆黑的大水壶里加了水,往炉里继续添柴。 以往陈远一直沉重冷静,仿佛什么都洞若观火,责骂自己的时候像个长辈似的讨厌,难得见他吃瘪,吴月荷一脸捉黠。 “骂得深,爱之切,老娘就这样对儿子。”陈远胡乱辩解,这让自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啊。 “这死货,喂你三个月粮食,天天去山上跑,二两肉都没有。”樊娘子一边拔毛,把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掂量重量,轻得很,一边骂咧。 “刚才的话我没说过,你什么也没听到。”陈远脑门黑线,连忙补充。 吴月荷却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七章 你叫什么名字? 农家的饭很简单,一锅鸡,一份炒苦瓜。 鸡汤很鲜,樊娘子不断的劝月荷:“姑娘,这是咱喂的鸡,在山里跑的,香着呢。”月荷的碗里夹了一大碗,月荷一边感谢一边小口吃着,心里暖暖的。 陈远在一旁那个嫉妒啊,嘀咕:“搞得我不是亲生的。”呃,好像真不是亲生的。 “哪个叫你个憨货不争气,天天惹我生气,你看人家月荷,又懂事,人又好又机灵。” 陈远干扒了两口饭,干羡慕,人家才到家一会儿,什么都是好的了。他道:“娘,明天带我去看看咱家的土地吧。” “你要看土地做什么?” 陈远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就看看嘛,免得以后不知道,你把土租给别人,田土就是别人的了。” 樊娘子想了想也是,应道:“行,索性明天也空闲,就带你去看看。” 吃好饭,樊娘子就张罗着铺床。农家的房子小,没有厢房,中间是堂屋,右边是厨房,厨房隔着堂屋的对面是主卧,樊娘子住那里。吴月荷和房间就安排在樊娘子后边的房间。至于陈远,就睡厨房背后的那间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陈远扛着锄头,挽起裤脚,頗有点农民模样。 樊娘子带领,吴月荷无事可做,也随他们去。 陈远家的田土还不少,进村的路上就有好几处。 平田、水湾、作坊边都有土。 陈远每到一处,就用锄头刨开土来看,以前种过土。要种红薯的话,选的土一定要比较湿润的,水分足,耐旱。 吴月荷顿在他旁边,笑道:“似模似样,小书生,还真打算种土?” 陈远拍拍手上泥土:“当然,你当我是随便说说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种田,你织布,咱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着就小声了下去,以前可以跟女同事开玩笑,这个时代不行。 吴月荷脸红了红,嗔道:“你别小看我,从小我也是在村里长大的,什么活没有做过。我们一群人,衣服都是我缝的。你想要我陪你织布,你先想想怎么对付朱瞻基吧。” 陈远怔了怔,她这是说什么?好像是说要我去跟朱瞻基抢女人?陈远心里被电流刺了一下,猛然回头。 却见吴月荷跟在老娘的身边,听她唠叨些什么。 幻觉,一定是幻觉。靠,那个想法太吓人了。 转悠了一天,才把田土看完。最终陈远选择了水湾那里的土作为试验地。名为水湾,就是在一个湾里,不远处有小河流过,而且没有大树遮挡,没有高山遮挡,日光也充足。 万事具备,就差找到红薯了。 傍晚的时候,樊娘子也看出门道来了,感情陈远是真的打算种田。 “好啊,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你,不图上进,倒来田里刨食,你要气死老娘了。” “不行,你要敢来种田,老娘先死给你看。” 陈远好说歹说,都不能说动她。想想也是,在农村操劳一辈子的人,谁会让自己的子女走自己的后路,谁不想子女出人头地呢? 但陈远知道,种田,不仅仅是他要谋生,更是再这个时代立足的根本。发明也好,引进也好,哪个不是亲力亲为,历尽千辛万苦。 吴月荷在一旁劝导也不顶用,樊娘子哭得眼睛红肿,誓要拎着陈远去给祖宗磕头。 陈远硬起脖子:“你不让我种,我家去董家上门,过清闲日子去。” “好啊,你个小憨货,翅膀长硬了,可以来气老娘了,呜呜。” 陈远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不忍。可是有时候,跟家人就是讲不通道理。 今晚的晚饭不欢而散,樊娘子一边收拾一边骂骂咧咧。陈远竖起脑袋,默默的坐着挨骂。吴月荷则在她旁边,樊娘子拉着她,一直说以前的经历,大到有人上门欺负,小到掉了几根线头找不到,如数家珍,记忆犹新。说着说着又数落陈远一顿。 陈远知道今晚有点冲动了,直到半夜,也不敢睡觉,一直留意她们的动静。他知道樊娘子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受了很多苦,但同时也非常强势,做事也容易极端。 主卧那边一直絮絮叨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下。突然听到大门开的声音,陈远吓了跳,不会想不开吧,忙跟了出去。却见是吴月荷。 “我娘她,睡了吗?” 吴月荷做出禁声的动作,走了两步,才低声道:“刚睡下了。” 月华如水。 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天宇。村里斑驳的树影,拖着长长的影子,微风轻轻的吹着,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 陈远跟吴月荷走在田埂上,稻香扑鼻。 陈远下意识的翻看了几束稻穗,叹道:“谷穗结穗太少,还要看天时地利,水利,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吴月荷心中触动,从认识陈远,他面对李家二少爷的机智,面对商姓夫妇无私的奉献,面对皇太孙和赵王的从容不迫…… “今天让你见笑了,我娘她……” “你把她气得那么很,还知道关心啊。” 陈远讪讪道:“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争执在所难免。” “放心吧,婶娘好很多了,她只是一时心中有气,等想开了就好了。你有想法,为什么不对她说呢?” 陈远摇头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老人家不会明白的,贫苦百姓也罢,芸芸众生,想的都是升官发财。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要做的事,只是希望不要挨饿,希望大家能多吃上一口饭,这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也是你拒绝汉王封官的原因?” “是的,当了官,处处掣肘,明枪暗箭,根本不会有精力来做我的事情。进了权力的漩涡,还有几人能管天下百姓的困苦,天下百姓的死活。圣贤教导,为生民立命,为国家开太平,很多人进了官场初心是这样的,但这个大染缸,容不得这样的思想生存,最后,不是为封建等级王朝服务,就是为自己的利益谋划。” “是人,都会有感情,是人,都有欲望,是人,都要被别人左右。这大明的官,想拼一腔热血,就能扫清污秽、澄清玉宇?那不过是白日做梦。” 陈远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没志气。” 吴月荷默然,道:“你心里明白得很,朱家的江山很稳,可是靠一己之力也不能造福大家,你看不惯官场,索性不想进入,是吧。” 陈远落寞的笑笑。 “老娘性子激进,只希望她能慢慢明白。”陈远苦笑道,“这两天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吴月荷怔怔望向远方,轻轻道:“其实,我很羡慕你家。” “虽然婶娘好强,你们母子争执,但这是一个家,我,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父母,有时候,我真想,要是他们都还在多好。” “哪怕陪我说说话,哪怕觉得我不懂事,骂我一顿。” 陈远默默的听着,说到后面,她已经小声啜泣。 “相信他们在天上,一直在看着你。” “是吗?” “是的,传说人过世之后,就会化作星辰,在天上守护自己的亲人。” 星辰闪烁,吴月荷怔怔发呆。 陈远说的毫无道理,可是女人是感性的,她宁愿相信。 “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陈远轻轻问。她们进京来谋事,又是罪人之后,十有八成,名字都是假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八章 我就是要种田 “二十年前,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就是是建文帝。建文帝与亲信大臣齐泰、黄子澄等采取一系列削藩措施。与此同时,也在北平周围及城内部署兵力,又以防边为名,把第四子燕王朱棣的护卫精兵调出塞外戍守,准备削除燕王。” “朱棣起兵反抗,随后挥师南下,四年后,攻进南京。” “朱棣进入南京后,大肆杀戮曾为朱允炆出谋划策及不肯降附的文臣武将。齐泰、黄子澄、景清等先后被杀,方孝孺更是被诛十族,就方学士牵连的被杀者共达八百七十三人,南京城内,血流成河。” “因黄子澄受牵连的有三百四十五人人。景清降后密谋行刺,事情败露,灭九族;后被屠家乡,谓‘瓜蔓抄’。” “被杀的极其惨烈,先朝兵部尚书铁铉,被割其鼻耳塞入口中,然后问:‘好吃否?’”,妻女,全部发送教坊司。” 吴月荷说着,陈远听得毛骨悚然,一将功成万骨枯,朱棣的上位,多少森森白骨。靖难之役给明初刚刚得到恢复的社会经济带来严重的破坏,尤其是战争剧烈的地区,所受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形成“淮以北鞠为茂草”的情况。 “这些,我是听三叔他们说的,我刚出生,父亲连名字都来不及帮我取,就随爷爷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母亲随即也撒手而去。” “我父亲姓耿,耿讳名璇,建文朝驸马都尉、前军都督佥事。” 耿璇?陈远在脑海里翻了半天,也记不起历史上有这个人。 吴月荷接着道:“我爷爷讳名炳文,封长兴侯?” “耿炳文?”陈远脱口而出,明朝大将,他怎么不知道。濠州人,管军总管耿君用之子,耿君用攻打张士诚的时候阵亡,耿炳文承袭父职,屡次打败张士诚的军队,历任总兵都元帅、大都督府佥事等职,后随常遇春、徐达攻打大同、陕西等地,屡立战功。之后以军功封长兴侯。 “你听说过?” 陈远点点头:“久仰大名。” 吴月荷苦涩道:“难得还有人记得他老人家,靖难之役,爷爷在真定被朱棣欺骗杀死,后来怕人暴露真相,我们一家,男的被杀,我父亲,二叔,三叔,没有一个人幸免,女的发配琼州。”说到最后,已经哽咽,“母亲到琼州后不久病倒,撒手人寰。” “靖难之后十六年来,被朱棣发配到漠北的、琼州的,不下万人,如今不知道还有几人活着。” 陈远在一旁听着,心情沉着,历史是沉重的,残酷的,脚底下的土,不知道掩盖了多少鲜血。 人们看古代言情,往往羡慕他们沙场征战,恩爱缠绵,羡慕他们得了功名利禄,光宗耀祖。 他们不知道,在这些里面,有多少人客死他乡,妻离子散,白骨生蛆。 吴月荷沉默良久:“你之前跟我说的,我明白,我们就算杀了朱瞻基,就算杀了朱棣,几百年后,我们还是罪臣,我们的后代永世为奴,永不得翻身。” “我明白的,我父母有知,也希望我开心的活着。但血海深仇,不报,我寝食难安。” 陈远道:“报仇也不只有杀人这一方式,以你们的力量,也根本杀不了他们。” “那……” “只有让朱棣承认错误,回复你父母他们的名声,让远在边疆受苦的人回来,才是最成功的复仇。”陈远斩钉截铁。 吴月荷心神剧震,心里如同火山喷发,从来不敢想到的,喃喃道:“这,可能吗?” “不去做,是不可能,去做了,就有可能。如果你们要去计划什么谋杀,还不如还好活着。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得为自己而活着。” 陈远忽然激动的拉着她的手:“答应我,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 吴月荷闭上眼睛,沉默了良久,纤纤玉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转过身子,轻轻道:“我也不知道,三叔他们心意坚定,他老人家收养我们,我和兄弟们一起长大,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行动。” 夜色深深,黑暗深处的虫鸣声音,凄厉幽怨,仿佛在述说着黑夜的哀怨。 皎洁的月光,也照亮不了夜晚,更多的是婆娑的影子, 风声急切起来,竟有些冷了。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吴月荷低低道。 “朱瞻基给的不是十天吗?我们还可以……” “在鹤鸣楼,朱瞻基已经对我们防备,说明我们早就在他们的掌控中,师兄弟们全部处在危险之中,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逃避了两天,终究还是该去面对的。” 陈远突然问:“我以后怎么去找你。” 吴月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往深深的黑暗里看了许久,才道:“夜深了,回去吧。” 近在咫尺,心却如远在天涯。 莫名的,在心底深处,有淡淡的哀伤。 吴月荷雷厉风行,从来不拖泥带水,第二天一早,说走就走。陈远也只有黯然神伤,他此刻恨不得像别人一样有金手指,指天指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真冷静下来,才知道,这世间,是多么多的无奈。 吴月荷离开,樊娘子还在生气,家里也待不下去了,赶紧准备回江宁。 “小憨货,去给徐夫子好好认错,好好读书,马上就是考试了。再敢逃课,我就去村东口韩二婶家说媒,娶了她家的二妞,让她来管你。”樊娘子不厌其烦的教导。 陈远不知道二妞是谁,就听着名字,感觉应该不低于一百六十斤吧,打个寒颤,连连保证自己回去痛改前非,好好学习。 当然,到了江宁学不学那是另外一件事,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找到红薯。 回家种田这事,打死不更改。 读书?那是他们明朝人做的事,他读不来,头疼。古文不是那么好学的,通假字,生僻字,繁体字,书印刷是竖的,从右往左看,重要的是,还没有标点符号。 一个现代的古文博士真到了明朝,能考中进士?进士都是成绩全省前十名的姣姣者,陈远只想说,送他两个字,扯淡。现代人到了古代,只是多了些见识,智商并不比他们高。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现代人学的知识杂乱,到了古代考科举,完全不应手。 他要在明朝找到谋生的路,还很艰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九章 被逼退婚 陈远回到江宁,刚好进入花家巷,一个偏瘦干练的男子迎面拉住了他:“陈兄,可找到你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袁彬,他此刻头上戴四方平定巾,穿紫色直身的宽大长衣,腰间配刀,一脸焦急。 “袁兄,你们这个办公也自在,随时可以溜到我江宁啊。”陈远笑着说。 袁彬苦笑道:“你也知道,咱们总指挥处在天津左卫,在南京啊,那些言官御史,早就想用吐沫星子淹死咱们了。他们巴不得我们什么都不管呢,要不是赵王坐镇,我们早就被撵出南京了。”他小心的望一眼四周,神情凝重,“陈兄,借一步说话。” 陈远见他欲言又止,事情应该比较严重,道:“袁兄,快到我的住处了,请到寒舍说话。” 两人联袂而行。 “李少爷,我还要出去王掌柜的铁匠铺打铁呢,能不能让小民通过一下。” “李少爷,我家断炊了,请行行好,让我出去找点吃食吧,大中午了,我家婆娘和孩子都还饿着肚子呢。” “李少爷,已经五六天没见陈远了,我们与他无亲无故,他就是租了胖婶的房子,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啊。” “李少爷,你找陈远不假,可是我们小民也要生活啊。” “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些贱民想干什么,本少爷就是堵着门怎么了,陈远一天不来,你们就一天别想出门。我姑父是江宁捕头,阿三,他们再敢嚷嚷,一个个抓到大牢去。” 陈远他们才到门口,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只见院子里站着二十余人,十余人堵在门前,都是家丁打扮,手里拿着长棍、短棍,不准人出入,为首站着的是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公子哥儿,四方脸,身后还站着几个打手,公子哥儿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气焰却非常嚣张,趾高气扬的指着里面被拦住的居民叫骂。 “算了,算了,他们可不是好惹的。” “陈远外表就一个憨实的书生,怎么会得罪了这个丧门星。” 居民们低着头小声嘀咕。 蓝衫公子哥儿正是李斌,因为董家的事,他被关了半个月禁闭,才被放出来,听说董明况放出来了,马上又献殷勤,哪知这次董明况不买账了,说要不是陈远,自己这辈子都没了,对立彬破口大骂,说害了他,不要再打他妹妹的主意。 李斌气不打一处来,他才不信陈远有什么能力,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欺骗,带上阿三等十来个家丁,就堵住了陈远租的院子。 “陈远回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院子里齐齐望向他。 虽然陈远回来了,但是一旁的居民脸色兀自担忧不减,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居民,陈远住在这里有两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在他们印象中,陈远比较憨厚老实,身子不算高大,虽然旁边有个高大一些的袁彬,但两个人又怎会是十个人的对手。 李斌斜瞥着陈远:“你小子回来的正好,识相的,去把董家小姐的婚约退了,不然,嘿嘿。” 我倒是想退,可也轮不到你这个二世祖来逼我退,陈远不悦道:“李少爷,你可是董家小姐的父母?” “自然不是。” “你又与董家小姐两情相悦?” “当然不,不,那又怎么样。” 陈远哂笑道:“你既不是董小姐的父母,又非他情郎,我又不算横刀夺爱,李少爷为何苦苦相逼。” 李斌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红脸脖子粗道:“陈远,别给我扯有的没的,痛快问你一句话,退还是不退,本少爷耐心是有限的。” 袁彬从来没见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在自己面前嚣张,阴沉着脸:“堂堂江宁,小小杂鱼也充霸王了。” 李斌闻言大怒:“你说谁是杂鱼呢。阿三,你们都耳聋了吗,他骂本少爷,还不修理他,叫他知道什么是江宁第一霸。” 家丁们还未行动,袁彬哪里忍得他们在自己面前扬武扬威,“当”如行云流水,刀已在手。 刀光在烈日下熠熠,似曾相识,几个家丁有些退缩。恶的欺负善的,但害怕不要命的,对面拿的可是刀,他们人多棍子多也没用,谁被砍到就亏大了。其中一人就道:“李少爷,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李斌一听这话,火上心头,一巴掌就罩在他头上,张嘴骂道:“你们这群废物,他明显就是在故意吓咱们的,这你都看不出来。” 可这话未说完,忽听得头上响起“砰”的一声。 只见一把刀正好钉在李斌背后的枇杷树上,发出“嗡嗡嗡”之声。 李斌顿时吞咽一口,缓缓抬起头来,眉心正对那锋利的刀锋,而且是近在咫尺,一滴豆大的汗珠从眉心流了下来。 居民们纷纷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刀。 李斌颤颤巍巍伸出右手,指着袁彬,颤抖道:“你,你敢,我,我姑父——” 陈远笑着上前。 “你,你要做什么。” 陈远俯身上前,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低声笑道:“我是好心告诉你,不要惹了我朋友,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我姑父——” 陈远俯身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三个字: 锦衣卫。 李斌瞪大了眼睛。 “那刀,你不认识吗?” 李斌下意识看去,刀身较一般腰刀短小,且有弧度,不正是绣春刀吗。浑身一哆嗦,登时吓得是屁滚尿流,嚎叫一声,连滚带爬,往外面跑去。 家丁们也连连一哄而走,摔了几跤,恨不得多长几条腿。 居民们也各自忙去了。 恶人,还需要恶势力来磨。 陈远对于这种宵小,不受影响,转身邀请袁彬进屋。 袁彬轻笑,对李斌跑走的方向流出不屑的眼神,呸了一口,收回了刀,随后进屋。 “屋内简陋,袁兄自便。” 屋里除了床,就一张破椅子和破桌子,袁彬没坐下,低声道:“袁兄,户部已经给同意拨款赵王修缮府邸了。” 有朱瞻基说项,想来问题不大,不过陈远没料到会这么快,这个蠢货赵王,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不过是在顺天府多了一座被监视的豪华监狱而已。陈远不说破,道:“那是好事啊。” “承蒙赵王提携,将我忝为锦衣卫副千户。” 锦衣卫副千户,那是从五品的官啊,多少人奋斗了一辈子,还是不入流的锦衣卫力士呢,袁彬才十八岁,已经是副千户,前途无量,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刚才疑虑重重。陈远恭喜道:“那恭喜袁兄了,千户大人。” 袁彬苦笑:“这都是陈兄的功劳。”突然低声道,“赵王因为殴打长史的事,被陛下软禁三个月。” “陈兄,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赵王的性子,实在不是——” “太孙同意说项,莫不是有什么玄机。陈兄,你也知道,办案、审讯、杀人这些我在行,那些政治,绕绕弯弯,实在想不明白,因此想跟陈兄问一个明白。” 陈远轻轻道:“袁兄,有些事,无法直说的。袁兄当我朋友,我也送袁兄一句话,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高调做事,就是表现出能力,实力,不能让人小觑。 低调做人,各个势力晦暗不明,不要急着站队。 袁彬点点头,郑重道:“多谢陈兄,受教了。” 陈远忽然想到吴月荷的事,对袁彬道:“袁兄,在下也有一事相求。” “陈兄但讲无妨。” “袁兄还记得郭昆的供词里提到的那个女人吴月荷吧。” 袁彬一愣。 陈远低下头:“那个人我认识,皇太孙也认识。” 袁彬呆住。 “皇太孙要她入宫,我想请袁兄留意一下,暗中照拂,别让她受了太孙的胁迫。” “陈兄,你——”袁彬手指陈远,猛然一震,露出骇然的表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章 奇怪的母子 进入七月中旬,天气炎热。江宁城没有那么发达,城区面积狭小。白天行人往来,商贩吆喝,车马奔走,吵吵嚷嚷;夜晚还有虫鸣聒噪不休,叫人难以入睡。 董家二少爷双手双脚都缠着白布,躺在床上,十分烦躁。 从玄武回来五六天了,在大狱,被夹棍夹,被板子打,被鞭子抽,手脚弄得血肉模糊,背上伤痕累累。 到了家里,董员外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仆人小心伺候,他腕上足踝嫩肉初生,裹着白布,痒得不行。大夫叮嘱,不能挠,他翻来覆去,喘着粗气。 贴身丫鬟小娟端了汤药来,要伺候他喝,董明况喝了一口,一把打掉汤药,骂骂咧咧:“什么破药,苦死了,滚开。” “少爷,这是回春堂安老爷的药方,好着呢,您喝一点吧,伤马上就痊愈了。”小娟娇娇弱弱的道。 “什么回春堂,都是庸医,本少爷痒死了,滚,快给我滚。” “少爷,安大夫说了,痒就是生新肉——” “毛手毛脚的,连个人都伺候不好,回头收拾东西滚吧,我董家用不起你。”责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氏大跨步进来,看到儿子,伤心道,“我的儿,苦了你了。” 小娟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开了,收拾汤碗,暗自抹泪。 “娘,到底还要多久才好啊,儿子快要受不了了。你看这手这脚,绑得跟奔丧似的。”董明况一边抱怨,一边留下眼泪,娇生惯养。在大牢里是畏惧,一旦回了家,所有的怨恨和委屈都想表达出来。 赵氏心疼儿子,安慰道:“快了,快了,就这几天了,明儿个,最多后天就可以拆了。” “娘,你是不知道,在大牢里,不见天日,他们都好凶,不给吃喝,用夹棍夹我的手,用板子打我的背,那板子,那么厚,全是荆棘,一板子下来,儿子魂都感觉被抽走了。还有,他们把我吊起来,呜呜,不停的用鞭子抽我,呜呜——”董明况扑到母亲的怀里,苦得像个小孩子。 赵氏虽然听他说过多次,再次听来,又落下泪来,从小到大,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他一次,儿子却被差点折磨致死。 忽然,董明况想起了什么,抬头道:“对了,娘,怎么妹夫还不来看我?” 从儿子回来,董明况就一口一个妹夫的说,赵氏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中也奇怪。她对陈远也知根知底,全家人求尽了人,连儿子面都见不着,他居然能请来锦衣卫为儿子翻案,还把儿子带出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赵氏这样的人,最是势力,救了儿子倒是其次,关键是陈远这么大的能耐,有了这个女婿,那以后在江宁,所有贵妇人还不得高看自己几眼。也动起了心思,早就忘了自己想悔婚了,更忘了想让陈远入赘的事,道:“放心吧,陈远能为燕儿奔走,想必是喜欢极了燕儿,等他下次上门,咱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就是了。” 刚要进门探望哥哥的董明燕闻言一呆,神情复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赵氏拉下脸:“怎么了,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还不快进来,丫头毛手毛脚的,你也一样嘛,还不照顾你哥哥吃药,赶明儿你也去看看那个陈远回来了没有,叫他来府里坐坐。” 董明燕在母亲的强势下,向来不敢反抗,低低回答:“是。” —————— 袁彬没有陪陈远吃午饭,他被陈远的话吓怕了,虽然应承了下来,是很没底气的。自古士庶天隔,皇太孙看上的女人,你凑什么热闹,袁彬面对犯人狠辣自信,面对这个,也吓得心惊胆战。 陈远上辈子在基层,经历官场的人,才知道里面不像外面说的那么光鲜。封建等级制度下,官大一级压死人,还别说一个田舍翁去跟未来的天子抗衡。 前途渺茫,已经穿越重生了,不得不面对。 他对吴月荷,有着说不出的情绪,他不承认这是情爱。十七八岁,是朦胧冲动的年龄,看到喜欢的,会莫名的悸动,跟她多说一句话就能兴奋好几天。三十岁的人,早就过了那个坎,古井无波,最多有丝丝牵挂罢了。 他想着心事,七拐八绕的走到了一条胡同里,饿得不行,前面刚好就是一个面摊。他捏捏口袋里还有几文钱,便站住脚问道:“老爷子,你这面是怎么卖的?” 在明朝,没有老板这个称呼。 布满皱纹的面摊老汉堆着笑容道:“客官,你要吃面啊,十文钱一碗。” 陈远皱眉道:“十文钱一碗?怎么这么贵。”在玄武那个面摊,才八文呢。 老汉笑道:“不是我吹,整个江宁,没有人有我这手艺,味儿地道,就算整个南京,也吃不到这味儿的,你来一碗尝尝,那是保证用料十足,童叟无欺。” 陈远笑着道:“谁做生意都是这般吆喝,也成,我现在饿得很,也不想走了,就来一碗尝尝。”看摊子门可罗雀,味道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好勒,客官稍坐。”老汉转身,麻利地将面条下了锅,面条比粉耐煮,老汉拿着筷子在锅里挠拌,面条扑哧扑哧冒着气儿。 老汉拿出个大碗,连汤带水的舀了一碗,又把剁碎的葱花、紫菜、麻油调配进去,一时香气四溢。 没有辣椒,有紫菜也是不错的。中国北魏《齐民要术》中就已提到“吴都海边诸山,悉生紫菜”,以及紫菜的食用方法等。唐代孟诜《食疗本草》则有紫菜“生南海中,正青色,附石,取而干之则紫色”的记载。至北宋年间紫菜已成为进贡的珍贵食品。 陈远好歹能吃,心想,还好是穿越在距现代才六百年的明朝,要是在秦汉三国,不穿越成王侯将相,非得饿死。那时候的食物,物资缺乏,调料稀少,只能叫果腹,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吃得下,再好的厨师,巧妇也难做无米之炊啊。除非会发明创造,要不没法活,古代的生活,比现代人们想象的要艰苦一万倍。 老汉端上面来,又顺手递过一双筷子,陈远嗅了一下,食指大动,味道还真不错,不禁赞道:“嘿,你这手艺,还真不错。” “那是,要不怎敢要十文钱一碗呢。”老汉得意洋洋说着,笑嘻嘻地道:“来,趁热吃,这面条可香着呢。” 陈远一口气吃了半碗,心想,味道真不错,为什么食客那么少呢?想了一想便明白了。江宁主要是南方人,主要还是以米饭为主,中午吃面条,对于干苦力的人,不顶用。而且对于底层,他们要的是吃饱而不是吃好,要价高,他们宁愿去吃更便宜的东西。在玄武就不一样,那里很多从北方来谋生的,他们主食是面食,习惯了。 老汉显然善谈,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着城里的新鲜事儿。陈远一边吃一边听,不时应承两句,突然,一阵声嘶力竭的小儿啼哭声传来,一个穿着短袖麻衣的妇人用块旧布裹着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正匆匆从面摊前走过。 那妇人怀中哇哇啼哭的小孩很胖,珠圆玉润,看起来还不到两岁,眼睛红肿,鼻涕眼泪满脸。那妇人一边急急走路,一边轻拍孩子的屁股,哄道:“我的乖乖,不要哭了,马上到家了,一会儿到了家,娘就给你煮粥吃,哦哦。” 陈远喝着碗里的汤,随意地瞟了她一眼,目光所触,心中忽地泛起一阵疑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一章 拦截 “乖,别哭了,马上到家了,哦哦。”妇人一边哄一边急走。 怀里的孩子哪里肯答应,哇哇哭得更凶,撕心裂肺,还不停的手抓脚踹,她身上本来裹着一块破旧的布,这时也踢散了,惹得那妇人气恼不已:“别哭了,磨死人的妖精。”抬手在小孩屁股上两巴掌。 吓得小孩止住了哭啼。 这是很正常的母亲哄小孩的场景,路人谁也不会在意。但却引起了陈远的留意。 他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可是那孩子踢松了包裹的旧布,露出里边的穿着,陈远见了心中却忽生古怪的感觉。 那小娃娃身穿红肚兜,头戴虎头帽,寻常人家的孩子为求孩子健康平安,大多都是这样的打扮,并不稀奇。 一件首饰,很多人都能买。可是首饰的价格高低,就体现在物品的含金量上。这个孩子的衣着饰样虽与普通孩子一样,但是用料绝非凡品。他挣扎号啕时,颈间还露出一条链子,胸前一个金光闪闪的长命锁,绝非假的。 这样昂贵的衣着饰物,是一个穿着短袖麻衣的农妇,要给婴儿喝粥渡的人家能用得起的么? 拐卖孩童? 这种丧心病狂的人,陈远向来痛恨。他一向低调,不喜欢管闲事,这种事情,让他沉不住气。 “站住!”陈远什么都来不及再细想,眼见那妇人抱着孩子已从面摊前匆匆走过,马上就要出了胡同,进入人流量大的街道,立时大吼一声站了起来,往他们追去。 “客官,还没给钱呢。”老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认为陈远是借故开溜。胡子气歪了,虽说六十多岁了,突然变得龙精虎猛,张腿朝陈远追,非要把这小子给追回来,让他知道老汉的霸王餐吃不得。 陈远突然的吼叫,让妇人吃了一惊,心中有鬼,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便摔倒在地。她护住了自己,孩子却在她手中脱落,落到地上,哭得更凶了。 妇人急忙弯腰抱起孩子,仰着脸怒骂:“你个直恶贼子,你娘没教你是怎的,小小年纪,学人抢劫,吓坏了我家孩儿,老娘跟你拼命。” 听闻有人说打劫,光天化日,谁有这么大的勇气,旁边迅速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妇人的动作,只顾自己,忽视小孩。就算小孩落到地上,她也不关心孩子有没有受伤,只顾找陈远算账,让陈远更加确信,她不是小孩的母亲。 “不能让她走!”陈远斩钉截铁,已经挡在了妇人的身前。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大喊:“打劫,打劫啊。” 旁边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对着陈远指指点点。 “快报官吧,看年纪也不大,怎么胆大包天在大街上抢劫呢,还是抢劫一个妇人,丧尽天良。” “是啊,看模样还是个书生,真是书生中的败类。” “人心难测,世风日下啊。” …… 面对指指点点,陈远没有放在心上。事情没有明白之前,这样的吃瓜群众哪里都有,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妇人的破绽。 他拦在那妇人前面,双眼盯视着她,尽量平抑了呼吸,问道:“这个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那妇人面孔比较黑,额头布满了皱纹,双手都是茧子,一副勤劳纯朴憨厚的民妇模样,看着她的样子,陈远心里也闪过一丝犹疑,可是看到那孩子的穿着和他挣扎哭泣的样子,加上刚才妇人的举动,他的心又坚定下来。 妇人冷笑大骂:“什么人?当然我的孩子,你光天化日,拦住我,还有没有王法。” 陈远冷笑:“王法,那是对善良的人讲的,对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人,讲的是酷刑,那些害得别人亲人离散、家破人亡的,到了地府,受尽十八般痛苦,油炸蒸煮,一万年不得超生。” 古代对于迷信很信仰,妇人脸色变了变:“你,你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他是你的孩子?你要是他娘,儿子在娘的怀里会哭得这么起劲?他都不想让你抱着。方才孩子落在地上,你都不关心他,只顾指责我,你有什么解释?” 妇人愤怒了,涨红着脸发作起来,劈头盖脸:“关你屁事,小孩子要是不哭不闹那还是小孩子吗?这有什么稀奇的,他只不过是饿了,难道众目睽睽,要老娘脱了衣服喂他吃吗。”她作势要掀开衣服。 许多路人红了脸,纷纷侧目。 老汉追上陈远,炸呼呼:“客官,别找事,快给钱,你吃我家的面,撒腿就跑,想赖账吗?” 本来大家对妇人开始怀疑了,老汉到来催账,让大家对陈远的印象大打折扣,心里的天平又偏向妇人了。 陈远没好气从怀里掏出十文钱砸在他手上,脸如寒霜道:“给你,快让开,跑了这个人,我报官抓你。” 老汉被他的黑脸吓了一跳,缩着脖子退到一旁,小声嘀咕:“明明是你不结账就跑,你还有理了。” 妇人见大家都支持她了,底气更足了,嚷嚷:“快让开,老娘的孩子饿了,要回去吃东西,老娘没空和你一般见识。” “不能走。”陈远依然拦住,“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能走。” “狗拿耗子也不是这么个拿法,你这人无缘无故拦住我的去路,到底想打什么坏心思?饿坏了我儿子,我要你抵命。” 那妇人一丝刁蛮阴毒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没,她对围观的百姓高声嚷道:“大家看看,都来看看,堂堂男子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书生模样,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乡亲们可得给我做主啊。” 人群开始骚动,陈远也不慌,提高了嗓门:“乡亲们,在下陈远,就是江宁县张庄的人,在崇文学院读书的,大家可以去打听打听。”他自报门户,就是打消大家疑虑,说得这么透彻,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 “乡亲们,青天白曰的,能打什么坏心思?我就是觉得这孩子不像是她的骨肉,所以才拦住询问。” 那妇人听了又哭又叫:“我的孩子不是我生的,难道还是你生的?就因为孩子饿了,哭闹了几声,你就如此诬赖我。我要报官,让县老爷还我清白。” 陈远冷冷回应道:“你倒是报官啊。” 妇人慌乱道:“你个疯子,你是个疯子,大家看,我的孩儿眼睛都哭肿了,他还拦住我,我不要紧,大家看看孩子,可怜可怜他吧。” “对啊,陈相公,你肯定是搞错了,快让她带孩子回去吧,就当是积德,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不起。”有人来劝陈远。 还有人附和:“是啊,这位小兄弟,你凭啥认定这孩子不是人家的,可不能乱说话啊,要是惹得人家家人赶来,揍你一顿,你那可是白挨的,孩子有个意外,见了官,你这辈子都毁了,听我一句劝,回去好好念书吧,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二章 找出破绽 他们对陈远说得语重心长,但陈远心里有一丝厌烦,毕竟他们没有经过观察。妇人又是责骂,又是撒泼,又是装可怜,更加表明,她是个惯犯。 陈远不为所动,掷地有声地道:“在下乃一介书生,乡里乡亲的,自然不会拿我的前程开玩笑。如果事实证明这只是在下的错误,那在下就算被这妇人的家人打一顿,也心甘情愿,可是,各位请看清楚一点,这孩子穿的衣料、戴的黄金链、佩的长命锁,都是纯金的,贵不可言,不是镀的,你们再看看这妇人的穿着,还有她手上的老茧,两人像是母子吗?” 众人听了再看看这对母子的打扮,不禁也起了疑惑。 妇人见势不妙,暗中打量,想要逃走,但此时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要出去何其困难。哭天抹泪地狡辩道:“这孩子是我家唯一的孩子,求了多少菩萨才得来的,三代单传,自打他生下来,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拿他当个宝贝儿?家里最好的东西自然都给他用了,金银辟邪,我们就算吃糠咽菜,也要疼自己儿子,怎么反而成了罪过。”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官府走上一趟,若是在下的错,自然认打认杀。”陈远毫不退让,一直盯着妇人,寻找破绽。 妇人愤怒地叱骂:“老娘不跟你胡搅蛮缠,大家伙儿看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才有了他,盼星星盼月亮,拜的神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架的子孙桥,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他现在一直哭闹,啊,怎么没了声音,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杀了我们一家的罪人。” 众人听了顿觉有理,这妇人既然是老蚌生珠,当然疼儿子。儿子又是家里唯一的香火,宠溺厚爱有什么稀奇。好不容易求来的儿子,陈远的做法实在过分。就在这时,忽听一人从人群中挤进来,喊道:“方娘子,方娘子,唐大哥在家里等急了,怎么你还没到家啊,小心别磕碰着宝儿啊。” 众人闻声看见,只见一个身材厚实的男子闯了进来,穿着麻布短衣,也是农夫打扮。 那妇人方娘子如见救星,急忙叫道:“俞二叔,快来帮忙,这个书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胡搅蛮缠,不让我走,非要拉我去见官。” 俞姓男子闻言对陈远怒道:“还不让开,要不然,老子让你好看。”他扬起手中硕大的拳头,威胁陈远。 买面条的老汉还没有离开,道:“人家家人都来了,你还让开啊,念你年少无知,他家会对你从轻处罚的。” “年少无知,哼。”陈远冷笑,一把抓起孩子身上的长命锁。 “啊,你干什么?”妇人惊怒。 陈远不慌不忙,笑眯眯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扬声对大家道,“大家都听到了,刚才这个汉子叫这位妇人是方娘子,孩子的父亲姓唐。” “是啊,我们都听见了,这又怎么样?” “长命锁,长命锁,方娘子,你为你家的孩子求了那么多神佛,不知道有没有把孩子的姓氏或者名字刻在锁上呢。”众所周知,长命锁,是中国的一种传统,大多是金属或金银做的饰物,呈古锁的样子,在明清时候特别流行。其意义在于锁住小孩的命,避免病魔疫鬼侵入危害小孩。 贫穷人家会用铜钱、布、丝线来制作,富贵人家则有的用黄金,这么贵重,为了同其他小孩区分,害怕一起玩时搞混了,也为了让神佛直接保佑自己的孩儿,就把姓氏或者名字刻在锁的背面。 方娘子脸色大变,想要抢过锁。 陈远哪里给她机会,把锁的对面朝向大家,果然,锁的背面,有一颗篆体的“蹇”字。 “大家看看,这是‘唐’字吗?” 人群中有识得字的,叫道:“不是‘唐’字,‘唐’字我认得,这个字不认识。” 一听这话,“轰”地一下,围观百姓们一片哗然。 陈远睨向那个妇人冷笑:“这个,你作何解释。” 那妇人倒退两步,脸上已是一片腊黄。 她拐卖过许多小孩子,虽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大多却是被人家家属亲人及时发现,从来不曾陷在这样的弱冠书生手里。 “站住,拐卖孩童,丧尽天良,抓她去见官。” “对,抓她们去见官。”人群中已经义愤填膺。 他们中,许多也是为人父母,能够理解那些亲生骨肉被人拐卖摧残的父母们的切肤之痛、椎心之痛。有多少父亲被这种痛苦折磨得一夜白头;有多少母亲被这样的痛苦刺激的变成了疯子;有多少父母从此一蹶不振,有多少家庭为了寻找失散的骨肉,放弃了一切,如癫如狂地四处寻找他们的骨肉。这一切痛苦,都是眼前这种畜牲造的孽。 妇人又惊又怕,忽然“呀!”地一声尖叫,将手里的孩子狠狠掷向陈远,趁机撒腿就跑。两人站得极近,陈远忙截住孩子。 “天杀的畜生!” “打死这个人贩子!” 围观的的百姓愤怒地向那妇人围拢,俞姓汉子也见势不妙要逃走,百姓哪里放过他们,无数双拳头已向他劈头盖脸地打来,每个人都向他发泄着愤怒,发泄对压迫和邪恶的痛恨。 小家伙吮着一根手指,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竟然不害怕,也不哭泣,陈远朝他微微一笑,拨了拨他肉肉的鼻子,小家伙居然咯咯笑了起来。 “好啦,乡亲们不要打啦!”陈远抱着孩子走过去拦住了大家,“打死人要偿命的,乡亲们,为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把我们进了大牢,不划算,我们把他们送去官府吧。” “好,陈相公说得有道理,打归打,不要把我们自己折了进去。” 大家纷纷答应着,自告奋勇地押着那两个人贩子向官府走。陈远被他们围在中间,小孩子就在他怀中,安静的躺着,偶尔“噶”的一声。陈远心中苦笑,不知道是不是与你投缘,你个小家伙还不认生,刚才你要是不吵不闹,早就不知命运几何了。 江宁官府在城西,县令叫尉迟空,一个四十多岁的文人。 陈远和百姓们押着两个人贩眼看到了县衙,远远的都看清衙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县令点着一堆衙役、捕快,从县衙里冲了出来。 “衙门办事,统统滚开,挡路者,押进大堂大板伺候。”尉迟县令满脸焦急,被群众挡住了去路,厉声责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三章 蹇家老夫人 到了现代,很多人可以指着官的鼻子骂。大明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刚才打人贩子起劲,百姓们看到县老爷的官爷,顿时焉了。有的人甚至悄悄后退。 陈远便走上前去,微微躬身道:“大人,我们不是有意阻拦官爷,而是发现这个妇人拐走了这孩子,被在下和这些乡亲们当场抓住,现在把她扭送官府,就是要请知县大人发落的。” “啊!苍天有眼啊!”尉迟县太爷一脸激动,好像小登科那样。 有句话说“堂上一点朱,民间千滴血”,说的是知县老爷在大堂上耍官威,一个决策,民间就有多少人流血流泪。可是,他们不知道,在这天子脚下,知县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官。没有多少决策权力,不但要面对同僚的争斗,还要面对全县方方面面,治安、教育、钱粮、税收、开支,更要想破了脑袋怎么面对上级的考核。 不出事则好,出了事,总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习,辖区内出了事故,县老爷不思怎么安抚百姓,赔偿受害者,而是想办法隐瞒。 这一回可不得了,太子少师、吏部尚书蹇义的小儿子蹇荃给弄丢了。蹇义有四子二女,长子,蹇英,次子,蹇芳,三子,蹇芸,四子,蹇荃,其中,大的两个儿子和大的女儿已经成婚。 蹇义为人质朴正直,仁孝并忠于朋友,善于处理与同僚朋友的关系,不曾一语伤人。十分得朱棣器重,这次秋闱,朱棣就亲自委任大任给他。 蹇义老来得的小儿子,异常宠爱,可孩子身体不好,所以到处求神拜佛,带长命锁。昨日傍晚,蹇义的母亲廖老夫人带着孙子去灵谷寺上香,竟然把宝贝孙子丢了。 天子脚下,堂堂一品大员的儿子弄丢了,南京的捕快忙成了一团粥,这是挑战朝廷权威,天子亲自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蹇义儿子给找出来。 孩子丢了,江宁县作为南京重地,孩子一天找不回来,上头就各种斥责,搞不好就是挨一天板子,尉迟县老爷早上挨了知府李时勉一顿臭骂,责令南京戒严,所有辖区一律排查。他很头疼,知府老爷怕是疯了吧,天下的读书人多少都在南京了,这一扰乱,被不被他们口诛笔伐。 天可怜见,这才刚刚出大门儿,不但不用去查了,一桩天大的功劳就砸自个儿脑袋上了。 破了案,这功劳还不是自己的,知府老爷对自己高看,甚至皇上也有可能记住了自己的名字,想起来前程似锦啊,尉迟老爷越想越开心,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 一旁的师爷小声提醒道:“老爷,老爷,人多眼杂,免得出了什么乱子,咱们得赶快把人带回去,让廖老夫人认一认啊,现在还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蹇大人家的小公子呢。” “啊?对对对!”尉迟空清醒过来,一拍脑门,要是搞错了,就空欢喜一场了,赶紧抢上前来道,“快快,快把孩子交给我,我带你们去见大人。” 那孩子在陈远怀里不哭不闹,但一到尉迟老爷手里,顿时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不断的抓尉迟老爷的脖子,说甚么都不让他抱。 尉迟老爷一阵恼怒,又想起这孩子咱惹不起,转交给陈远:“得得得,这小祖宗还是你抱着。李师爷,点齐五匹马,备车,咱们去南加府衙。” “诺。” 不一会,李师爷就准备好了,尉迟老爷带上陈远还有两个人贩子,朝南京府衙奔去。 南京府衙,知府李时勉正背倚“江牙山海图”,仰望“明镜高悬匾”,手念胡须,满面愁容,他被罚俸半个月,还是戴罪之身呢。这次为了自己的外孙,动用了权力,虽说陛下已经下令寻找,但他觉得,寻找儿子始终是私事,他的心里很纠结。 就在这时,尉迟县令急匆匆地赶了进来,都不曾通报,还没进门便高呼一声:“知府老爷!” 李时勉扭头一看,只见尉迟空兴高彩烈地出现在门口,靴尖在门槛上一绊,差点一个“恶狗抢食”,来个五体投地。 李知府吓了一跳,堂堂一个县令,没轻没重,成何体统,没好气地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本官让你去找我外……呃,李府小公子,你跑回来做什么?” 尉迟县令被骂,这回也不怕了,高兴的急急道:“知府老爷,下官……下官已经把人找到了。” “什么?”廖老夫人去上香,蹇义是派了两名侍卫跟随的,在南京,有府衙,有锦衣卫,还是很少有人敢顶风作案的,这次孩子丢失,显然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李时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早上才下的命令,下午就找到了,不可思议,有些不可自信。 李知府还未及细问,在后堂瘫在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廖老夫人听到前厅的话,居然一跃而起,颇有巾帼风范,一个箭步冲到尉迟空的面前,颤声问道:“你……你说我孙子找到了?”她已经七十五岁了,十分疼爱这个最小的孙子,喜爱到甚至不让孩子的母亲带,她弄丢了儿子的儿子,心痛如绞,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早就来到府衙,不吃不喝,等候消息。 随即一个少女出来扶住了老夫人,这个少女白衣白裙,柳叶眉,鹅蛋脸,芙蓉面颊,樱桃小唇,身形娇俏,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这女子似乎天生一种恬静的气质,站在那里,便像一簇鲜花般宁静自然,与世无争。 这,这是哪家的千金,可比当年倾城倾国的钩弋夫人了吧。尉迟县令觉得大脑短路,李时勉轻咳了一声,才缓过神来。 尉迟空不假思索,赶紧回答道:“经过下官亲自奔走,通告百姓,让恶贼无处遁形,不到片刻,百姓们就扭送来两个人贩,还抱来一个婴儿,小的不认得蹇府小公子,请李大人去亲眼瞧瞧。” 尉迟空刚刚说完,李知府就想给他一脚,想想又不妥,喝骂道:“你这个不会转变的混帐东西,还要本大人人去看么?你不会把人带进来吗!” 尉迟县令满腹委屈地解释:“我这不是……不是提前跑来报信呢么,人就在外边候着呢。” 李时勉买好气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让他们进来。” 没有你知府大人的命令,这知府府衙又不是他们家院子,他们哪里进得来啊,尉迟县令赔笑:“大人,还得您放行啊。” 李时勉也是急坏了,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疏忽,让人立刻去领人进来。 陈远一行人被带进了府衙,廖老夫人远远见了孩子的穿着,就知道他他怀里的孩子果然是自己的孙子,老夫人又喜又悲,忙接过了孩子再不肯撒手,“荃儿,我的乖孙子,可怜你了”贴着孙子的小脸蛋只是呜呜痛哭。小家伙还不懂人事,见奶奶大哭,便也咧开小嘴陪着她号啕起来。 送孩子回到家人的手中,陈远松了口气,觉得该功成身退了,突然瞥见一旁的女子,愣住。 小孩姓蹇,她也姓蹇,不会这么巧吧。再看看老夫人,似曾相识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四章 隐情 在玄武城一处偏僻的地方,左右没有什么人家,就一栋宅院,宅院并不大,一幢三间的瓦房,中间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内室,前边带个小院子。 宅院很陈旧,门上的锁都已经腐蚀,门摇摇欲坠,屋上的瓦片七零八落,还有些稻草杂乱铺在上面,像无人居住的样子。 一道人影轻盈而极速的走进院子,在左边卧室的窗子上轻轻叩了几下。片刻之后,一个魁梧的身影打开屋门,人影一闪而入,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王师兄,不好了,那两个请来的点子被人识破,被人扭送了南京府衙,蹇府的小儿子被救回去了。”甫一进屋,胡大铨就焦急的道。 “什么?”王景弘大惊,喃喃道,“我们策划如此精密,踩点这么久,有人装行商,有人装道士,有人接应,有人买通衙门的人让我们通行,都出了重兵把守的玄武,谁会识破?” 胡大铨苦笑:“说来也巧合,那个方娘子在江宁经过一家面摊的时候,被那个叫陈远的识破了不是母子身份,方娘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扭送官府了,来接应的那个俞颌,也不明就里的一起被抓。” 王景弘面色古怪,这个陈远,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为何屡屡与自己作对,坏自己大事。他暗恨,蹇义在朱元璋朝就受朱元璋看好,建文帝即位后,推测朱元璋之意,破格提拔蹇义为吏部右侍郎,靖难的时候,身为建文的臣子,朱棣的军队入京,蹇义、杨荣、解缙等人却主动归附,毫无气节。 对于他们靖难被害的后人,蹇义就是叛徒的代表。 马上就要秋闱,他们密谋绑架蹇义的小儿子,让他无心主考,扰乱秋闱,不曾想,就这么被陈远无意中破坏了。恨归恨,不过目前要解决的是这一大麻烦,王景弘问道:“他们有没有招供。” “目前还没,李时勉还没来不及审问,弟兄们还在盯着。” “他们是雇来的,不可靠,找个机会。”王景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大铨会意的点头。 “那个陈远,也不能留了。”王景弘又道。 “不行。”屋外,响起了阻止的女声。 “月荷。”王景弘先是一喜,“这两天你哪里去了?” 吴月荷进了屋里道:“师兄,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但是陈远不能动,他不过是一个无辜的书生。” 王景弘脸色沉了下来,道:“他屡屡坏我们大事,怎么算无辜?师妹,我们是来报仇的,什么时候是来开善堂的了。” “师兄,我们是要报仇,我们可以刺杀朱棣,可以刺杀变节的蹇义,对付一个两岁的孩童,那我们,和那些被我们痛恨的畜生有什么分别?” “师妹?”王景弘在他们之中一向稳重,也不能反驳,他对跟着吴月荷来的卓月美道,“月美,你说句话。” 卓月美摇头道:“王师兄,我从小受你们照顾,可是这回我也听月荷姐姐的,冤有头,债有主,去折磨一个两岁的孩子,实在有违道义。” “道义,呵呵,在父母大仇前讲道义,你们。”王景弘呼吸急促,变得狰狞。卓月美有些害怕,不自觉靠近了吴月荷。 吴月荷道:“朱瞻基对我说,郭昆在他手里,他先替我看着。” 王景弘眼里出现一丝慌乱,道:“又不曾见过郭昆,朱瞻基的话也能信?替你看着,是什么意思?” 卓月美口快,道:“皇太孙要我月荷姐姐十天内入宫。” 王景弘一脸不可置信,随即大怒:“欺人太甚,他爷爷杀人父母,还让人进宫服侍他。”又指着吴月荷道,“你答应了?他有了太孙妃、太孙嫔,还想着你,呵,你去做什么?做个答应,给他端茶倒水?” 吴月荷背过他,平静的道:“吴师兄,永乐朝已经十六年,百姓安居乐业,谁还记得当年靖难的血债?就凭我们几个人,怎么杀得了朱棣?” “靖难之后,数万人,除了被发送教坊司为奴的,发送漠河、发送琼州的,不下万人,他们不知道还有几人活着,还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我们就算杀了朱棣又能怎么样,太子地位稳固,甚至连皇太孙都预定了,江山还是他朱棣的,我们永远是罪人,我们的后代,永远在受苦,我们的父母,永远洗脱不了叛贼的罪名。” 她猛然回头:“所以,我们要跟朱棣说,要让他说,他错了,洗脱我们父母的罪名,放回我们远在边关受苦的同伴。” 她对胡大铨道:“胡师兄,我有话要对王师兄说,麻烦你和月荷出去看一看,有没有人靠近。” 胡大铨点头,和卓月美远远的放哨。 “所以,你,你答应了入宫?”支开他们后,王景弘冷笑,脸部肌肉抽动,状似疯狂。 “王师兄,郭昆为什么要杀铁师兄?”吴月荷不回答他,紧紧盯住他,突然反问。 王景弘倒退了一步,强自镇定道:“我,我怎么知道,呵,原来他早就被收买,做了官府的走狗,残害兄弟,罪该万死,我王景弘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吴月荷叹了一口气,淡淡道:“王师兄,我们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我也曾想,如果报了仇,我们侥幸不死,就随你隐居天涯。可是,我真不想走到我们成为仇人的那一步,我要保住郭昆,是替你赎罪。” 王景弘骇然,早失去了往日的沉着冷静。 “什……什么意思?”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不可能毫无痕迹。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吴月荷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深深的失望。王景弘虎背熊腰,大家一起长大,曾经也以为是最好的依靠。 “我支开他们,也不想事情再继续下去,王师兄,停手吧。” 王景弘双手不断的颤抖,嗫嚅:“月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回来了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我们一起去见三叔吧,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相互依靠。” “就当我多想了,在胡说八道吧,我自己去见三叔,王师兄,你保重。”她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出屋子。 王景弘想追上去,腿却重如千斤,一步也挪不动,摊倒在墙角,双手抱头,眼里都是邪恶的怒火,阴沉沉的低吼:“都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五章 陈远的要求 吴月荷出了屋子,远远的只看见卓月美。她撅着红艳艳的小嘴,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脚随意的踢着地上的石子。 “胡师兄呢?”她走近了问。 卓月美吓了一跳,忙将匕首收到怀中,怯生生道:“吴姐姐,你出来了,胡师兄说还有事要去做,让我一个人等你。” 吴月荷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皱了眉头,她拉起卓月美的小手:“妹妹,你实话跟我说,朱小五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卓月美眼神闪烁:“没,没啊。” “莫要哄我,我都看见了。” “啊,姐姐,你,你怎么看到的,明明没有人啊。”卓月美惊道,小脸红红。 吴月荷苦笑道:“我没看到你们见面,我却看到你怀里的匕首,我与你这么熟悉,你有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么。那匕首镶嵌玉石,一般人哪里给得起。” 卓月美心如小鹿撞,低声道:“姐姐,你,你不要告诉三叔好么。” 吴月荷心里涩涩的,她们这样的人,大仇未报,哪里谈什么爱情,何况,对方还是仇人的后代。她疼惜的道:“妹妹,你要做什么,姐姐都支持你,唯独朱小五,你知道他的身份,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姐姐,他与别人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能说会道么。”吴月荷说着,一想她先入为主,这样不可能劝导,道,“我知道,你还小,不应该受你姨夫的仇恨拖累。朱小五或许心存善良,他不会怎么样,但是他的下属,他的亲人呢?他们一家子,怎么会容易放过我们。一旦让他的亲属知道了我们的事,我们这些从小长大的兄弟,全部都没了。” 卓月美脸色刷的白了,颤抖:“姐姐,我,我以后不再见他了。” 自古情爱,最是难以捉摸,卓月美还小,正是朦胧的年龄,就算自己,也不是对情爱无可奈何么,情就像春天的春风,暖人心魂,也带着点忧伤,它到来了,人们想躲,也躲不掉。吴月荷不由得幽幽叹息。 卓月美小心道:“姐姐,你真的要入宫么?”她的眼神很复杂,带着担忧,也还夹杂一丝欣喜。 吴月荷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是自己入了宫,她对朱小五的想念也多了一个同道。刚才说的不见他,少女心思,又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她苦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卓月美看得出来,姐姐是不想入宫,跑开:“我去找陈远。” 吴月荷心里一跳:“你去找他做什么?” “朱小五跟我说了他的事,他能掐会算,刚才化解仇恨,给父母正名的话,也是他对你说的对不对?我知道他有办法让你不入宫。” 吴月荷苦笑,他能有什么办法,一介平民,面对的是未来的天子,欲阻止妹妹,却见她风风火火,早没了影子。 ———— 李知府一见这般情形,只好清咳一声,上前劝道:“老夫人,索性外孙找到了,这是大喜事啊,您就不要哭了,这样下去要伤身子的。这里是大堂,夫人应该赶快把小公子带回去,让宜之(蹇义,字宜之)安心哪。” 老夫人赶紧抹抹眼泪,说道:“对对对,老身都快忘了,家里都要乱成一锅粥了,圣上都派人在家里等着呢,快快快,备轿,马上回府!” 李知府匆匆向押送两个人贩子的百姓询问了几句经过,便叫人把人贩子押进大牢看管,又取一些散碎纹银赏给众百姓,把他们打发了出去。同时也好生夸奖了尉迟县令,透露出赏识之意,尉迟县令大喜过望,连连表示效忠,意气风发回江宁。 陈远这个功劳最大的人李时勉不闻不问,反而很头疼。 之前打过交道,坑了别人,现在人家救回了自家外孙,有以德报怨的举动,让他心里很尴尬。 陈远默默的看着他们的举动,特别是留意廖老夫人,原来上次想碰瓷的时候,那顶轿子没有认错,那个用红薯哄小孩的人,就是这个老夫人。只是不知道突然就换了蹇怡璇,最后出了很尴尬的场面。 李知府咳了一声,道:“陈远,这次能找回我外孙,都是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赏赐。” 陈远摇头冷笑:“在下可当不起李大人的赏赐啊。” 李知府十分窘迫。 蹇怡璇并没有随祖母离开,她款款行礼:“陈公子,多谢你救了我弟弟,弟弟丢失后,我们全家没有一个人得安生,奶奶差点绝食,您大恩大德,容日后再报。奶奶身子不适,心疼孙子,不曾言谢,请您不要介怀。” 她娇颜如玉,两相印衬,竟有晶莹剔透的感觉,陈远纵有些生气,也生不起来了,他平日就是大度的人。 陈远脸上回复笑容,呵呵道:“在下要不起李大人的赏赐,对蹇姑娘,却是有所求的。” 蹇怡璇怔了怔,她方才那样说,的确自家祖母做得不地道,恩人没有感谢就走了,祖母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她已经一夜没有睡了,心力憔悴,在所难免。事后定然也要感谢陈远的。 记得第一次见面,眼前的少年很窘迫,她只当是一个无赖少年,第二次,听闻他的事迹,对他印象改观,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这次救回自己的弟弟,她心里很感激,她说要报答,却从没听说有人向她开口要报答的人。 她轻轻道:“公子尽管开口,只好怡璇力所能及,无论钱财,还是学业功名,父亲忝为吏部尚书,一定设法帮助公子。”在她看来,陈远一介平民书生,要求报答的,无非是钱财或者功名而已。 陈远笑笑,摇头道:“这些,在下都不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心想,看她知书达礼,既然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应该见多识广,就算她不知道,不是还有个高官老爹呢。 蹇怡璇见他望着自己,心里不觉砰砰跳动,他难道要?有些慌乱道:“公子,古语曰,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公子的大恩,家人自不会怠慢公子,怡璇也不能因为公子就……就……”她轻咬嘴唇,脸红了红,“以身相许”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陈远不知道她为什么脸红,他正在想着自己的事:“蹇姑娘,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蹇怡璇轻轻点头:“是的,当时公子拦住了怡璇,说找什么东西。” “正是。”陈远道,“这次一样,在下还请姑娘帮在下寻这个东西,那东西叫红薯,呃,也许你不知道这个名字,它就像萝卜,这么大,晤,外国的东西,嗯,应该是美洲来的,郑和下西洋带回来的。” “上次寻找到你,就是见到廖老夫人用红薯哄一个小孩,所以才误会了。” 蹇怡璇发呆,合着他救了自己的弟弟,不要钱财,不要功名,就要这么一个能吃的小物品。虽然她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既然奶奶用来哄自己的三弟,那就是找到很容易。 她神色古怪,方才还以为别人是图自己的美色,结果,人家是要“红薯”。古今无波的她,下意识脸上飘起一片红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六章 邀请 “些许小事,怡璇自当效劳。”蹇怡璇摈去心中奇异的感觉,忙回答。 忽而又道:“上次的事,是我舅舅处理不善,然身处高位,牵一发而动全身,请公子体谅。” 陈远望向李时勉,李时勉拉不下面子,他一个朝廷正三品大员,跟一个田舍儿道歉,太有失身份。 陈远心中不快,淡淡道:“蹇姑娘不须多说,我明白大人的身份,换做是我在大人的场景,也会这么做。” “谢公子体谅。”蹇怡璇喜道。 “不过。”陈远转变了语气,“但原谅又是一回事,咱小老百姓,只能自求多福,哪能求什么青天大老爷。” 李时勉和蹇怡璇怎么听不出陈远话里的讥讽,李大人性子耿直,犯了这次错误,被朱棣罚俸半年不说,面对讥讽,不由得面红脖子粗。 “怡璇代舅舅给公子赔不是了。”蹇怡璇款款行礼。她语言行动举止,知书达礼,滴水不漏。 陈远摇摇头:“姑娘言重了”。就出了府衙,里面的气氛。他一刻也不想多呆。特别是李时勉,一张苦瓜脸,说的好听的是铁面,说得难听的就是别人欠他几百万。 陈远虽然大度,也不会对恶意伤害自己的人原谅,更不会见了美色,把什么恩仇忘到天外。你生得再漂亮,高高在上,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李时勉把自己绑在柴房,要不是蹇怡璇,后果还很难说,饶是她帮了自己,也成为从小到大第一次睡大街,平民百姓的艰辛,谁知道。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又怎么会关心。 他停步望了一下周围,准备回江宁。却见一个小姑娘气鼓鼓的朝自己跑来。 “陈远。”她语气不善。 姑娘十二岁模样,明亮的眸子,精巧的琼鼻,白皙的面庞,是个美人胚子。 “卓姑娘,好久不见。”陈远笑着招呼,她正是见过一面的卓月美。 “陈远,我姐姐被逼入宫,我问你,你有什么办法?”卓月美径直逼问,扬了扬手中的匕首,要是陈远回答不好,就来上一下子。 陈远装着样子思索,没有立即回答。 卓月美是个急性子,见他一直沉思,急道:“喂,你到底有没有想到啊。” 陈远深叹一口气,愁眉苦脸道:“我想不出来啊。” “什么?”卓月美一脸的不信,“我姐姐一直说你足智多谋,朱小五也说你能掐会算,见面第一次就算出了他们要失去尊重的人,果不其然,他们的夫子就仙逝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不但救了那个小孩,还算出他以后富贵腾达呢。” 陈想向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卓月美靠近,一脸不耐烦:“快说,快说。” 陈远小声道:“其实,那是都是骗人的。第一次,我是跟朱小五起了冲突,他们威胁我,我反诅咒他们的,没想到碰巧了。后面你姐姐也说了,我只不过是做点好事,故弄玄虚,让大家对我敬畏而已。” “啊,你,你——”卓月美小手指着陈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迟迟道,“原来你是个江湖大骗子。” “卓姑娘,你小声点,我以后还要靠这些谋生呢。” “啊,啊,我姐姐一提起你来,眼睛都亮了,三叔他们要对付你,都是姐姐在暗中帮你,原来我姐姐她天天念叨的……原来你是个大骗子。”卓姑娘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手里几次掏出匕首,就恨不得给对面的人几下。想起姐姐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不惜与王师兄反目,她觉得很不值,愤愤的转身离开。 陈远呵呵笑道:“替我向你姐姐问好,啊。” 卓月美离开后,陈远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有些话,不能说出来,有些事,只能慢慢去做。 吴月荷对他敞开心事,已经表明她的难处,她的立场。父母大仇不报,喊冤在九泉,她怎么可能自私的放下一切去谈情说爱。 就算她再喜欢,心事未了,她也不会开心,不会快乐。人,总喜欢说别人该怎样怎样,从不说自己该怎样怎样,总喜欢幻想自己无所不能,却不愿意面对现实的艰难。当幻想终究不能实现,现实给自己狠狠一巴掌,于是乎,这些人,就选择了找个地方,一跃而下,结束生命。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吴月荷要面对的,比自己困难一万倍,陈远明白,她一定会选择入宫的。拼尽余生,也要为父母洗刷罪名。陈远不会劝她,也不会阻止他。 别人幻想的强者,带甲百万,血流成河,为自己讨公道。咱们是弱者,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之道。布衣一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陈远回到江宁租住的地方,天色已经暮了,街上的行人匆匆。 秦淮河的灯笼一排儿亮起来,像水波一样流过去,霎时灯火通明,五彩斑斓。 刚进院子,一个俏生生的身影略带欣喜道:“你回来了。” 就像忙碌了一天,家里有娇妻做好了香甜可口的饭菜等待,陈远竟有这种错觉。定睛一看,原来是董家小姐。 少女的美,是任何胭脂水粉无法体现出来的。就像在现代,很多四十多岁的演员去演十几岁的少女,就算再多滤镜,也掩饰不了尴尬,表达不出少女那种天然的活跃。 青春的飞扬,面对未来的憧憬,面对陌生人的生涩,董家小姐才十六岁,正等待出嫁的年纪,面对的又是有婚约在身的陈远。今日的她没有以往的冷淡,而是有些羞涩,有些彷徨。天色一黑,这样等待一个男子,又害怕被人说道而局促不安。 陈远也不知道她来了多长时间了,很意外她能来,道:“董小姐,你怎么来了?”对方是少女,不能邀她进屋。 “我娘让我来的,不,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董小姐有些慌乱,低下头道,“哥哥出事,我们全家天都塌了,我娘,她,她要把我许给李家,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你救了我哥哥,我心里很感激。” 陈远笑道:“没什么,是你哥哥福气大。” “我娘,她,她想让你过府一叙。”她说着,想到哥哥对陈远的称呼,母亲的话语,她耳边开始发烫。 去她家做什么?陈远想到第一天穿越来她的咄咄逼人,对赵氏实在没好感。家里的老娘跟赵氏也合不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遂道:“马上就要秋闱了,我落下的学业很多了,等考试结束后,就去贵府。” 记得陈远说过,秋闱后,高中了才迎娶自己,但也说过,他是中不了的,就是变相的退婚,董小姐脸白了白。即便对陈远没有什么感情,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在身,被对方嫌弃,就是奇耻大辱,羞愤不已,一时悲上心来。 陈远见她泫然欲泣,忙转移话题道:“董小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董小姐黯然,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陈远:“后日便是金陵诗会,以往我从来没有收到,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收到了邀请函,这是你的。” 陈远诧异,他连学堂都逃跑,还被邀请去参加什么诗会。只想用一句流行的话来形容现在的心情,诗会,诗会个屁啊。 将自己和董小姐一起邀请,不就是想要看自己出丑么,细细一想,就知道谁在暗中作梗了。 董小姐解释道:“金陵诗会是我大明建立以来,圣上重视文人设立的,一年一次,介时会有四方的才子云集,互相讨论学问,学政大人也可能会到来,是扬名的好时机,一旦扬名,以后前途自然坦荡了。” 扬名,就我这半桶水,就怕臭名远扬吧,陈远苦笑,对这诗会实在不感兴趣。 董小姐鼓起勇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才子文人聚集,也想去看看,你,你后天等我。我读书不多,怕会在会上闹了笑话。”她说完,脸上布满红云,低下头,娇俏的身影已到了门边。 陈远摸着下巴,这,我答应了吗?那,我可以拒绝吗?能够拒绝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七章 “俊逸”鲍参军 “姐姐,姐姐,快别做什么念头了,我刚才见到陈远了,他啊,就是一个大骗子。”卓月美回去在古董店里见到吴姐姐,急急道。 吴月荷倒了一杯水给她,笑道:“先喘口气,坐下说,他骗你什么了。” 卓月美一口气将杯里的水饮尽:“他倒没骗我什么,不过,他都告诉我了,原来,他就是个大骗子,说什么能掐会算,其实就是故弄玄虚,欺骗大家而已,姐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看他就是个地痞无赖,你就不要护着他了。” 吴月荷坐到她旁边轻笑。 月美一脸不解:“姐姐,你笑什么?” 吴月荷笑道:“我笑你啊,小傻瓜。” “啊?” “你去找他做什么来着?” “当然是逼问他怎么让你不入宫啊。” “那你问了吗?” “问了啊,他说想不出来。” 吴月荷轻轻道:“妹妹,你个小傻瓜,他不是告诉你了吗?” “啊?”月美满脸的问号。 吴月荷叹了叹,幽幽道:“想不出来,就是告诉你,要我入宫的,我也别无选择。” “不行,那是火坑,朱瞻基他们都是坏人,姐姐你入了宫,就是进了火坑,不行,我不同意。” 吴月荷拉着她的小手,轻轻道:“陈远他懂我,如果不报仇,这辈子我也不能开心快乐,朱瞻基他们虽然痛恨,但父母的仇恨,他们的名声,我都要去努力,就算牺牲点什么,我也在所不辞。我相信他就算在朝野,也会想办法为我打算,暗中照应我的,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月美嘟囔小嘴,迷茫:“姐姐,我不懂,如果喜欢,不是应该想尽一切在一起吗?” “他救我护我,我便一般待他了。”吴月荷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头发,轻轻道,“能心意相通,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卓月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两日后,陈远稍稍洗漱了一番,打扮,是没有钱打扮的,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整个夏天了。手里的诗会请柬,他是不想去,一,他反感这些无病呻吟,空谈误国,二,自己半桶水,去了闹笑话。 腹有诗书气自华,可不是背了几首古诗就做得到的。 想起董小姐欲语还休的邀请,想到,女孩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第一天来大明,她高傲的告诉自己“宁做英雄妾,不做庸人妻”,现在难道已经觉得自己是英雄了? 就因为救回了他哥哥吗?或者,她想去文会,也想真实考验一下自己。 考验么?陈远笑了笑。他对小郡主说过,万事都是缘分,董明燕小家碧玉,或许不错。能来大明第一天跟她攀上关系,也许上天的恩赐。只是他现在还在迷茫,成婚,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他的心里,不知道什么被另一个女子占据了。 如果真的娶了董明燕,有了牵挂,他又怎么能去安心的帮心里的那个人。 董明燕已经等在了他的门外,她经过了特意的打扮,浅绿衣裙,头上别蝴蝶钗,坐着自己的马车,金忠管家赶车。旁边还有一匹马,呼哧呼哧喘着气,是为陈远准备的。 董明燕从车里露出小脸:“我们出发吧,诗会辰时中就开始了,我们到书院还需要时间。” 陈远心里不大情愿,也没有表现出来,一跃上马的道:“走吧。” 董明燕眼睛亮了一下,放下帘子,道:“金伯,咱们出发吧。” 诗会是在一个园林里举行,在玄武区的明道书院后面。参与者都是些饱学之士,大多有了名气,吟诗作赋,附庸风雅。 而且要秋闱了,大家切磋学问。彰显文风,本是极其值得推崇的事。 到书院门口,陈远下了马,董明燕也下了马车。这明道书院可是南京书院的文化聚集地,相当于现代的清华大学,在宋朝的时候就已经名扬天下了,尊重儒生,尊重文化,天子到了此地都要下马的。 刚走到书院后面的园林门口,便见一大群书生打扮的人员堵在那里,两张并排的桌子挡住了进去的路。只留一旁的通道,桌子后面站了四名书生。 董明燕下意识的望向陈远,陈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有人认识桌后的书生,奇道:“秦兄,你们为何把路给堵住?” 秦兄微笑道:“今年适逢秋闱,明年二月举行会试,天下才子云集南京,受邀而来的不计其数,遑论自恃才华来参加的,也不可胜数。所以今年规矩有变,女子可自行进去,男子嘛,呵呵,想进去必须得过两关,这里是第一关!” 董明燕闻言,朝陈远吐了吐石头,沿着通道进去了,眼神示意在里面等他。 还能这样的?陈远正想问问第一关是什么,忽听得有人道:“这不是我陈兄弟么。” 陈远转眼看去,见一个白面后生像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大喜朝自己奔来。 他穿着儒服,腰间佩玉,头上纶巾,身材臃肿,比陈远矮小半个头,脸很大,眼睛却很小,小眼睛四处乱转,活像一只胖鼠。 “陈兄弟,没想到你也来了。我听说你失忆了,忘记了很多事情,还记不记得我啊。” 陈远摇摇头,惭愧道:“不好意思,我全忘了。” “啊,真的忘了我?”胖子咂舌,伸出胖胖的大手摸陈远脑袋,嘀咕,“没发烧啊。” “没事,风吹鸡蛋壳,忘了更快乐。咱们‘崇文二王’重新认识,在下鲍参军,幸会幸会。” 陈远脱口而出:“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是了。”胖子摸摸索索从怀了掏出一把金扇子,打开来一扇,又觉得珠宝有辱斯文,遂别在了脖子上的衣领里,自嘲道,“咱老爹读书不多,就是听了里太白这句诗,就给我取了这名。” “哈哈。”陈远大笑,胖子也太搞笑了,放在现代,妥妥一个喜剧演员啊。 胖子低着头,小声道:“我是没想到,你也会来。以咱们的文采,咱只想说两句话,诗会,诗会个屁啊。” 我靠,抢我台词,陈远打着哈哈道:“我是收到了请柬来的。” “请柬?”鲍参军小眼睛一转,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愤愤道,“就知道李斌那王八羔子不坏好意,他表哥是明道学院的,会写几句破文章,诗会就是以他们学院为东道主,给你请柬不是难事,摆明了是让你来出丑的,等会你可小心了。” 这胖子也不笨了,陈远道:“参军,你可得帮我。” 鲍参军哼了哼,眼睛睥睨:“等会跟着我走,看谁敢刁拦。” 陈远喜道:“参军兄有什么好主意?” “哼,看谁不爽,老子用钱砸他,他不爽?不爽也用钱来砸我啊。” 陈远看他怀里鼓起一团一团的,原来都是钱。瀑布汗,诗会,看我不爽?拿钱砸你,这,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八章 李斌的挑衅 “嗬,这不是陈大童生呢?”一道尖刺的声音传来。 陈远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李斌这个纨绔,他身边狗腿子没在,倒是跟了几个儒生打扮的书生,但瘦的瘦,长麻子的长麻子,歪嘴的歪嘴,十分有趣。 “原来是李公子,多谢你的美言,让我收到请柬,多谢多谢。”陈远对“童生”两个字置若罔闻,大哥别说二哥,今天来参加诗会的人,中了秀才的不会超过两成,童生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李斌是来找茬的,见陈远还笑着感谢,仿若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被轻飘飘闪过了,心里不爽,暂时又不得发作。心道,你个呆头呆脑的样子,凭什么这么好命跟董小姐有婚约,本少爷想要的,还从没失手过,等会有你好看的。 他哼了一声,手摇折扇,上前大声道:“江宁李斌来了,说吧,第一关怎么过?” 二世祖话一出,就把斯文扫地了,拦路的秦姓书生有些难看,另一旁的书生忙到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他才展颜不与计较,指着一旁道:“这一关是猜灯谜,谜面就放在一旁的箱子里,抽出来,猜中一题便可过关,每人最多猜三次,容易得很。” 众人循着这位所指一看,果然见一个长宽约三尺的箱子,箱顶只有一个圆孔,让人伸手进去拿迷面。 有人问:“若猜不中谜底呢?” 秦姓书生笑道:“猜不中也可以通过,不过需交一两银子,作为本次诗会的支出经费。” “啊。”顿时人群骚动,一两银子,对于普通书生来说,可以两个月开销了。当然,规矩是别人定的,不是有请柬就可以进去,进去了就是一种荣誉,大家又都坦然接受了。 李斌傲然道:“既然很简单,本公子就不屑于猜这种简单的文字游戏。” “哗啦啦”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桌上打着转儿,少说也有二十两,李斌得意洋洋地道:“放行吧,浪费本公子时间!” 另一边,鲍参加不高兴道:“摆明是李斌这混蛋整你,你怎么还对他笑?” 陈远呵呵道:“参军兄,你被狗咬了一口,你会反咬一口吗?” “当然不会,老子又不是牲畜,呃,哈哈,陈兄,你真会想。” 陈远轻笑道:“一个纨绔公子哥,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有参军兄在,你不是说我们是‘崇文二王’吗,怕他做什么。我们越是生气,他岂不是越开心,等会还想看看好戏,这个公子哥,有什么手段呢。” 鲍参军意气风发道:“那是,他李斌有个富裕老爹,我鲍家是开牙商的,在咱福建布政使司也不是小商人,他不就有几个臭钱吗?怕他作甚。”忽而又奇怪,怎么失忆后的陈远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陈远,是孤僻寡言,现在是那么冷静,就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毫不在意似的。 秦书生拿起碎银,手法熟练地掂了掂,淡淡道:“银子二十两,不设找赎!” “不用找了!”李斌豪气地摆了摆手,朝陈远挑衅看来,带着他身边的几个同伙从通道行过,得意地喊道:“穷鬼们,赶紧猜灯谜去吧,本公子先走一步了!” “这小王八蛋。”鲍参军兜里喘着一堆银票银子呢,对李斌的挑衅,这能忍?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就要砸上去。 陈远忙拉住他,心道,大哥,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不是才说要冷静,不要上当吗?低声道:“参军兄,你看周围的人,都鄙夷的看着他们呢。” 鲍参军细看,果然很多书生都对李斌他们投去厌恶的目光,好好的一个诗会,出现这样恶俗的人,简直是文界的败类。有些书生不自觉就与他们拉开距离,对他怒目而视,姑娘们也都不看他。 “他们自掉身价,当个傻子,咱们可不傻,不要坏了规矩。” 鲍参军收回银票,心想,可不是么?不过听陈远的意思,难道他真要猜谜?他可记得,“崇文”二王可不是什么好名号,相当于“崇文”二废呢。 鲍参军不可置信小声道:“我的远哥儿,你不会真想猜谜吧?” “为什么不?他们不是说,谜底很简单吗?”一两银子,他可拿不出来,既然来了,不进去岂不遗憾。 简单个屁,要是简单,怎么那么多人愁眉苦脸,鲍参军觉得,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丢二两银子,赶紧进去才是正经,里面,好多美女呢。 “陈兄,好久不见。”有几个白面公子翩翩而来,为首着用“美男子”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身高一米七五,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白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褙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色云头履。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白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他一到来,就吸引了众多女子的目光,掩嘴暗送秋波,男子则嫉妒不已。 “李兄,幸会。”陈远微笑拱拱手,认出是在鸡鸣寺见过的江南才子李骐,身后跟随的是李居正等人。 万人迷啊,陈远暗叹。 “你认识他?”鲍参军嘀咕。 “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才子,一面之缘。” 听闻是江南第一才子,这下女子那边更加骚动了,争先恐后的出来观看,甚至故意发出娇喊,让他看到。 李斌远远的揉搓自己的眼睛,才被陈远的锦衣卫朋友吓得不轻,居然还看到他认识江南第一才子,这特么还是他认识的陈远? “江南第一才子,长得帅了不起啊,有我有钱么。”鲍参军愤愤不平。 陈远真想跟这二货拉开距离啊,他额头上就差没写着个“坑”字了。 李骐点点头,也不与陈远多说,彬彬对秦姓书生道:“在下李骐,福建福建府长乐人,有请出迷。” “原来他也是福建的,我怎么不认识这货。”鲍参军嘀咕,陈远好笑,福建那么大,古代又没有电视,消息闭塞,看你模样,腰揣金银,眼睛在美女身上逡巡,哪会去关注什么才子。 秦姓书生微笑:“江南第一才子,久仰大名,失敬失敬,请自取谜题。” 李骐始终带着微笑,取了谜题,拇指捻开,见是:一月七日,猜一个字。他不假思索,道:“在下猜测,是油脂的‘脂’字,如何?” 秦姓书生叹道:“江南第一才子,名不虚传,请进!” 李骐微微颔首,对陈远道:“陈兄,在下先行一步。” 李居正不甘示意,自信的拿出谜面,见是:一箭穿心,猜一字,猜一个字。想了一下,道:“是‘必’字。” 秦书生笑道:“兄台请进。” 陈远和鲍参军走到桌子前,陈远伸手摸了一个字谜出来,打开了,见是:一条犬四个口,猜一个字。 陈远还没说话,鲍参军看见对秦书生大喊:“胡说八道,四个口的狗,加**也不够啊,这是上古神兽吗?姓秦的,你解释清楚,你这是存心戏弄人。什么谜题,就是不让我们进,让我们出钱,你们好中饱私囊吧。” 陈远满脑门黑线,看大家哄笑,投来鄙视的目光,很想一脚就把这个二货踢到天边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九章 惊艳 “纨绔。” “废物。” “有辱斯文。” “读书界的败类。” 一旁的才子们都看不下去了,有了李斌在前面趾高气扬,又来一个胖子“口吐芬芳”,才子们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低声开骂,才女们侧目而视。 “董妹妹,那便是你的未婚夫陈远么?模样倒是不差,他和这样的人为友,足见胸无点墨,不求上进。”一个带着大红珠花的姑娘对董明燕道,她年龄比董小姐大几个月,脸比较宽,身材丰腻。 董明燕觉得有些羞赧,偷望了一眼陈远,心里不是滋味,道:“王姐姐,我们先进去吧。” 王姑娘一边跟上,一边道:“妹妹,不是姐姐话多,我们女人家啊,不是求个如意郎君么,妹妹如花儿一般的人儿,跟个粗野农夫在一起,想想都让人唏嘘,我和姨娘她们念起时,她们无不对你表示恻隐。” 董明燕轻轻道:“姐姐,他可不是粗野农夫,今年要,他要参加秋闱的呢。”说完有点脸红,少女肯定爱面子,可是陈远的学识,在大家看来,秋闱定然没戏。 “哎呦,我的妹妹,你不会就这么认命吧。”王姑娘大惊,苦口婆心,“你自小生在城里,锦衣玉食,你可不知道,村里是多么难堪。姐姐三年前去了一趟姥姥家,后面再没去过,饭碗破旧,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更遑论衣食了,吃不饱,穿不暖。你看我家哥哥就不一样了,我父亲是咱江宁的县丞,我哥哥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是远近闻名的才子。” 王姑娘滔滔不绝,一旁一个蓝衣公子靠近,他粉唇朱面,戴襆头,穿交领“道袍”,领部缀白色护领,腰间吊着一个玉坠儿。 “董姑娘,两年前在桥头初见,在下一直记在心头,别来无恙啊。”蓝衣公子温文尔雅道。 “王公子。”对方的话暗含他意,董明燕脸红了红,微微福了福。 王姑娘拦住董明燕纤纤小手,道:“这是我家哥哥,妹妹去江宁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江宁王贤的名字,两年前就中了秀才,正待来年金榜题名呢,那个陈远,一个田舍儿,有什么可依靠的。” 董明燕有心挣脱,正要辩解,就听道悦耳的声音微带指责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家亲,王姑娘,身为女儿家,诋毁陈远,怂恿董姑娘忘恩负义。你可曾读女戒,要是你到了夫家,可知什么是七出之罪。” 王姑娘涨红了脸,叱道:“管你什么——”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对姑娘的样貌,看得呆了。 少女桃心髻,右额佩戴白色宫廷簪子,白色凤尾裙,绸缎裁剪成大小规则的条子,每条都绣以花鸟图案,另在两畔镶以金线,披浅色褙子,玉带系腰,腰间坠玉,柳叶眉,鹅蛋脸,芙蓉面颊。 王贤半天才缓过神来,吃吃道:“在下江——江宁王——王贤,家父忝为江宁县丞,永乐十四年的秀才,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对这样的人见得多了,淡淡道:“萍水相逢,不必相识。”她对董明燕道,“董姑娘,陈远为了你家兄长,受尽委屈,可不要听了别人的搬弄。” 董明燕一震,听少女的语气,是认识陈远的,她的语气是对他的维护之意,心里有些酸酸的,他什么时候认识这般美貌的女子了?她对自己的容貌有几分自信,但在对面女子面前,就像一个小丑。她的穿着打扮,无不显示是一个官家贵族女子,举止气度,自己望尘莫及。 董明燕梳的是双螺发髻,穿的是鹅黄长裙,只用丝带系腰,用香囊做修饰。这就是商人之女和官家之女的区别,再有钱财,打扮规格也远远不能如人家。 董小姐扬起头,铿锵有力道:“不劳小姐劝导,明燕虽不读几天诗书,也知道恩义二字。” 少女点点头,听闻“蹇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白袍公子翩翩而来。 王小姐一见白袍公子,眼睛都直了,红了脸,期期道:“公,公子贵姓?” 白袍公子微笑道:“在下福建李骐,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王小姐的从脸上一直红到了脖子里,目光却直直望着李骐,王贤的目光也没离开过蹇怡璇,还真是一对兄妹。 秦书生变色道:“金陵诗会是洪武爷重视文人特允的,可不容纳肮脏市井之徒,更容不得捣乱,惹是生非,兄台若要进去,一猜迷,二出钱,若是不进去,请不要耽搁大家。” 陈远赔笑道:“兄台莫要怪罪,我这兄弟,跟大家开个玩笑呢,笑一笑,十年少嘛,对不对?” 鲍参军还要反驳,陈远踩他一脚,低声道:“你看看那些女子,都鄙视你了,还闹,那你今天来诗会还有啥意义。”从开始遇到这货,眼光就在各路女子那里逡巡,陈远哪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对啊,对啊。”鲍参军一脸讪笑,他眼睛本来小,脚上挨了陈远一脚,挤出的笑容,像哭似的,却真的把大家逗笑了。 女子们也对他印象改观,感情是幽默风趣呢。 秦书生笑道:“贵兄真是别出心裁,也不耽误大家时间,兄台请说谜底吧。” 鲍参军一个机灵:“陈远,你不会真的要猜吧?” 陈远不理他,笑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下猜测,谜底是个‘器’字。” 秦书生笑道:“兄台才思敏捷,请进。” 鲍参军瞪大了眼睛,这,失了忆的陈远,怎么变得怎么厉害了? 陈远走了两步,唤道:“参军兄,发什么呆,快进来呢。” 鲍参军“哦哦”两声,抬脚欲进,秦书生拦住,用目光示意装满谜面的箱子。鲍参军昂起头,傲然从怀里掏出一堆大明宝钞和碎银子。 秦书生和拦路的书生眼睛一亮,这又要有大收入了。收得钱多,他们多少是有回扣的。 鲍参军迷着小眼睛,从散碎银子里掏出一锭,还是磨光了的,扔到桌上,傲然道:“不用找了。” 就一两银子,找个屁啊,秦书生和同伴想骂娘。 鲍参军将宝钞和银子一股脑收回怀里,守财奴的样子,得意道:“当我是李斌那个傻子啊,咱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要用在刀刃上。” 秦书生满脑门黑线,真想揍他一顿,心中不断默念:我是书生,我是斯文人。才压下了冲动,几乎是吼出来:“快进去。” 鲍参军整了整衣领,掏出扇子,“刷”的一下打开,撑撑双手,挑了挑眉毛,“意气风发”往前迈了一大步,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章 你是个好人 园林里,一座阁楼引人注意。 这座阁楼是在一个小山丘上,视野开阔,在楼上可以俯瞰整个园林。凉风习习,这里也是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威武的甲士把阁楼重重围住,明眼人都看出了里面有重要人物。 朱棣站在楼上,心怀激荡,叹道:“当年李太宗皇帝见进士鱼贯而入说‘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朕今日才知道当时太宗的心情。’” 礼部侍郎、少师、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府杨士奇赞道:“陛下英明神武,开创永乐盛世,如今四海诚服,天下朝贡,百姓安居乐业,士子归心,功盖千秋啊。” 朱棣闻言笑道:“东里啊(杨士奇的字),你什么时候也学这些马屁功夫了。”表面斥责,心里是乐开了花。 杨士奇一板一眼道:“臣句句话自内心,绝无偏私虚言。” 一旁的少师、吏部尚书蹇义也附和道:“大学士说的有理,今才秋闱,离会试还有半年时间,天下才子已经云集京府,他们有来自漠河的,有西北边陲的,有西南交趾的,可见陛下仁德布于四海,教化感于寰宇。” 朱棣龙颜大悦,回到椅子上坐起,挥袖道:“都过来吧,不要打搅到了才子们。” 杨士奇和蹇义领命,分别伺候左右。 ———— 鲍参军得意洋洋的走着,却对陈远露出审视的目光,这家伙,气定神闲,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李斌在远处还在揉眼睛,扇子都掉在了地上,喃喃道:“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陈远一把抓住鲍参军,低吼道:“混蛋,快告诉我,‘崇文二王’到底是什么鬼,为什么很多人对我们很鄙视。” 鲍参军清咳了两下,诧异:“你不知道?” “废话,我不是失忆了么?” “要是失忆能变得这么厉害,我也想失忆一次啊,陈远,要不,你也帮我打失忆一次?” 陈远翻白眼,你也想被穿越么,到时候苦主可惨了,一声肥肉,还是个声色犬马要掏空身子的。咦,不过,好像很多人就喜欢这样,底子差长得丑不要紧,关键是有钱啊。 “满足你。”陈远抄起拳头欲打,这货刚才把自己害得众人鄙视,还没找他算账呢。 鲍参军忙举手讨饶,弱弱道:“等一下,我,我还没想好。” “那就快说。” “咳咳,‘崇文二王’嘛,不就是逃课谁也不服谁嘛,去年三月,你上课了两天,我上课了两天半,咳,一天半,呃,好吧,一天外加一个时辰,咱们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哎,陈远,我看你逃课没有变,学识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搞得我都差点不认识你了。” 这特么是名声吗?瀑布汗,二王,原来是逃课大王,“就这?”见鲍参军目光闪烁,好像还有隐情啊。 “走走,快点去闯关了。”鲍参军忙往前赶,“再晚,那些才女佳人,都被其他不学无术的纨绔给欺骗了,咱们可不能让她们羊入虎口。” 陈远斜着眼,怎么觉得这货就是那只老虎呢? “喂,张翰,第二关怎么过?”鲍参军浑不在意的问,还认得这个书生。见陈远迷惑,低声解释,“他就是李斌那混蛋的表哥,你小心了。” 尖下巴张翰是张庄张家的人,平日里对陈远这样的外姓没什么好感,这次受表弟的拜托,目光微凛,阴沉笑道:“第二关不难,就是对对子,对得出来呢,就进去。对不出来呢,罚银十两。” 鲍参军:“就可以进去了?” 张翰摇头:“当然不是,还得交十两。” 陈远沉声道:“方才我也见着,他们答不出可没有这规矩。” “我是这里的负责,我现在改规矩,不可吗?” 鲍参军气愤:“你以权谋私,这是败坏明道学院名声,我要去告诉你们教习。” 张翰脸色变了一下,冷笑道:“金陵诗会,可不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你要过去,就对对子,你要没能力,就请回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哟,这不是‘崇文二王’么”李斌冷笑靠近来。 他身边满脸麻子的书生讥讽:“什么‘二王’,不就是‘二废’么?” “哈哈?”李斌他们大笑。 “你?”鲍参军涨红了脸,要跟他们理论。 董明燕在远处看着,有些担忧,蹇怡璇不悦道:“刻意刁难,假公济私,明道学院,堂堂学府,怎么有这样盛气凌人的人。” 李骐上次想了很久,也不能解陈远的对子,心中也是不服,笑道:“陈兄学富五车,小小考验,何足惧哉。学以争斗,辩解,求实,明悟,是我辈的追求,蹇姑娘,园中风光无限,咱们先去走走如何?” 蹇怡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遂同李骐一起走了。 王贤追上:“蹇小姐,园中我来过多次,很熟悉,我来带路吧。” 果然“崇文二王”不是什么好称号,逃课大王,不是学渣中的学渣,是他们眼中的“废材”么,陈远拉住参军,拱拱手,沉声道:“请出题吧。”不管心中如何不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这叫认认真真走形式,形式都不走容易被人抓辫子,他是三十岁的人,经历了很多风浪,可不像少年那样冲动。 鲍参军担心地站一旁,显然,张翰不会这么容易让陈远过关。 果然,张翰生缓缓地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那样子,趾高气扬。他和拦路的加上李斌他们,正好八个人,八个强大的“王”,咄咄逼人。 鲍参军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都变了,他虽料到章翰会故意刁难晋,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过份,这上联不长,简直绝到不能再绝,让人怎么对?他和陈远就像两个“小丑”被逼的蜷缩在角落。 李斌十分得意,嚣张道:“不学无术,就回去吧,金陵诗会,是高雅之地,容不得不学无术的废物。” 鲍参军冲上去就要单挑,当然,是一个单挑八个。 陈远死死拉住他,对着李斌那张憎恶的脸,轻轻道:“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斌黑起脸,几个人全部围上来,只要陈远话出口,就狠狠羞辱一顿。 陈远轻轻一笑,话锋一转:“你真是个好人。” 你真是个好人,是好人,是个好人。李斌呆住,准备了几千均石头,要砸到对方脸上,对方来一句,你是个好人,那是打,还是不打?众目睽睽,对方没有露出破绽啊,打过去,就是生事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不打,又不甘心。 张翰候了片刻,见陈远还没有回答,便冷冷地道:“可对得出下联?” 陈远环顾四周,还是不回答他。 张翰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冷道:“对不出便回去,今天的诗会就不用参加了!” “张兄是不是搞错了,你刚才说过,对不出对子,交罚钱十两,再加上十两,同样可过关。”陈远探手在怀中摸。 难道他要掏钱?张翰怔怔的,吃了瘪,心中有气,脸上冷笑,他不信田舍儿陈远能掏出二十两银子。明朝初期,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一千元左右,二十两就是两万,明朝县官一年才四十五两白银,二十两相当于普通平民三年开销了。他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陈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一章 戏弄 陈远笑道:“不要紧张,我怀中没钱。” 张翰呆若木鸡,脸皮一阵哆嗦,那感觉就好像憋足了劲像看别人笑话,结果变成了自己被看笑话的人。 鲍参军想笑又不敢笑,陈远这手四两拨千斤,明明自己是被逼迫的一方,现在反客为主,可把对方给气得。 “那就给我出去。”张翰几乎是吼出来。 “还是对对联吧。”陈远低头思索。 张翰暗自吞口水,看他不疾不徐,不会真的对上来吧。 陈远望着李斌,轻飘飘道:“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在边。” 刚才的八大王,张翰这边四个,李斌四个,还真像两拨小鬼,陈远的对联,正好形象生动的描绘出来。 张翰差点一头栽倒,用八大王暗含逼迫,结果对方用四小鬼暗含讥讽,脸上都挂不住了。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此子可恶可恨啊!”张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苦瓜着脸,“走吧,走吧,快进去。”他失了面子,也只能忍耐,他不是李斌这种纨绔,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张家是名门,吃了亏也会后面再想办法找。方才刻意提价已经招人诟病,再为难陈远就没法跟教习交代了,急忙把陈远撵走。 好多才子才女本来就反感李斌他们的做法,见陈远一一破解,大为欣赏,暗中想,要是自己,肯定做不到陈远那样措置裕如,同时更加私下指责李斌他们。许多才女暗中打听,这个陈远是谁,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李斌几个人脸拉得老长,下巴都要掉了,他们都是认识陈远的,以前陈远孤僻,唯唯诺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从容不迫,学识满腹了。想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戏耍,他很想捶自己脑袋,告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鲍参军憋着笑,扔了十两,就要过去。 张翰伸手拦住:“还差十两。” 参军叱道:“你方才说了,答错了罚十两,加十两可过关对不对?” “对啊。” “我答题了吗?” 张翰摇头。 鲍参军道:“这就是了,没答题就不要罚银,这十两,是我捐给大家的。”他对那些才女抛眼色,“姑娘们,都玩好啊,我请了。” 才女们哄笑。 张翰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哆嗦:“快走,快走。”暗骂,李斌这王八蛋,说什么陈远好对付,结果对方是人精,自己被牵着鼻子走,又来一个不讲套路的鲍参军,那个悔恨啊,怎么就坏了脑子去招惹他呢,这些自己多年的名声算是毁得差不多了。 走到李斌他们视线难及的地方,鲍参军再也憋不住捧腹大笑:“陈远,你小子实在太坏了,干得漂亮,李斌怕是被你耍得要吐血了!” 陈远一本正经:“参军兄,可不要乱说,明明是他们在为难我们,我只不过是碰巧想到了对联,要不就得打道回府了,我可没有耍他们。” “信你就有鬼了!”参军中一脸鄙夷地道,摇头,“没天理啊,没天理,如果失忆可以变得如此敏捷,我也想失忆啊。” 往里走了几步,来来往往的书生很多,有的拿着书本高声吟唱,有的对湖边沉思,有的高声争执,有的在宣纸上挥笔疾书。有的则是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中间竟有不少的女子。 这点倒颇出陈远的意料了,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怎么偏偏还有这么多的千金小姐,要来学这诗词?当年自己最烦背古诗词了。 “春风抚我意,只为君倾心。啧啧。”鲍参军腿都快迈不动了。 “参军兄,你的口水流出来了。” “啊,是吗,啊,怎么会。”鲍参军不收回目光,啧啧叹道,“想我鲍参军逛遍秦淮八十一楼,号称美女辩才,识遍女子,这青楼的,曲意奉承,哪有这千金小姐来的纯真。” 陈远笑道:“说得好像你对女人很熟悉似的。” 鲍参军不满的哼:“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告诉你,青楼女子,本就有几分姿色,再巧施铅华,穿着得体,立时便显出十分颜色,搂着她,只觉得软绵绵香喷喷的,她们刻意讨好,任意恣为,保管你老手新手,夜夜沉迷。” 陈远的时代,也有,平时也听同事提起,不过是什么“快餐”,各取所需,听说并没什么愉快。好奇道:“那你为何对这些才女也感兴趣?” “瞧你说的,是女人不都应该感兴趣么?我说陈远,你怎么还是这么实诚,才子数风流,青楼传佳话,等哪天啊,我带你去长长见识,否则总会问这么低级的问题。那是才女,文能磨砚执笔,红袖添香,想想都让人激动。” “参军兄,我看你一直在找什么。” “当然是找南京第一美人啊。” “第一美人?” “当然,我告诉,这第一美人,不仅出身高贵,才思敏捷,你看今天多少才子在那里吟诵歌唱,还不就是为了一见她么,等会见到,你得矜持点,别发呆,有损咱们的招牌。” 陈远暗自好笑,要发呆也是你吧。这南京第一美人是谁?还没听说过,突然脑中出现一个白色的人影,心道,她不是第一,也是数一数二了吧。 “你们二人饱读诗书,却在此口出污秽之言,上有辱圣贤,中有辱夫子,再愧对十年寒窗,于某深以为耻。”他两人谈论的高兴,旁边一个清瘦短须的书生言词厌恶道。 书生二十岁模样,戴蓝色襆头,穿交领月白色“道袍”,领部缀灰色护领。 说都说不得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人还真是正直得没边,陈远反问:“敢问兄台,读的是哪位圣人。” “自然是天下敬仰的孔圣人。” “孔圣人如何?” 于书生双手朝右上拱起,十分尊敬道:“孔圣人最为博学,天之木铎,万世师表,他好古敏求,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古道热肠,恢复周公之治,安定天下百姓。” 陈远截道:“然而孔夫子杀少正卯如何说?” 少正卯是鲁国的大夫,和孔子一样都开学堂教学生,而且这个人讲课很有一套,讲话很有吸引力,很多人包括孔子当时的一些学生都被他诱惑过去了。孔子后来当了大司寇,上任后七日就把少正卯以“君子之诛”杀死在两观的东观之下,曝尸三日,极其不光彩,孔子的回答也是:少正卯有“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五种恶劣品性,人的品性只要有这“五恶”中的一种,就不能不施加“君子之诛”,而少正卯是身兼“五恶”的“小人之桀雄”,有着惑众造反的能力,异世同心,不可不杀。 由于统治需要,一千年以来王朝都鼓吹孔子的思想,没有提及他的任何瑕疵。但还是有些人知道的。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孔夫子之因为少正卯学识不弱于自己诛杀,可谓圣人?” 对面的于书生恰好知道这件事,喘着粗气没法反驳。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才子才女们今日到此,一为寻找同道之士,也是见识世面,我等虽有粗言,却没有辱及任何一个人。倒是于兄尊崇伐异的夫子,莫非也要效仿吗?” 一句话,于书生脸红脖子粗:“你,你……” 陈远笑道:“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二章 文斗瓦剌 于书生扬起脖子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于谦。” 陈远一个踉跄,在他瘦高的个子扫了两遍:“于少保?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 于谦微微诧异:“你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民族英雄,顶顶大名啊,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明史》称赞其“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他与岳飞、张煌言并称“西湖三杰”。没想到,在这里都遇见了。 陈远笑呵呵的拉住于谦的肩膀:“于兄,刚才误会了,在下江宁陈远,我与参军兄不是出言不逊,只是一时感慨,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于谦肃容:“虽然你刚才说的我无法反驳,可君子坦荡荡,我还是不会认可你。” “告辞。”于谦扬长而去。 陈远笑笑,也不在意。鲍参军翻白眼小声嘀咕:“什么人哪,自以为是救世主啊。” 陈远心道,在过几十年,他还真是你们大明的救世主。 在一个精致的院子里,聚集了许多书生小姐,引人瞩目的,是几个外族人。他们披着头发,穿蓝色长衫,与大明的服饰不同,大明的服饰讲究上窄下宽,他们则上下裙稍短,利于骑马作战。 他们侃侃而谈,对明朝的书生颇有轻视之意。书生们自然不愿意被外族看扁,引发了争执。 王贤脸色惨白,怒道:“你,你,你们敢轻视于我大明?” 外族首领微笑:“我蒙古勇士文可比日月,武能上马安天下,智慧超群,我绰罗斯·脱欢,身为黄金家族的一员,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李骐坦然上期,辩驳:“永乐八年,我朝陛下在亲自北伐,先后在斡难河畔和贝尔湖东追击、击溃了你们可汗本雅失里和太师阿鲁台两部,你父亲马哈木为阿鲁台所败,旋即郁郁而终,现今你投靠我大明,望袭爵位,何谈武功?” 李骐话一出,大家都觉得快意。 大明消息阻塞,但很多书生关心朝政,知道许多异族信息。绰罗斯·马哈木,是蒙古黄金家族浩海达裕的儿子,属于西部蒙古,洪武二十七年,袭父职为瓦剌部首领(他们自称蒙古,明朝统称他们瓦剌)。 永乐七年夏天,明朝封马哈木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顺宁王;太平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贤义王;把秃孛罗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安乐王; 永乐十二年夏,马哈木联合瓦剌三部进驻忽兰忽失温,越境前来攻打大明,朱棣麾下的安远侯柳升、武安侯郑亨等先试探了一下,后亲率铁骑前去迎击,大破敌军,斩杀蒙古王子十余人,部众数千级。然后率军追杀,越过两座高山,至土剌河。马哈木等脱身逃走,于是明军班师。 永乐十三年春,马哈木等人上贡马匹珠宝谢罪,言辞非常恭顺。朱棣考虑到北方也不能让鞑靼一个人强大,留着瓦剌制衡,就说:“我们不要和瓦剌人一般见识。”所以接受了他们所献之物,让他们的使者去馆驿歇息,不再追究。 永乐十四年,瓦剌与阿鲁台(属于东蒙古)大战,马哈木败走。过了不久,马哈木就死了。朱棣乘机派海童慰劳太平、把秃孛罗,而马哈木的儿子脱欢,则亲率使臣到了南京,请求朱棣册封,希望能够承袭父亲的爵位。 蹇怡璇缓缓出来,风华绝代,扬眉道:“我朝历代栋梁,皆是饱学之士,琴棋书画,治国方略,样样精通。我虽女子,亦不敢小觑我大明才子,劝你回去,多习我中原文化,少些暴戾之气。” “好。”在场的人纷纷叫好。 脱欢等人仍是轻视的意思。 李骐铿锵有力的道:“你等看好了。” 随即铺纸作画,洋洋洒洒,栩栩如生,人们纷纷惊叹其妙笔丹青。 蹇怡璇沉吟一会儿,缓缓吟道:“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这些描写情景交融,梨花、轻风、小鸟、青天、明月,无不透露出主人公的思绪漫漫,心事缠绵,孤独无助,安静中显出几分凉意,孤寂中又有几分忧思。斜髻美人,更显得那么娇柔纤弱、楚楚动人,不禁让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情。 一时才子争先恐后表达对蹇怡璇才气的钦佩,愿做“知心人。” 女子尚且才思泉涌,何不能显示大明文风张扬。 于谦也不甘示弱,上前不假思索,郎朗吟诵:“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一首托物言志诗。作者以石灰作比喻,表达自己为国尽忠,不怕牺牲的意愿和坚守高洁情操的决心。这是于谦的志向,他一生都是这么做的。 众人动容。 于谦慨然道:“众兄台,我等饱学孔孟,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我有几言,当与众人讨论,也愿说与我大明陛下。” “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想要国家安定,当劝课农桑,停止征伐,百姓修生养息。下西洋,劳民伤财,好大喜功,实属不必要,应当废止。” “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陛下一国之君,不能靠自己的喜好决断,应该广开言路,多与学士讨论,集众只所长,方能保境安民。” “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当以陛下为先,提倡节俭,上行下效,积民财富,民富则国强。” “————” 于谦说的荡气回肠,众人动容,有叫好的,也有犹豫的,也有畏惧的。 阁楼里,杨士奇和蹇义都变了脸色,低头悄悄看陛下的脸色,暗自冒冷汗,却见朱棣不动声色:“书生嘛,说说观点,无妨。” “宜之,那个是你女儿吧,好个女中豪杰,有皇后的胸怀。” 蹇义转身到朱棣面前跪倒:“臣诚惶诚恐,小女怡璇,自恃读了几本诗书,不知轻重,望陛下恕罪。” 朱棣呵呵道:“恕什么罪?太孙妃胡氏沉默寡言,瞻基也不喜欢,太孙嫔孙氏妩媚,于国大忌,朕实不喜,我看你女儿端正厚重,举止有度,可以查谏君王,有掌度宫闱的能力。” “臣诚惶诚恐。” ———— 脱欢被李骐一番说**境,又当场作画,蹇怡璇不卑不亢,不输男子,于谦洋洋洒洒,慷慨万言,气势上已经被碾压了。 他和左右的人合计了一下,拿出了镇场之宝。 “各位,在你们面前的两个侍卫,一个只说真话,一个只说假话,他们手中各有一箱子,其中一个是刀,其中一个有宝石,你们只能问他们其中一个人一个问题,根据问题猜测,猜中了,宝石奉送。答错了,与我蒙古勇士一战如何?” 脱欢的话一出,群起汹涌,来这里的,大都是才子,他们饱读诗书,却极少学习武艺。要是他们答对了还好,要是错了,与他身旁高大魁梧的勇士一战,必输无疑,这就是连输两阵了。他们不敢轻易出战,对大明丢不起这个人。 “瓦剌人太奸诈了。” “是啊,答对了就是万幸,打错了,就是大明的罪人啊,啊少游兄,你有没有主意?” “啊呀,我最烦这种伤脑筋的题了,你看,李骐和蹇姑娘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主意?” “难道真的让瓦剌这么嚣张下去?” —— “到底问什么话呢?要不猜吧,随便问一句话,也是五五的概率。” “五五的机会,兄台,那你去吧。” “我,我才不去呢,我淡薄名利,不屑于玩这些小聪明。” “嘁!” 就在李骐和蹇怡璇冥思苦想的时候,李斌挤开人群串出来,高喊:“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众人齐齐把目光望向他。 他得意一笑,清清嗓子,高声道:“江宁陈远说了,这个题太简单了,他都不屑于回答。” 这就是他的办法?众人咂舍。 人群里,陈远耸耸鼻子,他发誓,他来到大明第一次有想把人揍成猪头的冲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三章 敢不敢打个赌 过了第二关,于谦走后,鲍参军四处看了一眼,忽地一笑,拉了陈远一把,道:“走,我带你去看看此次金陵诗会风头最盛的人物。” 陈一愣,讶道:“是谁啊?江南才子李骐?” 鲍参军“嘁”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江南才子,有什么可看的,陈远,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你看你看,多少才子们都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不就是为了吸引才女的注意么?要不然,你当大家吃饱了没事坐,花这么大功夫来这么郊游啊。” 看才子们动情展示才华,女子们红着脸,私下打听对方的名字,就知道鲍参军说的不假,这就像大型相亲会场了。 这个年代,女孩学习诗书的机会还是很少,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当然,像蹇怡璇这样的官家女子,学习的机会多了,主要是女戒之类。能有真才实学的,少之又少。 古代重男轻女思想极其严重,女子就是嫁出去如泼出去的水,极少有父母肯在培养女孩方面花费功夫。今天的诗会,莺莺燕燕,女孩很多,大多是来认识如意郎君的,才子来的目的,更多的是寻一段佳缘了。 “看到没有,就是她了。”鲍参军用胳膊捅了一下陈远,示意他看向一个白衣女子。她面对瓦剌的轻视,进退有度,毫不相让。瓦剌的脱欢十分欣赏,眼神有些痴迷。 果然是她,沉着冷静,志向不输男儿,明辨是非,容貌更是倾城倾国,在众多女子里,她吸引了所有男子的目光,陈远多看了她几眼,小声道:“她就是你说的诗会风头最盛的人物?” “当然。”鲍参军指着人群道,“你看看,他们一个个人模狗样,还装作目不斜视,谁又不是再瞧瞧看她,她不但生得美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亲更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要是娶到她,这辈子可以少奋斗几十年,陈远,你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家虽然有钱,可缺少一个知书达礼的夫人啊。你就别想了,别说你已经有了婚约,就你们的差距,你能远远的望上一眼就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想认识她,呵,那得看我……” 他说得正起劲,突然住嘴不说了,因为李斌已经得意洋洋的指着他们。 “江宁陈远,都不屑于回答你们的问题。”这句话一层石激起千层浪,所以的目光都顺着李斌手指的方向望向陈远他们。 万众瞩目! 本来一直看戏的陈远,这种感觉很不好。 参军一个激灵,离开了陈远两步。 不讲义气的坑货,众目睽睽之下,陈远只好站了出来。与李琪互相对视,都微微点头。 人群里的董明燕惊呆了,没想到李斌会把他推出来,一方面为陈远担心,又对李斌的无耻行径厌恶。 有人小声讨论,打听陈远到底是谁?他们都自诩才子,互有名声,从没听说过什么江宁陈远。有人说出陈远刚才戏耍过李斌和张翰,有些对陈远佩服,不过,他真的能解决脱欢的问题吗? 蹇怡璇莲步上前,轻唤道:“陈公子。” “啪嗒”鲍参军的扇子掉到地上,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什么也没有说吧,他们?认识?不可置信的盯着陈远。 蹇怡璇对后面示意了一下:“紫月,把东西拿过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应声回答,提了一篮框物事过来。 陈远望去,神情颇为激动,因为篮子里,大大小小有十多个长圆的果实,正是红薯。 当初不得已碰瓷,就是为了这个啊。 蹇怡璇见陈远表情,知道自己找的不错,道:“陈公子所托,怡璇幸能完成任务。” “那就多谢姑娘了。” 他们的对话,惊呆了众人,什么?蹇怡璇,这个南京第一才女兼美女,居然受眼前的穷书生所托,给他东西?那东西似圆似长,是什么?有什么用? 陈远的穿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寒酸,他的样貌,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参军狠狠的揉搓自己的眼睛,下巴都要掉了,幻觉,一定是幻觉。 只有董明燕百感交集,刚才蹇怡璇维护陈远,她心里就有几分不是滋味,现在她送陈远东西,怎么能不让她多想,她当然不会知道陈远救了蹇怡璇四弟的事情。 其实,大家都多谢了。 “不知道公子要这个有什么用?” 陈远微笑道:“姑娘,让我卖个关子,以后若是实验成功,姑娘自然会知道。” 陈远受不了大家的目光,要拿着红薯跑路。 “且慢,陈公子,还请你把方才脱欢的难题解了。”蹇怡璇狡黠一笑,静如空谷的她,多了几分灵动。 陈远笑道:“姑娘何以见得我能解答?” 蹇怡璇叹道:“怡璇自诩聪明,也了解几分人心,唯独对公子看不透。为了情义,公子四处周旋,救得董家公子。意外之外,救了我四弟,你说这个东西叫红薯,我自问见识也不少,却无从得知。我相信公子有解答题目的能力。外族欺我大明,公子不要再谦虚了。” 陈远摇头笑笑:“看来今天不破了这个难题,我是难以离开了。”他叹道,“也罢,我就去破解了它吧。” 他走到脱欢的前面,细细打量。眼前的脱欢,三十岁左右,鼻子挺拔,眼神就如草原的狼,桀骜不驯,满脸连边胡须。 陈远对历史知道不多,却知道,这个是几乎完成统一蒙古,后面他的儿子也先把大明搞的土木堡之变,送了明英宗一个“大明战神”的称号。 要不要去对朱棣说,让他弄死脱欢,接触大明未来的威胁,想想陈远觉得算了。且不说朱棣不认识自己(他自己不知道),跟朱棣说话没有份量。脱欢目前对大明是有用的,弄死脱欢,阿鲁台一家独大,蒙古统一就会更早,现在大明国库空虚,内忧外患,没有力量再对付统一的蒙古。 “脱欢首领。”陈远朝他拱拱手。 脱欢右手抚胸还礼,陈远嘴角的笑容,让他心里惊了惊。 陈远却不急着解决难题,而是把目光望向几乎呆滞的李斌。 “李童生,我也是童生,我叫你一声李兄,没有让你难堪吧。” “呃,啊,你,陈,陈远,你要做什么?”李斌额头冒汗,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自己,每次看到陈远这种气定神闲的笑容,他最后都是吃亏的,特别是那天锦衣卫,吓得他两天没敢出门。 陈远微笑:“不做什么,就是想跟你打一个赌,不知道你敢不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四章 宝石赠佳人 “你,你想赌什么?” “就赌我能不能破解这道难题。” “嗤。”麻脸书生嗤笑出声,“陈远,别以为你刚才侥幸猜中了字迷就以为才华横溢了,你什么德性我们还不知道?哈哈,崇文二废,真当你脑袋开了窍,学富五车呢。”他旁边另外两个书生一起哄笑。 陈远懒得理他,庸人自扰之,他只是望着李斌:“李兄,敢还是不敢呢?” 李斌汗水簌簌而下,暗自吞了吞口水。 陈远轻笑:“其实你可以赌一赌,毕竟连大家都猜不出的难题,我能解决的概率不大。” “好,赌注是什么?”李斌终于咬牙,沉声下决心。 “你要是输了,大家作证,你就在大家面前大喊三声,我李斌卑鄙无耻混蛋王八蛋。” 李斌脸刷的很难看,这要是输了,他喊了这句话,这辈子还能抬起头吗?吃吃道:“你?你,你要是输了呢?” “你以前想要的,我给你。” “好。”李斌隐隐激动,刚才的心虚被彩头占据了上风,阴笑“这次我可没有逼你,大家都看见了,你输了可怨不得我。” 陈远嘴角勾起弧度,不再理他,走到两个拿着盒子的侍卫前。大家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望着他,深怕错过一个细节。有的再想,他真的有答案吗?两个侍卫,一个讲真话,一个说假话,并不知道哪个讲真话,哪个讲假话。 而且只能问一个问题,这怎么出来答案?要是答错了,就陈远那身板,瓦剌勇士可以打他十多个吧。 “董姐姐,那好像是你的未婚夫。”有个女子惊奇的对董明燕道。 一时好多女子都望向她,露出惊讶和羡慕,她们女子,就是希望能嫁得如意郎君,陈远样貌倒是一般,但举止言谈气度不凡,还能破解江南第一才子都破解不了瓦剌的难题的话,他将来的前途也不可限量啊。 董明燕心中暗喜,一丝红晕浮在脸上。 “董妹妹,你是好福气啊,我看这个陈远行事不拘一格,沉稳镇定,且不论才华,但睿智是肯定的,而且看他性子恬淡,倒是会体贴人呢。”一个盘了发髻的少妇打趣,“我要是年轻几岁,就是倒贴我也要嫁给她。” “苏姐姐,你又来取笑我,不理你了。”董明燕红到了脖子,低头悄悄望了他一眼,心中如小鹿乱撞。 “董姐姐,你说你未婚夫能解决难题么?我思考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呢?”还是刚才那个少女。 董明燕怔了一下,蓦然百感交集,以前不认识陈远的时候,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有婚约的人,听闻他名声很差,不学无术,多次暗叹命运的不公,当她哥哥出事的时候,亲戚朋友全部远离,父母求尽了人也没有办法。他竟能找到锦衣卫帮忙,最后安全把哥哥带回来,让她心中高兴了好久。 哪个少女不喜欢自己未来的相公万众瞩目,才华横溢,是人中龙凤。 她吃吃道:“之前我哥哥出事,就是他找到锦衣卫查出真相,原来那人被下了毒药,我哥哥大意之下做了替罪的,要不是他,我哥哥就没了,我家也没了。” “啊,他还有这样大的本事?董姐姐,快与我们说说,你哥哥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奇怪了,心想他那么胆小的人,居然敢杀人,后面他又被放出来,大家都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呢。” …… 这是一个类似于博弈论生死门的问题,换作突然遇到,还真难以回答,好歹陈远多有了几百年的见识,见过这个问题。 他对其中的一个侍卫问:“讲假话的人手中的盒子是空的吗?” 那个人思索陈远的话,点点头:“是的。” 李骐“啊”的一声,懊恼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兄思维敏捷,李骐自愧不如。” 蹇怡璇也反应过来,轻叹道:“原来这就能问出答案,是我才疏学浅了。” “那就是你了。”陈远自信一笑,打开了他面前侍卫的箱子。 脱欢脸色大变,其他人死死盯着箱子,就在箱子打开那一刹那,所有人发出轰鸣。 因为,一颗五光十色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如星光折射到海洋,透露着冷冽的锋芒。海蓝般的眼睛,紧紧的锁定你,牵引你的心一起律动。 众人发出狂热的目光,尤其是女子,许多忍不住发出尖叫。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鲍参军抓住陈远,一个头两个大,就这么一句话,怎么就知道答案了。 “李兄,还是你来回答吧。” 李骐也不谦虚,苦笑道:“说起来也不难理解,陈兄问侍卫的问题,他回答是,假设他是说真话的,那就是说旁边说假话的侍卫盒子是空的,宝石在真话侍卫手上。” “假设陈兄问的是说假话的侍卫,他回答是,因为他说假话,想反他手中不是空的,就是说他手中盒子有宝石。” 大家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人家确实不是瞎蒙的。 参军喃喃道:“假设他回答不是呢。” 蹇怡璇忍不住道:“很简单,同样的问题,假如他是说真话的侍卫,他回答不是,就是说说假话侍卫手中的盒子不是空的,宝石在陈公子问的侍卫另一人盒中。假设陈公子问的侍卫说假话,他说不是,反过来就是他手中的盒子是空的,宝石还在另外一人手中。” 陈远对脱欢道:“脱欢首领,你怎么说?” 脱欢用他们的礼节行礼:“大明人杰地灵,人才济济,是脱欢盲目称大了。” 陈远笑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蒙古草原,孕育了许多勇士,然我大明地域辽阔,地大物博,大家两相往来,互相贸易,都可做兄弟,何必争个你死我活,让百姓流离失所。战争,都没有赢家,马革裹尸,男儿的尸体掩埋荒郊,妻儿老母幼儿无人照料,脱欢首领,你说是吗?” 脱欢深深一拜:“阁下的话,令脱欢敬佩不已。我部落数万人,生存与否,皆在于我,也愿一世臣服大明。” “他日阁下到我草原,一定奉上鲜美的马奶,美味的羊腿,这颗宝石,是阁下应得的,请收下。” “那就却之不恭了。”陈远接过宝石,有拇指那么大。不用想也是价值连城,只是匹夫无过,怀璧其罪,这东西啊,烫手很。他在明朝这么久,感受到治安是真的乱,偷盗,诈骗,打劫,时常发生。偏远的地区,落草为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很清醒,现在他的能力不足以拥有这颗宝石,想了想,转身对蹇怡璇笑道:“在下粗犷男子,哪用得到这些东西,宝刀赠英雄,宝石配佳人,在下借花献佛,请姑娘收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五章 朱棣的教诲 阁楼上,朱棣闭目养神,一个英俊的男子正给他捶着肩膀,正是朱瞻基,他是后来到来的。 瓦剌脱欢和才子们的争斗,都落在他们的眼睛里,李骐作画,蹇怡璇赋诗,于谦慷慨陈词。 朱棣眼睛深邃,到无人能破解瓦剌的难题时,眼里蕴了杀气,当陈远出现,他先是惊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看着,待他谈笑破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杨士奇道:“这个脱欢,被阿鲁台打败,如丧家之犬,其父亲过世,他在阿鲁台底下当了两年家奴,焉敢轻视我大明男儿。” 朱棣睁开眼睛,抬了抬手:“狼顾鹰回,这个脱欢,终究是大明的心腹之患,他现在来投靠,他父亲马哈木毫无信义,屡次犯我,朕看他也不甘于臣服,东里,你说说,该怎么办?” 一般的书生,肯定说什么大明天威,遵守外交礼仪,盲目自信,大明朝不屑与小国争执,一味纵容的话。杨士奇见识深远,是务实派,他沉吟道:“陛下,脱欢穷困来投我,若杀之,必然让心向大明的人心寒。但又不能纵任他,恕臣直言,现在大明国库匮乏,实在无力再开战,需要与百姓修养生息。” 朱棣面色沉重,他何尝不知道杨士奇说的严重性,这些年,多次征讨蒙古,几次下西洋,国库已经拿不出任何钱了。迁都,营造顺天府,修陵,郑和于去年出发第五次下西洋,还没有回来,哪样不是巨大开销,他很苦闷,更不愿承认自己之前的国策有错。他右手轻轻拍了拍右膝盖,沉道:“宜之,你说呢?” “臣以为,当厚结交,连接脱欢,太平,秃孛罗三部,与鞑靼阿鲁台抗衡,给大明些恢复的时间。” 朱棣不说话,脸色难看,他是个好战的人,从不肯认输,谁敢违逆都派兵征讨,几次亲自征讨蒙古,打到忽里忽失温,打到贝加湖。 其实明朝土木堡之变,在朱棣的时候就埋下了祸根。朱棣多年征战,让百姓得不到休养,仁宣之治,其实是在勉强收拾朱棣留下的烂摊子。朱棣对北不断和鞑靼、瓦剌交战,南方的安南不断叛变,征讨就投降,明军一撤退又反叛,如此反复,东南还有倭寇开始袭扰,境内还有百姓起义。 郑和下西洋,说得好听就是扬大明国威,促进国际交流,说得难听点,就是撒钱,对,你没看错。郑和下西洋就是耍酷的,他把茶叶,粮食,先进技术几乎无尝送给路过的国家,带回来的只是象牙,香料等装饰物,更不会引进什么国外先进的作物。 这些国家后来发展了,反而来袭扰大明。 所以后来朱高炽朱瞻基父子不得不放弃安南,与鞑靼瓦剌修好,恢复国力,但朱高炽在位不满一年,朱瞻基也才十年,国力恢复不多。遇上无知的明英宗,明朝才会由盛转衰,一落千丈。 “皇爷爷,您也乏了,咱们先回宫吧。”见朱棣脸色越来越难看,朱瞻基忙道。 朱棣扫了一眼两个大臣,沉吟良久:“罢了,就封脱欢为顺宁王,承袭马哈木爵位,东里,你去起草诏书,告诉他,朕能封他,要他好生与大明相处,朕不怕任何对手。” “臣领命。” 朱棣说完朱瞻基要搀扶他下楼。 朱棣甩开手:“朕不是你父王,还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饶是如此,他额头眩晕,险些站立不稳,以手扶额。靖难之前,他装疯卖傻,吃了不少苦,后面多次战争,负伤多次,留下了很多毛病。刚才久坐,气血不足。 朱瞻基不动声色,笑道:“皇爷爷自然是龙虎精神,孙儿不是搀扶爷爷,是爷爷给孙儿领路呢。” 朱棣脸色好了许多,行至楼梯前,突然道:“那个陈远,是个人才。” 杨士奇和蹇义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称赞他。 今天的表现,陈远无非对了对子,用机灵解开了难题,相对李骐谈吐优雅,于谦对朝政的见解,他黯然无光。 到得远了,朱棣对孙子道:“你也奇怪吧,今天才子无数,李骐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于谦耿直刚正,为什么我偏偏只称赞陈远吧。” “是啊,为什么?”朱瞻基顺势问,他心里也十分好奇。 朱棣问道:“道德经有曰,治大国,如烹小鲜,瞻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先师告诉过孙儿,说治理一个国家,就像做一道小菜那样,油盐酱醋料要恰到好处,掌握火候,不能过头。” 朱棣点点头,语重心长道:“这国家,不可能万众一心,你要管大臣们的荣华富贵,要管百姓们衣食住行,人事,财政,战争,钱粮,每一样都要耗费精力,绞尽脑汁,还不能妥善处理。李骐,舞文弄墨,诗书礼节,豁然天成,但有读书人的坏毛病,心里恃才傲物,不懂时政,要是中了进士,仍需到翰林院锻炼几年,方可有用。” 他走了几步,才道:“于谦,倒是知道为民请命,知道时政艰难,但太刚直,刚直易折,往往把事情弄僵,也需再磨练两年。” 朱瞻基一边搀扶朱棣走,一边静听,一边思索爷爷的话,又听皇爷爷道:“陈远,心思稳重,看似与世无争,与人为善,见解超群,实则胸怀韬略,这样的人才,不用你打磨,就能派上用场。” 朱瞻基深受触动,认真道:“皇爷爷,孙儿明白了。” 朱棣展颜道:“瞻基,你刚才也看到了,蹇义的那个女儿,无论人才样貌,都是顶尖的,你觉得怎么样?” 朱瞻基知道皇爷爷的意思,听这话,是要把她迎进宫中来辅助他。可是他少年心性,不喜欢约束,才不想一个老是劝自己做这样做那样才对的女子,他摇头道:“皇爷爷,孙儿已经有了太孙妃和太孙嫔了,就不要蹇家的女儿了吧。” 朱棣指着他笑:“你这小滑头,野惯了,不喜欢别人约束你吧。” 被看穿心事,朱瞻基讪笑。 “什么有了太孙妃和太孙嫔就不要女人了,怎么爷爷听说,你要一个民间女子入宫呢?” 朱瞻基扶着他,道:“皇爷爷,孙儿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她呢,虽然是一个民间女子,可如其她女子不一样呢。” “哦?” “她啊,长相自然是万中无一,特别是那难以驯服的野性,一生气啊,就像天不怕地不怕的狮子,她知道孙儿的身份,也不假辞色。孙儿第一眼看到她啊,不知怎的,就想把她留在身边。” 朱棣呵呵道:“动心了?” 朱瞻基微微低头,难得的一丝羞赧。 “你要民间女子,朕不管你,但你要看清了,她的身家,一定要清白。” 朱瞻基心里打个唐突,目光凛了凛,他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铁横身死,郭昆被抓,吴月荷都有丝丝牵扯。那次叫她来酒楼试探,来了好多不明身份的人,她的身份怎么能清白。还好朱棣没有看到孙子的举动。他不动声色回答:“是,皇爷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六章 陈退之 蹇怡璇怔住,宝石,对于少女的吸引力是难以抑制的。 大文学家莎士比亚说,珠宝沉默不语,却比任何语言更能打动女人的心!确实,女人对珠宝的喜爱抵得过男人对香车的迷恋,香车令男人痴迷,珠宝的光彩却令女人癫狂。所谓无珠宝,不女人,大概如此。 饶是蹇怡璇向来古井无波,恬静淡雅,面对这么大的蓝宝石,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道:“陈,陈公子,无功不受禄,宝石实在太贵重,怡璇不敢独占。” 陈远郑重道:“蹇姑娘莫要客气,姑娘蕙质兰心,出身名门,蓝宝石象征高贵典雅,与姑娘相得益彰,试问今天在场的,还有谁能配得上这颗宝石。” 这颗宝石出手,可以换得一大笔财富,陈远也不是不能拥有,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名声和结交权贵,比金钱实惠很多。吴月荷要入宫,自己一个小百姓,消息闭塞,只有结交蹇怡璇,牵出他背后的人,才好与吴月荷保持联系。 蹇怡璇当然不知道陈远的心思,腮边起了绯红。在她心中,陈远有情有义,为了有婚约的董家出生入死,闯南京大狱,今天谈笑之间就破解瓦剌的难题,可惜了,她突然有些失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她轻轻道:“公子称赞,怡璇愧不敢当,如此,怡璇便收下了。”她伸手接过,少女也有她的心思,诗书才气美貌并存,是啊,在场的,还有如比她适合拥有它呢。她心中也有些明白陈远结交的心思,他一介平民,需要从自己这里获得其他需求。连价值连城的宝石都奉送,这个需求绝对不简单。 蹇怡璇很好奇,陈远救了她四弟,只要了一篮子他口中叫“红薯”的东西,结交自己,到底求的是什么。 “脱欢首领,在大明还习惯吧。”就在大家羡慕蹇怡璇的时候,穿着大红官袍的杨士奇从后面转出来。 “啊,是杨学士,内阁首辅啊。”才子们人头攒动,争先眺望。 脱欢道:“感谢大明的盛情款待,脱欢在今日诗会,受益良多。” 杨士奇笑道:“我大明物华天宝,小小诗会,不过是沧海一粟。脱欢首领有空,可以多到我大明看看,山水迷人,让人心旷神怡。我大明胸怀宽广,愿与蒙古勇士共享繁华。” “大学士良言,脱欢一定遵从。” 杨士奇点头,径直道:“陛下已经封你为顺宁王,承袭你父亲爵位,不日即有旨意到达。愿首领不要辜负陛下的厚望,我大明好客,对于子民,一向优待,对于敌人,也决不退让。” 脱欢闻言激动的拜倒:“谢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脱欢瑾代表族人,今生今世,拥护大明,决不反叛。” 杨士奇微微颔首,挥手道:“园中风光优美,才子志士无数,脱欢首领请便!” “多谢大人。”脱欢弯腰行礼,带着侍卫到另一边观赏去了。 “李骐,今日你面对瓦剌首领,不卑不亢,为我大明争光,弘扬我大明文化,功劳显著,很好。” 李骐上前,带着傲然和激动道:“李骐才疏学浅,愿效仿大人,贯通经失,为大明出力。” 杨士奇微笑:“希望明年,我们同朝为官。” “李骐竭尽全力。” 杨士奇又对于谦道:“自古后生可畏,你今日的见解,很有魏公的遗风,好个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很好,希望你能一直恪守此志,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于谦谨遵学士教诲。” 杨学士又转身面向蹇怡璇:“宜之啊,生了个好女儿,不像我家逆子,整日吃喝玩乐,学业不成,伤透了脑筋啊。” “东里兄就别称赞她了,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偏偏学了争强好胜。我那几个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蹇义苦笑着过来,他面带苦笑,身居高位,没有任何的架子。 在朱棣的大臣中,杨士奇睿智谨慎,坚韧不拔,杨溥谦恭严格,生性淡雅,好佛学。唯独蹇义稳重厚道,不得罪任何人,不曾一语伤人,不偏不倚,得到很多人的尊重。 “蹇大人。”周围的人纷纷行礼。 蹇义摆手笑道:“今天我来,不为公事,见到大家讨论学问,十分喜欢,就忍不住凑上来,大家不必拘礼。”他一番话,让众人觉得和蔼可亲,如沐春风。 “爹爹。”蹇怡璇叫唤。 陈远见蹇义五十五六岁年纪,留着长长的胡须,圆脸,眼神和蔼,平易近人,暗想这就是蹇怡璇的父亲? “你就是陈远吧?” “是的。”陈远回答。 蹇义见陈远见到他和杨士奇,年龄不大,其沉稳气度,竟不弱于自己。一般的才子,十年寒窗,见到他们这样的人物,无不是趋之若鹜,刚才的李骐,也隐隐激动。只有陈远,平淡如水。 他无意之中就能发现人贩子破绽,救了自己的儿子,不求任何回报。面对价值连城的宝石,竟然不贪,转手送人,其胸襟气度,不同凡响。 蹇义道:“可有表字?” 古代男子成人,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 陈远以前三天两头逃课,不受夫子待见,才学平平,没有殷实的家底,没有显赫的亲戚,是没有人给他取表字的。 陈远尴尬道:“学生性子顽劣,不喜诗书,没少吃夫子板子,没有表字。” 此言一出,众人大跌眼镜,合着刚才还在瓦剌面前谈笑自若的“黑马”,居然才学平平。 见他没有遮掩的回答,蹇义流露欣赏之意,呵呵笑道:“人各有其才,不必妄自菲薄,这样吧,我就自作主张,为你取个表字吧。” 由当朝一品,朱棣的红人取表字,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都艳羡的望着陈远。 “陈远,远,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就叫退之,陈退之,如何?” 退之,陈远想起了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唐宋八大家之一,政治家文学家韩愈,字退之。愈,是前进的意思,锋芒毕露,开始韩愈仗着才华,无所畏惧,所以屡屡碰壁,他的夫人对他说:人求言实,火求心虚,欲成大器,必先退之。韩愈看到后反省道,骄兵必败。遂取表字退之。退之,则是谦虚后退一步,一进一退,刚柔并济。 蹇义给他的取这个表字,含义深远,不但表示对陈远的看中,还暗含对陈远的教诲。 陈远恭恭敬敬道:“多谢大人,陈远记住了。” 当朝一品赐表字,何等荣耀,才子们无不羡慕。他们当然不知道蹇义为何这样看中陈远,是看中,还是蹇义的私心,只有蹇义才知道。 陈远提着红薯退下,杨士奇和蹇义发表说话,勉励学生。 人群里,李斌满头大汗,蹑手蹑脚,发现没有人看他,悄悄溜出去。 “嘘,还好没有人发现。”他出了人群,拍着胸口舒气,太可怕了,赌注输了,不但才子才女聚集,内阁首辅和吏部尚书都在,要他大喊几句自己是王八蛋,那还不如杀了自己。 “是吗?” 一声轻笑传来,李斌惊得面无人色,浑身一个哆嗦,就见陈远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七章 敲打 李斌毕竟作贼心虚,连狐朋狗友都没顾上,自己一个人溜走。想不到陈远就像幽灵,上一刻还在蹇义取表字,风光无限,这一刻就堵住了自己的路。 他就是一个田舍儿,我怕什么,李斌心里为自己打气,还没一息又萎了,天可怜见,真怕陈远那个锦衣卫朋友串出来,给他一下,他这辈子都完了,他还没潇洒够呢。他哆嗦道:“陈远,你想做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二少爷,你好像忘了什么吧?” “什,什么?忘了什么?”李二少爷呼吸急促,来个死不认账。 陈远反而笑了,笑容很灿烂,李二少爷却觉得如在冰窖,全身冰寒,他再蠢也明白,刚才稠人广众,他不认账可能掩人耳目吗?这一刻,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二少爷哭丧着脸:“陈远,不不,陈大少爷,咱们打个商量,我给你一百两银子怎么样?真金白银,比三句话有用多了。” “一百两,打发叫花子呢?” “二百两。”李二少爷咬牙。 陈远蔑视一笑。 “五百两,不能再多了,再多,除非,你,你……” 陈远依旧摇头。 “一千两,真的不能再多了,这还是我四处巧取豪夺,哦,不,是他们热情好客给我的,我自己都没舍得花,还不敢让老爷子知道,要不然,他一定打断我的腿。”李斌心里在滴血,从开始对陈远威逼利诱,现在对他真的是惧怕如斯了,接二连三的被陈远戏弄,他的小心脏,提到陈远就喘不过气来。 陈远“嗤”的笑了,懒洋洋道:“价值连城的宝石我都转手送人,还在乎你这一千两银子?”像李斌这样的纨绔,你只能让他害怕,不可能让他心服,跳梁小丑,有一千种方法对付他,要打就要让他毫无翻身,否则三天两头来扰乱,不胜其烦,李家家大业大,不可能一个赌注就弄垮他。 让他害怕,知难而退就行了,一个苍蝇似的纨绔都要出全力,要帮助吴月荷,后面应对朱瞻基这些人,那累都得累死了。 “二少爷,你不用紧张,我呢,也没想什么,笑一笑,十年少,来,笑一个嘛,哭着脸多难受。” 二少爷倒退两步,咧开嘴,露出一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远,你,你不要,我姨夫可是江宁的捕头,我爹爹是江宁首富,啊,陈公子,陈少爷,陈大哥,是我猪油蒙了心,我该死,我混蛋,我糊涂,您老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我给你作揖了,同窗读书,刚才的赌注,您就当我是一个屁放了行不?” “饶你嘛,也不难。” 二少爷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我怎么做?只要你放弃赌注,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听你的。”声音越来越小,真个要上刀山下火海,他先得晕了过去。 “董小姐婚约的事?” “啊,只有大哥您才配得上如花似玉的董小姐,以后我再有想法,叫我天打五雷轰,进宫当太监。”发这样的毒誓,他也是对陈远畏惧到了极点,豁出去了。他不知道陈远对董小姐根本没有想法,自己以为陈远与董明燕有婚约,定然是不能让别人觊觎的。 陈远自然不会说破,随着对董明燕多了接触,这个少女对父母柔弱,不敢任何反抗,听由安排,这是整个封建社会下大多女子的写照,同时,还有一丝爱慕虚荣。但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坏习惯和毛病。 她读书不多,受家里管教严,与陈远接触少,两人没什么话题,反倒是吴月荷,两人都是在孤独挣扎的人,反而惺惺相惜。 “还有呢?” “我李斌以后见到你,再敢有不良心思,叫我穿肠肚烂,粉身碎骨。”李二少爷也不管了,什么恶毒的誓言都发出来。 陈远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你态度很诚恳,那赌注的事情就先这样。” 李斌大喜过望:“好,好,我态度很好,说到做到。陈大少,我就不耽搁你了。”他说完就跑了几步。 “慢着。” 李斌顿住,艰难回头:“陈大少,您还有什么吩咐?” “大家同处江宁,以后呢,对大家好一点,善一点。” “一定,一定。”李斌忙不迭的回答,逃也似的跑出老远,才发现尽管阳光不热,凉风习习,背后都湿透了。 陈远前世是人民的公仆,有着他的习惯,不是他圣母心,而是是人,都不该纯利己主义,不是么?李斌这样的纨绔,欺压百姓那是常事,他陈远管不了,力所能及敲打一下还是可以的。 诗会的焦点,杨士奇和蹇义发言,鼓励学子们努力发扬文化,光大大明国威,勉励他们勤学苦读,把圣人教诲牢记心中,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学子们被说得群情激动,面红脖子粗,纷纷磨拳擦掌。 待杨首辅和蹇尚书离开后,学生士子们三三两两的,或高谈阔论,或大声吟诗作词,互相恭维吹棒。所以说,诗会就是结交人脉,提升名气的好机会,正因为如此,大家才那么热情地参加。 陈远这个这匹黑马,后面就只是跟着鲍参军四处看美人了,有人蹭上来跟他结交,作诗吟赋,陈远只是笑笑,称自己实在才学有限,不能献丑。一直到诗会结束,都没用后世知识抄上一首来“证明”自己。 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李骐和蹇怡璇了,郎才女貌,刚才陈远送了颗大宝石。李骐心中不是滋味,自从见到蹇怡璇,他就念念不忘,做梦都想着。后面见陈远不在,使劲浑身解数,作画,赋诗,作文,令人叹为观止。 蹇怡璇本来就对这些很痴迷,带着对陈远的疑惑,跟李琪他们谈诗作画,述说胸怀,好不自在。 隐匿在人群中的陈远,左手提着一篮子红薯,右手啃苹果,听着鲍参军评论那些女人,不时发出嗯的一声,让人不禁想。这还是那个破解瓦剌难题,蹇尚书亲自赐表字的陈远?一定是幻觉。 诗会结束后,陈远见到董小姐,见她表情不太好。 她看了一眼陈远,没说什么,钻进了马车。金忠不知道原委,跟陈远打了一声招呼,勒住马绳,一声轻喝,马嘶溜溜启程。 到了半路,人迹少的地方,董小姐掀开帘子,轻轻道:“陈,陈公子,你是不是喜欢蹇家小姐?” 陈远骑马在车边,闻言一怔,心中苦笑,怪自己神经大条,这才明白了她不高兴的原因,这么贵重的宝石,自己的未婚妻不送,送给其他女子,未婚妻能高兴么。 见她眼里都是哀怨,又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两个人都没说过什么话,能有什么感情呢?束缚他们的,是那一纸婚约。 陈远郑重道:“董姑娘,你了解我吗?” 了解他吗?董明燕摇头,显然是没有的。陈远怎么看,都想一个田舍儿,一个不学无术的书生,但不知道哪来的神力,流出哥哥,在今天又大放光彩,在她心中,他就是一道迷。 “姑娘有没有想过,是否真心想要嫁给我,而不是那一纸婚约,有没有想过,嫁给我会不会幸福。” 这些话,在现代人来看,是经常挂在嘴边。但在明朝,她们想都不敢想,幸福?什么是幸福?不是听从父母安排吗? “姑娘看这夕阳。” 董明燕抬眼望去,此时,夕阳娴熟地、井然有序地调整和变幻着自身的色彩结构和光亮的强弱,由金黄逐渐变成绯红,并且以最温柔、优美的姿态和日落黄昏般的速度向西边的山头逼近。它披着满身的落日红,散发着恬静、柔和、温馨、舒适的光辉,朱霞烂漫、红红火火,慰为壮观。 “董姑娘,你是一个贤惠的女孩,你的人生,应该如同看这夕阳这样去享受,我现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前程渺茫,你没必要搭进去。我送蹇姑娘东西,是我在闯南京大狱的时候,她对我有相助之恩,要不是她,我今天能不能站在你面前都很难说。” 董明燕心中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哥哥的事,让你受苦了,我不是不知恩义不懂礼节的女子,要不然我不会到了现在才问你,你,你要是真喜欢她,我会尊重你的决定的。”她说完,黯然毫不掩饰在脸上。 陈远苦笑,看来她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董明燕忽而又反应过来,是啊,蹇怡璇那样漂亮,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他刚才说了是报恩,自己何必计较呢,转而道:“陈公子,之前是王姐姐在我面前到处诋毁,我误信她,是我错了,你能处处为我着想,我心里很高兴,我想,以后,你也不会……”让我不幸福几个字她说不出来,腮边起了红晕,如天边的晚霞,娇艳欲滴。 “哗啦”她心如小鹿,放下帘子,躲进了车里,有心掀开帘子再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勇气。 金忠一声不吭的赶马,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陈远苦笑不已,这与自己的预想,开始背道而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八章 有人失眠了 夏夜,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月光下落,地上的剪影略显斑驳。 蹇怡璇端着木盘,盘上一个景德镇官窑花瓷碗,走过几道走廊,跨进门去,只见房中点着蜡烛,照得室内通明,一位身着便衣儒服的中年男子愁眉不展着坐于案后,见她进来,刚刚放下手中一卷书卷。 “是怡璇啊,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蹇义慈爱的道。 “我见书房还亮着灯,就叫厨房做了碗莲子羹,爹爹公务繁忙,要调养好身子。明日早朝,爹爹还不将歇,有什么烦心事呢?” 早朝是制度,不请假擅自不朝的,或者撒谎的,一经发现按大不敬论处。而且是每日必行之礼!皇帝上不上是另一回事,发大事了可以临时取消. 官员一般三点钟起床。打整仪容,吃早点,到三点半或四点。 然后出门,有的走路,有的坐轿,目的地是朝庭。 大约五点钟,开始上朝,或者在门口等着上朝。 排队,行礼,上朝。 有事就说,没事就退,回到各自的衙门办公,所以每逢朝会,官员都要睡得特别早,明天要朝会,蹇义迟迟不睡,蹇怡璇蕙质兰心,来到书房见父亲。 蹇义望着女儿,深深一叹。 “爹爹,与女儿有关么?” 蹇义叹息良久,才道:“今日诗会,陛下也在。” “什么?”蹇怡璇惊得红唇微微张开。陛下要是在的话,那么今日的一举一动,不是都被陛下知晓了吗。 他对着女儿,又是慈爱又是责怪:“你啊,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与外族争端,许多才子在场,你凑什么热闹?” 蹇怡璇不解道:“班昭续写汉书,李秀宁镇守娘子关,都是女中豪杰,女儿身为大明子民,自然不能坐视被异族轻辱。” 蹇义苦笑:“你是知道她们才华横溢,但却哪里知道她们颠沛流离的一生。” 蹇怡璇怔住,望见父亲满脸担忧。 “陛下见了你的表现,有意让你入宫,去陪伴皇太孙。” 蹇怡璇闻言,脸白了白,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性子恬淡,实际眼高于顶,傲然示人,唯独不愿入宫。韶华青春,到了宫里,就剩下凄凄婉婉,基本没有出头之日。 “爹爹,你……” 蹇义深深叹气道:“你的性子,太过好强,皇太孙自信有主见,到了宫中,你也得不到他的喜欢。你现在也不小了,要是有什么喜欢的,爹爹就给你做主吧。”蹇义性子恬淡,不争不闹,待人和气,对自家的人,也很开明的。 他这样说,也是给了蹇怡璇路,要想不进宫,那就先婚配。他哪里知道,朱瞻基压根没喜欢她女儿,要不然,他也不用愁得半夜睡不着。 谈到自己的婚事,蹇怡璇耳根发烫,呐呐道:“爹爹,女儿不嫁,一直陪着爹爹。” 她忙伺候爹爹喝莲子羹,转移心里一丝慌乱。 蹇义知道女儿害羞,笑道:“你有这个孝心,爹爹就知足了,你总不能陪爹爹一辈子吧,我看那个李骐不错,文才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与你倒也合适。” 蹇怡璇脑海里浮现李骐风度翩翩的模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轻轻道:“李公子人品文采屈指可数,可是总与女儿心中的男子少了点什么。” 蹇义好气又好笑:“这些年,来府上提亲的也不少,东里兄的儿子,还有好多同僚都来说项,你这也不想,那也不合,那就进宫算了。” 蹇怡璇刚才只是初听到消息,有些慌乱,现在反应过来了,道:“爹爹莫要担心,太孙殿下已经有了太孙妃和太孙嫔,感情深厚,自然不会在意女儿的,爹爹无需烦恼。爹爹烦心的,是另有其事吧。” 蹇义摇头苦笑,本想借机哄哄自己女儿,让她早点答应婚事,了却一桩心事,哪知三言两语,又被她看破了,只有深叹:“你啊你。” “好了,瞒不过你,我是在想这个陈远。” “陈公子?”蹇怡璇惊讶,奇道,“说来我也有些好奇,他救了荃弟,父亲为何突然给他表字,另眼相待。” “你知道吗,今天陛下把你们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最后离开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蹇义面色古怪。 “什么?” “陛下说,这个陈远,是个人才。” 蹇怡璇惊讶道:“陛下这话,让女儿摸不着头脑。” 蹇义苦笑道:“不说你,东里和我都摸不着头脑呢。东里的性子,不喜欢陈远这样朴实无华的人,认为他只是拼小聪明,所以他称赞了李骐,于谦,唯独不理他。” “陛下要知道我和东里都反对他的说法,必然无法解释。于公,我要安抚陈远,于私,他救了荃儿,我都该感谢他。” 蹇怡璇点头,同意父亲的说法。 “怡璇,你给为父要的东西,为父可是厚着脸皮,找了好几个同僚,才得到那一篮子,你都送给陈远了,说起来,你们好像认识。” “是的,爹爹。”蹇怡璇把第一次遇到陈远和后面陈远找李时勉的事说了一遍。第一次见面的尴尬,蹇怡璇几乎笑出来,“我还从没见过有男子哭天抢地喊奶奶,丝毫不讲风度,就为了要几个吃的东西呢。” 说到陈远闯南京大狱,她又赞叹:“一个平头百姓,能为自己有婚约的女子奔走,不顾自己的性命,倒是有情有义,利用锦衣卫和太孙殿下,最后竟然安然带出一个死刑犯。换作女儿,决然是做不到的。” 蹇义把女儿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皱起了眉头:“时勉这次做事太冲动,都不与我商量,陛下罚俸半年,他不冤。” “舅舅有他的考虑,怡璇也不同意。至于陈公子无意之中救了荃弟,女儿是不知道的,他要的叫红薯的东西,女儿想了很久,都看不出什么稀奇来。” “面对价值连城的宝石,转手送人,面对我的时候,不疾不徐,此子的沉稳,比我不逊色多少,他是做什么?还是要图谋什么呢?正是这点,让我一直想不通啊,怡璇啊,希望我是多想了。” “陛下向来不轻易称赞人,这个陈远,到底何许人也。” 蹇怡璇想到那颗宝石,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莫非是对自己?可是,他不是有了婚约,才出生入死吗?难道他也同那些俗男子一样?她越想,脑里越乱。 “好了,夜深了,为父要歇了。怡璇,快去睡吧。” “是。”蹇怡璇回答,她回到闺房,辗转反侧,有史以来失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九章 玩火 在陈远出租屋后小院里,陈远用一把小锹挖了一片土,把红薯埋下,吴月荷特意砍来几根青竹,在四周围了一圈,这才站起身来,拭拭额头的汗水,打量着,很满意地笑起来。 七月不是种红薯的季节,可是就这么十几个,放到春天,都会成一滩烂泥。因此陈远跟房屋的主人商量,租用了他屋后的一小片土地。江宁不大,房屋后面,多的是土地,不像现代,大城市全是清一色高楼大夏,坐车几个小时都看不到泥土。 陈远脱口笑道:“看来你没有哄我,围栅栏这么娴熟,进宫做什么娘娘,还是陪我种地算了。” 不到一个平方的土地,也不需要挖多少,而且这儿的土壤松软肥沃,不一会就弄好了,这几天天干,还特意浇了水。吴月荷不肯闲着,弄死栅栏,她也香汗淋漓了。 吴月荷嫣然一笑:“这里可有我的功劳,要是我在宫里,听说你把这红薯全部种没了,有你好看的。” 活脱脱的农家“夫妻”。 一股臭味儿顺风飘来,吴月荷赶紧捏住了鼻子,陈远嘿嘿地笑道:“放心吧,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有了这东西,保证枝繁叶茂,几个翻种下来,就可以收获几百斤了。” 吴月荷奇道:“这东西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那当然,红薯适应能力特别强,土壤贫瘠的地方同样可以,几乎无地不宜,产量很高,一亩能产上千斤,胜种稻谷至少十倍。不过,这东西在大明极其罕见,无人知晓,等试种成功了,就可以推广,大家起码可以多两个月口粮。” 陈远拍手弄掉手上的泥土:“好了,大功告成,可惜现在是秋天,气候不宜,还得时时看着,搞不好,没了种子,就前功尽弃了。” 甘愿放弃高官厚禄,就为了这些?吴月荷心酸酸的,如果不是心怀坦荡,谁愿意自己受苦受累,做最底层的事。 杀人很容易,对于吴月荷这样学过武艺的,刀子一送一抽,就是一条人命,战争建功立业,追名逐利,大家都看得到,也最热血。但多少百姓默默耕耘,创造无数奇迹,养活了千千万万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却历来受到轻贱。 战争呢?其实就是杀人放火,不是抢夺别人,就是被抢夺,反而让人们趋之若鹜,这是古今最难理解的现象。 陈远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道:“好了,今天多亏了你,去第一楼,咱请你。” 吴月荷甩脱那压在心底沉重的感觉,道:“难得,铁公鸡请客,我不去不行哦。” 陈远翻白眼:“这是什么眼神,咱不是穷吗?等哥种地发财,带你世界飞。” 吴月荷噗嗤笑起来,满脸写着不信。 到第一楼吃了晚饭,时辰尚早,两人就沿着河边,感受晚风习习的惬意。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这时候反而谁都不开口了。吴月荷故意表现得很自然,迈着轻盈的步宇,不再像凶恶的女贼,倒像天真无邪的少女。 款款扭动的腰肢、轻盈落平的脚尖,妩媚不经意地闪现在她俏丽的脸上。 陈远目光落在她那白皙娇嫩的颈侧,那里有一缕乌黑柔顺的秀发,秦淮河映红的风光,令人瞎想。 我又不是不经人事,现在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啊。 “咕”陈远吞咽了口水,艰难的把目光移开。 “噗嗤”少女咯咯娇笑,清秀的脸蛋上上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若是原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现却似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陈远叫苦不迭,凭着两世的为人,也只有她,能牵着自己鼻子走了。 “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目不斜视呢。” 陈远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拜托,我是一个正常的人好不好。” 吴月荷毫不回避,紧紧与他对视。 最后还是陈远投降,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女杀手,真的很妩媚,难怪朱瞻基看到第一眼就赖上了她。 以前是杀手的时候,恨不得她早点被弄走,可是揭开了她的身世,褪去了外表的坚强。她眼里流露的,是点点情意。 “是吗?”她一声轻笑,她突然满面红晕,凑近陈远的脸颊。呼出的气儿,清晰可闻。 她……她什么意思,陈远心好像停跳了一刹那,然后又急促地跳起来。 他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她红着脸、壮着胆、两眼亮晶晶地向自己逼近,红艳艳的嘴唇,几乎挨上。 “你在玩火?”陈远抑制不住心里的躁动,声音低沉而急促。 “你敢陪么?” 你敢陪么?多么挑战而又有诱惑力的一句话。陈远的心里,是兴奋、期待,以及饶有兴味的意味,还有一丝欲退还进的胆怯。 “唔。”吴月荷瞪大了眼睛。 怕个球,死就死吧,抢就抢吧,什么朱瞻基,什么赵王,都抛在了脑后。 吴月荷直爽,敢爱敢恨,本来是有心挑明,结果陈远真的吻她了,她又慌乱无错,迅速逃离两步,脸比倒映在河里的红灯笼还红。 陈远哪里会放过她,将她拥入怀中。 “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想生存下去,直到遇到你,我莫名多了牵挂,世界太大,我们还是能遇到,再苦再难,我就想着,陪你一起面对。” 吴月荷身子一颤。 天下间最动人的话是什么话? 是情话。 特别是刚卷入情爱的男女。 陈远一直以为,他三十岁的心境,很难对女人动心的,就算面对蹇怡璇,也只是欣赏,和爱恋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明天就要入宫了。”过了一会,她道。 陈远拉住她的柔荑,轻声道:“给我些时间,无论你在哪里,你只要记着,我都陪着你。” “嘁,差点就上了你的当。”吴月荷突然推开他,抹了眼角眼泪,斥道,“你都有了婚约,还来哄我,当我好欺骗么。” 好好的诉衷肠,陈远一下子风中凌乱。心中好笑,真是个魔女,狠辣的时候决不手软,妩媚的时候就像妖精,就算情深款款,还不忘拈酸吃醋。 陈远苦笑:“我跟她的婚约是早年老头子定下的,其实我老娘跟她母亲不对付,要我考取功名才谈婚事的,等秋围一过,就会退婚了。” “董小姐也是小家碧玉,要退婚,你不后悔?” 陈远目光灼灼:“她比不上一个娇媚动人爱恨随心的女刺客。” “唔。”这次主动的,正是爱恨随心的女刺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章 秋围 秋闱,是对科举制度中乡试的借代性叫法,乡试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地方考试,地点在南、北京府、布政使司驻地,每三年一次,又叫乡闱,其考试的试场称为贡院,因为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秋闱。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陈远到现在对科举还是两眼一抹黑。 一个月以来,没发时间去看书,倒是红薯在精心照料下,长势不错,长长的藤蔓,不久就可以移植了。 八月初九的五更天,当很多人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陈远被鲍参军叫醒,两个苦难的兄弟,打死都看不上的,硬是被逼着进去考场。 陈远浑不在意结果,鲍参军一直苦着脸,慨然赴死的模样,想必在家没少挨骂。 他们到了考场,发现已经有很考生在排队等进场了,真是应了那句诗: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考生中,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有白发苍苍的老生。 白日探得珠,不待骊龙睡,科举的艰辛,熬了一个读书人一生,熬了上千年的读书人。 范进中举就是最好的写照,那还是他运气好,后面中了疯了,其实更多的,是考了一辈子还是童生。 没有时间感慨,看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鲍参军苦道:“看他们意气风发,哪里知道咱们学不到的痛苦。” 陈远心想,你玩女人的时候,别人在寒窗苦读,你哪知道别人又付出了多少。笑道:“没事,不是还有我陪你垫底嘛。” “这倒也是。”鲍参军认真点头,奇道,“我说陈远,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那么镇定。” “明知道考不上,还有什么可以紧张的。”科举考的是答题,应策,没有选择题,不可能梦想做的都对,蒙的全中。 鲍参军愕然半晌,喃喃道:“说得有道理。” 他俩打着哈欠,在队伍后面等进场,早上四点半左右,天色朦朦放亮,考场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依次进场,有搜子负责专门检查考生,除了考篮,还会搜身,防止考生夹带。全身摸了个遍,鲍参军怕痒,笑了出来,搜子大喝:“严肃,否则退出考试。”鲍参军歪眉挤眼,忍得很辛苦。 因为如此严格,进场就十分缓慢,陈远等了近半小时才得以进场,搜子搜过身,摸索半天才哼道:“进去。” 考试的座号都是编排好的,陈远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还好,这位置还不错,既不太里面,也没有太外面,因为太里面光线差,太外面如果下雨刮风,雨丝飘进来也相当麻烦,一旦污了试卷,可是要成绩作废的。 就算是南京的贡院,屋檐效果也不是那么好,纸糊的窗子,容纳千人的场所,每个考生用木板隔出的开间,地上都是泥巴,可没什么水泥地,有的里面积水发霉,就算考试的时候看到耗子也不是新鲜事。 另外,风水最差的位置自然就是臭号了,靠近茅厕的位置,那气味薰过来,嘿嘿,爽也,还真是闻香思如泉涌。 上午六点,三声梆子响,考试正式开始。 考生拿到试卷倒是不急于做题,淡定地磨墨,提笔在弥封线外填写自己的姓名和座号,这才开始看题。 陈远这个假书生也装模作样,考官来回巡视,看考生哪里举止不对,就会呵斥,从来不知道这样会打搅考生。 看着题目,有两道。第一道题目: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陈远眨眨眼,好吧,你赢了,放弃。 再看第二道:李白月夜著宫锦袍,泛舟采石,赋以顾瞻笑傲,旁若无人为韵。 写赋,好吧,还是你赢了。真的是权当考场体验,给老娘一个交代了。 无聊的一直坐着,数了两千只羊,又数了三千只水饺,还没到中午。心里苦笑,人家穿越者手上拿的是王炸,他手上是一对四,不找先手没法赢。融入一个地方何其艰难,脑海里多的六百年知识对于科举考试有个屁用,总不能写几个英文吧,写一句吾皇万岁吧。 好不容易到下午四时许,陆续开始有人交卷了,陈远见状也跟着交卷,当然是白卷。庆幸还好不是隋朝,隋朝科举交白卷要吃墨水作为惩罚的。自有小吏把试卷收走,送到弥封处弥封,也就是所谓的糊名,把考生的名字封起来以示公证,改完卷才会拆开弥封。 提前交卷的考生还不能立即离开考场,必须在考场出口处等候,凑够了一定人数才会放牌开闸,又等了好久。 第一场考完,鲍参军看到陈远,就苦着脸凑上来:“怎么样?” “名字写完了。”陈远幽幽吐出浊气。 鲍参军先是愕然,然后就展颜笑了,愁容消失,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秋围考试有三场,八月十二和八月十五还有一场。 交了三场白卷,就是中秋节了。 考完后,至少还要半个月才会放榜,这半个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可以好好放松。要是中了,得,继续准备明年春天的会试,要是没中,那就想想以后的打算吧。 出了考场,大家三三两两讨论,自以为考得好的,和其他人讨论题目,诉说自己的观点,考得差的,摇头叹气,悄悄走出人群。有的出了考场,直接昏倒,还有的放声大哭。 参军也是愁眉苦脸,从考试以来,对学生管理很严,秦淮河是去不得的。他是耐不住寂寞的人,等好不容易考完,三场白卷下来,他可以想象,回去就算没被打断腿,半年之内,也别想出门了。 闷闷不乐的跟陈远告别,怏怏回家。 陈远倒是不在意科举,科举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其他路。再苦再难,他都有目标要奋斗,吴月荷已经入宫一个月,这几天考试,李时勉和礼部的一个官员是主考官。意外的是,没有出现乱子,不知道王景弘他们是放弃了还是另有图谋。 按照以前,只是求得生存,现在,还得利用种植,图名声,才有与朱瞻基谈判的本钱。 跟未来的皇帝谈判!陈远斜眼望天,表示压力好大。 当然,这还很遥远。现在要做的事,是面对与董明燕的婚约。 退婚么? 男人,还真讨厌做选择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一章 特殊的任命 乾清宫御书房内,朱棣正大发雷霆,他恨恨地将一封急报掷在案上,说道:“朕治理国家以来,夙兴夜寐,食不甘味,石州之人可恶可恨,居然聚众谋反,罪无可恕。” 侍在一旁的中官太监郑和细声细气地道:“皇上勿怒,圣上教化,民众聚集,是否真是谋反,还有待查实,须召集大学生商量商量。” 郑和,中国明朝航海家、外交家。他早年从侍燕王朱棣,有智略、知兵习战,是“靖难之役”的有功之臣,曾先后多次下西洋,跨越了半个地球,深得朱棣器重。 他的话引起了朱棣的重视,急忙召杨士奇,夏元吉,蹇义,金幼孜进宫商议。 金幼孜率先赶到,得了情报,道:“皇上勿怒,石州区区一州之地,百姓手无利器,无非铁锹镰刀,就算起事,就如一条泥鳅入了大海,能扑腾起什么风浪?我大明官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不出一月,叛乱必平。” 朱棣听了他的说辞微感不悦,他担心的不是百姓聚集叛乱能不能平定的问题,而是百姓聚集,为什么要谋反。 这时,杨士奇到了,他奏道:“陛下,如今天下安定,政治清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石州民众受教化多年,突然叛乱,恐事有蹊跷,臣以为,不如一面从山陕调兵,以防不测,另外,派遣大臣,到达石州,查明实情,宣抚百姓,宣扬陛下教化民众。” 朱棣闻言,认同的点头,到底是内阁首辅,考虑全面。 稍候,御书房外一个声如洪钟的苍老声音道:“臣夏元吉,奉诏晋见!” 朱棣闻言急宣。这夏元吉,与蹇义齐名,五十多岁,须发白了大半,不过精神矍烁,颇有武人风范。 夏元吉得知了原委,道:“臣也同意杨学士,臣以为,这个大臣,必须明辨是非,厚重正直,方能起到效果,非蹇尚书莫属。” 正说着,蹇义到了。蹇义恭身道:“臣愿意替陛下解忧。” 朱棣却沉声道:“不到半年,就是会试,胡学士刚去,现在离不开你,你们替朕另外推荐一个人吧。” 蹇义道:“监察御史邝埜,可以担当此任。” 邝埜,朱棣不由想起了他以前的事。永乐九年,朱棣身在顺天府,有人上奏说南京金融制度被一些豪民破坏,他派邝埜前往查访。大家认为将要大兴牢狱捕获人犯,而邝埜只是抓获几个豪民就回来了。上奏道:“南京百姓听到陛下的命令非常震惊害怕,金融制度畅通了。”朱棣也不想扩大化,不再追究,南京金融制度被破坏一事得到了整治。 后来,倭寇进犯辽东,有一百多个戍守海防的人失职,按照法律都应该被处死。朱棣命令邝埜追究查办,邝埜向朱棣陈说可以同情之处,朱棣为此宽恕了这些人。 永乐十四年,朱棣营造北京,服劳役的有数万人,朱棣命邝埜监查管理,工程浩大,常有人不堪重负,病了不能工作,按律杖责和处死,邝埜同情他们,坚决不治罪,那些生病之人大多保住了性命。 朱棣点头道:“邝埜深有仁德之心,可以。”不过却不再说话,而是让杨士奇他们出去商量。 几个大学士商量了半天,封邝埜为陕西按查副使,派东卫千户吴成驻军陕西布政使司西部,觉得可以了,去见朱棣,朱棣不置可否,愁眉不展。 最后还是杨士奇看出了问题,他道:“告发谋反的石州府尹,牵扯不小,陛下恐担心官官相护,邝御史一个人无法查清真相,须得一人不是官员随同。” 金幼孜诧异:“不是官员,如何使得?” 蹇义笑道:“当年洪武大案,太祖爷给了百姓可以告发贪官的权利,只要手持大诰,任何人不得阻拦。皇明祖训也告诫,需要重视民意,石州案件,非同小可,确实需要有人从中调和,不偏不倚,杨学士所虑有道理。” 帝王心就是这样,他想怎么样,就是不告诉你,所以伴君如伴虎,猜中了就好,猜不中,免不得一顿斥责。斥责还是轻的,罚俸丢官也有可能。 他们把增加一个非官员身份随行的意见给了朱棣,朱棣果然欣然同意,就是这个非官员的人选,杨士奇推荐福建李骐,他是江南才子,有很高名望,先去历练一下,来年中进士也好重用。 朱棣又沉着脸,显然这个人选他不满意。 他们又推荐了几个人,南京有名望的乡绅,锦衣卫,甚至连刚直的于谦都推荐了,朱棣还是不同意,斥道:“连个人都推荐不出吗,回去好好想,朕明天要答复。” 这可急坏了几个大学士,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找不到比他们更有资格去陕西的人。 蹇义回到家里,也是茶饭不思,一个人关在书房,把适合的人一一在脑中过滤,还是想不出比李骐与于谦更适合的人。 蹇怡璇来见父亲,问清楚情况,忽然笑了。 “为父都要焦头烂额了,你还笑。”蹇义恼了。 “我笑父亲聪明一世,怎么就忘了一件大事呢?” 忘了什么?蹇义茫然不知所以然。 “半个月前,陛下在金陵诗会,称赞了谁。” 蹇义苦笑道:“你说这个,我怎么会忘,可是,你不知道,那个陈远在秋围中的成绩。” 蹇怡璇奇道:“怎么了?” 蹇义面色古怪:“要是文章差一点也就罢了,他啊,三场考试,交了三场白卷。” 蹇怡璇呆了,耳边仿佛听到了乌鸦的叫声。是真的他说的才学平平?还是不屑于功名,既然不想考功名,那又为何进考场,她突然很想去问他。 “陛下用人,不拘一格,陈公子不能写文章,未必不能为陛下解忧。如今已被陛下否决了多人,多提一下陈公子,倒也无妨。” 蹇义被女儿的话打动,她就是自己的智多星,作为局外人,她往往能够一语中的,以前帮自己解决很多难题。 当蹇义把陈远的名字报给朱棣的时候,朱棣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准奏。 蹇义和杨大学士几乎一头栽倒,他们费心劳神一天一夜,所有的名流才子都举荐了,陛下都不满意,最后提名的简直不算才子,朱棣居然同意了。杨士奇有心反驳,蹇义小声道:“陛下决断,自有深意,情况调查,在于御史,陪同的人,无关紧要,东里就不要弗陛下意思了。” 杨士奇想想也是,于是拟旨,邝埜任陕西副按察使,江宁陈远随同,赴石州巡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二章 退婚风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没到放榜的日子,陈远交白卷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董家耳中,董海很矛盾,赵氏却坐不住了。 王县丞身为一县之丞,除了尉迟县令外,颇有权力。他也盯上了董家,董家在江宁有些财势,他要提拔,就要打点,如果有董家帮忙,如虎添翼。所以打点布帛、绸缎、谷粮、牲畜,托媒人替儿子王贤求娶董家小姐。 王贤现在脑海里满是蹇怡璇的身影,自然不愿意,他母亲说:“你娶了她,等你父亲高升,你得了功名,以后再想娶谁,还不是随你愿意。”王贤这才满心欢喜同意了。 董家董海这个一家之主还没反应过来,赵氏已经收下了礼物,他劈头对董海道:“你总念叨情义情义,情义值几个钱,况儿出事的时候,有谁站出来帮我们,没权,我们有钱又有什么用。” 董海嘀咕:“那还不是陈远这个孩子帮忙的吗?” 赵氏嗔目斥道:“一码归一码,帮忙和燕儿的幸福能混为一谈吗?你去到处打听打听,他交白卷啊,就是五岁孩童都不肯至于吧,这么不成器,有什么指望,他当初的婚约,只有一只鸡十吊钱,我十倍还他就是了。” 挨了赵氏一通职责,董海沉默不语。赵氏道:“人家王贤,都说这次考试已经中了秀才,他父亲是县城,以后是要做官的,哪里配不上燕儿。今儿个我就去花家巷子,把婚事退了,他以前可是说过话的,想来也没法赖账。”她说完,叫人准备了二十吊钱,风风火火就出门。 这些都被董明况看在眼里,他休养了差不多两个月,能跑能跳了,虽然不学无术,但比较单纯,要不然李斌之前不可能才带他逛了一下秦淮河就收买了他。陈远对他有救命之恩,母亲这样做他觉得不对,又不敢反驳,忙跑到妹妹的院子里大喊:“妹妹,不好了。” 董明燕此刻手托着香腮,正在想秋围过后,家人会怎样对待陈远。依她所想,他救了哥哥,他们的婚事是没有问题的。 陈远在诗会的一行一点,都还在她的脑海里。 不知他会不会在想自己,她如是想。 院子里的李树,长得很茂盛,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让人无限遐想。 听到哥哥的叫唤,董明燕回过神来。 “哎呀,我的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了?”董明燕一脸茫然。 董明况急道:“今天早上,王家跑来提亲,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答应了,现在去找陈远退婚呢。” “什么?”董明燕脸霎时白了,头晕目眩,脑袋轰鸣,身子止不住颤抖。 “我的妹妹,你快去啊?” “去哪里?”董明燕呐呐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天天发呆,有时候对着天空发呆,有时候偷偷出去,就是去见陈远对不对。我觉得陈远不错啊,读书交白卷怎么了,锦衣卫都是他朋友,能不威风吗?你不去阻止娘,这个妹夫马上就变成王贤了。” 董明燕蓦然想起那天王贤对蹇怡璇的痴迷,又想着她妹妹多次在自己面前诋毁陈远,心中厌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拎着群摆就往外冲去,董明况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花家巷,陈远默默的清理东西,他的红薯已经移植到江宁自家水湾的土地,考试交白卷的事,樊娘子知道了,对陈远骂了半天,就差拿去祖宗面前下跪了。 但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有什么办法,种地就种地吧,她也认了命,既然决定回去种地,县城的租房要退的,几年读书留下的破旧书本,还有几件衣物,被褥,也要清理回去。 老娘黑着脸在旁边,陈远心里也不好受,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樊娘子的关爱,他都感受得到,也当成了一家人,无奈自己不是科举的材料,只能以后多多奋斗出息,补偿她了。 他在屋里打扫,突然听到外面争吵,忙出来看,原来赵氏到了,跟樊娘子争得面红耳赤。 “当初你儿子也说了,秋围不中,就退婚。你家儿子种地,也要带着我家燕儿吃土么?” 樊娘子本来就气不顺,赵氏的话点燃了她一通火:“什么人啦,老娘不稀罕,你家女儿屁股小,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娃,我家陈远单传,可受不起那样的大小姐。” “你?哼,我看是你儿子娶不到媳妇,想祸害我家闺女,你不打听打听,我家燕儿四里八乡闻名,今天还有王家上门提亲,哎哟,樊娘子,给句痛快话,婚退还是不退。” “好啊,原来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来退婚的,嗬,还有婚约,就收人钱财,我陈家高攀不上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哼,当初收了我家一只大公鸡十吊钱,怎么算。” 赵氏自知失言,语气弱了些:“我还你二十吊。” “二十吊就想退婚,门都没有。” “三十吊。” “成交,把钱拿来,我就让我家陈远写字据。” 陈远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头痛,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这样,两个长辈在那里谁也不服谁,他作为晚辈很难办,他对赵氏的做法很厌恶,但是董明燕是无辜的,最近来看自己,每次都带来吃食和书本,一片心意,让他没法拒绝。 他想,不如就把事情拖下去,走一步看一步,不曾想,赵氏就找上门来。 樊娘子把钱数了三遍,吼道:“小憨货,还有没有点骨气,还不过来写字据。” “不能写。”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就见董明燕和董明况跑了进来。 赵氏怒道:“你们跑来做什么,要反了你们。” 董明况害怕母亲,缩起脖子,眼光朝天看。 要是平常,董明燕对母亲不敢说半个不字,今天却异常坚定,在母亲的威压下,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对着樊娘子,她一字一字道:“婶娘,我还没到你家,并不曾犯七出,为何要退婚。” 樊娘子嗤笑道:“你要弄清楚,那可是你娘的主意,她收了王家的聘礼,我陈家丢不起这人。” 董明燕道:“那是我娘的意思,我是清清白白的人,不嫁第二家,既然与陈公子有婚约在身,只要陈公子不弃我,我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 赵氏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他们的吵闹,已经有很多人来围观了,她一口退婚,人家最多说两句不义,那有什么要紧,但女儿死乞白赖上去,她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 “嫌贫爱富,背信弃义。” “是啊,居然女儿还有婚约,就答应了别人的聘礼,董家真是见利忘义,以后还是不要与他家有什么交往。” “还好她女儿是明事理的。” “可惜了,陈远待人和气,我腿脚不便,他还帮过我搬东西好多回呢,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就是读书不争气。” “能考功名的又有几人呢?陈远这孩子好歹念过书,识字吧,家里有几亩田,董家商宦之家,陈家也是配得上董家的。” 看热闹的人纷纷低声讨论。大多是同情陈远,讨伐董家的。 樊娘子见董小姐目光坚定,有自己几分风范,不由心软了些,人家董小姐非自己儿子不嫁,也算找足了面子,不忍心对董小姐说拒绝的话。 “妹夫,这婚,都是我娘一个人的主意,我们和爹爹都没同意呢。”董明况冒出小脑袋道。 赵氏回头一瞪,董明况又缩到人群里去了。 陈远也是心情沉重,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第一次感觉到,聪明在这里用不上劲来。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屋外尖锐的声音传来:“江宁陈远何在?” 陈远望去,就见几个太监模样的人进来,他们是来找自己的,惊讶不已。 “江宁陈远何在?”一个太监又问了一遍。 “我就是,不知公公有什么吩咐。” 太监看了陈远一眼,道:“圣上口谕。” 陈远茫然站着。 太监半天没有说,一个小太监和气道:“陈相公,接圣上口谕,如同圣旨,是要跪迎的。” 陈远忙跪倒,很不想跪,可是入乡随俗啊,除非不想活了。 樊娘子也忙着跪倒,她也是迷糊着,但圣上两个字听得明白,那是当今皇上啊,心里激动,也随儿子跪下了。 太监才清了清嗓子道:“圣上口谕,江宁陈远,性行淑均,令随同陕西按察副使邝埜入陕公办,钦此。” 众人石化,他们身在南京,也多少见过别人传圣旨,可从没听过这样的,一没封赏,二没官职,就让他随一个大官出去办事,这算什么事儿? 但对陈远羡慕不已,一介白身,圣上亲自下口谕让去办事,这以后,还不是飞黄腾达吗? 赵氏的脸,从白到青,又涨成紫色。 陈远也是惊疑不定,我要种地呢,你让我出去办差,还是无职无权的那种,估计最多就报销路费。朱棣玩的什么?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我很出名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三章 入陕 南京大牢,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新上任的常林常推官带着一男一女进来,齐牢头忙上前赔笑行礼。 “不必了,犯人郭昆关押在哪里?”常林淡淡道。 “听大人的吩咐,他关押在最里边的那间,没有人能够接近他。” “很好,下去吧。”常林把齐牢头打发走,恭敬道,“太孙殿下,下官在外面等候,你和吴姑娘请便。” 朱瞻基淡淡点头,常林退出去。他跟吴月荷一起走进了最里的那间牢房。里面杂乱无章,臭味难闻,郭昆浑身伤痕,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缚,背靠墙壁,无法动弹。 “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你郭爷要是哼一声,就不配当人。”听闻门开的声音,郭昆不屑道,声音虚弱,但铁骨铮铮。 吴月荷心中酸楚,轻轻唤道:“郭师兄。” 郭昆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激动道:“月荷,你来做什么?快回去,快。” 朱瞻基在一旁轻蔑地道:“她答应入宫陪我,就是要保你一条小命。” “不,不行,朱瞻基,有本身你就杀了我,不要欺负她。”郭昆不停的晃动脑袋,撕心裂肺,“月荷,不要管我,他们是你的杀父仇人,宁死也不能臣服他们。” “朱瞻基,你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郭昆血红的眼睛,面目狰狞,死死盯着朱瞻基。 朱瞻基浑不在意,拉起吴月荷就出了牢房。 “朱瞻基,你给我放开她,有本事冲我来,啊——” 吴月荷到了外面,冷道:“放了他。” 朱瞻基斜视她,哼道:“你会放一个手段无所不用,时刻想杀自己的敌人吗?” 吴月荷语滞。 “他在我手上,至少能保条小命,你还是陪我去见我父王吧。” “你休想。” “你?” “我答应进宫,可不是答应伺候你,端茶递水,洗衣烧饭,随你安排,见你父王,进你后宫,休想。”吴月荷冷哼,当先出门。 朱瞻基摸了摸下巴,自信一笑,轻轻道:“进了宫,还逃得出我的掌心?你要玩,陪你。”露出更加痴迷的笑容,更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 ———— 当天,婚没退成,太监传了皇上口谕,陈远哪还有时间耽搁,交代樊娘子帮照料好种下的红薯,就随他们去见按察使邝大人。 樊娘子对陈远种地,原伤心欲绝,这下儿子去办皇差,立即转涕为喜。谁说儿子叫了白卷就没出息了,这不,皇上都赏识他了,让他办差呢,对于种地再也不拒绝了,忙答应下来。 赵氏见大家眼神奚落,落荒而逃,绝口不提退婚,连给出的三十吊钱也没要回来。 樊娘子见董明燕明眸善睐,怯生生的,刚才竟然说出那番刚直的话,心里也喜欢起来,之前多般诋毁她,还不是她母亲赵氏太讨厌。 她把钱放在董小姐手心:“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我家陈远也是有福气的,他去办差了,婚没退,我也不能拿你们钱,你收回去吧。” “婶娘,娘亲纵有万般不是,她也是我娘亲,今天给婶娘添麻烦了,希望婶娘不要怪罪。这些婶娘拿去,这一过去就是冬天了,给婶娘和陈公子添些冬衣。再说陈公子办差回来,多半是要受用的,总要置些行头,免得寒酸。” 董小姐一番话说下来,樊娘子心中欢喜,这班会考虑全面,完全不像她母亲,心里基本接纳了她,也就不再推辞。 ———— 转眼已是九月中旬,正值夏末秋初,微风轻抚,燥热中已隐隐有些清凉气息。宽阔、一望无际的官路上,蹄声嘀嗒清脆,扬起的尘灰中,疾速驶来五匹快马。 骏马气喘咻咻,不断打着喷嚏,身上积满灰尘,显见已行了极远的路程。 五个骑士中,一个中年人面如重枣,一个年轻人文士打扮,其余三人则是身穿盔甲,大汗淋漓,西北风沙大,一路行来,他们衣裳脸颊沾满了尘土,汗珠顺着脸膛滴下,冲出条条沟渠,将他们化成了几张大花脸。 “大人,您看!”一个盔甲首领,四处瞄了几眼,突然指着路边的界碑,兴奋起来。 中年人跳下马,急忙抬眼望去,这界碑年代久远,字迹斑驳,隐隐可见三个鲜红的大字“石州界”。从南京出发,半个月的赶路,总算到了,中年人捻了捻胡须。 “这就是石州了?”青年文士拍了拍马背,也下了马,我的天,我还是喜欢有高铁的时代,这十多天骑马,风餐露宿,腰酸背痛,腿都快没知觉了。 这一行人正是封朱棣命令到陕西办差的邝埜、陈远一行。 石州,即今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处于吕梁山脉中部,四周群山环绕,沟壑纵横,黄土梁峁起伏连绵,整个地势东高西低,分为山地区和丘陵区。 后面马上的小厮,擦了额头上的汗珠,从马背上取过水囊和糕点递到前面二人手中:“邝大人,陈相公,先吃点干粮吧!” 自南京入陕,曰夜兼程,那疲累困苦可想而知,陈远接过糕点狼吞虎咽几口,又猛灌一顿清水。冰凉的水珠顺着脖子钻入胸膛,说不出的清爽伶俐,以前吃东西很斯文,这次赶路,什么形象也顾不上了,他放下水囊,眺望绵延不断的山岭,久久才长吁一口气:“石州,终于到了,不容易啊!” “可不就是不容易么?”邝大人眉头拧在一起,担心的道,“九月初就出发,自南向北、由东到西,没日没夜行了十几天,咱们五人合起来,快马都换了不下二十匹,直到今天才赶到地界。离石州吴府尹上书给陛下,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道石州境内情形如何。” 陈远笑道:“大人放心,我们一路行来,没有见到逃难的民众,没有听到暴乱的消息,说明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邝埜点头,担心之情少了不少。开始他对陛下派陈远跟随是反对的,后来一路谈话,才发现这个少年不简单,他对大明地域的见识,远远超过了自己,分析问题,都能直中要点,对他另眼相看。陛下派他随来,果然是有深意的。 他们吃了些东西,稍作休息,邝埜道:“退之,咱们走吧。” “大人先行,我稍后。” 见邝埜疑惑,陈远解释道:“既然没有流民,那谋反之事另有蹊跷,大人有钦差公文在身,明里调查就行了,我没有官身,暗里查看。” 邝埜点头道:“退之说得有理,你若发现不对,即刻像我汇报。” 陈远补充道:“大人还需修书给吴千户,让他策应,以防不测,吴府尹敢上报谋反,一来有军队策应,防止民乱扩大,二来查清实情,也好迅速处理,消除隐患。” 邝大人郑重道:“退之保重。” 陈远拱手:“大人保重。” 邝埜带领人策马进入石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四章 民乱 待邝埜带人走后,陈远吃完了干粮,又灌了两口水,才悠悠的踏进石州说。 人家只想安安心心在家种田,朱棣倒好,不知道哪里知道自己,让自己跑腿,跑腿不要紧,虽然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真进了石州,处处戒严,到处盘问,连过桥都要搜身,透漏恐怖的气息。 陕西布政使司在明朝属于边防地区,风沙大,战乱多,这里,少见古老的木房,许多百姓住着窑洞。 陈远见盘问森严,官员耀武杨威,对他们已经是反感三分,古代的官员,在制度上就高人一等,要他们有官德,全看官员自身修为,一百个能有一个就不错了,更多的只会耍官威。陈远好歹也是个正直的人民公仆,特别反感这些。 在这种恐怖氛围下,不被折磨死也被吓死,难怪那么进出的百姓都低着头,有的茫然,有的畏惧,有的稍有多一句,就挨了守卫棍子,接着就是孩童的哭叫声。 反感归反感,人家地头蛇,他一介白身,没有任何办法,在边沿慢慢查看,不觉就已经到了天黑。 他走到了丛林相对比较茂盛的地方。 “站住,什么人?”恶狠狠的声音朝他厉喝,接着一群十多人围住了他,他们穿着破烂,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一件是完整的,手持木棍和锄头,恶狠狠的盯着陈远。 西北的口音,陈远听得懂。 有种才出狼窝,又进虎穴的感觉,陈远忙赔笑道:“各位大哥,我是一个书生,来自南京,因为秋围不中,出来周游各地,增长见识的。” 为首的青年膀大腰粗,比陈远高出半个头,有些憨厚,但眼睛里露出的狠劲,让人不敢对视。 “二狗,别听他胡说,分明是狗官派来的暗探,杀了了事。”后边一个矮个子叫嚷,显然对官员厌恶极了。 陈远忙道:“这位壮士,你看,我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我是今天才到石州的,你们肯定有暗哨对不对,你们可以找他们来问问,我没有进城过,因为他们盘查,我害怕进去出不来,不得不在外逗留,想寻机会离开石州,就遇上了你们。” 二狗审视着陈远,道:“我们是被狗官逼不得已,不能误杀无辜的人,火华,你去问问盯哨的兄弟。” 叫火华的青年立马麻溜的钻进了草丛,稀稀碎碎的,之后就没了声响。不到半柱香,又一阵稀碎的声音,火华从草丛里冒出来,到二狗耳边轻轻嘀咕。 二狗听完,放下戒备,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陈远,南京人氏。” “小书生,我们这里最近都不太平,为了兄弟们的安全,我也不能放你离开,你随我们回窑洞,等时机合适,自然会放你。” 陈远本来就是来打听情况,能到他们那里去更好,心里暗喜,表面还是装着痛苦道:“各位兄弟,我真的就是一个周游的书生,大家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这里太危险了,你们看,我又瘦弱,吃不得这个苦啊,求你们通融通融,放我离开吧。” 矮个子吼:“少废话,跟我们走,不听招呼,就当狗官的人杀了。” 陈远被他们押着走,一路选择丛林密的地方。西北由于常年风沙,大多是灌木丛,他们趁着夜色和丛林,遮掩行踪。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轰”,也不知哪里掀起的一阵巨响,接着便有巨大的刀石撞击的声音划空而来,二狗等人脸色疾变:“不好,官匪来了!” 官匪?这个称呼陈远倒是头一次听说,正要询问,却见他们咬牙切齿。 陈远抬头瞭望,只见前方十丈远的地方,几个身穿麻布长衣,腰系麻绳的十几个朝廷公差衙役,手中举着明晃晃的长刀,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断的吆喝着往村寨里开进。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却是数百破衣烂衫的群众,个个腰挂柴刀,阻在了官差面前,怒目而视。 “你们这些贱民,竟敢阻止朝廷的官差执法,你们是要造反吗?!”青年大声叫嚷着。 百姓中一个青年二十余岁年纪,面目黝黑、高高壮壮,他盯着说话的那人,狠狠喷了口吐沫道:“我呸,知府是吴应德,你吴三田算什么官差。” 吴三田就是那个官差为首的青年,生的眼睛小小、面皮白净,听他讽刺,涨红脸,顿时怒道:“我虽不是知府,知府是我爹,是来协助官差办案的!你们今年的税赋还未缴纳,我们特意上门督办,你们不但不感激,反而持械围攻,实在是罪大恶极!” 一听缴税,二狗怒道:“今年的税赋,已经逼着我们交过两遍了!开春交过一道,入夏又有一道!狗官说,要防备和瓦剌打仗,税赋要比去年提高三成,村子里的每一家都是砸锅卖铁、碾子磨盘都砸了,饿着儿女凑足了钱交给官家!足足交了两次啊!可怜村子到现在,一粒谷黍都没碾出来,村里的老老少少、连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整天煮桔梗,几年都没有吃过一顿饱的,现在却又来收第三道赋了。可怜我父母就是被折磨得生了病,没钱医治,活活痛死,这些狗娘养的。” 说到最后,他红了眼,手持柴刀,就要带领他们杀下去。 陈远忙拦住他。 二狗怒喝:“你干什么?” “你是对他们痛恨,可是,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柴刀,锄头,他们是明晃晃的朝廷官刀,你们杀他一个,自损四五个,然后杀了官,朝廷就定你们为造反,派兵镇压,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二狗他们愣住,强制压着杀气,咬牙道:“你说的这些,我们怎么不知道,要不然早反了他狗日的了,还容得他们作威作福,可是这样下去,我们也是死路一条。那狗日的吴三田,看上了我们村里的一个姑娘,硬生生把她父母退打断,姑娘受了侮辱,跳井自尽,他丧尽天良,我们因为拿不出赋税,还有二十多乡邻关押在大牢,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哪还有我们的活路。” 陈远试探问道:“你们不去告官吗?” “告官?”他们都嗤之以鼻。 “也不是所有官员都是黑的,太祖爷留下大诰,可以持大诰进京告御状的。” “到底是天真的书生。”火华讥笑,“太祖爷发了大诰不假,但是能到我们寻常百姓手中?进京,层层拦截,我们还没进京,退先断了。” 陈远默然,古往今来,能告御状的确实寥寥无几,普通民众要上达天听,微乎其微。 他突然感受到,自己已经进了火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五章 理由 “分明是不给我们活路,今年大旱,本来就没有什么收成,现在来收第三道赋税,还有没有王法?” “对,我家都已经断炊三天了,哪还有东西缴税?” “是啊,上一回我还是去王财主借的高息,如今田土已经被王财主收了,打死我也拿不出出来。” “必须得给个解释,朝廷不能把我们不当人。” “对。” 吴三田眼角蔑视,冷笑:“今年的税赋,改为季收了,你那从前交的,仅作前两季,后面还有两季呢!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你们要解释,找皇上要解释去。” “季收?!”百姓们气得浑身颤抖,“吴公子,我们之前税赋交上去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说起过这些?要说是官家的旨意,那就请你把皇帝的圣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圣旨,皇上日理万机,金口玉言,大学士亲自起草,价值连城的帛书写,用一百二十人护送,就算那一百二十人死光了,也不能让圣旨沾到半点污秽,珍贵无比,凭你们这些贱民也配看圣旨。” “无耻!” “跟他们拼了。”吴三田说那话是想震住他们,他左一个“贱民”,右一个“贱民”,点燃了百姓的熊熊怒火。 “杀了狗官,反了他们!”呼啦齐齐拔出柴刀,有的手持锄头,有的扛铁铲,如下山地猛虎般往前冲去。几十个衙役大惊,急忙将吴公子围在了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吴三田装作害怕的叱责,眼底浮现冷笑。 “反就反了,反正也活不下去了。” “杀了狗官,大家吃肉。” “杀!” 吴三田刚才还只是装模作样,以为他们就是吓吓自己,不敢真个动手,等他们虎视眈眈冲上来,才真的害怕,跌倒在地,有急急爬起来,嘴中讨饶,“各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急红眼的百姓哪里听他啰嗦,群起而上,瞬间打到了几个衙役,拎起吴三田的衣领。 “都是他们父子,害死了我们多少人。” “杀了他。” “杀了他——”百姓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饶命。”娇生惯养的吴三田浑身颤抖,脸白无血色。 拎着他的青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扬起手中的柴刀。 “啊。”吴三田七魂丢了六魂,惨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住手!”二狗冲了出来,大喝一声,和火华他们分开人群出来。 百姓们纷纷让路,要杀吴三田的的青年也停下手中的刀,都望向二狗。停止了暴乱,显然二狗在村里威望极高。 “总算来一个讲道理的了,我告诉你们,杀了我,你们就是造反,我爹一道命令,你们全部都得死。”吴三田见青年来救自己,心又得意起来。 “干什么,放开我。”吴公子只觉身子一轻,双脚落在空中,竟是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怒吼着,手舞足蹈挣扎。 二狗邪眉冷眼,哭不似哭,笑不似笑,冷道:“这税收是不是该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我们刚才看到,朝廷已经派遣钦差到了石州,我们自会向钦差大人问个明白。” “什么?钦差大人到了?” “啊,我们有救了。” “二狗,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公子脸色憋得通红:“胡说八道,哪里来的钦差,我怎么不知道。”但气焰很弱了,钦差要是真到了,他们这加赋税的事就兜不住了。 “哼,你算什么东西,钦差大人来要知会你。”二狗讥笑。 他眼睛一瞪,狠狠一掌拍在旁边的大石上,盛怒之下,气势凌厉。石头哗啦哗啦裂成碎末,衙役们脸色发白,有的直接吓尿。 “我不杀你,是不想脏了我的手,给我滚回去,乡亲们的公道,我们自然会向钦差大人讨要。” 吴三田被扔到地上,摊成一滩泥,站都站不起来,还是几个胆子稍大一点的衙役,在百姓怒视中,灰溜溜跑了。 “二狗,钦差大人到了吗?这消息是真的吗?” 大家都把目光望向二狗,那厚实的肩膀,就是他们所有的希望。 二狗浑厚的声音道:“大家放心,钦差大人的确到了,大家先回去,只要大家信得过我,就不要跟官府斗了,大家都有儿有女有父母,还要生活,我们和官府打,不到一天,就会被全部杀死。钦差大人到了,他不会任由吴应德父子继续作威作福的,” “说的对,我们还是打不过他们。”愤怒的百姓,纷纷点头,被一番话熄灭了心中怒气,暂时把造反的心压下来。不过也觉得奇怪,二狗怎么知道钦差大人到的,还有,二狗平时憨厚,大家信任他是因为他父亲去世前是厘正,为大家做了不少好事,且他为人厚道,经常帮衬大家,但没读过任何书,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有道理了。 这些当然是陈远教的,这番话,先是给吴三田敲山震虎,再给这些百姓吃一味定心丸,避免他们丧失理智,走上绝路。 不造反,始终有路走,在朱棣的治下造反,不可能有活路。 因为朱棣治理下,大部分地区的百姓还是安于生计的,即使石州百姓受了迫害,他们登高一呼,不可能得到其它地区的人反应。西北的军队常年与鞑靼瓦剌交战,战斗力强,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覆灭是必然结局。 他们把陈远押到窑洞,带着审视,还是没有完全信任。 窑洞里见到了二狗的四叔,四叔姓孟,中等身材,额头满是皱纹,眼里透出的精光,不像普通人。 他把二狗火华他们打发出去后,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都说了,一个秋闱不中的读书人,周游各地的。” “什么地方不游历,偏偏游历到我们这里来。”四叔冷笑,“而且还这么巧,知道钦差进城了。” 陈远吃惊,这群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中,也不乏精明的人。 陈远叹道:“总之,在下不会是你们的敌人。”他还不能表明身份,毕竟无官无职,说出去谁信,何况,这些百姓不一定是团结的整体,就算受到迫害,他表明身份,只怕有人还是会向吴应德那边告密,自己这张牌还有什么用,说不定还陷入危险中。 四叔点了一袋烟,吐了两圈烟雾,目光深邃,道:“你不用稀奇,以前,我也曾是个军人,要不是十六年前动乱,我也不会——” 陈远大惊,现在是永乐十六年,十六年前的动乱,也就是说,他,难道是建文的旧臣。 “今天你教二狗说的一番话,避免了更多的流血牺牲,让我怀疑你的身份。你不用觉得诧异,二狗平时憨厚老实,不可能这么理智,我不用想也知道是你教的。你不是朱棣的人,也和朱棣的人逃脱不了关系,换做以前,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报先帝之仇。” 陈远苦笑,你们恨朱棣,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也知道,好多人报仇找不到苦主,就杀他的儿子和亲戚朋友,这些无辜的人还没法说理去。 “前辈,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要相信,古人云,天时地利人和,你们一样也不占,跟朝廷对抗,不可能有胜算,你也不想看着这么多年的亲朋好友邻居,走上不归路吧。” 四叔悠悠的吸了一口烟,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不然,要不是我一直压着,还等得到钦差大人到吗?” 四叔又道:“我不信你,你得给一个我信你的理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六章 一个交代 四叔额头布满皱纹,目光深邃,展现出几分豪情,还有几分不服输,还有几分仇恨。若不是朱棣的靖难,他现在只怕已经做到将军了,哪里还是一个双手拿锄头的耕夫。 登高一呼,反抗朱棣,为建文报仇,反抗官府的压迫,他不是没有想过。 今天都活不下去了,谁还在乎明天会怎么样?陈胜吴广那句话很煽动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远很同情他们,官府年年欺压,百姓苦不堪言。不知民间疾苦,才会说出“百姓没有饭吃,为何不食肉粥”的话。 可是,朱棣的大明,威行大漠、震服百部,疆域辽阔,幅员万里、地广兵强,石州弹丸之地。 陈远冷道:“我不需要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你的信任。” 四叔愣住,目光炯炯的逼视陈远。 他也不想想,受苦受难的是他们,陈远凭本心做事,同情他们,给他们指条明路,不可能求着他们。 “打仗,是实打实的力量拼斗,武器,钱粮,兵员,有见识的将领,还要团结一致,可不是摇摇羽扇,谈笑间强虏就能灰飞烟灭的。实力不济,就算诸葛武侯,也只有到处逃窜的份。” 四叔眼中的精光暗了下来,陈远说的,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刚才不过是被逼到了绝境,有些幻想罢了,造反,以卵击石。 他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突然单膝跪地:“陈公子,我知道你来历不凡,还请救救全石州的百姓。” 陈远被他举动吓了一跳,忙道:“孟四叔,起来说话,你这样就是折煞小子了。” “你们要伸冤,就去找钦差大人,我无权无职,不可能帮到你的。” “我们久居石州,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去过,哪里认得什么钦差大人,他从南京来,不知道会不会跟吴应德一样,把我们往死路上赶呢。前些年,我们还能勉强生活,这两年,吴应德变本加厉,变着法儿收税,他们鱼肉乡里、一手遮天,收多少赋税,全由他一张嘴!一年三赋四赋不说。收完了,还要借着各种名头苛捐,各个官老爷们建佛庙、做大寿、办堂会,全州百姓都得捐礼。谁捐得少,谁就要加赋!这些年来,石州地皮都被他们刮去了三尺。乡亲们个个苦不堪言,可谓民不聊生。” “那就没有人管管吗?” “谁来管?”孟四叔无助和心酸道,“你也看到了,到处设路障,层层盘查,我们根本出不了石州府,这里就是吴应德的天下。连京城地皇帝,也没有他过地逍遥自在。” 陈远默然半晌,觉得有些奇怪,总所周知,朱元璋对贪官污吏石极其痛恨的,他出身贫苦家庭,还曾出家当过和尚。见证过元朝官员的腐败、压迫,对此愤恨不已。官员们的吃喝住行都有标准,谁要是敢顶风犯案,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为了严惩贪官污吏还发明了很多的酷刑,什么剥人皮、凌迟。 朱元璋留下皇明祖训,也有说明后代怎么治理贪官的,朱棣对朱元璋一直很敬重,严格遵守皇明祖训,他用了很多酷吏,比如陈瑛、纪纲,但最后也残忍的将他们杀死。 这样的情况下,吴应德区区一个知府,为何敢一手遮天,顶风作案。 “四叔,朝廷的钦差是到了,可是,我们有人好不容易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等我们说完,就把我们撵走了。”火华急冲冲的冲进来。 二狗还有四五个少年,他们进来,见四叔对陈远极为尊敬,虎视眈眈的望着他,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陈远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孟四叔心里凉了半截,刚燃起的希望了,又扑灭了。神情绝望。 陈远也是大惊,他最近一直跟着邝埜,从谈吐看,都是个厚道的人,不至于才进城半天,就把百姓死活忘了吧,朱棣用人这么不靠谱?不知道石哪里出了问题。 “四叔,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牢里的乡亲们早被活活折磨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姓吴的,反了他的。” “住口。”孟四叔大喝,眼睛轮了一圈,几个少年都低下头。 “火华,你们先出去。” “四叔——” “出去!” 火华指着陈远怒道:“要不是他,我们今天就宰了吴三田。他肯定说官匪一伙的,官匪无恶不作,杀了他,只要我们一心一意,未必不能杀掉吴应德报仇。”几个人被他的话点燃怒火,喷火的盯着陈远。 “出去,怎么,连四叔的话都不听了吗?” 他们怒叹一声,不情不愿的出去。 “二狗留下。” 膀大腰粗的二狗留下,对陈远目光也不善。 “不许对贵人无礼。”四叔责备二狗,又对陈远道,“他父亲姓樊,是以前的里正,被吴应德逼迫得凶,又不愿与他们为伍,饥寒交迫去世了。” 说起父母,二狗瞬间红了眼睛,低头啜泣。双拳紧握,咯吱作响。 “他父亲以前收留了我,我跟二狗父亲情同兄弟,他们就以四叔称呼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父母之仇报不了,可见这个汉子心中承受多大的痛苦,陈远对他道:“樊兄弟,你的心情我理解,大家都痛恨吴应德,可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如果你们采取极端的方式,就正中吴应德下怀,亲者痛,仇者快,请相信我,我也从南京来,多少了解邝大人的为人,绝不会跟吴应德之流同流合污,至于他今天的反应,只怕有什么苦衷。” “你说得倒轻巧,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清楚钦差大人的为人。我二狗从没有机会上过学,却知道良心二字,你是没有看见,他和吴应德好得跟穿一条裤子,我们的人去伸冤,他想都没想,直接让人用棍子打出来,官官相护,又是狗官一个。” 陈远苦笑,你们办事能不能靠谱点,吴应德都上奏你们造反了,你们私下找钦差行么,当着吴应德面,邝大人能有什么办法。他就带了几个人,到处都是吴应德的人。 “樊兄弟,如果你信我,今晚我就给你一个交代。” 孟四叔和樊二狗茫然的看着他,见他目光坚定,又不像在说谎。 “你说什么?” 陈远神秘一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是今晚,只要你们信我,就能看一出好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七章 樊忠 天色已经黝黑,村子远处的角落,隐隐有些动静。 十余个汉子分散隐在明处暗处,四面警惕的张望着,角落里火光时明时暗,让人看得不甚真切。 对于二狗来说,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是吴三田和他身边的随从,他不停的走来走去,脸色极其不耐烦。这么晚了,他们不回衙门,藏在这里干什么? 他怒气上涌,要召集村里去抓住他们,陈远忙示意身边的孟四叔,拉住他,不让他轻举妄动。 不一会,一个人摸黑蹑手蹑脚过来,看他矫健的身影,显然对此地很熟。 甫一出现,吴三田冲上去一把抓住他衣领,怒道:“你怎么才来,让老子在这里喝了两个时辰的风沙。” “吴……吴公子,大家看得紧,我……我也不敢随便出来啊。”来人身材削瘦,出了声音,二狗他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那人,正是平时吼得最凶的火华。 吴三田气急败坏道:“今天受够了你们的气,要不是老爹吩咐,老子早就差人带兵平了你们。”想起今天的遭遇,他狠狠的踹上去。 陈远听得皱眉,衙门只有捕快、快手还有帮闲,哪来的军队,朝廷安排石州最近的东卫吴千户带兵以防万一,难道他的人已经跟吴应德勾结在一起了?那形势就很不妙了。 火华不敢闪躲,讨好道:“吴公子,您也知道,他们没那个胆量,都是二狗自作主张……” 吴三田想像踹死狗一样踹了好一会,又啐了他一口,才恨恨道:“少废话,今晚找老子来什么事,你要不将功赎罪,你城里的小莲我就……” 火华提到小莲,眼中就是一片痴迷,急切道:“吴公子,求您别,我这辈子就喜欢她,我今晚找你来,就是发现不同寻常,二狗知道有钦差的事,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告诉他的。我怀疑他跟钦差一伙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火华打死也不敢欺瞒吴公子您了。” 吴三田阴**:“好个邝埜,父亲大人果然猜得不错,邝埜留有后手,嘿,我们谋划了这么久,还真当我们是草包呢?” “吴公子您自然高明,区区一个破书生,怎么会是你们的对手。” 吴三田哼了一声,道:“你马上回去,不要让人发现,今天你做得很对,带人冲撞钦差,刺激了大家的矛盾。” 火华谄笑道:“都是吴公子您高明。” “记住,继续刺激他们,让他们不要相信那个书生,能杀了他最好。事情成后,小莲是你的,富贵荣华都是你的。” “是,是。”火华满脸都是狂热,不停的点头。 火华走后,吴三田厌恶的朝他啐了一口,眼中浓浓的杀意,然后带人离开,那阴狠,哪里是白天那般草包模样。 陈远他们出来,二狗恨得直龇牙,这他妈到底谁是官谁是匪?平时一起长大的兄弟,竟然,他再耿直,也明白了,原来村民们一直在牵着鼻子走,今天要不是陈远拉住,他们今天就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前有如狼似虎的官军,后有火华这种贪图享乐的小人,打起来能赢吗? 陈远叹道:“这吴三田也够狠,为了激怒官民矛盾,几乎把自己豁出去。” 孟四叔神色沉重,要说什么,陈远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 回到窑洞,里面摆设简陋,就两间,一间厨房,摆设一口漆黑的铁锅,几个破碗,还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凳子就是几个木墩子,可想吴应德他们这几年的搜刮多狠。 “四叔,为什么不把火华抓起来?”二狗目眦尽裂,内心撕裂如刀绞,这一刻,他痛恨的不是官府,而是一起长大如亲兄弟的人,为了私自利益,为了一个女子,不顾这么多乡人的命,投奔官府。 陈远深深叹息,这就是他开始不肯亮明身份的原因,再贫困,他们所有人也不可能一条心,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思维,不会团结起来斗争,反而很轻易被别人收买。血气方刚的少年,一直吃糠咽菜,面对女人和富贵,有几个人经受得住,相亲乡邻的命,那算什么,要他杀人放火都会做。 吴三田为人阴狠,要成大事,这样的招数,对他们一击就中。 “坐下。”孟四叔喝道,面沉如水。 陈远道:“樊兄弟,吴三田他们是早有准备,整个石州府的人,像火华这样被收买的人,不晓得有多少。你抓他也没有用,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父母的仇恨,兄弟的背叛,相亲们的出路,堵得这个八尺汉子,不知所措,挥拳在墙壁上打了一拳,留下很深的印记,泥土哗啦啦掉落。 房间都抖了几下,陈远暗叹,好大的力气。 “陈公子。”二狗突然在陈远面前跪倒。 他们这叔侄,陈远苦笑:“樊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陈公子,你是读书人,我二狗也不很笨,你白天拦着我,晚上就带我们看到火华的叛变,你就是天上派下来的,料事如神,就像那诸葛亮,对,求您帮帮大家,二狗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樊兄弟,快起来,我跟你们一样,都是百姓,你起来再说。” 陈远扶他,二狗力气大,纹丝不动。 他只好看了一眼孟四叔,让他帮帮忙,孟四严谨道:“陈公子,你怎么判断出这些?” 陈远道:“十个人,都很难团结一心,何况石州这么大,钦差刚到,但凡有见识的,都是私下找到钦差大人,不应该当着府尹的面。况且,钦差到了,吴应德必然层层拦截找钦差的人,我听到火华这么容易就见到钦差,所以我知道,这个火华,一定有问题。” 孟四叔默然半晌,叹道:“陈公子,到现在,你还不肯说明你的身份呢?” “我不是钦差。” 二狗他们神色黯然下去。 “但,也算钦差,奉皇命而来。” “我就知道。”孟四叔神色激动,“陈公子知道这么多,一定是为救我们而来。” “陈公子,请恕我们之前的莽撞,请一定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陈公子,只要能报父母仇恨,我二狗做牛做马,陈公子但有吩咐,绝无二话。” 陈远道:“樊兄弟,你一直叫二狗麽?” 二狗脸红道:“我读书少,自小就叫二狗。” 陈远道:“二狗这个这个名字,实在不符合你虎背雄腰,威风凛凛的气势,这样吧,以后你就叫樊忠吧。” “樊忠叩谢恩公大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八章 乱世人 次日,陈远决定进城探探消息,他是布衣身份,只有见到邝埜这个正牌钦差,才好做打算。出了村子,陈远他们发现,官道两边很多要饭地乞丐,还有一些拖家带口,好像逃荒似的。 樊忠解释道:“秋天里闹蝗灾,庄稼都给蝗虫吃光了,官府别说赈灾,赋税可是越来越多,到处都是逃难的。” 再往前走,路上已经能看见饿死地饥民,逃荒要饭的也都是面黄肌瘦,气息奄奄。 巡逻的官兵策马奔驰而过,偶尔能听到有饥民因为抢吃的被巡逻官兵当街砍死的消息。 卖儿卖女的,满头乱发上插一根草标,衣衫褴褛。 以前在电影里看过旧社会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现在真真切切看见真事,陈远眼也红了,手腕上青筋暴起。这种狗官,不杀,何以平息民愤。 进了城,街道边躺着的一个小女孩引起了陈远的注意,这小女孩大概十二岁,面黄肌瘦,衣裳破烂,一头蓬松脏乱地头发,上面还插了一根草标,躺在街边一动也不动。 巡逻的官兵走过,踢了她一脚,看看她死了没有,这时候她才艰难地动了动身子。 小女孩旁边躺着两个中年男女,从他们躺着的怪异姿势,陈远就可以断定,这两个中年男女很可能已经死了。 这时,街上来了一个乘轿子的人,突然一条白色的小狗串出来,小狗身上是红色锦缎,脖子上金黄黄的铃铛。 “哎哟,我的娇娇。”轿中人惊呼。 立马几个奴仆上去,一把抓住它,狗因为被抓得生疼,不断挣扎。 一个十八岁的女人出来,倒有几分姿色,就是脸上的粉底,涂了一层又一层。 “混账,你弄疼我的娇娇了。”女子给了那个奴仆一耳光,心疼的接过小狗,像哄自家儿子一样。奴仆红着半边脸,低头赔笑,完全没有抓住“娇娇”的功劳。 女人进了轿子,扬长而去。 “呸,不就是吴应德的第十三房小妾么?他都可以当你爷爷了。”樊忠啐了两口。 第十三房小妾?陈远知道吴应德都快七十了,还能行么?望着轿子的背影,陈远陷入沉思。 再看看那个卖自己的女孩,想想刚才的小狗,陈远心情沉重,古代,别人看到的是才子佳人,王侯公子的俊俏,谁会知道底层百姓在生存边缘的挣扎。 人不如狗! 陈远来到那小女孩身边,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大热天,却感觉到她的手冰冷。小女孩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他,然后又昏睡过去了。 陈远顾不得小女孩身上的肮脏,将孱弱的小女孩横抱在怀里,轻若无物,快步进了一家酒楼,在樊忠耳边低语几句,让他去盯着刚才那个乘轿的女人。 到了房间,陈远给了掌柜一锭银子,叫他赶紧拿一床被子来,再叫一个酒楼厨房的厨娘,让她脱掉小女孩褴褛的外衣,换了衣服。同时吩咐掌柜的熬稀饭给小女孩服下。 见陈远出手阔绰,掌管的不敢怠慢,一一照办。 有了吃了,那小女孩有些精神了,慢慢转醒。 小女孩昏睡了一会,苏醒了过来,说口渴,陈远又吩咐给他喝一小碗米汤。 又过了一会,小女孩眼睛慢慢有神了,孱弱的声音道:“谢谢恩公——我爹娘呢?” 陈远有些歉意地说道:“已经不在了。” 小女孩悲声哭了起来。 陈远任由她哭了一会,柔声安慰:“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照顾你自己的身体要紧。你还有其他亲戚可以投靠吗?” 小姑娘哭泣着说道:“没有了,他们都逃难去了,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春花感激不尽。” “春花?你名字叫春花?”陈远问道。 小女孩点点头。 陈远心想,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不过也难怪,农村嘛,都没文化,又是女孩子,随便取个花花草草的也就行了。春花,呵,比二狗好听多了。 没有亲戚投靠,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怎么生存? 春花抽泣着慢慢说道:“今年闹蝗灾,一粒粮食都没收上来,方园几百里都闹灾,能吃的都吃光了,连树皮草根都吃得差不多了,有的村子还吃人。我爹娘带着我进城想讨点吃的,结果城里那些大老爷到处撵我们,爹娘想卖了我换点粮食,可是,可是他们嫌弃我小,三天没有大老爷要,爹娘活活……” 陈远心里堵得慌,为她的生计发愁,既然救了她性命,身有要事,没有时间管她,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说道:“你现在已经恢复了,这点银子给你,桌上还有些菜肴米饭,我会让掌柜的再给你准备些干粮,总归你的亲戚还在,你去找他们吧。” 春花咕咚一下跪倒,向陈远连连磕头道:“恩公,求求你收下我当丫鬟吧,我能吃苦。我什么都会做,爹娘都死了,我亲戚都逃难去了,我找不到他们,回去迟早也会饿死的,求求您,救救我,收我做丫鬟吧,我不要银子,能给我口饭吃就行了。求求您了。”说罢,哭泣着一个劲在地上磕头。 陈远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哪有自保能力,就算有银子,路上也被抢了。 扶起她道:“我不是什么老爷,也是种田老百姓,用不着丫鬟。” 春花闻言伤心欲绝。 陈远叹道:“你先起来,我还有事,要去办事,不方便带着你,你就在酒楼呆着,等办好了事,再给你安排。”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小丫头还很虚弱,陈远让她睡下,然后到另外一间房等待消息。 直到半夜,陈远已经睡着了两次,樊忠才回来。 “怎么样?” 樊忠先是脸红,然后才怒道:“公子猜得不错,那娘们被安排在城南,晚上果然有人悄悄去见她,嘿,你猜是谁,居然是吴应德的师爷柳林。” 这个小妾才十八岁,吴老头都七十了,能不出轨才怪。衙门守卫森严,正愁找不到理由去见邝大人,火华之前能见到,那是被吴三田安排的,陈远可以肯定,邝大人现在被吴应德软禁了,他没有钦差大印,调不动吴千户。 灾荒,饥民,衙门粗暴,随时可能点燃这把暴乱的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九章 搅乱局势 一间小宅院,灯光忽明忽暗,帷帐半挑。 一个十八岁的少妇偎依在四十岁柳林的怀里,脸上还带着兴奋过后的潮红余晕:“我的爷,昨天来了个钦差大人,人家亲近一下,他就斥责,那副样子……,唉,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对我那么凶过。” 柳林在她软软的臀部拍了一下,有些不悦:“怎么,看到钦差大人位高又比我年轻,又想攀高枝了。” 少妇吃痛,啊了一声:“怎么会,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打探消息呢。” 柳林哼道:“你的心思还瞒得过我,继续喜欢钦差,多去献媚,迟早能打动他呢。”他酸酸道,“不去陪钦差大人,又回来做什么。” 少妇轻轻捶打了他一下,嗔道:“不喜欢我回来,你又钻到我房里来做甚么?唉!人家就是个命苦的,嫁给了吴老头,天天守活寡,后来又上了你的贼船。” “行了,不用装什么可怜,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宅子,吃穿不愁,日子还不好过吗。吴老头还能活多久,石州有我照顾着你,也不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嘿嘿,等吴老头一死,以后再来,就不用那般偷偷摸摸避人耳目了,柳爷就把你当了我的外房,总不叫你觉得寂寞就是了。” “美得你呀……”少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一点,刚想撒撒娇,忽地双眼一抬,“啊”地尖叫出来。 柳林立刻警觉,就觉眼前光线一暗,墙上出现一个人影,心中一惊,登时就想跳起,背后已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别动!” 柳林的光脊梁上一凉,便觉是把刀子,心里顿时一沉。 少妇赤身裸体,眼见来人十分高大,脸如铁铸,目似寒冰,杀气腾腾。那股狠厉的劲儿,比她在城里看到被杀的犯人还要凶悍,手中还执着一柄锋寒的长刀,骇得她连取衣遮掩都不敢,只得贴紧了柳林,哆哆嗦嗦地看着来人。 “啪啪”陈远拍拍手,好不容易从外面进来。樊忠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跳进宅子,他是爬进来的,看到一副活春宫,心里一股怪异的感觉。 樊忠握刀的手有些抖,显然从来没有见过这场面,努力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柳林变色道:“什么人?” 陈远哼道:“要你命的人?” “壮士,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四处欺压百姓,逼人造反,趁机邀功,还不算有仇?” 柳林见他们打扮,知道是石州百姓,沉默片刻,干笑道:“壮士,冤有头,债有主,我柳林只是个跑腿办事的小角色,奉命行事而已。可不是我想害百姓们。” “少废话,你在吴应德面前鞍前马后,哪些事没有你的份?我问你话,给我老实回答,有一句假话,送你去见阎王。” 柳林忙不迭道:“壮士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城里哪来的兵丁?” “我……我不知道。” 陈远示意下,樊忠用刀在他背上拍了拍,随意的就像拍一头死猪。 “是从大同来的。” “大同驻军防守北方,跑来这里做什么?来了多少?” “这?” 只要他犹豫,樊忠就给他一刀背。 柳林如竹筒倒豆子道:“是府尹大人,呃,吴老头暗中与他们联系,连我也防着,只要百姓异动,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上报朝廷功劳。” 为了功绩,简直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这些年搜刮来的钱粮,放哪里去了?” “一部分供我们消费,打点上头,绝大部分送去乐安了,壮士,我真的只是奉命行事,你们饶了我吧。”见两人杀气腾腾,柳林声音变成哭声。 乐安,不是朱高煦的封地么?陈远惊了惊。 难怪吴应德有这么大的胆子,能为所欲为,原来汉王在后面撑腰。难怪能调动部队,汉王常年掌兵,靖难时浴血奋战,在军队很有影响力。 “老实点,最后问你,钦差大人在哪里?” “在府衙。” “嗯?不在钦差行辕?” “吴老头为了照顾钦差大人,咳,是监视他,把他留在了府衙。”话音刚落,他的肩头便出现一只手掌,那只手掌并掌如刀,斜斜一削,他就晕了过去。他的身子一震,整个人向后倒去,少妇惊叫,也吃了一记,只发出“呃”的声音。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樊忠对这对狗男女极其痛恨,但还是遵照陈远的指示。 陈远神秘一笑:“到处是官兵,杀了他们,打草惊蛇,我们就办不成事了,打晕他们,用绳子绑上,咱们明天看戏。” 樊忠马上明白过来,点头道:“还是公子高明,想想吴老头,明天发现自家的小妾和师爷在一起,有多么惊骇,哈,想想就刺激。” 用绳子把他们绑得死死地,再把嘴堵上,做完这些,他们悄悄摸出了宅子。 夜间,静寂一片,只有大户人家挂着灯笼,灯笼在晚风中轻轻地摇动着,发出黯淡的光。 街上传来隐隐的梆子声,还有更夫的吆喝,已经五更天了。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回到酒楼,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陈远他们才推开门,就见官兵和相亲们一窝蜂儿的向前跑去,有人还在喊着:“快快快,就在城南小宅子,柳师爷跟吴大人的第十三房小妾被人一起绑在榻上,赤条条一丝不打挂……” “啊,真的吗?我就说那老头子还贪人家小姑娘,这下好了,便宜了柳师爷。” “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什么便宜他,他们早就勾搭上,不知道吴老头会是什么反应。” “嘘,你小声点儿。” “走走走……” 陈远和樊忠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官兵衣着整齐,腰按佩刀,一脸严肃地在大街小巷中巡弋,谁敢多嘴,就会招到官兵的怒斥。 陈远他们一天就缩在酒店,就算不去刻意打听,还是有食客三三两两说出来。 听说吴应德听闻消息,毛发直起来,真是气冲斗牛,他霍地一下推开衙役,右手指天,气沉丹田,一声“直娘贼!”,身子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牙关紧闭,污血自唇间慢慢溢出。他双眼睁得老大,直勾勾地望着房顶,若非那眸中还有最后一丝光彩,已是一个死人。 身边的衙役大惊,忙掐他的人中,挤压他胸口,迅速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 食客们悄悄的说,眉间无不扬眉吐气。有的悄悄诅咒,吴应德死了才好。 又在悄悄讨论,是哪位英雄帮他们报仇。 天赐良机,柳林的事气倒了吴应德,就算不死,他也没几口气了,打乱了他们的部署,等到夜晚,两个黑影,猫起身,避开巡逻的官兵,鬼鬼祟祟,朝府衙摸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章 趁乱出城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敲更的梆子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夜深,人不静。 就算吴应德快要归西,府衙还是守卫森严,陈远他们摸踩点很久,才凭借樊忠的力量翻进去。樊忠人高马大,天生神力,要是再练几下武艺,在战场上轻轻松松以一当百。 他们在里面只是凭着本能走,陈远不是明朝官场中人,樊忠更是从没到过府衙大厅后面过,院中的景致和布局,都不清楚,矮了身形向后宅里摸去。 见到两个巡逻过来的衙役,樊忠身形刹那跃起,仿佛暗处涌出的一缕青烟,无声无息跃至两个衙役背后,双手疾戳,那二人瞬间就瘫倒了下去。 过了两道走廊,转角处,一人鬼鬼祟祟过来,樊忠又要点住他,陈远忙拦住,认出是邝埜的一个手下,叫任铜虎,说是虎,其实身材偏瘦,比较机灵。 他看到人,大惊也要呼喊。 “任护卫,是我。”陈远压低声音。 任铜虎反应过来,把他们拉到角落:“陈相公,你可算来了。” “邝大人怎么样?” “被吴应德的人四处看着,我们都不能轻易出来,方才还是趁乱出来,到处都是耳目,我也无法带你去见他。”任铜虎把一方印信和一封信纸交给陈远道,“原本我想溜出城去找你,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吴应德勾结大同守军守备刘仁规,意图逼百姓造反,情况危急,大人请求陈相公速去东卫千户那里调兵过来,他继续留在这里周旋。” 想起大同那三千兵马,陈远沉声道:“让大人一切小心。”然后在任铜虎耳边耳语一番。 任铜虎惊讶:“要是大人自己暴露印信不在了,你们不是更危险了?” 陈远解释道:“城门层层把守,我们能进城,无法出城,只有搅乱他们的视线,我们才有机会。” “好,我会把相公的意思转达。”任铜虎说完,猫起身子回去,陈远他们也摸出了府衙。 次日,一扇房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侍卫从里边急匆匆地抢了出来,左边脸上还有五道鲜红的指印,张口大叫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都死哪里去了,我家老爷的东西丢了。” 随即一人也从房中愤愤踱出,此人目光如炬,眉如重墨,他的衣衫都没穿整齐,咧着嘴,一脸的乌云,好像狂风都吹不散。 护卫在外的人忙进来,吴大人还没缓过来,领头的就是一个小捕快,他一夜没得休息,正在打瞌,听闻钦差大人出事,他身上如同浇了一桶冰水,瞬间清醒,忙道:“钦差大人丢了什么了?” 任铜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嚷道:“你们是怎么护卫的,还说你们府衙连苍蝇都飞不进来,让我们放心,结果呢,结果今早起来,大人的印信就不见了,说,是不是你昨晚偷偷拿了。” 小捕快吓的面如人色,颤抖道:“大人明鉴,小的哪敢呢。” 他忙对其他捕快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帮大人找啊。”受了任铜虎的气,他也十分窝火,对一个笨手笨脚的捕快踢了几脚。 “嘿,你们这些狗崽子,东西找不回来,你们统统得去蹲大狱!”任铜虎对他们凶神恶煞。 “快、快找。”小捕快连连催促! 早有人把消息报告给石州同知章淮,他又通知巡逻的守备刘仁规,一干官吏便火烧屁股似的率着一群捕快、快手、兵卒在城里跑来跑去,要抓住“恶贼”,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 “站住!站住!任何人不得出城!” 清晨,两个身穿军甲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骑着马要闯城门,几个差官按刀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年轻人勒住马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我们是刘大人麾下吗?” 那巡检官不卑不亢地道:“不好意思,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啪。”年轻人身材魁梧,须发倒立,怒不可遏,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巡检官身上鲜红的血痕,指着他道,“你们吴应德无能,到现在还没醒来,现在钦差大人的印信丢落,你们难辞其咎,我们大人已经不信任你们,速开城门,刘大人命我们去大同报告指挥佥事大人,派人前来捉拿逆贼。” 巡检官对他们身份起疑,迟疑道:“可有大人书信?” 年轻人扬起一封信,道:“混账,没有大人命令,我们敢出城吗?” 巡检官要书信看个仔细,年轻人一把收进怀里:“大胆,快开城门,现在满城慌乱,让贼子逃跑,耽搁了大人的事,你们承担得起吗?”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杀害了我爹娘,你们还我爹娘命来……” 一个小女孩儿儿踉踉跄跄地跑上来,指着年轻人咬牙切齿,那目光恨不得吃了他们,哭哭啼啼对巡检官道:“官爷,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巡检官本来还有疑虑,被小女孩弄得烦了:“去去去,一边去,哪儿来的野娃子,快滚开。” 能“为非作歹”的,肯定是刘大人麾下无疑了,见他们鞭子又要打来,忙道:“开门,开门。” “吱呀。”门一打开,两个年轻人就纵马出城。 小女孩“恨恨”地望着他们,一溜儿没影了。 巡检官心里打了个突,怎么有些不对,就在这时,吴三田带领几个人过来。 “吴公子。”巡检官上前赔笑。 吴三田淡淡道:“这是刘大人麾下,要去大同汇报公事,快开城门。” 巡检官闻言凉了半截,勉强道:“怎么,刘大人还……还有公事?” “嗯?” “方才,也有两个人自称刘大人麾下,出城而去。” “混账。”吴三田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家父出了状况,我和同知大人主事,我一直跟刘大人在一起,何曾派遣人?” “定是拿了钦差印信的人,牛大人,快追,他们定然是往西边的东卫去找吴成。” 牛大人道:“吴公子,他们是什么人?” “樊家村的火华来报,一个书生和他们村的二狗不见了踪影,我父亲的事与他们脱不了关系,书生体力不支,二狗空有一身蛮力,石州到处黄土,无地方藏身,牛大人,快追,务必不能让他们见到吴成。” “驾,驾。”牛大人带领二十多骑兵,后面跟着一百多捕快,一股儿杀出城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一章 猛人樊忠 石州的西边是甘、梁二州,明朝实行卫所制度,东卫千户吴成,属于正五品,官职不高,但驻军甘梁,兵力一万余人。 陈远、樊忠骑着马出了石州城西门,沿着官道往甘州的方向驰去。 樊忠以前去过甘州,熟悉路,离城门不远,二人就抄了小路。 昨天下半夜下过雨,泥泞不颠,马蹄踏得泥水四溅。 他们出城不久,吴三田他们就根据马蹄印追了上来。快马、弓箭、甲胄、长矛,誓要把陈远他们生擒活捉。 “嗖”樊忠反身搭弓,就随手一箭。 “噗”后面的骑兵闷哼,应声倒下,惊得牛大人瞪了眼睛。 樊忠是个农民,也是个很优秀的猎人,精于山地丛林作战,机敏灵活、形同鬼魅,毫不夸张地说,一旦进入山地丛林,他就是掌控生死的神,即便是真正的技击高手,武力值高过他数倍乃至十数倍,也未必能在他层出不穷的狙击下全身而退。 但是,石州以西主要是黄土和灌木丛,没有地方藏身,他的箭只能起威慑作用。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吴三田怒吼,不断催促,骑兵个个骑艺娴熟,离他们越来越近。 弓箭嗖嗖从他们身边飞过。 “公子,前面都是官道,一直走就是甘州,吴三田紧迫,你快走,我来拖住他们。”樊忠当机立断,扔了弓箭,横刀立马。 “可是……” “没有可是,恩公,我再叫你一声恩公,全石州百姓的命就交给你了。”他说完,毅然决然冲向了骑兵。这样让骑兵的弓箭没有发挥。 陈远心中苦涩,双手紧握,咬紧牙关,不敢再多看一眼,加快马力。 老天,一定要保佑他平安,陈远默念。 “杀。”尘土滚滚而起,仿佛一道狼烟直冲云霄。 “贼子敢尔,杀!”牛大人暴喝,举起手中斩马刀。 吴三田想分兵去追陈远,奈何樊忠个子大,且战且退,而且走的是小路,只能两三匹马摆开,竟有万夫不当之勇。 吴三田知道,不杀了他,是无法过去,声嘶力竭的喊。 幸好捕快们是步行,没有跟上来,樊忠还能站住阵脚。 厮杀两刻钟,地上躺了七八具尸体,樊忠眼睛血红,骑兵们倒退一步。 “牛大人,我们做的都是诛九族的事,不杀了他们,东卫一到,我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吴三田喊道。 牛大人惊醒,暴喝:“上,都给我上,杀了他,赏金五百,我向刘大人给你们请功,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剩下十几个骑兵又不顾害怕冲上前。 樊忠毕竟没有在部队呆过,全靠一股蛮力,身上几处受伤,脸上都是血。跟马配合不好,马匹一声嘶叫人立而起,马背上的他顿时掉了下来,滚了满身泥水。 “杀。”吴三田背后响起了喊杀声,是捕快到了。 骑兵士气大涨,害怕被抢了功劳,更是奋不顾身。 樊忠上砍人,下砍马,越来越不支。他再次杀退一波进攻,咳嗽了几声,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笑着自语:“连杀八人,够本了!只可惜,没能手刃吴老贼,为我爹娘报仇,恩公,求你一定要救出全州百姓。” “杀!”突然,从樊忠的后面杀出来一支队伍,都是骑兵,五十来人。 吴三田大惊,忙道:“大人,都是自己人,快随我们捉拿贼人。” “你们是何人?”骑兵首领高叫。 “我是大同守备刘仁规麾下百总牛诩,有贼子叛乱,正在捉拿。”牛大人回应。 骑兵首领冷哼:“大同离此处二百里之遥,抵御鞑靼,来我甘、梁作甚?你们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牛诩道:“大家都是同僚,给我个面子……” “我昌平不识得你牛诩,你们大同军与我们东卫各有隶属。”昌平一指樊忠,道,“这人在我甘州边界袭杀官军,我得带回去审问。” 牛诩自忖加上捕快二百多人,**:“他杀的是我们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示意骑兵上。 昌平眼疾手快,他们骑兵也不弱,抢在牛诩之前,把樊忠抄上马,扬尘而去。 牛诩傻眼,苦笑道:“他们骑兵来去如风,我们就几个了,捕快怎么追,现在怎么办?” 吴三田摇摇头,垂头丧气地道:“回去,如实回禀大人,快做安排。” ———— “多谢大人相救。”陈远见樊忠只是受了重伤,并无大碍,对昌平感谢。 昌平命人给樊忠治伤,道:“钦差官印为何在你手上。” 陈远道:“请大人带我见吴大人,有紧急要事。” 昌平皱眉,陈远道:“我是江宁陈远,随副按察使邝埜大人奉皇命前来石州调查真相,有重要情报,面见吴大人呈报。” 有钦差打印,又有邝大人手书,昌平不敢怠慢,带他去军营见了吴成。 吴成一米七五身高,身体胖,脸却小,看到手书,大惊:“大同守军到了石州?没有命令,他们怎么敢,擅自调动部队,罪过不小啊。” 昌平回答道:“属下查过,石州今年灾荒,捕快不够用,府尹像大同请兵来协同治理,以防民乱。” “哼,吴应德那厮,倒行逆施,民乱,还不是他闹的。” 原来吴成对吴应德的德行了解,陈远道:“吴应德居心不良,激起民愤,再杀他们立功,丧尽天良,请大人速派兵捉拿。” 吴成叹气一声,道:“陈公子,你有所不知,我是地方军,麾下虽有万人,但官职不高,没有命令,我也调动不了部队,何况大同守军是朝廷屯军,刘仁规是三品,官阶比我高,见到他我还得行礼。” 陈远傻眼,是啊,地方部队怎么去打中央军,那石州百姓怎么办?原以为有钦差大印就行,没料到调军程序是如此复杂。 他心急如焚,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圣旨呢?” “圣旨?” “对,我随邝大人来的时候,大人对我说过,朝廷有命令下达吴大人,让大人见机行事。” 吴成道:“前日我是收到了圣旨,可是我一时能调动的不过三千余人,与刘仁规相比,不占优势。” “大人。”陈远截住他话道,“刘仁规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谋反,还有他手下的人,未必听他号令,只要大人出示圣旨,他敢不听命从事。吴应德和同知章淮鱼肉百姓,片刻就能惊天动地,血流成河,请大人以百姓为念,出兵捉拿吴应德一行,交由朝廷发落。” 吴成被他的话语打动,神情肃穆:“昌副将。” “末将在。” “点齐五百骑兵,二千步兵,五百弓弩手,出发石州。” “末将领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二章 倒戈 昌平作为先锋,带领二百人,率先抵达石州城门,在城下叫门。 巡检官把消息报告给府衙,吴应德是快不行了,同知章淮和刘仁规带着人马过来,有聚城而守之势。 吴三田率先喊话:“昌统领,你是东卫,管理甘、梁治安,到我石州,是不是越界了。” 昌平语塞,陈远高声回道:“吴三田,你无官职在身,石州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吴三田冷笑:“陈远,我也知道,你不过也是一介白身,有什么资格做主。昌统领,你也听到了,钦差大人的印信丢失,就是这个贼子,还不拿下。”他想反咬一口。 陈远笑着高声道:“石州父老乡亲们,监察御史邝埜邝大人,被朝廷认命为陕西按察副使,赴石州巡察,考核吏治斩贪墨、察不平,我是江宁陈远,奉皇上旨意,随同办差。石州府尹吴应德、知州章淮,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着即拿下,审查罪行。” 城中城外的百姓惊呆了,他们做梦都希望天降青天大老爷,大老爷如今真的来了,本来还准备鱼死网破造反的,顿时心中充满了希望,欢呼渐渐响起:“钦差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大人,抓住章淮——” “大人,罢免吴应德——” “哈哈哈哈——”一直沉默的章淮蓦然大笑,“你说的再好听又有什么用,钦差是什么,这石州是什么地方,你还当是南京城,一纸命令,天下臣服告诉你,这石州千里之外,我跟吴大人经营多年,不管你多大的官,到了石州府,都得给我靠边站!有钱有兵有实力,那才是一切!你们几个自己找死,几个人就想闯我石州,都是软柿子、任你拿捏吗?” 章淮阴鸷道:“来人,陈远偷盗钦差官印,意欲扰乱石州、犯上作乱,来啊,将他给我拿了。” “遵命!”石州捕快大吼着,打开城门,如狼似虎般向陈远窜来。 “我看谁敢?”昌平须发倒立,沧啷拔出刀,包扎了伤口的樊忠也持一杆长矛挺身而出。 昌平的部下纷纷拔刀,严阵以待。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仁规分开人群,策马出来,冷笑:“哟,昌平,一个小小的副将,也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了,你家大人呢。” 正说着,吴成带领的后续部队到达,尘土滚滚,城里的官兵有了惧意。有的骇的后退,吴三田最为聪明,见他们来势汹汹,只怕早有准备,在盘算怎么办。 “刘大人,下官吴成,有礼了。”吴成行了一个军礼。 刘仁规怒喝:“吴成,你在甘、梁,我在大同,各司其职,今我为协同治理石州乱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要挑衅我们大同军吗?” 吴成心中了然,却一脸不在乎道:“不敢,刘大人,你我都是军人,他们衙门的事,让他们处理如何?” “要见钦差大人,我们要见钦差大人。”百姓开始呼喊。 刘仁规哼道:“自然。”意思是,只要吴成不动手,他也不会动手。 见他们按兵不动,章淮狞笑着挥手:“所有官军听令,命尔等拿下陈远!若有胆敢阻拦差官办案者,杀无赦!要见钦差大人,都去府衙见吧,钦差大人侯着呢。” “谁敢动手?”樊忠双目圆睁,大吼一声,几个捕快没敢上前。 吴成也挥手示意,排兵列阵。 “吴成,你这是什么意思?”刘仁规大喝。 吴成笑道:“大人,下官奉旨办事,得罪了。”说完,他命随从拿出金黄色圣旨。 刘仁规脸色一变。 “圣旨,命东卫千户吴成,协同查实石州民情,若是民乱,立即镇压,若是有人贪墨,鱼肉百姓,着急逮捕,听候发落!” 章淮大笑:“吴千户,区区一个圣旨,说明什么了,你看看,到处都是民乱啊,谁贪墨了,谁鱼肉百姓了,有证据吗?” 瞧他神色,定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当然,他心里头还有靠山,所以有恃无恐。 陈远呵呵笑道:“证据嘛,章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整个石州官吏,都会跟着你做这没有良心的事吗,有多少人准备着两本账簿呢,还有,你与他们的信件。还有——”他怒喝,“还有石州万千百姓,算不算得证据。” 章淮脸色大变:“有账本有什么用?不是一条心又怎么样,他们都有把柄在我手里,现在石州乃是本官说了算!来人,还不拿下陈远。” 陈远大喝:“刘将军,擅自调动部队,最多不过降职处分,违抗圣旨,你们有多少九族可以诛?” 刘仁规及其属下闻言胆寒,他们都知道,朱元璋父子的狠,杀人不带眨眼的,这些年来,朱棣杀方孝孺十族的事,还是多少人的梦魇。 章淮双眼血红,蓦地大吼道:“石州府官军听令,陈远偷盗官印,扰乱州民,即刻擒拿,生死不限!若能将其格杀,本官赏白银千两!”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石州兵士长久居于他威迫之下,本就有些惧怕他,此时听他重金刺激,便蠢蠢欲动起来。 昌平道:“白银千两,那也要有福消受才行!攻击朝廷钦差,助纣为虐,你们难道都不想活了吗?” “哗啦”,却是章大人拔出了身上宝剑,狠道:“兄弟们,别忘了你们受过的银子!本官告诉你们,这个陈远和邝埜是皇帝派来专门整饬石州的!今曰要是不杀了他,谁也逃不了一死!” 这位章同知果然是个狠角,陈远刚分化他们,他又两句话将众人紧紧绑在一条船上,变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看起来,这几年石州的事,大多是由他做主的。吴应德年迈,妻妾多,早就焦头烂额了。 石州的兵士们显然也受过他不少好处,受他威逼蛊惑,顿时急红了眼,挥舞着刀枪疾冲过来:“杀了他!” “哐啷”却是刘仁规带兵冲向他们,“杀啊!”四周顿响起惊天的怒吼。 “刘仁规,你做什么?你忘了王爷,啊——” 刘仁规大喝:“章淮为官不仁,倒行逆施,已被我当场斩杀,谁再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刘仁规一番兵威气势,顿叫所有石州军士(其实大多是捕快和快手)闻风丧胆、双腿软,他们平曰里早已习惯了狐假虎威,要动起真刀来,哪是正规军的对手?听刘大人格杀之言,谁还敢反抗,雄兵还未冲到眼前,便已有人缴了械,一人带头人人从,片刻之间便闻叮叮当当刀枪砸地,抱头求饶的哭声甚是响亮。 吴三田见势不妙,早抱头鼠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三章 情杀 石州青楼里,火华正痴痴的望着眼前美人儿的俏脸,云鬓花颜,倒有五分颜色。正是石州有名的青楼名妓,名唤小莲。 但他又有几分生气,因为是刚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里面一个胖老头正在做着羞耻的事情。 他又爱又气。 “哎呀,你弄疼我了。”美人儿小莲惊叫。 火华急道:“小莲,快跟我走。” “走?”小莲嗤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不是对我说过,都是他们迫害你的,你要从良,跟我一起过日子吗?东卫的兵马进城了,吴应德倒了,吴三田跑了,小莲,没有人再欺负你了,快跟我走。” 小莲好不犹豫的甩开他的手:“你说的不错,开始是他们迫害我,我才沦落到今天,可是,你有什么?我跟着你,去睡你们土坑,去你们野菜吗?” 火华呆滞。 她冷笑,一脸厌恶:“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那些话,我说的人多了,没想到你会当真,你打扰了张老爷的雅兴,他问罪起来,你可吃罪不起,来人,还不赶走他。” “你?”火华蓦然神情变得狰狞。 “啊,你要做什么,你?”见火华抽出随身的短刀,小莲大惊失色,周围的人还来不及反应。 “婊子无情,呵——”他目眦尽裂,鲜血溅到他脸上,一把刀子已经深深插入她的胸口。 小莲身子一歪,“哎呀”一声叫唤,瞪大瞳孔,神色渐渐消散。 随即周围的人凄厉、惊恐的尖叫:“杀人了,杀人了,啊……啊……救命啊……” “你说过,我们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呵呵,你必须得实现。”火华狰狞笑着,十分诡异,抽出刀子,没有任何犹豫,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交织相融。 “永远……永远在一……起。”他抚摸她滑嫩失血过多变苍白的俏脸,两分怨恨,七分痴念,一分满足,渐渐闭上了眼睛,手从她脸上滑落。 整个过程,发生太突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 吴应德的卧室,里面轻纱帷幔,象牙香床。 非常宽敞,进门入眼就是一展檀木屏风,屏风上彩绘着白鹤青松,远远看着就透着股大气飘逸,这张屏风展开足有七尺长,整个儿的由檀木所制,其上彩绘更是栩栩如生,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不说手工,只说这么大的檀木材质,若没有千两白银,根本就是想都别想,不可能入手,可见吴应德和章淮这些年搜刮了多少。 吴应德躺在床上,不断的哼哼,原配夫人早已过世,几房小妾在他床边凄凄婉婉的哭着,手帕不断擦拭泪珠,不断呼唤老爷。 有个小妾看不下去,吼道:“哭什么哭,老爷还没去呢,你们要把老爷哭没吗?” “哼,平素老爷对你最好,老爷这样,你居然不关心,狼心狗肺。”一个小妾反驳。 “你个小蹄子,老爷把城东百亩地都给你家了,金银、珠玉、彩屏、锦缎,随你想要,你说他对我好,呵,我跟他十年,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那个小妾怒起来去撕她的嘴。 另一个小妾当然不会任由欺负,两人上演了互殴,步摇散乱,风光显露。 吴应德指着她们,扑哧扑哧喘气,想骂骂不出来。 “老爷,不好了,东卫吴成拿了圣旨进城,刘仁规大人反将章大人和一众大人都拿了,现正朝着府里来呢。” “唔”吴应德瞪大眼珠,身子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牙关紧闭,污血自唇间慢慢溢出。慢慢的手垂下,瞳孔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 “老爷——”一众人哭倒在他身上。 他一倒,这些小妾,末路也到了。 ———— 房间里,邝埜对着一堆账本和信件,脸怒不可遏,随手拿起几封一看,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须发倒立。 “欺君罔上,死罪!”他愤愤扔掉一封信件。 “丧尽天良,杀!”他再愤愤扔掉一本账本。 他愤然坐在案后长椅上,先是展开一张宣纸用砚台压住,然后一伸手,从笔筒上挑出一支羊毫,左手按袖,右手持笔沾了沾墨,双目微闭,酝酿奏折内容。 这时一个仆役端着盘子走进来,盘子上摆着茶具,陈远神色复杂,犹豫了一下,眼神一定,轻吸了口气,上前接过接过茶盘,挥手让仆役退出去。 邝埜已经酝酿好了,正在奋笔疾书。 陈远没有打扰他,邝大人才思泉涌,洋洋洒洒,不一会就写了三页纸,把笔放好后,又举起写满了字的宣纸,先是轻轻吹了吹墨迹,然后放在桌案上。 邝埜看到茶杯,朝陈远客气的微一点头,以示谢意,又转过目光,邀陈远一同端详奏折:“退之,这次能顺利拿下章淮一行,你功不可没,你来看看,我正想给圣上呈报,你看看如何?”他顺手取过茶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邝埜饱读诗书,武可杀人,文可诛心,他的文笔带着股凛然锋锐,奏折上字字如刀,句句如剑,全都是什么“奸邪”“杀”“斩”一类的字眼儿。尽管陈远对章淮也是痛心疾首,可看了几眼,也觉得心惊肉跳,好一副刚正不阿。 “汉王已经被贬到了乐安,还不思悔改,图谋不轨,视百姓如何刍狗,罪不可赦,天理难容。这次一定狠狠参倒汉王,为天下除害,退之,你看看,若无异议,咱们这就用印?”邝埜认真看了两遍,这才满意的点头,转头征询陈远意见。 陈远也还没见过汉王,但对他已经十分厌恶,为了蓄养自己的力量,指使他的人鱼肉百姓,差点酿成了石州民变,万千百姓曝尸荒野。 但是,他还是叹气道:“大人,如果把这些与汉王有关的证据呈给陛下,你让陛下怎么做?” 邝埜陈声道:“当然是处罚汉王,为天下讨公道。” 陈远转过身,悠悠道:“靖难之后,陛下杀死惠帝,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心病,汉王的罪过,条条都是死罪,可是,你让陛下怎么处罚,要是他杀了自己的儿子,大人你以为,陛下以后在位一天,大臣和天下百姓还有一天能安宁吗?” 邝埜大惊失色,他从没想到这一层。皇上在位十多年了,兢兢业业治理国家,但是心情阴晴不定,常常因为小过失就责罚,残忍好杀,多疑,就是因为杀了建文,抢了侄子帝位的心病。 这些年来,汉王犯的错足够死很多回了,就是为什么一直没事。不就是因为当今皇上的溺爱吗? 陛下能怎么处理,条条罪状,陛下不处理,言官御史一定会死谏,处罚了。不管是圈禁还是杀了汉王,陛下的疑心会更重,大臣更是战战兢兢,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邝埜拿起刚才的奏折,陷入沉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四章 面君 日上三竿,陈远站在中和殿外,一直等待着朱棣召见。他从陕西风尘仆仆的赶来,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邝埜留在陕西安定民心,只有小女孩春花跟着回京。顾不上安排她,就急匆匆入宫。 虽说已经十月初了,快要入冬的太阳是好不吝啬的喷洒最后的炽热,汗流浃背。 陈远初次进皇宫,就像无头的苍蝇。心中只有几个字,大,真特么大,真奢侈。还好没有文人在此,要是他不小心说出来,又要被人鄙视不学无术了。 远远近近见到宫女、侍卫、太监们有秩序的行走,没有一丝慌张,也不敢弄出任何声响。都是庄严肃穆。 陈远心叹,也就是向往权力和不知道的人喜欢进宫,自己却是极其讨厌这种感觉,什么都有规矩,什么都要被监视着,不说犯错被处罚,就是这种毫无自由的感觉,都令人不寒而粟。 过了许久许久,才见一个太监走出中和殿大门,拂尘一扬,尖声喊道:“宣陈远觐见!” 他进宫之前时,邝埜已教过他宫廷应对礼仪,不过太多记不住,听了太监召唤,好像是上前行礼的,急忙上前,高声道:“草民陈远觐见。” 那小太监微微一笑,说道:“陈相公,请随我进来吧”,说着扭身先进去了,陈远垂着头匆匆跟了进去。 他不敢四下乱看,只顾跟着那小太监的脚步向里走,行至猩红的地毯尽头,小太监向旁一闪,高声道:“皇上,陈相公到了。” 朱棣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小太监弓着身子往后退出去了,自有守门的侍卫把门关上。 陈远跪倒在地,双掌向上贴在毯上,额头叩在指尖,提足了气道:“草民陈远,叩见皇上”。 一个老人浑厚的声音:“免了,起来吧。” 陈远狐疑,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谢陛下!”,他虽然好奇,还是不敢乱看,伴君如伴虎,传闻中的朱棣,残忍好杀,他可不敢轻易失礼,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在一边。 朱棣道:“不必拘谨,抬起头来。” 陈远还是没有当时读书人那种君父天子的敬畏感,不会说句什么臣惶恐、臣不敢然后磕头,然后再等皇帝哈哈大笑两声,大手一挥,来句“朕赦你无罪”的场面话,再抬头,因此听了朱棣的话,他立即抬起头来,向龙书案后望去。 朱棣长得雄壮,甚有威仪,虎目不怒自威,他站立,双手交叉在身前。头戴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团龙袍。 陈远霍然大惊,那,那不就是自己露宿大街时赠送自己衣服的老者么?在鸡鸣寺以为他是个武将,大意了,他跟自己说了那么多,什么家业大,什么儿子争家业,早就应该联想到,他是朱棣啊。 陈远“啊”地一声,扑通拜倒:“草民不知是陛下,放浪形骸,冒犯天威,陛下恕罪。” 朱棣抬抬手,道:“起来吧,不知者无罪,朕说过,之前的事,不会追究。” “谢陛下。”陈远起身,现在才解答了之前的疑惑,为什么朱棣会知道自己,让自己陪邝埜去陕西了。 他今日来见皇帝,就是来呈报陕西的情况的,朱棣示意他直接说,他就把所见所做都说了一遍。 朱棣面色铁青,目**光,从牙里蹦出两个字:“该死。” 朱棣没有拍桌子,更没有怒不可遏,龙颜大怒,但那两个字,寒如千年玄冰,陈远不由心里一颤。 朱棣半晌都没说话,陈远说完了,静悄悄的,整个殿里,陈远能听到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没了?”朱棣淡淡问。 陈远心里突了一下:“回皇上,没了。” 朱棣哼道:“朕问你,收集了那么多罪状,为什么突然失火?” 陈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大骇,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只有邝埜和自己和任铜虎三个人知道,朱棣是怎么知道的? “草民该死,侍卫不小心打翻火烛,还好扑火及时,只烧了部分,草民罪该万死。” “是吗?” “草民该死!” 朱棣突然大喝:“朕问你,高煦是不是参与了,是不是他在幕后指使吴应德章淮,盘剥百姓,官逼民反。” “回皇上,草民随钦差大人办差,公事公办,吴应德章淮鱼肉百姓,证据确凿,至于什么汉王,草民不知道。” 朱棣俯身怒道:“看着朕的眼睛。” 陈远抬起头,朱棣的眼睛里充满血丝,那是要血流成河的震怒。他心里怕得要死,但是表面,还是夷然不惧,不露出任何慌乱,似乎事实就是这样。 “吴应德孝敬了谁,一查就知道,朕再问你一次,汉王到底是不是幕后指使?” ———— 太子宫里,朱高炽正在欣赏歌舞,曼妙的舞姿,动人的身姿,让他如痴如醉。 几个打扇的宫女给他打扇,驱赶热气。 他虽然是太子,朱棣似乎不愿意让他参与过多的政事,他就清闲下来。 因为太胖,不能骑马射箭,没有什么娱乐,大部分时间,就是花在女人身上和欣赏歌舞。 突然,一个太监到朱高炽身边耳语了一下。朱高炽大惊失色,几乎栽倒。 连忙让舞女退下,对太监道:“快去把瞻基找来。” 朱瞻基正在斗蛐蛐,被父王召来,不情不愿,随意道:“父王,您找我。” 此刻屋里就剩他们父子。 朱高炽厉声问:“我问你,是不是你让任铜虎把邝埜他们烧信件的事告诉陛下的。” 朱瞻基笑道:“我还以为父王有什么要事,是啊,任铜虎这颗棋子用到了关键,指使官员盘剥百姓,为了他自己扩充势力,私自调动部队,哪一样都够我二叔死罪了,父王,这一次,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朱高炽鼻子都气歪了,指着儿子怒道:“你,你糊涂。” 朱瞻基不以为然道:“父王,他们那么多次陷害你,你怎么还护着他们。” 朱高炽恨铁不成钢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你爷爷最大的心病是什么?他老人家最大的心病就是怕我们兄弟相残,骨肉残杀,他抢了你叔叔的皇位,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高煦犯的错还少吗?你要你爷爷杀了高煦,从此,你我父子,就等着随时被你爷爷赐死吧,死一个儿子是死,死两个儿子也是死。” 朱瞻基脸色变了。 “这些年,高煦被老爷子撵到乐安,都还顾念着他呢,时常允许他进京,赐他物事。他只要不在朝中蹦跶,你爷爷就认为我们兄弟相安无事。现在,你,你啊你,你这不是暴露了我们,兄弟骨肉相残吗,你爷爷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了。” 朱瞻基知道害怕了,呐呐道:“那,那怎么办?” 朱高炽垂头丧气道:“还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也就期望那个陈远,希望他咬住了才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五章 太子爷有请 陈远平静道:“陛下问草民十次,草民还是那句话,信件账本里没有汉王,至于他们自作主张,孝敬汉王,草民无权过问。” 朱棣站起来,神色缓了些,像放下了芥蒂,缓缓道:“吴应德章淮虽死,罪无可恕,枭首,示众一月,家属籍没,女的发送教坊司,男的永世为奴,不得开释,石州各官吏,重的斩首,稍轻的杖责,流放,籍没,发配琼州。” 缓了一下,朱棣又道:“刘仁规身为大同守将,擅离职守,降三级,其余跟随的降一级留用,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石州,免税五年。” “皇上圣明。”陈远附和道。 “圣明。”朱棣眼光闪烁,微不可闻的叹息,自嘲的笑笑,“就算圣明吧,既然有罪的罚了,有功的也该赏。” “邝埜深入石州,查明实情,免去动乱,着升为陕西按察使,纠察吏治,安定陕西。” 去之前是按察副使,就相当于今天的省法院副院长,按察使就是陕西布政使司法院院长。邝埜从朝廷的小小监察御史,到地方大员,算是高升几级,而且以后还要重用的。 “你嘛,户部的宝钞提举司还缺一个副提举,你去那里吧。” 户部宝钞提举司副提举官职很小,属于正九品,但是油水很大,宝钞提举司,顾名思义,就是明代发行纸币的专门机构,于洪武八年成立,下设钞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 皇帝亲自任命,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陈远不知道这个副提举是做什么的,但听名字,也感觉得到就像中央银行的某个经理的职位,心中隐隐激动,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草民请皇上收回成命。” 朱棣诧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草民长于草莽,不知道官场规矩,怕怠慢了陛下的事情,草民惶恐,不能胜任。” 朱棣摇头笑道:“别人都是费尽了心思想要从朕这里找官做,你倒好,封你个官,你还不要。” 陈远也苦笑,前世是公务员,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人各有所长,一个科学家去为官,很容易出笑话,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明朝官场的黑暗,官场的应酬,推杯换盏,口蜜腹剑,时时刻刻要提防别人,虚情假意,这样的生活真的很累。 比如说,遇到上司,得拍马屁,得说话慎重。主要还要有家底,没家底就只能贪污,因为明朝官场的规矩,遇到上司的什么管家,都要靠银子打点,没有家底,别当官。当贪官捞油水嘛,陈远没有想过。 经商?前文就说过了,官府到处盘剥,家族商业垄断。能说在古代经商发大财的,肯定他不是商人,他远远不知道古代重农抑商政策下商人的艰难,最低下的地位,就算富可敌国的商人神话沈万三,最后的下场是充军云南,最后郁郁而终,而后代,为了逃避朱元璋的追杀,则不得不改了姓,据说已经姓潘了。 “草民才疏学浅,不敢滥竽充数,希望陛下成全。” “那你想要什么?” 陈远恭声道:“能够惩罚石州恶吏,全赖陛下圣明,相信石州百姓,邝大人勇闯虎穴,劳苦功高,草民不过随行,哪有什么功劳,不敢要求赏赐。” 朱棣闻言,对陈远多看了几眼,暗自欣慰:“你不要赏赐,那是你的事,谁有功谁有过,朕自然清楚,有功不赏,朕岂不成了无道昏君,你不想当官,那行,朕记得你说过,你打算种田,种田,朕就在玄武官田里送十亩给你,再给你绢百匹,别说朕小气,呵呵,前些个日子,朕的昭献王贵妃的父亲向朕讨要,朕都没给。” 官田,那是天子的皇庄,土壤肥沃,气候适宜,最适合搞种植试验了,陈远感激道:“草民谢皇上厚恩。”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额头的皱纹舒展开来。 随后,陈远被刚才领来的小太监领着出去。 陈远出去之后,朱棣神情冷峻下来,望着雕龙柱子,眼神冷酷,忽而变得残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以手抚胸,落寞叹:朕的这三个儿子啊—— 路上,小太监艳羡道:“陈相公,一介布衣,能进去皇宫,得当今皇上赏识的,也只有您呢。” 陈远客气道:“陛下抬爱,那是草民的福气,不知道公公怎么称呼?” 小太监忙道:“咱贱名王振,跟随在尚宝监王掌印身边。” 陈远闻言差点跌倒,尚宝监王掌印不知道是谁,不过王振,他多看了几眼这个削瘦的小太监,大概一米六多一点,仔细一看,还有几分儒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祸国殃民的大太监王振? “公公原来是秀才?” 王振有些羞赧,惭愧道:“陈相公如何知道咱家,惭愧,咱以前也是个书生,也曾中举人呢,可惜家里穷,心爱的表妹离我而去,没钱打点上司,几年没得启用,几乎到街头乞讨,万般无奈,才——才进了宫。”他说得比较平淡,但陈远感觉的出,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恨,充满了不甘。 陈远唏嘘,原来中了举也能落魄成这样,世事,谁能说得尽,可恨的人也有这么可悲的过往,也是,如果每个人都能顺风顺水,心中没有郁气集结,不是被人欺压到了极点,谁又好端端的黑化。 陈远安慰:“每个人嘛,都有选择,要不是陛下抬爱,我也差点入赘,搞不好要饿死荒野呢。” 王振受够了多少白眼,一个书生,进宫当太监,多少人唾骂,特别是那些书生学士,早把他骂成数典忘祖的千古罪人,他吸了吸鼻子:“多谢陈相公理解,这些年,也只有陈相公不嫌弃咱家,愿与我攀谈呢。” 据后世的史书,陈远是极其讨厌王振的,不过,现在自己也很弱,没理由去得罪一个人,人家自宫,又还没有祸国殃民,迫于生计而已,没必要去看不起人家。就像青楼女子一样,人家靠身体吃饭,不偷抢不杀人放火,何必去看轻别人。 况且现在的王振,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小太监。要得势,也是几十年后,自己完全可以制得住他。 “陈相公,到了。”王振打断了陈远的思路。 陈远怔住,不是出宫吗?眼前又是宫殿,这不对啊。 王振尴尬道:“陈相公,方才有公公来找咱家,说太子爷召见,叫咱领你过来,忘了跟你说,万分抱歉。” 看他神色,哪里是忘了说,分明是故意带他来的,原来王振是太子朱高炽的人。 朱棣掌管宫中一切,朱高炽不声不响,也收买了很多人。他的“仁”,可不是浪得虚名。 “王公公,你总算来了。”一个圆嘟嘟的小太监过来。 “常公公,咱把陈相公带来了,你去通报一下太子殿下。” 常公公道:“太子爷吩咐了,要是陈相公到了,就随咱家去见他。” 王振将佛尘收起:“那咱家就回去交差了。” 常公公点点头,对陈远笑道:“陈相公,奴才常宝,奉太子爷口谕,等候相公,相公请随咱家来。” 陈远点点头,传闻朱高炽很胖,他身边的太监也这么有个性,心中一动,见朱高炽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六章 与朱瞻墡的秘密 东宫因方位得名,皇宫有四个方位,太子居住在东边,后借指居住东宫的储君。因“东”时属春,色属“青”,故又称“春宫”、“青宫”、“春坊”;国储所居,故又曰“储宫”。 里面同样是一片肃穆,假山楼阁,阁门飞檐。 宫女和太监紧张有序的进出。 太子是未来的国君,其规格比天子减一等,仪仗、用度、居住的规格,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远走着,蓦然因吃惊而微微张嘴,因为那个阔别一个多月的人影。 她一身丫鬟打扮,头上桃心髻,跟随四个一样穿着的丫鬟端着茶水匆匆而过。 就算穿着仆服,也掩饰不了她动人的姿色,她也看到了陈远,身子微微一颤,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化作一个眼神,低头匆匆去了。 陈远也忙低头,强制压制内心的激动,人来人往,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忽然肩头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上了肩头,陈远唬了一跳。 他一扭头,正和呲着镰刀嘴的猫脸正对,它身子像鹰,脸部像猫,眼睛如铜铃,嘴巴似镰刀,脚爪呢,就像锋利的铁钩,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陈远无语,好好的太子宫,哪来的猫头鹰。 还不待他去抓,就传来公鸡嗓子的声音:“可不要乱动,惹急了我的小蜜桃,小心它抓你个满脸花。” 陈远吐血,猫头鹰还叫小蜜桃,这品味真是,这个声音却是认得,正是许久不见的朱小五。开始陈远不知道这少年的身份,后来知道朱瞻基后,这个少年的身份就不言而明了。想一想,明朝朱家品味都特别啊,朱瞻基喜欢蛐蛐,这个朱瞻墡喜欢猫头鹰,后来的正德喜欢虎豹,天启喜欢木匠。基因特别。 “见过小殿下。” 朱瞻墡哼了一声,召回猫头鹰,让随身的小太监好生待下去,不满道:“殿下就是殿下,我今年十二岁了,什么小。” 陈远不敢大意,第一回,还跟这小孩子赌气来着,还好他虽不满,并无其他恶意,也不是算旧账的,认真见礼道:“草民陈远,见过殿下。” 他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必行礼,不必行礼,天天见礼,烦都烦死了。” 忽而到陈远身边,压低了声音:“你刚才看吴姐姐,我都看到了。” 陈远大骇,忙看四周,见常宝已跳出三米开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在宫中行走,就要学会这种功能,该知道的必须知道,不该知道的,一样也不能听闻。 “不用惊讶,月美什么都告诉我了。” 陈远心里如惊涛骇浪,大意了,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卓月美这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居然一切都跟朱瞻墡说了,要是朱瞻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一阵凉意从心底荡开。 朱瞻墡轻笑:“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月美,不会告诉我大哥的。” 陈远错愕:“殿下,为什么?” 朱瞻墡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吴姐姐和月美一起长大,吴姐姐不开心,月美也不会开心,我对她说过,要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陈远忽然对这个半大的孩子刮目相看,身在皇家,能有这份执着,对爱情的真诚,实在很难得。 “我知道她们的身份尴尬,我去找她,她躲着我好多回,陈远,我希望你能帮她们解决身份问题,大哥这里我担着,但我警告你,你要是不能解决,别怪我把你的事情捅出来。” 听着他半是央求半是威胁的话,陈远郑重点头,这算他与这个小王爷的秘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谁在外面,是不是陈远到了,既然都到了,怎么还不进来。”屋子里面,传来朱高炽温和的声音。 朱瞻墡一溜烟跑了。 陈远整理衣着,才跨进去,跪倒行礼:“草民陈远,见过太子殿下。” “快快起来,不用多礼。”他还没倒地,就有小太监把他扶起来了。 第一次看到朱高炽,陈远心里也是一惊,虽然早听说他很胖,真实见到,难免还是唏嘘。暗自算了一下,不低于二百五斤吧,在古代可以破记录了。 搀扶起他后,小太监都被打发了出去,陈远知道,太子要进入正题了。 “呵呵,不必拘束。陈远啊,这次陕西之行,孤都听说了,你临危不乱,智斗贪官,功劳显著,为平息叛乱立下汗马功劳,为父皇分忧,办得很好。” 陈远谦虚道:“太子殿下过誉了,全赖陛下圣明决断,邝大人深入虎穴周旋,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陈远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看多了古代的电视剧,也知道说话的技巧,功劳有没有,人家明白,人家称赞,得谦虚几句,要不给别人的印象就是狂妄自大了。可不能在未来天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朱高炽满意的点头,呵呵道:“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也不要妄自菲薄了,有功劳,自然是要赏的。” “谢殿下,陛下厚爱,已经赏了草民十亩官田和绢百匹了。” 朱高炽诧异,陈远一介白身,有勇有谋,他也调查过陈远考试,虽说他交了白卷,但这样的人才,破格封官,也是绰绰有余的,父皇怎么只赏赐了些物事。 陈远解释道:“皇上让草民去户部宝钞提举司任职来着,不过草民才疏学浅,怕误了大事,惭愧之极,后皇上才改了赏赐。” 原来如此,朱高炽恍然的点头,对陈远多看了几眼,有官不要的,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且有种错觉,这个看上去才十八岁的年轻人,沉稳程度竟不亚于朝中好多大臣。同时他也放下心来,父皇赏赐陈远,说明陈远咬住了,没有供出汉王,暂时缓解了父皇心中的心病。 朱高炽温和的道:“你的功劳,现在孤没能赏赐你,孤记在心里,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常宝,他是我的贴身太监,有话可以让他传达。” 能让未来天子记住功劳这是多大的荣幸,换做常人,早就三跪九叩,感恩戴德表示效忠了。 朱高炽收买人心的手段有一套、 陈远也隐隐激动,感激道:“草民没有寸功,多谢殿下赞赏,愧不敢当。”他心里明白,是他没有说出汉王的事,打消朱棣的猜忌,太子确实欠自己一个人情。 记得和朱棣第一次聊天的时候,朱棣说大儿子很蠢笨,怕不能胜任继承江山的重任。现在看来,他一点都不笨,心里明白的很,一直做着老实厚道的事。陈远心想,任铜虎是太子的人,以朱高炽的精明,不会让他把毁信件账本的事情捅出来,那么,只有另一个人,朱瞻基,他年轻气盛,巴不得汉王他们彻底倒台。 太子打着关怀的名义收买自己,不动声色,他的憨厚,把朱棣都骗过了。 汉王刚愎自用,收刮钱财,无视大臣和民心,怎么会是朱高炽的对手呢。 朱高炽对陈远说了一些勉励的话,陈远就告辞了。这次从陕西回来,春花无依无靠,也跟着来了,从进皇宫到现在,起码四五个小时了,留她一个小女孩在外面等候,怪可怜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七章 夜刺 陈远出了太子宫,小丫头春花一直就在原地盼望。本来就常年营养不良,又瘦又黑,还半天不吃东西,嘴唇都抿干涩了,看来自己给她钱,叫她去买吃的,她根本没有去。 她彷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又被人抛下了一样,双目无神。 直到陈远出现,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陈远又是心疼又是责备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面馆,我不是让你去吃东西等我么。” 春花小手戳自己的鼻子,啜泣:“我还以为少爷不要我了。” 自从陈远他们抓捕了石州酷吏之后,石州就把他和邝埜敬如神明,樊忠和春花的父母都是被石州酷吏盘剥而死,把陈远当成了再生父母,非要跟陈远进京。 樊忠还有孟四叔他们要照顾,村里需要他,被陈远留下了。春花无依无靠,陈远才答应带她走。 就是称呼很头疼,叫她喊自己哥哥,她就是不听,非要喊什么少爷。 我一个种田的,像什么少爷。陈远甚至威胁她不给饭吃,让她喊哥哥,别看春花小,性子却犟得很,就是不愿,逼急了就抹眼泪,最后还是陈远败下阵来。 带她入京,也有自己的私心,老娘一个人在家,总没有什么照应,自己一个男子,照料人粗心大意,在老娘眼里,还得她照顾自己呢。春花现在无亲无故,去陪伴老娘也不错。 “好了,我不是说过,不会丢下你么?走,我带你吃面去,前面有家面馆不错。不过有个条件,不要叫我少爷。” “为啥?” “那个面馆摊主最恨少爷称呼的人,你叫少爷我们就没得吃了。” 春花眨眨小眼睛,很疑惑,我们是去吃东西的,又不是不给钱,为什么恨少爷称呼的人。不过还是同意的点了头,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刚才以为陈远抛弃了她,心若死灰,后面见他回来才转为喜,大喜大悲之下,竟也没有想,既然摊主不喜欢少爷称呼的人,我们换一家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去他家呢。 见他同意,陈远反而露出一丝苦笑。怎么别人遇到的女子都是柔情似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遇到的女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就连这个父母都不在了的小丫头都得连哄带骗。 说起来,有些时日没见那个卖面条的女孩儿了呢。倒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而是这个略带泼辣的小姑娘,让人有些印象深刻。 ———— 夜黑风高杀人夜! 赵王朱高燧的府中,一切如常。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神色还有几分凄凄,朱高燧不是好相处的王爷,前些日子又被朱棣关禁闭一个月,没有反思自己,更加容易暴露,动则对下人大骂。 在他看来,什么长史董子庄,就是一个家奴,就不过是打了自己的家奴,就被老爷子关了一个月,心中有气,像一个小孩想对父亲无声的反抗。 刚才赵王就因为饭菜不合口,又大发雷霆,还是管家高以正熟悉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才让他老实的去安歇,让仆从躲过一劫。 王府,总是有假山、阁楼、亭台。还种植常青树,作为点缀,人们到里面,心旷神怡。 此刻,一条黑影蹲在院子里的一颗歪脖子树上,被树枝完全遮掩住。 他一双眼睛盯着夜色里,就像是在寻找猎物一样。 侍卫、宫女、太监行走匆匆,完全没有注意有双眼睛盯住他们。 突然,黑影从树上跳下来,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两个侍卫身边闪过,眼神毫无波澜,刀光闪处,鲜血喷涌,侍卫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闷哼,还来不及反应,软到在地,立即有两个男子将他们拖到假山背后。 黑影再潜入夜色,密切注视守卫的一举一动。 只待时机成熟,就悄无声息的杀出,不一会,就有七个侍卫招了毒手。 夜色深深。 十月的深夜,有些寒凉。叫了一个夏天的鸣虫,躲在角落,发出今年最后的沙哑的歌唱。 管家高以正刚安抚好赵王,走出房门,正关上门,突然他的耳朵抖了抖,他立马惊觉,闪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你怎么又回来?”朱高煦刚躺下,十分不满。 高以正忙做出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王爷,有情况。” 黑暗中,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是刀剑相碰撞的声音。 “有刺客,有刺客——”王府的侍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高声喊叫,最后挨了一剑,嗓门变成了破音,估计也是活不成了。 朱高燧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是武将,功夫不弱,见有人来刺杀,怡然不惧,从床头拔出剑,径直到了门边。 “啊。”随着两名侍卫的闷哼,刺客一脚踢开门,杀至室内。 高以正空手与进来的黑影搏斗,只见对方身材高大,剑如行云流水,招招致命。好在他功夫高深,没有让对方占到优势。 “你这样的高手,怎么做了赵王的走狗,不如归正如何?”刺客没头没脑一句话。 朱高燧大怒:“归正,归什么正?谁是正?” 刺客见拿高以正拿不下,直取一旁的朱高燧。朱高燧冷哼,受了这么久的气,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不管什么招式,就朝黑影招呼。 甫一交手,刺客就发现自己胜不了朱高燧多少,取他性命难于上青天,还有高以正不时辅助,两人联手,他毫无胜算,他的同伴有的已经被杀死,其他甲士亦已围拢过来,再恋战不去他一定会被留下,是以闪身便走。 他的速度虽快,在他斜刺里闪出去的刹那,高以正早从倒地的侍卫拾了长枪,已脱手掷出了手中的枪,细柳般的长枪仿佛一支巨长的箭,追上了刺客那道轻烟似的身影,刺穿了他的肩胛。 刺客闷哼一声,反手拔下肩上长枪往回一掷,身形再度一隐,便消失不见了。 朱高燧吼叫着,非要将他碎尸万段。 “王爷,穷寇莫追。夜深看不见虚实,不要着他们的道儿。” 朱高燧闻言,恨恨的将剑扔在地上。 高以正俯身查看被杀死的刺客,看到手中的兵器,皱眉道:“是太子宫的兵器。” 朱高燧大惊,他们几个兄弟,府上的兵器都是有特殊标志的,刺客手上拿的是太子的兵器,他咬牙怒道:“我当归什么正,原来我的好大哥,呵,他要杀我,走,把这些都给我带上,进宫见老爷子,看他怎么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八章 樊娘子话家常 陈远带着春花去吃面,结果很遗憾,郑家父女已经不在那摆摊,打听了一下,原来他们父女是外乡人,官府税收多,商业竞争大。 在明代由布政司负责管理市场经济,不过在朱元璋裁撤了宰相一职之后,六部主管原来宰相所接管的事务,六部的任务也就变重了,朱元璋后将物价的管理归给了兵马司,时不时出个什么“市场管理规定”,他们这个面摊维持不下去,已经离开了,陈远唏嘘不已。 新来的摊主是一对年过四旬的夫妇,陈远要了两碗面,可惜,味道比郑家父女的味道差远了,饿了半天,两人还是狼吞虎咽。搞得两夫妇二人以为自己煮面技术大有长进,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陈远奉皇命办差去后,张庄就活络起来。 开始一文不名的陈远,交了白卷,人人指责,受到皇命,瞠目结舌之外,纷纷赞扬这个“孩子”。 今天天气不错,秋收过后活儿少,樊娘子搬了根小凳子,在自己院子里给儿子做起了冬鞋。 还有两个妇女也一起来唠嗑。 “大郎这孩子,聪明伶俐,我从小就看好他。”宋嫂右手拿着做完了的鞋垫,左手将线拉直,用嘴把线儿咬断,打了个死结,羡慕道。 韩二婶比较胖,手脚慢,才做了一半,慢吞吞对樊娘子道:“陈家娘子,我家二妞自小跟你家陈远一起长大,我家二妞昨天还念叨着他呢,陈远回来了没,让他去我家坐坐呢。” 樊娘子右手挠了耳边秀发,也在打鞋垫。明朝初期,工坊还没有兴起,吃穿用度主要靠自给自足。她回答道:“还没呢。” 宋嫂瞥了一眼韩二婶,哂道:“你看看人家手中的底线,都是上好的料子,董家现在对他好着呢,他家闺女,隔三差五就来看望。” 韩二婶对比了一下,果然脸红,粗心的他没发现,樊娘子身上穿的,手中拿的,都比她们好了不少,她红着脖子抗议道:“那有什么,大郎可是单传,董家就是小商人,大郎可是有大出息的人,难道就只娶一个么?” 这话引起了樊娘子的共鸣,老人家就喜欢多子多福,董家姑娘确实不错,是啊,她家就是商人,自己儿子有了出息,难道还娶不得小的? 韩二婶本意是自己的二妞,宋嫂却开始逐个品评着村里适嫁的姑娘。 “陈家娘子,你说村西口王家那闺女怎么样?她她是王家的人,好多人在朝中做官呢,我看这孩子挺老实的,话也不多,是个本份姑娘。” 樊娘子皱眉:“王家那闺女……怕是不行,我家小憨货读书是不成器的,虽然受到陛下重任,这个村里就他们王家说了算,不说王家姑娘眼界高,他们长辈,也不会同意呢。” “唔,这样啊。” “村北李家那闺女怎么样?你应该熟悉,体格好,能做力气活儿。” 韩二婶一直插不上话,忙打断道:“李家那闺女,肯定不行,我给你们说了,你可别给人家张扬出去。” 宋嫂不满:“嗨,我是那样饶舌的人吗,什么事儿呀?快说。” “李家那闺女有腋臭的毛病,还挺严重。夏天一出汗真熏得人喘不上气儿来,她是拼了力干活,掩盖这个事实呢,你不到跟前可闻不出来。李家看了好多郎中,都没见效。” “要说能干体力活,我家二妞那才是村里头的尖儿,我找先生看过了,她还旺夫呢。”韩二婶又补充。 “得了吧,你家二妞,吃得比做得多。”宋嫂继续打击,沉吟道,“我小叔家那闺女咋样?”原来搞了半天,她是想推荐自家亲戚的女儿。 韩二婶嗤笑:“得了吧,你小叔家的女儿,像个李逵似的,上回还用扁担把村里的一个浪荡儿追得满上跑,看着吓人。” “人家那是刚烈,要是像城里那些不干净的姑娘,整天对人嬉笑,像个什么话儿,陈家娘子,你说是吧,这纳妾呢,当然是要以品行好,生育为主了。” 樊娘子恍若未闻,慢吞吞地道:“虽说我家憨货是单传,真个要纳妾,那也是不成的,毕竟没有功名,没有财势,有点身份的人家嫌弃呢。”她心里是有计较的,与她们相识久,不好当面拒绝,二妞还有宋嫂小叔子家姑娘,都虎得佷,过了门,肯定不听自己的。 韩二婶没有听出来拒绝她们的意思,一拍大腿道:“我当你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嫌弃什么?等你家大郎回来,我就自己跟他说,哪个男人不喜欢三妻四妾,多一个又不是养不活——”她突然瞪大眼睛。 说曹操,曹操到,陈远带着春花回来了。 哎呀,还说什么纳妾不起,这不,去办差回来,连瘦骨嶙徐的黄毛丫头都领回来了,这个才十一吧,至少也得两年后才能圆房啊。 陈远回来了,宋嫂和韩二婶就起身回去了,特意多看了陈远,热情的邀请他上她们家去坐坐。 陈远一边虚伪答应,一边冒冷汗。刚才他们的话他听到了半截,这都是什么情况,出差一个月回来,家里就在张罗纳妾了? 她们的姑娘,是有多嫁不出去。 陈远这就不了解明朝了,古时候,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富人妻妾成群,穷人多半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穷人家生的孩子,男孩还能干活补贴家用,女子就是一张吃饭的嘴,父母早早就想把女儿嫁出去。 像他们穷人家的女儿,多半也是要跟富人家做妾的。这样的话,与其给富人做第七或第八填房,还不如选一个潜力股儿。 宋嫂韩二婶都是农民,闺女又是“远近闻名”不好嫁,董家是商人家庭,地位比他们还低,给闺女选一个“办皇差”的陈远,做妾在他家吃不了亏,划算呢。 进了门,春花就一头拜倒,眼泪都流下来,口叫老夫人。 樊娘子吓了一跳,瞪着着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陈远很无辜的耸肩。 樊娘子拉起她,她不肯起来:“求老夫人和少爷收留,我很勤快的,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老夫人不撵我走。” 陈远把她父母过世的情况说了,樊娘子心疼她,哽咽:“可怜的孩子,我家憨货是单传,不要你做什么奴婢,你以后就在我家住下吧,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捱饿。” 刚进门前,春花心里是十分忐忑的,虽然陈远多次说自己家是普通家庭,可是他抓贪官,救了石州全州百姓的高大形象一直在她小小的心里。 他家的确普通,却也比自己家好了百倍不止。大户人家的夫人都难以伺候,像她这样肩不能抬,没有姿色的小姑娘,都是撵走的,她害怕被撵走无处安身。所以一进屋就哭诉呢。 “谢谢老夫人,春花愿意为奴为婢,伺候老夫人和少爷一辈子。” “好孩子,不用讲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什么为奴为婢,就安心住下。”樊娘子一边同情她,一边也想,自己毕竟是母亲,照顾儿子有些不便,这个女孩自告奋勇,确实求之不得。 当夜就拿出新布料给她裁剪衣裳,杀了鸡,顿了鸡汤,把小丫头感动得稀里哗啦。 女人的话比较多,特别是初次见面,就算隔了年龄,樊娘子拉着小丫头絮叨到半夜,最后一起睡下。 陈远第二天就去看了自己的红薯,樊娘子照顾还可以,地里已经开始出现拇指大的红薯了。 本想好好的种田,结果在家呆了一天,次日,许久不见的袁彬找上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九章 朱高燧的小心思 朱高炽扑到朱棣身边,颤颤巍巍,伏在父亲的大腿边大哭道:“父皇……儿臣冤枉啊……此事和儿臣无关啊……那些贼子,不知道从哪里偷儿臣宫中的武器,儿子再不堪,也不会做出残害手足的禽兽事啊。” 朱高煦在一旁冷笑:“呵,我的好大哥,你倒是撇得干净,太子宫呢,守卫森严,武器能说丢就丢,呵。” “这?”朱高炽语塞,现在自己已是百口莫辩了。 朱棣沉沉对大儿子说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深更半年,老三跑来告状,本来以为是老三诬告,结果人证物证都在,他连夜就把太子从宫中揪出来。 朱高炽哭丧着脸:“父皇,儿臣确实不知啊。” “不知道,呵,一句不知道就打发了么。”朱高煦站起来,沧啷一声抽出剑,吓了朱棣他们一跳,对大哥面目狰狞,吼,“大哥,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我心知肚明,你也不用假惺惺的了,来,拿着这把剑,杀了我,来,杀了我你就没有后患了。” 朱高炽苦着脸:“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天地良心,大哥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啊。” “来,杀了我啊,何必派人,你亲手杀就是,我闪躲一下,就不配做朱家的人。” “三弟,三弟,父皇,父皇,你劝劝三弟——” “你不要找父皇,咱们今天就扯个清楚,谁不知道你一直在装傻,一直暗中收买人心,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假仁假义,你做太子,我不服。来啊,杀了我,你除却心头大患,你倒是杀啊。” “够了!”朱棣突然大喝,两个儿子噤若寒蝉,朱高煦老实的跪倒在地。 “这事一闹,马上满城皆知!天下震动!如何收场!”朱棣沉抑焦躁,在他心里,不相信是朱高炽所为,也不愿意相信,有心袒护大儿子,但又怕三儿子闹个不休。心烦不已,皇帝也不是万能的,当什么事都要他管要他决断的时候,他才觉得心力憔悴。 “这事明显是故意栽赃陷害,请父皇明察!” “父皇,太子宫是什么地方,什么人能够顺利偷盗兵器,不是大哥指使的,与太子宫的人也撇不清关系,求父皇彻查。” “三弟,我都说了,是别人陷害,我要是杀你,会蠢到用太子宫的武器么,这是暴露自己啊。” “呵,大哥,正因为你聪明,这样就可以说刺客怎么会那么傻,然后撇清,这不是你的一贯伎俩呢。” “三弟,你要怎么才相信我。” “哼,我就是不信你。” 他两争吵不休,朱棣更加烦躁:“够了,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朱高煦不甘,往前爬了几步:“父皇,您就——” “滚,都给我滚。”连踢带打,把两个儿子踢出了寝宫,颓然坐倒在地,不顾地上的寒冷,手撑住额头,痛苦至极。 ———— 陈远用锄头在田湾给红薯除草,种植面积一百多平方。 他锄得十分仔细,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不是红薯生长的季节,要在寒潮来之前,不管红薯多大,都要收成。以待明年春耕再培植。 “陈兄,躬耕南亩,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你倒自在啊。”袁彬身穿便衣,对着陈远羡慕。 陈远擦了擦汗水,笑道:“什么风把袁兄吹来了,袁兄日理万机,大权在握,风生水起,我却没有那个能耐呢。” 袁彬苦笑:“你这个马屁我也一点也不受用,赵王给你官做你不要,连陛下给你官都推迟,要说你没能耐,打死我也不信。” “在下习惯了闲云野鹤,不习惯官场那种日子,呵,袁兄来这里找我,想必有什么要事。” 袁彬佩服的道:“陈兄果然聪明,赵王想见你。” “什么?” “赵王遇刺了。” 饶是中午,陈远听到这个消息也倒吸一口冷气。他在的田湾,村民在远处忙碌,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行刺赵王。朱棣就三个儿子,对他们爱护得很,一个亲王,守卫多么森严,何况赵王习武,他身边的护卫更是精英中的精英,傻子也不会跑去府上刺杀他啊。 “赵王府中重重护卫,刺客必然无功而返。” 袁彬苦笑:“刺客没有得逞,但是麻烦更大了。” “袁兄,难道另有隐情。” “这些刺客,有备而来,被杀死的刺客,留下的武器,是太子宫中的。” “什么?”陈远傻眼。这意味着什么,不是简简单单刺杀,这是兄弟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啊。不对,朱高炽仁慈,就算两个弟弟一直陷害他,他从没有动个杀两个弟弟的念头,陈远本能的相信历史。 况且,朱高炽怎么会那么傻,他都是太子了,朱高煦远在乐安当个王爷,朱高燧虽然有锦衣卫,但只是挂名,并无多少实权,对他一点危险都没有,何苦冒大不韪去刺杀朱高燧。就算刺杀,也不会傻到杀人用自己宫中的武器吧。 陈远道:“袁兄,有你们锦衣卫,查案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就算不查,赵王也不相信这是太子做的啊。” 袁彬苦笑:“可是,赵王宁愿相信是太子宫的人,他进了宫,向陛下哭求,被陛下撵了回来,在府里大发雷霆。” 陈远苦笑:“这是他们的家事,我能做什么?” 袁彬正色道:“陈兄,你在石州的一举一动,赵王都看在眼里,他一直是欣赏你的,不然之前也不会封你锦衣卫,他这几年,也渐渐意识到,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用,因此差我来见你,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还有,他很感谢你对汉王的维护。” 袁彬没有说清楚是什么维护,但很明显,就是烧毁与汉王有关信件的事。 无心插柳,天可怜见,陈远压根不喜欢这个视百姓如刍狗的汉王,他是在保住太子,朱棣疑心病太重,是个狼人,汉王做的事天怒人怨,朗朗乾坤,正直的御史,千秋史册,杀儿子,他也做得出来。要是杀了汉王,朱高炽本来就不讨喜,哪天朱棣再一发狠,连他一起杀了也很正常。 陈远明白了,赵王是在拉拢自己。朱高燧明白这事不是太子所为,也要闹一下,发泄自己的委屈,向朱棣,向朝廷诉苦,他朱高燧还活着呢,不要什么都只想着太子。 陈远摇摇头:“在下一介草民,有愧赵王厚爱,请袁兄告诉赵王,陈远愚钝,不敢妄谈大事。”他实在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开玩笑,你们兄弟抢皇位,我去当炮灰? 袁彬严肃道:“陈兄,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没待陈远回答,他道,“自从董明况事件之后,我们就一直暗中关注那些人。” 陈远表情僵硬,脱口而出:“这些刺客,与吴月荷有关?那她?” “她没有参加刺杀,但接应了他们。” 陈远目光灼灼,神情焦急:“她有没有被抓。” “我上前与她交手,故意找机会让她逃了。” 陈远郑重感谢道:“袁兄,我又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相信他会做得天衣无缝,让吴月荷逃走,陈远很感动,他和袁彬相交泛泛,没想到他会这么帮自己。 袁彬笑道:“不用客气,陈兄,是兄弟不说二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相信陈兄。” 陈远点点头,袁彬想要什么,一个在官场的人想要什么?就算是利益交换,自己也欠了他很大的人情。 “走,我们去见赵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章 朱高燧要崛起了 赵王府,朱高燧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打发了几波父皇前来安慰的使者,眼睛红红的,一时气苦,一时解气,一时又觉得兴奋。 大哥的表现让他很解气,他敢杀兄弟吗?不敢,事情是他做的吗?不是,朱高燧也明白,他大哥不会杀他。但是,他就是要把水搅浑。 多年的戎马生涯,血与火的洗炼,他不想做一个太平王爷。 靖难之前,他父皇是燕王,他们几兄弟相依为命,一同在朱允炆那里做人质,为了救父皇,他们都舍身忘己,靖难之时,他和朱高煦浴血奋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以前,虽然日子艰苦,可是有母亲在,一家人欢欢乐乐。 后来,父皇当了皇帝,这个家,就不一样了。兄弟聚少离多,大哥呢,天天跟那些文臣泡在一起,二哥呢,整天想着抢太子。 自己不过想多享受一下,就被父皇这里指责,那里管教。时间越久,自己越来越像个透明人。 想到这里,他就怏怏不快,还有万千委屈。大哥是太子,二哥争太子,我呢,有什么,连挂名在北镇府司,锦衣卫都还不能随意调动。 现在,父皇多次来安抚自己,哼,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一道安慰我就要同大哥讲和,关我的时候,考虑到我的感受了吗? 朱高燧双手握拳,嘴角露出解气的笑意,就在这时,门外来通报,锦衣卫袁彬带领陈远来见。 “都来了还通报什么,快带进来。” “看座。” 侍卫搬来了凳子。 “草民(属下)不敢。”陈远和袁彬忙道。 赵王道:“你们都是本王的心腹,叫你们坐就坐,不要那么多规矩。” 陈远心里表示怀疑,之前的赵王咋咋呼呼、大大咧咧,什么时候变得礼贤下士了。 赵王见陈远坐下了,开口就道:“陈远,你维护二哥,我很高兴,实话跟你说,我就看不惯大哥,靖难的时候,我和二哥陪着父皇,四年出生入死,父皇更加喜欢二哥。武将们更加信服于我们,连皇亲国戚、勋卿功臣们也不例外,我们除了我比大哥出生晚些,哪一样我们不比他强。” “靖难四年,与父皇一同出生入死的,是我们!数次率兵救父皇与险境的,也是我们!可是这天下,马上却是大哥的了……”朱高燧一拍桌子,十分不甘。 陈远观察他一言一行,暗自摇头,你对我推心置腹说这些,更证明你无人可用,永乐初年,汉王要是礼贤下士,还真有机会,但是居功自傲,早就把文臣武将得罪光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陈远突然明白了,同样是兄弟,为什么赵王更喜欢汉王,因为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汉王跟朱棣一样,喜欢武力解决问题,赵王同样,说白了,就是臭味相投。 朱高燧在皇位方面,天生弱势,一,他没有朱高炽的先天嫡长子优势,二,他没有汉王对文臣武将的影响力,所以他只能选一个人来站队。 于是乎,臭味相投的二哥成了他的选择。 “前日,我遇刺了。” “啊,王爷,那你可曾?”陈远故作惊讶,佯作关心的样子。 朱高煦松松筋骨,咯吱作响,傲然:“哼,区区几个蟊贼,能耐我何?” “王爷勇冠三军,草民佩服。” 吃了一记马屁,赵王心里舒坦,哼道:“你有所不知,刺客用的是太子宫中的武器,哼,我当夜就去父皇面前大闹了一通,嘿嘿,我当着老爷子的面,让大哥用剑杀我,你可以想象,大哥当时的脸色,都绿了,剑都拿不稳,哈哈,真解气。” 赵王今天一点架子都没,说话就像拉家常,可想而知,之前是有多憋屈。 “老爷子今天派了几波人来安抚我,哼,就这样就把我打发了,当我三岁小孩啊。” “陈远,你足智多谋,连老爷子都对你刮目相看。当初派你跟邝埜去陕西的时候,群臣莫名其妙议论纷纷呢,就我知道,老爷子对你期望很高,你也不负众望,抓了那些老狐狸。老实说,我也反对二哥这样,一州百姓啊,当年靖难,南京血流成河,历历在目,要杀,就要做真汉子杀敌人,杀手无寸铁的百姓算什么,要是二哥在我身边,我当即就能揍他。” “话说回来,要不是你最后烧毁信件,二哥非得让老爷子砍了不可,老爷子狠着呢。” “当初我给你总旗,倒是屈才了,要不,你做个百户吧。老爷子管我管得很,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千户百户这类的小官了。” 陈远心中十分感触,老实说,这接二连三的封官,他心里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锦衣卫百户,是正六品官职,因为直接听命于皇帝,其权力不低于一省高官。 但说白了,百户多,上面还有千户等一众上司,锦衣卫讲究绝对服从,百户能接触的都是一众大员,他还是个跑腿的。 关键是,拒绝了朱棣的官,去当朱高燧的官,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陈远沉吟道:“殿下厚爱,陈远铭记于心,然而汉王之事,终究越少人知道越好,言官御史,都看着呢,草民没有什么功劳。至于草民或许有些微末寸功,陛下已经赏过了。” 朱高燧不耐烦打断:“就几亩田,算什么赏赐,父皇也忒小气。” 你是王爷,几亩良田不算什么。但在百姓眼中,一分田都是命根子呢,陈远苦笑道:“王爷,陛下已经赏过,王爷用什么理由赏草民,难道就是因为草民烧了信件么,这可是陛下的心病,王爷厚爱,赏赐的事,草民已经很知足了。王爷顺天的王府事情刚顺利,不能节外生枝了。” 朱高燧反应过来,是啊,用什么理由赏他,自己的确急了。自己一直是文武百官的眼中钉,突然赏了个百户,不知道那些家伙又会不会在金銮殿喋喋不休。自己顺天的王府老爷子才同意,百官才闭嘴,确实不能再出篓子了。 朱高燧为难道:“这样,就委屈你了。” 陈远认真道:“为王爷办事,草民不觉得委屈。” “好好。”朱高燧红光满面,除了几个奴才,好久好久,没有有识之士对自己表忠心了,他喜道,“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大哥有杨士奇、夏元吉那些老迂腐,本王武有袁彬,文有你陈远,他也休想天天骑在我头上。”朱高燧越说越兴奋。 陈远苦笑,杨士奇、夏元吉都是永乐的老臣,饱读诗书,胸怀韬略,我们哪能跟他们比。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跟袁彬两个人,就能跟盘踞朝廷几十年的老臣斗么?太儿戏了吧。 他还没多想,就听朱高燧又道:“你给本王做事,本王不会亏待你,你说说,刺杀的事,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一章 上花船 陈远能给赵王出什么主意?盘算心里的小九九,故意沉吟半晌,才道:“若王爷肯听草民一言,就接受陛下的安抚吧,撤回锦衣卫,不要再查了。” “什么?”朱高煦瞪大眼睛,闪过一丝不满。 “殿下听我慢慢说,王爷遇刺的事情,皇上对王爷是极其关心的,不然,也不会由着王爷,但不管是王爷,还是太子,还是陛下,都不会相信这件事是太子做的。请王爷想想,为什么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冲锋陷阵,即使不受陛下待见,但他的太子之位一直很稳固,仅仅是因为他是老大吗?” 陈远这一问,朱高燧深有触动,是啊,二哥和自己一直不服,但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为什么? “咱们皇上,就不是嫡长子。再往上,元人蛮夷,就不用提了,宋朝第二代皇帝,是嫡长子么?唐朝第二代皇帝,是嫡长子么?隋朝第二代皇帝,是嫡长子么?” 朱高燧听得怦然心动,就听陈远又道:“我给王爷讲个故事,有一个国家,这个皇帝呢,特别能活,八岁即位,在位六十多年,他有二十多个儿子,晚年的时候啊,有九个儿子争夺皇位,其中,太子犯了糊涂,为了上位竟然谋反,后来被废,其他的儿子,争得头破血流,唯有一个,一直隐藏自己心里的想法,服侍在父皇的身边,默默的处理朝中大事,户部没钱振灾了,他去江南处罚贪官墨吏,解决了江南的隐患,国库亏空了,他顶着各方面的压力,催收国债,虽然他得罪了一众文臣武将,最后——” “最后,最后那位皇帝把皇位传给了他是吗?”朱高燧急道。 “王爷英明。” 得到了肯定回答,朱高燧抑制不住的兴奋,抬头望向彩壁天花板,忽然觉得流光溢彩,居然是如此美丽。 陈远的话说的是什么?老爷子只有三个儿子,他不喜欢老大是事实,老二把父皇得罪了也是事实,就是说,自己也还有?朱高燧心里感觉有种火山要喷薄的感觉,他微微扯了一下胸口的袍领,想抑制住心里的冲动。 “你是让我为老爷子分忧吧。”他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 “王爷英明,这件事,如果查下去,只会闹得人心惶惶,关乎皇家颜面,陛下更加愤怒。索性王爷没有什么损失,陛下是希望王爷息事宁人,不要再和太子斗气了。” 朱高燧度了两步,忽然眼神坚定:“好,就听你的,我不闹了,锦衣卫撤回来,不查了。” 他拉住陈远和袁彬的手,认真道:“你们为本王办事,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 “(草民)属下谢王爷!” 出了赵王府,陈远和袁彬相视一笑,袁彬对陈远抱拳,投去崇拜的眼神,这样就把赵王忽悠住了。 出得府来,已经快天黑了。 金秋十月,秦淮河上却是一片春光,人群如织,热闹非凡。 两岸灯笼通亮,雕栏画槛,珠帘曼卷,绮窗丝障。 地方上,因为条件限制,青楼都是固定场所,少了许多乐趣。 南京天然优势,秦淮河的流淌,到了夜间,就有官家才子,趁兴游览。而青楼的老鸹,也早懂了门路,把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雇了水手,姑娘们都在画舫上,舞风弄月,让人意兴盎然。 这些妓家属于高一档的存在,画舫精洁,还有花木萧疏,鹦哥唤茶;登堂则鸨母相迎,让你如沐春风,其后便有美人盛装而出,叫你目迷五色,乃是一掷千金的所在。袁彬神秘一笑,朝河上一招手,便有富丽堂皇的一艘画舫靠了过来。 陈远惊讶不已,他可是知道,袁彬对女人不敢兴趣的。怎么会,在他愕然的目光下,袁彬尴尬的低声道:“这可是赵王的安排。” 得,原来如此,赵王对他们这个两个“心腹”,还舍得下本钱。 画舫舒荡摇曳,阵阵丝竹声从中传来。里面灯光时明时暗,有才子高论,也有富商在里面和女子嬉戏。 这是一艘两层的画舫,几条踏板并成一具长梯,直搭到岸上来。陈远不得不感叹,明朝的造船技术已经很成熟,可以说是世界最先进。不但能支持郑和的远洋,官家富人,还能想出用这高大的画舫来点缀这秦淮河呢。 自古青楼,官府虽然默认存在,但是盘查很紧,全看背后势力够不够硬,够硬,风生水起,不够或者势力一倒,马上就换了主人。 在秦淮河上就不一样了,大家开心了就散,官府也不去查,所以南京秦淮的生意,名闻天下,甚至往后几百年都还存在。 年约四十的老鸹显然认得袁彬,抛了个媚眼,手搭上他的肩:“哎哟,我的袁公子,您来了,稀客,稀客啊,今晚我们春红舫花魁钟晓梳妆,您来捧场,奴家这心啊,怦怦直跳呢。”她是个明白人,不会叫出袁彬的官职。 画舫里的人,一个个穿着便衣,称呼什么公子老爷,说不定就是什么高官显贵。 袁彬闪过一丝不适应,道:“这是我朋友,姓陈。” “哎哟,陈公子,是头一回来我们春红舫么,樱桃,还不来招待客人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称为公子了吗?”一道冷哼的声音从旁传来,这声音带着三分调笑,七分不屑。 袁彬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露出怒色。 陈远回头望去,见到几位年轻公子正向这边走来,为首一人,正是王贤。 陈远看着他,微笑叹道:“公子何出此言啊。” 王公子嘴角抽搐,他刚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称为公子”,陈远回应一句“公子何出此言”,便让他自己骂了自己 他们身边女子众多,先是一怔,见王公子脸色铁青,掩着嘴,忍住不敢笑出来。 王贤本来是来找茬的,被陈远一句揶揄,众目睽睽,大感没面子,最终没有再说出什么,阴着脸到了一边。 青楼陈远还是第一次来,一时之间东张西望,倒也颇觉得稀奇。 画舫里的姑娘们,然穿的暴露,姿色也不错。但陈远兴趣不是很大,这个社会,防病能力低下,他这副身子才十八岁,可不想就这么废了。 王贤玉面朱唇,论样貌,是一等一的,很受姑娘欢迎,他们吃了亏,到了一边,双手纯熟的在左右两个姑娘得怀里摸索,不时嘀咕。 王贤冷哼:“一个交白卷的田舍儿,狂妄自大。” 身旁的公子哥附和道:“王兄可是秋闱的魁首,现在是举人,来年高中,何必与一个小童生见识。” 这样一说,王贤无不得意。 不得不说一句题外话,那次秋闱,王贤取得魁首,成为大家艳羡的对象。他春风得意,在秦淮宴请宾客,风光了好久。 “可惜啊,听说王解元看上了董家姑娘,去董家提亲,人家姑娘早有婚约,誓死不肯退婚入王家门呢。”周围不乏青衫仕子,有的落第了,自然对他高高在上的德行看不惯,出声揶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二章 赋诗 王贤脸青一阵紫一阵。 这可是他的痛处,中了解元,他开始是喜欢董明燕的,可见了蹇怡璇后,念念不忘,就是父母去求婚,他也是抗拒的,母亲说,娶了她,其他姑娘还不是任由自己。他生性风流,也同意了,结果还被一个商人之女拒绝。 不识抬举。 “啊,王公子,您弄疼奴家了。”他的手加了力道,疼得一个姑娘俏脸都扭曲了。 “哼,滚。”王贤心情不爽一把推开她。 姑娘得了话,心有余悸,急忙跑开去陪客人,心里暗骂:什么东西,吃了气,也就会拿我们撒气。 陈远和袁彬找地方坐下,喝酒看美人。有姑娘过来招呼,都被他们打发了,袁彬是纯不喜欢女人,既然袁彬不要姑娘陪酒,陈远索性也不要了,他也不是那种好色的人。 两个人对着喝酒,吃着美食,倒是惹了众人异样的目光,来画舫不玩姑娘,来吃酒,莫非他们那里有问题?其他食客难免这样想。 “两个土包子。”王贤身边的公子低声骂,他可不知道袁彬的身份。要不然,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还好画舫里声音杂乱,袁彬没有听到,不然必然发生流血事件。 “崔妈妈,钟大家今晚什么时候出来,本公子都等得不耐烦了。”有人高声叫道。 老鸹吴妈妈还没回应,便听“咚——”的一声清响,清脆悦耳,如同仙音拂过耳际,楼里嘈杂的吵闹声便都停了下来。 “是钟大家!”画舫里爆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许多公子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动,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喃喃的说道,“钟大家,她终于要出来了么?” 陈远看得好笑,这个吴妈妈也真会经营,弄出个什么大家,听刚才大家的谈论,对这个钟晓极其推崇,今晚她梳妆,不要银两,只要对上诗书,就能成为入幕之宾。这番营销,春红舫想不出名都难。 二楼正中的一间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珠帘垂下来。大家望去,珠帘后端坐着一个美妙的身影,未见其人,未闻其声,只这么一眼,便已让楼下的男人们疯狂了起来。 吴妈妈在钟晓身前,微笑着介绍道:“在场诸位,想必认识钟晓了,她是本舫的花魁,承蒙各位抬爱,光临画舫,今天是她的梳妆之日,只要各位才子作诗一首,能够入钟姑娘法眼,再对上对子,今晚,钟晓就是他的了。” 她话音刚落,爆发激烈的叫声,有兴奋的,也有自忖才华不足而叹息的。 “福建李骐,见过各位。”这时,画舫上又上来两位客人,李骐和李居正。 他温文尔雅,仪表不凡,俊逸的脸色,洋溢着洒脱。连自诩数一数二的王贤,都觉得被对方比了下去。 男人对他嫉妒,女人则对他疯狂,无论是他的容貌,还是他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声。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偏偏还这么有才华,陈远也暗叹。 李骐来后,钟晓眼睛一亮,娇羞地嗔道:“妈妈,钟晓只卖艺的,此身只许良人。” 吴妈妈笑骂道:“妈妈还不都是依着你呢?还害羞什么,今晚择得良人,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妈妈,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大家献上一曲呢。” 当乐师到齐,楼上的帘子被两个少女缓缓拉开,出现钟晓那张精致的脸,越看越美,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一般,整个人的气质清纯中带着几分妩媚。 众人都露出惊艳之色,有的甚至已经痴迷。陈远细细打量,也忍不住赞叹,眼前的少女的确得天独厚,董明燕姿色比她差了许多。当然,他见过的女子中,吴月荷比她又强上几分,至于南京第一美人之称的蹇怡璇,这个钟晓又差了好几分。 叮—— 随着一声如裂帛的炸响,表演正式开始,钟晓随即舞动起来,曼妙的身姿,翩若惊鸿。 古筝声一开始还比较舒缓的悠扬,渐渐地越来越急,音调不断地提高,仿如急风骤雨。 随着古筝声越拨越高,钟晓也舞得越急了,水袖飞舞,裙裾扬起,露出裙下两条纤长雪白的玉腿,春光无限! 许多男子瞪大了眼睛,古筝音一波接一波地上攀,本以为已经高无可高了,偏偏再次奇峰突起,本以为会再次拔高,却猛然坠下来沉入低谷,让人如痴如醉。 曲终,钟晓侧望,拈花手微微上扬,俏脸含春。 现场足足静了好几秒,这才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彩声,陈远也才反应过来,始发现,原来单一的乐器竟也有如此震撼的感染力。 吴妈妈笑道:“钟晓已经表演过了,各位公子,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时,几个龟公抬上书案,几个少女怀抱笔墨纸砚上来。她们开始磨砚,倒有红袖添香的错觉。 有人急不可耐道:“快请出题吧。” 钟晓款款道:“奴家生于江南,大家便以这秦淮为题,咏怀如何?” 众才子无不应声可以,或低头沉思,或谈笑自若。 有了,王贤一拍脑门,走到案前,挥笔写下:年来肠断秣陵舟,梦绕秦淮水上楼。十日雨丝风片里,浓春艳景似残秋。 翻译成现代人的意思就是:一年多来那停泊秣陵画舫行舟让人想念,秦淮水上阁楼让人魂牵梦绕。整个大地都笼罩在多日的细雨微风中,浓艳的春景在我眼中却似残秋哀景。 金秋十月,画舫,十分应景,众人称妙。 钟晓娇滴滴点头:“王解元才思敏捷,钟晓钦慕不已。”她这番表现,表示他过关了。 王贤傲然的看了一眼陈远,跟其他才子连说惭愧,但得意的神态,全部写在脸上。 陈远摸摸鼻子,看我做什么,我就是打酱油的。 “开封张攒,世居北方,也得诗一首,请赐教。”陈远这才发现,北方才子张攒居然也在人群里,见他排众出来,对李骐挑衅看了一眼,李骐温和的笑笑,浑不在意。 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夜游惊艳思佳丽,情洒秦淮不夜天。张攒写完,掷笔案上。 众人分析,也是应情应景,里面有北方来的才子,纷纷起哄叫好。钟晓也点头同意了这首诗。 李居正性子急,忙催促李骐作诗,南方才子,怎能被北方才子气势比了下去。 李骐轻摇扇子,度了两步,突然合上扇子,挥笔写下:锦瑟微澜棹影开,花灯明灭夜徘徊。一池春水胭脂色,流到新君梦里来。 他的诗里,没有一个字提秦淮,但把秦淮河的意境描写的惟妙惟肖,棹影,华灯,春水,都是秦淮河的写照。 钟晓羞答答地瞟他一眼,深情道:“李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奴家有礼了。”那春意,都掩饰不住了。 接着,又有几个才子作诗,然而李骐珠玉在前,后面几个却不讨好了,只有一个叫杨道杨少游的做了一首诗,虽然才气不咋样,钟晓似乎认得他,也娇羞的同意了。 “这是大学生杨士奇的小儿子。”袁彬低声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钟晓认得他的,内阁首辅的儿子啊。 “哎哟,陈公子,你怎么还不作诗呢?”陈远和袁彬窃窃私语,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又是王贤那个讨厌的声音,他把公子二字咬得很重,报复刚才的闷亏。 众人齐刷刷的向他们看来,他们正举杯饮酒,也无奈放下了。 你大爷的,躺着也能中枪,低调有罪么?陈远很无奈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三章 赋诗作对 “众人都作诗,陈兄,为何做壁上观呢?”李骐微笑道。 连李骐都称赞了,大家不由对陈远多看了几眼,见他相貌还过得去,不知道是不是深藏不露。 王贤身边的公子哥有的是认识陈远的,知道他就是秋闱交白卷的人,也不说破,就是想看陈远的笑话呢。 陈远叹了一口气,看了今天不抄上一首,没法善了。 读遍诗书三百首,从来都不想剽窃,看来今天,不得不破例了。 之前交白卷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轻视,今天再示弱,自己在赵王心中的分量就大打折扣。 “陈公子,奴家也期待公子的佳作呢。”钟晓娇滴滴道。 陈远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对诗书不在行,姑娘相请,那在下就献丑了。” 陈远走到案前,思索记忆中的秦淮河的诗句。这是明朝,以前都都不能抄了,要不会让人笑掉大牙,民国后现代体诗流行,抄现代体肯定不行。那就只有明朝中后期和清朝了,有了,在众人注视下,写下: 新歌细字写冰纨,江山才人带笑看。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 孔都官,孔范,字法言,会稽山阴人,陈朝都官尚书,狎客,容止都雅,文章赡丽。 他写完,众人凝聚了几秒。钟晓更是多了几分愁绪,女子最为多愁善感,陈远的诗,比他们多了几分愁绪,秦淮河嘛,本来就是说不尽道不明的情怀,就像诗中,千百年来秦淮河流淌着呜咽的流水,不应再恨孔范还有人比他更突出,突出江山人才辈出。 无论意境还是立足点,陈远的诗又高了一个档次。 “都闻江南多才子,陈公子太过谦虚了,这首,最是让小女子心动呢。” 钟晓说完,王贤的脸又青了,这特么还是人?既然这么有才华,为什么交白卷,为什么交白卷,啊! 众人都对陈远投去古怪的眼神,是的,很古怪。诗是好诗,就是那字,实在太丑了,像鸡爪一样。 “陈兄,没喝醉吧,这字——”袁彬想笑不敢笑。 “惭愧,一直是这样,没少挨夫子教训。”陈远脸不红心不跳。 袁彬抽搐了一下,诗词书法一体,绝大多数的文人写字都不会差,特别是才子,都有一手妙字,陈远这个字,实在是——很差啊。 作诗环节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共得了王贤、李骐、张攒、杨道、陈远五人通过。 接下来就开始对对子。 先是由画舫的人轮流出对,五人一个一个应对。 王贤认为刚才陈远是侥幸,所以鼓足了气答对子。 可惜,十几轮下来,最先下去的是杨道,接着王贤还是败下去了,他垂头丧气,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败了,陈远还在,他是解元,输给了一个田舍儿,他不服啊。 北方战乱多,北方才子天然弱势,张攒也撑不住了。在对对子的,就剩陈远和李骐。 后面的题目已经开始变态,在场下的才子听到题目,都倒吸凉气。 “冰冻冰船,兵打冰,冰开兵出,李公子,请对。” 李骐沉吟:“你姑泥鞋,尼洗泥,泥落尼归!” “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陈公子,请。” 陈远略微思索:“燕莹穿绣幕,半窗玉剪金枝。” “好”大家纷纷叫好,有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激烈的对子比斗。 “人说之人,被人说之人说,人人被说,不如不说,李公子,到你了。” “官管之管,被官管之管管,管管被管,不如不管。” 出题的人已经脸部抽动了,他觉得,再下去,都分不清胜负,题目都要没了,他深吸一口气:“陈公子,听好了,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众人又倒吸凉气,这题,几乎是绝对了,水加虫就是浊,三个水就是淼,这是一副拆字合字联,颇有机巧。众人冥思苦想,不得答案,都望向陈远。 李骐也望着他,他也没有好的答案,如果陈远再对上,下一道题绝对更难,他基本就要输了。 不巧,这道题陈远刚好记得答案,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但他还没说出来,突然瞥见一个男装的女子走出了画舫,心头一颤,忙道:“抱歉,在下答不上来,惭愧。” 李骐终于露出笑容,虚道:“承让。” 钟晓虽然觉得陈远输了可惜,但李骐胜出更合她的心思。江南第一才子,样貌顶尖,她钟晓又不是傻子,自然对陈远这个黑马兴趣不大。 决出了胜负,大家都艳羡的望着李骐。 陈远来跟袁彬说了一声告辞,忙追了出去。 船是在水中央停住,没有靠岸,要自己乘坐小船离开。男装女子还在,陈远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上前道:“月荷,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月荷”回过头,陈远声音戛然而止,几次了,几次了,怎么又是这样的尴尬。 眼前的女子,明眸善睐,比里面的钟晓不知道强了多少,可惜不是吴月荷,而是蹇怡璇。因为是晚上,灯光摇曳,陈远看得不太真切,起初以为是吴月荷。 我说,你一个尚书的女儿,跑来花船做什么,陈远很想问她。 蹇怡璇被发现,脸红到了耳根。 两人都不说话,等小船来了,一起乘船上岸。 此时已经快到三更了,不同于现代。现代在大城市是看不到星星的,古代的南京,却能看到繁星点点,月光皎洁。 “蹇姑娘,秦淮河人多眼杂,你怎么来了。”陈远问,她也不怕被人劫色,跑画舫,得对她的胆子做重新估计。 蹇怡璇一直心里忐忑,见陈远发问,说话转移尴尬道:“最近杨伯伯,呃,就是杨学生,来我家,老是跟我爹谈及他儿子杨道还有他的门生李骐李公子,他们想,他们想——今天听说秦淮春红舫花魁以才学——以才学——所以——所以我过来看看。” 陈远恍然,看他娇羞的模样,定然是杨士奇不停的给他老爹吹风,要他女儿在杨道和李骐中选一个人呢。 陈远笑道:“那姑娘可决定了。”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要是放在现代,跟一个女子讨论这些不算什么,蹇怡璇面皮可薄很。 果然她低下头,转移话题道:“我很奇怪,公子才华横溢,不输于李公子,就算最后,看公子神情,也有了答案,为何舍得放弃呢?我看钟姑娘,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四章 知心 陈远一惊,她观察够仔细啊,笑道:“有什么可舍不得的,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蹇怡璇奇怪。 陈远解释道:“要不是你,刚才差点赢了他,成了钟晓的入幕之宾,我啊,得被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蹇怡璇笑笑:“在石州,暴虐的贪官尚且不怕,还怕别人的嫉妒啊。” 陈远正色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想信今天的情形,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和袁彬都是赵王安排来的。目的是吸引一些人的注意,但又要保持分寸。” 陈远和袁彬刚才两人喝酒不要女人陪的情景自然看在她的眼里,来到画舫,自然是买笑的,就算如正人君子的李骐,刚才也和女子调戏了一番。陈远居然能忍住,蹇怡璇眼里异彩连连,无不嘉许的道:“这么说,公子已经打算效力赵王了?” 陈远点点头。 秦淮河里欢歌笑语,街道上却比较冷清,没有行人,蹇怡璇叹道:“如此,赵王恐怕永远与帝位无缘了。” 陈远神色不变,笑笑:“为何这么说,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不相信赵王。” 蹇怡璇驻足,紧紧盯着陈远:“我正是因为太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才敢断定,赵王与帝位无缘了。” 陈远心中震惊,都说花解语,蹇怡璇的话,叩击他的心扉。他遇到的女子中,董明燕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哥哥,盲目崇拜,吴月荷强势而诱惑,两人更是心心相惜,就算不被人理解,也要孤独的做一件难以完成的大事。 蹇怡璇呢,三言两语,就说穿了自己的心事。 “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假意效力赵王,赵王得罪的人太多,会让太子的势力记恨,太子不理解你的话,你就可能万劫不复呢。”她这番话,已经说出了陈远的真实目的,表面给赵王办事,其实暗地里是帮太子。 陈远皱了皱眉头,坦然道:“太子殿下仁慈,太孙殿下英明神武,我想,我应该有条路走吧。”他的本意,只是种种田,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但经过石州一事,各方势力已经注意到他,他不能安心当一条咸鱼了。 而且,算起来,赵王对自己有恩。因为吴月荷,自己也只能站在赵王这边,玩无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给赵王办事呢?” 蹇怡璇目光微微一闪:“正如刚才你所说,太子殿下仁慈,太孙殿下英明神武,既然如此,如果不是怀有目的,你是断然不会选择赵王的。” 陈远苦笑:“蹇姑娘,你真是女中诸葛,还好我们不是敌人,要不然,我很怕你。” 蹇姑娘“吃”地一声笑,道:“女诸葛,这个形容有趣,公子,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陈远沉吟了一会,道:“姑娘不会是在想,我为什么好端端的皇太孙不选,跑去烧赵王的冷灶吧。” 蹇怡璇似笑非笑:“可以告诉我吗?我想,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就是为了刚才你口中的‘月荷’吧。” 陈远瞪大眼睛,自己的保密工作那么差?连她都知道了,还怎么暗中进行下去。 这份惊讶无异于晴天霹雳,如果暴露,他们可能粉身碎骨。 “公子不用惊讶,我是猜出来的。太孙殿下带了一个女子进宫,很多人都知道,但这个女子却宁愿当一个丫鬟,说明她心中有人。开始我也很奇怪,直到刚才,公子看到我,误以为是她,连钟晓都能舍弃,这心中的分量,我就知道了,你们才是那对有情人。” 蹇怡璇语不惊人死不休,又道:“我再大胆假设一下,以前我一直以为公子对董家小姐情深义重,闯南京狱救他哥哥,现在我细细想来,公子更多的是,与这位月荷的姑娘千丝万缕的关系。” 被说穿了一切,陈远反而淡定了,佯装怒道:“姑娘,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么?” 蹇姑娘掩嘴轻笑,毫不在意:“是吗?那我可害怕了。”说是害怕,却一点也不慌。 陈远觉得死不承认才好,道:“其实啊,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差点我都信了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蹇姑娘抿嘴笑道:“你这人倒是不老实,还不对我说实话,其实我猜到这些,也唬得我自己一愣一愣的。”就在陈远惊讶的时候,又正色道,“陈公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否能听我两句话。” “姑娘请讲。” “我不知道公子要做什么,但我希望,公子把我当朋友,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找我爹,你是四弟的恩人,祖母和爹爹时常挂念呢。” 陈远感动的点头:“多谢姑娘。” “另外,我希望公子不要辜负董家小姐。” 陈远错愕。 蹇怡璇有些脸红道:“虽然是公子的事,我不该多嘴,我见过董小姐,一颗心在公子身上,她拒绝王家提亲的事,连我都听闻了,要是公子负了她,我不知道她余生该怎么办。不管公子与那位月荷姑娘怎样,都不要丢下董家小姐。” 陈远苦笑,总感觉心里怪怪的,一个绝世大美女,劝你娶两位女子,你会怎么想。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到了蹇家后门口,蹇怡璇女扮男装出去,肯定不走大门回家,陈远遗憾地站住脚步,说道:“蹇姑娘,我得回去了。” “喔——”蹇姑娘闻声站住脚步,意犹未尽地道,“那么明天,你还在玄武么?” “明天,我要回江宁,这天要下雨了,姑娘给我的红薯,还种在地里,我得回去照料。” “喔……”蹇姑娘脸上的浅笑消失了。默然半晌,一丝莫名的情愫荡漾在彼此之间,虽是淡淡,却觉隽永。 敲了门,早有丫鬟打开后门。 “小姐,你回来了。” 蹇怡璇点点头,先回屋了。 陈远目送她的身影,等关上门,才转身离开,得赶紧去找袁彬,要不然,又要露宿街头。 “小姐,小姐,你去见李公子了,他怎么样?”小丫鬟两眼放光。 蹇怡璇淡淡道:“他啊,今晚诗词大出风头,夺了第一,今晚成为春红舫头牌的入幕之宾呢。” “啊?”丫鬟撅起小嘴,“这李公子,才华横溢,就是太风流了吧。” 丫鬟一边拿了睡袍给小姐换着,一边奇怪道:“小姐,你不生气?” 蹇怡璇淡淡的笑:“他与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我生气做什么?” “可是,可是小姐,你也不应该是笑啊。” “秋月啊,你不懂,人生最高兴的事,就是有一说话的知己,李骐、杨道,他们家世不凡也好,才华超众也好,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高兴,是因为我觉得,我一直看不透的人,今天我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你说该不该高兴。” 秋月瞪大眼睛,好奇道:“你说的,就是刚才送你回来的陈公子?” 蹇姑娘却置若罔闻,心想,如果今天自己不在,成为钟晓入幕之宾的会不会是他,会的,她最后突然离开,就是不知道当时心里想什么,总觉得堵得慌,见他追了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赵王,种田,吴月荷,你的秘密还真是多呢。”蹇怡璇轻笑,又一次失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五章 感动 刚才还繁星点点,现在已经阴暗,不见月亮星光。 “梆,梆梆!”更夫开始报五更天的声音。 明朝的夜禁,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当然,在盛世的时候,没有那么严。 高贵士族和有钱的人可以到秦淮河寻欢作乐,普通的人家,早已安歇。 陈远急匆匆往回赶,这时候的店子是不住人的,除非像袁彬这种有门路的人,突然,一道人影窜出来,吓了他一跳。 正想开口指责,却见眼前的人极为高挑,五官精致,一条白带束住秀发,一对杏眼,嗔怒含情。 “月荷,真的是你。”陈远欣喜,忙上去拉她的手,在太子府的时候,就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强行忍住了,赵王的事,她又牵扯到里面,他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打。 吴月荷却闪开身子,哼:“你不是送人家姑娘回府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远大汗,原来都被他看到了,苦笑:“月荷,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不安全,我就是送她一下。” “南京第一美人呢,你就没有想法?” “咳,我像那种花心的人么?” “你不像。” 嗯,还是能理解我的,陈远宽慰,就听吴月荷接着道:“你本身就是。” 陈远大感冤枉。 “哼,你很无辜么,要不是最后停手,今晚就在花船上欢度春风呢。” 啊,原来她也知道,搞不好,她也在船上,陈远想想都一阵后怕,今天要是赢了,搞不好就真亏大发了,一个花魁算什么呢,陈远趁她不留神,终于抓住她的纤纤玉手,深情盯着她:“你瘦了。” 吴月荷一怔,心里泛酸。 “到石州的这些天,我一直想着你,那天在太子府上,真想不顾一切找到你,然后我们放下一切,去浪迹天涯。” 吴姑娘捶了他一下:“你就会拿话来哄我。”心里却甜蜜,嗔怒之色缓了下来。 陈远一把将她拉到怀中,用行动表达对她的思念。 她没有挣扎,躺在他宽阔的胸怀,心里一阵宁静。 河上画舫的灯许多都开始熄灭。更夫远去,南京一片静谧。 “你不问我刺杀赵王的事?” “不管你做什么,有我兜着。” 细细碎碎的抽泣声,陈远温柔的替她擦掉泪珠:“他们是你们一起长大的朋友,就像你的亲人,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们,说到底,他们也是被别人利用,为别人的权力争夺的牺牲品,你要保护他们,我会尽一切所能保护你。” 又是一片沉默,还是吴月荷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三叔他们才来到南京不久,他们武艺我信得过,但是皇宫守卫森严,不可能偷盗的,王师兄他们到底去哪里弄来的太子府的武器,连我也不知道。” 陈远叹道:“汉王和赵王多少有些影响力,特别是汉王,太子府也不是铁桶一块,我也怀疑,其中出了内奸。” “所以,你假意效命赵王,揪出内奸?” 陈远苦笑:“你们女人,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刺杀赵王,本来是件平常的事,但这时机选得太对了。石州事发,陈远烧毁信件,刚刚打消朱棣的疑虑,避免父子相残,王景弘他们恰恰就选在这个时候,用太子的名义刺杀赵王,再次挑起兄弟内斗,这个人,一定知道很多内幕。 吴月荷从他怀中出来,嗔道:“哼,你做那么危险的事,还想瞒着我么。” 陈远刚要解释,她突然道:“有人来了,我先回去了。”不等陈远说话,就闪身进夜色里。 “陈兄,你可让我好找。”袁彬苦笑着过来。 “哦,刚才看到了一个朋友,所以急着赶来,结果发现搞错了,袁兄,今晚靠你了,我可没有住的地方。”陈远笑道,掩饰刚才的事。 “哈哈,在玄武,有我袁彬,哪能露宿街头,走,我带你去。”袁彬傲然一笑,带陈远敲开了一家客栈的门。 ———— 太子宫,一间古朴典雅的书房。 两侧书架上放着一些古玩器具,还有一些文史典籍。 墙下,一张曲足卷耳几案,案上摆着一盏罩纱灯,纸墨笔砚和一摞卷宗。 案后,朱瞻基提笔而立,他背后有一扇巨大的字屏,盯着案几上的没画完的一副丹青出神,紧锁眉头,却不是不知如何下笔,是想别的事情,以至于他笔沾了墨水,迟迟不下笔,墨水掉落在宣纸上。 这幅画是废了,他掷笔在案,将宣纸揉做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废纸堆,那里已经不少废纸。 门被推开,洪亮的声音道:“臣杨士奇,见过太孙殿下。” 朱瞻基忙道:“杨学士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他让仆人看座,看茶,自己坐定。 “不知太孙殿下召唤臣有何要事?” 朱瞻基顾左右而言他:“胡师仙逝后,瞻基学业荒废,杨学士是我朝中的翘楚,今日请学士来,传道授业解惑也。” 杨士奇微微眯起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了一堆废纸,心下明然,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茶,又青釉白花的茶杯轻轻放到桌上。 他明白,自从石州事发后,太孙心里有愧,也因为太子的管制,太孙殿下一直闭门思过,赵王刺杀的事,太孙知道很少,他捋着胡须道:“太孙殿下聪敏好学,古之难及,我这里有几份消息,不知道太孙殿下敢不敢兴趣。” 朱瞻基眼里闪过一丝不明之色,抬手道:“请学士讲来。” “赵王殿下已经撤回了锦衣卫,对行刺一事,不再做任何调查,皇上欣喜,特意赏了他。” 朱瞻基闻言皱眉:“这不符合我三叔的性格啊。” “根据了解,赵王是听了谋士陈远的话,息事宁人。” “陈远?” 杨士奇叹道:“正是,他一介白身,去石州前,臣一直不明白陛下的深意,直到远赴石州,竟然能劈开荆棘,阻止一场大乱,连老夫都看走眼了,用人,臣远逊于陛下。” 朱瞻基笑道:“杨学士可知道父皇是怎么评价陈远的。” “臣愿闻其详。” “金陵诗会时,父皇对我说,李骐书画一绝,但骄傲不通官场事故,需要到翰林院锻炼几年,于谦,畅通政事,但性格刚直,仍需磨炼,陈远大智若愚,进退有度,可堪大用。皇爷爷的话仿佛还在我耳边,皇爷爷的教导,我受益匪浅。” 杨士奇怔怔不语,他收李骐做门生,正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皇太孙一袭话,如当头棒喝,难怪当初自己在翰林院待了好多年,才慢慢熬出头,陛下慧眼如炬。他竟然对陈远评价如此之高,而且陈远也不负众望。 杨士奇深深叹道:“陛下有识人之明,有用人之度,有驱人之威,有容人之怀,能服人以德,乃千古未有的明君。”当然,这话就很恭维了,“可惜这样的人才,归了赵王。” 朱瞻基皱了皱眉头,转移话题道:“父王宫中武器调度,都归府库令倪允负责,有没有查到,到底是谁走私了兵器。” 杨士奇遗憾道:“府库令倪允已经被人杀死,线索都断了,无从查起。” 朱瞻基表现出难过的样子,又像是解脱了一样,道:“瞻基现在被父王禁足,有劳杨学士,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告知一声。” 杨士奇起身,后退两步:“臣杨士奇告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六章 买房风波 吴月荷轻车熟路,很快来到原来的古董店门前,见四处无人,扣响了门。 门被打开,她闪身进去。 如她想的一样,里面在争吵不休,一是对这次行动失败的指责,二是对失去的同伴的悲伤,三叔面沉如水,冷冷的看着他们。 “王师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杀了朱高燧,替大家拿回一笔血债,可是呢,朱高燧没事,我们却死了五六个弟兄。” 一向沉稳的王景弘,面对他们的质问,有些慌乱,辩解道:“我们要报仇,哪有不付出的,何况挑起朱高炽和朱高燧的争斗,引起朱棣的疑心,他们的付出也值得了。” “朱棣不是怀疑他们兄弟,是怀疑他们兄弟间起了内鬼,倪允是我们最大的线人了吧,现在他也牺牲了,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吴月荷走进去,突然出声。 一众人把目光望向王景弘,不满他出的主意。 这次要不是吴月荷及时赶来,他们可能全部折到赵王府里面了,而且,要不是袁彬放水,他们也回不来。 “月荷,你去了皇宫两个月,就这么了解朱棣么?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怀疑他的儿子。”王景弘发出质问。 吴月荷看着眼前的男子,已经失望的透心凉,不再回答他,而是对三叔道:“三叔,我们的上头到底是谁?死了那么多弟兄,能不能让他们死个明白。” 三叔的脸白了一下,屋内的灯光很暗,他的腿是瘸的,一高一低迈到蜡烛前,拿起一根新的蜡烛,点燃了,插在原来快燃尽的蜡烛上。他的动作很细心、神情也很专注。 “三叔?”吴月荷再次叫唤,除了王景弘,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三叔。 “你们都出去,我跟月荷单独谈谈。”三叔示意屋内的其他人。 其他人虽然不愿,但三叔发话,还是听话的离开,留下王景弘。 “你也出去。” “三叔,我——” 三叔再次挥手,王景弘吸了口气,深深看了几眼吴月荷,才依依不舍出去。 “这次的事情,最后多亏你赶到,月荷,三叔一直以为,我们运筹帷幄,浑水摸鱼,报仇雪恨,可这次的事,我负主要责任。” “三叔——” “至于背后是谁,你就不要问了。” 吴月荷红了眼睛:“三叔,弟兄们从琼州来,就这样一个个不明不白的死么?” 三叔平常很严厉,今天却出奇的温和,慈祥的道:“月荷,在我心中,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的女儿。” 吴月荷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想起三叔照顾大家,教大家武艺,如师如父。 三叔替她擦拭眼泪,微微道:“傻孩子,哭什么?”他叹了叹,“你心地善良,实在不适合刀尖舔血的日子,皇宫很危险,伴君如伴虎,你的身份迟早暴露,带上月美,快些离开吧。” 吴月荷呐呐道:“三叔,你,你不怪我入宫?” 三叔慈爱的笑笑:“之前责罚你,是做给大家看的,月荷,原本我是看好你与王景弘这孩子。” “三叔——” “可惜你与他有缘无分,我看得出来,你喜欢的,是那个江宁的书生。” 吴月荷头一回被三叔说开心事,脸红了红。 “害羞了,呵呵。你以为你做什么,瞒得住你三叔啊,陈远在石州的表现,大出我意料之外。你们这些孩子中,属景弘这孩子最沉稳,但心胸不足,难以成事。我担心的不是你,而是月美。” “月美她知道轻重,何况,朱瞻墡心思单纯,不会亏待她。” “不,朱瞻墡还小,皇室中人,有什么单纯可言,过几年,他厌倦了月美,另寻新欢,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皇室对女子身世要求极为苛刻。你们的身世不是不透风的墙,一旦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们离开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三叔,那你们呢?” 三叔苦涩一笑,望着黑黑的屋顶,喃喃道:“我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 陈远在客栈住宿一晚后,没有回江宁。朱棣亲自的赏赐,很快就到他手上,田已经划拨下来,就在玄武皇宫的西边。他在考虑在玄武租房的时候,赵王的封赏又来了,叫他去看房子,看上了算赵王府的。 陈远对官职兴趣不大,实物赏赐美滋滋。袁彬穿了便服,随他沿街步行去看房子。袁彬先带他去了贡院街,陈远觉得太招摇了,贡院那里读书人太多,对面是秦淮河,陈远喜欢低调,后来到了估衣廊,找到了一家出卖的民房。 这宅院的主人家只留了一个汤姓老仆守门,领着陈远进去细看。但见三间三进的布局,地面砖石完整和缝,房屋木料尚有六成新,飞檐画栋还算精致。又见前庭树木高大挺秀,后院栽有松柳花草环绕小小池塘,倒也别有小小雅趣。 陈远心里感觉满意,转回大门处,正要订下宅子。却闯进六个人,有个四十余岁男子对汤老仆道:“怎么还有外人进来?” 老仆回答道:“这位少年是来买房子的。” 那四十余岁男人口气极大,训斥蔡老仆道:“记得与你讲过,我们董家拿定主意前,不得作价与他人!” 听闻董家,陈远觉得好奇。看他神态,十分阔气,可是玄武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很少见到这么嚣张的人,不知道是那里外来的。 陈远问道:“你们可有缴纳定金?” 男子斜眼看了一眼陈远:“管不管缴纳,这房子都是我们的了。” 陈远找了半天房子,才找到这么一个满意的,刚才跟老仆问过,他家人是犯了事才转手的,价格相对较低。虽然不是自己出钱,赵王的赏赐,更要注意低调,赵王得罪的人多着呢。 “买卖,买卖,你们付定金了,算你们的,没有,就看谁出价合适吧。” 男子阔气道:“出价合适?我们出二百八十两。” 陈远语塞,他们刚才与老仆谈好,只要价二百六十两,这对方开口就是二百八,什么来头。 “胡说八道,这房子,我姐夫出多少就是多少,我们不要了。”一个少年排众而出。 陈远真的是很惊讶啊,这个人,居然是董明况。 “瞎了你们的狗眼,以后把招子放亮点,知道这是谁呢,这是我姐夫陈远。”董明况对他们一通臭骂,还好他不知道袁彬身份,要不然这辈子又多了一个阴影。 男子早听说过陈远,只是没有见过,尴尬道:“姑爷恕罪,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人家正主都喊姐夫了,他们只好跟着。 陈远对这个称呼倍感无奈,同时很好奇,董明况这混蛋,来买房子做什么?还这么招摇,前面的教训太轻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七章 催婚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询问了一下董明况,这货交代,原来这货闲得慌,读书又不是那块料,就想出来学做生意。看到南京房价下跌,就准备买房,等涨价了再卖。 陈远咂舌,这货还会炒房,想法是好的,就是根据自己的历史经验,再过不到两年,朱棣就要迁都顺天,所以南京的房价自然开始下跌。 如果这时候投资房价,必然亏得内裤都没有啊。 看董明况侃侃而谈,说里面的商机,陈远给他一暴栗:“走。” “去哪?”董明况挠挠头问。 “去你家。” “那感情好,姐夫,我早就盼望着你去呢。大哥整天忙生意,不待见我,娘每天絮絮叨叨,烦都烦死了。我是央求爹好久,才允许我来玄武闯荡的。” 你是嫡长子,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却能继承家产,你大哥能待见你才有怪了。他回家的时候,听老娘说了,董明燕经常去看望她,帮衬生活,这些心思难得。房子的事情交给袁彬处理,得去董家一趟。 古代的交通就是不便,打马回江宁,也差不多半个时辰。董明况喋喋不休的问石州的事,陈远只是笑笑说,就是跟随钦差出门了一趟,没有什么稀奇的。 问及赏赐,就说了田和绢,董明况遗憾的摇头:“可惜了,我还以为姐夫会弄个官回来当当呢。” 陈远笑笑不答。 进得董府,陈远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都是敬畏。 他们都是仆人或者帮闲身份,陈远年纪不大,即使是白身,却替皇帝办差呢,他们这辈子也做不到。 行过前院,来到正厅,只见里面坐着二人,一男一女,正是董海与赵氏。 “爹爹,姐夫来了。”董明况未进屋就喊,董海起身迎了上来。 “贤侄,你来了,快快进屋。”董海一脸温和的笑容,赵氏害怕他算旧账,忙去准备宴席。 陈远也不客气,入了坐,董海就是回忆陈远的老爹他们之前的交情,然后又是称赞大有前途,当然,拐弯抹角的,就是问,他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在陈远心里,他觉得董明燕太小了,放在现代,才读初中呢。 在家的时候,老娘也跟他提过,叫他早日成家。之前给董家许下秋闱过后给予交代,因为石州的事,一直拖着。 如果没有遇到吴月荷,他可能很痛快的答应娶董明燕。男人嘛,成家立业,种种田,是很理想的生活。 但天意弄人,让他遇到看吴月荷,而且她走进了他的心里。她的冤情没有得到申诉,自己责无旁贷。 靖难罪臣之后,是朱棣的心病,如果暴露,自己就可能连累董家。这时候,是绝对不可以谈婚论嫁的。 在吃饭的时候,董明燕羞羞答答的,偷偷看他,碰到陈远目光,又急急躲闪,红了脖子。陈远倒也不好找她说话,桌上还有汪氏和董明昌黑着脸。 陈远道:“伯父,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董海独自喝了两杯,脸有些红,抿了一口酒,吃了一块菜,放下筷子,带着笑容道:“贤侄不用谦虚,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那我就直说了,二哥买房的事,不能再做了,这生意是必亏的。” “啊,不会吧?”董明况错愕和不甘,本以为是一桩好发财的路子呢,哪知直接被陈远否决了。 “迁都的事情势在必行,商业管制多,南京的商业只会走向低势而不会上涨,要想开拓商业,还是看好顺天。” “贤侄说的我也考虑过,街坊邻居都在讨论呢。不过迁都这么重要的事,听说县官他们都是反对的,特别是南京的士绅,我在想,迁都恐怕不会成功。” 陈远肯定的道:“迁都的事,那是必然的。” “贤侄确定?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当然是后世看书知道的,肯定不能这样告诉你们,道:“伯父不管我消息从哪里来,伯父如果想生意更近一步,就必须考虑,迁都最多就在两年内。所以,趁物价跌,囤积南京的货物,是不可行的。” “可是我们在江宁多年,一直做的是丝绸生意,在顺天人生地不熟,根本施展不开来。”董明昌沉思反驳。 “万事开头难,相信伯父当年也是白手起家,在江宁占据一席之地,到了顺天,一切不过从头来过。” 董海认真思考,他不认为陈远会骗他,以他老道的眼光,陈远能得皇帝亲自任命办差,能从死牢带出自己的儿子,里面接触的人物官职肯定很高。而且他说两年内,那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索性在南京买房才是个开始,道:“明况,你一共看了几处房。” “就三处,还有一处被姐夫买下了。” 大家都好奇的看向陈远,什么时候这么阔气,能在玄武买房了。 以他家那点积蓄,在玄武买房,得奋斗十年呢,陈远解释道:“那是赵王赏赐的,这事不可以声张。” 董明况嘟囔:“我说呢,姐夫你哪来的钱,刚才都不告诉我,你刚才只告诉我,陛下赏你十亩官田和绢百匹呢。” 十亩官田,绢百匹,换成银子,那也是上万两了。皇帝赏赐了,赵王还赏赐,赵王是谁,那可是皇帝的三儿子,给皇帝办差,赵王赏赐宅子,赵氏听得心里发怵,这陈远,她还得罪得起?以前猪油蒙心,现在是心里忐忑,就怕陈远看过来。 董海让董明况把付了定金的退掉,做买卖,就算亏一点,多退一点,能撤出的时候,马上撤出,规避风险。董明况自然没有意见。 陈远道:“伯父,这本来是你们的家事,小侄不该多嘴,但还是说说小侄的看法,二哥以前一直在书院,对于经商,不甚了解,经商的事情,还是交与大哥打理。”从那几个人扬武扬威的干涉自己买房,陈远就知道,董明况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找的都是什么帮手,不像行商,倒像几个狗腿子。 汪氏和董明昌惊讶,开始不待见陈远,这句话出来,他们就变了脸色,开始感激陈远了。他的话,说到了他们心里,董明况娇生惯养,全凭意气做事,商业上老是捣乱。陈远话的题外音,家里的产业交给老大,他们如何不惊喜。 董海苦笑,他如何不知道董明况不是那块料子,但是赵氏是正妻,产业要是不给他儿子,自己晚年休想过一天安稳日子。 董明况也很委屈,自己的确不行,被崇拜的人否认,多难受。 赵氏很不满,但他不敢得罪陈远,只好死死的盯着汪氏,叫他们别妄想。 陈远对董明况骂道:“你别不服气,你家产业交给你,不到三年,得被你败光,不过你也不用气馁,好歹你读过几年书,经商你是不成,我在赵王那里有两分薄面,替你在锦衣卫谋一份差事。” “什么?锦衣卫?”董明况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从座上窜起来,双手抓住陈远的胳膊,通红的脸道,“姐夫,你,你真要帮我进锦衣卫?” “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了。”董明况点头如小鸡啄米,商人家庭,没有背景,那些亲戚,多半还得靠自己家照应。读书不成,没有门路,做官几乎别想。李斌为什么嚣张,就是因为他家有人在官场。 自己做了锦衣卫,哼哼,以后还不是看谁不爽就揍谁。 陈远看穿了他的心思,给他肩膀上一巴掌:“少给我胡思乱想,锦衣卫权力很大,名声却不好,官场里面,尔虞我诈,你给我本分些,捅出了篓子,谁也保不住你。” 董明况嘻嘻道:“一定,一定,一切听姐夫的。” 这下,赵氏也不瞪汪氏了,家产算什么。要是自己的儿子进了锦衣卫,那就是官身啊,谁愿意做这低贱的商人。这下家产也不要了,笑容满面的给陈远夹菜:“侄儿啊,以前都是伯母不好,误听了别人,千错万错,都是你伯母的错,你不要怪啊,侄儿啊,你当初说,秋闱过后就来迎娶燕儿,你看你们都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啊?” 这,我以前是这样说的吗?看这一家子的眼神,好像吃定了自己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八章 血书 吃了饭,天快要黑了。董海喝了酒,背起双手哼着小曲儿溜达去。赵氏等人也借口离开,留下陈远董明况和董明燕三人,仆人收了餐桌,端上了水果。 “二弟,你不是说要去跟我查看库房吗?快点,伙计都在等着呢?” “啊?我什么时候——呜呜。” 董明况话没说完,嘴被被大哥堵住拖走了。 仆人退下去后,就剩下董明燕和陈远。 小姑娘红红的脸,瞥了一眼陈远,坐在檀木椅上。只觉得心跳很快,两只纤纤玉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刚天黑的夜色温柔,灯光阑珊。 少女的娇羞,分外妖娆。 陈远不是什么初哥,也怦然心动。刚才赵氏说出那话,他也不好答应,只好吃饭,所以饭后他们才来这么一出。 这是一个说地位的时代,不管商人多么有钱,终究是最低等的自由人,除了比奴仆好一点。官府要立威,或者官府要收什么税,都是首先拿商人开刀。皇帝大赦天下,也只给百姓免税,不会免商人。 在自给自足的社会,商人不劳动,不生产社会产品,被朝廷规划为懒人系列,重点打击,一直被边缘化。 陈远没有身份,上通皇帝,还能随便说项锦衣卫,这样的好女婿,董海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就算嫁给王贤那种官宦人家,也只能当妾,以后儿子也没有什么地位。见陈远没有正面回应,想是年轻人害羞,让他们自己相处呢。 静谧沉默了半晌,还是陈远打开了话题,道:“董姑娘,这阵子,谢谢你对我母亲的照应呢。” 董明燕细声细气连连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公子你还救了我二哥,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而且,我们也有——照顾婶娘是应该的。”她头垂得更低,脸像红破了的苹果。 少女的娇羞,是欲拒还迎的。陈远差点迷失,以前看电视,是完全感觉不到的,电视剧里的女主,由于经验丰富,全靠演,更过份的是三四十岁的人演少女,看到男主,只会爱情魔力转圈圈,两眼放光。真正的少女却不一样,看到一眼心上人,却要装作不认识,等心上人来找自己呢。 “公子”、“姑娘”他们的互相称呼也有种怪异的感觉蔓延。叫名字又没有那么熟,叫什么燕儿燕子更不妥,叫“公子小姐”,两人又有那么一层关系。 陈远也不忍心说出吴月荷的事,少女款款深情,傻子才会拒绝。但心中有顾虑是必然的:“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我——” “啊,你,你知道,照顾婶娘是应该的,她一个人操持家庭,供你上学,十分辛苦,呃,什——什么意思?”少女的心思是慌乱的,开始没有听到陈远说什么,以为是感谢的话,后面回过神来,心中一颤,那种好像失去了一切的惨然,脸白了白。 最难消受美人恩,陈远连忙道:“别误会,并不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只是我想,我们都还不了解。” 董明燕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呐呐:“什,什么?”在她的观念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互相了解?从没听说过。 陈远叹道:“董姑娘,上天安排我们相遇,而且还有了婚约,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家也只是一介农夫,自古士庶天隔,平民要想进入士族,除了考科举和去战场上立功,别无他法。而这两样,我读书考科举是不成的,至于战场上立功?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能成名一个将军,不死上万人是不可能的,死的那上万人,多大的可能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平民要想出头,就要一步一步累积名望,一步登天,那不过是做梦。大家看我受到陛下的厚爱,羡慕嫉妒,但他们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当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团体的人杀出重围,进入他们的阶级,他们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我淹死,这个时代的官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的身份很危险,暂时还不能谈及婚姻,你明白吗?” 董明燕怔怔不语,他不明白这个时代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这是陈远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但她生活在这个时代,她也能明白他说的是事实。以前不知道陈远的事,觉得男人要上进,有冲天志气,现在听到他的心里话了,反而彷徨了。 诚如他所说,士庶天隔,要想成功,要比别人付出的是百倍千倍的努力,而且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别看他表面光鲜,背后多少暗眼虎视眈眈呢,一个不留神,永不超生。 陈远神色沉重,董明燕仿佛感同身受,低低道:“我明白,可恨我不够聪明,连诗书都不懂,帮不上你。” 陈远宽慰道:“你是个好女孩,同情达理,温柔善良,能娶到你,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娶妻娶贤,并不是她能力要多强,容貌有多漂亮,董明燕通情达理,知道进退,娇俏温婉,最适合娶回家了。 董明燕听了他的称赞,得了答复,心中甜蜜。 “你尽管去做,我——我等你!” 陈远心中感动,又说了一会话,就告辞离开了。这个时代规矩很严,没有特殊情况,到人家女方家住,是败坏人家门风,别人会看轻的。既然决定了娶她,肯定要为她考虑。 ———— 紫宸殿,朱棣脸色铁青,右手持一份醒目字鲜红的白纸,入目便是几行血淋淋的大字,吓了他一跳一一“江北考生张瓒、解堂、王伦、郑光中、陆仼泣血伏叩于阙下。” “考官世居江南,情袍手足,虽有先帝整顿,然后大臣以不徇私——数十年来,江北无才,报国无门,若陛下不要我等,请逐塞外,不归故国——我等泣血再拜于陛下,江南取才,长此以往,朝中尽江南——惟陛下圣裁!” 原来张瓒到了南京后,北方才子经常与南方才子比试,争斗,甚至不讲斯文互殴。无一例外,北方才子打架几乎不会输,但文笔对诗几乎都是输。 这样就算科举,没他们什么事。 于是写下血书,通过途径,送到了朱棣手里。 朱棣脸色变幻不定,将血书狠狠砸在案上,对服侍的小太监道:“去把太子、杨士奇、蹇义、杨溥还有夏元吉叫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九章 责罚 朱棣眉头紧锁,虎目生威,杀气凌厉,不断的摩挲右手里的一枚玉扳指,强迫自己慢慢静下心来。 不一会,以太子为首的杨士奇等人到来,平时陪伴朱棣,便知道朱棣现在怒不可遏,扑通都跪倒,大气都不敢出。 朱棣狠狠的将血书砸在太子头上,朱高炽颤抖拿在手里,看到后,脸色煞白,吃吃道:“这,这——” 杨士奇等人瞥了一眼,也惊如平地惊雷,有种惊悚悬疑剧的感觉。 在朝中行走,自然遇到过很多风浪。这封血书是怎么到达皇上手中的,区区几个才子,哪有通天的本事。难道是锦衣卫?也不对啊,书生不是最痛恨锦衣卫么? 任杨士奇百般机变、聪明睿智也无处可使,根本不知什么原因和途径,当前最主要的,是如何应对陛下的盛怒。 洪武三十年春,正是科举的时候,一发皇榜,众位士子一看名字和籍贯,竟然全部都是南方学子,作为同分半边天的北方士子全部落榜!这还了得,明显的地域歧视嘛! 北方士子不服,私下里开了个会商讨对策,就在这时,有人更是揭出了一个更大的新闻背景,这次考试以翰林学士刘三吾为首的主考官,居然也全部是南方人! 事实似乎就这样明朗了,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科场舞弊,于是,北方士子联名上奏抗议。 这份奏疏送到明太祖朱元璋那里时,朱元璋看完勃然大怒,这位布衣天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官员贪赃枉法,这件事无疑触到了他的底线。 但是毕竟这件事还没有确切证据,于是,洪武皇帝命翰林院侍读学士张信等人联合新科状元陈安等人一同进行复审,重点重审北方士子的卷子。 张信不是一个滑头的官员,他只是一丝不苟地选出了上等卷,结果与皇榜一样,张信便站出来证明主考官刘三吾的清白。 可想而知,这是驳了朱元璋的面子,朱元璋很不高兴。很快便又有人上书,称张信和陈安等人是有意为之,故意将北方士子的卷子中的次等卷拿出来重审。 这下,朱元璋彻底怒了,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将张信处以极刑,刘三吾充军。而可怜的新科状元陈安也难逃株连,被革除功名,先是判了流放,紧接着改成车裂,下场极为悲惨。 最终,还是杨士奇道:“陛下,江北才子与江南才子的差距,从先帝朝就开始明显了,这些年来,陛下夙兴夜寐,在北方兴修学堂,鼓励进学,然还是未能赶上南方学风,臣主持户部,蹇尚书主持吏部,都是一心为公,毫无偏私,绝无同书上所说,勾连学子,请陛下明察。” 杨溥亢声道:“陛下,张攒等人,枉读圣贤书,身为大明子民,什么陛下不要他们的话,威胁陛下,其心可诛,传血书的人,捣乱朝廷秩序,请陛下重罚。” 朱棣扫了他们一眼,他怎么不知道北方才子的弱势,但是他是一国之君,就必须平衡,不能失去士子民心,他不是要他们证明清白,他要他们拿出主意来,解决问题,怒气更盛,阴沉沉问:“太子,你说呢?” 朱高炽大气不敢出,匍匐在地上,几乎透不过气来:“儿臣以为,儿臣以为——” “说!” 朱棣的话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朱高炽颤抖道:“父皇,杨学士蹇尚书等人,忠心不二,儿臣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徇私枉法。至于张攒等人,也许是受人挑拨,所谓不知者不罪,他们受人蒙蔽,陛下以仁德教化,他们必然感恩戴德。” 他说这番话,既是证明了杨士奇他们以后取材不会偏私,也间接为张攒等人说情,这符合他仁的性格。张攒他们的话,是大逆不道的。 “混账!”朱棣大喝。 朱高炽闻言一颤,立马扑倒,杨士奇等人也拜倒不敢说话。 朱棣恼羞成怒,气得浑身发抖,拍案而起,怒吼道:“一个太子,一个大学士,内阁首辅,一个太师、吏部尚书,只知道和稀泥,都拿不出什么主意。科举在即,你们要朕看一场南北才子大斗殴吗?要不然,你们这些南方人,就不要主考考场了?杨士奇、蹇义,你二人回家去,拿不出什么章程来,都别回来上朝了。” 太子大惊,这是要罢免他们的节奏啊,一个户部主持科举,一个吏部管天下官吏,拿不出解决南北争斗的主意,他们就要回家养老了。 杨士奇、蹇义暗暗叫苦,南北争斗又不是一朝一日,已经几十年了,他们有办法早拿出来了。但皇帝的命令,他们哪里敢违背,苦笑对视一眼,只好回家绞尽脑汁想对策了。 朱棣在气头上,朱高炽自己也岌岌可危,不敢出声求情,只好对他们目视,表示等父皇气消后,再为他们求情。 朱棣怒气冲冲转身去了谨身殿。 此时的天阴沉沉的,和朱棣那张忿怒的老脸一模一样。 朱棣说道做到,命人对张攒等人安抚。半个月后,杨士奇等人说了很多方案,比如适当录取几个北方才子,平衡南北,比如主考官南北方各一个等,但朱棣都不满意,于是乎,蹇义和杨士奇不得踏入朝堂,看样子被罢免已经是板上的钉钉了。 晚上,蹇义唉声叹气。 蹇怡璇见父亲一直不去上朝,也知道了缘故,杨士奇拿不出主意,凭她的见识,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为父亲干着急。 天已经进入十一月,攸尔黄豆大的雨点噼呖啪啦地落下来,蹇义抬头望着屋檐如珠帘的雨线,喃喃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是唐著名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在南宋洪迈编的《万首唐人绝句》里,这首诗的题目为《夜雨寄内》,意思是诗是寄给妻子的。从诗中“巴山”一语看来,诗写于巴蜀之地。李商隐曾经应聘到四川,任东川节度柳仲郢的幕僚,时间是唐宣宗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先于此一年,李商隐的妻子却已故去。 这是一首思念的诗。 蹇义是巴县人,念这首诗的时候,带着深深的眷念,蹇怡璇颤声道:“父亲,您想起了母亲了么?” 蹇义爱怜的看了女儿一眼,想起了自己的原配夫人刘氏,感念道:“怡璇,南京这里下雨,你说,巴县会不会也在下雨呢?或许,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去陪伴你母亲了。十年了,夫人,怡璇,都这么大了。” 蹇怡璇眼眶瞬间红了,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七岁,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唯一记得自己哭个不停的时候,还记得母亲买了冰糖葫芦哄自己。 母亲长眠,她也很想回巴县去看看,但父亲一品大员,不能就这么窝囊的回去吧。 “父亲,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蹇义一脸苦色,朱棣是强势的天子,他要罢免谁,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自己一生谨慎,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章 触怒君威 虽然说要帮董明况谋锦衣卫差使,但也不急于一时,这小子太招摇,陈远让他先修身养性几天,免得一进去就丢丑。 董明况心里是急于去锦衣卫,有了身份好炫耀的,被陈远训斥了几回,只得老老实实先坐在家里静读。 十一月的天气,白天气温还可以,夜晚却很寒冷,这个时候没有胶纸,搞不成大棚,用布没有多少保温效果,至于纸,一吹就烂了。 在古代没有科技支持,做什么都太难,陈远的红薯受到了考验,大的也才两个手指头大,小的才拇指大。 他观察了几天,决定再过几天就收成了,等待明年再来。现在霜很大,再过些时日,要冻坏,就白忙活了。好歹也有些收成,明年种子足够了。 估衣廊的房子已经被袁彬处理好了,付了钱,请人打扫利索,已经可以入住了。 张庄的木屋破旧,不再适合居住,陈远就打算等红薯收成后就搬去玄武。 小丫头春花渐渐淡去了失去父母的悲伤,见到陈远,还能甜甜的喊一声少爷,看来这个少爷,她是认定了。 小丫头很勤快,帮前帮后,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屋后的草,都锄的整整齐齐。韩二婶宋嫂不时也会上门,当然还是试探陈远纳妾的事。陈远虚声应答,忙去照料自己的红薯。 她们撬不开陈远的嘴,又转向樊娘子,樊娘子咧嘴骂道:“别给我说这事,说起来就来气,为这,这憨货还跟我吵了一架,说什么姑娘还小,连董家都不愿意去提亲,气死老娘了。老娘十五岁生下他,董明燕都十六了,还小什么,这小子翅膀硬了,连老娘的话都是不听的。”``韩二婶两人目瞪口呆,莫非陈远眼光变高了?看他平时和和气气的,现在人家连董家小姐都犹豫,她们家的—— 好生安慰了一番,又打起了春花小丫头主意。春花还小,不晓得介绍她做什么?说要她去她们家玩,她就摇头说自己要做事,当说介绍丈夫,她好奇问:“丈夫是什么?能吃吗?” 韩二婶“吃”的笑道:“小姑娘,能不能吃,那得看你喜不喜欢啊,到了我们家,保证你有吃有穿呢。” 小丫头哪里懂她们话里的话,摇头像拨浪鼓:“婶娘和少爷待我很好,我用不着去你们家。” 无论怎么引诱,这丫头就是茫然不懂,反正就两个字,韩二婶没了脾气,倒是把樊娘子逗笑了。 陈远请袁彬去酒楼吃了一餐,然后去赵王府面见赵王。 现在的赵王,有些风光满面了,自从不追究刺杀的事后。朱棣待他也大为改观,不时慰劳,还把锦衣卫的真正权利给了他,顺天府的宅子也特意吩咐增加了工匠,喜得他几天手舞足蹈,几天睡不着觉。 当然,这个功臣就是陈远,他不会忘记。 朱高燧在客厅接见了他,婢子端上茶来,先给自家主人斟了一杯,再给陈远。陈远虽是客,但地位悬殊太大。 朱高燧呵呵笑道:“怎么样,房子还算满意吧。” “多谢王爷厚爱,草民正为这事感谢王爷而来。” “你也太小心了,都说了随你挑选,贡院那边是最好的,你却在估衣廊挑了个小房子。” 陈远答道:“房子虽小,却能避雨,足够就好,太大,小民害怕迷路呢,已经心满意足了。” 朱高燧笑道:“在自己家里迷路,你也真会说,赶明儿,去我府里挑几个丫鬟婆子和帮闲,你家里还有母亲,总要有人照料。” 陈远忙谢道:“我和母亲出身农家,自己能照顾自己,王爷的照顾,草民铭记于心,草民倒有一件事要禀告王爷,请王爷恕罪。” 朱高燧有些意外,挥手道:“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陈远从椅子上起身,拱手行礼:“王爷还记得,太孙殿下前些日子带进宫一个女子么?” 赵王心中一动,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颔首道:“是,听说那女子还是你的表妹呢。” 陈远露出苦涩的笑容。 朱高燧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见陈远神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锦衣卫不是聋子,他得到汇报,陈远与她不是表兄妹关系,其他的消息他不知道,刚才是故意这么说。 陈远拜倒,铿锵有力道:“启禀王爷,其实,我跟她,两情相悦!” 朱高燧先是愕然一会,然后指着陈远大笑起来。 “请王爷恕罪。” “恕罪,恕什么罪。”朱高燧好像发现了一片新大陆,眼里透出兴奋的光芒,“我那大侄子,哈哈,这下有趣了。”他笑了一阵,意味深长地道,“你放心,既然你看上了,是不是两情相悦,我大侄子的事,我都乐意帮他个小忙。”这个“帮忙”二字,朱高燧嘴角露出迷人的弧度。 突然,下人来报。 “什么事?” 内侍道:“刚才宫里王公公来信,说陛下传陈相公去鸡鸣寺。” 陈远心中奇怪,朱棣传自己做什么?他先跟赵王告辞,然后直奔鸡鸣寺。 鸡鸣寺今天依然是重兵把手,朱棣今天戴翼善冠,系带系着脖子,穿黄色圆领袍,领部右侧钉纽襻扣一对、大襟钉系带两对用以系结固定。在前胸、后背、左肩与右肩处饰有团龙纹样。 他穿皂靴,坐在观音楼上,神色很不好,满脸都是疲倦之色,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听着远远传来的梵音,他微微迷上眼睛。 尚宝监太监总管王彦侍候左右,他轻轻走近朱棣。 朱棣感应得到,微道:“陈远到了?” 王彦细声细气道:“陛下,是蹇尚书的女儿蹇怡璇,说求见陛下。” 朱棣怔了怔,有些厌烦,但还是挥手叹道:“让她上来吧,蹇义半个月没有想出办法,上次就见识了他女儿的刚强,这不,想仿效缇萦,准是说情来了。” 蹇怡璇小心上楼,跪倒,双掌向上贴在楼板上,额头叩在指尖,恭声道:“臣女蹇怡璇,拜见陛下。” 朱棣微微睁开眼睛:“朕素问你有劝诫的名声,如果你是为你父亲说情,就退下去吧,朕宫中,不需要尸位素餐的大臣。” 蹇怡璇怡然不惧,不紧不慢道:“臣女闻君明则臣直。直谏君过者,忠臣也;词谀逢君者,佞臣也。怡璇的父亲,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就希望能为陛下分忧,希望陛下不念功劳,也念其苦劳,让他将功赎罪。” 朱棣冷笑:“赎罪,赎什么罪?朕把科举大任交给他和杨士奇,一个管户部,一个管吏部,科举在即,关乎我大明未来,他们连个章程都拿不出来,留着他们,让天下臣民耻笑?” “陛下,南北争斗,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不是片刻就能解决,还须从长计议,父亲虽不能解决问题,其过也至于罢官,请陛下赏罚分明。” 朱棣倏的大怒:“你的意思是说,朕赏罚不明,是昏悖之君吗?” 蹇怡璇硬着道:“臣女求情,为私也为公,陛下若因此罢免杨学生和父亲,就是赏罚不公。” 朱棣闻言倏地站起来,手指着蹇怡璇,不断的颤抖,几乎是吼出来:“给朕拉下去,拉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一章 棋局 偷得浮生半日闲。 内阁首辅杨士奇、吏部尚书蹇义两个人,坐在杨士奇家后院亭子里。石桌上,摆着棋盘,两人你来我往,倒是很悠闲。 旁边放着一个小炉子,里面生了炭火,炉子上茶壶汩汩冒着气儿。 杨士奇执白子,蹇义执黑。杨学士琴棋书画一流,蹇义嘛,只是勉勉强强,越下蹇义便想得越久,一头皱纹更深了,不时抬头看看老友,或者偶尔摇摇头,棋盘上白子声势浩大,黑子渐渐被杀得七零八落 “宜之,到你了。”见蹇义拿着棋子久久没有落下,杨士奇催促。 蹇义呵呵笑:“东里兄,急什么,下棋的时间多着呢。”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嘴边,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咂咂嘴,回味清香口味。 杨士奇心中一动,两人赋闲在家,下棋的时间是多,但他心里静不下来。其实忙也是一种生活,等突然闲下来的时候,竟然不是感觉轻松,而是会莫名心慌,有时连觉都睡不好,眼里闪过莫名,微微一叹:“宜之啊,你打算怎么办?” 蹇义心境比他好很多,可惜就是棋太臭,跟杨士奇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就算杨士奇心不在焉,蹇义就没赢过一局。 蹇义捻起一颗棋子,落下了,捻着胡须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回巴县休养一阵子了,东里啊,陛下离不开你,相信不会让你走,以后太子爷,就看你了,东里兄,到你走了。” 杨士奇捻起棋子,又扔进白盒子里,沉声道:“我查过,送血书的人是吏部郎中蔡桓,是汉王的人。南北争斗,已经在我朝演了几十年,岂是能说解决就解决的。陛下也明知道这件事,但必须给我们惩戒,以堵住北方才子的口。汉王这招,狠啊。” 既然杨士奇提起,蹇义叹道:“大家都知道,你我都是太子的人,把你我撵下去,汉王在军中威信很高,说不定又有机会呢。” 杨士奇不屑的哼道:“为一己之私,陷百姓于不顾,此等人为君,岂不是天下的祸乱开始。可惜太子爷仁慈,处处被掣肘,要不然,上次老夫拼了老命也要把汉王拉下马。” “说起来,石州的事,你我都看走眼了,想不到陈远一鸣惊人,处置有度,不但解救了一州百姓,还打消了陛下的疑心,保证了太子的地位呢。” 杨士奇对陈远的作为也很欣赏,但心中还有些看轻,年轻人嘛,碰巧一两次,正常。他捻起白字,下了一子,淡淡道:“你不是当着天下学子的面,给他表字呢。宜之,快下。” 蹇义苦笑:“不瞒宜之,于公,我理解陛下的深意,不能当时拂了陛下的陈赞,于私,他救了我的儿子,说起来,我虽与他表字,他事后也未见过我,连我的门生故吏都不算呢。” 杨士奇怔了怔,蹇义没有必要骗自己,陈远能力不凡,但出身太低,学业不堪,要想出头,必然要找臂膀,蹇义堂堂一品大员,给他赐表字,若是一般人,必然拜在门下,以图出头,这陈远竟然不闻不问,是不懂世事的愣头青?还是高傲的骨子里的清客。 “话说回来,血书的事明显是故意为之,可大可小,宜之,我细细想来,只怕是咱们陛下直到现在,对咱们太子爷还是不放心了。” 蹇义落了一黑子,摇了摇头。 “怎么?宜之不认同?” “非也。”蹇义望向远方,悠悠道,“东里啊,你知道陛下的心病是什么吗?” 杨士奇伴君多年,自然知道,脱口而出:“自然是最忌讳骨肉相残。” 蹇义叹息道:“就怕咱们的陛下认为,只要汉王上了位,就能避免骨肉相残啊。” 杨士奇刚拿起的子,一个不留神,掉在棋盘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打乱了棋盘。 “这——” 这时,一名家丁模样的人往这边过来,与蹇义说了几句话,蹇义也怔住。 杨士奇好奇道:“怎么,宜之有什么消息?” 蹇义苦笑道:“我下人来报,怡璇去了鸡鸣寺,我那女儿啊,聪明是聪明,就是性子犟,认死理,她必然得罪陛下,东里,这棋下不成了,我得赶紧去鸡鸣寺,搞不好,明天我就得回巴县了。” 杨士奇心中有些苦涩,大家同朝为官,共事十多年,突然要离别,自然不舍,他拱拱手,目送蹇义离开。 ———— 蹇怡璇趴在地上,犹道:“陛下,血书的事,本身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臣女的父亲官职不要紧,杨学士和我父亲被贬,有心人就会蠢蠢欲动,动摇太子根本,动摇国本,请陛下三思。” 朱棣眼睛都绿了,厉吼:“拉下去,拉下去,王彦,蠢驴,还愣着做什么,把她拉去教坊司,蹇义明天就滚回巴县,永远不要回来了。” 蹇怡璇性子刚烈,见劝诫不成,就想以死明志。 “草民陈远,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远刚到,就看到这惊心动魄的局面,心里担忧,心想要是晚来一步,不是血溅五步,就是去教坊司,那是人待的地方啊。蹇姑娘,你如此聪明,能看透世事,怎么就如此糊涂呢? 你想当缇萦,可惜朱棣不是汉文帝,更不是胸怀宽广的唐太宗,听不得逆耳忠言。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保太子,保大明江山,可是这是人家朱家的事,你掺和什么劲,想想陈远又苦笑。 在脱欢轻视大明才子的时候,她就挺身而出,现在劝诫朱棣,也符合她的性子。 陈远的高声叫唤,叫醒了怒不可遏的朱棣,见蹇怡璇忘柱子上撞,还是被王彦和两个小太监死死拉住,心中有些后悔,毕竟这是蹇义的女儿,蹇义跟他这么多年,送他女儿去教坊司,于心不忍,却拉不下面子。也不管她,长舒一口气,对内侍道:“传他上来。” 蹇怡璇见陈远来,倒是不闹了,好奇他怎么会来。 “草民陈远,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远又喊了一遍,这时候,得多吸引朱棣的注意力。 朱棣本来是召见陈远,觉得他机灵,想让他陪着说话解解闷,被蹇怡璇一闹,什么心情也没了。挥手道:“没什么事,下去吧。” 不是吧,你叫我来,来了就赶我走,陈远很委屈,但他察言观色,知道朱棣此刻心情很糟糕,蹇怡璇的局还得解,灵机一动,道:“赵王赏了草民一栋宅子,草民今日在赵王府谢恩,陛下召见,还以为是陛下生了草民的气,草民特告罪,请陛下恕罪。” 朱高燧赏陈远宅子的事,哪里瞒得过朱棣,早就有人报告了,又好气又好笑:“我那儿子赏了一小栋破宅子,有什么罪可以恕的,不过,你能说得动他,朕也很意外。” 陈远知道是劝动了赵王放弃追究刺杀的事,心道,他劝赵王的话,可是大逆不道,但相信赵王不会说出来,袁彬更不会,因此瞎扯道:“我只是让赵王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想想他自己的儿子,天天惹他生气,会是什么感觉,赵王想起自己的儿子不听话,气得拿鞭子抽的时候,就体会到陛下的深意。所以觉得,索性也平安无事,就不要给陛下添麻烦了。” 朱棣老怀欣慰一笑,心情缓和了许多。意味深长道:“听说,他收了你做谋士,可有此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零二章 求情 “草民才疏学浅,资质愚钝,哪里能做什么谋士?不过赵王待草民极好,要是赵王有什么闷的时候,让草民陪着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朱棣笑道:“你倒是会谦虚。”对着王彦道,“行了,都下去吧,瞎闹什么,跟丢了魂似的,一个小女子,看把你们吓成什么样。” 其实是朱棣自己吓着了,王彦忙了口气,急急退了下楼。 陈远连忙给蹇怡璇使眼色,让她过来认错。 蹇怡璇见陛下神色稍缓,也有点后怕,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陈远的眼神带着三分真诚,三分命令,还有四分信任。她心中一热,选择了相信他,到朱棣面前拜倒。 朱棣微微哼了哼,见她神色,知道她是摄于自己的权势和眼前的少年,却不是认同自己,对她余怒未消。朱棣对陈远没好气道:“你这小子,滑头得很,说什么恕你的罪,我看,你是想替这个姑娘求情吧。” 陈远被说破,不惊慌,笑道:“皇上圣明。” 朱棣苦笑摇摇头,这小子,拐弯抹角,跟他说了一会,心情到好了些,上前度了两步,在楼前随意坐了下来。就离栏杆只有几公分,屁股坐在楼板上。楼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朱棣戎马生涯几十年,即使当了皇帝,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定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那种。有时候兴起,就随意往地上一坐,大臣倒是劝谏过几回,朱棣要么不理,要么眼睛一瞪,从此过后,就没有人敢说了。 朱棣对陈远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远爬起来,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蹇怡璇大吃一惊,他跟陛下平起平坐,太大逆不道了吧。和自己劝诫不同,这是不讲规矩啊,皇上发起怒来,是要灭族的,她倒为他担心起来。 出蹇怡璇意外,朱棣没有生气,淡淡道:“朝中的事?你也知道了?” 陈远望着楼前的菩提树,见远远的有小沙弥打扫,老实摇头:“草民在乡里种田,不知道朝廷的大事。”其实袁彬跟他说了一点,不过,君威难测,还是装糊涂的好。一个百姓熟知朝中大事,朱棣的性子,一定会猜忌。 朱棣叹了叹:“前些时日,几名北方的秀才联名上血书,控告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偏袒南方秀才。说如果朕给不出合适的章程,大有离开大明的趋势。” 他眼里愠怒,眉毛如刺:“朕从不受人胁迫,但是,从先皇洪武三十年的大案来,屡屡还是南方秀才进入朝中,现在的朝中,俨然就是他们南方人的小朝廷。” “科举在即,朕要杨士奇和蹇义拿出章程来,他们左右拿不出来,朕只好让他们在家休养了。” 陈远从朱棣的话里,却听出两个意思,一是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南方人,朱棣是很痛恨的,为什么要迁都顺天,就是因为他是燕王,就藩顺天,经营多年,他的势力都在北方。二,杨士奇和蹇义其实知道朱棣的心事,但是确实拿不出很好的方案来,朱棣要打压他们。 这个打压,又涉及两个方面,一是汉王蠢蠢欲动,朱棣的疑心毛病作祟,害怕自己去世后骨肉相残,他在想,如果老大当太子,老二必然反叛,他万万不想有这一天,如果,让老二当太子继位呢?以老大的仁慈,不太会反叛,加上自己让老二发个誓,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骨肉相杀。其二,迁都在即,以杨士奇为首的南方人,都是反对的,有必要压制一下。 陈远将这一切都听在耳里,冷眼旁观,不由暗暗感慨,不管杨士奇和蹇义有没有错,因为帝王心思,形势如此,血书只是一个导火索。朱棣是重用杨士奇他们,但只要不符合心思,随时可以换掉。 “你说,朕要是真的把杨士奇和蹇义罢免了,朕是不是就成了赏罚不明的昏君?” 这朱棣暗含杀气,陈远嗫嚅道:“皇上,草民一介农夫,朝中大事,不该,不该……” 朱棣叹了叹,淡淡一笑:“你是农夫,也是个读书人嘛,朕心中很是烦闷,说说你的看法,给朕解解闷儿,不管你说得怎么样,朕都赦你无罪。” 陈远硬着头皮道:“是,草民以为,杨学士、蹇尚书等诸位大人坚持科考公正,以成绩取士,哪怕在皇上天威之下,犹不退缩,对大明忠心耿耿,绝不会出现偏私这种事。” 朱棣不悦地瞪起眼睛:“嗯?” 陈远话锋一转道:“大明立国前,北方先后受金人、元人统治,先后近三百年,崇尚游牧,败落了圣人文章,诗礼教化,我大明虽立国已五十年,但北方士子一直观望徘徊着,他们都是大明的子明,得民心者得天下。杨学士他们忘了,陛下是治理天下,不能仅仅靠公正二字,天下人心,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科举成了南方人的科举,把陛下的半壁江山、一半的子民摒弃在外,他们入仕无望,必然离心离德,这些,杨学士他们确实不理解陛下苦心。所以受罚,也是他们做臣子的不是,不能为陛下解忧。” 朱棣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这小子懂朕的心啊。他道:“再者,北方儒家文化本就不及南方,如果科考取士时,朕不能考虑到北方历数百年形成的落后原因,非要把他们置于与南人公正平等的境地来考试,这就是对他们的不公正。长此下去,南方愈来愈强,北方愈来愈弱,南北差距越来越大,天下岂还有宁日?” 朱棣的考虑,和当年朱元璋一样,都是为了平衡,但二十年来,这个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因为考试是糊名制度,根本不知道哪些是北方人,哪些是南方人,一旦根据成绩排列,就必然绝大部分都是南方人。 除非废除糊名制度,可是这又为考试贪腐开了门路。 如果朝廷继续坚持这种看似平等的不平等,看似公正的不公正的科举考试,就算北方人甘心忍受,不会造反,也势必造成南方士子一头独大的政治格局。 南方人不但经济和文化发达,培养了更多学子,而且明朝科举的实际制定者,就是“浙东四子”中的刘基和宋濂,其考试规范、考试范围、考试要求,更适合江南学子。每次开科,南方学子自然“驾轻就熟”。 中了举就会做官,朝廷势力南强北弱的格局也就在形成了,如今南方学子在历次科举中占有越来越大的优势,北方学子除了争夺科举中极少的名额外,只能通过监生、举荐等非科举方式入仕,一旦入仕,因为人数少、又非正途出身,在官场中也饱受压制和岐视。 都说忠君,可再忠君的人也不是道德上毫无暇疵的圣人,对同乡、对有关系的人岂能不予照顾?南方官员师生关系、老乡关系盘根错节,拉帮结派也就在所难免,最终必成朋党。这对国家是极为不利的,为了坚持考试的平等公正性,而破坏了国家的稳定,这是朱棣所不能容忍的。 科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笼络天下的读书人为朝廷效力,岂能为了所谓的公正本末倒置,反让科举成为挑起南北对立、天下大乱的根源? 血书事件,导致朱棣爆发,也是朱棣和大臣的博弈。自古君强则臣弱,君弱则臣强。作为一个深谋远虑的政治家,朱棣是坚决不允许大臣的权利凌驾在自己之上的。 朱棣很忧心,陈远却笑嘻嘻道:“不过,宰相不上朝,强盗乐淘淘,他们赋闲在家吃茶下棋,亏的可是陛下啊。”这是要拐弯抹角替他们说情了,只有免了杨士奇他们的罪,让太子势力稳固,他柯不想让这个汉王上位,至少,无论从历史上还是现在遇到的事,都证明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要厚道得多。同时,才好替蹇怡璇求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零三章 南北分卷 朱棣被奇特的短语逗笑了:“怎么,你也想替大学士求情啊。” 陈远却摇摇头道:“我可不是替他们说情,我是在想,偌大的朝廷,盘根错节,事情复杂,他们没上朝,要保证朝廷的运转,陛下只能亲力亲为,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要陛下处决,陛下忙得水都没空喝,他们才在家悠闲自在呢?” 朱棣用手拍着自己的腿,神色不无疲敝,显然被陈远说中,凡事亲力亲为,权力是大,但也见得是好事,诸葛亮就是被活活累死的。朱棣征战多年,受伤多次,现在五十八了,精力大不如从前,疑心病重,经常半夜半夜睡不着还做噩梦。 “社稷、百姓、公正、道德,悠悠民心,千载史册,都看着朕呢。朕若不罚他们,他们自认为他们是千古忠臣,非要朕按他们的要求办事,失去民心,后世只会认为朕是个昏君。”喃喃地说了一句,又停住了声音,闭上了眼睛。 陈远心中不无赞同,有句话说,臣子为了皇上,做了很多令人诟病的事,只要皇上杀了臣子,臣子白死了,皇上还是明君。其实不然,臣子和皇上的博弈是一把双刃剑,太过信任臣子,会被说崇信佞臣,不信任臣子吧,又说皇帝刚愎自用。 多少臣子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够执行,不惜触犯君颜,死谏皇上,甚至聪明的,联动多名大臣上书,发动后宫,有些时候,皇上为了面子,也同意了臣子,但最后政策失误,皇帝就成了最大的罪人。 就说说王安石变法,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为什么失败,就是因为太过激进。触犯了大贵族的利益,这还不算,几乎是绑架了皇上,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连皇上都得听他的,要是皇上不同意,他就义正言辞说一大堆,宋神宗当然是每每败下阵来。 急骏的变法自然也带来了很多社会问题,在反对新法的浪潮中,王安石不理性的采取了因言废人的举措,甚至不惜架空谏台,破坏“异论相搅”的政治空气,都被时人与后人广为诟病。 只要是反对变法的,无论是否有才,是否有政绩,是否有过错,统统罢黜。所以后来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重新上台后,为了发泄怨气,也罢黜了几乎所有参与变法的人,连一代大词人苏东坡都当了冤大头。他是既不能容于新党王安石等人,又不能见谅于旧党司马光等人,于是自求外调的杭州,修浚西湖,长堤筑成,在堤上种植芙蓉、杨柳,望去好像图画,就是著名的“苏公堤”。 朱棣忽然张开眼睛,看了陈远一眼,并不抱什么希望地道:“你这小滑头,想替他们求情,那你说说,朕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陈远迟疑了一下,毕竟后世看史书,明朝后来朱瞻基是实行了南北分卷,心中有底子。而且在北宋后期,也有过南北分卷,主要目的就是打压南方,可惜马上北宋两个皇帝被俘虏,南宋就剩南方小朝廷,南北分卷成了一次失败的试验。 后来,明朝是大学士杨士奇在朱高炽在位的时候又提了出来,朱瞻基在位时期正式实行。 既然朱棣问起来,陈远心道,大学士,对不住了,先剽窃一下你的成果,不过,这可是帮你们了,我可不是故意的。 “皇上,科考阅卷,都是糊了姓名,全国学子齐聚京都,一同考试,分不清东西南北。北方学子学识不及南方学子既然是事实,从大明初年兴科举以来,次次如此,考官凭卷打评,北人落榜,依旧难免。要不根据依南北情势,把大明地域分成两段,开南榜与北榜,依其籍贯,南北榜单分别进行批阅评选,这样,南人北人各成一份榜单。北人佼佼者不与南人一同竞争,亦有入仕的正途出身,如此,既可让北方学子看到前途方向,鼓励北方学子向学之风,又不致因为南北学子混于一堂,避免全部落榜的尴尬。” 这个方法和后代的各地高考分区划线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南北分榜无疑更适合全国学子全部入京考试的现状,朱棣目光渐渐亮起,抚掌道:“好主意,这是个好主意。你做平头百姓,可惜了。” 陈远吓了一跳,他可不希望老朱一激动,又给他个芝麻官当当,很多人只看到古代当官发财,却因为自己是外行,不知道里面觥筹交错,全是虚伪狡诈,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自己实在不喜欢那种氛围。 “南北分卷,朕也听说过,在宋一朝曾有,却无疾而终,偌大的大明,若区别对待,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朱棣还有些疑虑。 “根据地域大小,科场取士,可以南方取其五,北方取其四,剩下的一成,事情况而定,可以划归北方,也可以照顾一下云贵川等省份,因为据草民所知,这些身份虽属于南方,但高山大泽,发展缓慢,文风不扬。南北分榜,必然有些人会因此自认南人而高尚,看不起北人,但是,这样的问题,就算不分榜,也是存在的,考卷上南北分榜,事情处理上一视同仁,国家一体,从大方向上看,是于国计民生有利的。” 蹇怡璇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受到的教育不一样,就算她诗书满腹,也知知道忠君爱国,对君王的过错要劝诫,但想出这么完美的处理章程,国计民生大事,她聪明睿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就连杨首辅和父亲都没办法,他竟然知道。 真的是越来越好奇,据消息,陛下封官,他拒绝了,赵王封官,也拒绝了,那他图的是什么,学诸葛武侯躬耕于南亩? 效力于赵王,暗中帮助太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了什么?突然,她脑海中一闪,对,那个女人,也只有她,能让他明面上不能站到太子这边,她忽然有些想见见那个女孩,到底是怎么样的倾城容貌,能让他这么付出,她忽而有些嫉妒,突然又使劲把这个念头压下去,这个念头太可怕了。 朱棣额头皱纹舒展,心中疑虑全消除了,点头连连:“你说的不错,两害相较取其轻,须些小事,可以忽略不计,收取北方民心,才是朕国之根本,明年的科举取士,就这么办,你既然提出来,就来朝中参谋参谋如何。” 陈远忙谦虚道:“皇上,草民学识有限,就会随口说说,要实际拟定章程,还需要各位杨学士和各位大臣用心呢。” 朱棣对他指了指,笑骂道:“你这小滑头,恁的乖巧,这时候还不忘替他们说话。” 王彦上楼来,低声禀报:“启禀皇上,吏部侍郎蹇大人,在寺外求见,户部右侍郎夏大人,有钱粮等事上奏,等陛下裁决。另,大理寺丞邹师颜皱大人上书为杨大人和蹇大人求情,另,礼部尚书吕震吕大人、兵部尚书方宾方大人、工部尚书吴中吴大人也折子呈上,等陛下裁定。另——” “够了。”朱棣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对陈远苦笑,“你说得对,宰相不上朝,强盗乐淘淘,杨士奇赋闲了,朕这个内阁也就形同虚设了,大小事都要朕处断。” 他对王彦道:“去,传旨给杨士奇和蹇义,他们也休息够了,不要在家给朕装死,叫这两个老货赶紧去上朝。唔,蹇义就在寺外吧,那就不用传了,让他随朕去办差。” 朱棣说完,站了起来,王彦眼尖,立即不动声色上来给朱棣捶一锤肩膀,虚托了一下陛下,免得他头晕摔倒。 朱棣气血亏,时常头晕目眩,有因为不太重视规矩,所以才长坐地上的原因。 朝中一大堆事,朱棣没办法留了,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后,就留下陈远和蹇怡璇二人,陈远回头,见她怔怔的望着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四章 求签 被一个美女这样看着,特别还是一个绝世美女,陈远有些尴尬,自己的脸皮没有那么厚,挠挠头笑道:“蹇姑娘,在下脸上没有花吧。” 蹇怡璇醒悟过来,意识到不妥,俏脸红了红,低声道:“谢谢你。”这是发自内心的,不仅仅惊奇于陈远的见识,而是他能在朱棣这个多疑的皇帝面前侃侃而谈,却不让朱棣生气。自家的四弟是他救的,这次自己免于责罚,父亲官复原职,他都功不可没。 刚才朱棣说出教司坊的时候,作为官家的女儿,怎么不知道那里的恐怖,她刚才就想一死明志,现在想起来都还后怕。 陈远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我也就动了动嘴皮子。” 朱棣一走,侍卫也撤防了,鸡鸣寺就剩下缥缈的梵音。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而这四百八十之首,就是鸡鸣寺,风景优美,深处其中,让人有说不出的舒适。 蹇怡璇和陈远,就在寺中散步。 古代男女讲究,蹇怡璇是未婚女子,陈远是有婚约在身的男子,按理,他们不能走那么近,不像现在,男女很随意,跑去哪个大酒楼吃一餐。就算不是第一回并排走,蹇怡璇羞涩之下,还是刻意保持了两尺的距离。 “你是不是在心底笑我?”蹇怡璇突然道。 陈远诧异,这话从何说起。 “我自诩聪明,看破了玄机,知道陛下惩罚杨学士和我父亲,并不是他们有了过错,而是想给太子些警醒,心中动了汉王的念头。”她苦笑,带着自嘲,“我一个女子,竟然想匡扶明君,纠正过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远郑重道:“蹇姑娘,其实,我也佩服你的勇气。” 蹇怡璇停下步子,望向他。只听他道:“人啊,就是有个毛病,喜欢说别人的过错,却容忍不得别人说自己的过错。闻过则喜,千古以来,谁又能做得到,姑娘一介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能坚持心中的大义,不顾自身危险,这份勇气,是我没有的,要是我,朝中大事,干我屁事,我能有饭吃就行,才不敢去冒险。” “花木兰代父从军,征战沙场,李秀宁公主镇守娘子关,为大唐取得战机,而大宋明将韩世忠,其夫人跟随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因功封秦国夫人、杨国夫人。女子顶半边天,我想,蹇姑娘的才华不弱于她们。” 听陈远提到这些女子的名字,蹇怡璇心里激荡,她一直要强好胜,这些女子的事迹,她耳熟能详,怎么能不生出知音的感叹。君子之交淡如水,知音之交甜在心。 “女子顶半边天”更是击中了她的内心,她言不由衷道:“你们男人不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你夸我像那些顶顶有名的女子,不是骂我么?” 饶是陈远口才了得,一下子慌了神,道:“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没——” 蹇怡璇见他慌乱的神态,鼻腔娇柔地一哼,忽地噗嗤笑了。 到底是少女,陈远难得见她开玩笑的时候,任何时候,她都是一本正经的,倒不是说她对人冷着脸,反而是常常微笑,但却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陈远被她的笑容差点失神,太有诱惑力了,摸摸后脑勺,也笑了起来。 “公子行事不拘一格,见识深远,难怪陛下都刮目相看呢。” 陈远笑道:“陛下首先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情绪,他是个父亲,是个丈夫,有个家,然后有侍卫,有大臣,有国家,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就能明白他的心情了。咱们这位陛下,雄才大略,极有主见,想让他听意见,还得费很多周折呢。” 蹇怡璇深以为然,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想法,笑道:“我听说陛下赏了公子十亩官田,公子不会就真的打算耕种吧。” 陈远笑道:“有何不可呢?我这个人,疏散惯了,不习惯官场的应酬,种种田,有心情的时候养养花,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蹇怡璇深深一叹:“陈公子,怡璇严重怀疑,你秋闱的时候,是故意交白卷吧。” 陈远尴尬的摸摸下巴:“还真不是,读书读书,就是偶有所得,妙手偶得之,那种应付考试的内容,我看了只觉得满脑子苍蝇飞,完全看不进去。” 听了这个答案,蹇怡璇的心里要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的感觉,什么也说不上来,最后报之喟然一叹。 他们说笑着,已经到了大雄宝殿,庄严雄伟,气势庞大,大殿正中是一座七八十余尺的释迦牟尼莲花坐像,妙相庄严,气韵生动。 旁边是大大小小的罗汉、菩萨,一个个栩栩如生,摆着奇形怪状的姿势,唯独那眼睛,仿佛是活的,能看透人的本心。 宝殿里面,还有一张求签的桌子,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那里,面前是一个签筒。 鸡鸣寺的求签是举国闻名的,皆因道衍大师在这里修炼多年。他精通摸骨、看相、算命等术,无不灵验,他教的徒弟,也远近有名。 要不是刚才朱棣封锁了一下,现在这里肯定人满为患。 “公子小姐,求个签如何?”老和尚眼皮也没抬,和声道。 陈远笑笑:“在下对鬼神有敬畏,但不愿知凶险几何,有些事情,避无可避,知道了反而徒增烦恼,大师好意,在下心领了。” 老实说,就算他是现代人,他也不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要不然,穿越怎么解释。但是,看卦、算命、求签,多半是求个心里安慰罢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蹇怡璇却心中一动,小心的瞥了一眼陈远,脖子上有些红晕。 陈远恍然大悟,他不想求签,人家姑娘想呢,微微一笑,往旁边走了几步,抬头观看罗汉菩萨。 “大师,有劳了。” “姑娘想问什么?”老和尚微微睁开眼。 蹇怡璇悄悄看了一眼陈远,见他没有看这边,脸红了红,吃吃不说话。 老和尚心如明镜,抬手道:“老和尚知道了,姑娘默念心中所求的事,请抽支签吧。” 蹇怡璇点点头,优雅的捧起签筒,默念了几遍,才摇晃起来,呼啦掉出了几支,她拾起其中的一支,只见上面是: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帷旧婚媾,其能降以相从乎? 这姻缘签的签词,倒不是很晦涩,要怎么解,蹇姑娘送上一锭银子,把目光投向老和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五章 解签 老和尚得道高僧模样,先是沉吟了一番,才缓缓开口询问:“姑娘求的可是姻缘签?” 蹇怡璇一颤,又偷偷瞟陈远,见他离自己三丈远,没看自己,才赧然点头。 老和尚呵呵一笑:“自古姻缘天定,姑娘所求,签上已有解答。” “请大师明示。” “更洒遍。即是表明春雨不得。客舍青青,客舍,尔之住处。青青也,洗得好乾净。春雨来耶!千缕柳色新,岸边之杨柳亦条条著上新绿衣。春景已经呈现汝之眼前。姑娘的姻缘已到。” “这——” “将以向从,就是不得高攀。即使得以攀高,事亦不得以称心者。既然如此,不如降落以求。可做为鸡头,不做牛尾,不如是否?枝头凤凰,不能见其外表断其幸也。须知其内容方可知也。姑娘高端贵重,出生不凡,此签却预示不可高攀,请姑娘多多留意。” 以蹇怡璇的身份,要高攀,就是嫁人王公家族或者入宫了,这些她都不甚稀罕,就是这个姻缘已经来到,她下意识的又看了看远方的某人,悠悠一叹。 解了签,蹇姑娘就变得心事重重,也不怎么说话了,没了继续在鸡鸣寺待下去的兴致。 “蹇姑娘,原来你也在这里,我听说你到了鸡鸣寺,匆匆赶来,怎么样?你还好吧。”他们走出鸡鸣寺,就遇到了焦急的李骐。 李骐也看到了陈远,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陈远微微一笑,点头算是跟他打招呼,对蹇怡璇道:“蹇姑娘,在下先告辞了。” 蹇怡璇有些怅然若失,微微颔首。 等陈远离开,她才对李骐道:“多谢李公子关心,怡璇出来良久,也该回去了。” 李骐目送她离开,有些难过,以他的才华和容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自己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刚才远远看到她与陈远谈话,就好像很亲密的朋友一样,李骐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之后,朱棣对武英殿大学士杨士奇、文华殿大学士杨荣、谨身殿大学士夏原吉、华盖殿大学士刘观、文渊阁大学士蹇义、东阁大学士黄淮等六人组成的内阁下达命令,对大明进行地域划分,准备来年的南北分榜。 华盖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刘观是北方人,对南北分榜持及其支持,积极奔走。倒是其他几个大学士多少有些意见,朱棣一句,执行命令,他们也就不敢多话了。特别是杨士奇,知道轻重,这时候断然不会再去违逆朱棣,毕竟这个政策确实是解决当前问题的最好方法。也是为国家拾取北方民心的重要举措。 根据陈远的最初构想,他们把大明地域分为三份,南卷的范围包括浙江、湖广(相当于现在的湖南、湖北两省)、江西、福建和广东五个布政使司,以及南直隶(相当于现在的安徽、江苏)的应天、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徽州、池州、太平、淮安、扬州等州府; 南卷的范围主要有、山东、山西、陕西和河南四个省,还有北直隶(相当于现在的河北、北京和天津)的大部分和辽东、大宁等地;为了照顾少数的地区,增设中卷,中卷的范围则是四川、广西、贵州、云南四布政使司和南直隶的庐州、凤阳、安庆、徐州、滁州、和州等地。 但是,内阁绝大部分也是南方人,对分配名额还是会据理力争。最后,南卷占名额六成,北卷名额占三成,中卷占最后一成。 他们的理由是,北方文化确实落后,国家制度运转,总不能出来的进士是一堆大老粗吧,朱棣最后退了一步,敲定了这个比例。 南方大臣太多,还要考虑他们的心里,占六成就占六成,北方就算只占了三成,分配下来也不少了,至少打破了南方举子独霸科举的局面。 鸡鸣寺过了半个月,陈远就带着老娘和春花把红薯收了,虽然不多,也收了四箩筐之多,在估衣廊的屋里已经挖好地窖,准备来年耕种。 这期间,韩二婶和宋嫂来帮忙,还带来了传闻中的二妞,体型比陈远两个还大,笑起来,跟以前看电影陈某祥扮演女装大佬有得一比,要是娶了她,估计天天冒恶汗。 他只是送了她们几个红薯尝鲜,这可是种子,金贵得很,现在全国就他这里有了。樊娘子吃了几个,感觉不错,想拿去卖,陈远大汗,解释道:“这东西小又少,卖不出什么钱来,等来年耕种再说。” 樊娘子想想点头同意了,小农之家,多余的东西,就喜欢卖了换成钱财才踏实。 下了几场雪,一晃就到年关了。 这期间,倒是没有什么好描述的,只是通过袁彬,把董明况送进了锦衣卫。这种事情,当然不用他亲自跟赵王提,袁彬跟赵王汇报的时候,赵王哈哈大笑,他既然认为陈远是自己的谋士,安排他的亲属在自己的麾下,当然求之不得,这是陈远绑在自己船上的投名状啊,出手就给董明况一个校尉。 锦衣卫校尉没有品级,但多少是个官,手下管十来号人,喜得董明况十夜睡不着觉。 因为赵氏之前收过王家的钱财,后来虽退了回去,王家面子往哪里搁,就带上家丁上门闹事,最后被董明况带着锦衣卫追了几条街,王贤堂堂一个解元,躲到了别人的茅厕里才逃掉。 王贤咽不下这口气,因此把自己关在屋里,寻思报仇。王家家大业大,朝中有人做官,但锦衣卫他们暂时惹不起,想想这么多羞辱,他把目标放在了陈远身上,心道,你一个白身,我还惹不起么,你给我等着。 年关的时候,家家都在团聚,今年陈远有了出息,樊娘子格外高兴,给陈远和春花做了五套衣裳,守岁、吃年夜饭,还能喝点米酒,这年头,米特别金贵,还是靠袁彬弄到的。 吃盘子餐,小丫头春花还是小孩心性,乐不可支,玩鞭炮,挂桃符,观赏大街上鱼龙舞,她从来没有到过大城市过年,南京的繁华让她目不暇接,一切都那么好奇。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拜访邻居,热热闹闹的。陈家亲戚不多,这时候也多了几房早就不走动了的来攀扯,樊娘子心中有怨,但大过年的,也不好拂人热情。 多少打发他们一点,客客气气送走。 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 这时候,是才子佳人最活跃的时候,对对子,赋诗作画,附庸风雅,尽显风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六章 花灯 春寒料峭,冷风凛冽,北方还是漫天大雪。北方的少年们只能看着大雪诉说对女子的思念。 南方就不一样了,空气中弥漫着爆竹散发的淡淡火药芳香。已经解冻的河水哗啦啦的流淌,声音清脆响亮,振人心扉。 秦淮河河水清澈,涓涓流淌。 元宵佳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灯笼,有大有小,花样各异,形状不同,灯火或明或暗,或远或近,从远方望去,便像是挂在天边的灯火,挨个点燃揉亮,甚是美丽。 小姐们含羞带笑,手执灯笼,在微寒的春风里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低头急行,深怕是被别人瞅着了自己面容。公子哥则手执逍遥小扇,不时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女子,模样甚是潇洒。 元宵节的时候,正是诗会的盛日。 陈远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渐渐摒去了对现代的思念。这里,有一个家,樊娘子有时候骂骂咧咧,“嫌弃”自己的儿子做事不利索,但也十分关爱,跟街坊邻居谈的时候,总谈论自己的儿子光辉事迹。 陈远不得不跟她“谈判”了许久,软硬兼施,让她低调点。这南京到处都是大官,有啥好说的,谈了几次,樊娘子确实见到,南京走到路上,一二品大员都多如牛毛,自己的儿子,替皇上办了一趟差,白身一个,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她虽生在江宁,其实在家耕种,见识少。原本并不是显摆,只是到了城里,闲了下来,跟那些婆姨娘子聊天,总要找些话题罢了。 今天晚上,陈远带着董明燕,就在大街上闲逛。 春花小丫头要跟去,说要保护少爷,樊娘子死死不让,笑骂道:“你个小孩,少爷偌大的人,要你保护,还不跟我一起学好针线,做了半个月了,你一双鞋子都没完成呢。” 春花嘟起嘴恋恋不舍的看着少爷的背影,转身笨拙的理线。小丫头是勤快,但以前家穷,哪有针线让她操作,现在陈远家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康,陛下赏赐的都是好布料。樊娘子节俭,不准浪费,小丫头对针线确实没有天赋,一遍又一遍的学。 至于董家,陈远一句话就让董明况进了锦衣卫,还是个小头目,别提多高兴了,这个年代,再有钱,没有地位来得踏实,以前欺负他的客商和一些官吏,都对他敬畏几分。锦衣卫,谁惹得起。 所以董家早就盼望陈远去提亲呢,一口一个贤侄,就差叫贤婿了,他们在玄武也有房子,陈远搬家后,早就把董明燕送到了玄武。 陈远提过的商业转移到顺天府,他们也开始筹划。董明况进了锦衣卫,董海就大力培养他的大儿子做商业的接班人,董明昌本来就经商多年,得心应手,接管家的商业,自然求之不得。 当然,他们多次邀请陈远去他家,进行参谋。陈远告诉他们,到了顺天,如果还做丝绸的生意,怕是很艰难,建议他们经营药材铺子。因为陈远知道,朱棣的后面几年,几乎是在打仗度过,对药材需求极大,经营药材是很好的路子。 董海纵横商场多年,敏锐的判断,陈远的办法可行,于是年后就托人去顺天寻找地段。准备出售治疗一些简单的伤药,山马铃、野凤仙花、黄杜鹃、川贝、竹叶椒等等,这些药材便宜,货源多,只要找个基本能识别的大夫就能经营。 话说回来,今晚的秦淮河,格外美丽。 河水淙淙流淌,无数的花灯漂浮在水面上,微微摇晃,形状不一,或成莲花,或成牡丹,争奇斗艳,甚是美丽。河中映着灯的倒影,每灯一影,水上水下,交相辉映,便像是滴落在水中的点点繁星,艳丽无匹。 这是流传甚广的花神灯节。传说中,每年元宵初春尚始,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便将自己的心愿写于纸上,再放于特制的花灯之中,让它顺流而下,随波流淌。若被无心的才子捡拾起来,便是有缘之人。传说中的花神,会保佑这因花灯而结缘的公子小姐百年好合、共偕连理。 陈远他们步行在街上,偶尔谈上两句,陈远倒是气定神闲,董明燕一边期望着什么,一边还有少女的娇羞。 街道两侧,楼檐飞阁,彩灯高悬。走马灯、玉兔灯、葫芦灯等,个个都是形象逼真,犹如争艳的百花,各具情态,美不胜收。行走的人群争相观看,对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指指点点,处处都是欢声笑语,热闹之极。那喜庆气氛,比起除夕,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明燕突然起了心思,跟老板谈价,要了一个孔雀开屏灯,要陈远去下游等着,自己去放灯。 这姑娘,还迷信灯神祝福呢。不过你放,我捡,这不是作弊么? 陈远笑笑,记下灯的样式,温柔的答应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董明燕虽说爱慕虚荣了一点。当然,这与她的家庭不无不关系,但本质上还是温婉可人的姑娘,水到渠成,一切顺其自然。 既然到了大明,就允许自己多情一下,董明燕和吴月荷,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想到这里,他又思念起她来,不知道她在宫中好不好。皇宫就在不远,但却是咫尺天涯,她在里面出不来,自己在外面进不去。 刺杀事件后,就再没见过她,有时候,只能从袁彬那里知道一丁点消息。她不肯顺从朱瞻基,朱瞻基的耐心也要磨尽,开始不耐烦了,陈远不由得为她担忧。 想了半晌,他已经到了一棵柳树下,见一些公子哥儿有的空着手,涉水去捞河灯的,有的则拿了竹竿,去扒拉到岸边,再捞起来。 “李兄。”陈远见到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 李骐依旧风度翩翩,笑容如昔,道:“陈兄也来拾花灯?” 陈远笑笑,可见对方也是来的,不知道约的是谁。 “快看了,快看了,花神灯——”一阵喊叫声从上游传了过来。 “花神灯,花神灯——”两岸的公子们也一起惊呼起来,声音兴奋中夹着激动。 陈远抬头看去,只见上游水面上,缓缓行来一盏花灯。那花灯半人来高,做成一个美女形状,神情娇俏,面上带笑,裙带飘飘,活灵活现。这美女花灯全身上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黄光,周围还有数十盏小小灯火组成一个莲花形状,远远望去,便像是轻浮在莲花中的仙子。 “少游,你不是说,南京第一美女蹇姑娘也放花灯了,会不会——唔——唔唔——” “混蛋,这个消息也能说出去吗?”杨道气急败坏的捂住猪队友的嘴,但这个消息还是不翼而飞。 瞬间爆炸了人群。 人群争先恐后去捞那盏灯,连李骐都行动了。 陈远被挤得一个踉跄,我的乖乖,美女的魅力果然大,眼见一盏孔雀灯飘来,忙去抢,靠,这些家伙,你们抢你们的花神灯,那个咸猪手,快给我松开,别碰我的灯。 在李居正等人的护航下,李骐得到了花神灯,满面兴奋的打开里面的字条,却笑容滞住—— 陈远好不容易,推开了几个咸猪手,终于拿到了那盏孔雀灯,暗道还好。自己的未婚老婆的花灯,被别人捞去了那就笑掉大牙了。 松了口气,打开花灯的字条,笑容一滞—— 只见上面写着: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刁难 醉仙楼三楼楼阁里,一个绝美的女子临窗而立,雍容淡雅,比花儿还娇艳几分。当看到男子趋之若鹜的去抢花神灯的时候,她嘴角轻笑,喃喃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但话一出就变成苦笑了,她听丫鬟说起花灯的故事,说什么被拾起来会得到灯神的祝福,她本来是不屑一顾的,但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竟鬼使神差,也放了花灯。 谁,会是自己的有缘人呢? 她想到这里,倏然一惊,忙望向秦淮河里,自己不起眼的孔雀灯随波逐流,在花神灯旁边,毫不起眼。众人竹竿触碰到,又荡开了它,众人的心思,都在花神灯上。 也许,就会这样飘到哪个角落吧,她没由来一丝苦涩。父亲虽然开明,但自己的婚姻,总是遇不到那个人的,就两盏灯一起,人们在意的,只是外表奢华美丽的花神灯,谁会在意暗含深意的孔雀灯。 就在他悠悠一叹的时候,却不由一怔,那盏孔雀灯,还是被人拾起来了。待借着秦淮河水倒映的微弱灯光看到他的面容的时候,立马呆住,心底颤抖,为什么会是他? 她不知道是该苦涩还是该欢喜,喜的是,冥冥之中,他确实是懂自己帮自己的人,苦涩的是,自己这身份—— ———— 陈远拿着这灯,心中也是感慨。这诗是谁作的,不用说他也知道,所以这孔雀灯是谁的,豁然了悟。心底笑道,想不到堂堂的第一美女,家世身份高贵,聪慧刚勇,性格恬淡,竟也会相信这子虚乌有的灯神祝福,还玩起了小心思。 他却不知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他把灯放进河里,把字条留下,哪天找个地方销毁,神不知鬼不觉。要是让周围这群少年知道他捞起的也是蹇怡璇的灯,可以想象,他们一定会如恶虎扑向自己。 等了一会,只见上游飘来了很多灯,却唯独还没见孔雀灯,陈远突然一拍脑袋,自己大意了,人多眼杂,她一个弱女子,不要招什么歹人,这年头的治安,完全是信不过的。 他急急往上游搜寻,还好,董明燕还在那里,手里没有灯笼,糟糕,未婚老婆的灯,真的被被人拦截了。 见她手足无措,陈远心虚的叫唤她。 “啊,你,你怎么来了?”董明燕吓了一跳。 陈远担心道:“我等了半天,见没有你的孔雀灯来,担心你,所以上来寻你。” 董明燕手捏着衣角,神情尴尬。陈远瞥见,她的手里,还露出纸条的一角,她偷看了一眼陈远,又转开去,嗫嚅道:“我,我本来是要放灯的,可是想,这么多人,万一被别人拾得了,那——那——后来一个小孩说喜欢,我——我就送给他了。” 陈远恍然,原来是这样,从她收里抢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此生唯君! 她读书不多,达礼并不知书,但这几个字却包含情义,可想而知,要是被被人拾起。他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拿了字条,花灯就算我拾到了。” 他的耍赖,董明燕目光落在纸条上,脸上却是一片粉红。 陈远拉住她的小手:“走,我们逛灯谜去。” 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她小手略略挣扎,紧张得开始冒汗。这不是开放的时代,她心中虽甜蜜,但却害怕路人指责,慌乱不已。 陈远轻轻道:“人多,别走散了。” 街上人山人海,董明燕也碰不到熟人,听了话,稍稍安心下来,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甜蜜几分忐忑,随着他在人群里穿梭。 要说灯谜,自然是属醉仙楼最为丰富。因为这是官家特建的楼,多少达官贵人常在里面舞花弄月。 酒楼约摸五六层楼高,气势雄伟,蔚为壮观。 楼前用漆了红的木料搭了一排架子,上面吊着各式各样的小灯,五彩缤纷,灯笼里都有字条,写着灯谜。 架子下,挤满了男男女女,都是在猜灯谜的,每当女子猜中,都会有人吆喝。而男子猜中,则淡然一笑,道声承让承让,把小礼物送给心仪的小女子。 见董明燕一脸期待,陈远示意她选,她点点头,纤纤小指一伸,指着一盏灯道:“就要这个吧。” 早有伙计拾起一旁的竹竿,挑了下来,双手递给他们,殷勤的道:“请两位开启谜面。” 董姑娘取出那灯里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刀枪并举。 她思索了一会,秀眉轻皱,没有答案,望向陈远,陈远略略思索,提笔在伙计的白纸上,写下一个“划”字。 “恭喜公子,回答正确,这是咱们店里的心意,请笑纳。” 伙计奉上一直很小的蝴蝶钗子,其实很不值钱,在饰品店里,一文一枚,但这是活动,就是个心意,陈远收下了,转送给董明燕。 她欢欢喜喜收下,这可是陈远第一次送她礼物,虽然便宜,礼轻情意重啊。 倒不是陈远舍不得,而是他在谈恋爱方面确实没有什么手段,神经大条。要不然,人家一个穷保安,十多个女朋友,他一个小职员,连仅有的一个差强人意的都离他而去。 他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如何走好赵王这一步棋和怎样种植红薯,谈情说爱的事,放在了末位,因为这是生活中必不可少,却也不是该沉迷其中的,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要不然,谁会尊重你。 陈远携着她,走进了里面,逛街嘛,到处欣赏欣赏。 今天醉仙楼一楼没有喝酒的,一楼布置简单大方,处处挂着花灯,灯火通明,甚是雅致。厅中摆放着许多桌子,围成个圆形,三三两两的公子小姐坐在席前,写字的写字,作诗的作诗,弹琴的弹琴,甚是热闹。 “哟,这不是陈大童生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陈远皱了眉头,董明燕脸色难看。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看来这个地方不该进来,陈远拉着董明燕想退出去。 “站住!”那人喝了一声,几个好友围了上来。 陈远沉住气:“王公子,有何贵干?” 王贤本来跟几个好友在这里吟诗作画,楼上的某个女子,也是他的深意。哪知道突然看到陈远进来,还拉着董家姑娘的手,心中的愤恨喷薄而出,所有的仇恨,再也等不到以后再报。 王贤冷笑:“礼者,国之本也。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之所兴,众之所治;礼之所废,众之所乱,我是解元,你是白身,碰见了,按照我大明礼法,你是不是该先给我行礼,再问我有什么事呢?” 礼法尊卑,自古有之,只不过平时场合,大家不怎么讲究,王贤这是故意仗着身份找茬,给陈远难堪。 董明燕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她极其看中面子,要是众目睽睽陈远行了礼,马上就会传遍南京城,想想小脸煞白。 看那些人围过来,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而大厅里的才子才女,都在一遍看戏,就连李骐也在,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解围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八章 赏罚 陈远经历过多少场面,也不恼,笑呵呵道:“妙极,妙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远受教了。” 王贤没想到他肯这么痛快接受自己教训,先是微微一怔,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有些愉快,便把大袖一拂,说道:“罢了!你快快行礼,别耽搁我时间。” 陈远却道:“不忙,不忙,王解元,你也说了,礼之所兴,众之所治;礼之所废,众之所乱,孔夫子说,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这礼,可马虎不得,依我大明礼制,相差级别高的,卑者拜下,尊者坐受,王解元前途无量,自然应当受我一拜,应当坐受。” “不必,不必,你行礼就行。” “那哪行呢,王解元,礼之所兴,众之所治;礼之所废,众之所乱呐,上行下效,你身不正,我怎么行礼,这罪,你吃得起吗?” 他笑嘻嘻的搬来根凳子,让王贤坐下,又叫他摆正姿势,王贤晕头转向了半天,陈远才满意的点头。 王贤心中有气,眉毛抖动,就等他行礼。 哪知陈远一拍脑门,“啊”的一声道:“王解元啊,你看,我穿的衣服多么不正式,你看你看,这里还有泥土呢,哪能玷污你高洁的身份,你等着,让我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啊。” 王贤傻眼,跳将起来道:“你,你——”逼迫他行礼,倒被他像猴子一样耍了半天,脸上火辣辣的,面色铁青,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噗嗤。”厅里有的人见到王贤的窘迫,不由失声笑出来。 王贤受了刺激,“啊——啊——”的长叫起来,那破锣似的嘶哑嗓音闻之刺耳,上前要与陈远搏斗。 可惜一个面容沧桑却眼神矍铄的老人突然出现,他要上楼去,正好经过,挡在了陈远的前面,他穿普通的貂皮大衣,头上不带冠,背后跟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武士。 王贤怒骂:“给我滚开。” 老人闻言寒光一闪:“怎么,连我也要向你行礼么?” 王贤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冷笑:“我是南京的解元,你算什么东——” “西”字还没出口,就被老人身后的武士拎住他衣领,啪啪几个大嘴巴,用力之猛,门牙都掉了一颗。 王贤而冒金星,嘶哑:“你,你大胆——” 侍卫冷冷啐了一口:“大胆的是你,不长眼狗东西。” 楼上,蹬蹬蹬下来两名官员,还有一个女子。他们神情慌乱,到老人面前拜倒。 “臣蹇义(李时勉)叩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罪该万死。” 陈远刚才的动静也惊动了楼上的一些官员,所以看到老人时,大惊失色,连忙下来参见。蹇义和李时勉之后,后面又跟下来几位官员跪拜。 见到眼前的老人是皇帝,王贤两眼发白,直接晕了过去。侍卫鄙夷看了一眼,扔到一边。 元宵佳节,太平盛世,与民同乐,朱棣本来是乘兴走访,哪知就遇到这事。 “南京学政何在?” 一个胖胖的五十岁官员颤抖爬出来,嗫嚅:“臣张吉叩——叩见——” “不用叩见了,免去一切官职,回去养老吧。” 张吉顿觉天旋地转,张嘴:“陛下饶——” 朱棣一挥手,侍卫把张吉拖了出去。然后冷眼瞅了一眼如一滩烂泥的王贤,十分厌恶,厉声道:“我大明取才,公平公正,内修品德,外正风气,是为国家选拔栋梁,做名臣能相,不是扬武扬威、张扬跋扈,跳梁小丑,萤虫之火,也敢枉谈礼仪廉耻,立即削夺解元之名,永不录用。” 李时勉出列道:“吾皇圣明。”他心中暗暗叫苦,之前因为陈远的事牵连,罚俸半年,现在缓过来,这下又是他,出了这档子事,他这个南京府尹,责无旁贷。 果然又听朱棣道:“素闻你刚直不阿,南京城下,如此险恶之徒做了解元,罚俸半年,再有过失,朕这南京,也不需要你。” “臣谢陛下厚恩!”李时勉匍匐在地上,说不出的郁闷。这陈远,真是他的煞星。 “北方士子张攒何在?”朱棣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问。 高大的张攒排众而出,拜了三拜:“开封张攒,拜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斜瞄了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们的上书,朕看到了。” 张攒吓了一跳,当初上书,的确是心中不平,听了别人的撺掇,孤注一掷,现在朱棣就在眼前,刚才不动声色就罚了两个人,而且是重罚,心中忐忑:“请陛下圣裁。”话说出口,他感觉掌心已经全是汗珠。 “整个大明,都是朕的子民,朕不会偏袒任何一人,朕已经让内阁拿出章程,从今年伊始,科举分南北和中卷,按名额分配,各自考试,南卷取其六,北卷取其三,中卷取其一,不日就有喻文发往各地,你等好生学习,修身养性,为大明出力。” 张攒眼眶瞬间红了,高呼:“吾皇圣明。” 楼中有许多北方才子,听到了南北分卷,各自考试,都激动的跪倒,激动的呼喊万岁。然后整个楼里高呼万岁,响彻云霄。 朱棣稍稍欣慰,又对张攒道:“读书之人,当心怀正道,不要信了小人撺掇,这次的事,情有可原,朕不予追究,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张攒又咚咚磕了九个响头:“吾皇圣明,吾皇圣明!” “陈远。” 在人群里的陈远,不知道朱棣为什么突然叫自己,上前拜道:“草民陈远,拜见陛下。” 朱棣道:“你机警善变,见识长远,记得蹇义给你取表字叫退之吧,与你也算一段缘分,他是吏部尚书,你去吏部做个员外郎如何?” 朱棣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死一般的沉静。他们大多是不知道陈远有石州的功劳,还有提出南北分卷的,今日朱棣收获了北方士子的心,心中高兴,又来封官了。 厅中众人惊呆了,吏部员外郎,从六品的官职,内阁学士兼吏部尚书赐的表字,当了官,还不是平步青云。他们对陈远无不是羡慕嫉妒恨,一介白身,哪里来的天恩浩荡啊。 蹇怡璇是知情的,她偷偷看陈远,不知道他这次会怎么反应。 陈远苦笑,你们朱家父子,还真喜欢封官啊,不过,他这辈子,真的不希望去官场应酬了,斟酌语句道:“陛下,不知陛下是否听过南橘北枳的事,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南就是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北就变成枳树,只是叶子相似,它们的果实味道不一样。草民纵有几分机智,也是取小巧,登不得大雅之堂,陛下治国,草民这点小聪明是发挥不上的,请陛下收回成命。” 静,又是死一般的沉静! 皇帝亲自封官,一介白身,直接六品,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恩浩荡。 可是,可是,这个白身,还拒绝了,这,还是不是人! 朱棣怔了怔,苦笑,只有靖难的时候,多少人拒绝当自己的官,自己贬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都不记得了。那时候形势不一样,他们拒绝封官,有的是为了心中所谓的建文正统,有的是对建文抱有希望,有的是对自己藩王的身份不屑一顾。 现在整个天下归心,整个大明都是自己的,还没有人敢拒绝自己的官。他很生气,可是这小子两次三番立功,他识人无数,看得出来,陈远不想只是单纯的不想当官,而不是什么道义理念。 苦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金牌,扔给他道:“罢了,你不想做官,朕也不勉强你,这是朕的金牌,拿了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有空的时候,来陪朕坐坐,说说话,解解闷。” 陈远接过腰牌,恭声道:“草民谢陛下厚恩。” 朱棣叹了叹,望向远方,此时官方的烟花放起来,“轰轰”连声巨响,远处的烟花冲天飞舞。 这是他的天下,他的大明,他的永乐盛世! “万岁!”漫天都是人群的高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九章 遇袭 元宵节后,陈远的名字响彻南京。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大家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是在秋闱中交了三场白卷的,鄙夷的有之。 至于他辞官不做,有的是觉得他不识抬举,有的是认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去朝廷献丑罢了。 总之,众说纷纭,却很少有人能明白陈远的心情。升官发财,寻常人怎么会明白其中的凶险和艰辛呢? 南京的一条巷子里,有个小小的医馆,牌匾叫回春堂,来往的行人不多,有的进去看病的,都是先瞅了一眼四周,然后正了正衣襟,走了进去,跟伙计要药,然后出来再扫了一遍有没有熟人,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一个魁梧的男子,穿圆领对襟丝棉衣,带毡帽,穿黑色靴,他把毡帽往下压了压,又用围巾裹紧了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挣扎了许久,最后才下定决心,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药店。 因为正月下旬,春天才开始不久,初几的时候几天大太阳,人们感觉到了春风。但几天后又寒潮来袭,下了几天冷雨,大家把丢下的丝绵衣又穿上了。 天气寒冷,像男子这样打扮的路人很多,所以店中的伙计丝毫没有在意。而且这段时间,着凉发热的人多,所以药房里的生意也特别兴隆,伙计们都在忙忙碌碌地为客人秤药、碾药,不时还有客人就诊时的咳嗽声传来,显得十分嘈杂。 男子在店里转悠了两圈,慢慢踱到了端着一杯热茶正品得有滋有味的坐堂老郎中身边去。 “咳!老先生,我……想求您给开个方子……”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 老郎中抬起眼皮瞟他一眼,拉长声音道:“病人呢?” “病人……没来。” “人没来,你让老夫怎么开方子啊?” 男子阴阴一笑:“这病……她不用人来——是个女子。” 老郎中听了却不觉得稀奇,会意地一笑,心道:来这里的人多了,别看大厅里好多是看咳嗽的,其实,是需要什么药,他明白着呢。这些属于违禁药品,也就他们有货源,当然,都是偷偷摸摸的卖。 不是特殊手段,谁用那些药儿。 老郎中捋着胡须思忖了一会儿,使了眼色,叫了一个伙计去拿药,伙计应声,转入后堂,随后拿着一小包药品出来。 “一两银子。”老郎中干巴巴的声音。 男子付了钱,迟疑地问道:“老先生,这方子……管用吧?” 伙计表情古怪,低声道:“咱回春堂的药,整个南京都是有名儿的,多少进了花船的姐儿,开始的时候刚烈,宁死不从,用了咱们的药,后面就爱上了呢,客官要是用了不成,随时来小店退货。” 男子悄悄地出了药店,他匆匆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抖了抖手中的药包,阴沉道:“师妹是我的,朱瞻基,你想也别想。”他低低说完,到太子宫附近,留下了特殊记号。 ———— 正月里,正是犁土的时节,春雨沙沙,种豆种瓜。 陈远在冬天的时候,就把官田放了水,这几天,请人把十亩官田犁了一遍,其中的一小块,洒上了菜籽、豆子。既然是耕种,基础的蔬菜是要种的,余下的大部分,用来种红薯,说什么也反对樊娘子去种水稻。为此,两人又闹了两天。 在樊娘子看来,红薯只能吃一餐,粮食才是解决温饱的基本问题,陈远却觉得红薯稀有,官田用来种这种产量很多的粮食太浪费,春花夹在母子两边,左右为难,不知道帮谁说话。陈远没办法,又来了软硬兼施,说不支持自己干脆就不结婚,樊娘子没辙,骂了一通,任由儿子折腾,去找隔壁的麻婶拉家常说委屈去了。 他想着两天与老娘的争执,陈远苦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完全没有争吵的家庭,是在梦里。准备去官田里查看一下,去官田的路上,陈远要路过一条巷子,突然,他一警醒,气氛不对。 远远的,一群神色不善的人朝他围拢来。 这些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个个桀骜不驯,手持棍棒,就像以前陈远看到的流氓少年。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可知道大明律。” 那群有人冷笑:“大明律是什么,你只要知道,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另一个桀桀道:“跟他废话做什么,上,咱们收了钱,就为人办事。” 他一个眼神,一群人霍然冲向陈远,陈远眼见两边都被堵住,心中急急思考对策。这明显是有人幕后操纵,他一直小心低调,唯一得罪的,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王贤,他后来也才知道,被罢免的南京学政张吉,就是他的姨夫,他功名被夺,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这就是阴险小人,打不死他,他就会死缠烂打,不胜其烦,陈远暗自咬牙,王贤,是你逼我的,只要今天我不死,有我在一天,以后你王家,永不翻身。他从来没有这种愤怒过,目光杀气腾腾,势若惊雷。 少年们被他震慑了一下,心道:好可怕的眼神。 沉稳的人,不轻易发怒,怒则威如猛虎。 少年们行动稍稍迟缓,为首的大喊:“大家不要怕,他就一个人。” “恩公不要怕,樊忠在此!”突然从后边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大喝,声音如狮子暴喝,几个少年经受不住,手中的棍子掉在地上。 樊忠说完便冲进了人群,下手毫不留情,他本身力大无穷,拳脚并用,干净俐落,每一掌都斩在一个人的关节要害处,每一脚都踢倒一个少年。少年们人数虽多,但都是街头小混混,哪里学过什么武艺,遇到了樊忠这种练过一些拳脚的,且连个子都高他们半个头,哪里是对手,棍子打在樊忠身上,他一个反弹,少年就被震退好几步。待他从人群中一路闯去,趟开一条路杀到陈远面前,身后已倒下一地痛苦呻吟。 “恩公,你没事吧。” 陈远挨了少年几棍,索性在身上,没有什么大碍,摇摇头:“樊忠,你怎么来了。” 樊忠感激道:“朝廷已经对石州免税五年,兄弟们都开始了新的生活,我父母都不在了,了无牵挂,是恩公帮我报了仇,所以进京投靠恩公,我刚才就看到有人跟踪恩公,所以急急赶来。恩公放心,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分毫。” 陈远心中一热:“那些都是举手之劳,你不用客气,先打退了他们再说。” 樊忠点头,朝那群还在蠢蠢欲动的少年大喝:“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开!”在石州的时候,他就能挡住几十个练家子骑兵,何况这些小地痞。 “扑通”一个少年吓得瘫软在地。 “怎么办?”他们望向为首的人。 这些人欺软怕硬,遇到了硬茬,他啐了一口:“还能怎么办,快退,点子硬,他们花钱买咱们办事,不是花钱买咱们的命。” 得了为首人的话,少年们如梦大赦,受伤的能爬起来的都爬起来,爬不起来的就被同伴抬走,恨不得生了四条腿,哗啦啦四方逃窜了。 樊忠刚要去追,陈远拉住他:“穷寇莫追,这笔账,先记着。”他死死的盯住那个为首的少年。 为首的少年一颤,低头急急离开。 “恩公,樊忠别无他长,只有一身蛮力,望恩公收留!”樊忠见少年都退去,扑通拜倒在陈远身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章 裂痕 “樊兄弟,快快起来,你我都一样,贫苦出身,不要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你武艺非凡,到了南京,以后给你谋个前程。” 陈远一番好意,没想到樊忠这条汉子流下眼泪道:“恩公,当我二狗是趋炎附势的人么,我要是图富贵,早就投军去了。恩公救我全石州百姓,我四叔说你在南京必然敌人多,叫我护你周全,若恩公执意赶我走,我回去哪里有脸见他们,恩公不收留,我就长跪不起。” “好好好,你先起来,你以后住在我家就是了。”陈远无奈答应,也是,如果刚才的事再来两次,自己不死也得残废,多一个高手在身边也好。 领樊忠回了家,樊娘子见他个子大,心想吃得很多,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心里不高兴。但听说有人要打杀自己的儿子,惊得拉住陈远上下查看,还请了大夫,等大夫确认没事,才放下心来。 “大个子,以后我儿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樊娘子对樊忠道。 “老夫人放心,我一定保少爷周全。”樊忠瓮声瓮气。 这小子也忒不会说话,老娘这么年轻,居然叫老夫人,樊娘子心中不快,哎呀,过完这个年,就三十六了,小憨货都十九了,不行,得赶紧让他给老娘抱孙子才行,樊娘子想了很多,倒是把刚才的不快忘了。 至于叫陈远少爷,自然也是春花这丫头提醒的,一口一个恩公,的确不像,人家前途无量,还是读书人,又是恩公,自然不能平阶论,跟着叫少爷,最合适。 赵王府,袁彬把陈远遇袭的事报告给了朱高燧,朱高燧双目睁圆:“是何人所为?” 原来袁彬一直派有人暗中保护陈远,就算樊忠没有出现,锦衣卫的人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属下查过,是被削夺了功名的王贤买凶。” “哐当”朱高燧一把桌上的杯儿壶儿摔倒在地,杀气腾腾:“连我赵王的人都敢动。” 赵王脾气火爆,袁彬见多不怪。但也装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爷的反应,低声道:“据下属查实,这个王贤有几分来头,他的父亲王韬,是江宁县丞,他的叔父王导,是都察院的侍御史,四品官儿,品级不高,权力很大。是太子的死党。” 明朝刚刚建立的时候,御史台沿用元朝旧制,权利非常大,而当时朱元璋琐事一大堆,军务政事都要处理,根本没有时间去监察百官,所以他想要借御史台的手稳定局面。 后面缓过来了,就改御史台为都察院。洪武十五年,朱元璋取缔了御史大夫,都察院只有“左右中丞,俱正二品,侍御史正四品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给御史降官了,御史太过特殊,如果位置过高,会出现只有御史纠察别人,别人不敢弹劾御史的情况,所以朱元璋对御史进行了降官。 王贤的确有文采,而且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家世雄厚,这个解元,除家世之外,真才实学也是有的,可遇到陈远之后,一败涂地,嫉妒心让他丧失理智,竟然想到买凶打残陈远。 他多年流连忘返青楼,周围都是一片歌颂的声音,哪里会去仔细调查对面能不能动,仇恨迷失了眼睛,仗着家世,以为就算打残一个白身,也不过赔钱了事。 “该死。”赵王从来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袁彬默默拱拱手,默默退了出去。 而太子府,朱瞻基得知陈远遭到袭击的事,也大吃一惊,刚好吴月荷在旁边,神色十分担忧,当听到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朱瞻基倏然道:“不好,那个王贤的叔父王导,是我父王的人,你务必通知王贤,让他马上离开南京,陈远是我三叔的人,我三叔,狠着呢,对付陈远,不是打我三叔的脸么?” “是。”侍卫得了命令,急急出宫。 “怎么?你的那位表哥没事?你是不是很开心?”朱瞻基对吴月荷的语气有些冷,面带嘲讽,特别是“表哥”二字,语气怪异。 “我不知道太孙殿下在说什么,我该去浣洗衣服了。”吴月荷淡淡道。 朱瞻基一把扯过她手中的衣盆,面容狰狞:“你根本就不用做这些,你根本就不用做这些。” 吴月荷冷冷一笑:“太孙殿下,你出生高贵,生来就是锦衣玉食,我出生在罪人之家,颠沛流离,这些,你比谁都清楚,你觉得,你所谓的喜欢,能化解几辈的恩怨?呵,你们是胜利者,当然可以这么说,可是我要告诉你,到现在,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妄想,我还能我爷爷,我父亲,我叔父百余口的冤魂,在向我诉说呢。” “等我当了皇帝,我一定给你一家平反,恢复名声!” “呵,推翻你皇爷爷的铁案,你敢吗?你可是你爷爷亲手带大的。” 朱瞻基想起皇爷爷对自己的栽培,对自己的训导,对自己的信任,对自己寄予厚望,犹豫了一下。 但这一刻,已经被吴月荷捕捉到了,冷笑一声,拾起衣盆,转身离开。突然看到远处的暗号,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找机会再寻由头离开。 朱瞻基此刻,心情复杂,一是对这个陈远投靠赵王不满,他终究还是投靠赵王了,二是,眼前的女子,到底要自己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心,为了她,他不惜杀了已经投靠太子府的府库令。来个死无对证,要不然凭锦衣卫的嗅觉,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 正因为她的关系,他们盗用太子府的兵器的时候,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一个小小的府库令,怎么能够把兵器运出去。 而后父王也查到了这些,才让自己禁足。 ———— 蹇府,后花园里。 春雨绵绵,带着几分哀思。墙角的桃树,迎风而立,抽着嫩芽的枝干,红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花园里的姑娘,比花儿娇艳几分,却春雨还惆怅几分。 “荃儿这孩子啊,老是不乖,她母亲又不会带,整天病怏怏的,我还怕染给孩子呢。这个冬天,可遭罪了,天儿冷,一个月光感冒都是四五回。赶明儿啊,天气晴了,怡璇你陪我去鸡鸣寺拜拜佛吧,求佛祖保佑一下。” “啊,啊,奶奶?您,您说什么?”蹇怡璇方才走神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廖老夫人慈祥的责备道:“你这孩子,又走神了,我是说,你父亲整日忙朝中大事,自己的儿子也没空管,荃儿身子不好,让你陪我去鸡鸣寺上上香,那里是经过道衍法师开过光,灵验着呢。” 听到灵验,蹇怡璇下意识的想起了什么,脸红了红,低低道:“是,我陪奶奶去。” 廖老夫人却意味深长一笑:“你这孩子,最近发呆可是越来越多了。听丫鬟秋月说,你还偷偷学刺绣呢。你从小就喜欢诗词的,什么时候改性子了。” “啊,啊。”蹇怡璇闹了个大花脸,钻进奶奶的怀里,吃吃道,“奶奶,没,没有了,我是看姨娘手艺好,听说太子妃刺绣功夫也是一绝,就想,就想——” “说吧,看上了谁,老身为你做主?”廖老夫人心如明镜,走过的路比别人吃过的盐还多,哪里不知道孙女的模样意味着什么,直接了当的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一章 邀请 “李骐这孩子呢,模样是没得挑的,你父亲也中意,老身派人打听过了,他祖上是做大官的,父亲是福州的一个地方县令,才学人品,都是极佳,与你倒也般配。”老夫人自言自语。 蹇怡璇嗔道:“奶奶,您说什么啊。” 老夫人又道:“不过我更喜欢杨道这孩子,每次见到我,奶奶可叫得甜呢。才学差了些,不过我跟你说啊,男人才学没什么用,才学太高,傲得很,不能过日子,当初你爷爷和知府的儿子,我就跟了你爷爷呢。” 说起以前,老夫人就自豪:“你爷爷也争气,官职虽不大,但也踏实,你看你父亲,现在不是很好了么?我跟你说啊,这选男人,有学问着呢?眼高于顶的不要,古板的不要,油腔滑调的不要,当年,我就是看上你爷爷踏实这点,把他抢回家的。” “什么?”蹇怡璇愕然,老奶奶依稀当年也是个美人,还用抢? 老夫人略略尴尬,笑道:“以前是妯娌多,闲话多着呢,不好意思说出来。现在老身都七十多了,早就看淡了,不怕你说,当年,你爷爷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出那话,我一气之下,用绳子绑了他,逼迫他向我父亲提亲。” 老夫人带着回忆,面容慈祥,喃喃:“你不晓得当初你爷爷那个样儿,都吓傻了,眼睛瞪得比鹅卵石还大,然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成了婚,家里都是听我的,我后面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当初胆儿大呢。你父亲就像你爷爷,胆子太小,畏首畏尾,总是顾虑这顾虑那,倒是你像我,连陛下都敢说呢。” 蹇怡璇还没感慨,老夫人又道:“说起来,那个陈远,上次救了荃儿,我心力憔悴,没有好好谢他,这次又蒙他救了你们。你父亲也真是,连个像样的感谢都没有。” 蹇怡璇笑道:“他啊,不要钱,不要官,还真难用什么感谢他呢。” “那请他来家里吃顿饭总可以吧,听说你父亲赐了他表字,他没有跑你父亲的门路,这份人品难得,但他不上门,你们就不会拿了帖子去请别人么。” 请他上门,蹇怡璇心里没由来一慌,心里涌出奇异的感觉,还好老夫人似乎把话题又转移到了蹇荃身上,转移了注意力。 在玄武的官田里,陈远正在把一个个红薯切成块儿。经过几场雨后,天气暖和了,可以下红薯种了。大的切成块儿,小的就直接埋。 樊忠力气大,则在土里刨沟。 董明况则在一旁喋喋不休,他很难理解,三番两次有官不做,到这里种土。 “我说姐夫,当官多威风,在这里种田,人家都嫌弃呢。” 陈远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嫌弃什么,没有我们种田,那些达官贵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啊。” 董明况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你看,要是你做了官,那天那些地痞哪里敢。”说完他低下声音,“姐夫,根据弟兄们查到的消息,那些地痞是被收买的,你知道幕后主使不?幕后主使竟然是——” 陈远淡淡道:“王贤。” 董明况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樊忠已经刨好了一条沟,陈远把刚才削成块的红薯放在沟里,隔一尺放一个。轻描淡写道:“想来想去,想致我于死地的人,就只有他了,被剥夺了解元,一生都毁了,不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对不起他那小肚鸡肠。” 董明况怒道:“他奶奶的,王贤这小子,以前仗着是读书人,家世好,没少欺负我们,后来中了解元,更是翘上了天,还想抢我姐姐,上次被我一顿好撵,没想到贼心不死,自己撞到了皇上手里,却来欺负你。” 陈远悠悠道:“跳梁小丑嘛,哪里不有。” 董明况深以为然,又上下打量樊忠,狐疑道:“听说,你那天一个人打跑了一群地痞?” 樊忠见他怀疑自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少爷的妹夫,你也得叫我少爷。” 樊忠瞪了他一眼。 董明况吓了一跳,咂咂嘴,哼道:“你也太无趣了,开个玩笑都不行。”说完,又道陈远身边,吐出刚才含在嘴里的一根草,“我说姐夫,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召集兄弟们,给王贤点颜色。” 陈远手中不停,放了几个薯块,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给他颜色,轮不到我,神仙打架,我们做凡人的,好好看戏就行。” 董明况跟在他屁股后面,不解道:“看戏,看什么戏。”就他的小脑袋,哪里知道这事牵扯到赵王势力和太子势力。 “当然是看太子殿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在赵王的盛怒下,保住王贤的命。”陈远还没说话,一道女声传来。 董明况下意识的望去,只见来人眉如青黛,目似珍珠。面容晶莹,步履雍容。肌肤白皙润泽,仿佛光滑的苹果透出粉润的血色,吹弹可破。鼻如腻脂,挺直小巧。她白狐裘衣,白狐皮的裙子,但看上去丝毫不显臃肿。 头上只用简单的一支银钗,价格却不菲。 董明况暗道:莫非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子。 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丫鬟打扮,努着嘴,似乎对小姐来到山间地里很不满。 陈远愣了愣,笑道:“蹇姑娘严重了,在下就是一农夫,哪里知道太子和赵王的事,我说的看戏,是说把土种好了,也得去看看台上唱的大戏,这个时代啊,娱乐太少了。” 蹇怡璇抿唇,款款道:“陈公子,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也不用瞒我。王贤昏了头,以为你好对付,殊不知,就算没有壮士的出现,锦衣卫也不会让他们得逞。做大事者,不会计较一时的仇恨,赵王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帮你出这口气。” “何以这么说。” “因为这些年,太子之位太稳了,赵王憋气太久了。纵然赵王不动手,王贤买凶,在京城治下,他也逃脱不了制裁。那群人已经招供,我舅舅已经把王贤下狱。” 陈远怔了怔,这李时勉,动作够快的,如果王贤落到锦衣卫手里,可以任意拿捏,没想到南京府插了一手。他们师出有名,还真找不到破绽。袁彬他们动作不够快,陈远皱眉。 “陈公子,我——我父亲想请你去府中一趟,你救过我四弟,还帮过我和父亲,父亲想感谢你。” 去她府上,感激只怕是个幌子,这是要说服自己,放过王贤啊。 陈远沉默一会,问:“什么时候?” “若公子有闲,就明天。” 也是该去会会这个从来没有一语伤人的大智若愚的蹇尚书了,陈远道:“好,我明天一定到。” 蹇怡璇见他答应下来,就意味着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谈公事,看着陈远手中的红薯吃惊道:“这,这不是——”之前只给了一篮子,看着田埂上的两箩筐,还有种了三丈宽的土,她惊讶不已。 陈远笑道:“这红薯生命力极强,去年我种了一季,就这么多了。” 蹇怡璇生长在官宦家,对耕种十分好奇,不断的向陈远询问,陈远也一一回答。 他们说话亲密,董明况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姐姐有麻烦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二章 蹇义的要求 蹇怡璇待了一会就回去了,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几个男子在一起,多有不便。 用一天的时间,终于把红薯全部种到地里。回到家,董明燕过来探望,陈远出事,她每天都过来,陪樊娘子说说话儿。 元宵节后,他们的关系大有进展。年纪都不小,双方父母都希望挑选吉日呢。 姑娘款款柔情,陈远前几日的怒气,消散了不少。次日,他一个人出门,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门前。门前两座雄伟的狮子,朱红的大门,高门之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尚书府”几个大字。 古代的宅子很有讲究,多大的官就住多大的宅子。 蹇义为人稳重,不轻易得罪人,是会做官,不是什么清官。府邸很豪华,里面对联字画,都给人以浓浓的儒雅气息。 深受这样的幻境熏陶,难怪蹇怡璇知书达礼,贵气逼人。 递上帖子,马上就有人把陈远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 行过前院,来到正厅,只见里面坐着三人人,一中年男女,男的约莫五十岁左右,长眉阔目,面容和蔼,女的约有三十来岁,正当风华,可惜面色不太好,一看就是常年患病的人。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古稀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将所有的头发全部梳在脑后,挽成发髻,显得威严大气,戴金色的发钗。穿明制的汉服,浅蓝色内搭配上暗红色丝绒质地外搭,层次感分明,优雅高贵,缎面蓝色上袄搭配红色织金马面裙,看上去雍容华贵,具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来的可是陈远,哎哟,可把你盼来了。”廖老夫人没有丝毫架子,热情的招呼陈远坐。 陈远拱手道:“陈远见过老夫人,蹇大人,夫人。” 老夫人连连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该我们给你行礼才是。”说完,真个站起身来,给陈远行礼。 陈远大惊,哪敢让她老人家拜,忙阻止道:“老夫人,千万不要折煞小的了,都是碰巧,说不上什么恩情。” 老太太想想也是,她一个七十老人家,拜一个年轻人,确实对年轻人不好。便换出孙儿蹇荃,非让陈远受了三拜。 拜完了,老夫人才吩咐儿子招呼好恩人,带着孙儿去了别处。蹇荃的生母,蹇义的侧室也随即告退。 留下陈远和蹇义。 母亲很强势,只有她老人家不在,蹇义才有发言权,他呵呵笑道:“连日在忙,也只有今天才抽出空闲来,退之不用拘束,请坐。” 陈远依言坐下,跟蹇义寒暄了几句。 “那日,退之可有受伤?” “多谢大人关心,只挨了几棍,没有大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蹇义先是关心陈远一番,又接着深深一叹,“退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知道,我跟随陛下这么多年,为什么能保持高官厚禄到现在吗?” 朱棣的官员中,就数蹇义铁打不动,其他的都是用了又贬,贬了又用的,就说三杨出名的杨荣,因为得罪朱棣,被汉王诬陷,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陈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蹇义意味深长道:“因为我能忍,不轻易得罪人,官场的关系,错综复杂。我忍他,并不是示弱,而是人生处事,并不能争一时之义气,就比如说王贤,多好的家世,南京的解元,前程似锦,可是容不得你,最后呢,现在进了大狱,就算放出来,这辈子,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他的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陈远还不好反驳,只是淡淡的问:“我想知道,他能被关多久?” 蹇义一怔,没有立即回答。面对陈远紧紧的目光,良久叹息一声:“你知道,士庶天隔,他被夺了功名,也是官宦之家,你一介——平民,大明律,尊卑有序,主杀仆,钱银赎之,王贤买凶,你却无真凭实据,真按律,也奈何不得他。退之,我给你取这个字,就是希望你能时刻谨记,退一步海阔天空。” 蹇义说得很委婉,其实也就是说,他是官宦,打死陈远一介平民,最多赔钱了事。现在无凭无据,他们用官势压人的话,那几个地痞不见得会作证。陈远报之以玩味的笑:“让我放手,是太孙殿下的意思?” 蹇义苦笑,跟聪明人说话,拐弯抹角的,自己倒是落了下乘了。 “我没有出手,可是,居然让我去劝赵王收手放过害我的人,呵呵。” 蹇义也知道,这确实太为难他了:“退之,你很聪明,连陛下都对你刮目相看,石州的事,让我惊奇不已。我的女儿怡璇,跟你也算熟识了,我从未听她夸奖过什么人,唯独对你赞不绝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太子是国之根本,任何人不得动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赵王一起,以你的聪明,断然不会看不清形势,退之,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见他慈祥的目光,就像宽厚的长着对晚辈无比的关心,陈远几乎说出来,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道:“多谢大人厚爱,我有不得已的原因,请恕现在不能告知。” 蹇义又是一叹,这个少年,深不可测,明明才十七八岁,却老持沉重,连自己都看不透。他都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个少年。 “大人,王贤的事,我有底线。” 蹇义见事有转机,抬手道:“你说。” “他至少要在牢里待三个月。” “这?” “大人,如果我是普通人,那天我就非死即残,他只待三个月大牢,算便宜他了。” “可以,这个我可以让时勉做主。” “另外,太孙殿下必须告诫王家,不许再次寻衅,否则,我就算倾尽全力,也必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个自然。” 答应了条件,蹇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下来家丁摆上宴席,十二道菜,道道美味,陈远倒也不客气,受了委屈,我就狠狠的吃你一餐。 蹇义暗中好笑,心道:到底是个少年。 其实陈远也发现,年轻真好,十八岁,为什么不可以放肆一下,天天老气横秋,死气沉沉,憋得慌。 吃了饭,蹇义公事繁忙,匆匆离去。 陈远也起身告辞,却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蹇怡璇。官宦之家很讲究,待客的时候,未婚女子是不能到场的,陈远离开了,她才大胆的出来相送,有些话,她想说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三章 吴月荷的危机 春天,是无比迷人的。阳光温暖,许多公子小姐,早已出门踏青。 道路两旁的树木,泛出了淡绿色,梢头吐出密密麻麻的芽苞,在微风中轻轻摆动;魅力多姿的垂柳,飘起长发,轻轻的从人们肩头拂过。 秦淮河水,无比清澈,竟吸引了几只白鹅,在里面尽情嬉戏。 他们走到了一处空地歇脚,这里没有人。蹇怡璇其实刚才一直暗中留意陈远,得知他答应了的时候,又是欣喜又是茫然。喜的是,他同意了太孙的和解,让赵王无从作为。茫然的是,他受了那么大委屈,王贤仗势欺人,如果不是陈远暗中有人,现在肯定躺在床上,深受折磨。 如果身份互换一下,她不禁问自己,为国,为了所谓的太子稳固,真的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到的威胁吗?她突然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怀疑。 “陈公子,对不起,我知道,这事,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太孙殿下也没辙,只能委托父亲——” 陈远望着那些匆匆来往奔走求生的苦力,又望了望骑着高头大马喝骂路人不长眼堵路的贵族,心里苦笑。同在一片天空下,生来就不会平等。叹道:“蹇姑娘,这事,与你们无关。” 蹇怡璇突然道:“说真的,我真的害怕——” 陈远望向她,她凝视陈远,静静道:“我害怕你会真的投向赵王,。” 陈远好奇。 她轻轻道:“不是为了什么太子太孙,我是不想,我唯一的朋友,变成了敌人。” 陈远触动,有那么片刻,竟有一种冲动欲喷薄而上。他狠狠的骂自己:陈远,别胡思乱想,人家是什么身份。况且,自己已经够滥情的了,有了月荷和明燕这么好的姑娘,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陈远轻轻一笑,抬头看了看天,没有回答。 “难道面对真心,公子,就不能坦白一次?” 陈远回过头,拱拱手:“姑娘,多谢你相送,我该去见赵王了。” 蹇怡璇神色黯了一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许很荒唐,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但说出来了,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心中的万钧的重担,放了下来。 他避而不答,她虽然知道原因,其实自己也不能,不该。或许,他们就不该遇见,不仅仅是身份的悬殊,还是他早就有了他的归宿。 自己是最可笑的吧,多少公子哥儿,才子美男,自己不屑一顾,偏偏,偏偏—— 她这般思绪,等回过神来,陈远早已不见踪影。 原以为找到了知己,最后发现,原来,他的处事,生活,自己根本没能去参与。 陈远心情其实也不平静,蹇怡璇高贵,冷静,睿智,美貌,几乎集所有古典美女的优点,是绝对的贤内助。文可舞风弄月,对内可以知心,提醒自己居安思危,大家闺秀,端坐居家,自己不懂官场,她就是绝对的助力。 可是,陈远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再胡思乱了。 这时,已经到了赵王府门口。陈远是赵王的常客,不用通报,直接进去,恰好赵王也在,一见到他,就关心的问:“陈远,怎么样?你没事吧,那该死的王贤,他家小小的侍御史算什么,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多谢王爷关心,草民没有大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正想遣人去找你呢。退之,这次,你帮本王谋划谋划,该怎么弄倒王御史。” 陈远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的气,道:“王爷,请不要有动作,王贤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他把蹇义找他的事说了一遍,这事肯定以后赵王会知道的,不如自己说出来,免得朱高燧起疑心。 朱高燧握紧手不甘道:“陈远,就这么算了,他王导算什么东西。” “王爷。”陈远提高了声音,沉声道,“还不到时候。” 朱高燧握紧的手咯吱作响,好一会才放开,咬牙道:“你说的对,满朝都是我大哥的人,动了一个王导,就是一万个王导到老爷子那里告我。可恨。” 陈远摇摇头道:“王爷不要灰心,你也说了,满朝都是你大哥的人——” 朱高燧傻傻的,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现在当家的,可是你父皇。” 一语点醒梦中人,朱高燧豁然开朗,激动道:“对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转身度了几步,又突然抓住陈远,满怀希望的问,“那本王该怎么办。” “王爷,可知道,最近,陛下为什么重新让你真正掌握锦衣卫么?” “这不是你跟本王说,要多多顺从老爷子的心思,不给他惹麻烦么?” “王爷,这是其一,还有一件大事,陛下要迁都,只有王爷想把您的王府修去顺天,这就是为什么几乎所有大臣反对,而陛下同意的原因。” 朱高燧其实不笨,只是他习惯在战场上砍砍杀杀,直来直往,想不到这些弯弯道道而已。朱棣的帝王心思,陈远的话,让朱高燧如醍醐灌顶,饶是中年,脸也兴奋得起了陀红,连拍自己的脑袋:“对对对,你说的对。” 朱棣为了迁都,面对的是重重阻力,首先就来自他的大儿子,朱高炽,陈远知道,朱棣迁都到顺天,后来朱高炽即位,还想迁都回南京,要不是死得早,大明的首都,又变成南京了。 他兴奋的在屋里度来度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道:“以大哥为首的,都是反对迁都的,所以,老爷子才需要我,用我。” “王爷英明。” “好好,退之,不愧是本王的左膀右臂。”他连称呼都改了,道,“我一定好好利用锦衣卫,替父亲扫除障碍。” 辞了赵王,去见了袁彬。袁彬的眼神有些不自然,陈远明白,从上次那一席话,他可能暗中跟上了朱瞻基,他是个极其重前程的人,选朱瞻基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锦衣卫要抓王贤,哪里能轮到南京府衙。 不过,利益交换,两人并无仇隙。陈远没有理由怪他, 袁彬尴尬了一瞬,就拉住陈远往诏狱走:“陈兄,跟我来。” 陈远见他神色凝重,急忙跟在身后。 到了里面,一个人被打得遍体鳞伤,陈远细看,原来是那日袭击他为首的少年。 “说吧,你发现了什么?”袁彬冷冷的问。 少年被吊在刑具上,衣裳破烂,抬了抬眼皮,哼道:“我说了你就会放了我?” 他受刑不轻,竟能挺下来,也个硬头。 “你没有选择。说了,是什么发现?我或许可以考虑。” 他啐了一口,眼睛直直盯住袁彬和陈远,衡量得失,半晌才道:“好,我说。” “我手下有个叫赖三的,有一次起了贪心,想讹一个看起来有钱的人,结果被痛揍了一次。他一直暗暗留意那个人,后来发现,他到过回春堂,你们锦衣卫肯定知道,那里卖什么药。” 陈远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下去。” “赖三好奇,他去那里做什么?后来跟踪,见他鬼鬼祟祟,到了太子宫对面放暗号,今天早上,就见一个美貌的女子从太子宫里出来——” 陈远厉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对我们有用?”这个信息太重要,连一个小混混都知道这么多,月荷的身份岂不是离暴露不远了? “龙有龙窟,蛇有蛇道,我的兄弟遍满南京,自然有人看到锦衣卫暗中注意这些。” 陈远点点头,毕竟是人,无法做到滴水不漏啊,据他所说,那个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吴月荷了,那个男子,大概率就是王景弘。突然好奇问道:“袁兄,这回春堂,到底有什么不同。” 袁彬解释道:“许多男人得了病,都是去这里医治,还有,这里卖一些违禁药品,妓院那些老鸹,对付那些不从的女子的时候——” “不要说了,快告诉我,你知道他们在哪里见面?”陈远猛的上前抓住少年,双目圆睁怒喝。 少年被他眼神吓了跳,嗫嚅道:“知——知道。” “说!” “南郊外一座废弃的屋子。” “袁兄,马上召集弟兄,帮我一个忙!”陈远对袁彬请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四章 内乱 玄武城,南郊! 这里,永乐靖难的时候,杀人无数,许多人都是扔到这里,任野狗捕食。 这是一个山凹,大风刮处,阴森森的,所以基本没有人敢来。只有两间废弃的屋子,里面却打扫过,还有床褥,显然有人来此居住。 屋里,吴月荷表情冷淡,王景弘却神情激动,不断的质问:“月荷,朱瞻基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你真的要当他的妃子?” “我当不当他的妃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你替大家想过吗?靖难现在活下来的人,十个不到一个了,他们,还在被人奴役,被人唾骂。” “那朱瞻基,他凭什么?就因为是皇太孙?不见得能当皇帝,你做他的妃子,我不答应,不!”王景弘眼睛血红。 吴月荷站起身,叹道:“师兄,在我们这群人里,就数你最理智,如果能为父母洗刷冤屈,能为活下来的人找到尊严的活着,我们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点做什么?” “不成。”王景弘也起身,拦住了路。 “师兄,你让开!” 王景弘嘴角冷笑:“师妹,这是你逼我的。” 吴月荷一惊,突然感觉有点热,惊道:“师兄,你——” 王景弘阴沉沉道:“师妹,只有这样,只有你没了清白,才不会去侍奉仇人。” 吴月荷渐渐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立刻拔出剑,这时候,也顾不得师兄妹的情分了。剑尖几乎刺到王景弘的鼻子上,他后退两步,轻巧避开,吴月荷一剑刺空。 吴月荷再次刺他的胸口,王景弘右手反转,剑鞘格挡,铿”地一声响,却不动半分。 原来吴月荷是虚晃一剑,施展轻功想跳出窗子,哪知王景弘早有防备,一直被围在屋里,不得脱逃。 “王师兄,我们从小长大,如果你还有半分良心,就该放我走。”吴月荷艰难的道,她已经感觉,全身发烫,有气无力了。 王景弘冷峻,面容扭曲,道:“报仇,报什么仇,都该死,都该死。” “你,你什么意思?” “呵呵,师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铁横下药吗?就是因为他阻止我喜欢你,他说我心术不正,呵,他还在三叔面前说我坏话,说我勾结皇太孙,陷大家于死地。呵呵,三叔没有信,对的,他怎么会信呢?哈哈——” 吴月荷一直手持剑,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惊骇。 “是的,为什么行动一直失败,是因为,我早就跟随了皇太孙,哼,就凭我们区区几十人,复仇,做梦,他们朱家争夺天下,我只恨,我父母他们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死忠建文,呵呵,为什么啊?” “铁横后面知道了证据,所以,我不能留他,为什么你进宫的消息三叔他们都知道,为什么月美跟朱瞻墡的事,大家度知道。” “是你——”吴月荷震惊之外,满是凄然,原来,曾经最信任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那么容易从太子宫中弄出武器,其实太孙也想看到赵王被杀而已,可惜功败垂成。” “师兄,你怎么可以——大家一起长大的啊。” “呵,一起长大,你以为,他们又是什么好人,铁横,为了自己的仇恨,非要拉着我们,郭昆,贪生怕死,爱慕虚荣,阴阳怪气,每次行动,都躲在后面,倪允,太子府的府库令,其实也早投靠了太子,三叔,我们的好三叔,你知道他的上头是谁吧,汉王,汉王朱高煦。你以为他真是想复仇?被做梦了,靖难过了多少年了,父母的血,早流干了。他利用我们复仇,不过是想在汉王那里获得富贵而已。” “不,不——”吴月荷瘫一脸不可置信,倒在地上。 “师妹,我是爱你的,谁也别想夺走你。”王景弘笑得很邪,慢慢走进。 吴月荷想甩开,却没有了半分力气。 他闻着她的体香,一阵沉醉。 他喃喃道:“师妹,我会带你离开的,会带你离开的。” “哐当”就在王景弘要抱起她去床上的时候。大门突然被踹开,刀锋袭来。王景弘一个机灵,侧身一滚。 袁彬挥舞绣春刀,运刀如风,步步进逼,“铿铿铿”一连三刀,迫得王景弘连退三步。 袁彬和王景弘只一交手,两个人心中便同时暗叫一声,都已明白对方武艺高强,势均力敌。王景弘立即知道,有此人在,外面定然还有很多锦衣卫,自己对师妹是万难得手了,虽是一千一万个不甘心,也只得猛刺三剑,剑剑虚虚实实,准备逃走。 袁彬主要目的是逼走他,也不在阻住退路,王景弘拔腿纵身掠走,双腿一屈,纵身跃起,但出屋子之前,他瞥见袁彬嘴角的冷笑,暗道不好。 锦衣卫最擅长什么,捕猎。 王景弘甫一出屋,就有十数把绣春刀,寒星点点,直取他的要害。 锦衣卫训练有素,王景弘也不是吃素的,沉着应战,百招过后,地上趟了十来个锦衣卫,鲜血直流,有的已经活不成了。 锦衣卫抓人,有死无生,没有一个退后的。 袁彬追到他的身边,挥刀撩向他的左肋,王景弘腾身欲闪,脚下刚一发力,却感觉膝弯处一阵剧烈的疼楚,原来有个不怕死的锦衣卫扑到了他脚边,他挥剑将他一剑毙命。但气力顿时全消,闪避不及,竟被袁彬这一刀撩开了左肋,鲜血登时染红了衣袍。 紧接着又被冲上来的锦衣卫挥舞刀柄,“砰”地一声砸在了王景弘的头上,登时脑袋开瓢,他眼前一黑,便栽到地上。然后被锦衣卫十数把刀架住了脖子。 陈远气吁吁的正赶来。 他着急的望向袁彬,袁彬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陈远放下心来,推门进去。袁彬很识趣的把门关上。 吴月荷的小脸就像雨后的桃花,绽放出了两抹嫣红,娇喘如斯,媚眼如丝。 “你怎么样?” 见到他来了,她闭上眼睛:“陈远,我不是做梦么,真的是你。” “是我,月荷,是我。” “那就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我不要报仇了,不想再为什么父母正名了,不再想什么兄弟姐妹了,陈远,要了我,我做你娘子——” 伊人吐气如兰,已经如八爪鱼把陈远缠上。 这个时候,无论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子,都可以是陈远的。 陈远血气方刚,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这个时候要了她,她或许心甘情愿,但是,他可以肯定,她不会快乐。 他可以肯定,月荷中的是春药。他知道,春药催发人的欲望,如果不发泄,会对人造成伤害,其实伤害很小,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忍住,药效过后,就会恢复正常。 他紧紧的抱住她,额头汗珠涔涔。 半个时辰后,药效已经开始减弱,吴月荷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虽然还很冲动,心里却没有了刚才的迷失,她很幽怨也很感动。 可以想象,他刚才忍受的煎熬,是多么艰辛。 为了自己,他能坚守住清明,如果他要了自己,刚才不会后悔,那以后呢?父母的仇恨,多少人还在受苦,想到这些,想到刚才王景弘的话,她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朱瞻基步步紧逼,如果失去清白,再也没了清白,一切,该怎么做,她不知道,迷茫、彷徨,不断涌上心头。 陈远没有说话,任由她发泄。 过了好一会,外面响起扣门的声音,袁彬低声道:“陈兄,太孙殿下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五章 与朱瞻基越走越远了 朱瞻基来了,两人一个激灵。 他怎么知道,是了,吴月荷在太子宫中差不多半年了,她一消失就是一天,朱瞻基肯定有方法找来。太子宫的人不是吃素的,何况,还有袁彬这半个内应。 吴月荷忙从陈远怀里站爬起来,整理自己仪容,虽然药效退了许多,她克制力很强。可心里那种冲动,还在拼命的往外钻。 他们现在就像在刀尖上跳舞,紧张,刺激,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危险。 等朱瞻基带着人马赶到,陈远和袁彬守在门外,两人拱拱手,他看也不看,直接推门进去,见吴月荷坐在床上,衣裳有些凌乱,气喘吁吁,脸上还有潮红。 朱瞻基眼里全是杀意,抑制不住的愤怒:“你怎么样?他——有没有——有没有——” 吴月荷冷笑:“他得逞了,太孙殿下,你可以放我走了吧。我已经不洁,配不上你皇太孙的高贵身份了。” “该死,我要诛他九族,诛他九族!” “你们朱家,也就只会诛人九族了。” 朱瞻基呛得说不出话,但突然脑海反应过来,她是在故意气自己。他对风月极为研究,可以看出来,她确实中了药。但绝对还是完璧,不由得狂喜。 他走出门外,目光扫了一眼袁彬,暗含赞许,当落到陈远身上的时候,冷了下来,哂道:“你来得倒是很快。” “草民无意中得知有人要害我表妹,所以着急赶来。” 什么表妹,这身份瞒得过朱瞻基?他冷言:“以前你拒绝当我三叔的官儿,我还觉得,你是个人才,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陈远不动声色:“殿下言重了,草民不过混口饭吃。” 朱瞻基眉毛上扬,带着自信和傲然道:“这天下是我的,月荷也是我的。” 陈远拱拱手:“殿下,您该回宫了。” 朱瞻基见陈远冷硬不吃,也无计可施,吴月荷已经整理好仪容出来,朱瞻基带着她,一步一步离开。 吴月荷没有回头,陈远也没有抬头,两人至始至终,目光都没有触碰一下。 侍卫抬过王景弘,向他汇报。 朱瞻基淡淡问:“还活着没?” “这厮武艺高强,一时半会死不了,太孙殿下,怎么处置。” 朱瞻基闪过残忍之色,沉沉道:“连我的女人都敢动,他不是想女人吗,阉了,送入宫中,宫里还缺几个倒夜香的。” 他话一出,陈远他们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让人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啊。 陈远回了家,街上几乎走不通。都不许春花出门了,二月初九,有吏部主持的春闱开始,杨士奇是吏部尚书,又是内阁首辅,朱棣为了表示重视,让他担任主考官,实行今年的三卷分考。 正月初消息发往各布政使司,都是八百里加急,本来北方许多才子觉得没有戏,没有进京,收到分榜消息后,马上席卷铺盖,带上盘缠,连夜赶往京都。 这一下子,南京人满为患,朱棣见学士赶来,不忧反喜,天下英雄,入他彀中了。他特意遣了御林军维持秩序。还让户部蹇义主持,拨出钱粮,支持寒门学士在南京的吃住。 春围九天,农历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每场三天。 陈远也是待在家里,每天无所事事,偶尔看看书,教教春花认字,打发时间。当然,由于繁体字,很多字陈远自己都不认识,只教简单的。 学习是要求有天赋的,春花没有功底,学起来很困难,天赋差,学了几天,认识的字不到十个,倒是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几天里,他偶尔也去董家看看,说说话儿,两人的婚姻,就差一个日期了。 樊娘子三天两头念叨抱孙子的事情,陈远耳朵都要起茧子。十九岁啊十九岁,放在前世,才刚上大学呢。 这不,樊娘子又在滔滔不绝:“小憨货,老娘生你的时候才十七岁,已经算大了,你现在都十九了,明燕也十七,小什么小,你看看隔壁刘婶家,他儿子才十八,比你还小一岁,人家刘婶的孙子都两岁了。不成,我跟麻婶去看过了,说下个月日子好,你下个月就采纳成婚。” “啊”陈远傻眼,小声嘀咕:“这也太快了吧。” 樊娘子双手叉腰,横眉:“快什么快,人家姑娘都在这心意上了,你来我往的,又没成婚,附近邻居都在悄悄嚼舌根,人家是大闺女,风言风语对她多不好,你有为她考虑过吗?虽是商人家庭,我们要娶,就干脆点,免得让人家说闲话,说什么人家姑娘倒贴,人家以后进屋,还怎么见街坊邻居。” 陈远被说动,这还真是个问题。不像现代,谈恋爱七八年不结婚,比比皆是。董明燕不顾矜持,为了什么,他心里明白,总不能落到让别人说闲话,看来,这个婚,拖不得太久了。 樊娘子继续唾沫横飞,大有不马上成亲就不罢休的架势。这时,门外来了两个陌生人,陈远认得其中一个是王振。 “公公,是来找我的吗?”陈远如蒙大赦。 王振笑道:“是陛下召见陈相公。” 朱棣召见,陈远忙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蓝色对襟儒袍,主要是书生穿的,陈远好歹也是个童生,而且有陛下金牌到手,穿这身也合身份。现在不像开始那么穷了,去见皇帝,该讲究的要讲究。 朱棣还是在鸡鸣寺的观音楼召见的他,楼上摆有一张檀木案几,案几上摆有一副围棋。 陈远刚要行礼,朱棣挥手制止道:“不用行礼,过来,陪朕下下棋。” 围棋是国粹,陈远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学了一些,业余三段的样子。毕业后就再没碰过,心中叫苦。他暗暗观察朱棣的神色,见他表面开心,眼里还是有丝忧愁。 陈远到朱棣对面坐下,道:“陛下,下棋可以,草民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 朱棣微微诧异:“你说。” 陈远苦着脸:“草民的棋艺实在不咋滴,陛下能不能不要让草民输得太难看。” 朱棣闻言愣了愣,笑骂:“少废话,快猜字。” “陛下请。” 朱棣不客气,先猜,执白子,陈远执黑。 这时,王振轻轻的递上了热茶,放在他们身边,还有一盘子糕点。 朱棣一遍下棋,一遍拿糕点吃,陈远胆子大,也伸手拿了块,吓得一旁的王振后背冒汗。见皇上没有任何不满,王振对陈远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整个宫中,出了皇太孙,有谁敢对陛下如此随意。 两人你来我往,朱棣是武行出身,不用让,也把陈远杀得七零八落。见陈远很吃憋,朱棣很高兴,不觉又下了几盘,当然,每次都是陈远输得很惨。 朱棣,你不讲武德啊,陈远盯着棋盘,找落子的地方。 朱棣下的过程中,也说起了科考的事情,陈远点头称赞陛下英明。 “陈远,你说说,你对迁都怎么看?”朱棣呷了一口茶,突然询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抱歉,草民走神了 朱棣迁都顺天,意义非凡。人们只是从他的私心上来理解,说朱棣的势力在北方,不想在南方受朝臣控制,执意迁都。 其实,明成祖迁都顺天,一是完成了明太祖朱元璋的心愿,朱元璋早有迁都北方之意,因此派他的几个儿子到顺天、长安晋阳等北方重镇做藩王,实则考察哪个更适合迁都,成祖迁都是完成了他父亲的心愿。二是有利于明军抗击蒙元势力,蒙元退入漠北后虽分解为鞑靼瓦剌几部落,但仍与明作对,迁都顺天,即天子守边,方便处理蒙古问题,有助于此后朱棣的北伐。 “迁都嘛,草民倒有些想法。” “说说。”朱棣轻轻放上茶盖。 “南方重文,耽于安逸,难以进取,历数古今王朝,没有一个能够南方北伐成功统一北方的。举个例子,北宋还能北伐,与北方对抗,当到了南宋,定都今天的南京,则不思进图,划江而治。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是对当时最好的写照。” “说下去。” “大明幅员辽阔,我们的敌人在哪里?东方是海,没有,西南的安南,北方的鞑靼和瓦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明和鞑靼瓦剌接壤数万里,他们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野心勃勃,时常想入寇中原。” 朱棣停下放下茶杯,示意陈远继续说。 “如果鞑靼瓦剌入寇怎么办,从北方消息传到南京,群臣讨论一下,再发布命令到北方,一来一回,鞑靼都能打进山海关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有加强北方藩王的兵力,多给他们自主兵权,但唐朝的藩镇割据还写在史册上,藩王太大,对中央绝非好事。”藩王也一直是朱棣的心病,朱允炆就是看到藩王的威胁,才着力削藩,可惜用力太猛,黄子澄几个又特别无能,只会高谈阔论,最后让朱棣捡了便宜。 靖难前,朱允炆把有实力的藩王撤的撤,削的削,经过靖难后,朱棣同样削藩,但手段温和了很多,而且都没了实力,藩王有了生存空间,根本没有实力和朱棣叫板,就相安无事了。 “所以,草民以为,迁都顺天,是陛下英明的决策,退可派遣将领,把鞑靼瓦剌扼守在长城外,进可以出击蒙古,扫平大漠,天子守国门,保大明江山永固。” “说得好!”朱棣神采奕奕,抚掌激动,“天子守国门,保大明江山,说得好。满朝文武,竟没有人能看懂朕的心意。” 陈远心中明白,朝中定然有人明白的,他们又不是蠢人,这些不会看不到,只不过就算看到也不愿说罢了,朱棣想迁都,太子不想迁,是他们父子的事,他们掺和什么。而且官员的大多根基在南方,谁愿意跑到北方喝冷风。 陈远不说话,不经意吃着糕点,盯着棋盘上。 “朕的这个太子,犹犹豫豫,做事畏首畏尾,守成还行,却不能进取。老二呢,一直不死心,你说,朕要是换了太子,是不是能解决很多问题?” 见陈远盯住棋盘没回答,朱棣“嗯”了一声。 陈远“回过神”来,惭愧道:“陛下刚才说什么?惭愧,刚才想棋,走神了。” 朱棣笑骂:“你这小滑头,罢了,今天就下到这里吧,朕也该回去了。考试还没有结束,杨士奇要专心科举,蹇义要保持士子的起居,各地的折子,都堆在了朕的案上,朕再不去,夏元吉那堆老家伙,又该来鸡鸣寺请朕了。” 陈远的家里,樊娘子忙出忙进,杀鸡修鸭,还不断的喊:“大个子,帮添下柴火。” “大个子,帮拿一下盆。” “大个子——” 她家里搞得轰轰烈烈,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家里有什么大喜事呢。 春花站在灶前,系碎花蓝布围裙,熟练的挥动铲子。切菜、放油、撒盐,锅里冒出滋滋的声音,一会就散发诱人的香味。她的针线活不成,厨艺天赋却很高,来陈远家不多久,就把煮饭炒菜的任务承包了。 炒了几个小菜,然后把小小的锅子内添了水,加上酸汤花椒等佐料,再放了几片肥肉,旁边放着洗得水灵灵的白菜、还有葱蒜,瘦羊肉,分盘摆放,雪白的豆腐。 这是陈远教的简易火锅的做法,这时候还没有辣椒,酸汤倒是有,不过不是后世的味道。 冬天天气很冷,炒菜一出锅就凉了。所以陈远把后世的火锅搬了过来,春天的天气时冷时热,因此,春花又继续弄火锅。 “少爷,回来了。”听到门响,春花立即欢快的跳到门边,给陈远开门。 陈远看到做好的饭菜,心里犯嘀咕,这,什么情况。 “快坐啊,你不饿吗?你不饿我们可饿了。”樊娘子看儿子傻愣着,催促他。 席上,樊忠闷声刨饭,陈远把疑惑的目光望向春花,春花甜甜的道:“今天有陶瓷店的伙计送了碗来,还有布坊的掌柜上门了,给少爷丈量衣服。” “恩?” 樊娘子数落道:“看你那得行,大事不管的样儿,你不在,我就用你的衣裳给顾掌柜做样了。咱们现在好歹也是体面的人家,屋里家具什么的,样样没有。到时候要成婚,一下子去采买,哪里来得及。” “啥?成婚?”陈远嘴里全是饭,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你是要等老娘我死了,你才答应?老娘这两年身子每况愈下,前天去看大夫,大夫说,积劳成疾,数着日子呢。”樊娘子挤出了泪珠。 陈远瞠目结舌,他记得,老娘身体好很,活蹦乱跳的,刚还吃了三碗饭,这是真的?他下意识看向春花,春花要说,樊娘子一边打眼色,她歪过头,不好意思的吃菜。 心下恍然,感情催婚,哪个时代都有。 下午还以为摆脱了,晚上就来这一出。 “我找先生看过了,三月十五,宜祭杞、祈辐、婚姻嫁娶,大吉。明天咱们买了礼物,上门去提亲。” “啊?” “啊什么啊?你还等着人家把姑娘送到你门上吗。” 陈远苦笑,结婚,这真的不是时候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摊上这样的老娘,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兜兜转转回来,还是成了包办婚姻。 虽然已经决定要娶董明燕了,但来的还是猝不及防。 “樊忠,你看,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你也还没有成婚不是,咱是不是可以——”陈远做最后的挣扎。 樊忠憨厚的呵呵道:“少爷,我觉得老夫人说得有道理,樊忠是没有对象儿,少爷不同,跟董姑娘有婚约在身,那个啥,你们读书人说的,我不懂,什么有情什么有义。不能辜负人家姑娘。” 春花眨着亮闪闪的眼眸道:“少爷,我觉董小姐很好啊,人又和气,没有架子。我听樊大哥说,有个好漂亮的姑娘到田里看你,是大官的女儿呢,少爷,她我们可伺候不来。”说到后面嘟囔嘴,有些委屈了。 陈远啼笑皆非,好吧,统一战线,自己孤立无援了。 成婚!陈远默念,这是前世的痛楚,今生,不能再让它重演了,也不会再重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七章 倒霉催的王景弘 次日,陈远一早就被叫起来。去街上采买礼物,足足买了一早上,樊忠挑了一大挑,陈远和春话都拿了不少,樊娘子才敲响董家的门。 原来落魄的时候,樊娘子和赵氏不对付,互相看不上。但儿女的婚事要紧,那些都是小事,这不,董家热情的招待,樊娘子和赵氏居然还亲密的拉家常。两家早有意,提亲就是走过场,樊娘子把三月十五的日子一说,董海再请先生把两人八字一合,得出吉。 于是就把三月十五的日子定了下来。 定了日子,陈远又做了甩手掌柜,看他自己的红薯,已经长出了一尺来长的藤条,用不了半个月,又可以移植了。 而这时,春闱的三场考试已经结束。考生们个别知道没戏的,去秦淮大醉了一场,黯然离开。 像李骐之流,自然风光无限,每每去见佳人,佳人不是不见就是心不在焉。他表面没有表现,心里却堵得慌,因此常常流连秦淮,听说和春红舫的花魁钟晓,两人心心相恋,传出才子佳人的佳话呢。 他正在家中,一个便衣男子找到他,说有人要见他。他心中狐疑,对面的人他不认识,以为王家要使暗招。樊忠也在一旁暗自戒备。 男子看出陈远的疑虑,俯首到陈远耳边低声:“是五殿下想见你。” 五殿下?朱棣只有三个儿子,那只能晚一辈,五殿下,朱小五,朱瞻墡。 原来是他,陈远示意樊忠不用紧张,跟着男子走。到了醉仙楼三楼的小间。 朱瞻墡一看到他,就激动的问:“你答应我的事呢?为什么没有做到?” 陈远不知道是什么事,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我大哥已经让宫里选了日子,采办行头,准备纳太孙嫔。” “这?”陈远大惊,脱口而出,“他要娶吴月荷。”当头棒喝,刚定亲的喜悦,瞬间没了,心中有万吨的能量,就像火山,要爆发出来。 “什么时候?” “下月十五。” 下个月十五,就是三月十五,又是三月十五,这就意味着,距离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而且那天也是自己的大婚。不可能抛下董明燕去抢亲,就算去了,抢皇太孙的婚,有几个九族可以诛的。 怎么办?该怎么办?陈远心急如焚。 朱瞻墡道:“我大哥好糊涂,她们的身份还没有解决,怎么可以,要让皇爷爷发现,他的太孙位子还要不要了。” “陈远,不管是为了月美能开心,还是为了我大哥,你一定要阻止这事的发生。”他今年才十三岁,脸还没有褪去稚嫩,但眉角刚毅,已经显现英姿勃发。 “殿下,让我考虑一下。” 朱瞻墡紧紧抓住陈远的手:“陈远,拜托你了,她们的身份,大哥知道,你知我知。皇爷爷疑心很重,要是现在发现,我们一家就大难临头,你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 “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去了。”朱瞻墡说完,带着侍卫悄悄离开。 ———— 皇宫净善房里,王景弘赤身躺在木板上,气息奄奄地张开眼睛。从下身传来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对于一个男人,这是对祖宗的不敬,人山的耻辱。 朱瞻基特意交代,那些刀手冷笑,像阉牲口似的一般粗暴,手法故意迟钝,善后措施做的也不好,王景弘手脚被绑,被七八人死死按着,忍受无可比拟的疼痛,多次昏死过去。 净身死亡率本来就高,他们却也能拿捏,总也留着他的性命。 王景弘昏昏沉沉的,有时清醒有时迷糊,清醒的时候,他就看到,许多跟他一样的人,对他冷笑,指指点点,有的不忘瞪他一眼,骂他小兔崽子。 堂堂七尺男儿,沦落至此,王景弘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刻死去,但又觉得还有什么事没有做,不惜一切也想活着,就这样半昏半醒犹豫挣扎着。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他完全不知道。 以前,他想着,见到朱棣,一剑杀了,为父母报仇。现在是进宫了,他能见到皇帝了,却是以阉人身份…… 杀了朱棣?他突然不想了,太便宜他了。还有,朱瞻基,朱瞻基,他在心思死死刻这个名字,为了富贵,他投靠朱瞻基,可是呢,他抢自己的女头,还把自己,还有那个陈远,要不是他,自己已经—— 两滴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流下,师妹,他喃喃念叨,一切都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他头发散乱,像个鸟窝,脸上污秽不堪,头一绺绺的肮脏之极,就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只孤魂野鬼。 只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他还活着。 不知什么时候,下体还在隐隐作痛,但手里已经提着两桶夜香,被一个小太监不断责骂。 他个子本来很魁梧,剑眉星目,也是难得的英俊男子。到了宫中,也受到了很多宫女的注目,许多小太监就不满了,一个倒夜香的,凭什么。 小太监一脚踢到他腿上,骂道:“亏你吃这么多,连倒夜香的活儿都干不好。还不快点,曹公公还等着呢。” 王景弘扭头看头,血红的眼睛把小太监吓了一跳,小太监下意识倒退一步,硬着头皮道:“看什么看,你还想翻天了不成,别忘了,谁带你吃饭,谁让你活着。贱骨头,进了这里,还想着以前的威风呢。”他抽出鞭子,抽打王景弘。 王景弘一动不动,任由他鞭打。鞭子在他身上,就像抽打一个死物,只是印起几道血痕。 “皮子够厚,还瞪,我打死你。”小太监骂骂咧咧。 这时,一个老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经过。老太监见王景弘骨骼惊奇,使了身边的太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其实才来不久,不认得老太监,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咱管教自己人,管你什么事,不劳你们问。” “啪啪”小太监立刻挨了老太监的使者几个大耳光,眼冒金星。 太监使者尖气儿道:“打死你个没眼力劲儿的,郑公公面前,有你放肆的份儿。” 郑公公,小太监懵了,立即醒悟过来,宫里最有名的郑公公,就是皇上的红人,五度下西洋的郑和了。他心胆剧裂,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公公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太监使者望向自己主人,郑和用丝绢手帕儿抹抹嘴,咳嗽了一下。下西洋,是相当吃体力的,每次去,死的人也是以数千计。他不到五十岁,应该是正当壮年,但他的身体,越来越吃不消了。早就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郑和将丝绢攥在手心里,淡淡道:“逐出宫去,也就是了。” “听到了没。”使者太监厉声喝。 小太监还在磕头,鲜血把地板都染红了,阉了的人,逐出宫,还有他的活路么? 郑和看也不看他,对那个使者太监道:“咳咳,这个人,模样不错,以后让他跟着我吧。” “是。”使者太监去拉王景弘,王景弘浑浑噩噩,跟着他们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八章 大婚前 太子宫里,吴月荷已经被软禁。 她端在镜前,怔怔出神。方才有仆人拿了尺子来量她,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把她们都轰走,但她也知道,就算不用量,尚衣局的人也有办法。 桌上,点有熏香,一缕淡淡的烟气袅袅升起。 她穿着一件蓝色绣金边的长袍,外套浅色褙子,面似满月,嘴唇殷红,皮肤白皙,彷如天仙下凡。但不仅仅是江南女子的婉约,倒有几分北方女子的英姿飒爽。 这也是朱瞻基对她着迷的原因吧,他是皇太孙,长在宫里,没有女子能抗拒他的魅力和身份,见惯了南方女子的唯唯诺诺,他对北方女子的好爽更有兴趣。但太过豪迈,又失了风趣。吴月荷恰恰是二者兼而有之。 “不是说了,时候还没到,还有十几天呢,一个太孙嫔,要什么讲究,到时候我自然会叫你们的。”吴月荷听到门推开,不耐烦呵斥。 来人把门关上,吴月荷负气回头,却吃了一惊。 “吴姐姐。”来人竟然是卓月美。 吴月荷瞬间眼眶湿了:“好妹妹,你怎么来了。” 卓月美小声道:“是小五带我来的。” 吴月荷下意识望向窗外,卓月美道:“他在外面放风,姐姐,他身份特殊,不能肆无顾忌进来。” “你去见过他了?”她满怀希望。 虽然吴月荷没有明指这个他是谁,卓月美知道,她一把坐到登上,柳眉上扬,努嘴怒道:“姐姐,别提他,说起他我就来气。” “怎么了?” “哼,怎么了?姐姐,你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三叔他们要对付他,都是你拦下。什么知心,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花心还不算,你就要——就要——他居然还在筹办婚事呢。” “什么?”吴月荷虽然早就心里有准备,也不由得震惊,握着自己胸口的衣领,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姐姐。”月美起身,扶住她,让她坐下,心痛的抱住她。 “没事,以前就知道,他本来就有婚约的,我又怎么能奢望,他有一个家,有疼他的母亲,有爱他的妻子,何必为了我——”她嘴上说没事,眼里却情不自禁打转。 卓月美忍不住道:“小五去找过他了,让他一定想办法阻止这场婚礼。” “阻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是皇太孙,未来的皇帝,吉日已定,断无更改,他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呢——”吴月荷眼神黯淡,也许,一开始就错了。雷厉风行的她,遇到了情爱,也变得踟蹰不前、愁肠百转来。 ———— 皇宫,喜气洋洋,尚衣局、尚服局等六大局紧张有序的忙着。 皇太孙成婚,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也非同寻凡。连太子和皇上都不怎么过问,毕竟,朱瞻基也长大了,娶个把民女,不碍什么事。朱瞻基要娶她,身份自然给她安排好了,会稽吴兴人。 朱棣索性来个万民同乐,把春闱放榜的日子也放在三十五日,当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也是孙子大婚。 陈家和董家,也在喜气洋洋中。 王公贵族有王公贵族的礼节,普通人家也有普通人家的章程。 迎娶正室夫人,对普通人家也是桩大事,正室既要相夫教子,又得侍奉养老人,陈远是独子,就没有什么妯娌。但正室要知晓“韭麻布帛之事”,就是能不能做贤内助,知晓五谷杂粮,能缝缝补补。此外,德行方面,还要具备妇顺。 陈远的家里,制备家具,布置新房,樊娘子每天乐开了花。樊忠和春花两人也特别兴奋,帮前帮后。 只有正主陈远,临近大婚,却躲在一家酒馆里喝酒,一连三天,吃在那里,睡在那里,期间,袁彬几乎是一直守着他。 袁彬知道他的苦恼,没有多劝慰,一直一杯一杯陪他喝。 卓月美找到他,把酒壶狠狠砸在地上,怒骂:“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不是足智多谋吗?你不是赵王的得意谋士吗?我姐姐的心思,你就想这样放弃。算我们看错你了。” 她恨恨离开,陈远喝得太多,酒眼迷醉,感觉依稀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叱责他,他打了个咯,趴在桌上上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推了推陈远,陈远睁开眼睛,正是那天朱瞻墡派来找他的,名字叫魏旭。 “怎么样?已经找到了吗?” 男子点点头,陈远从床上翻身起来,嘴角出现一个弧度,默念,离大婚只有三天,是该行动了。 “叫五殿下明天安排好,让太孙见到她,我该去见一个人了,明天行动。” “是。”魏旭点头,转身去禀报五殿下。 陈远则出了酒馆,长舒一口气,连日的醉酒,伤不起,头有些痛。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到了蹇府,让家丁通报,闻陈远来了,蹇义心中古怪,他不是要成婚吗?怎么突然到自己府上来了。 蹇义到书房接见了他:“退之,这么晚了,有何要事?呵呵,我都忘了,你要大婚了,你的帖子我收到了,三天后,我定然去帮你主持。” “多谢蹇大人。” “呵呵,不要客气,怎么了?”见陈远神情凝重,蹇义奇道。 陈远屏息,沉声道:“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弄不好血流成河,天翻地覆,大人,我是否信得过你。” 蹇义老持沉重,也吃了一惊,下意识走到门外,对守候的家丁道:“你到十步开外守候,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老爷。” 家丁走远后,蹇义小心关上门,郑重道:“退之,说吧。” “大人,太孙殿下娶的女子,不是什么民女。” “怎么?” “她是靖难遗孤,她的父亲,叫耿璇,祖父叫耿炳文。” 蹇义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陈远重复了一次。 耿炳文是什么人?蹇义怎么不知道,他是建文的臣子,领兵对抗朱棣几个月,几乎让朱棣全军覆没。后来还是朱棣使了计,才斩杀了耿炳文,靖难成功后,朱棣找了罪名,把他们全家男的诛杀了,女流发配琼州。 原来那个女子竟然是,蹇义跌坐在椅子上,锤胸顿足:“太孙殿下糊涂,太孙殿下糊涂啊。” “据我所知,他们靖难的遗孤,组成了一个复仇的组织,她就是其中一员,而他们其中有的人,投靠的是汉王。” “太子危矣,太子危矣。”蹇义脸色发白,这么多年的付出,被太孙这一闹,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十九章 瞒天过海 “退之,你说的这些,可有半点作假?” “大人,我说的句句是真,大人可还记得太子府兵器丢失,赵王遇刺,还有后来太子府的府库令被杀?” 蹇义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陈远说的绝对是真的。当初他就觉得这事太蹊跷了,不过赵王不再追究,科考成了头等大事,这事也就成了无头公案。 “我这就去禀告太子,让他取消婚礼。” 陈远苦笑:“大人,皇族的婚礼,哪能是说取消就取消的。” “这,这。”蹇义无计可施,捶胸叹息,突然拉住陈远道,“你既然来见我,就有办法对不对。” 陈远上前,到他耳边低声耳语几句。蹇义面容惊骇,呐呐道:“这,这怎么行?” “你说的,他是耿炳文之后,对陛下恨之入骨,怎么能把她放到陛下身边?不成,不成,这绝对不成。” “大人,耿姑娘无论放到哪里,太孙殿下都能找到,只有到了陛下身边,他才不敢妄为。” 他拜倒在地:“大人,陈远愿以性命担保,她绝对不会伤害皇上。” 蹇义见他斩钉截铁,有些触动,但这是拿整个天下来赌他的担保啊,他挥挥手:“容我想一想。” 陈远紧追道:“大人,婚期就在三日后,汉王一定谋划到了当天利用此事,那时,太孙必然不保,太子,他脱得了干系吗?以汉王的骄狂放纵,我不敢想象以后的大明。大人,决断就在此时了。” 蹇义神色颓然:“退之,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陈远其实找赵王行事,更加稳妥,但偏偏找到了他,把他绑到一条船上。事情失败了,太孙地位不保,心血白费。事情成功了,也是得罪了太孙殿下,以后很难想象会被雄姿勃勃的太孙怎么看待。 ———— 次日,太孙朱瞻基府上一派喜气,朱瞻基这个新郎官,穿白色燕居常服,斜卧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个话本,正百无聊赖的翻看。 成婚的一切用度,都有宫里打点,他只要好好当新郎官就行了。 “大哥,大哥。”远远的,传来了朱瞻墡的声音。 然后就见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嚷嚷:“大哥,大哥,陪我踏春去。” 朱瞻基扔了话本,笑道:“小五,大哥正忙着呢,后天就是吉日了,你自己去吧,也别乱跑,后天的礼庆,你也得参加呢。” 朱瞻墡抱着大哥的手臂,埋怨道:“大哥,你都是第三回成婚了。” “呵呵,你也想纳妃了?” “我——我还小——” “那卓姑娘——”朱瞻基特意拉长了声音。 朱瞻墡闹了个大花脸,摇晃大哥的手臂道:“大哥,你就陪我去一会嘛,闷了一个冬天都没得出去,骨头都闲得散架了。三哥四哥他们都要忙学业,六弟七弟小屁孩儿,只会流鼻涕,不好玩。现在就大哥你有空,就陪我去骑一会马,一会好不好。” 朱瞻基活动活动臂膀,是啊,自己都许久没有骑马射箭了。朱家在马上得天下,太祖爷爷一直要求子孙都要弓马娴熟。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他执意要娶吴月荷,却总感觉要发生事情,心里慌乱得紧,遂道:“好好好,我就陪你去一会。” “好耶。”朱瞻墡喜不自胜,拉着朱瞻基就走,“大哥,快走,弓马我都叫人准备好了。” 朱瞻基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笑骂:“你个小急鬼,总得让大哥换一身衣服吧。” 朱瞻墡见大哥一身常服,吐了吐舌头,嘻嘻道:“嘿嘿,小弟忘了,大哥快去,我等你。” 朱瞻基和朱瞻墡才出门不久。蹇义就带着两个宫女进了太子府别苑,是娶姑娘,当然不能吴月荷直接放到朱瞻基的旁边,这别苑平时比较僻静,少有人来。现在大婚,才有宫女、仆人司仪往来。 司仪盘问就道:“太子殿下令我来看看太孙嫔,问问她什么要求没,她以后要侍奉太孙的,贵不可言,太子殿下仁慈,说不能亏待了别人姑娘,你们办事小心一点,不要惊着人家。我有太子口谕传达太孙嫔,你们先下去。” 蹇义素来稳重,颇有名声,不疑有他,道:“蹇大人请。”然后退了出去。 “臣蹇义,拜见太孙嫔。”蹇义高声道,悄悄打量,对吴月荷的容貌吃了一惊,竟如自己的女儿不相上下,自古君王爱美人,难怪太孙殿下如此着迷。他再细看,见她刚毅的目光中,隐隐有当年长兴侯的影子。 那时候蹇义还年轻,在朝中说不上什么话儿,站在群臣的末尾,只能望见长兴侯宽阔挺拔的背影。 吴月荷表情冰冷,冷冷望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在她们靖难遗孤的眼里,蹇义就是卖主求荣的叛徒。 蹇义有些尴尬,往前了两步,才低声道:“姑娘,我是应了陈远的请求,来接你出别苑的。” 吴月荷身子一震,有些不可置信。 蹇义道:“姑娘,人多眼杂,时间不多,来不及细说,你快与我带来的侍女换了衣裳,我带你出去,退之在宫中等你。” 仓促之间,吴月荷想了很多,这蹇义会不会是来骗她,不过,嫁给朱瞻基已经是最坏的情形了,他能欺骗自己什么,遂相信了他。 蹇义先退出屋子,吴月荷与其中一个侍女迅速换了一身衣裳。 蹇义带着两个侍女,准备离开,司仪又回来,蹇义道:“太孙嫔有些不舒服,你们暂时不要打扰。” 司仪觉得莫名其妙,朝里面唤道:“太孙嫔娘娘,新衣尚有点不合,我们还需要量一下,请娘娘——” “啪”屋里一个茶杯砸得粉碎。 司仪吓了一跳,但也知道,这个太孙嫔性子刚烈,做这样的事不是第一回。她望向蹇义。 蹇义笑道:“不妨事,改改就好了,太子爷都说了,不要惊扰了娘娘,你们自去斟酌。” 司仪福了福,只好自行去改制。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陈远焦急的在宫里等待,害怕蹇义失败,毕竟有司仪等人进进出出,要偷天换日,带出她谈何容易,她个子本来就比较高,刚才的带来的侍女都好不容易才选到,样貌不同,身高身形有几分相似。当然是朱瞻墡提供的。 他来回度步,终于看到蹇义带着两个侍女过来,一眼他就看出来她在。不由喜上眉梢。 再看蹇义,居然在擦汗,苦道:“退之,陛下在紫宸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陈远拱拱手,带着吴月荷直奔紫宸殿。知道要去见皇帝,吴月荷脸色白了白,眼中杀气凌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章 太子妃的见地 陈远感觉她的戾气,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温柔的朝她点点头。 吴月荷感觉到他的柔情,行在荒凉的沙漠,她不是一个人。父母的恩怨,不能紧紧靠杀了朱棣就能解决。朱棣身边都是高手,她机会也不大。 蹇义在一旁却看呆了眼,他怎么有种错觉,被这个年轻人坑了。 紫宸殿,朱棣正在批奏折。太监王振进来通报,说陈远求见,他有些奇怪,这是陈远第一次主动来见他,抬手:“带他进来吧。” 甫一进殿,陈远和吴月荷就拜了三拜,口呼万岁。 朱棣见多了一个宫女,微微诧异,把朱批放在案上,异道:“听说你要成婚了,这是你娘子?” 陈远看了一眼吴月荷,再拜道:“请皇上恕罪,草民——草民——”他支支吾吾。 朱棣想到了不对之处,他听说陈远的妻子是个商人之女,不会是宫女打扮。他走到案前,俯身对吴月荷道:“抬起头来。” 吴月荷心中激荡,多少次都想见到这个仇人,咬牙切齿,多少次都梦到把他一刀两断。但现在仇人在眼前,她却要俯首称臣。心里思绪混乱,以至于没有听到朱棣的话。 朱棣皱眉,陈远忙低声提醒道:“耿姑娘,耿姑娘,陛下叫你呢。” 吴月荷这才身子一颤,强忍住恨意,缓缓抬起头来。 朱棣吃了一惊,倒不是吴月荷有什么异样。而是被她的模样惊了,竟然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陈远刚才的暗示,吴月荷也注意到了,她恭声道:“奴婢耿采若,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采若,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名字。陈远心里默念。 “采若,采若,倒是个好名字。原来是哪个宫里的?” “回皇上,奴婢是太子宫的,伺候皇太孙。” 朱棣多看了她一眼:“怎么,他们父子待你不好?” “他们待奴婢极好的。只是,只是——”她看了陈远一眼,羞涩低下了头。 朱棣把他们俩的表情看在眼里,哪里还不明白,踢了陈远一脚:“你个胆大包天的混账,都要成婚了,还来打我宫女的主意。” “请皇上恕罪。” 朱棣直起身子,骂道:“本来你要成婚,朕还让司礼监给你备了礼物,现在到来给朕出难题。那对父子,见了女人,就是走不动路的。采若,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你乖巧机灵,到太子宫想来定然得到青睐,你可后悔?” 吴月荷望着陈远,眼神肯定,斩钉截铁:“奴婢无悔,遇到他,是奴婢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朱棣被她感染,缓缓闭上眼睛,依稀记得,他娶了徐皇后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得志的燕王,因为功勋卓著,他处处受到排挤,靖难之时,几度陷入困境,在他绝望的时候,他问她:“跟了我,你后悔吗?”她温柔一笑:“跟了王爷,是妾身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她的眼神,多么像以前的皇后啊。朱棣良久才睁开眼道:“朕身边还缺一个打扇的宫女,你就随侍左右吧。” 打扇宫女,那是在重要场合,接见大臣或者外邦使臣的时候护卫在皇帝身后的。 “多谢皇上。”陈远高兴道。 朱棣没好气骂道:“人放在朕身边了,要给你的贺礼,朕悉数收回了,你想也别想。”儿子身边的宫女,他抢来帮陈远护着,想想都有点不爽。历数古今皇帝,就没他这样做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拍马屁,滚!”朱棣一挥衣袖。 “遵命。”陈远眉开眼笑,行礼离开,朱棣却郁闷得不行。 且说朱瞻基骑马散心回来,解下外衣,扔给了伺候的仆人。 他活动活动双臂,感觉十分惬意,但到了门口,司仪和一些女官及太监扑通跪倒在他身前。 朱瞻基皱眉道:“怎么回事?” 司仪战战兢兢道:“太孙殿下——太孙嫔她——太孙嫔她——” 朱瞻基觉察到一丝不妙,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司仪几乎哭出来:“太孙嫔不见了。” 朱瞻基一把推开她,踢开门,疾步闯了进去。里面都是新娘的布置,红色冠,白色珍珠,黄色的簪子,粉红的衣裳,各式彩底,胭脂——一应俱全,唯有那个姑娘—— 乍一看,以为新娘还在,仔细一瞧,眉毛神态大有不同。少了傲然的英姿,多了江南女子的婉约和唯唯诺诺。 朱瞻基一把把桌上的饰物掀翻,替换的姑娘扑通跪倒。 “都给我去找,挖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 “是。”司仪带领宫女仆人,应声匆匆要去寻找。 “回来!”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悄悄寻找,不要惊动任何人,连父王也不要惊动。” “是。” 司仪等人离开,朱瞻基紧握双手,面容扭曲,沉沉道:“谁来过?” 一旁侍候的丫鬟道:“尚书蹇大人来过。” “蹇义?”朱瞻基愤怒之中,带着深深不解。但是,他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吴月荷,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 陈远回到家,安安心心准备迎娶的事,后天就是接亲的日子了。陈家张灯结彩,樊娘子脸上乐开了花。 隔壁麻婶刘婶都来帮忙,陈远房子小,她们还把院子给他家用。 董家,也在做着种种准备。由婶娘对她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等方面的培训。还要传授床笫之间的私密事儿。董明燕小脸红红,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做梦。 太子宫中,太子和太子妃还不知道儿媳妇丢了的事,太子妃还在拿着衣服试,说儿子大婚要穿哪件衣裳才适合,朱高炽也试了一件又一件,嘟囔道:“又不是我结婚,不用那么麻烦吧。” 太子妃杏眼一瞪:“你可是太子,文武百官都看着呢,怎么能够随意。”她一边为朱高炽整理衣领一边道,“听说那个陈远也是同一天大婚,得差了人,送些礼品过去。” 朱高炽犹豫道:“我堂堂一国太子,给一个平民送礼,是不是越了规矩,这个先河可不能开。” 太子妃责道:“他在石州的功劳,连陛下都记着呢,你赏赐点算什么。我知道你想什么,是觉得他跟三叔走得近,可这样你就失了太子风度?别忘了,陛下身子骨好着呢,倒是你,三天两头——二叔就近在乐安,你也不想想,什么都还不是你父皇一句话的事。” 朱高炽猛然醒悟道:“你说的对,我这就让人安排。” 太子妃脱下在朱高炽身上的袍子,还是不满意,嗔道:“妾身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等你想起来,菜都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一章 发难 而另一边,朱瞻基脸色阴晴不定。司仪宫女战战兢兢。 偌大的人,说没就没了? 大婚在即,没了新娘,让人笑掉大牙。 朱瞻基突然走到跪在地上颤抖的替换吴月荷女子身边命令:“抬起头来!” 女子颤颤巍巍抬起头。 朱瞻基蹲下去,捏住她的下巴,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自带动情的温柔。脸面有几分相似,恍然中,她就是吴月荷。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吴曼柔,会稽吴兴人。” 朱瞻基怔了怔,难道这就是天意?道:“你愿意做我的太孙嫔吗?” 吴曼柔激动的拜倒:“全凭太孙殿下安排。” 皇太孙站起来,语气淡淡:“吴曼柔这个名字不好,江南味太浓,我不喜欢,你改个名字,以后叫吴月荷。” “吴月荷谢过太孙殿下!” 永乐十七年三月十五日,进士放榜,福建李骐南卷状元,于谦一甲第十名,李居正也榜上有名,张瓒北卷第一,各才子春风得意,骑着高头大马,一日游遍南京城。 陈远家里,虽是小门小户,也热热闹闹。蹇义亲自主持婚礼,赵王和太子都遣人来送礼,珍珠,翡翠,玉石,羡煞四周的邻居。 宫里,奉天殿外,朱棣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威严地坐在御座上,王公国胄,文武百官齐集。 司仪有条不紊的进行,对新太孙嫔加冠、赐碟。 当朱瞻基看到朱棣身后持扇的小宫女,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吴月荷会到了皇爷爷身边。不对,她现在不是吴月荷了,她的身份,又是倏然一惊,她对皇爷爷恨之入骨,会不会害了爷爷。他是又惊又怕,呆得望了程序,还是太子咳嗽,太监低声提醒了他。 “且慢,臣詹事府大学士姚定录有要事启奏。”就在太孙嫔将要礼成的时候,一个身穿青色官府的方脸男子出来阻止婚礼。 大家错愕的望向他,心道,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搅乱太孙的婚礼,不要命了,朱棣眼中微凛。 姚定录夷然不惧,镇定从容,双手捋一捋衣袖,跪倒道:“陛下,臣有要事,冒死进谏陛下!” 朱棣脸色很难看,对身边的金瓜武士示意,只要他说得一个字不好,立马让他血溅当场:“说!” “陛下,凡入朝为妃的,当身世清白,血统高贵,知书达礼,为天下女子做榜样。太孙殿下是明日的太阳,太孙的规制礼节,都是慎之又慎,自然,她的来历,也不能不明不白。”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 太子朱高炽额头上渗出汗珠,看姚定录神色,显然早有准备,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这个儿媳的身世不清白啊。只以为儿子不会胡闹,这下要被害死了。 朱瞻基是又惊又怒,果然有人不想让他好过,看了一眼吴曼柔,冷哼:“姚定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个皇太孙,娶个民间女子,娶不得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殿下要娶民间女子,自无不可。但是,我朝,绝对不允许靖难罪臣的后代,进了宫,做了妃子。” 一颗石头惊起千层浪,靖难,多少年被人遗忘了的字眼。当年的一幕幕,如今的朝中,只要少数的几人还有印象,大多数人,死的死,贬的贬,早就忘了,也不敢提起。 “一派胡言。”杨士奇首先出来,指骂,“姚定录,枉你读圣贤书,竟然风言风语,风言闻事,查无实据的事,岂能儿戏,太孙殿下是什么人,岂能不知轻重。大放污蔑之词,你,你该死。” 朱高炽扑通跪倒道:“父皇,姚定录一定是胡说八道,瞻基向来行事乖巧,怎么会做这些糊涂事,一定是污蔑,请父皇明查!” “臣绝非胡言乱语,陛下,臣以人头保证,只要陛下深查,一定能够水落石出。”姚定录言之凿凿,倒像“强项令”,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场上,吴月荷的心情也极为复杂,他们对靖难讳莫如深,他们衣冠楚楚,口里振振有词,享富贵。而靖难的失败者呢,全是罪人,子孙后代,永远只能在暗处生活。受人唾骂。她红了眼睛。还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姚定录身上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瞻基,你怎么说?”朱棣脸色难看的看着自己的孙子。 朱瞻基缓缓道:“孙儿自小就跟着皇爷爷,深受皇爷爷教诲,岂敢欺瞒爷爷,我的太孙嫔名叫吴月荷,会稽吴兴人,身世清白,孙儿若有半句谎话,愿意受罚。” 说到自己的名字,吴月荷震惊,但见朱瞻基不看自己,只是望着太孙嫔,心中奇怪。她却不知道朱瞻基给太孙嫔取名字的事。 朱棣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晾自己的孙子也不敢欺瞒自己,但既然起了疑心,不得不查,道:“姚定录搅乱婚礼,罪无可恕,但事出有因,先押入大牢,着大理寺和锦衣卫查实太孙嫔身份,姚定录,要是查实诬告,罪行你自行承担。” “陛下圣明,臣绝无怨言!” 一场婚礼就这么被打断了,所有人心里都被蒙上一层阴影,靖难二字,他们不敢提,也不想去提。 吴曼柔的身世当然是清白的,这是朱瞻墡找的,肯定不会坑他大哥。大理寺和锦衣卫问了她话,再花几天时间跑到会稽吴兴一核实,果然没有任何问题。 看到这个结果,姚定录再也没有原来的淡定,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汉王绝对不会骗我,绝对不会。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锦衣卫千户袁彬冷笑:“省点力气吧,我的姚大人,陛下说了,他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姚定录脸色煞白,嗫嚅:“袁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饶——啊,啊”他双手抓住自己的喉咙,面目狰狞,极其难受,“水,水,刚才的水——” “有毒!”说完最后的遗言,他扑通倒地,在地上打滚挣扎,不一会,就出气多,进气少,口吐白沫。 袁彬脸色不屑一顾,冷冷道:“陛下说了,他不想让人再提及那两个字,圣上仁慈,看在太孙大婚,不想血流成河,只取你一个人的性命,你的家眷,还能保全。” 姚定录吐出最后一口气,双腿一登,死不瞑目。 乐安,汉王也得知了消息!他在案几旁走来走去,将一个花瓶狠狠的砸在地上,遥指着南京的方向,大喝:“不可能,不可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二章 大婚 估衣廊,裁缝老板,饰品老板娘,轿夫,一拨又一拨到陈远家,直到陈远的婚礼筹备完毕。 他们是自动上门推销产品,一口一个保证做得最好,做生意的,最消息灵通。 他不是贵族,不是士子,但地位十分特殊。卖力的巴结。 阵势大了,引来许多南京的市民看热闹,有的想,这个新郎官到底何许人,是不是三头六臂。 永乐十九年,是迎亲成婚当日,陈远骑着高头大马,吹手吹吹打打,到江宁迎亲。 新娘哭得昏天暗地,吉时到,接了新娘回家。 到了家里,陈远像个木偶一般人任由别人牵引着,敬神,行礼,敬茶,答谢亲朋好友。 拜了天地,他心里感慨万千,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肩上压了重担,再也不去回想原来的世界。过去就过去了,悟以往之不谏,觉今是而昨非。 陈远心里反而空前的清明,他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注视着这一道道的程序,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认识的、面熟的、不认识的人在眼前出现又消失。 蹇义没有食言,亲自到来主持婚礼,大学士、一品大员主持婚礼,赵王亲自到场祝贺,一个平民,有此殊荣,空前绝后。 直到夜深时分,喧嚣散尽,宾客意犹未尽,坐在洞房里龙凤花烛之下,陈远才蓦然确定,这是属于他的婚礼。那边坐在新床上的大红新妆的女人便是这辈子的发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有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又多了一分牵挂。红盖头蒙在凤冠上,遮住了新娘的脸庞。 不用刻意,陈远也知道是董明燕娇羞的姣容。她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微微急促,手静静放在膝上,露出俏生生白藕一点。。 这年头,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他们倒也是媒妁之言,却也知根知底,算得上两情相悦。 陈远走到床前,挑起了盖头。虽然新娘把头垂的很低,陈远也看得清容貌。 少女的娇羞,红到了后颈。 饮了合卺酒,“相公,”少女轻轻地说,又把头低得更低了。 要说女人什么时候最美丽,自然是做新娘的时候,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人生四喜之一,洞房花烛夜。 轻轻落下芙蓉帐,董小姐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全身微微颤抖! ——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清明过后,杜鹃鸟声声叫唤,春雨绵绵,河里开始涨水。诗人们诗兴大发,吟诗朗诵,士子贵族,骑马踏春。只有艰辛的百姓,不避雨水,开始陆续进出田间,犁地,耙土,挥洒汗水。勤劳伴着春意,一年之计在于春,农家人的生活,就要做一个好的开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面朝黄土背朝天,在一亩三分地里一辈子打转,只是求的生存,还要祈求丰收,不能遇到旱灾,水灾,蝗灾,还要不能遇到官府无节制的征税。 “何不时肉糜”是晋惠帝愚蠢传千年的的笑话,百姓没有吃的,为什么不吃肉粥呢?其实他不是蠢,而是自小深处深宫,不知道世事艰难,不知道百姓冷暖罢了。 清朝的道光皇帝,其实是很有作为的皇帝,可惜朝廷腐败,他无能为力,民间传颂的就是。他特别提倡节俭,以身作则,穿旧衣服,不敢乱大摆宴席。甚至连鸡蛋都不敢多吃。为啥?因为内务府给他报的价格,一个鸡蛋三十两银子。他一次听说一个大臣一早上就吃四个鸡蛋,差点吓出心脏病,后面才知道被欺瞒的事,然而,处罚几个人,有什么用呢。 总之,技术条件落后的明朝,远不会像别人想象的那么美好。陈远在土里耕种,亲自上阵,直到把所有的薯苗移植,前后半个月。还好有樊忠这个大力士,他不用出多少体力活,只要简单的插薯苗就行了。 家里,董明燕已经盘上了新妇装。 小媳妇期期艾艾,还有些不适应。好在之前对陈家不陌生,一家人不用讲什么规矩,十分和谐。 陈远正式升级为“老爷”了,董家是商人之女,她之前的丫鬟是请来的帮闲,不必随嫁。陈远宅子不大,也住不下,就没有跟来。 她到了陈家,陈远这个家主都下地干活。她也没有闲着,学做些简单的饭菜,针线活是她在娘家就会,而且手艺不错,又没有架子,春花和樊忠对这个“夫人”很快就认同了。 陈远和蹇义有一层门生关系,他还是赵王身边的人,还有深得朱棣赏识。他的大婚,用礼的人排了两条长龙,搞得像二品大员。 过后,又有很多官员和士子来拜访他。陈远吩咐家里,礼物不收,情分记下,至于开口什么,打哈哈过去。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闻。陈远,还是那个陈远,就是家里,三天两头有人拜访。董明燕很吃力,樊娘子也不胜其烦。有时候,干脆锁了门,来个表示不在家。 这些是陈家琐碎。朝中呢,新科取士,大臣们心思活跃。国子监多了很多新面孔,文风招展。 太极殿,朱棣正在临朝听政。 照例,先是要处理外交事宜以及赴京、离京官员的请见和陛辞,接着才是政务的处理。累了的时候,都是郑和到他身边,轻轻替他捏捏膀子,不一会,朱棣又继续处理事情。 朱棣是个很勤快的皇帝,就算身子不好,也不轻易不上朝。户部总是事情最多的,天下各地,一举一动,每天总有各种各样新的变化。最近的新科取士,都十分关心。 朱棣一边听着户部杨士奇的禀报,一边看折子说道:“北边和西北因为战争较多,附近的府县多加赈济,给百姓发放种子,不得让百姓误了弄时。石州听说还出现了很多难民,从户部拨二十万钱粮,调配石州,不得饿死一个百姓,让百姓们安顿下来。” 杨士奇恭维道:“陛下圣明。” “还有,户部要会同工部,勘验各地的水利设施,需要维修再建的,要尽快呈报上来。特别是黄河一带,将要进入汛期,不能淹没了农田。” “现在春季,适宜施工,过后雨水就会开始充裕起来,必须要抢在前面,把这些事情做好。不过眼下最急切的事,乃是安南的战事,兵部可已有了应对之策?” 越南的北部和中部,明朝的安南,历史上长期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自秦始皇在越南北部设置象郡开始,这些地区就被纳入了版图。 到了五代十国时期,中原陷入混乱,无暇顾及偏远的西南边陲,安南就乘机脱离中原,独立出来。 到明朝时,中原王朝获得了一个将安南重新纳入版图的机会。在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的同时,安南陈朝的外戚黎季牦也发动政变,杀了国王陈日焜,夺得政权。黎季牦把陈氏后裔几乎杀绝了,然后诡称自己姓胡,是陈朝国王的外甥。朱棣登基后,他马上派大臣去南京朝贺,并声称陈氏已经绝嗣,要求继承王位,朱棣不明真相,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册封他为安南国王。由于黎季牦伪姓为胡,所以他建立的王朝称为胡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黎季牦的事终于被朱棣得到真相。永乐四年,朱棣派遣使者护送陈朝后人回安南,哪知道黎季牦杀了明朝使者,朱棣龙颜大怒,他晓谕群臣:“朕为万国主。蠢尔蛮夷乃敢为不道,以戕其主,夺其国。朕不正其罪,如天道何?”派遣成国公朱能、西平侯沐晟,新城侯张辅,起兵讨伐越南,将其一举荡平。 从此将安南再次纳入版图,设置交阯承宣布政使司。 但是,张辅回朝后,由于明朝官员的剥削,原陈朝官员简定,自称是陈朝第九位国王陈艺宗陈暊的次子陈頠。他举旗反明,安南举国响应,简定自称南王,建国号大越,纪元兴庆。 朱棣不得不再次派遣已经是英国公的张辅出战,再次平定安南。永乐八年二月,张辅还朝。但他刚离开不久,简定的侄子陈季扩又起兵造反,设立重光年号。 张辅再次出征,这一次十分不顺利,打得很惨烈,一直打了三年,才结束战争。然而,张辅才回朝,永乐十六年,也就是去年,安南豪族黎利,又再次起兵反叛了,僭称平定王。 朱棣自然是怒下可扼,命令官军出击,然而出师不利,交阯左参政冯贵、右参政侯保战死,朝野哗然,由于石州和科举的事,朱棣把这事缓了下来,如今,又提了出来。 兵部尚书方宾奏道:“陛下,安南黎贼与我大明官军交战,忽有胜负。” 朱棣闻言,极其不悦。 “士奇,你是内阁首辅,你说说。” 杨士奇奏道:“陛下,战争,打得不仅仅是人力,钱粮,这些年来,我们在安南的支出,几乎占了国库的三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南不受教化,终究只是小藓,长此下去,牵动我大明根基,请陛下三思!” “混账!”朱棣一把将折子砸在杨士奇的脸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三章 退军安南? 杨士奇跪倒拜道:“皇上,天下粮米,江浙独占八成,江浙粮米,苏松又占大半,如今天灾人祸,常年征战,修陵,下西洋,振济灾民,本来收入就微薄,早就不足以应付年年开销,财政预算,已经到了把后年的支出先垫用,户部无法拿出压仓的钱粮,又赈济贫困又支出安南的消耗。” 永乐皇帝十分气愤,怒道:“岂有此理,安南欺人太甚,怎么就此罢休,没有钱,没有粮,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杨士奇摘下头冠,伏地请罪:“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安南的军事支出,耗资巨大,就是填不满的大窟窿。而且牺牲的将军士兵无数,留下安南,就是拖垮我大明财政,让大明老百姓饿肚子,一旦户部没有任何办法,是要天下大乱的。” 杨浦出列道:“杨学士说的句句在理,国库已经不能再支撑安南了,请陛下撤兵。十五年了,安南的战争就几乎没有断过,弹丸之地,不得因小失大啊。” “夏元吉。” 夏元吉出列道:“陛下,丢弃安南,有损我大明国威,但是,户部确实也拿不出钱来,须得决断。” “陛下,臣愿意再次领兵出征,不要半年,平定安南。”武将英国公张辅出列慷慨激昂。 朱棣脸色稍有缓和,杨士奇却道:“陛下,英国公既然这样说,臣也相信他有半年时间就能完成,但是,顺宁王欢已经归去,鞑靼和瓦剌向来没有什么信义,北方的防范,也需要英国公,况且,这次把安南打胜了,难保他们不再反叛。百姓的口粮都岌岌可危,如果鞑靼瓦剌再犯北疆,拿什么迎敌?” 一番话把朱棣噎住,他如何不知道,永乐后期,能打的武将已经屈指可数。洪武的时候,武将遍地,都被洪武爷清洗了,朱允炆无人可用,所以他的靖难才有机会成功。但现在,朱能获罪而死,张玉战死,丘福冒敌轻进战死,陈亨病死,沐晟病死,现在能打的除了英国公张辅,也就安远侯柳升勉强及格。想到这些,他直接拂袖出了殿,大臣们面面相觑。 蹇义是个老狐狸,朝堂上没有发言,回到家只有唉声叹气。 蹇怡璇心思缜密,看出了父亲的心思:“父亲,您是赞同英国公出战的吧。” “永乐初年,我是不赞成把安南纳入大明的,毕竟太过遥远,人心不归,只要出了一点不对,他们就会反叛,果不其然,大明被一直牵着鼻子走。可如今放弃。就给了先例,那些依附我朝的国家,还不纷纷起了异心。但如果不放弃,户部又确实拿不出钱粮了,两难啊。” “这是国家大事,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怡璇啊,今年八月,你都十八了,总不能陪着我一辈子吧。东里又对我提了,你看看,那个杨道,李骐,都是万众无一的。” 蹇姑娘害羞嗔:“爹爹——” “呵呵,我知道你心气高,寻常男子入不了你的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蹇义开玩笑道,“总不能要东里他们笑我,谁说你家女儿是人中翘楚,却嫁都嫁不出去,学那尼姑,青灯古佛吧。” 蹇怡璇想到那个男子,莫名心酸,喃喃道:“若是没有一个喜欢的人了,青灯古佛,也没有什么不好。” 蹇义怔了怔,略微责备道:“说的什么话,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呃,说到这里,怡璇,你替我去跑个腿吧。” 她收敛心思,奇道:“父亲,有什么事?” “那个陈远啊,人人都说我给他表字,是我的门生,可这小子,就在种田,也不曾主动来我府上一回,你跟退之也算熟了——” 听到他的名字,蹇姑娘心底颤了颤。 “他向来聪明机智,或许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当前难题,若是有,早些问出来,免得便宜了赵王,若是没有,我们也好再做打算?” “父亲为何不亲自去见上一见?” 蹇义苦笑:“太孙大婚,虽说没有出乱子,我却帮着陈远算计了太孙殿下,我还是离他远点好,免得被他坑死了。” “噗嗤。”蹇姑娘忍不住笑了。偷天换日的事情她是后来才知道的,不得不佩服陈远的胆子,更要命的事,还把自己这个老狐狸父亲算计了。 的确汉王是发难了,可是跟陈远偷换太孙喜欢的女人,自己的父亲到现在还没得到太孙一天好脸色呢。 “既然父亲不便去,那女儿就替父亲跑一趟吧。”说到这里,她抑制不住喜色。 蹇义却看到了女儿不同寻常的表现,一丝担忧埋在心底。 已经到了四月,各色野花开放,红的,紫色的,黄色的,像绣在绿色大地上一样,蜜蜂在花丛中忙碌,吸着花蕊,辛勤的飞来飞去。 插小秧的时节已经过去,农户正在把秧苗移植。 陈远在自己的红薯地里拔草,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低下。 这年头没有除草剂,没有药肥,用的是天然肥料。草长得永远比庄家快,所以一次植物生长周期,得除草两三次。 当蹇怡璇一身翠绿裙子,披浅色褙子。腰缠丝带,足穿白色绣花鞋。头上简单的珠花,如仙女下凡,飘然漫步在田野。 陈远怔了怔,有两个月没能看到她了,每次看到她,心底都有一丝躁动。这姑娘,总是那么倾国倾城。 一个仙女,站在一个麻布粗衣的男子身边,怎么都不相配。 把她老爹拉下水,陈远有些心虚,微道:“蹇姑娘,今日有空出来郊游啊?” 蹇姑娘嗔道:“你是个大忙人,我不出来,你也不会上我家去坐坐的。” “嘿嘿,你也知道,我不太习惯那些繁文礼节,你们谈论诗书琴话,我是半点不通,只会刨田种土了。” “你这话也就会哄一哄别人,你若真的愚钝不堪,那石州怎么算,吴姑娘事又怎么算?” 陈远呵呵干笑:“意外,那是个意外。”蹇姑娘话里有话,暗里说自己摆了她父亲一道呢。 他转移话题道:“姑娘看看,这些都是你之前给我的种子种出来的,长势不错,到了秋季,以当前的土地条件,亩产三千斤是有的,抵得上一家十口一年的口粮呢。” 他的话看似无意,蹇姑娘却一惊,突然想到了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四章 论商 “公子,你是说,这红薯很容易生存,而且产量很高?” 陈远点头道:“是的,你看看,去年你给我一篮子,到现在,已经种植了十亩了。” 陈远望着红薯藤叶,风吹过来,似乎飘来一阵阵薯香。他拍拍手上的泥土:“等秋收结束,我就把这些种子献给朝廷,分发全国各地,等百姓把红薯都种上了,至少能少挨几次饿,同时。把红薯保存好,也能做军粮。” 陈远说得很随意,蹇怡璇动容,不能用词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读书,为了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她也一直以为,她以后的夫君,就是要这样。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跟李骐在一起,他才学出众,侃侃而谈,自己总觉得缺乏什么。说得再美好,终究是纸上谈兵。陈远从来不在她面前高谈阔论,却在默默的做着,利天下利万民的事。 她喃喃道:“这些,你若拿去卖,也值很多钱吧,就这么给了朝廷?” 陈远笑笑道:“我现在不缺吃穿,钱嘛,够用就好。”他开玩笑道,“我可没有人时刻护卫我,钱多了,我还担心贼天天惦记我呢。”古代的治安真的不咋滴,就连一二品官员,被山贼抢劫了,那也是正常是,也多的是“劫富济贫”的人。 当然,陈远的财力现在也只是温饱,红薯自己来卖,自己推销全国,他也能赚个金银满钵。但他没有那么大财力,推广起来很难,比起全国百姓早点种植上,少点挨饿,又去计较那点钱做什么。 官府的推广才有效力,而且,不要跟官府抢生意,动了官府的奶酪,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笑到最后的,富可敌国,下场只有一个,抄家灭族,全部给皇帝打工,陈远不做那样的傻事。 当然,要养家糊口,光靠赏赐是远远不够的,没有俸禄,他小小投资了董明昌的药材生意,只占两层股份。动动嘴皮子,参谋参谋,和亲戚做生意是忌讳。他们却不一样,可以说,有了陈远,董明昌才有今日的独立,放开手脚大干,还有陈远背后牵动的势力,都是董明昌迫切需要的,所以,陈远入股,他是求之不得。 为何陈远不单干?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他牵扯朝中的事,脱不开身。红薯种植,基本是天天守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这可是关乎民生的大事。又没有经商经验,不说寸步难行,一个人也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累死。 放手让董明昌去做,自己打出名声,财源不会少,何乐而不为。 蹇怡璇激动道:“百姓收入增加了,也能充实国库,还能做军粮,现在朝中两难,正为安南的事发愁,如果有了这红薯,那岂不是?” 陈远摇头道:“安南的事迫在眉睫,红薯普及没有那么快,主要种植还是春季,岭南的天气可以两季,而且也不可能餐餐吃红薯,还要以稻谷为主。何况,没有两三年,红薯没有那么容易推广起来,我一直在观察,就是担心它的长势会遇到阻碍,就目前看来,是没有问题的。” 蹇怡璇闻言,才反应过来,苦笑:“是了,是我太心急了。”突然道,“看公子气定神闲,莫非有办法?” “要解决当前的难题,办法不是没有。” “公子以为,当如何做?”蹇怡璇脱口而出,忽而又觉得有些失礼,毕竟,他明面上还是赵王的人。 陈远叹道:“国库空虚,这是不争的事实,安南虽小,但牵动我大明的几层财政,如果只是反复平叛,长此下去,大明疲于奔命,拖也拖垮了。” “莫非公子也觉得,我们该放弃安南?” “不然,安南国土不大,但寸土不让,为今之计,出征的必须的,至于军资嘛,现在有钱的,只有贵族和商人了。贵族的利益动不了,只能再商人身上下功夫了。” 蹇怡璇皱眉道:“从大明开国以来,商人地位低下,税收高,如果再增加税收——” “当然不是加赋税,为解燃眉之急,是让他们捐献。” 蹇怡璇诧异:“商人逐利,这种无本的买卖,他们怎么肯做?” 陈远笑道:“当然要给他们好处,不如他们捐献了,可以降低商税,适当提高商人的地位。” “这——”蹇怡璇惊奇不已,秀眉微蹙,“重农轻商,这是太祖留下的政策,目的就是让百姓勤于耕种,充实国库。商人贪婪,弄虚作假,都不利于政策的执行。” 陈远摇头道:“但凡世人的眼光,都只会看重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士农工商,前面都能为国家发展和繁盛做出非常多的贡献,唯独商人是一个例外,因为多半商人都是看重自己的利益,而且为了利益,会采取很多不光明的手段,包括国家和百姓;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为了自己,并未为国家做出任何贡献,故此才有士农工商的排名,太祖爷的做法自然是对的。” “但是,谁不是这样了?官员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士子不也是为了功名利禄?商人重利这只是人之常情,商人也得吃饭,这跟种地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个动脑,一个动手,商人之所以能够获取高额的回报,那是因为他也承担了非常大的风险,多少商人破产,家破人亡,也是很常见的事,反而农民守着自己的几分地,只要地还在,就能平平安安。”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这个社会是发展的,国家一统,就需要各地民族的融合,而不是闭塞道路,各管自己的地方。自古以来,商人就是加强文化交流,减少地域差距,把我们大明的物资输送全国,此间种种,是其他人做不到的。当前国家相对太平,更需要商人在中间调合,国家大事,是权衡利弊,不是亘古不变,只要打击不法商人,活跃市场,给他们点优惠,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蹇怡璇闻言,怔怔不语,陈远的说法,的确是开天辟地,亘古未闻,但他说的,自己的确无法反驳。事实就是这样,是商人的流通,才让大家见识到异域的风情,他们的活跃,让彼此地域不同的人交流,认可是“一家人”。 “怡璇受教了,公子,我很明白,你是打算把这个想法提给陛下,但是满朝文武,恐怕没有几人会答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五章 举荐 “所以,我希望姑娘回去,跟令尊谈谈,到时候能站在我这一方。” 蹇怡璇点头道:“公子放心,我回去必然说服父亲。” “还有,这次要出战,我会提出让赵王挂帅。”陈远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蹇怡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确切答复过后,心思黯然,难道,他真的意属赵王了吗?无论资历还是人品,还是嫡长顺序,赵王都不是合适人选啊。 她抿唇,红艳艳的,娇艳欲滴,忽然想到了什么,坦然一笑:“好,怡璇回去,定然向父亲说明,让父亲也支持赵王出征。” 陈远很感动:“你不怕我坑了令尊?” 蹇怡璇目光炯炯,笑道:“那也是我们不智,被骗了也怨不得你。” 那深邃的目光,是从心底的信任,有红颜如此,还有何求,陈远深叹一口气:“东坡居士有句话,高处不胜寒,太孙殿下毕竟经验不足,年少气盛,太子殿下过于保守,现在掌权的是陛下,有些事情,只能交给赵王去做了。蹇姑娘,有些事情,我现在也不能给你明说。” 听了他老气横秋的话,蹇怡璇有些好笑,你不过才十九岁,比太孙还小两岁呢,怎么倒说起别人年少气盛了。但同时心中也另有想法,他要做的事,极其艰难,至少,他与自己,不会走到对立面。 上次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却被他无视,心中难过了好久,一直到今天,才来见他,一是应父亲的请求,二也是忍不住想见见他。 她突然觉得,他是孤独的,不是为了谋生,凭陛下和赵王的赏识,他完全可以荣华富贵,不避困难,亲自耕种,有几个人能做到,而这样吃力的事情,却是为了天下万民能多吃几顿饱饭,这样的胸怀,又有几人能有。 是的,是自己以前想多了,多了尴尬。现在敞开心扉,忽然觉得,就这样支持他,也挺好。 陈远收拾收拾,蹇怡璇别后,他就去见了赵王。 赵王正百无聊赖的在射箭呢,光着膀子,露出宽阔的肌肉,手里铁臂弓,重两石,从竹筒里拿了一支羽箭,摒弃凝神,上弦,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正中红心。 “好箭法。”陈远击掌赞叹。 朱高燧回头道:“退之,你来了。”又傲然道,“当年我陪父亲南征北战,战场上七进七出,现在,沦落到只能射箭玩了。” 他垂头丧气:“安南老是吃败仗,那些酸书生,居然想让我们放弃,亏他们想得出,这可是我大明的土地,我听到消息就气死,我去找老爷子想出战,结果被老爷子说没钱,就打发回来了,窝囊啊。”他把弓一把扔在地上。 仆人拿了毛巾给他擦汗水,他不耐烦的抢过来,自己擦拭。 陈远笑道:“王爷,草民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退之有什么可以教本王的。” “只要王爷想挂帅出战,草民就有办法。” “好,好。”朱高燧拍拍陈远的肩膀,欣喜道,“天天当个闲散王爷,骨头都要散了,听那堆老头子念书,没把本王给闷死,本王早就想出去干一场了。快说说,有什么办法。” 陈远把给商人优惠,让他们捐献的事情一说,他骂骂咧咧道:“这群老家伙,吃国家的,用国家的,要他们出钱,那是要他们的命,必然不同意。至于让商人捐献,抑制商人,是皇爷爷定下的规矩,很难改变啊。” “王爷,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只要王爷明日上朝,传草民进去,草民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替王爷争取。” “好,本王信你。” “王爷,草民还有个请求。” “你尽管说。” “王爷,安南弹丸之地,要打赢他们很容易,但收服他们很难,为什么他们反复无常的反叛。因为大明的官府严重触犯了南南豪族的既得利益,对百姓没有恩情,所以得不到安南的支持,所以,王爷要去安南,必须要带上有识的人才。稳定安南民心,消除安南隐患。” 朱高燧笑道:“本王这不是有你么?” 开玩笑,安定民心,没有三年五年,根本收不到效果,我才不愿意跑去那里天天挨晒,安南有太阳直射,没有空调我活不下去。陈远道:“王爷,在下纸上谈兵还行,真要保境安民,另有人才,希望王爷向陛下举荐,随王爷出征,必能收到奇效。” 朱高燧倒不是怀疑陈远的能力,想了想,自己身边还缺不得他,出征安南打赢了就要回来的,陈远还不能留在安南,但朝中大臣,他实在想不起有谁能够担此大任。不由问道:“谁可以担当此任?” “前太子洗马杨溥!” 杨溥,字弘济,湖广石首。他与杨荣同为建文二年进士,授翰林编修。永乐初年,杨溥任太子洗马,成为皇太子朱高炽的东宫僚属。因为立储之争,永乐十二年闰九月,成祖北征回师,朱高炽遣使迎驾稍迟,汉王朱高煦乘机进谮,成祖一怒之下,下令将东宫官属全部逮治下狱。杨溥就这样一直被关在诏狱,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 杨溥这个人嗜书如命,在诏狱四年来,却更加勤奋读经书史籍,从不间断。 朱棣似乎也遗忘了他。 朱高燧领锦衣卫,对他不可谓不熟。皱眉道:“他是我大哥的人,父王有意打压,就是平衡我大哥和二哥的势力,我去举荐出来,这不合适吧,不是帮着大哥做事?还有,他是戴罪之身,去安南出征不妥吧。” 陈远解释道:“王爷,还记得草民之前说的吗,一心为皇上办事就行,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王爷施恩于他,正是改变朝中大臣对您目光的时候,平定安南,收服民众,开疆拓土,不世的功业,王爷不得不依靠有识的人支持。” 说到开疆拓土,朱高燧满面红光,点头道:“对,你说的不错,能收服安南,我朱高燧也为大明留了伟业,举荐个人算什么,好,我会向父皇提出来。” “还要一个人。” “谁?” “新科举子于谦!”举子马上要参加四月的殿试,中了就是进士,但现在关键时期,安南需要刚正不阿而且不惧豪强的人,这个于谦是最佳人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六章 怼内阁首辅 奉天殿,朱棣正坐在龙椅上,身穿龙袍,头戴翼善冠,淡淡的望着厅中。 文武百官,勋卿国戚聚集,分列两班,皇帝升阶,坐定,百官膜拜,齐刷刷拜倒,三呼万岁,整齐划一,刚劲有力! 朱棣年近六十,已经老迈,须发皆白,但威严犹在,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苍老的脸上仍然透着自信和主宰一切的坚毅。功臣宿将、元老勋旧、朝廷新贵,大明帝国的智囊和人才,这个伟大时代的精英们,全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山呼万岁,顶礼膜拜。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出战,不用半年,必将擒杀黎利,收服安南。”朱高燧雄姿英发,站在大殿的前面朗声道。 大臣们不由得多看朱高燧几眼,在他们的眼里,朱高燧可没有什么存在感。 朱棣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徐皇后生了三个,就是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还有一个生母都不详的皇四子朱高爔,幼殇,未封爵位。朱高炽因为是嫡长子,又仁厚,得到了多数大臣的拥护,所以朝中大多都是太子党。 汉王朱高煦英武不凡,在军中颇为影响,就是心胸狭隘,嚣张跋扈,得罪了一众文臣。这个朱高燧嘛,历来没有太子位置的资格,也是我行我素,素来不讨大臣的喜欢。 他突然出来请战,惹得大臣们一愣一愣的。他是作战勇敢,那也是十多年前了,而且没见他有什么谋略吧。 朱高炽苦笑道:“三弟,我知道你英勇善战,可是,打仗是需要钱的,户部早就拿不出钱了。”他不想打击这个弟弟,说他没有能力领军,只说没有钱。 朱高燧反驳:“大哥,安南可是我们的国土,国土虽小,让个小小的安南都独立出去,让我们大明的脸往哪里搁,东北的朝鲜,北方的鞑靼和瓦剌,他们还都以为我们大明好欺负呢。” “三弟,你有所不知,安南十多年来,不受教化,鸡勒鸡勒,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安南拖垮了我们的财政,这样下去,鞑靼瓦剌打来,我们就只能投降了。” “大哥,总之,放弃安南,我绝不同意。”他转身对自己的父皇道,“父皇,儿臣举荐江宁陈远,他有办法解决当前的难题。” 大家面面相觑,内阁首辅都不说话,一个平民有什么能耐。华盖殿大学士刘观与王导要好,因为王贤事件,对陈远很排斥,他冷哼道:“国家大事,岂能让一个田舍尔朝堂上胡言乱语。” 朱棣冷了他一眼,他本来就欣赏陈远,大学士反对,他就偏要问,对身边的太监王彦示意,王彦会意,尖声道:“宣江宁陈远觐见。” 大臣中,许多人并不知道陈远,神色不一,望向缓步进殿的陈远,好奇的有之,鄙夷的有之,不屑的有之。 “草民陈远,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高燧说,你有办法解决当前的难题?”朱棣发问,眼里也带着希冀。 “皇上,草民一介平民,怎敢妄议国家大事。” 朱高燧焦急道:“你不是跟本王说,你有办法吗,谦虚什么,快说啊。” 陈远无语,你这个王爷可以随便说,这里的权贵,一人动一下手指头,都能把我弄死,我敢乱说么。 “说吧,朕赦你无罪。”朱棣发话了。 陈远才道:“谢皇上,草民想想问问杨大学士,对安南是什么态度?” 陈远开头就问首辅,有些失礼,不过朝中杨士奇的态度最明显的,杨士奇道:“皇明祖训有曰,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犯,亦不祥也。安明本就不是我大明国土,因为擅自进入,所以一直拖累我大明,其为不详,应当舍弃。” 杨学士搬出了皇明祖训,这是朱元璋教育子孙留下的遗训,在外交篇就是告诫子孙不要侵犯别人。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大臣们纷纷赞同。 其实杨士奇说的不错,朱元璋深谋远虑,大明的国力,有这样面积大的国土已经很满足了,就不要去随意扩大国土面积。因为地域太广阔,文化差异,大家不会互相认同。而且只要有一个不认同,起来造反,其他也会跟着起来。这就是秦朝首次一统,面积是前所未有的宽广,而灭亡最快的原因。因为六国的一老一少不会认同秦国。 后来的汉朝,因为施行仁政,慢慢同化民众,才有三百年的江山。唐朝地域也辽阔,扩展后的很多领土,后面也独立了回去。元朝也是这样,面积最大,也不过百年就灭亡。 朱棣好大喜功,喜欢开疆扩土。但是没有几十年的同化,就算打下来也会很快丢失,安南就是很明显的例子。下西洋,修新都,几乎年年征战,把国库都掏空了。因此朱高炽父子不得不进行紧缩的政策,放弃安南,休养生息。 国富则民强,如果朱高炽父子继续征战,相信明朝活不过一百五十年。哪有三百年江山。 但是,陈远觉得,既然自己来了,就要争取一下,安南是朱棣永乐初年犯下的错误,得了个赖头狮子,吃不下,舍不得丢,他要争取留下。 “再次敢问大学士,何处是我大明国土。” 杨士奇一愣,不知道他问这问题的意思,他学识渊博,朗声道:“我大明幅员辽阔,纵横万里,有我大明子明,有我大明军队的地方,就是大明国土。” “大学士果然见识深远,回答滴水不漏。”陈远佩服道。就在杨士奇觉得问题小儿科有些不屑的时候,陈远又道,“那么,安南是否有大明的国土,安南是否有大明的百姓呢?” “这?当然有!” “既然是大明国土,就不是兴兵侵犯,他们要独立,派兵镇压,守卫国土,怎么算违反皇明祖训。宋朝就是一点一滴丢失国土,最后偏安江南,苟延残喘,再也没有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动不动就派兵掠夺,百姓苦不堪言。今日放弃安南,明日放弃北方,后天放弃西北,我大明还会得到谁的尊重。丢失国土,丧权辱国,大学士,孔夫子教导,就是卖国求生么?” “你——你强词夺理。”杨士奇指着陈远,身子发抖。 “秦始皇一统,安南就是我中华国土,我是升斗小民,都知道寸土不让,土地就是民众的根本,是国家的根本,一句话就卖了一片土地,大学士,我也读书十多年,不曾有本书,或者哪位圣贤告诉我可以这样做的。” “你,你——” 刘观抱笏骂道:“竖子,安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侮辱大学士,陛下,请陛下立刻拿下陈远治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七章 朝堂诡辩 “陛下,臣方宾也认同刘大人,我大明人才济济,怎么能让一个乡野小民在此放肆?” 陈远冷着反驳:“方大人,我是山野小民,可是太祖爷曾经坐在这大厅的最上方,难道大人忘了,太祖爷的出身微末,难道大人以为,太祖爷也不配出现在在这里?” “你,你强词夺理!”方宾嘴唇哆嗦。没想到,陈远给他扣上不尊重太祖爷的帽子,这罪谁吃得起。 “大胆刁民,朝堂是什么地方,内阁首辅,尚书大人,学富五车,胸藏乾坤,岂能让你随意侮辱。”王导出列怒骂陈远,“陛下,臣弹劾陈远,以下犯上,巧舌如簧,藐视朝廷,请陛下降罪。” 蹇义忙拉住王导,打圆场:“王大人,山野小民,不知礼节,所谓不知者不怪,宰相肚里能撑船,东里,你说是不是。” 杨士奇对陈远原有些高看一眼,今天确实被他气着了,蹇义的面子又不能不给,陈远名义上是蹇义的门生呢。冷哼一声,别过脸。 朱棣淡淡道:“陈远,你可知罪?” 王导听见陛下有责备陈远的意思,心中暗喜。 “草民知罪。”陈远低头。 朱高燧忍不住道:“父皇,他们说不过陈远,还说什么学富五车呢,我看浪得虚名,就用礼仪压人,王导,陛下还在上面还未发话,你们就忙着数列陈远的罪名,陈远是我叫上来的,有没有失礼,难道陛下看不到吗?” 这话把王导他们吓一跳,他们指责陈远殿上失仪,藐视朝廷,朱高燧就反说他们藐视皇帝,都扑通拜倒:“臣等心系朝堂,不能让朝廷脸面有失,心急之下出言,请陛下恕罪。” 朱棣微带怒气道:“你们把国土都扔了,朝廷还有脸面吗?” 刘观、王导等人匍匐更低,连连扣头:“请陛下恕罪,臣等,也是为了大明长久,忠心耿耿啊。” 朱棣不理他们,眼神厌烦,对陈远道:“陈远,你既然知罪,那就拿出章程来,说好了,免罪,说不好,数罪并罚。” “谢皇上。”陈远道,“草民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大明毕竟地大物博,安南狭小,我们的军费在安南捉襟见肘,安南何尝不是强弩之末,臣以为,大军一到,不出一月,就可生擒黎利。” 朱棣领军多年,深深认同陈远的意见,这也是他不肯放弃安南的原因。皱眉道:“可是,目前府库,拿不出钱啊!” 陈远道:“陛下,其实不难。” “哦?” “草民有上中下三种解决的办法。” “说说。” 陈远面向那些大臣,有的正气凌人,有的傲然自若,有的瘦瘦高高,有的肥耳大肚、圆圆滚滚,道:“刚才刘大人王大人都说了,他们对大明中心耿耿,陛下,大明现在有难题了。是该他们表忠心的时候了。陛下,去安南的军队,两万精锐即可,军费三十万两足够,上策就是,列为大人,一人捐上一千,就差不多够了吧。” “放肆!” “胡说八道!” “臣两袖清风,哪来的钱!” 陈远的话音刚落,大臣们就炸开了锅,刚才他怼大学士,还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做表态。现在可不同了,大家义愤填膺,纷纷指责陈远。 看着所谓的“中心耿耿”的大臣们,朱棣脸色很难看。蹇义暗叹,退之啊,锋芒毕露,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朱高燧有些傻眼,陈远开始不是跟他这样说的啊。 陈远的上策,朱棣有些心动。 “陛下,臣上个月老母去世,连棺材都买不起啊,臣愧对列祖列宗。”一个大臣在朝堂上大哭起来。 另一个见状,也抹眼泪:“陛下,臣一家十六口,现在都是借粮吃饭了。” 还有一个在大庭广众撩起里面的衣服,哭诉:“陛下,您看,臣的衣服都穿了五年了,尚没钱换新的。” 我靠,陈远大跌眼镜,这些家伙,肚子圆滚滚的,脸色红润,好意思说断粮了?还有,老母去世,老兄,你应该回乡丁忧吧。 明朝的俸禄是很低的,所以即使朱元璋用了很残酷的办法治贪,剥皮塞草,还是治不住那些人。因为不贪就活不下去,总也有人是不知足、不自主的。 朱棣沉眉望着朝堂上的大臣,道:“说说中策。” “陛下,安南绝不可放弃。其他重要项目也不能停止,现在手上有钱的,只有商人。臣的中策就是,不如给商人一些优惠,只要他们捐钱,适当提高他们的地位,降低他们的税收,军费足够!” 见皇上没有采纳陈远的上策,大臣们松了口气,又见陈远说出重商的话,满朝皆惊,刘观道:“陛下,万万不可,自古以来,商人多狡诈之徒。如果放纵商人,则百姓不思耕种,都去偷奸耍滑,则大明危矣。” 刘观又是第一个反驳,但是,这次,没有得到几个人的附和。大臣们都不是傻子,陈远的上策是大臣捐献,中策提高商人地位,对于他们来说,后者容易接受多了。如果再反驳,皇上生气,大家都捐一千两,哭都来不及。 “陛下,我们大明的商业,好像就一个装了半瓶水的瓶子。”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陈远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远立刻道:“陛下,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最繁华的,只有更加繁华的,大唐璀璨文化,为什么能够臣服四海,咱们大明的光芒,为什么世界都知道,就是因为交流,因为商业,如果大家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不沟通,双方怎么会认同,可能连语言都不通。请问,一方县令如何治理治下互不往来的人。这就体现了商业的重要,是商人把物品从多余的地方卖到了不足的地方,是他们把各地域紧密交流。因此,才形成了我统一的大明文化。现在,这个瓶子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远远没有达到鼎盛,而且草民深信在吾皇的文治武功下,大明一定会比现在繁华千万倍,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大臣们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听到这样稀奇的理论。乍一听,他们还反驳不了。 朱棣好大喜功,陈远的话有很多的恭维成分,心里高兴,道:“少在这里糊弄朕,照你的话说,商人不但对大明无过,还有功,朕还得赏他们不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八章 献“宝” “陛下,臣也以为,陈远说的,有些道理,商人互通有无,能均衡各地物资。举个简单的例子,大家熟识了,联系了才能走在一块,互不相识的人,必然心相背离,商人加强了各地域的交流,让大家没有隔阂,共同认同是大明的臣民。”蹇义出来力挺陈远,一是他看出来皇上对陈远的话有些心动,二是女儿的话还在耳边呢。“父亲,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帮助他,依女儿看来,陈公子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请父亲务必周全一二。” 蹇义苦笑:女儿啊女儿,这个陈远有什么好,老谋深算,在朝堂上肆无忌惮。你要我保谁不好,保他,他现在就是个二愣子,谁都恨不得咬他两口。 陈远道:“请恕在下斗胆说一句,陛下如今万民敬仰,可不是因为陛下的身份!” 刘观大怒:“你大胆!” 陈远不理他:“因为陛下为这个国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太平,故此才能拥有如今的地位。想想商纣王、秦始皇、隋炀帝,他们也出身贵胄,却是万民唾骂,这是为何?” 朱棣对刘观道:“大惊小怪,滚回班里去。” “陛下恕罪!”刘观又是扑通扑通几个响头,心中暗恨,今天让他这样狼狈不堪,跟陈远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同样是天子,为何自古以来,唯有唐朝太宗圣上获得了天可汗的称号,那就是因为只有太宗圣上有‘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的胸怀,若非如此,太宗圣上也得不到天可汗的称号。现在对商人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朝廷纵容自私自利的商人,那只会伤害百姓,伤害国家,但如果鼓励商业,繁荣交流,鼓励商人诚信,鼓励他们为这国家做出了贡献,那么天下文化攘攘,互相认同,大明繁华,互通往来,天下承平。” 朱棣露出笑容:“很好,时移世易,朕这就起草诏令,令商人和工人同等地位,这次为安南出征捐献的,官府适当免税,鼓励商业,发放文牒,官府不得阻拦。” “吾皇圣明!”陈远叩拜。 蹇义也忙道:“吾皇圣明。” 其他人还在看着太子的意思,父皇都说了,朱高炽还能说什么,只能同意。朝中齐刷刷响起“吾皇圣明”的话。 蹇义暗叹,这小子先是让陛下下定决心征安南,然后让大臣捐献,最后才提出心中真正的想法,提高商人的地位,商人捐献。这个是前所未有的改革,陛下乾坤独断,安南国土和所谓的商人地位,两害相比较取其轻,陛下肯定选择安南,自然会同意陈远的决策。但是,太子和大臣们不会同意啊,所以陈远先要求大臣捐献,后面提商人的事,谁还敢反对。 蹇义苦笑,女儿啊,这小子这么滑头,你还让我帮他,不是把我这把老骨头坑惨么。今天他一直帮陈远说话,不用回头,蹇义都知道好多大臣把他恨上了,一心小心,到头来被陈远这混小子拉下水。还有,我那女儿是怎么回事? “陛下,安南的军费可以解决,但长此下去,如果安南再反叛,总不能让商人次次捐献吧?”杨士奇还是提出了心中疑虑。 是啊,朱棣也头疼这个问题,望向陈远。 陈远道:“陛下,请传樊忠上殿。” 王彦得到朱棣示意,道:“传樊忠上殿。” 樊忠身穿麻布衣,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臣,还有皇上,大个子也战战兢兢,他不像陈远能镇定自若,记得好像是要行礼的,趴在地上:“樊——樊忠——拜——拜地下。” 樊忠没有读书,把陛下听成地下,语句吞吞吐吐,吓了陈远一跳,大臣们想笑不敢笑。朱棣倒没有生气,微笑道:“不用害怕,你是哪里人?” 樊州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情,道:“草民是石州人,府尹大人吴应得倒行逆施,我们活不下去了,我父母也郁郁而终,后来——后来就跟了恩公,哦,恩公就是我家少爷。” 听到石州的事,还有樊忠的伤心事,朱棣动容道:“真是一个忠义之士,愿意来朕身边做个护卫吗?” 樊忠诧异道:“皇上,草民,草民很愿意,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皇上身边有很多人保护,少爷却无人护卫,少爷对我恩重如山,请容草民先报恩情。” 朱棣欣赏道:“西北多义士,赐酒三十斤,肉百斤,帛十匹。” 皇上不生气,反而赏赐我?樊忠愣愣的。 陈远忙提醒道:“还不快谢皇上。” 樊忠拜了两拜:“草民谢皇上赏赐。”然后把手中之物,呈现在大家面前。 这东西鹅蛋大小,但却是长的。 很多人不认识,有几个人眼尖,特别是黄淮,脱口而出:“这不是郑大人从西洋带回来的番薯吗?” 杨士奇等人也认识,好奇望向陈远,陈远不认识黄淮,道:“大人好眼力,先叫它番薯吧,草民有幸,从蹇大人千金手上,要了十几个。” 大家好奇,却都不想先问,还是夏元吉开口道:“陈远,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来献宝?” 陈远笑着回答:“正是。” 大臣们一脸鄙夷,是郑公公从西洋带回来的,你献什么宝。 “皇上,臣的十亩官田里,种的都是这番薯?” “什么?”这下,不仅朱棣诧异,大家也都诧异了,这东西极其稀少,哪来那么多。刚才许多对陈远不屑的,也产生了许些好奇。 “番薯土地适应能力极强,贫瘠的土地也能生产,而且在北方寒冷的地方也能生长,并且产量很高,一亩能产三千斤。陛下,我去年得到十几个,现在是十亩,产出来有三万斤。” 朱棣想到了什么,抑制不住的激动:“你是说,这东西种植,比其他产物产量高很多?” “是的,陛下,待今年秋收后,草民就将所有番薯献给陛下,陛下发放各地种植,不出三年,百姓收入必然倍增,番薯能够储藏,还能充作军资。” “好,好,好!”朱棣神采奕奕,一连说了三个好。百姓富足,何乐而不为,而且,他正为以后远征鞑靼瓦剌没有军费头疼,把番薯种植下来,一切就迎刃而解。 “难得你有这片心,你送了朝廷番薯,朝廷也不能亏待你。陈远听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九章 封赏 “拟旨,江宁陈远,勤于躬耕,胸怀万民,公忠体国,献番薯于国家,功在社稷。皇明祖训有曰,恩威加于海内。赐陈远良田二十亩,钱十万,珠玉十颗,绢五百匹,帛三百匹,享五品俸禄,不领官职。赐仆役二十,其夫人勤俭持家,贤良淑德,赐七品诰命。” 这一串封赏,陈远听得云里雾里,只记得可以拿俸禄不上朝,这种别提多爽了,我就只适合领工资,不适合上班。还有封了老婆诰命,这个不错,身份地位一跃成为夫人级别。她把青春给了自己,作为男人,也要给她应当的待遇。 “臣陈远,谢陛下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远克制着心里的激动。朱棣用心良苦,自己的身份不提高,给了待遇,自己不想做官,顺便封了董明燕。现在领着待遇,有着仆人,也算一个小小的地主老爷了。不用自称草民,改称臣了。 “父皇,待军资齐备,儿臣愿意带兵出征,扫平安南。”朱高燧道。 朱棣微笑道:“高燧,勇气可嘉,你想怎么平定安南?”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变化,他感到欣慰。大儿子和二儿子争夺太子,小儿子专横跋扈,一直令他头疼。 朱高燧看到父亲的笑容,心里也泛酸,多少年了,不记得多少年了,父亲对自己只有责骂,只有处罚,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心怀激荡,朗声道:“父皇,大明曾经三度征讨安南,都获胜了,为什么反复反叛。儿臣深察原因,因为我们用人不当,对于安南的百姓和豪族,只有威而没有恩,所以得不到他们的认同。儿臣以为,对于反抗大明天威的豪族,严肃镇压,将田土分与百姓,对于顺从的,只要稍加压制,则安南可平。”这些话,当然是陈远教他说的。 朱棣额头皱纹舒展,老怀欣慰:“高燧有勇有谋,深合朕意,安南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父皇,儿臣想向父皇要三个人同去安南。” “谁?” “江宁陈远,儿臣身边出谋划策,少不了他。” 朱棣望向陈远,考虑到人家新婚燕尔,就派人家上战场,有些不地道。 陈远苦笑,结婚才一个月,如胶似漆的时候,谁愿意跑去安南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不是旅游,刀剑不长眼睛,哪有什么万无一失。但是自己不去,就凭朱高燧急性子,只知道冲锋陷阵,而且率性而为,一般人的意见他听不进去,解决不了大局面。 他不得不道:“臣愿意效劳。” 朱棣对朱高燧道:“陈远愿意去,这条,朕允了,令陈远参谋军事,凡事,你多与他商量。” “谢父皇,前太子洗马杨溥,性情稳重,见识渊博,处事公正,儿臣也需要他。”他的话一出,满朝皆惊讶。谁都知道,杨溥是太子的人,陛下是为了压制太子党,明知杨溥是被汉王构陷,而扔在牢里四年都不管。赵王是哪根筋不对,要把他放出来。 杨士奇和蹇义对赵王没有好感,但对杨溥是极其同情的,虽然不知道赵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放出杨溥,他们乐见其成,因此附和道:“陛下,臣等也以为,弘济在牢里四载,早已知错,请陛下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朱棣也只想打压自己的太子,如果是太子请求,绝对不会允许。其实他也知道,杨溥是个人才,小儿子提出来,施恩于他,改变朝中都是心向太子的格局,朱棣思考到此,道:“既然高燧要求,就让杨溥去安南走一遭吧,希望他革过自新,不要妄自逾越。” “谢父皇。”太子朱高炽和朱高燧同声道。朱高炽对朱高燧投去感激的目光,搞得朱高燧莫名其妙。 “吾皇圣明。”杨士奇和蹇义夏元吉等人立马拍马屁。 “你说要三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 “父皇,安南情况复杂,豪族势力强大,非等常人不敢用手段,儿臣听闻新科举子于谦,刚直不阿,不畏权贵,可堪大用。” 朱棣道:“军费齐备仍需要时日,等殿试完毕,如果于谦可用,让他参谋军事,随你去安南!” “谢父皇,儿臣一定扫平安南,将安南永久纳入大明国土。” 群臣道:“皇上天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提高商人地位,这是前所未有的,朱棣很快就就令内阁拿出具体措施。由于有了朝堂争辩,他们也不敢怠慢,安南军事刻不容缓,两天就下了令,大体有,商人和工人等同地位,在盐、茶等降税。商人捐献钱一千者,发放文牒,除违禁物外,皆可以贸易,其衣着用度,也可以提升。 同时,朱棣还特令商人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入士,这一举措,刘观、黄淮等几个大学士极其反对,只有蹇义和金幼孜支持,最后,杨士奇衡量再三,认为孔夫子云,有教无类,认同皇上的观点,这条政策得到施行。 限商令下,商人有钱也不敢乱花。因为被贵族鄙视,用度都只能悄悄的,有势力的商人除外,一般的商人,连颜色鲜艳的衣服都不能穿。 朱元璋在建国之初陆续颁布的《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都具有法律的效力。《大诰续编》第七十五条即是“市井之民不许为吏卒”。在这则诰令中的“市井之民”包括商人。也就是诰令规定商人不能为官吏,由此体现出商人的政治地位低下。 朱元璋还下谕,若离乡农民不务耕种,专营末业,则视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人,准予逮捕。用强制手段将农民牢牢地固定在土地上,从而使商人数量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现在,朱元璋的法令改变,顽固守旧派极其不满。 大学士刘观冷冷道:“我等苦读诗书数十年,陛下倒重视一个田舍儿,他倒成了布衣宰相,嘴上说说,我们却忙得焦头烂额。” 蹇义道:“文机,慎言!” 刘观哂道:“他是你的门生,今天你可出尽了风头啊。” 蹇义苦笑:“文机,你这话从何而来,陈远虽有些放肆,但提出的建议,还是于国有利的。” “哼,一介布衣,在朝上指手画脚,还要我等做什么,陛下如此轻信一个小儿,何不把内阁首辅给他做得了。”刘观说完,拂袖而去。 杨士奇是最没面子的,神情淡淡。 蹇义苦笑着看自己的几位老搭档,因为陈远,他都成了众矢之的了。 重商令一出,不到半月,光南京,商人就捐献白银三百万两,早就超出了安南军费用度,朱高燧磨刀霍霍,意气风发,整军准备出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太子妃 “小憨货,你怎么能去打仗?你看看你,拿把柴刀都拿不像样,上了战场,还不是跑不过。不行,这么危险,我不让你去。”听到儿子要去战场,樊娘子双手叉腰,哭红了眼。 “娘,我只是去参谋军事,并不一定要上战场的。保护我的人多着呢。圣旨已下,哪里能不去。” “老夫人放心,樊忠一定保护好少爷。” 樊娘子哭道:“不行,我就是不让你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才结婚一个月,燕儿的肚子还没动静,我可不能让陈家断了后,以后让我怎么见列祖列宗。” 樊娘子堵上门,不让陈远出门,陈远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董明燕。她也眼睛湿润,舍不得自己的丈夫。但圣旨已经下达,哪有不敢去的道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脸上一片愁容,完全没有当了诰命夫人的喜悦,强忍住心中的酸楚,挽住婆婆的手道:“婆婆,相公都说了,他只是坐在中军帐里,我听说啊,打仗的,中军帐守卫森严,将军是最安全的呢,还有樊忠在,相公一定会安全的。皇名难违呢,相公也是不得已。”脸红了红,低声道,“相公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三天,儿媳一定会努力的。” 樊娘子这才让了门,董明燕扶她回房说说私房话,安慰她。陈远才松了口气,就有管家梁福来报,蹇家有人来请陈远去府上。朱棣赏的二十个仆人,陈远家不大,安置不下,还在物色新的地方,所以只要了一个管家。 去蹇家,要换换衣服,小丫头气鼓鼓的把一堆衣服扔在陈远面前。 陈远奇道:“春花,你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哼道:“只要少爷不做糊涂事,不做糊涂人,春花好得很。” 陈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平时这小丫头勤快得很,不要她换衣服,她偏要帮换,今天撅着小嘴,还高高昂起小脸蛋儿。到陈远家半年,衣食无忧,脸色红润,琼鼻小巧,多了几分少女的妩媚。 小丫头不肯说,樊忠解释道:“少爷,春花是说,少爷已经有了主母,蹇家姑娘最近对你跑得勤,你可不要做抛妻弃子的负心人。” 陈远心中一口老血喷出,这话从何谈起。 好家伙,董明燕制服下人还有一套,这么快就把樊忠和小丫头收买了呢。 捏了捏春花红润的鼻子,陈远哼道:“你个小丫头,一天想什么呢?少爷我是那种人么。” 春花蓦然红了脸,跳着跑开了:“少爷,你也不正经了。” 陈远愣了愣,呃,这丫头,也知道脸红了。 到了蹇家,蹇义对陈远去安南的事仔细询问。他做事仔细,出征安南非同小可,如果平定不了,或者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陈远他们都难辞其咎。蹇义掌管吏部,之前对安南都颇为关心,他将安南的地形图给陈远,还告诉一些安南风情,以及豪族的情况,还有,西南边关,以及这次出征的官吏中,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平庸。 陈远感激涕零,在朝堂上得蹇义多处维护。打仗,打得是全局,不是一腔热血。蹇义从方方面面把后勤都给他做好了。有他在,他会在杨士奇那里周旋,而且杨士奇能顾全大局,他掌管户部,军需也不会愁,只要安心剿灭黎利就行。 离开蹇家,没有看到蹇怡璇,陈远突然有些怅然若失。晃晃脑袋,打消不实际的想法,直奔宫中。明着是去听朱棣教训,其实是想去见见吴月荷,不,现在该叫耿采若了。太孙嫔的事后,她就恢复了自己的真名字。 朱棣对陈远训诫了一番,知道陈远和采若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给他们许些独处的时间。 耿采若一声不吭,浑身颤抖。知道心上人上战场,没有哪个女子不会不担心的。 两人浓情正欢,陈远将她粉嫩的身躯拥进自己怀里,轻轻摩擦着她的脊背,道:“我要离开些时日,等我回来。” 耿采若感觉他双手在自己的腰际,忍不住一声娇呼,嘤咛一声退了开去,嗔道:“你红颜多得很,关我什么事。” 陈远大喊冤枉:“我哪有。” “哼,那蹇怡璇是怎么回事?我可没眼瞎,人家待你可好着呢,蹇义那么帮你,莫不如休了妻子,还理我做什么,大学士的女儿,南京第一美人,我们算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醋,他认识的女子中,也就她醋劲最大了,陈远嘿嘿干笑了两声:“我跟蹇姑娘是知己朋友,没有其他的事。” “就怕人家不这样想。” 陈远苦笑:“采若,你想多了,我是什么人,人家蹇姑娘是什么身份,哪里会有什么交集。” “是吗?” “当然是真的,蹇大人帮助我,完全是因为我救过他小儿子。自古父母偏爱幼子,他对我多帮助很正常。” “哼!”耿采若哼了一声,她伸出小手,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石,然后挂到陈远脖子上,“这个,你戴上!” “这是什么?”陈远奇怪的道。这玉石洁白晶莹,淡淡的温暖在胸口,还带着女子身上的淡淡幽香。 “这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护身玉符,是娘亲留给我的。你带在身上,保佑你平平安安,早曰归来。”耿采若望着他,温柔说道,眼中升起一片蒙蒙雾气。 两人亲亲我我,正到情浓时,远远传来一声咳嗽。 被打断,陈远很不爽,耿采若也忙收回情绪,退开了两步。 王振带着愧疚低声道:“抱歉,陈相公,太子爷召见你。” 陈远带着万分遗憾和不舍,这里毕竟是宫中,朱棣已经很给他面子了,王振这样提醒,也是让他注意,宫中规矩多。真的太过分,朱棣也不会饶他。 别了耿采若,来到了太子府上,接见的却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 “方才大学士把太子叫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让我嘱咐你一声,在前线,一切以保重自己为要,你是对大明有功的,太子以后还需要你呢。”太子妃款款道。 因为是太子妃,无须跪拜,陈远只行躬身礼,待微微抬头的时候,却差点窒息。 太子妃姓张,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她叫什么,朱瞻基都二十岁了,太子妃应当三十五左右的年纪,但保养的极好,看上去不过二十五。杏眼桃脸,生的妩媚之极,丰臀柳腰,身躯成熟火辣,望着便似是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陈远实际年龄三十岁,如果说,蹇怡璇少女的清纯让他难忘的话,这太子妃少妇的光彩照人,几乎令她心神失守。他自认不是好色的人,也难以抑制心里的躁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一章 朱棣教导孙子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变幻。刚下了几场暴雨,天边出现一道绚烂的彩虹。风吹动叶子,带来清新而炽热的味道,知了沙哑的嗓子突然打破沉静。 鸡鸣寺,佛堂里内堂,一张案几后,铺着鲜红的绒毛毯子,朱棣略显疲惫的坐在踏上,案几上有炉子,炉子里炭火红艳艳,炉子里茶壶的嘴儿冒着热气儿。 朱瞻基正在给皇爷爷捏着肩膀。 “皇爷爷,这力道怎么样?要不要重一些?” “呵呵,够了,哎哟,轻点,爷爷这把老骨头,可不够你捏的。” 朱瞻基忙减轻了力度。 “你这小子,才大婚,就舍得丢下太孙嫔,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啊。” “爷爷,瞧您说的,孙儿又不是第一次结婚,要不是怕冷落了新娘,父王看管得紧,孙儿第二天就想来陪爷爷了呢。”朱瞻基言不由衷,她要娶的是真的吴月荷,而不是替代的,对她根本就没有感情。 大婚上汉王的人发难,他才知道后果很严重,心虚之下,对新太孙嫔更没有兴趣。然后就跑来陪皇爷爷了。明着是陪,暗里也是打探皇爷爷的态度。他娶一个女子,汉王发难,皇爷爷没有疑心才怪。 朱棣指着他哼道:“你父亲干啥都不行,唯独这点做得好,就该给你禁足,免得无法无天,让大家都不得安宁。” “爷爷,孙儿知道错了。” 朱棣舒服的哼了哼,没有回答,朱瞻基一边注意爷爷的神态,一边捶捶肩。 朱棣突然道:“这个陈远,你怎么看?” 朱瞻基愣了一下,想到他对自己的欺骗,把吴月荷弄走,还在三叔身边摇旗呐喊,心里很不满,小心翼翼道:“皇爷爷,孙儿以为,那个陈远,是有些小聪明,可是在朝堂上目中无人,不知谨慎谦虚,不堪大用。” 朱瞻基说完了,偷偷瞧一眼爷爷,却见他双眼微阖,似已经睡着了,忙收了声,往他旁边站了站。 静默了片刻,朱棣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微微笑道:“嗯,你长大了,很有自己的主见了。” 朱瞻基却吓了一跳,爷爷虽然在笑,他很熟悉爷爷,知道他已经不满了。忙拿起一块布,将茶壶端下来,拾取案几上的镊子,将茶盖挑开,待雾气散了,又盖上。倒上一杯茶,吹了会儿,递给了爷爷。 朱棣示意他放在案上,沉声道:“瞻基呐!” 朱瞻基连忙欠身道:“孙儿在。” 朱棣缓缓地道:“帝王无小事,一言一行,天下表率。赵太祖夜不加餐,宋仁宗夜派遣侍卫送大臣回家,赵太祖真的吝于一顿夜宵吗?宋仁宗真的担心大臣回家会摔沟里吗?不然,只因帝王一举一动更是关系国运,天下人才,也要收归自己用,如果凭喜好办事,那就真的成为隋炀帝宋徽宗之流了。” “陈远有没有才能,你心里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你更清楚。现在国家需要什么,怎么才能安定,你还差得远啊。” 朱瞻基惶恐道:“请皇爷爷教诲。” 朱棣瞟他一眼,叹了口气,点明了道:“你是皇太孙,也是国之储君,将来就是这大明的皇帝,切忌意气用事,喜怒形于色,你要知道,天子金口,一言既出,大臣就会认真,天子的喜好,上行下效,就会形成怎样的朝堂。要想好了,慎重了,才做决定,如果朝令夕改,威信尽丧,这个结果,可就很严重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人们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说来容易,身为帝王,岂能轻易的犯错,一旦犯错,岂能轻易更改?在朝堂上,你也看到了,那些大臣,嘴上说忠心耿耿,当提到要捐钱为国时,一个个的丑样儿。你说知错了,现在尚没有当家做主,若是做主的时候犯错,你怎么改正?” 朱瞻基奇道:“皇爷爷,既然那些大臣阳奉阴违,您为何不处罚他们?” “呵,天下官员,几乎一个样儿,朕罚得完么。只要他们还在为大明办事,朕就还得用他们。你是朕的孙子,所以才对你说这些。” 朱瞻基感受到爷爷的关怀维护,对他的寄予厚望,不禁为之动情,眼圈儿一红,低低地唤道:“皇爷爷……” 朱棣拍拍他的臂膀,叹道:“先皇修大明律,立下皇明祖训,就是为了子孙后代治国有方向。朕以前的刑律过于苛重了些,重用锦衣卫,是为了平息靖难之时的反对者,法律太重了刑罚必然泛滥,吏治太严了则施政必然苛薄,百姓们要手足无措了。朕主天下时,正当收拾靖难乱世,又要重新确立我们这一脉的权力,名不正则言不顺,朕不用酷刑,那些酸儒就会只认朱允炆正统,哼,他算什么正统,不过是我大哥的一个庶子罢了。还有倚仗靖难的功勋恃宠而骄,不法者太多了,所以刑不得不重,如今惩治贪官污吏已见成效,下西洋扩大大明国威,鞑靼臣服,顺天府也要修建好,天下稳定了。等我把瓦剌扫平了,你就坐镇顺天,治理平世,刑法当轻,多施仁政。把天下人才收为己用,朕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朱允炆并不是嫡子嫡孙,而是嫡子庶长孙,所以他本来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前太子朱标一共生了五个儿子,皇太子妃是郑国公常遇春的长女。这位常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雄英,八岁早夭,次子朱允熥,这是嫡长子嫡次孙,第一顺位继承人。按照传统礼制,继承人的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孙嫡次子,所以真正的继承人法位顺序,朱允熥应该排在他二哥朱允炆的前面。 但是朱允熥当时太小,才学有限,表现过于平庸,朱元璋自己当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不能不考虑主少国疑的问题。再说朱允熥的亲姥爷是常遇春,舅姥爷是蓝玉,郑国公常茂是他大舅,开国公常昇是他二舅,一旦这个年纪小,才干又平庸的孙子做了皇帝,天知道会出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几乎未做任何考虑,朱允熥就被他否决了。 这时候,在朱标过世时悲痛欲绝表现殊异的孝顺孙子朱允炆就进入了这个迟暮老人的视线。 父亲死了,朱允炆当然伤心,弄得形销骨立,三日不食几乎气绝。渐渐的,他就被立为皇太孙。 虽然不是嫡长,可是是朱元璋指定的继承人。所以朱棣靖难成功,大臣许多都对朱棣不屑一顾,方孝儒宁愿诛十族也不认同他。 朱瞻基连忙应道:“是,孙儿记下了。” 朱棣颔首道:“嗯,你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歇息一会儿。” “孙儿遵命!”朱瞻基示意侍卫拿来一个抱枕和毯子,让爷爷斜躺在枕上,盖上毯子,掖了掖毯子角,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 “臣陈远,谢太子殿下厚恩。”陈远佯装很感动的样子,朱高炽在收买人心。为什么不见自己,他也明白,现在自己在那些太子党眼中就是赵王的人,朱高炽不得不考虑他追随者的情绪。对于陈远,他又想拉拢,朱瞻基对陈远不感冒,其他儿子还小,因此让太子妃接见。 “家里所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你在三叔身边做事,为陛下办事,勤勤恳恳,太子也时常念叨呢。”太子妃面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她的话里,不仅仅是称赞陈远,还有暗中敲打陈远,让他找好队站。 其实张氏很有政治能力,要不然怎么才跟朱高炽结婚不久就得到了朱棣的高看,称赞为大明未来的国母,而且在朱棣前周旋,保朱高炽地位,后来朱瞻基去世,也是她管着后来的孙皇后和朱祁镇,才不出事端。她一过世,孙皇后太封自己的亲属,朱祁镇放纵自我,才出了土木堡之变。 历史上,苏妲己,骊姬,都被描述成祸国殃民的女人。还有后来的孙皇后,妩媚作态,被称为一代妖妃。陈远没有见到过现在还是太孙嫔的孙氏。但他觉得,其妩媚样貌绝对不会超过当前的太子妃。 不过太子妃很能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妖而不乱,有国母的风范罢了。 陈远再次感谢,太子妃转达太子的意思,赏赐了钱帛。 从太子府出来,前所未有的躁动不安。这太子妃,太祸国殃民了。也是,未来的国母,模样自然是举世无双的。虽然太子妃很刻意的压制,陈远也感觉得到她心中的压抑。朱高炽好色,身体素质又差,太子妃虎狼的年龄,得不到雨露,慵懒中,妩媚无边。 陈远回到家里,晚上兴致勃勃,董明燕也有意逢迎,郎情妾意,不需多说。 三天内,他们几乎腻在一起,樊娘子时刻盯着董明燕的肚子。 搞得陈远很尴尬,哪有那么快的。董明燕还是未成年,他并不想让他那么早怀孕,都是有意克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二章 出征 三天时间,董明燕都在给自己的丈夫准备东西。陈远看着老婆准备好的大小一堆包裹,苦笑道:“夫人,我是去行军的,不是旅游,带上这么多包,我那驮东西的马匹可装不下也受不了啊。” 董明燕看了一眼装得满满当当堆在一起的包裹,愁眉苦脸地道:“那可怎么办啊,这些都是相公你平时用得上的,新衣裳,布鞋平时换着穿,面巾得洗脸擦汗用,水袋装水,万一军中没水,还有床单被褥,必不可少。听说安南极其热的,跌打酒,防晒膏——” 陈远又是幸福又是好笑,这是收拾行囊还是搬家呢,是出征打仗还是环游世界呢。 陈远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夫人,我就带两件衣裳就行了,男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兵贵神速,东西多了,马都跑不快,反而是累赘。” 董明燕忽然紧紧抱住他,小脸贴在他的胸膛,泪珠儿簌簌道:“相公,你一定要早些回来,家里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 陈远眼角湿润,道:“我会的,我不在家的日子,家里就靠你了。” 樊娘子在一旁哼道:“小憨货,你敢不回来,老娘以后做鬼都去揪你耳朵。”说着,小声啜泣。 陈远点点头:“娘,放心吧,有樊忠在,儿子一定平安无事回来。” 樊娘子又嘱咐道:“在外面办事,可不比家里,事事都能由着你。你性子懒散,身子骨弱,在外面可要收敛点,莫要轻易招惹别人。不要和别人争执,忍在心里就是,出门在外,不图富贵荣华,平平安安就是福分。你给我记下了,莫要让我们担心。打仗的时候,切记不要想着什么立功,冲在最前面。我们陈家现在就你一根苗,你没了,大家都没法活。”说完,她眼睛又红了。 然后转头对樊忠道:“大个子,你一定要照顾好陈远。如果——如果小憨货不听话,你还是要照顾好自己,你也不容易,不要随意冲锋陷阵,刀剑不长眼,他不听话,你自己回来就行了,千万不要把自己陷入危险中。” 她已经把樊忠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叫他保护陈远,但也要照顾好自己,必要时候,保住自己要紧。樊忠八尺男儿,也几乎落泪,哽咽:“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和少爷安全回来。” “少爷,你可要说话算话,一定回来。”春花红着眼睛说。 陈远微笑点头:“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找我娘和夫人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照顾好自己。” 春花眼泪汪汪,狠狠的点头答应。 陈远和樊忠翻身上马,直奔城外军营,这种离别的场面,最难消受。 他与樊忠催马走了一程,转身望去,董明燕身影依然屹立,在春花的搀扶下,凝望着二人。 二人扬鞭策马,刚要出城而去。忽然听到一声琴弦轻响,一阵悦耳的歌声由远及近,缓缓传入耳中:“紫塞白云断,青春明月初。对此芳樽夜,离忧怅有馀。清冷花露满,滴沥檐宇虚。怀君欲何赠?愿随青云志。” 思君念君想赠什么?愿意随君实现你的青云抱负。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从城门附近一家酒楼传来。虽没有见到那个女子,陈远已然知道这是何人。 他无奈地摇头苦笑,想想以前与她的交往,顿觉人与人之间真是奇怪,明明看着是不可能的两个人,却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了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 蹇姑娘,你这份心意,陈远八辈子也还不起啊。 蹇怡璇的歌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缓缓传来,曲调哀婉,似是有满腹心事想要诉说。 陈远知道此时若要犹豫,怕是万般难扯,他已经娶妻,还有个醋坛子耿采若。蹇怡璇身份高贵,要去娶她,自己不可能休妻,蹇义也不会答应,搞不好拿碗口粗的棍子追杀自己。 两人策鞭,二人二马快如闪电,直奔城外中军大帐。 两万大军驻扎,刀枪明亮,烽火连营,战马嘶鸣,喊杀阵阵,气氛十分紧张。 朱高燧意气风发,身穿盔甲,威风凛凛。 在他左边,文士打扮的杨溥目光复杂。他是太子党,在牢里待了四年,现在真有些不适应。眼前赵王,他还停留以前的印象,说是戴罪立功,跟着这个“草包”王爷,能不能保命都是未知数。 右边是于谦,精神抖擞。刚过了殿试,赐进士出身,就被委以重任,他磨刀霍霍,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看到陈远来,赵王笑着点头。杨溥皱了眉头,他不知道陈远的能力。于谦则微哼,他对陈远映像可不好,觉得他是圆滑小人。 军中筑起了一座高三丈、长宽各约十丈地的点将台,巨大的圆木立在中央。朱高燧走上点将台,金龙旗飞舞,帅字旗飘扬。 他大眼四方一扫,长声道:“扫平安南,卫我大明。儿郎们何在——击鼓,点兵——” “击鼓,点兵——” “击鼓,点兵——” 号令自北向南,一层层传下去,唱响的声音络绎不绝。 “咚——咚——”,沉闷而又巨大的鼓声,震荡每个人的心神,惊起沉睡的飞鸟。四方大营立时响成一片,号角声、马蹄声、脚步声、兵甲摩擦声、刀枪撞击声,仿佛颗颗重石,撞击着大地,声势浩大无比。 营中大军,早已蓄势待发。方才三道鼓声传过,三军早已集结完毕。放眼望去,演兵场上黑压压地一片,全是人头,神情肃穆,热血沸腾。 两万精兵,个个盔甲铮亮,面色肃穆,刀枪剑戟,寒光烁烁。中间乃是一千神机营精兵,神箭手、强弩手二千,二十门火炮焕然一新,黑黝黝的炮管直指苍天。右手边是骑营,战马入行,骑士入列,手中的马刀长枪闪着幽幽寒光,令人望而生畏。左手边是步营,银盔银甲,持枪而立。 朱棣这是下了血本,本来军费三十万就够了,他拨了一百万。他深知安南的重要性,必须一劳永逸,将他们打怕,打服,恩威并施,才能收到奇效。 朱高燧使出最大的嗓门:“大明顺应天意民心,雄师群起而发,定要大败安南,收复边关,扬大明天威。” “大明天威!” “大明天威!” 两万大军一起,仿佛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将士个个都是脸膛通红,手中刀枪高高举起。齐齐呐喊起来。那滔天的热浪,络绎不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三章 发飙的蹇尚书 蹇府,蹇尚书想到赵王他们出征,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怕遗漏了什么,想找女儿谈谈,只是下人来报,说女儿一早就出去了,他很奇怪。女儿注重规矩,很少出门这么早的。 碰到母亲被丫鬟搀扶着在后花园遛弯儿,他随口问:“母亲,您可知道怡璇去了哪儿?” 廖老夫人道:“我老人家睡眠少,早早就见她梳洗打扮,她说朋友出行,去送别。我还纳闷着呢,问她是谁,她又不说,连我老人家都瞒着呢。小女孩子真是,面皮儿薄。” 女儿的朋友?还出行?蹇尚书脑子里一一想过到底会有谁,突然闪过一个人,喃喃道:“不会是那个陈远吧?” 廖老夫人眉毛一挑道:“就是救了荃儿,前些日子成婚的陈远?” “是的,他今日随赵王出征安南。” 老夫人皱眉道:“他的确是个好孩子,品行才华没得挑的,就是已经成婚了,怡璇是我们家的心肝儿,可不能给别人做小。” 蹇尚书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奇道:“母亲,您说什么?什么做小,这与陈远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在丫鬟搀扶下坐在凳子上,叹了口气:“老了,身子骨不行了,才走一会就喘气儿。”然后瞪着儿子道,“我说你啊,整天国啊,大事啊,同僚啊,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关心过家里人来。” 蹇尚书很委屈,身居高位,全是国家大事和应酬,哪有时间顾全家庭,可是说不关心女儿,这也不对吧,也不能反驳母亲,他惭愧道:“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疏忽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前些日子,我无意中见怡璇在学习针线,有时候,她一个人坐着发呆,一会又惆怅,一会又欢喜的。” “想必是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吧。” 老夫人没好气骂:“你们男人,就是个粗人,哪里知道女儿家心思。” 蹇义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呐呐:“母亲,您说的是——是什么意思?” “还没明白,我是说,怡璇有心上人了。” 蹇义如遭猛击,豁然明白过来,我说呢,怎么最近总感觉怡璇有些怪怪的,多愁善感,对那个小子那么上心,不对,那个小子。母亲刚才说什么?怡璇不能做小,莫非怡璇心仪的那个人—— 那个混蛋,已经结婚了,那日跟皇太孙看上的女人眉来眼去,还把自己搞得跟东里他们里外不是人。还来打我女儿的主意—— 蹇尚书这一怒真是气冲斗牛,他大步走出花园,霍地一下往门檐下一站,双手插腰,气沉丹田,手指苍天,一声“直娘贼!”刚要如绽雷般喷出去。蓦然又想起太有失身份,咬牙切齿道:“蹇寒,替我找一根棍子来,要碗口那么大。” 蹇寒是蹇义的堂弟,来替他管家的:“大哥,你要那么大的棍子做什么?” “我要去扒了陈远那混账的皮——” ———— 当然,赵王誓师后,整军出发。陈远不知道那根碗口大的棍子在等着自己。 行军是非常苦的,虽然作为参谋,可以骑马。 骑马一会儿会觉得很新鲜很自在逍遥的感觉,但骑上四五天试试,只会觉得两退生疼,甚至胯骨要磨掉皮,整个人晕头转向。 陈远勉强能忍,杨溥和于谦两个书生简直要崩溃,还有些佩服陈远的耐力了。陈远去石州的时候也跟于谦一样,几乎吐血,这次就好多了。 朱棣时期,十分重视军队,经常有仗打,因此训练有素。 赵王朱高燧问杨溥:“杨大人,以你看来,本王应该怎么做?” 杨溥虽然不喜欢朱高燧,现在要戴罪立功。谦虚道:“承蒙王爷抬爱,让臣脱离牢狱,臣以为,安南几百年脱离了中原统治,要收复人心,不容易,不能不慎重。先以大军压境,然后攻心为上。不如效仿诸葛武侯平南蛮,收黎利的心,令其镇守安南,大明撤回军队。武侯平南后说的,也等同现在,留军队过多,安南承不住军费,还要从朝廷划拨,人心不归大明,容易叛变,如果军队过少,没有任何意义。” 赵王点点头,于谦插口道:“王爷,臣以为不可。” 杨溥好奇,心中不快,一个初生青年也能反驳他,赵王示意,于谦道:“王爷,我们的目地是把安南划归大明旗下,所以,我们是平叛,对于黎利,必须格杀,以儆效尤。选拔能吏,治理安南,则可以无忧。” 一个主张降伏,一个主张格杀,赵王只好把目光望向一直不吭声的陈远。 陈远笑道:“王爷,于兄说的不错,我们是来平叛的,对于匪首,坚决不能轻饶,否则谁都可以反叛,然后又接受招安。黎利阴险狡诈,心不在大明这里,必须斩杀。” 被两个年轻人反驳,杨溥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陈远又道:“不过杨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确实要收服安南人心。他们久脱离中原,不习惯中原的统治,为什么,就是因为对于豪族来说,中原统治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对于百姓,安南的田土兼并极其严重,都在豪族手里,大明对百姓做的就是分与田地,这样,安南的百姓谁还愿意跟着安南豪族。对于顺从的豪族,不必过分打压,让他们减租减息,百姓稍微交一些租息,让他们还有利可图,但又不至于想对抗朝廷,他们得衡量他们有没有那个对抗的实力和下场。” 陈远的话总结来说,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同时,对于顺从的豪族,稍微镇压,给他们资润的资本,也给百姓活路。这是某位伟人在土地革命时期的伟大政策。 杨溥熟读诗书,又不是迂腐之人,对陈远的话目瞪口呆,想不到他有如此卓越见识,于谦也心不平静。陈远平时话不多,他的论断,却是他难以企及的。 朱高燧深以为然,笑道:“退之说得有道理,打仗,冲锋陷阵我是不怕的,那些弯弯道道,我想起来就头疼。就按退之的方针,我们大军压境,擒杀黎利,杨大人,收服民心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老持沉重,这些日子,想出章程,免得我们到了安南,措手不及。剿灭黎利不难,收服人心却是最难的” 那神态,几乎已经平定了安南。说到底,两万精锐,有强弩,有火炮,连小小的安南叛军都拿不下,那真的是草包一片了。 杨溥恭声回答:“是,臣一定不负使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四章 初到安南 经过一个月的行军,总算抵达安南。 没有导航,还有粮草淄重,全靠人力和马力。难怪以前打仗老是设伏击取胜。 就算名垂千古的飞将军李广,在同卫青霍去病出征匈奴的时候,倒霉催的迷了路,遇到风沙,连匈奴单于就在几百米开外都没发现。 其他人都有斩获,唯独李广什么都没,卫青来问罪,他说:“我都六十岁的人了,岂能让一个竖子问罪。受这样的羞辱。”于是拔剑自杀了。 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占有地利真的很重要。 抵达安南,大军驻扎在距离至灵山以东二十公里处的一块坡地,四周平坦,视野开阔。与黎利的大军对峙。 黎利在永乐十六年在蓝山背叛明朝,不久,得到豪族阮廌的归附。自称平定王,在洛水(今清化省锦水)诱敌深入,击败明军,又攻取至灵山。于是以蓝山、至灵山为据点,佣兵一万,对抗明军。 其实除黎利外,还有潘僚、郑公证、黎饿等叛军,太弱小,部队不到二千人,维持不久,便被明军所击破。 黎利斩杀明军几员大将,一时声势浩大,许多安南叛军纷纷听从他的领导。所以到了一万人。 行军的这些日子,陈远骑着一批枣红色的战马,每天跟随着朱高燧的左右。 还有袁彬,陈远建议朱高燧带上了锦衣卫。锦衣卫的斥候情报能力,比普通部队强上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董明况陈远没让他来,这货狐假虎威还行,上战场丢了小命,怎么跟老婆交代。袁彬也只带了一百锦衣卫。 袁彬对陈远苦笑:“陈兄,你把我偏得好苦。” 陈远知道是在大婚前,天天酗酒,然后瞒天过海的事。袁彬已然倒向朱瞻基,两人各为其主,所以陈远不得不连他也忽悠。 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两人哈哈一笑,又谈笑自若了。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路之上,袁彬细心观察。以他的过人的眼力与听力,抓住两名混入军中的奸细。奸细被抓之后立即吞服毒药自杀,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证明黎利领军不简单。 到了安南,陈远多次对朱高燧提过明军兴师远征,不占地利,得求占人和。官军是正义之师,必须严格军纪。对于扰民者一律不得轻饶。 初到安南,一名守备与三名军士强暴了一名村姑。朱高燧决定责打各四十军棍罚饷半年处理。 但陈远和于谦两次进言,对于士兵杖八十,守备斩首示众。最终朱高燧采纳意见,还赔偿了苦主白银百两。 这一举动获得了安南民众的拥护。杨溥已经贴出公告,给百姓分田地。对于小地主,只要顺从明军,予以优待。对于叛军,除主要贼首不赦,其他叛贼,弃暗投明的无罪,杀贼寇的以军功论赏。 大军加上地方部队,共计三万,驻扎分为三个部分。 朱高燧坐阵中军大营,参将费瓛和参谋于谦率本部驻于中军左右五里。参将金顺率地方部队驻扎在北面,对黎利形成半包围。 根据探马来报,这附近百里内均无大桥可通行。上游与下游水道虽然较窄,但水深激流且两岸是悬崖峭壁,大军根本无法通行。现在大军驻扎的正东面面便是这洛水最宽阔平坦的地方。 河面水流平缓,两岸地势起伏也不大。不过现在是五月中旬,汛期,河水暴涨。水面宽达二十多丈。 经过商议,朱高燧便调出五千人开始砍伐木材与毛竹制造渡河船只。 意外的是,安南百姓给明军送来了近百只小渔船。这百艘小渔船一次仅能载八百余人渡河,虽然是少了点。但是只要渡过深水区,其他地方都能徒步过去。 同时也印证,杨溥的收买人心收到了效果,黎利不得人心,明军拥有敌方所没有的民心。 北面,黎利把重兵布置在那里。陈远只是把三千骑兵还有弓弩手十五门火炮隐藏在北面,和地方部队一起放在那里,暂时不打算进攻。 黎利占有地利,蓝山和至灵山南方是高山,城内粮草储藏极多。他们又擅长水,如果从北面攻击,黎利从东边出击,明军就会腹背受敌。 而且明军长途跋涉,补给困难,不能打持久战。因此陈远定下从东面佯攻,北方实攻的方针。 他们的目地,必须擒杀黎利,否则后患无穷。 朱高燧带着陈远等十几名护卫,骑着战马,开始在四周观察地形。 大军驻扎的地方是一块较高的坡地,中军正在坡顶,四周的地势起伏不大。对面地形开阔,黎利修筑层层堡垒,要打过去不容易。 陈远驻马立于洛水东岸,远眺着河西,河的西边数十里内也是较为开阔的缓坡。对面暗哨查探,还有士兵在修筑工事。 在黎利的军队看来,明军的人马根本无法渡河作战,渡河作战如果领军不当,就是兵家大忌,如若强渡定会有一大半军士把生命永远留在这洛水之中。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樊忠是个好猎手,知道晚上的可怕,道:“王爷,少爷,时候不早了,再不回营就不安全了。” 陈远认同的点头,要是对面趁黑杀过来,干掉朱高燧,那就败局已定了。遂道:“王爷,我们先回去,再详谈作战计划。” 朱高燧点头,打马回营。 ———— 至灵山城中,黎利和一众首脑,搂着美人,喝着美酒。 案几上,都是美酒佳肴。筷子杂乱无章,美人儿衣裳凌乱。 陈元扞皱眉道:“大王,明军官军已经到达,领头的可是朱棣的三儿子朱高燧,听说很勇猛,把我们包围起来了,我们应当想办法才是。” 黎利不以为意,笑道:“怕什么,我们已经斩杀了明军几个大将,他们远道而来,疲惫不堪,他们补给跟不上,要求速战速决,而我们城中的粮食,可以吃上一年,只要他们粮草不足,咱们趁势出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范文巧点头道:“大王说的是,你看,他们在东面造船,想强行渡河来攻我们。这朱高燧就是草包一个。等他们击败他们,咱们就开国立法,再也不听中原驱使。” “对,开国立法!” 殿里闹哄哄的,黎利乘兴道:“好,范统领说的是。嘿嘿,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大家吃好喝好,今晚,咱们就给明军点颜色。” 陈元扞奇怪的望向黎利。 黎利冷然道:“明军远道而来,不给他们点见面礼,也太对不起他们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五章 夜袭 半夜,河水很平静,缓缓流动。 明军大营的人各自安歇,只有定时有巡逻的部队走动。 “呱呱”,远处,传来田里青蛙的叫声。 营中,天气炎热,蚊子嗡嗡个不停,不时能听到士兵翻身的声音。有的嘟囔两句,有的说起了梦话,有的暗骂这地方的真热。 突然,在明军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水面出现破袭的声音,就像是一条大鱼蹿出了水面,然后便是哗哗滴落的水声。一声、两声……五声…… 渐渐了变成了三百多人,全身湿漉漉的。带着狠厉的笑容,猫着身子摸黑向军营。 为首着低声道:“走,大家杀入明军,大王开国,我们都是开国功臣,数不完的金钱,要不完的美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虽然不多,个个立功心切,这样的人是不怕死的。 又是在半夜,人不不防备的情况下,被杀人放火,胆子先被吓寒,黑夜中又不知道对方多少人马,一般都会第一选择逃命。 军队一乱,自相践踏,大功告成。 三百贼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进入明军营地,悄然无声。 一个贼子道:“头儿,感觉不对啊,一万多人的大营,怎么这么安静。” 贼首啐了一口,骂道:“妈的,明军都跑了?” 突然,灯火通明,一排排火把亮起,把大营照得跟白天一样。三百贼人惊慌失措,心中已经产生退意。 朱高燧骂道:“骂的,都等你们两天了,才来这么点儿小崽子送死。退之,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袭营。” 陈远道:“王爷,我们长途跋涉,刚开始的时候一鼓作气。但人一旦休息,两天左右就是最放松戒备的时候,如果黎利这点都看不到,他也就不配和明军周旋那么久了。” “哈哈——”朱高燧大笑,高举长枪,大喝,“大明军威在此,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振聋发聩的喊投降声此起彼伏。 贼首是地道的叛明分子,唾骂一声:“弟兄们,不要听他们蛊惑,要不是他们剥削我们,我们怎么会走投无路,既然中伏了,大家快撤!” 朱高燧哪里容他们后撤,一声令下,双腿猛夹马肚子,一马当先向着贼人冲去。 “杀啊!”明军以朱高燧为中心,从三个方向杀出,向贼人冲去。刚上岸不久的贼人被这四面八方的明军吓懵了,片刻后四下散开向着河边猛冲回去。 朱高燧一马当先,来去入飞,率先用枪挑倒一个,那人呈大字型向前扑在草地上,脸部着地,一动不动。步兵一拥而上,和贼军杀作一团。 朱高燧好战,勇猛异常,闻到鲜血,更加兴奋。马在他的操控之下,直接将一人撞倒。那人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躺在地上抱着断裂的大腿惨嚎。 黎利的部队也训练有素,他们或五人,或三人,背靠在一起,抗击明军。但只有百步距离的洛水,在他们的眼中变的格外的遥远了。 参将李英带兵率先赶到河边,堵住他们的去路,此时贼人不敢再分开,先前分开是为了分散逃跑,分散逃命之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现在再散开只会被个个击破。伏在地上的那人还是一动不动。抱着腿惨嚎的人,声音小了一点。 身上的水滴从他们身上滴下,夹着着汗水和血水,明军长矛刺过的地方,纷纷应声倒下。 “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陈远一手拉着缰绳,一边大喝。 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没有丝毫准备松手的意思。叫嚣道:“你们人堆示众,有本事来单挑。” 朱高燧一听来劲了,大笑:“跟你爷爷单挑的人还没出生呢。”就要准备从马背上下来,嘴里嚷着,“就是爷爷下来了,也能拿下你这孙子。” 陈远大惊,忙大喝:“慢,别受激将,不可放着现成的优势不用,这可不是打架,不能让他们逃走。” 朱高燧反应过来,如果他下马,正中他们的计了,自己下马,失去优势,他们就有机会逃走。 “你奶奶的,敢欺你爷爷。”朱高燧奋力举枪朝贼首杀去。 陈远大惊,这个朱高燧,打仗起来太不要命了,心虚得要死,要是缺胳膊少腿,朱棣还不把自己千刀万剐,心里担忧提到了嗓门。 贼首见好机会,已经肯定他就是朱高燧,要是杀了他,还不成为开国功臣,他心中狂喜,足猛蹬地面,爆发之后向朱高燧扑来,手中钢刀已经高高举起。 李英也是大惊,他想要向朱高燧这边冲来,企图拦截那人。这么短的反应时间,李英是无法及时拦住那人砍过来的大刀了。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朱高燧落马,只见他肘部向前,胳膊似压弯的钢簧一样猛的张开,长枪奋力劈下,长枪闪着一道银白的残影,不偏不倚刺中跃起那人的面门。 跃起半空中的贼首一声惨叫,从半空中坠落,刀落在了一边,跪在地上,脑袋撞在草地。渗出的血液,染红了面前的草地,死不瞑目。 “啊,胡大人被杀了。”贼人惊叫。 “投降,我们投降。”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声,,纷纷扔下武器。 “投降者不杀。”陈远再次高喊,这次收到了效果,剩下的贼人,不再反抗,纷纷被活捉。 回到账内,清点损失,明军伤亡十七人,杀死贼首加贼军一百一十多人,俘虏二百一十三人,逃掉八人。 这个战绩,把朱高燧高兴得脸都开了花。一把长矛扔进大营里,大喊:“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陈远也暗自松了口气,初次上战场,还好没丢脸。打仗真的不是儿戏,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战争场面看得热血沸腾,但真的上了战场,才觉得可怕。长枪飞舞,献血直射,凄凉的声音喊叫不觉,心里素质不强的人很快就会吐出来。 “退之,这次你功劳不小。” 陈远谦虚道:“哪里,都是王爷身先士卒,还有将士们奋力冲杀,我只不过动动嘴皮子。” 朱高燧笑道:“你不要谦虚,虽然这次不是什么大战,来三百多人,就逃回去八个,足以让黎利胆寒不已,打了一个好的开头,剩下的,就是怎么拿下蓝山和至灵山了。” 见他似乎胜利在望,陈远提醒道:“王爷,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我们的后续粮草辎重还没到。蹇大人曾经对我说过,在安南的西面,还有哀牢国和占人国,他们与安南互为照应。现在营中的粮草只够五日,蓝山和至灵山防御很严,如果拿不下,他国来策应,我们就会变得很被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六章 掌军 朱高燧闻言皱眉,他似乎高兴得早了。 李英低着头站在大帐内,朱高燧拍了案桌,在李英的面前来回走了几趟,不时的扭头看陈远一眼,叹了一口气。 这时,小校来报,朱高燧之前派出了四拨探马,只回来一波,看来已经陷入危险。回来的就是锦衣卫。 刚才胜利的喜悦没了,朱高燧哼道:“这下麻烦了,除了锦衣卫,潜过河的探子没一个回来。” “王爷,我军不是也严防敌军渗透,刺探军情吗?这两日恐怕也抓到不少敌方探子。” “是有抓到几个。不过……都死了。”袁彬遗憾道。 黎利是个狠人啊,训练的斥候这么忠诚,早开始陈远便已定计,现在他还不敢肯定朱高燧敢不敢信任他,敢不敢把战场的指挥权交给一个没有统兵经验的儒生。而且陈远自己也没有把握,这样冒险的计策能不能够行的通。 更主要的是,朱高燧打仗老冲在前面,就是打胜了,朱高燧出了事,全得玩完,碰上这样的统帅,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陈远缓缓走到了李阳的帅案之前,对李阳道:“王爷,属下有话要单独对您说。” 语出,一旁的参军李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陈远在账中表现不错,你一个参谋,赶我一个将军,心里不舒服,抬头看着赵王。 朱高燧向着李英、袁彬轻挥了一下手,坐直了身子。 李英行了军人单膝跪礼后,闷闷不乐的离开中军大帐。袁彬也悄然退出去。 朱高燧便开口问陈远:“退之,有什么话就直说!” “王爷,属下有句直言,王爷身躯金贵,三军之中,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千万不要再冒险了,要不然,王爷有所损伤,我们平定安南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这——好不容易来到安南,叫我看戏?”朱高燧很不满。 陈远苦笑:“王爷,三军统帅,就是整个军队的核心,刀剑无眼,一个人只是匹夫之勇,指挥千军万马,才是上将。” 朱高燧沉思半晌,摩拳擦掌道:“那你总不能让我一直干坐着啊,今天还没打过瘾呢。” 陈远郑重道:“王爷,不知道你信不信得过属下。” “退之,你这话就见外了,本王谁都不信,唯独你本王深信。” “好。”陈远深吸一口气,“属下要王爷的帅印,属下要指挥这场战斗。” 朱高燧先是震惊,然后皱眉,他明白,陈远根本没有领过兵,而且,你是我的谋士,怎么能抢我的指挥权。一会又坦然了,半是责骂道:“退之,我把帅印给你,不过,你必须让我冲锋,否则过后,我饶不了你。” “这——” 朱高燧心里有了点底,他也讨厌这种指挥的日子,他觉得,老子就不是那块动脑筋的料,他站起身来,对着帐外守候着的心腹亲卫喊道:“来人。” 亲卫闻声便进入帐中,单膝跪于案前。喝道:“在!” “让李英、袁彬、葛通、王通等正六品以上将军都速来大帐。”朱高燧令道。 “诺!”亲卫转身就出去召集。 李英、袁彬、葛通、王通等正六品以上将领,统统来到了中军大营之中。帅位上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军统帅朱高燧,另一人便是身着灰色布衣的幕僚陈远。 李英离开中军大营时间并不长,转眼回来看到陈远居然与王爷同坐帅位,心生嫉妒,很不友善的看了刘林一眼。这里所有将领,几乎所有人都向陈远投来了吃惊的眼光。 众将行礼毕后,朱高燧没有让他们坐到两侧的位置上去,仍然让他们站立于中央。道:“王师修整已毕,马上整军攻城。现在,我把帅印交给参军陈远,一切听从他的指挥,连本王也是,不得有误,违令着,军法处置。” 众将听朱高燧此话,面面相觑,让一个书生领兵,太儿戏了。 陈远的一双眼睛扫视了众将,众将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陈远大声说道:“众将听令!” 但是,此番话说完,仅有游击将军葛通、锦衣卫千户袁彬和几个低级军官洪亮的回道:“是!”,李英为首的高级将领傲然目视前方。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想不到一个参军,又是弱冠,转眼之间,代行主帅之职,王爷刚才说的还真当真了。 “李英,你们将本王的帅令当什么?”朱高燧见他们在军中职位最高的将领没回应,一掌拍在案上,怒道。 李英忙单膝跪地,口称不敢,朱高燧才止了怒气,然后径直的走下帅位,站在了右侧最上首的位置。然后对陈远说道:“退之,你可以布置明日之战了。” 陈远站起拱手回道:“是!” 旋即坐下,开始宣布他的第一道军事安排令。 “李英、葛通听令。” “末将在!”李英与葛通两人异口同声向前一步抱拳回道。 “李英明日领三千人在南面,葛通领二千人在北面。明日二更造饭,天明时分大军集结于洛水东岸两里处,两军相距十里,只听火炮声响。就发动进攻,大军全部弃矛、枪,用刀盾,切忌,不要急着冲过河,如若违令,军法处置。” 两军对垒,长兵器所起到的作用一直非同小觑,而这个年轻人居然让大军全部使用防御的,这无疑将大军的整冲击力降到了最低。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陈远的用意,连赵王也疑惑起来。这个中原因,只有陈远一人知道。 军令如山,李英与葛通二人虽然不解,也不敢多问。 “末将领命!”两人领命后归列。 “王通听令。”陈远说道,接着布置。 “末将在!” “王将军领三千士卒在天明时前,将竹排与木船准备就绪,不得有误。” “是!” “王爷。” “在。” “王爷,你统领两千人马,留守本部大营。五门大炮由你指挥,明日寅时三刻,炮轰河对岸,同时准备好长矛、枪,只要黎利从西面渡水,就把枪、矛给予前方五千人马,然后截杀黎利。” “领命!” “袁千户。” “在。” “你速去参将费瓛大营,通知他们留下二千人,其余人衔枚,马衔嚼,三更埋锅造饭,迅速转移到北面,听候调用。” “是。” 陈远安排完,骑上马,在樊忠和十几个护卫的护卫下,飞马去北面正面战场。用了两天的时间,迷惑敌军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该收拾黎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七章 惊变 黎利听到亲卫军士的禀报夜袭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下首的几位豪族官员与武将也没有人敢出声,都有些惊慌。 他们吃定了明军不能打持久战和不熟悉地形,夜袭是骚扰的第一步。没想到到了半夜,明军防范还这么严密。 黎利伸手摸起帅案之上放着的一把没鞘的腰刀,这是明军特产,他们的冶铁技术远远落后明朝,是杀了明朝军官后的战利品。 黎利细细瞅了起来,刀即使有两个缺口,锋芒毕露。看了一会之后,黎利嚯的站起,握起三尺长的腰刀,猛的砍向坐前地帅案。一刀下落之后,帅案从中留下一道笔直的截断痕迹,帅案上的放着的物品哗哗的向着中间滑落堆在了一起。 “哈哈——”黎利大笑。 范文巧疑惑不解:“王爷,我们吃了败仗,你为何发笑?” 黎利大笑,很轻松道:“这些明狗还有些能耐,不过,这么侧面说明了,他们的主力在东面,北面还是那些手下败将,阮首领,明日,你可敢冲锋。” 阮廌身着一套黑色地铠甲,手上拎着一把黑乎乎地大刀,刀背呈直线,刀尖仅是简单的一个三角,可这把的份量却是普通佩刀的好几倍。他大声道:“有何不敢,明日,就让明军尝尝我大象阵的厉害!”回话底气十足,声音洪亮。 “好,明天,我们就跟明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 绕去北面的路上,陈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按他的安排,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点。 黎利加上归附的阮廌等人,不到一万人。为什么能够和明军对峙那么久,还数次打败明军,斩杀大将,这些疑问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少爷,有什么不对?”樊忠见陈远的马越行越慢,几乎撞到树上,疑惑问。 突然,响起一道震天响的惊雷,震得树木一阵瑟瑟,有护卫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叫道:“我的妈呀!这雷响的,吓死人了!” 没有经过蕴酿的暴雨,倾盆而下! 大雨倾盆,响得人心烦意乱。尤其是这样的倾盆大雨,伴以阵阵雷声。 风吹得树木哗哗作响,路上的小水坑,已经积了半坑雨水。 对了,怎么把天气给忘了,陈远勃然变色。天时地利人和,打仗,没有天时,就算诸葛亮再神机妙算把司马懿围在了葫芦谷里,一场大雨,什么都作废。 他们到安南的这几天,天气都还不错,没有这一层。南方的雨,特别是五六月,就像用盆从天上倒下来。 下雨就意味着土地泥泞,不利于攻城,特别是明军最为依赖的大炮。暴雨根本打不响。 刚才还指挥自如,现在突然一个哆嗦,冷风一吹,身上冷嗖嗖的。 陈远如遭雷击,几个护卫部知道,望着大雨,不免大呼晦气。 突然,树林中传来哗哗的声音,这与风吹不一样。好像猛兽,在林中奔袭。 暴雨已经熄灭了火把,无法前行。 “谁,站住!”樊忠警觉,“住”字还没出口,樊忠就像一头复仇的猎豹,眼睛死死地盯着林中,向林中猛扑过去。 林中没有回应,那人嘴唇微张,一串雨点便激射入喉。樊忠飞刀未至,刀上激弹而起的雨水已经溅至,旋即刀锋便从他微张的嘴缝剌进去,直刺至柄,刀尖带着丝丝血线从后脑破体而出。 “不好,快……” 林中另一个黑衣人大惊,一边向同伴示警,一边掉头欲逃,可是那截刺血的刀尖已经从他嘴巴里冒出来。其他黑衣人大惊,急急转身,凶狠地向樊忠扑来…… 陈远其他护卫也反应过来,扑了过去。 这是一场真正的暴雨,雨夜,杀人不留痕迹。 “什么人?”樊忠再次暴喝。 “要你命的人。”话音未落,一枝利箭从林中飒然射出。 这一箭林中的人本来志在必得,虽说樊忠在众多身材高大体形魁梧,但是他在其他侍卫簇拥之下,身手灵敏,不断错动变换位置,要想射中他,尤其是要射中他的要害非常困难。 果然被樊忠躲过,从箭来的方向,耳朵穿破大雨的声音,辨识方向,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血光迸射!利箭从黑衣人的右颊射入,又从左颊破肉而出,黑衣人应声而倒。 “快,先杀了目标!”另一黑衣人惊惧道。 这时,隐隐的听到,前面有人扑倒的声音。“啊”的一声,听得不大真切。 陈远道:“快,无论如何,救下前面的人。” “蓬”地一声爆响,雨滴激飞而起,从林中弹出一道人影,双脚刚一沾地,便行走如飞地向前冲去。 随后众护卫也随樊忠杀过去。 暴雨中,又是下半夜,看不见任何,全看听力。就在这雨中击杀。 忽然,又一堆人马过来,陈远心中大骇,哪来这么多贼人,下意识的喊道:“我们是大明官军,你们是谁?” “陈大人,是我,于谦。” 原来是自己人,陈远虚惊一场,忙道:“于大人,快,把前面的贼人都拿住。” 于谦勒住马绳,吩咐道:“弟兄们,拿下贼人。”指挥士兵随樊忠他们杀过去。 于谦是先行部队,有三千人,黑衣人自然不是对手,就在他们要截杀目标时,被樊忠一刀两段,其余贼人束手就擒。当樊忠抱着一个人过来时,陈远询问:“这就是他们要杀的人?” “是的,少爷。” 陈远点点头,太黑暗,也看不清是什么人,吩咐道:“先带上,倒了至灵山北面再说。” 雨越下越大,毫不吝啬。 于谦军中的将士多有抱怨,大雨行军,又看不见路,时常摔进荆棘丛里,半天爬不起来,有的甚至摔断了腿。 于谦皱眉道:“陈大人,是不是要休整一下?”他从传令的袁彬那里,知道了陈远掌权。以前他对陈远不屑,但是后来他知道自己是陈远举荐的,而且到了安南,稳定民心,陈远的政策确实见识深远,让他佩服。 陈远坚定的摇头:“不成,正因为大雨,黎利才会坚信我们的主力还在东面。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行军,就是要克服任何艰难,当年邓艾伐蜀,偷渡阴平,才有胜利,我们不可以畏惧艰难。” “是。”于谦认同的对将士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将令不行,军法处置,前面就是刀山火海,都得给我踩过去。” “少爷,少爷。”樊忠刚才带着救来的人,落到了后面,赶了过来。 “少爷,她醒了,要求见官军,说有重要情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八章 除乱 陈远叫人打起雨伞,点起火把,看看被追杀的是什么人。 “灰——灰——太狼。”陈远还没说话,对面却看到了他,吃惊不已,喃喃道。 汗,这个时代,谁会这么叫我。陈远心里被电流击中,是她,那个瘦瘦的女孩儿,那个听他说故事、那个疾病缠身、几乎没有过上一天舒适日子的小女孩。 自从她回乐安之后,陈远渐渐把她给遗忘了。他曾经鼓励她努力活下去,但是,她那样的病,也许解脱才是最好的选择。 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出现在安南,而且,被人追杀。 “小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陈远关心的询问。 说到这里,小郡主焦急道:“有个叫朱孝天的守备暗通黎利,被我无意中发现他的几个属下再商量一早要在军中制造混乱,他们就追杀我。” 陈远大惊,他知道,朱孝天是地方部队的,好大的阴谋。刚才还在奇怪,为什么明军老打败仗,而且败得那么惨,原来有内应。要是明天发起攻击,朱孝天突然倒戈,明军就玩完,陈远惊出一身冷汗。 于谦道:“大人,该怎么做。” 陈远沉声道:“朱孝天应该还没有什么防备,大军丢弃辎重,军队加速前进,务必在天亮前清除内贼。” “是!” ———— 至灵山北方的军营,守备朱孝天坐在大帐里,冷冷的看着外面。他身形伟岸,右脸有一道疤,神色冷峻,目光阴寒,一般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之所以能获得地方,都是他一刀一枪杀下来的,他的身上,多处挂彩。在一次战斗中,当还是守备的金顺身陷重围,他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后来就一路青云直上。 他嘴角冷哼,心里阴沉沉的:朱棣,等了这么多年,没有宰了你,你儿子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抽出半截手中的雁翎刀,刀姿舒展,刀身血槽整齐有力,刃口锋利,造型优美,实战与礼仪兼备。 突然,外面有人进来,他瞥见是自己的亲卫,若无其事的阖上刀。 亲卫道:“大人!” “什么事?” 军营门帘被掀开,一阵风雨袭进来,地上立即湿漉漉的。 “朱大人,你的大营防备森严,好难进啊。”走进来一个满口黄牙的男子。男子肤色较黑,比明军比不太一样。说的汉语也不地道。 朱孝天沉眉:“你怎么来了。” “我家大人怕大人被管制,特差我来相助大人。” 朱孝天很生气,这分明是不相信自己。他哂笑道:“阮杭,别忘了,你们以前那么多次大胜,是谁给你们的消息,要是不相信朱某,你们明天看着办。”他怒哼跨坐在帐中的高木凳上。 阮杭也不生气,坐在他的下首,用不大熟练的笑道:“大人息怒,我家叔叔也不是不相信你,不过你是你们参将的红人,现在一方守备,手下三千人马。我们不过是希望你成为我们的开国功臣,明天有我在这里,更加把戏唱足而已。” 朱孝天冷哼不语,他是守备不假,带三千人不假。但是,他们这次要做的可是出卖国家的事,外面雷声轰鸣,闪电不时照亮他脸上的疤痕。 他闭上眼睛,眸中渐渐漾起一抹血色的阴翳,眼前的景像忽而朦胧、忽而清晰,他仿佛看见了繁华雄伟的城墙,到处燃着大火的城池,到处都是士兵追杀的声音,到处都是人们逃跑的声音,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他仿佛看到了父母亡命般奔跑在山野间,看着残忍的将军大刀在仅有八岁的自己脸上劈下来……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转换,背景始终是朱棣那副无限放大的酷厉的形象:凹目、鹰鼻,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是他率先冲进了南京城,是他大手一挥。 “清君侧,杀!” 那狠厉阴森的声音在朱孝天耳边不断地回荡,声音越来越大! 那血、那火、那尸体,都被这越来越大的声音冲淡了,最后只剩下那张凹目鹰鼻的面孔无限地放大,覆盖了整个脑海,在血色的火焰中荡漾着。 朱孝天的眸中轻轻蒙上了一层泪光,他仰起脸,眨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泪光。 “什么事?”突然,帐外传来脚步声。 “大人,是金大人来查营。” 朱孝天收起情绪,吃了一惊,心虚不已,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他下意识的望向阮杭。莫非金顺发现了什么? 朱孝天营外,大雨依旧倾盆。许多在抱怨睡不着的士兵,透过闪电的光亮,都愕然望着那背弓持刀、高举长枪的大队骑兵悄然无声地疾驰,一片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南方丘陵山区多,骑兵施展不开,很少有整支的骑兵,军马难凑。所以闪电中的骑兵,就如天神,让朱孝天的属下很不明白,他们肯定是自己人,为什么朝自己杀来。 “参将金大人巡营,快让朱大人出来迎接。”一个骑兵喊道。 肃穆的气氛了,朱孝天的脸色凝重起来,营外集中了一千多名骑兵,都不说话,只是偶尔传出马匹低低的喷息声夹着雨声。 阮杭道:“哼,金顺来了正好,咱们——”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朱孝天厌恶的看着这个猪头,不知道黎利为什么要派这样的人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他在这里,怎么办?他冷冷的道:“你是一个人来?” 阮杭浑不在意的回道:“当然不是,你们大营守卫森严,我怎么进的来,你做事那么小心,我的几个属下商讨进营的时候,还被一个小丫头发现了。不过你放心,一个小丫头,我的手下早把她打发了。” 朱孝天几乎一口老血喷出,已经无法用猪来形容队友。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朱高燧,你命不该绝啊。 金顺身边,是面沉如水的陈远,一边巡弋一边高声宣布将令:“所有士卒在营帐内候命,把总以上将校立即赴帅帐。有不遵将令者,杀!有士兵擅离营帐者,杀!有反抗逃离者,杀! 朱孝天打开营帐,走出大营,亲卫雁翅状向两翼排开,左右各站了四十人! “朱孝天,我待你不薄,大明待你不薄,给你高官厚禄,你为何背叛国家?”马背上,金顺目眦尽裂,厉声责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九章 恩怨 “待我不薄?”朱孝天仰天大笑,脸色尽是不屑。 陈远皱眉,闪电不时照亮夜空,雷声轰鸣。从若隐若现的朱孝天脸上,他看到了一张极其狰狞的脸,如地狱来的鬼魅。 “当”的一声,朱孝天奋力把长刀插在地上。 “是啊,承蒙朱棣的厚爱,我的父母被他杀死。兄弟姐妹,被杀的被杀,被侮辱的被侮辱,呵,你们能想象那种场景,你们能想象那种场景!”朱孝天状似疯癫。 他指着自己的又脸:“承蒙朱棣的厚爱,让我脸上留下这拇指大的疤痕,那时的我,才八岁,八岁啊,我躺在人堆里,到处是血,到处是死人!” 陈远心中发堵,想说,又说不出来。他明白了,为什么朱孝天会通敌卖国,因为,他和耿采若一样,也是靖难的受害者。 “谁?”金顺横抢指向一个鬼鬼祟祟想开溜的人。 “啊,啊”那人指了指自己,做出不能说话的样子。 金顺奇怪,军营里怎么能收哑巴。 陈远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个哑巴对?” “对啊!我是哑巴!”他话一出,瞬间就肠子都青了,这样就露出了破绽。 他的口音,已经暴露了他不是明人的身份,更加坐实了朱孝天的事。 阮杭兀自狡辩道:“大人,我是安南人,是来砍树木卖钱娶媳妇的,迷了路,就到了贵军营,请大人饶命啊。” 陈远好笑道:“大雨滂泼,军营防范森严,好家伙,你怎么不说是坐船的时候,被大水冲进来的。” 阮杭一想,对啊,防卫森严,我迷路怎么进来,说着杆儿连连点头道:“对对,还是这位大官有见识,我是伐木头被大水进进来的。” “一派胡言。”金顺怒不可遏,对朱孝天不可置信,呐呐道:“朱孝天,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杀安南军吗?你那么多次浴血奋战,只要你悔过,我一定上书保你,不要走错路。” “路?我还有路可以选择?”朱孝天哂笑,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苍天。 “呵呵,金大人,谢谢你对我这些年来的照顾,我朱孝天恩怨分明,你待我极好,我下辈子再来报答了。我已经无路可退了,交址左参政冯贵、右参政侯保——” 金顺不停的摇头:“他们都是你——不可能,不可能!”金顺铁打的汉子,留下了泪水,他几乎把朱孝天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啊。 “不管如何,你都不能背叛国家,背叛大明啊!”金顺神色颓然,又是指责,又是痛惜。 陈远也深深叹息,他很痛恨卖国贼。可是,不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朱家当年的争斗,让朱孝天家破人亡,你国家都抛弃了他,把所有罪恶加诸于她,又怎么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他。 但是,既然他叛了国,不管对错,也决不轻饶。他猛地拔刀出鞘,厉声喝道:“众将士听令,朱孝天勾结安南,致使我军损兵折将,罪无可赦,拿下朱孝天,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轰雷般一声喏,一百名大汉拔刀出鞘,杀气腾腾地劈开围栏,横冲直撞地闯了进去,朱孝天周围的士兵,都拔刀护卫左右! 陈远大喝:“你们都是我大明士兵,你们的兄弟家人都在大明,难得都要叛国吗?”他这么一喊,有些放下武器,低头瞅了朱孝天,胆战心惊的朝陈远他们走。 朱孝天也不为难他们,道:“弟兄们朱棣害我父母全家,害我不见天日,这是我跟他的仇,你们不必跟着我!”他说完,突然跪了下来,朝金顺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大人,你待我恩重如山,来世,我还做你手下。” 又对跟着他的亲卫道:“弟兄们,来世再和你们并肩作战。” “哈哈——”朱孝天亲卫中有人道,“朱大哥,在靖难的时候,朱棣也害了我全家,还侯大人他们的,有我一份,我们没有回头路了,黄泉路上做个伴,不能为爹娘报仇,我们九泉之下,再去给侯大人道歉。” “大人,我了无牵挂。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国,朝廷一直克扣军饷,说是大明,说是一家,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当我们是兄弟过。是他们世家贵族的朝廷,是朱棣家的天下。不是我们底层人的天下。” 朱孝天泪眼朦胧,三十多个人跟他现在一起。 陈远痛苦的闭上眼睛,有人说,人性本善,生出来就是一张白纸,遇到什么像的环境就成什么样的人,就像朱孝天,重义气,作战勇敢,本来大好前途,可是一场靖难毁了他一生。有人说,人性本恶,当他恶性暴露的时候,才是真面目,就像他有些亲卫,分不清大是非,不过点小困难,就要污蔑国家,背叛国家。 但是,一言怎么说清楚人性呢,大多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陈远忽地大叫:“众将士听令。” 骑兵纷纷举起刀,齐喝:“在!” “格杀!”陈远心情沉重,良久才吐出这两个字。 这就是乱世,他想让大家吃饱饭,但是,诚如老子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佛说,众生平等,但细微之处,从未平等过。仁性之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太多了。 陈远不能心软,也不会心软! 朱孝天说是惭愧,但没有束手就擒,“当”将大刀握在手中。一个骑兵扑来,他大刀轻飘飘一挥,骑兵就扑了个空,他再左手抓住骑兵赐来的枪,只听“噗”地一声,骑兵从马上扑倒在地,他的亲卫涌上,乱刀砍死。 他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刀,见骑兵不断冲进,沉吼一声猛地跃起,刀光如匹练一般唰地劈了下去。迎面的是个持枪的骑兵,他既不举枪来刺,也不横枪相迎,眼见就要到身边,他猛的大叫,如狮子怒吼,骑兵心惊胆寒,竟然丢了枪转身便逃。 朱孝天哪里会让他逃跑,一刀劈下,劈肩拉背把那逃跑的士兵斜斜劈成两半,随即如一只青蛙一般,连蹦带跳,在骑兵阵内左刺右突,挥刀上晃下砍,一时杀的那些胆怯的官兵阵脚大乱。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金顺一直在挣扎,他不想对这个情同父子的刀剑相向,但是他在杀大明士兵,在杀他的兄弟,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冲进了阵营。 主将上了,立马扭转了战局,金顺横着枪大叫:“大家冲上去!”,骑兵人多势众,很快就杀死了十多个朱孝天身边的亲卫,他们被气势震慑,一时毫无斗志,再一见有人被杀死,慢慢后退。骑兵齐齐发一声喊,如潮水般涌上。 乱战中,一把长枪从朱孝天身后穿出,枪尖鲜血点点。透心凉。 朱孝天艰难的回过头,看到那张极为痛苦的脸,他露出解脱的笑容。告诉金顺,自己不怪他。 雨,缓缓小了,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朱孝天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沉重的身子嘭的倒下。 骑兵把他团团围住,大家没有说话,只有马儿不时呼吸的扑哧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章 折帅旗 洛水河畔,朱高燧满面愁容的坐在军大营主帅大帐中。一夜大雨,让他有些琢磨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出战。 虽说昨晚陈远已经下了作战任务,现在突然暴雨,属下纷纷抱怨,甚至有的将领说陈远一个乳臭未干的书生,作战视为儿戏,让朱高燧严惩他,放弃作战计划。 一个游击道:“殿下,天降大雨,军士疲惫,大炮威力受损。这个时候攻击,士气必受大损,对我军很不利啊。” 朱高燧在帐内来回走动,神情复杂,一方面,他很相信陈远,是他让自己在父皇面前露脸,让父皇对自己刮目相看。进入安南的策略和之前的破解夜袭,他都功不可没。可是这场大雨,在军中多年的朱高燧也知道,确实不适宜渡河攻击。 这时,帐外来密报朱孝天叛国的事,朱高燧大怒,一刀将帅案劈成两段。帐内将领吓了一跳,朱高燧怒道:“岂有此理,朱孝天人呢?” “已经被陈大人格杀了。” 朱高燧稍微缓和,问道:“他还有其他话没?” 亲卫道:“陈大人说,因为大雨,黎利也会认为我们不敢攻城,我们正好出其不意,而且因为大雨,他们的城墙会更加脆弱,请王爷按计划行事。” “王爷,万万不可,洛水涨水,急切难过,这不是拿弟兄们的命去送死吗?”将士劝诫。 朱高燧闻言大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岂能因为一点雨水就退缩。我朱高燧手下从来不要这样的懦夫,炮营,做好准备,雨一停,立即开炮!违令者,斩!” “诺!” 朱高燧发怒,大家再无怨言,李英十分不满,也只能依令而行。 火药再唐朝末年已经用在了军事上,经过五百年的发展,有火铳和火炮。不过那时候火炮威力很小,你们可以想象,宋朝存在三百年,也有大炮,但是打仗基本没有赢过,经常被北方的骑兵虐。 那时候的大炮,火药不够纯,杂质多,钢铁冶炼技术不过关,无法承受极高的温度,不但容易炮膛炸裂,经常哑火,而且冷却慢,很久才能发出一炮,发几炮钢管就不行了。所以高机动的骑兵,基本上是完克大炮的。 陈远在行军路程中,就对这个时代的大炮认真了解了。所以他布置作战任务,并没有主要依赖大炮。就算这样一般的大炮二十门,还是朱棣咬牙给的。要几万两银子来维持呢。 “轰轰!” 雨声一停,朱高燧的炮营就开始发炮,即使潮湿,还是打出了两炮,把对面防守的黎利士兵震醒。 “啊,明军居然攻过来了?”有属下向对面镇守的守将陆丰报告,陆丰一脸大胡子,看着明军手忙脚乱的把船下水,上船。因为水流湍急,明军水性不佳,有的船直接被冲走,士兵掉落水里,不停的折腾。 “哈哈——”陆丰及其士兵大笑。讥讽的看着明军! 李英黑着脸,心中暗骂都是昏将出的主意,他黑着脸,大喝:“儿郎们,冲!” 洛水毕竟不是很宽,须庾,明军的船划到了中央,威逼对岸! 陆丰在军中多年,早已将部队结阵以待,看准明军冲锋的时机,大喝一声:“放箭!” 箭矢如纷飞,向抢着登陆的明军众人射去。 明军纷纷举起盾牌,划船的划船,挡箭的挡箭,进退有序! 五轮箭雨过后,抢先登陆的明军略有伤亡,由于拿的短兵器,不适合陆上作战,陈远之前的部署也是不得攻过去。到了对岸,他们佯退,但尚在洛水的小船依然源源不断的向前冲来。几百只船分散着从各个方向进攻,从洛水绵延十里。神机营的大炮偶尔打出。 “轰!”一门炮在陆丰不远处爆炸,掀起的烂泥糊了他一身。 “弟兄们。给我杀,杀明狗!” “杀啊!” “轰轰!”再次两声炮响,在陆丰的军中炸开,十几个士兵被掀飞,以前就听说明军大炮的威力,这下让他们心惊胆寒。 大炮难得,明军十多年跟安南打仗,主要用的是骑兵和步兵弓兵。 看着明军如潮水的涌来,陆丰其实胆小,焦急道:“快去向大王报信,明军主力在洛水攻击我军,速派援军!” 此时,黎利和阮廌陈元扞等人正在计划,给明军来一次主动出击。 他们对面的明军,偃旗息鼓,大营里稀稀落落,还有他们的内应,他们志在必得。 黎利稳坐在帅位上,对着下面站着的一众武将问道:“谁人愿往突击明军?” “末将愿往。” “王爷,末将请战。”阮廌和一个白脸将军陈康二人几乎同时出列,大声的回道。两人说罢,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阮廌是后来归附的豪族,陈康是黎利原来的部下。 阮廌作战勇猛,眼中有点瞧不起这位白脸将军。陆康更是,心想,你新来的,想把功劳都占了,我们嫡系在一旁看戏,那大王还怎么发号施令。 黎利见阮廌与陈康二将架上了,心中皱眉,在他心里,同样希望把功劳给自己嫡系,阮廌作战是勇猛,可是他是后来归附的,功劳太大,以后大家不得跟着他混?他大笑道:“两位将军勇气可嘉,阮大人,你的象兵威力无穷,但是速度很难。我们初次出战,要打对手措手不及。陈康听令!” 陈康听到叫,知道任务在自己身上了,看明军大营,因为大雨多处损坏,士兵垂头丧气,阵脚不稳,心想这天大功劳就是自己的了。暗喜道:“在。” “令你带五千将士,突击明军大营!” “大王放心,末将一定杀明狗七零八落!”陈康豪气干云! 对面明军大营,陈远刚收拾过朱孝天,发布作战任务,突然一声炸雷如同在帐篷头顶的上空炸响,帐外闪着强烈的红光。片刻之后,一名浑身湿淋淋的亲卫军士进帐禀报,中军帅旗的旗杆被闪电击中,断为两截。 营中将士大惊,古人很迷信,金顺道:“大人,帅旗折断,意为不祥,于我军不利,还请大人三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一章 大战 帐外守护着亲卫军士,六品以上的武将都在中军大帐。听闻帅旗折断,都纷纷变了颜色,附合金顺。 陈远暗中生气,两军对战,怎么能因为一点天然巧合事故就放弃作战。他见众人神色颓然,士气不高,显然不能简单粗暴用帅印命令他们出战。才经过暴雨,还有朱孝天的事,军中就是一盘散沙,战斗力低下。 不过,已经让赵王从东边进攻,而且趁黎利还不知道已经杀了朱孝天和阮杭的事,可以做一做文章。陈远忽然哈哈大笑,众将士交头接耳,觉得莫名其妙的。 陈远笑道:“金大人此言差矣,我六岁随师傅学道,也会一些天文术算,我军还未出战,却是黎利出战,折了帅旗,正应在他们出战不利,主帅被杀。如此是我军大胜。” 陈远强行牵强附会,一些将领想想也是那么回事。有小校来报,黎利大军杀过来,有的人在阵前就摔倒,模样不堪,大家哈哈大笑,更加信了陈远的话。 敌人来了必须应战,陈远沉声道:“着佟良带领弓弩手二千、先射住阵脚。费瓛将军率本部人、金顺将军率领本部人、廖春率领五千骑兵,于驻地紧急待命,不得有误。” “是!” 佟良身经百战,早就准备了好多天,军士们结阵以待,摩拳擦掌,得到命令,看准敌军冲锋的时机,大喝一声:“放箭,射死这些狗日的叛军!” 弓箭手一拨又一拨,弩箭十分密集。箭矢如飞,向冲过来的陈康众人射去。这些时日积压的战斗情绪终于有了结果,不时有陈康部队中矢倒地,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他们开始为了抢功劳,军队序列散乱,遇到箭矢纷飞,许多军士抱头鼠窜。 他们不满明朝官兵的欺压,但也不是忠君爱国,不过是在豪门黎利那里求顿饭吃,许多扔下武器就往后撤。 出战已经打响,陈远骑马来到中军阵前,却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身子虽然孱弱,眼神却极其倔强。 “小郡主,你怎么来了?”陈远吃惊,这可是打仗,她本就疾病缠身,刚刚又受了风寒,特别只是一个小女孩,怎么跑到中军来了。对身边怒道,“谁放她来的?” 樊忠低头不说话,小郡主道:“是我自己来的。” 陈远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樊忠做的好事,真是不知轻重,忙道:“郡主,这太危险了,我让樊忠带你下去休息。” 小郡主穿的是女装,他身子小,临时军中也要不到合身铠甲,她咳了一身,道:“陈远,两对对战,我还小,都知道士气的重要性,现在我军虽然压制住阵脚,但将士没有战意,你如何能保证一下就拿下至灵山,有大夫对我说,我的病需要南方极热天气调养,或许有奇效,咳咳,所以我被父王送到了安南,咳,我到安南三个月了,这里天气无常。明军到了这里久了反而容易生病,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她一番话,陈远反驳不出来。她说的是事实,天气无常,人的环境适应能力有限,不比现代,高科技高医疗下,人可以全国到处乱跑。古代不一样,周游世界的不多,因为水土原因,很容易生病,然后医治无效死亡。这就是古代君王迁移百姓,即使条件优厚,送地免税,百姓基本不会主动,除了犯人。到了异地他乡生活,身体很多都吃不消。很多朝廷大官被贬到南方,最后都病死的。苏轼也是在海南损伤了身体,回去不久就病逝了。 这是大军,一旦水土不服生病,就不是几十个几百个的问题,水土不服,士气低下,打败仗是必然的事,所以陈远才急于求战。 “我是朱家的女儿,保卫领土,就是我的责任!”朱芸熙铿锵有力对三军将士道,“三军将士听着,我是朱芸熙,我父亲是汉王,赵王是我叔叔,我与大家同进退,直到消灭叛军!” 小郡主的话如一道炸雷,大家开始是错愕,后面就是兴奋。汉王不是太子,没有多少文人墨客谋士,但是他打仗富有谋略,作战勇敢,舍得赏赐将士,在军中还很有影响力。 汉王的女儿陪他们共同进退,一个小女孩都视死如归,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远知道小郡主铁了心,暗中示意亲卫护卫好军中,拔剑指天,喝道:“誓杀黎狗,剿灭叛贼!” 三军齐呼:“誓杀黎狗,剿灭叛贼。”荡气回肠。 陈远道:“廖春。” “末将在!” “令你率骑兵,给老子砍了这帮狗娘养的!” “得令!”廖春,华丽转身,长枪一举,五千骑兵压了上去。如同砍瓜切菜,陈康发现指挥不动自己的部队了。 陈远已经看到了,闻言面露喜色,右手上蜷起的马鞭在左手掌上轻敲两下,说了一声“好!” 黎利还坐在城里,战报不停的传来。 平定王黎利王眯着眼,胜券在握,但不断的情报传来,让他开始皱了眉头。 “报,洛水的陆丰将军来报,明军从洛水发动攻击,有大炮助阵,威力绝伦,他们快撑不住了,请求支援。” “什么?”陈元扞等人议论纷纷。 “王爷,如果明军主力拿下洛水,我们的蓝山就没有屏障了,蓝山被拿下,我军岌岌可危。” 黎利愤怒一拍桌子:“是我小瞧了明军!我以为他们不敢从洛水攻城,看来他们在北方布置弱兵,主力在洛水,就是要从洛水强攻,那里有洛水阻隔,我们的象兵施展不开,也是我们的弱势。这个朱高燧还有些头脑。” 又道:“两军对垒,明狗唯求速战,蓝山不能有失,黎平,你领两千人,前去洛水。”他派出了自己的堂弟。 “阮大人,看你象兵的了,只要我们拿下明狗薄弱的北面,整个安南就是我们的了。” “大王放心,在象兵面前,明狗还没赢过。我的这一千象兵,一定踏破明狗大营,生擒主将。” 陈远一直关注战场,开始明军占了优势,骑兵在战场上来去如飞。 突然,几十道长啸。 地咚山摇! “哞——”大象的叫声振聋发聩,明军的马匹纷纷惊吓奔走。 “咚,咚咚——”象兵由身上穿着奇怪衣服的士兵指挥,势不可挡,后面,跟着拿长枪的士兵! 陈远见势不妙,立即命令撤回骑兵。 局势逆转,明军开始撤退。还好骑兵机动力高,士兵骑术不差,勉强撤了回来。象兵机动力十分低下,明军损失不大。 “大王,明军的骑兵被吓跑了,哈哈!” “哈哈——”黎利和其他首领大笑。 “报,大王,明军大营出现烟火。” 黎利闻言狂笑,指天道:“明狗,你们的末日到了。” 在大家莫名其妙的的眼神下,黎利得意的解释:“为什么我军弱小,却能多次打败明狗,因为明狗军中有我们的人,现在定是我们的人搅乱了他们大营,哈哈——” “王爷英明!”一众叹服。 “大军听令,所有军队出战,攻破明狗大营。” “杀,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二章 大破黎利 近百头大象组成的战象军团,浩浩荡荡,杀奔明军。黎利的军队跟在大象后面,明军逃不快的,都被大象鼻子卷飞,被黎利的军队乱刀砍死。 战象身躯庞大、皮糙肉厚,明军士兵难以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黎利军横冲直撞,明军纷纷溃逃。 黎利亲自走上城头指挥,大笑:“明军,不过如此!” “杀,杀!”黎利部队张牙舞爪,眼看就要杀到明军大营。 突然,明军大营突然“梆梆”响起急促的铜锣声,黎利军发现大营门口有两樽十分高大的像,用布盖住了,看不清虚实。明军突然出现,一把拉扯掉布,立马出现狮子形状的巨型怪兽,怪兽的内部里放上火药,明军点燃,嗤嗤亮了半边天。 士兵的眼睛都几乎无法睁开,大象虽然是地球上最大的陆生动物,但是却非常惧怕狮子。陈远知道黎利最依赖的就是象兵,才到安南,就秘密命人在北方准备这种东西。 开始金顺一脸不解,现在终于明白了。 那些大象本来就畏惧火光和狮子,当它们看到那两个闪着亮光的狮子后,纷纷惊恐的掉头就跑,结果踩死了很多在后面的黎利军士兵。 “大人神机妙算,在下佩服。”金顺赞叹道。 陈远轻轻一笑,严肃道:“就是现在,让炮营开炮!” “轰,轰轰——”陈远一声令下,十五门大炮齐轰,在黎利大军中间开了花。“哞,哞——”大象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把黎利军冲得七零八落。 黎利站在城墙上,脸色铁青,他只有一个念头,上当了。明军刚才的撤退,秩序不乱,他就应该想到有问题,对方主帅是要引诱他所有的兵马出城,然后用怪兽和大炮克制象兵,现在自己的部队全部失去指挥,任由宰割,好深远的算计。 “快,快关城门!”黎利突然下令! 陈元扞瞪大眼睛十分不解道:“大人,明军大炮威力巨大,关了城门,岂不是断送我们几千将士的性命。” 黎利目光如刀,阴沉沉:“再不关门就来不及了。另外,速派骑兵去叫回黎平,不要管洛河了,明狗的目地在至灵山!” 陈远在马上,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呼啦啦!” 令旗飘动,弓弩手遵照主帅号令,整齐上前,箭雨如乌云一般飞上半空,燕王急急涌向然后齐刷刷射向黎利乱军!就像一道道网,铺天盖地,黎利士兵哭天抢地! 三轮箭雨过后,陈远知道,箭不多了,长期打仗,箭支消耗过大,刚才已经射过五轮,遂道:“金大人,费大人,你们各领兵五千,有没有信心,拿下至灵山。” “大人放心,拿不下至灵山,我等提头来见。” “好!”陈远剑指天,大喝,“杀!” “杀!”埋伏在大营内的士兵,铺天盖地,杀了出去! “咚,咚,咚咚!”小郡主不顾安危,亲自擂鼓! 一个女孩,皇亲贵胄,尚不惧生死,明军将士大受感染,憋了一股气,奋力朝黎利士兵头上砍去! 费瓛和金顺是沙场老将,作战经验丰富,指挥将士,迂回包抄,喊杀声暴涨,声如牛吼,四面八方咆哮的都是明军! 大象被怪兽和大炮惊乱,用鼻子掀掉在背上指挥的人,发力狂奔,踩死黎利士兵不计其数! 陈远登上眺望楼,居高远眺,指挥若定。在他的一道道命令下,令旗变幻,把一道道将令准确及时地传入诸军,各路兵马在陈远的指挥调度之下,攻守井然有序,洪水一般一波波涌向黎利。 兵败如山倒,黎利脑中突然出现这个大明的成语。 明军杀到城下,黎利大门刚刚关上,许多黎利士兵进不去,要么被明军砍杀,要么举手投降! 黎平是黎利的堂弟,刚领二千人走到半路,要看就要到达蓝山支援,哪知道又传来将令,至灵山岌岌可危,叫他速速回头支援。他目瞪口呆,口中骂娘!有史以来打的最窝囊的仗,先是去支援别人,到头来自己的老窝差点被拿下。 虽然怨气冲天,黎平还是调转马头,大手一挥:“所有人掉头,后军改前军,快去支援至灵山,快,快!” 城门关上,黎利松了口气,至灵山城墙坚固,只要黎平回援,还是能保住至灵山的。大雨滂泼后,地上泥泞,不利于攻城器械。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再次想好下一把怎么办,城门突然打开了。 “怎么回事?”黎利杀气腾腾,怒不可遏。 “王,王爷——明军派了内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城里,打开了城门。” 原来,在救了小郡主之后,陈远就让袁彬想办法混进城内,锦衣卫擅长攀爬,而且黎利大军以为大雨,也没有什么防备。他们轻易就进了城里。 进去的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这几个人就够了,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袁彬带人突然出现,砍倒守军,打开城门! “杀,活捉黎利!”金顺见状大喊! “杀!” 城门大开,黎利马上组织人反扑,意图关掉大门,十几个锦衣卫武功再高也难敌乱军,不一会就剩下两三个人,他们和袁彬背靠背,互相保护。 这时,明军终于杀到,袁彬松了口气。 大军杀入城中! “王爷,明军进城了,我们快退!” 黎利砍倒一个明军,怒吼:“退,往哪里退?” “王爷,我们还有蓝山,收拾部队,等占人和哀牢联军,我们里应外合,再反杀明军!”陈元扞劝解道。 黎利一想,对,他说的不错,不能再这时候丢弃性命。遂咬牙切齿道:“我们退!” “杀!” 明军还在不断涌入城中!到处追杀黎利的叛军! “咚,咚咚——”鼓声突然变小,刚才其实已经有反常,但刚才大家目光都在战场上,因此并没有留意小郡主。 “咚!”这次的声音突然中断,陈远猛然回头,心头几乎跳出来,他看见,小郡主朝他微微一笑,软软的倒下! “小郡主!”陈远的心,突然像被撕裂一样! 她本来就是病入膏肓,强弩之末,又受了风寒。刚才不应该让她留在战场上的,不应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三章 至灵山的民心 当大破黎利、攻下至灵山的消息传到朱高燧耳中,朱高燧英姿勃发,喜上眉梢,扬声:“好,好,壮我大明声威!” “黎利这老小子,完蛋了,儿郎们,给我上,攻下洛水,直奔蓝山,哈哈!” 亲卫急忙道:“王爷,陈大人让属下转告王爷,鸣金收兵。” “什么?”众人错愕不已。特别是李英,从黎明打到午后,疲惫不堪,损失不小。现在说不打就不打了? 他恨恨将大刀扔在地上,道:“窝囊!”一脸的不服。难道是陈远怕自己抢功劳吗? 将士们纷纷请战,请求渡河,一举拿下蓝山。 朱高燧见众怒难犯,犹豫不定,若在平时,他一定听从陈远的意见,但现在天大的功劳在眼前啊。跑安南来一趟,自己带领人马折腾半天,功劳都是北面部队的?他怎么跟眼前的将士交代,他遏制不住心中的好战因子。 亲卫再道:“陈大人命令,众军退守洛水,不得有误,违令者,军法从事!” “王爷。”一众将官都把目光盯着赵王,一个小小的参谋,凭什么让一个王爷言听计从。 朱高燧来回度步,突然,一发狠,拔刀狠狠插在帅桌上! “退军!” “王爷?”将士十分不满。 “都给本王退回来,谁敢违抗军令,别怪本王的军法不认人。” 以李英为首的将士义愤填膺,然而无可奈何。 ———— 陈远命樊忠带着小郡主,飞奔休息大营,让军中大夫医治,心中自责,跟掉了魂儿似的,恨不得亲自带去医治。 只是他知道,他现在是三军主帅,小郡主强撑着激励士气,就是为了一举拿下至灵山,这时候自己一乱,她所做的努力,就统统白费了。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那么孤独,也是那么坚强。她是郡主,皇亲贵胄,但上天并没有让她过上该有的贵族生活,反而是药罐子,连跟同龄人玩闹都没有。渐渐的让别人忽略了她的存在,陈远认识她,她就像自己的妹妹,心中莫名的为她心疼,跟她说故事,逗她开心。 生死有命,他不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谁也不是救世主。 “我叫朱芸熙,如果那片树叶落下了,请你记得,它还是青色的。”那孱弱的声音还萦绕的耳畔。 他不能照顾她、陪伴她,现在突然发现,如果小郡主真的因为这样没了,他竟有那种失去的恐惧。 至灵山城外,明军纵声高呼:“杀,杀!” 黎利的心腹大将阮廌,在城外左冲右突,企图杀出重围。金顺拍马而上,战斗三十几回合,对方力大无穷,渐渐吃力,自觉不是对手,拨马退走。 阮廌杀红了眼,砍翻几个明军,死死盯住金顺。 金顺急得满头大汗,骑在马上边跑边回看。 “噗”一支羽箭从阮廌胸前穿过,从背后出来,他的攻势顿了一顿。原来是明军见他异常凶猛,只能用暗箭。 “啊”阮廌蓦然爆发,仰天大吼。明军被震开一丈之外,士兵持戟围着他,不敢上前。 “来啊,明狗,来啊,你们剥削安南百姓,索求无度,爷爷不怕你们!”阮廌圆瞪双眼,威震四方。 “真是一员虎将,可惜了。”陈远叹息,立场不同,阮廌的反叛也是明朝用人不当的后果,为什么陈远一直说要争取民心,为什么安南一叛再叛。本来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朝还不把他们当人,索取无度。 可能一般人只能看到黎利狼子野心,在蓝山起兵,背叛大明,其实,他开始也不想的,据历史记载,黎利罄尽家所有以奉事明朝的坐镇安南太监马骐,金银财宝孝敬无数,他的女儿,九岁就被马骐带到明朝充当婢女,不久因水土不服而死。黎利希望能够免祸,但马骐贪得无厌,不断搜刮。 黎利才破釜沉舟,在蓝山起兵,反抗大明。从大局来讲,他们的反抗是很不利的,因为明军数次征讨安南,安南的豪族几乎没有赢过。 黎利与其是说叛变,不如说是求得生存。所以他们在大营中,美酒佳肴,很放纵,作为豪族,马骐在的时候,他们只能像孙子一样生存。 豪族大将阮廌,永乐初年,明朝以平讨陈氏叛臣之名,派遣大军灭亡阮廌父亲,他父亲阮飞卿被明军所俘,押往中国流放,阮廌送其父至镇南关后返回时,遭明军逮捕并软禁多年。 逃亡出来的时候,就接手了自己家族的象兵,参加黎利,为了报仇。 “杀!”陈远把目标指向阮廌,万箭齐发。 “噗噗噗”阮廌万箭穿心,被射成刺猬,口吐鲜血。眼睛直望着北方,那是他父亲的长眠之地。 明军进入城中,遭到了至灵山百姓的不少反抗,明军损失不小。 陈远把出榜安民的重任交给了于谦:“于兄,我已经命人通知王爷,在洛水岸边待命。据消息来报,占人和哀牢联军已经在马鞍山(今凉山同登市)集结。费大人随你留守至灵山,务必争取百姓。金大人率军前往支棱设伏,阻止援军!” 于谦疑惑道:“大人,为何不一举拿下黎利。只要费将军派五千兵马出战蓝山,赵王在洛水以东出击,两面夹击,拿下蓝山是十拿九稳。” 陈远长长叹气:“于兄,你也看到了,我大军进城,百姓纷纷反抗,为什么?” “黎利施恩于至灵山和蓝山百姓。” “是的,我仔细调查过,黎利是被马骐索取无度,害死了他九岁的女儿,一怒之下才反叛大明。明军的军容明显强过黎利,为什么一败再败,两年都没打赢一个小小的黎利。” 陈远缓缓道:“因为明军有内奸,更重要的,黎利占住了地利还有人和,在他治下,百姓多少有点好处,被本地人统治,好过被外乡人,这是普遍人的心里。” 于谦动容道:“陈大人深谋远虑,于某不及,大人放心,我一定让至灵山百姓明白明军的好处,有功必赏,有恶必罚,公平公正。” “我们的目的,不是打赢黎利就行了,我们是要让安南永远成为大明国土。” 于谦掷地有声:“大人放心,于某一定完成使命!” 陈远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飞奔大营。他此时又急又怕,汗水湿透铠甲,被风一吹身上凉凉的,去换衣服他根本就顾不上考虑了。 一个年方十二岁的小姑娘,身患沉珂,不顾生死,独自苦苦撑着。 这份定力,连他都自愧不如。 老天,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陈远默默祈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四章 终究要落下的树叶 去蓝山的路上,黎利垂头丧气,再无往日的威风。从反叛大明,他就是孤注一掷,就没想到会成功。有朱孝天和安南百姓的支持,他对抗明军两年,因此,他飘了,以为明军不堪一击。 得到小小的根据地,蓝山和至灵山,就迫不及待的称王。 黎利看着士气低迷的手下,稀稀落落,毫无战力。 他不甘心失败,虎眸凝视身旁沉着稳重的陈元扞:“元扞,我们还有打败明军的可能么?” 陈元扞嘴唇动了动,他神色间有着一丝萧条,还是安慰道:“王爷,不要灰心,我们还有五千兵马,收拢在蓝山,等占人和哀牢联军一到,我们里应外合,再驱逐明军。” 这时,另一个大将范文巧拍马上来,抱拳道:“大王,明狗拿下至灵山,并不追击我们,而是出榜安民,晓瑜百姓。” 黎平已经跟他们合兵在一起,望着堂兄不解道:“兄长,探马来报,洛水的明狗也退军了,如果他们两面夹击,我们小小的蓝山岌岌可危,他们为什么会放弃呢?” 黎利仰天长叹:“明军杀人诛心啊,我们小看了朱高燧,小看了他身边的陈远,安南,以后都将成为明朝的领土了。” “父亲、父亲。”从后面,传来两道声音,黎利闻声大喜,“元龙,玉义,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原来黎利共有二子三女,长子黎思齐,平平无奇,守在蓝山。次子黎元龙,因为作战勇敢,跟在他身后,大女儿黎玉吕,联姻占人。次女黎玉义,年方十六,生得闭月羞花,妩媚动人,而且从小习武,举手抬足,都摄人心魄。三女黎玉曼,九岁时被马骐带到明朝当奴仆,水土不服而死。 “父亲,他们对我们并没有赶尽杀绝,我们杀死几个明狗,逃了出来。”黎元龙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黎利老怀欣慰。 “父亲,明狗忙着张榜安民,以为我们没有战斗力,不如我们反戈一击,出其不意,杀回至灵山。”黎玉义声音动听,就像黄鹂的声音。不过坚决果断,颇有巾帼意味。她的肤色是安南的偏黑,别有异域女子风采。 黎利的士兵,看到这个二郡主,许多都忍不住偷偷打量。玲珑凸透的身材,就算在仓皇逃窜的他们,也忍不住暗暗流口水。 这时候,于谦忙着做动员工作,费瓛忙着指挥士兵扑灭战火,整理城中。金顺引了五千人马去支棱。黎利要是杀回去,胜负还真的难料。 不过,黎利刚才已经被吓了胆,见军士都无战力,摇摇头道:“不成,明军中间有能人,算无遗策,对我们岂能没有防范,我们还是先退回蓝山,里面的粮食够我们吃半年。先探听占人和哀牢的信息再说。” 黎玉义焦急:“父亲——” 黎利挥手打断她,道:“元龙,玉义,明军不认识你们,你们化装成百姓,速去马鞍山联系占人和哀牢,请求里应外合。” 黎元龙不疑有他,慨然应道:“父亲,儿子一定把援军带来。” 黎玉义却心细如发,父亲的神态有异,逃不过她的眼睛,什么让他们去联系占人和哀牢,分明是父亲自知必败,打发他们离开啊。 “父亲,女儿容貌与常人不同,不能欺瞒明军,女儿陪伴在父亲左右。” “不成。”黎利厉声道,“你还小,又是女子,明狗虽然破城,这次却没有没有屠杀百姓,特别是老弱妇女,都善加保护,你细心,向来聪明,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父亲——” “快去,难道,你要坐看我死在蓝山不成,占人和哀牢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快去啊。”黎利怒吼自己的女儿。 黎玉义默然,惨然道:“父亲,您多保重,女儿,女儿一定设法让占人和哀牢出兵。” 她深深的望了一眼父亲,和兄长一头扎进了士兵群里,朝至灵山奔去。 ———— 军中的大夫医术都不高,主要治疗跌打和瘟疫的,还好樊忠就精明,立马叫本地大夫医治,然后又令人从镇南关寻求名医来医治小郡主。 小郡主面无血色,气若游丝,本地大夫忙了一夜,陈远也守候了一夜,大夫道:“这位姑娘病体缠身,这次又是风寒,几乎油尽灯枯啊。”安南在秦汉是明朝领土,所以会说汉语,只是音调不同而已,陈远还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无药可救啊。 陈远几天思考对付黎利,头一晚又是通宵奔袭,这一宿又没睡,熬得眼睛里血丝密布,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提心吊胆地问道:“可......可......可还有救治的法子?”眼前这人已是他最后的希望,生死攸关时刻,他问着话,牙关不但格格直响,身子都禁不住抖了起来。 这是目前当地最好的大夫了,他姓安,镇南关一去一回,少说两三天,还不知道那个大夫医术怎么样。 安大夫歉然望着陈远:“大人,生死有命,她能熬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 陈远脑袋一阵晕眩,他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晃晃的直欲从椅子上跌下来,那大夫见了大吃一惊,忙掐住陈远的人中穴,拿了一碗清水灌下,喉头咕咕直响,好半晌才把那股腥甜之气咽了回去。 陈远如同泥雕木胎般呆立了很久,大夫看得心惊不已,半晌,陈远的眼珠才错动了一下,痴痴地又问了一句:”没救了么?” 大夫下意识的答了一句:“没......”,眼睛一对上他毫无灵动的眼珠子,不觉深深一震,竟然忍住没再说下去。 陈远点了点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小郡主,定定不语。 也许,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苦难,陈远如是想,罢了,罢了,你这么善良,到了天堂,一定会开心快乐。再也不用吃药,再也不用忍着疼痛。 你就像那美丽的蝴蝶,即使要离开,也要在人世留下美丽的身姿。你在军中的英姿,我不会忘记,大明的将士不会忘记。安南得到和平,他们也不会忘记你。 大夫感同身受,忍不住道:“大人,我的师傅医术比我高明百倍——” “啊,他在哪里——”陈远一把抓住他。 安大夫被他抓得生疼,不过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也没有怪罪,苦笑道:“五年前家师已经作古。” “那——”陈远刚升起的希望,又被狠狠剿灭。 “不过家师留下很多奇门偏方,大人要是信得过我,请把姑娘交给我,我一定翻阅师傅的医书,竭尽全力。” 陈远下意识的想拒绝,他知道,小郡主不能再吃苦了。她这辈子,都没过上一天舒适的日子。 安大夫的话也许是个奇迹,可是,堂堂大国郡主,怎能相信一个安南小郎中。可是,中原的大夫也信不过,要不然,小郡主何以一直受苦。 陈远深深闭上眼睛。 “我叫朱芸熙,如果那片树叶落下了,请你记得,它还是青色的。” 陈远回忆起一幕幕,蓦然睁开眼睛,艰难的做了决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五章 美人计 马鞍山,哀牢的行军大营。 黎利曾与哀牢交好,哀牢国王兰亨登与之结盟。黎元龙去说服有联姻的占人,黎玉义去说服有盟军的哀牢。 黎玉义知道,兄长不擅长玩心眼,所以让他去说服毕竟容易的占人。毕竟占人的国王有个妃子是自己的姐姐。哀牢就不一样了,盟约,可能随时被撕毁。 他们化装成百姓,黎玉义特意把自己的脸上抹了灰,本身就黑的肤色,在明军眼里吸引就没那么大了。而且明军现在秋毫无犯,见她是女流,没有为难,两兄妹顺利出城,悄悄操小道到了马鞍山。 黎元龙的求助很顺利,他们是亲戚,领兵的南邨早就想出兵,不过只有五千人,担心寡不敌众,哀牢按兵不动,他也只能暗暗着急。 黎元龙道:“大人放心,我妹妹一定能说服路文律出兵。” 南邨朗声道:“好,只要哀牢出兵,本将军一定让明军尝尝苦头。” 且说黎玉义,她远远已可看见路文律的大营,就在这时听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不许再靠近了!” 她心中吃了一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暂时不敢表明身份,扬言要见主帅,士兵见她气质不俗,凤目生威,竟然不敢怠慢,将她带领去见了元帅路文律。 路文律三十六岁,生得十分矮小,貌丑陋,三角眼。极其好色,黎玉义甫一进营,虽然脸上还有污渍,路文律是花丛老手,如何看不出来,忽然一呆,立即探头望向她。黎玉义身材修长,香肩若削,腰如约素,延颈秀项,无比妩媚。此时她刚走在路上,路文律刚好瞧她侧脸轮廓,说不出的精致优美。 路文律顿觉色授神销,好……好美! 他痴迷少许,连忙起身相迎,笑吟吟让黎玉义坐了,又亲手为她斟了杯茶,这才坐下,翘起二郎腿细看她。 黎玉义见惯了男人看自己的眼光,对他的肆无忌惮很厌恶,但是,目前求人,她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恶心。冷笑:“路大人就不怕小女子是杀手么?” 路文律哈哈大笑,目中射出淫光,盯住她很大的胸前,荡笑:“中原有句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怕无耻的,就怕无耻又没底线的,黎玉义忽而微微低头,娇羞不胜。 她——这是欲拒还迎啊!路元帅已经想过了无数姿势,啧啧,这身段,这胸,这臀,这辈子都没摸过这样妩媚的女人。一时间,路文律也不知是惊是喜,仿佛一脚踩到了云团里,晕晕乎乎飘飘荡荡。 黎玉义口吐莲气,缓缓向前,咬了咬唇,红着脸儿瞟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幽幽怨怨地道:“真的吗?” 见她娇羞美态,路文律七魂登时离体,化作一只猴子,腾云驾雾,一遛跟斗地翻到九重天上去了:“你,你,嘿嘿——”口水止不住的流。他惯性的伸出自己的色手,欲攀爬某处高峰。 倏然,黎玉义脸色变寒,语气冰冷道:“就怕大人没那个福分啊。” 她“分”字还没说出口,人已消失在眼前。路文律吃了一惊,忙去抽帅案上的剑。但一把冰寒的小刀已经抵住他的喉咙,点点寒芒,让他倒吸几口凉气。 某处腾起的色心,被吓得退了回去。不过,须臾又放声大笑。 黎玉义冷冷道:“你笑什么?” 路文律无视脖子前的刀,大笑:“黎利敢以数千兵马,对抗明朝上万大军。一代豪杰,他的二女儿,传闻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千娇百媚,但心如蛇蝎,杀人不皱眉头,果然名不虚传啊。” 黎玉义心中吃惊,下意识道:“你如何认得我?” “哈哈,郡主,你对你的容貌是不是太不自信了。”路文律闻着女子的香味,近在眼前的波涛,心中的荡漾又起来,“要是郡主不自信,等会,路某会让郡主找回自信。” 黎玉义如何不知道他龌龊的目光,手上的刀尖往前一送。路文律呼吸一窒。 “郡主,我劝你还是小心点,伤了我,你父兄都将是明军的刀下鬼。” 听闻这句话,黎玉义不得不冷哼,收回刀,蛇一般的身躯扭回桌前坐好。这是军营,路文律建得就像豪宅。每天有歌舞饮酒作乐,晚上灯火通明。留下满是胭脂粉气。 黎玉义气得三佛出世,说什么盟军。他们在这里寻欢作乐,却坐看自己的父亲被剿灭。 “路大人,现在明军疲惫,正是袭击的好时候,只要我们三方联军,必然取胜,你们哀牢从此不再受明军威胁,我们获得独立。大人,决战就在此时,请大人不要错失先机。” 自从唐朝的茶圣陆羽写了茶经之后,茶道就风靡海外,哀牢也不例外。路文律端起茶杯,吹着热气,眼睛直勾勾望着某处,好整以暇:“我出兵,对我有什么好处?” “大人,贵国君主与我父亲有盟约,现在我父亲有难,大人见死不救,难道大人不怕贵国国王怪罪吗?” 路文律哈哈大笑,仿佛听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明军能打是事实,他们小小的哀牢,没有足够的利益,凭什么去和明军打。自己不出兵,国王兰亨登只会赏赐而不会怪罪,他仍是淡淡:“我出兵,对我有什么好处。”他眼中的目光,意图很明显。 这女人实是绝代尤物,他见过的女人中,风韵没有一个与她一拼,旁的女人美是美,那种天生的柔媚风骨根本无法相比。 黎玉义弯下了腰,忽然又做笑脸,身子离路文律越来越近,那双柔媚勾人的眸子盯着他,吐气如兰:“只要大人出兵,玉义今后,今后愿追随大人左右。” 路文律精光更盛,嘿嘿道:“你说的,可算数?” “我以黎家女儿起誓,如果我说话不算,让我来生做牛做马,服侍大人,黎家不得好下场!” 听到这个誓言,路文律相信了她,他瞟向她的紧身衣带,那衣衫就象水面上滑过的一道鸿影,贴着她柔滑优美的肌肤,那滑润的香肩,那丰满而玲珑的前胸,那盈盈一握的腰他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 黎玉义却突然倒退两步,不着痕迹的从他怀里钻出来,咬着嘴唇,含羞带笑地瞟了他一眼,脸蛋儿红红,泫然欲泣地道:“大人,我父亲还在危险重重,我却跟大人欢好,大人,您就是这样怜惜人家的吗?” 她的身子流畅曲线,是风情万种、自然大方,她的媚目像是要滴出水来,含情脉脉地瞟着他,唇角泛起娇美、动人、而略带媚荡的微笑。 路文律心都要酥了,连连道:“好好,等本元帅打退明军,再好好疼惜你,哈哈——” 他自信的笑,打退了明军,他不相信,她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她说的对,这时候,人家父亲快被剿灭,却在这里快活,有些不地道,他竟然难得的把持住了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六章 于谦大放异彩 占人的大军和哀牢大军就在马鞍山,相距不到五里。黎云龙和黎玉义分别游说成功,他们各派使者联系,商议已定,占人五千兵马,哀牢六千兵马,约定明日出发,直奔至灵山。 黎玉义提醒道:“我来的时候,见支棱异常安静,那里两面高山,中间是峡谷,须派人查探,小心行军。” 路文律自信大笑:“明军远道而来,哪里会设什么伏。而且你也说了,他们重兵在至灵山,就算远道来支棱,哪里知道那里的地形。而且我们就离支棱不过二十里,那里有什么动静,怎能逃过我军斥候的眼睛。” 美女在眼前,你叫他等,他如何等得。他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击溃明军,好好的安抚美人。 他的判断和决定只是依据前几日的情况,斥候前几日来报,明军正在围困至灵山,根本无暇管他们,孰不知陈远命令金顺率领的五千人马,连夜奔袭,早已悄悄埋伏在支棱,就等他们出兵! 陈远给他的要求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定要狠狠打击联军。 次日,占人和哀牢联军出发。大军在这里游玩多日,他们还真有些舍不得,大军稀稀落落,旗帜不整,将领张扬跋扈,黎家兄妹深深担忧。 就在他们到达支棱的时候,突然,一千明军从谷中杀出来,正行军的联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根本没想到明军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他们人数毕竟十倍于明军,很快反应过来。立即接阵,组织反击。明军长途奔袭,体力不支,很快就掉头撤退。丢下武器、铠甲。 “哈哈,这就是明军。”路文律骑在马上大笑,十分不屑,立马挥军追上去。 明军边战边退,路文律一路追杀下去,还是没有追上,路文律撩拨的心火越来越旺,只是紧追不舍,后面占人南邨大军,也不得不加速赶来。 追至一片连绵起伏的坡地,黎玉义察看周围环境,越来越觉得不妥,再次便对路文律道:“元帅,他们虽然败退,但阵型却不乱,很奇怪,若即若离,我觉得明军很有可能故意示弱引诱我们深入。明军有诈,咱们还是立即回返,派人查看周围,确保无忧了再过去。” 路文律把马鞭向前一指,哂笑道:“明军有什么可怕的,你父亲就是畏首畏尾,才上了明军的当,这里我是元帅,郡主,你就等着我!将士们,给我追,杀光明军,违命者立斩!”说完一鞭抽在马股上,当先冲了出去,黎玉义兄妹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追了上去。 不想他们刚刚追过前边一道坡,驰入低谷时候,陡地杀声四起,纵目望去,四下起伏不定的山坡上,旗帜飘扬,大大的“明”字,触目惊心。也不知哪里埋伏的千军万马,突然就现出身形,向他们猛扑过来,那些明兵喊杀震天,就好象一股股汹涌的巨浪,无可抵挡! 路文律见状又惊又悔,勒马回首,按刀惨然道:“明军难道真的是天神?这么快,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在山谷中回荡,高昂凄厉。 “杀!”大地震动,无数粗犷有力的嚎叫。 “撤,快撤!”路文律骑在马上拼命的喊。 “砰砰砰!”忽地对面明军营中涌出许多火铳兵,火铳齐发,声如雷霆,弹雨倾泻而下,硝烟弥漫。 这是陈远到达安南后,朝廷又派人送来的一百火铳手。火铳威力不大,攻城不行,陈远就调拨给金顺,用来打伏击了。 联军哪里见过这阵仗,目瞪口呆,仓促之下来不及反应,中枪的倒下,许多扔了兵器,往谷口退逃。 谷口狭窄,联军已经深入,一时半会哪里退得出去。路文律骑着高头大马,目标大,被明军火铳打死。 黎玉义和黎云龙早见势不妙,只在后面,逃出了谷。 刚后退的明军回军掩杀,谷中的士兵互相践踏死者无数。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明军高喊。 联军走投无路,除部分逃走,有七千人做了明军的俘虏。就连占人大将南邨,也被俘虏。 金顺收获大功劳,喜出望外,立马把消息报告给了陈远。 陈远立即召集于谦等人,商议对待占人和哀牢的问题。 占人,又称占族。系亚洲中南半岛民族,主要分布在柬埔寨和越南,少数分布在老挝和泰国。是由孟-高棉人等中南半岛土着居民吸收南岛语系人群相关文化所形成的民族。所使用的占语,属南岛语系印度尼西亚语族,受孟高棉语影响。 哀牢国是傣族先民闽人建立的国家,是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个傣族政权,也是形成当今傣族的重要载体。公元69年,哀牢王柳貌率77个属国、5万余户、55万多人归附东土,东汉在那里设永昌郡;唐朝的时候,哀牢再次独立。 哀牢国在今云南省保山市怒江以西。 从地理位置和人文看,哀牢和安南通汉语,原来曾经属于中土。所以,陈远他们商议,这次打败哀牢,必须将其领土成为中土,这样扩大安南与中土的接壤,利于兴修水利和道路,治理安南。 至于占人,言语不通,人心不归附。只要他能归附即可以。 所以,于谦请命,愿意出使占人,迫使其归附。 五日后,于谦到达占人,占人国王利牙派重兵围住于谦,门口设有油锅,准备油炸他。 于谦怡然不惧,大笑:“我是大国使者,为国捐躯,是我的夙愿,而且,还有你们占人几万国人为我陪葬,我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听了翻译,利牙哂道:“我占人占有天时地利,神灵保佑,你们明国万万里远,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你们的大将南邨还在我们营中成为俘虏,我明军大炮万门,幅员辽阔,疆域千里,几天就击败了黎利,你们的南邨,不是我们一回合之敌。大王如果不识时务,我们将放弃黎利,数万大军,将直取你们都城,占人,就将成为历史了。” 黎牙惊疑不定,这时,文臣武将都纷纷畏惧大明,劝诫国王。 利牙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于是奉上土地表册,愿意成为明朝的附属国,年年进贡。 陈远让于谦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南京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七章 待遇又提高了 南京,太极殿,朱棣忙了一早上,与臣子们商议政务,看看时辰早朝早该散了,便准备罢了早朝,令文武百官各回本位。 “报,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小太监的声音从正阳门一直过五龙桥,直奔太极殿。 朱棣停住身子。 “皇上,安南八百里加急,喜报啊皇上!”王振从殿外进来,过门槛的时候不留神,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大家注意力都被安南喜报几个字眼吸引,倒没有人去追究他殿前失仪的罪过。 “皇上,三殿下大军抵达安南,攻下至灵山,已经包围了黎利,同时击败占人和哀牢联军,占人惧我大明国威,奉上表册,请求归附。使者已经在来大明的路上。” 朱棣闻言龙颜大悦,他最喜欢的就是开疆扩土了,包围黎利,拿下黎利是迟早的事,占人归附,虽说是附属国。但皇明祖训也说了,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大明国土差不多了,那些人心不归附的就不要了,能臣服大明,也是莫大的喜事。 蹇义心叹道,这个陈远,后来居上,人中龙凤啊,就是自己的女儿——他率先高声道:“大明天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士奇是心情最复杂的,他反对出兵安南,如今问题一个个化解,他脸上无光。但他的心是光明磊落的,陈远的胜利,就是大明的胜利,他也确实开心。 而刘观,暗暗不爽,这个布衣宰相,再立功回来,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吗? “大明天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无论心思怎么样,群臣都纷纷跪倒高呼。 朱棣看完奏折,抑制不住的激动,这几年来,从安南来都是不好的消息。迁都、内乱、灾荒、太子的争斗,一件件,没一件省心的事,这次安南的胜利,让他重拾当年的豪迈,他欣慰道:“赏,前线将士,赏钱百万,酒三千瓮,陈远指挥有度,功不可没,领四品俸禄,再赐仆人二十,其母亲教子有方,赏七品诰命,杨溥安定民心,功劳显着,令为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治理安南,于谦胆识过人,扬大国威严,为交趾副承宣布政使司,辅助杨溥。其余有功者,各官升两级,等安南战事结束,再论功行赏!” “吾皇圣明!” ———— “可恨!”马鞍山,黎云龙一把将刀插在地上,怒道,“又是这个陈远,他能掐会算不成,他指挥明军怎么神出鬼没,明明主力在洛水,却在至灵山主攻。明明才拿下至灵山,又派人埋伏在支棱。” “哥哥,你的伤——” 黎云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刚才逃跑的时候中了一刀,他早已用布包住,灰头土脸:“我没事,妹妹,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路文律,就是一头猪,狂妄自大的猪。”黎玉义恨恨道,“我提醒他多次,明军深不可测,他就是不听,呵,军中就像他自己的家,美酒佳肴美女,他失败那是必然,不知道哀牢国王怎么会相信这种人。” “联军上万人啊,被区区几千明军打败了。还被俘虏七千人,埋伏的明军都没这么多,这群废物。”黎玉义咬牙切齿,恨他们不争气,更是担忧父亲的处境。 黎云龙沉默。 黎玉义想到路文律之前对自己事,就是一阵恶心,就算他已经死了,还是起鸡皮疙瘩。她好不容易才挥去对他的厌恶,沉思道:“如今,我们只有再去哀牢请求援军了。哀牢军队数万,如今只损失几千,还有一战之力,我们速去哀牢。” “好。”黎云龙回答,两匹快马,飞奔哀牢而去。 ———— 占人归附后,朱高燧在陈远的建议下,并不急于进攻黎利,只是包围起来,开始在安南制定一系列改革措施。 因为以前明军攻下安南,“酷刑虐政,久失民心。”需要全被废除,以清明政治风气。 在军事方面,他们数次胜利,收编了安南很多军队,决定裁军,留部分作防卫,其余归农。又将全军分为五番,只留下一番执勤,其余四番归农,轮流执行。 同时,因为安南的部队多为豪族和流民,军纪涣散,他故此管理得相当严谨。颁下“军宪十条”,军士们必须遵守,内容是:一、军中喧哗;二、军中虚惊,妄言祸福,以摇动军情;三、临阵闻鼓声,见指旗而佯为不闻不见,逗遛不进;四、临阵见止军之旗,闻止军之锣而不止;五、闻退军之钲而强不退;六、防直不勤,或熟睡不守,离伍潜回;七、耽惑女色,私放妻党,而不当军役;八、卖放军人及影蔽而不着军籍;九、以私好恶而颠倒人之功过;十、与众不和,奸恶偷盗。 以上十条,犯者斩。 在教育方面,在地方各府路设学堂,教授儒学。令地方参加科举,文武官员须经科考,文官考经史,武官考武经,以招揽人才。而佛道人士,亦须经过自己所属宗教的经典考试,合格的可作僧侣或道士,不合格的勒令还俗。 在土地方面,仿效北魏孝文帝改革,设立均田法,缓和贫富不均;鉴于豪族占有过多田土,于是制定均田法,将公有田地分给上自官员,下至老弱孤寡之人,以放缓贫富悬殊的现象,让各阶层的人都有田可耕。 这些改革得到安南民众拥护,一般的豪族也不是很抵触。于谦执法公正,陈远也亲自下田劳作,感染了安南民众。 安南打仗多年,几乎各地民不聊生,田土荒芜。陈远一面建议朱高燧令从附近国度购来种子,发放百姓耕种,同时建议朱高燧上奏朝廷,请求减免赋税,朱棣当然一一应允。 如此三个月过去,黎利被包围的垂头丧气,多次试图突围,都被明军杀了回去。城内粮食逐渐减少,黎利就搜刮百姓,蓝山百姓怨声载道,纷纷开始思恋明军。 对于百姓来说,才不管谁来统治,有饭吃,有土地耕,他们就跟谁走。 此后,不断有百姓悄悄逃离蓝山,黎利怒不可遏,对百姓严加管控,发现逃跑的处以极刑,极其残忍,然后示众。 苛政猛于虎,在城内是死,外出说不定还有出路。一些百姓和士兵还是不断的逃出去,归顺明军。 明军既往不咎,一一给予优待。 又过了一个月,黎利城中已经不到五千兵马。人心涣散,黎利生性猜忌,已经杀红了眼,失落、暴躁、嫉恨,全部涌上心头,他的部下,稍有不顺,就被他暴躁的砍杀,有的令人剁成肉泥,就连功劳显着的陈元扞,也被他杀死,他谁都不再信任,恐怖的氛围一直笼罩蓝山城。 陈远久等着决战已经到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八章 黎利的末日 安南,蓝山城。 包围了蓝山四个月,改革初步完成,民心安定,陈远才决定发起总攻。 战争,是为了和平,而不是为了争夺土地。如果只是用大军打下土地,民心不归附,得不偿失,朱棣从永乐初年拿下安南,深深陷在里面。差点把大明财政都拖垮。 所以历史上后来朱瞻基父子不得不放弃安南。 陈远改变大明,就从现在开始。 朱高燧摩拳擦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上阵,李英一直没有立功,也数次请战。 看万众一心,陈远调度完毕,于永乐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发起总攻。 二十门大炮齐鸣,很快就在城的北面轰出缺口。 明军一拥而上,杀进城去,城中一片狼籍,许多竹木结构的房屋,燃烧着熊熊火焰,到处是明军追杀的声音,蓝山弥漫在一片硝烟之中。 永乐四年,成国公朱能病死后,英国公张辅替代征夷大将军一职,管治三军,过了些时日,永乐皇帝下旨,张辅立发兵,直扑安南之境。然后轻松拿下安南。永乐七年,改安南为交趾,这是一征安南。 现在陈远他们是三征交趾。 陈远很清楚,自己年纪轻、威望浅,所以他才要求朱高燧挂帅,立下这功劳,为以后的事做准备。值得欣慰的是朱高燧对自己确实言听计从,他甚至有种错觉,朱高燧似乎比朱瞻基父子更适合当皇帝。 几个月来,虽然之前多次打胜仗,他还是认真搜集有关安南的一切军政经济情报、复杂的山川地理形势、与其他国家的外交关系。 国家大事不是儿戏,他们远离中土而来,必须考虑到当地民众,人文山川地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目前来说,在中南半岛,只有哀牢与明朝关系不太好。其他国家,由于郑和的出使,一直保持和中土的良好关系,不断派遣使者去中原学习。 “大王,明军已经进城了!”亲卫把消息报告给黎利,黎利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不可能,不可能!” 从明军发动攻击,不过半个时辰就进城了,这个速度,出乎黎利所有人的预料,一时惊慌失措。 “我们是安南人,已经立国七百年,决不能再受明狗奴役!”黎利声嘶力竭的喊,兵力不够,他们组织百姓参加防御,可早已失去民心。百姓要么逃走,要么碰到明军就投降,甚至帮助明军袭击黎利。 看着士气低迷的手下,一副不愿再动手的样子,黎利愤怒的咆哮着:“杀,给我杀,不听号令,杀无赦!” 然而,没有任何用。 没谁再听他的号令! 杀人诛心,让黎利成为孤家寡人,这才是陈远要的效果。 洛水这边路上,黎利这几个月沿岸打下无数木桩阻止明军登岸,同时利用他们擅水战的优势,重兵云集,意图在水上予明军以重创。 这次守在洛水岸的是金顺,朱高燧带领费将军和李将军从蓝山出发的,金顺得到命令,原本就没有打算进攻,只是守。把黎利想在水上突破的军事瓦解。 黎利多日不得人心的操作,许多文官武将更是完全放弃了抵抗,反而加入了明军的队伍,文官们帮助明军管理好土地人口表册,武将则率部起义,利用他们对蓝山城的了解充当明军前锋,大明军队势如破竹。 黎利,很快被包围在宫殿里。 他的身边,只有几个死士。他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染红了战袍。 陈远骑着高头大马,现在殿外,心中感叹。黎利也算一方豪杰。在大明,他是叛贼。但 对于安南,如果独立成功,他就是他们的民族英雄。 “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输,我跟明军打了两年,杀了多少民军大将,明军内忧外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满盘皆输啊!”执着的黎利,愤怒的摇着脑袋,咬牙切齿道。手中的长矛,鲜血不停的滴下。 他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是周围明军一层一层围过来,他心里直在滴血,心里已经明白,此战已经输了,彻底的输了。从女儿的死,他一怒而起,历时两年,还是输了。 虽然是陌路,黎利也绝不屈服。手中的长矛横扫,在他手中化作一条条长龙,靠近的明军非死即伤。他的几个亲卫,还在负隅顽抗。 见大明同胞一个个倒下,樊忠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挺长枪杀了过去。 “滚开!”黎利冷声怒吼。 樊忠也是万夫不当的勇士,怎么会怕了他。手中长枪冷光一闪,枪尖如蛇信,直朝黎利刺去。 黎利放弃杀明军,避无可避,脸色阴沉地挡住这一枪。回身战樊忠。 陈远高声道:“凡是此刻放下武器。大明不再追究叛逆之罪。若是执迷不悟。杀无赦!” 亲卫心头一震,想起黎利的苛刻,已经知道败局地情况。他们不愿意悲伤叛党地罪名,只听到“啪啪啪”地声音,他们的兵器落地。 听着这刺耳地声音,黎利眸子充血地大吼道:“捡起来,你们都给我捡起来。我们是安南人,不会输地!怎么能认输!” 没有人听黎利的话,屋外抵抗的,都纷纷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低着头,一副认罪的样子。 “不”接近疯狂的黎利,一矛挑死了自己一个亲卫,几乎用吼着说道。 其他亲卫见状,纷纷朝明军逃窜。 他去杀亲卫,露出破绽,樊忠趁机横刺他的胸口,只听到“滋”的一声,血花飞溅。 一代枭雄黎利,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枪深深插入。 战争时代,没有谁是纯好人,也没有谁是纯坏人。换作谁是黎利,在欺压下,都会造反。陈远对他报以同情,但是,黎利必须死,叛贼就是叛贼,没有任何理由! 城外的山上,悄悄摸回来的黎家兄妹把一切看在眼里,眼中噙泪。黎云龙再也忍不住,从山上杀下,瞬间就被明军吞没了。 他的大哥刚才早就被明军杀了,父亲没了,二哥也没了。“二哥”,她紧抓手中的小刀,指尖沁出猩红的血,她眸中渐渐漾起一抹血色的阴翳,眼前的景像忽而朦胧、忽而清晰。 她的眼里,是陈远骑高头大马,那一双锐利的眼睛。 “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九章 攻下哀牢 哀牢国王兰亨登,在路文律被明军所杀后,心中害怕,不太想跟明军为敌。特意遣使者到朱高燧那里交好,请求上贡,成为附属国。 陈远的目标是拿下哀牢,成为明朝的国土,哪里会答应。把使者打发回去了。 兰亨登仗着自己地域宽广,知道明军不会放过他了,特别是黎家兄妹找到他,被黎玉义美貌吸引,黎玉义答应做他妃子,一时色心起,几次派兵去救援黎利,不过毫无意外的被明军击退了。 他们赖以的强势就是象兵,战斗的时候,大地震动,无数粗犷有力的嚎叫冲宵而起,巨象甩着长鼻大踏步,象背上一个四四方方仿佛竹篓的东西,以此为掩体,有人藏在里边指挥着战象的活动。 大象极其庞大,皮糙肉厚,用枪、矛和刀轻易难伤要害,那巨大的象足只一脚下来,就能踩死几个明军,大批身穿黑铠甲的哀牢兵躲在战象后边,就像依托坦克前进的战士,得意洋洋。 但是,他们竟然不知道,陈远曾经用狮子像吓退了大象。 哀牢兵正得意洋洋驱象前进,忽地对面明军营中涌出许多火铳兵,火铳齐发,声如雷霆,弹雨倾泻而下,硝烟弥漫,顿时看不清方向,战象吃那枪子儿正自痛楚不安,乱了秩序,虽在驯兽师的不断催促之下也不愿继续前进,这时,明军营中出现闪亮的雄狮。 陈远故技重施。 “轰轰。”陈远再次换了指令,大炮齐轰。 对面人仰马翻,哀嚎不断。 战象见此情景,立即发了狂一般返身急奔,四条巨柱似的象腿迈动开来,把那黑乎乎的哀牢兵都踩成了肉泥,紧随战象之后的哀牢兵目瞪口呆,仓促之下来不及反应,被大象踩死无数。 “杀!”陈远举剑,明军喊杀震天,追在大象后面,一路斩杀过去,穷追数十里,斩杀哀牢兵近一万,哀牢大将乎尔太、柏帑等在这一战之中,都被明军所杀。 损兵折将后,哀牢再也不敢谈救援黎利了,从攻势转为守势。 兰亨登一时惊慌失措,他尽发国内军队和所有男子十万人参加防御。并派亲信部队驻防川圹等最险要的地区,这些地区山高林深,利用丛林野地的特殊环境进行阻击,哀牢人建立了无数的防御要塞,挖掘壕沟,还在壕沟里面安插竹刺。 携带毒药弩、仿制明火铳、巨石的哀牢军则藏在丛林和战坑深处,城栅相连达四百余里。 在澜沧江水路上,则沿岸打下无数木桩阻止明军登岸,同时利用他们擅水战的长处派出战船浩浩荡荡,意图在水上予明军以重创。 在陆上步步杀机,在水上重兵云集,哀牢这是倾尽全国之力,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国土了。 朱高燧的部队,南京来的部队加上地方部队两万人,加上安南编入了五千人。兵力悬殊,因此,他两个月前把攻打哀牢的打算八百里加急呈去南京。 杨士奇等人当然反对,安南已经让他们害怕了十多年,现在又要打地域更大的哀牢,如果民心不归附,大明在南方的花费不是永无止境了。 值得一提的是,陈远的红薯已经收获,遵从陈远的意思,董明燕把所有红薯献给了朝廷。朱棣立马下令,工部吴中会同户部蹇义,负责红薯种植推广事宜。 对于哀牢,陈远奏章上说的理由很明确:“大明就如同一颗大萝卜,安南就像一个萝卜须,哀牢同样也是,只有拿下哀牢,这根须就会拧成一段,牢固可靠,不会被任意掐断。” 朱棣当机立断,不顾大学士的阻扰,立即调配中央五万兵马,大炮五十门,火铳两百发。征集地方部队三万。凑成十万多,浩浩荡荡,集结在景洪、普洱一代。 大学士刘观愤愤不平,私下怒道:“早就说竖子是布衣宰相,要我还有什么用。”于是称病,不再上朝。 哀牢攻坚战是大明军队从未遇见过的环境最复杂,战略纵深最长,参加抵抗人数最多的一场战役。 永乐十七年十月十九日,陈远在景洪誓师,大军从西和北两个方向,直扑哀牢。 在兰亨登看来,他们这样的防御已是固若金汤,然而他们依旧低估了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更低估了一战击溃黎利的陈远。陈远出发之前,已派无数锦衣卫密探潜入哀牢,四处散发消息,宣扬天朝之师是伐暴力,让百姓耕有其田。 他们就是这样做的,每攻下一个地方,就给百姓分田地。 这一招果然奏效,一路上百姓们眼见大明军队赶来,并不惊慌逃避,还有送水送饭,以飨军队的,对大明军队十分友好。 国王兰亨登在位的时候,十分残暴,任用小人,路文律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挥霍无度,盘剥百姓,引起了琴姓部落的不满,他们加入了明军的队伍,利用他们对安南的了解充当明军前锋,攻营拔寨,招安同伴亲友。 明朝没有战船,就避开自己的短处,走陆路,有归附大明的同样熟悉哀牢一草一木、同样精擅丛林战的哀牢军帮助,兰亨登布下的无数死亡陷阱失去了效用,杀伤威力不大,毒弓弩本是丛林战中极犀利的武器,可是因为明军中有归附的哀牢军,还有安南部队,他们熟悉本地药草,在他们的救治下,明军伤亡人数极少。 大明军队一时势如破竹,不到半月,就打到哀牢首都琅勃拉邦。 随后,陈远的目标便直指哀牢首都琅勃拉邦,准备好攻城器械之后,天亮下令攻城,陈远指挥,朱高燧督战,不时冲锋一把,直把陈远吓得嗓子冒烟。 这次,哀牢军各方士气都被打击怠尽,李英、金顺、费瓛都铆足了干劲。还有后面到来的参将滕定,立功就在眼前,谁也不肯落后。 他们冲锋在前,三军士气大振,勇不可挡,只几个时辰,就将哀牢军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琅勃拉邦攻破,杀入城池之中。 “杀。”朱高燧举着高高的旗子,随后杀入。 随即进行巷战,哀牢军消极抵抗,节节败退。 王宫里太监和宫女四处乱逃,到处是尖叫声。 国王兰亨登束手待擒。 “为什么,为什么又败了,牺牲了这么多,又败了。”黎玉义想起自己每次都不得不施展美人计,想起他们恶心的眼神,她死死望着骑白马、亲卫护卫的陈远。 “我不会放过你的。”她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眼神冷如寒冰,身形没入四处逃跑的人群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章 庆功排位 灭掉哀牢,俘获哀牢国王,是一次大获全胜,是实实在在天大的大功,朱高燧大摆筵席,宴请此番出征的大将,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人家可是为你在卖命,仗打赢了,你肯定要犒赏三军,很多士兵等着朝廷的封赏,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马上就是新年。 陈远他们四月从南京出发,已经有八个月了。八个月的军旅,他原来在南京书生白皙的皮肤已经变黑,手臂多了肌肉。目光也变得更加刚毅,一言一行,从体态上也符合他沉稳的性格了。 打哀牢用了两个月,八个月来,将士用命,现在到了年关,仗也打胜了,他们的思乡浓切。所以朱高燧大宴将士,让将士狂欢三天。 恩威并施,打了胜仗而不赏,否则的话,谁还会尽心尽力为了你卖命。 琅勃拉邦城宫殿中,宫殿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不知道兰亨登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朱高燧就在这里摆宴席。庆祝大功。 陈远住在宫殿远处的民房了,哀牢攻下,他就当了甩手掌柜。军权还给了赵王,安民改革让于谦他们去做。庆功宴他本不想去,但赵王几次召见,他才慢慢悠悠的去。才刚刚到达,就听得一个声音道:“退之,你总算是来了,王爷见你这么久都没有来,又特意让我出来看看呢。” 陈远抬头一看,见是于谦,忙拱手道:“于兄。” 这几个月的结识,于谦早对陈远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他不苟言笑,做事一丝不苟,更不会奉承陈远。道却十分亲近,道:“哎。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些繁琐礼节作甚,叫我廷益就行,快走,王爷可等急了。” 陈远有些奇怪,其实于谦是极其反对在王宫里开宴会的,这些都是百姓的血肉。但大家付出了这么多,想来他也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参加了宴会。 陈远不多问,跟着于谦走了进去。樊忠则是跟在陈远身旁,寸步不离左右。灭了别人的国家,就怕一些死士来报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远一直提防着。 厅里,金顺,李英,杨溥他们都在。 朱高燧一见陈远,显得异常激动,哈哈道:“退之,来来来,各位,我们的大功臣来了。”说罢,他就大步迎上。 看着大家或者佩服,或者嫉妒,或者羡慕的眼神,陈远有些受不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像一塑被观摩的雕像,大功臣?天呐!或许装病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他就不应该来的。 他的性格沉稳,从来就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锦衣夜行,闷声发大财才是他的性格,陈远只觉亚历山大,连忙行礼道:“王爷,陈远何德何能,怎敢劳王爷亲自相迎。”虽然朱高燧信任自己,终究地位相差甚远,而且众目睽睽。 这样下去,陈远越来越觉得,自己成了赵王死党,离原来的想法有点偏离了。 “退之,不用谦虚。今日你当得起,绝对当得起,哈哈,安南平了,哀牢灭了,占人诚服了,我朱高燧一辈子都没打过这么爽的仗。”朱高燧开怀一笑,一手抓住陈远的手。就往主位置走去。 一旁的人见了,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杨溥则皱了眉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后来知道,是陈远的举荐自己从大牢里出来。可是,赵王立功,该高兴吗?不该高兴吗?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啊。还有,今天虽然在庆功,但是还有朱孝天这个靖难反贼的事,该怎么办,他心事重重。 大厅的其他人没有那么多心思,目光都在陈远身上,他们很明白,为什么朱高燧如此看重这个少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起了其它心思。 大厅内,座位已经安排好了,上面三张檀木矮桌,下面左右两边各摆着两列矮桌,约莫十来张,桌上都摆满了佳肴和水果,大厅中央很宽,能容得下几十人。 虽然厅堂很大,要知道这还只是一部分,在左右侧厅各还摆放着宴席,宫殿宴席正厅不小,七品以上的官员更多,这没有办法,只能按地位来分,地位高的自然坐主厅,地位稍低的,就坐侧厅。 官勋满座,神采飞扬。 能坐在这里,谁没有几分功劳,谁不是扬眉吐气。 朱高燧拉着陈远直接来到上座,手往右边的那张桌子一引,道:“退之,你就坐这。” 陈远苦笑,王爷,你这是要感谢我,还是要害我呀!之前指挥兵马,有你的帅印,现在有啥。而且他们都在战场上厮杀,浴血奋战,自己就动动嘴皮子,武将向来傲慢,很多人其实还不服自己呢。 自己官位不高,还是拿待遇的,自己往那一杵,让流血牺牲的将士怎么想。忙拱手推辞道:“使不得,万万不行。王爷,陈远位卑,功劳有限,怎敢坐此。” 赵王满不在乎,摆摆手道:“此番战争,全看你运筹帷幄,功劳甚大,此座非你莫属,你就不要推迟了。” 陈远余光扫视众人一眼,见众人面色各异,厅内显得有些安静,心中叫苦,突然心念一动,笑着道:“王爷,在下有句话,这是庆功宴,是不是得论功而坐。” 朱高燧一怔,点头:“这是自然。” 陈远神色一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陈远就更加坐不得中间了,将士们四月从南京出发,饱经风雨,风餐露宿,远离妻儿老小,远离兄弟亲人,来到这里,为了什么?难道是来立功吗?不,上有令,我们责无旁贷,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大家是为了平定安南,为了大明的长远而来。将士们浴血奋战,倾盆大雨,刀光箭雨,大家没有畏惧一分,没有后退半步。” 大厅里,死一般的沉静,只有陈远慷慨陈词:“”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们数万人从南京而来,今日在这里庆功,可是,有多少咱们的兄弟,咱们的袍泽,他们,早已长埋地下,看不到咱们的胜利了——” 大厅里,有的将士悄悄抽泣,陈远的话,正中他们的内心。 “陈远以为,功劳最大的是那些在此次战争中已经牺牲的将士,他们为了保卫国家,保卫百姓,无惧生死。慷慨就义,他们才是最可敬,最可赞。最可爱的人,他们的故事,可歌可泣,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 “这上首的位置,咱们就留给他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一章 美人剑舞 陈远铿锵有力道:“因此,将此座留给我们的英雄们,让他们与我们一同庆祝这得来不易的胜利,这场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更是属于他们的。” “好!说得好!退之此番话,于某深表赞同。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咱们能坐在这里庆功,应该感谢逝去的英灵们。” 不少武将也纷纷叫好。 他们都是武将,性格单一好爽,袍泽将士,都有过命的交情。他们心中当然会认同陈远这一番话。 于是,中间首位空了出来,朱高燧坐了下首左边第一,杨溥右边第一,大家依官爵而坐。这个才是最靠谱的,算功劳的话,谁服谁啊,一时半会儿,根本算不出来。 陈远官位不高也不低,坐到了中间。 朱高燧受陈远启发,率先道:“这第一碗酒,咱们敬逝去的英雄!” “敬英雄!”所有人都起身。 朱高燧将酒洒在地上,大家纷纷照做。在大家心中,朱高燧一下子伟大起来。以前的朱高燧只会嚣张跋扈,打骂属下,现在,他们无不刮目相看。 敬完英雄后,大家满座,立刻由身后的女仆满上酒,陈远怕朱高燧又找自己,又举杯道:“各位,这次出征,王爷不辞幸劳,冲锋陷阵,功劳显着,大家敬王爷一杯。 “敬王爷!”大家纷纷举杯。 朱高燧红光满面,道:“喝!”他兴奋异常,要不是读书不多,估计要准备朗诵大风歌了。 敬完酒后,道贺完后,大家开始开怀畅饮,谈论的自然是这次征战的过程。几杯酒下肚,他们敞开了话匣子,连比带划,形容之前战斗的危机时刻,有描述自己是怎样轻松拿下叛贼的。 喝了一会,已经到了夜幕时分,王宫兀自灯火通明,开始了夜宴。随着朱高燧拍了拍手,歌妓舞女涌入大厅,开始载歌载舞。这是安南的歌妓,与中原不同,肤色虽然没有中原女子白,但俏丽的脸蛋,妩媚的神情,穿着凉爽,露出肚脐眼,热情奔放。 婀娜多姿的妙曼身材,惹得一群将士双目发直,酒性大发,一杯接着一杯,好不快活。 打仗了,几个月都是男人,连母蚊子都没有,一下子来这么多异族美女,他们哪里还把持得住。 为首领舞的,一头乌黑亮丽的浓密秀发高高盘起,风髻云鬓,露出光滑的玉颈,淡扫蛾眉,清艳脱俗,香肌玉肤,虽不施粉黛,而面色却如朝霞映雪。 身着绯红小衣,带着紫色面纱,裙子才着膝盖,衣裳和裙子都用红线下垂,吊坠着细细的珠子,随着她的舞动,珠子沙沙出声。 她的芊芊玉手握着一柄短剑,玉臂缠绕两条红绸,拖至两米长,步履轻盈,绝色的脸庞,成熟丰满的身材,让人瞧不出她的年龄。 看似淡雅脱俗,却又暗藏娇艳妩媚。 真是一顾倾人城,顾倾人国。 面纱里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大厅里的人都呆呆地望着她。 目光随着她而动,忘记了一切,送到嘴边的酒都忘了喝,撒落到身上而没有觉察。 端的是天生尤物。 陈远出战的时候才结婚不久,血气方刚,也是心跳不已,还好见过蹇怡璇、太子妃等美女,不至于双目发呆,但不禁也来来回回打量着着这美女,暗道,论中原的喜好,这女子不算最美,但到安南,估计是第一美女了。那流露出来的丝丝妩媚,怕也是太子妃能与之一比了。 吴月荷虽然妩媚,但是毕竟还是少女,而且英气多一些,这个女子,简直能把人给融化,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宠幸一番。 陈远自认为在后世,从来不会因为美女着迷,为什么,因为在后世那个社会,仿佛出现了美丽断层,缺少一种青春美,什么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这都成稀有动物了,在图书馆,青绿的草地上,都已经看不到那一道亮丽的风景,在酒倒是可以见到很多的。 电视银屏上,全是美颜,看上去就像充气娃娃,还有五十岁演少女,想吐都来不及,哪里会痴迷。 “咚咚咚!” 鼓声起! 美女双手一摆,一静一动间,剑光闪动,红绸飘荡。 立刻获得满堂喝彩,其她女子都成了无物,还嫌她们碍手碍脚,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这剑舞在少数民族地区盛行,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配上激荡的鼓乐,都能豪情奔放。但中原,以儒家思想为代表,更追求一种平静和婉约。 烛光的照耀下,美人扭动着妙曼身躯,但见她舞步轻盈,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那红绸更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 鼓音缓时,她玉足轻点,轻盈如燕,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蜻蜓划过的刹那。 鼓声急促时,她点剑而起,骤如闪电,行云流水,剑若霜雪,周身银辉,短剑如芒,气贯长虹,气吞山河。 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大厅中的喝彩声从未中断过,许多嫌桌子碍手碍脚,悄悄滑倒了桌前,完全不顾什么礼仪。 陈远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忽然,美人疾步轻走,没由来的一剑刺向于谦。 “啊?” 于谦是文人,饱读圣贤书,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场合,心中有些局促不安,自觉这样被女子诱惑不是君子所为,一直在念非礼莫视,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对女子起贪念。这一剑又快又突然出现在他喉咙,他只觉喉咙一寒,吓得惊叫出声。 厅中众人更是大惊失色。 李英在于谦旁边,倏然起身,可又见那一剑并非刺向于谦,而是于谦面前的那一壶酒,松了口气,退回座位。 美人剑挑酒壶,手腕一抖,酒壶旋转落在剑柄出,美人顺势往后倒去,一脚朝上,仅凭一脚站立,身体与地面平行,无比优美。大家大气不敢出,这种姿势,他们大多都没有见过,目瞪口呆。 一道水柱从酒壶中流出,落在美人那红唇中。“咕咚咕咚”,又有美酒从美人唇边滑出,芳香四溢。 “好!” 这一下立刻赢得无数叫好声。 就连陈远也不禁鼓起掌来,就像表演魔术一样,小小的安南,竟有这样的能人,他也是第一次在这种高大的场合下饮宴。 美人,美酒,这个时候,大家都醉眼朦胧,行动都慢了半拍,心中只有摇曳的美人。 片刻后,美人抬起的那只长腿,足尖一点,便站起身来,短剑送回酒壶,不知她何时张口,操着不地道的汉语,却十分缥缈道:“多谢大人赐酒。” 于谦涨红脸,尴尬的笑笑:“姑娘好手段。” 酒壶送还,待大家松口气的时候,准备举杯再饮,美人突然转到了陈远身边。 近距离观看,其她美人纷纷避开,那抹风情,前凸后翘,小小的粉衣,像要撕破。她的眼眸,竟有无限的魔力,陈远几乎窒息。 美人又是回眸一剑,转身朝陈远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二章 刺杀 两道充满怨恨的凌厉目光射向陈远。 陈远陡然一惊,暗道不好,这可不像刚才戏弄于谦那样。 该死的!还是大意了,她是要杀自己。她是谁?为什么要杀自己,陈远闪过这些念头。灭了黎利和哀牢,本地有些死士,他们应该杀朱高燧才是,杀自己有毛用。难道当自己是软柿子? 念头间,陈远也顾不得女子为什么不杀其他人了,双手下意识抬起矮桌朝着美女扔去。 一道剑光闪过,只听得啪的一声大响,那矮桌登时被劈开两半,往两边飞去,这是短剑,可见这美女武艺高强,一剑的威力有多么大。 “保护陈大人。”樊忠没有饮酒,猛然大喝。 可是,只是惊醒了极少人,只听得有人大舌头叫道:“保——保护陈——嗝——!”还打了一个酒嗝。这些将军平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在都是踉踉跄跄的,昏昏沉沉,现在他们已经喝了大半天,不少人都已经醉倒了,没有趴下的,也已经差不多了,走路都成问题。 何况,他们杀的目标又不是赵王,有些人也不愿拼命。这是残酷的现实,不得不承认,出身决定很多东西,一个普通人,再努力,再有能力,比不上别人含金钥匙出生。 美人突然发难,完全就在状况外,醉醺醺的,一脸茫然的望着那美女。 陈远也喝了不少,眼见那美人一语不发,似乎怕惊醒其他人。一跃而起,短剑刺向自己。 这一剑极其之快,剑风之猛,而且没有半点迟疑,就是要取陈远的性命,陈远虽然刚才反应了过来,但毕竟不会武功,挡住第一次,挡不住第二次。 叮的一声! 樊忠拾起酒杯凭空而出,正好击打在剑身上,力道极大,剑锋偏出,隔住了短剑。她不得不稍稍退了一步。 陈远惊出一声冷汗,连连后退, “狗贼,还我父亲命来!” 那美人目光直盯着陈远,双目喷火,银牙紧咬,每说一个字,那仇恨,都想要把陈远活剥一万次。 他父亲,他父亲是谁?陈远正疑惑不解。 就听安南的降将颤抖道:“是她,对,就是她,是二郡主,不,是——黎利的二女儿。” 黎利?这是个叛贼,他们杀了黎利和黎利的两个儿子,女儿根本没有在意。在古代,谁会相信一个女子有这么大的能耐来报仇。 原来哀牢王国后,黎玉义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宫女,混在了舞女里。这年头又没有高科技认指纹,陈远他们攻城一路势如破竹。提防的是死士的反击,哪里想到会是一个看上去娇媚的大美女。 今晚宴会,黎玉义筹划了很久。负责宴会的将领见她漂亮,也不疑其他,因此被她钻了空子。 “大胆贼子,敢在我的宴会上放肆。”朱高燧咆哮,伸出双手握住面前的矮桌两根桌角,直接横扫过去,恰有横扫千军之势。 黎玉义似乎早有准备,转身避过,身上红绫被这一阵劲风刮得飘了起来。 樊忠加朱高燧,朱高燧虽然醉酒,但凭尽全力,桌子扫过,拔出上首挂在墙上的剑。这种宴会,谁都不能带武器,唯有朱高燧可以。 朱高燧用剑,樊忠赤手空拳,两人气吞山河,每一招都用尽全力。 黎玉义是女子,拼蛮力肯定不行。她兀自不管朱、樊二人,短剑再度刺向陈远,誓要取他性命。 朱高燧都上场了,其他将领哪还能发呆,金顺也双手握住桌子两条腿,放之脑后,整个人在空中完成一道弓形,猛然砸向那美人。 其他人也各自拾起眼前的物品,碗,杯子什么的,一股脑儿砸。 东西纷乱,溅了她一身,女子本爱美,被酒水和油弄得想呕吐,黎玉义来不及躲闪,心中产生退意,左手奋力一剑挥出。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 桌子被那黎玉义手中的短剑削去一半,半截直接飞向门外,而那剩余半边从那她面前闪过,额前发丝往后飘荡。 “保护王爷!”屋外,亲卫纷纷涌进来。 “死!”人越多,朱高燧底气越足,越杀越起劲。听得一声暴喝, 一剑直刺面门,他可不会怜香惜玉。 他身材高大威猛,剑法极其霸道,一般人望而生畏,肯定是畏缩防守,哪里还敢出击。 黎玉义知道今晚杀不了陈远了,也不敢与朱高燧一争锋芒,身子往后倒去,短剑往上刺出。 厅中变得一片混乱。 黎玉义武艺再高,但终究是一个女子。双拳不敌四手,这些人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而是一群粗犷的将军,又见亲卫不断进来,美目中终于闪过一丝慌张,突然一剑飞出。 此时很多人醉醺醺的上去所谓的保护赵王,勇气可嘉,但手忙脚乱,手不听指挥,摇摇晃晃,这反而一团遭。就像一群人在大厅里蹦迪。 “滚开”朱高燧怒喝,一脚踢飞挡在自己面前一个游击。 黎玉义飞出的剑吓得一群人左右躲闪,她趁机一手扬起,玉臂上的红绫飞向屋顶上的悬梁,手腕顺势一抖,只见那红绫如同灵蛇出洞,在悬梁上缠绕几圈,再用力一拉,一个小碎步,纵身一跃,整个人飞起,终于跳出包围圈。 黎玉义双腿用力摆动往上,就如同杂技一般,两腿缠绕红绫,一个翻身,跃上横梁。 大家抬头望着她,登时傻了。 她蹲身在悬梁上,手中突然多出一个物事,撒了下来,竟然是石灰。 原来她早有准备,石灰撒下,众人都是军中呆久了的人,这种东西并不陌生,纷纷护住眼睛。 他们看不到黎玉义,当然,石灰粉飞舞,屋中经过阵仗,好多蜡烛熄灭,现在伸手不见五指。 “陈远,这次算你走运,我一定会再来取你狗命的。” “保护陈大人。”一个游击忙往陈远身边靠。 保护你妹,陈远暗骂,不敢出声,这女人谋划这么深,诡计多端,她这么说,很有可能是引诱自己出现,他向来谨慎,才不上当。 突然,他边上砰的一声,边上的碗筷被砸得稀烂。 果然有诈,陈远忙往人群里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定要给我抓住那女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朱高燧站在大厅里大声咆哮。 “嘭嘭”就听到他身边的人的惨叫,吓得他也不敢吼了。 “啊,啊”随着几次东西砸下,厅中几处哀嚎。 陈远默默的待在人群里,他心里明白,她事先将物事藏到悬梁上,就不难看出,她是有备而来,而且准备的非常充分,她不仅要取自己的命,还为自己争取了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今天是逃掉了,以后呢?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死敌! 陈远只想说两个字:草蛋! 你父亲造反,我要立功,肯定得杀他!问题是,这笔糊涂账,怎么都算在我头上。 他也不想想,要是没有他,黎利开国成功,人家就是妥妥的公主,但现在人家家破人亡,还是流亡的叛贼,不恨他恨谁。 当房梁的动静结束后,将士知道黎玉义没了招数,纷纷朝房梁袭击。樊忠则一声不吭跟在陈远身边,他胆大心细,知道她的目标是陈远,不敢大意。 果然,房梁上已经人去楼空。 “给我搜,挖地三尺,给我抓住她!”朱高燧被弄得灰土土脸,目光想吃人,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搞得惊心动魄。 刚才还被她偷袭,他那暴脾气如何能忍。 不过,不出陈远所料,一个时辰过去了,王宫都已经寻遍了,还是不见黎玉义的身影,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她已经逃离了王宫,于是朱高燧命人出动军队挨家挨户去搜,一定要抓住那女人。 这种地毯似,绝非上上之策,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于叛臣贼子,一定要拿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三章 将要回京 王宫刺杀事件之后,哀牢和安南都贴满了通缉令,通缉黎玉义,但是,黎玉义就像蒸发了一样,任何消息都没有发现。陈远一直提防,朱高燧给陈远安排了重兵护卫,防守严密。 最后白辛苦一场,黎玉义根本就没有出现。 一个月后,已经是永乐十八年正月二十三,北方还是春寒料峭,安南却已经生机勃勃,草木吐绿牙,花儿含苞待放。 朱棣的诏令到达,改哀牢为镇宁府,隶属云南布政使司。设景洪卫所,派兵驻扎。国王兰亨登,无功于百姓,废为庶人,念其原是国王,尊重习俗,赐予田地和仆人,不必纳税。 边疆安定,陈远也将随大军回南京。离家快一年了,一年来,除了偶尔的家书,再无信息,不知道老娘和董明燕怎么样了,她们还过得好吗? 安南的官衙的后院厢房,陈远和于谦正在闲谈。安南受战争多年,很穷,官衙用的木头陈旧,别说有中原规模宏大,威严雄壮,还是雕刻的柱子,书卷的香气。这里一切从简,于谦作为交趾的二把手,居住条件简陋,不漏雨已经很不错了。 陈远百无聊赖,斜躺在破旧的塌上,别人都忙得吃饭都没有时间,唯独他一天悠哉悠哉。毕竟,人家只是拿四品官的待遇,干不干活,全凭陈远的心情。 安南百废待兴,数十万百姓都看着,杨溥他们压力山大。当官,看着全力大,很威风,可是十万百姓等着他来安排,上千官吏等着他管理,行政,税务,钱粮,时节,耕种,兵役,哪样都能让人头疼。 “陈兄,道德经有云,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看到陈远没个正经样儿,于谦又开始唠叨。 “知道了,知道了。”陈远无奈坐正来,于谦能力强,知识丰富,就是特别讲规矩,这一年来,没少被他唠叨。 于谦也知道陈远是不拘一格的人,虽然佩服他能力,但看到他行事不讲规矩,就忍不住指出。 仆人进来,端进来一盆炭火,还提了一壶热乎乎的茶来。这时是晚上,风大,还是有些寒冷。 于谦白日忙得紧,也只有晚上才有空,于谦知道,陈远是来告别的。明天,陈远就要启程,归心似箭。 “退之,于某以茶代酒,祝一路顺风了。” “多谢!”陈远感叹,来安南太久了。 “廷益,安南一切步入正轨,我离开之后,还请于兄做一件事。” 于谦奇怪的嗯了一声:“退之尽管吩咐,于某一定竭尽全力。” “这件事情,廷益务必办成,无论花多大的代价。” 见陈远说的慎重,于谦身躯微微前倾,凝神细听。只听陈远道:“据我探听的消息,哀牢的南方有一个真腊国,真腊国的东方,有一种水稻,能够防虫,产量比大明种植的水稻多一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曾经令人去找过,可惜还没有回音,我回去过后,这件事就交给廷益你了。” 于谦心中感叹,陈远看似散漫,所做的大事,无不是利国利民,名垂青史,同样是二十岁,他的见识,远超自己数万倍。他郑重道:“退之放心,于某定然不负所托。” 陈远微微颔首,道:“廷益,你执法公正,不畏权贵,对于稳定安南,功劳不小,不过,临别之前,我还有一句话相告。” 于谦拱拱手道:“退之请讲。” 陈远抿了一口茶,润润喉咙,才问道:“如果豪族犯了重罪,廷益打算怎么办?” “自然以律定罪,重责不饶!” “如果百姓犯重罪呢?” “百姓困苦,想必不得已而为之,酌情处理。” 陈远担忧道:“如此,安南就危险了。” 于谦大惊不解,对于豪族,为富不仁,打击权贵,至于百姓,多法外开恩,收取民心,有何不可呢? 陈远语重心长道:“廷益可知道刘备入蜀,他准备继续沿用刘璋留下宽松的政策,诸葛亮却主张用严刑。” “安南几百年不归中土,不服王化,人心散慢,初期我们用分土地收买了他们。但是人心是不会满足的,他们得到了好处,并不会一直感激大明,感恩戴德,反而会要求更多。” “我送廷益八个字,保安南平安无恙。” “哪八个字?” “公平公正,恩威并施!” 于谦喃喃念了一遍:“公平公正,恩威并施!” 良久,于谦肃了神色,拱手道:“退之的话,于某铭记在心。” 陈远站起来,走进他,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鼓励,也是无声的道别。 ———— 南京,太子宫里。 安南连连传来好消息,朱高燧的名望节节高升,许多受过朱高燧气的,都纷纷为他说话了。皇子就是皇子,无论之前多么荒唐,当改过自新,做出丰功伟绩的时候,立马就赢得一片恭维。 而作为太子的朱高炽则一天天没得到朱棣的好脸色,稍有不慎,就被责罚,他一张大脸都变成苦瓜了。 虽是春天,寒冷还未去,但过于肥胖的身体,还有心里的火气,让他额头都冒着汗儿。 “春天里寒气重,湿气大,你就穿一件比甲,身子骨那么弱,怎么吃得消。”风华绝代的太子妃,拿了件春天的绣图案长衫,给他披上。 朱高炽心情不佳,侧过身,埋怨:“哪里冷了,你没看我额头在冒汗呢。” 太子妃给他披上,嗔道:“你那是虚汗,别,把长衫披上,别脱,要是真个儿病倒了,父皇召见你,你怎么办。” 朱高炽抖抖身子,浑身不自在,自嘲道:“父皇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太子,三弟风光得紧,他已经下诏让三弟回来,令朝中三品以上大臣都要到南京门口迎接呢,呵,三弟三弟,他老人家现在嘴里说的是三弟,梦到的,肯定也是三弟呢。” 太子妃知道丈夫的心思,丈夫向来不讨父皇的喜欢,现在三叔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自然更加偏爱其他儿子,她安慰道:“你是一国太子,三叔立下汗马功劳,为大明开疆扩土,你应该高兴才是。”她这也是委婉劝诫,要自己的丈夫不要妄自菲薄,他还是太子,弟弟立了功而苦恼,不是嫉贤妒能了吗。 朱高炽如何不知道这一点,长长叹息:“可惜陈远如此人才,我多次招揽,他还是归了三弟门下。” 太子妃平静的心微微怔,秀眉微蹙,她想起了那个少年,自己招待他,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就低下头,再也不敢正视自己的少年。 她忽地低了下头,修长滑润的玉指替丈夫整理衣领,心中有些幽怨。丈夫好色,但是,除了正事的时候来看看自己,其他的时候,都是跟着那些狐狸精儿。 朱高炽没有注意到那一抹动人心魄的幽怨,开口问:“瞻基呢?” 太子妃心情低落:“他是你儿子,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朱高炽奇怪她今天怎么突然反常,不以为意,嘟囔道:“说得他好像不是你儿子是的,这混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经常对着外面跑,南京大街杀人案,我被父皇骂死,娶个民女,差点把我吓死。得,不跑的时候,又天天逗蛐蛐儿。” 他招呼四个宫女搀扶他出门,太子妃道:“你去哪里?” 朱高炽仍旧抱怨:“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看看那蛐蛐是不是长花了没,把他迷成那个样儿,三弟就要回来了,得,明天我还是说自己生病了,把这个太子辞了算了,不顺心,就没一件事顺心,父皇变了,大臣也变了——” 他一边走一边喘气。 太子妃呆呆独自在房里,一阵风吹进来,她莫名觉得有些寒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四章 挣扎 鸡鸣寺峰峦叠翠、景色秀丽。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念一清净,心是莲花开。 朱棣很喜欢这种清静的感觉,操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过往,想起杀戮,想起对侄子的残忍。有的时候,他会从噩梦中惊醒。 他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了,主政十八年来,他威极天下,生杀施予,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但也渐渐让他的性格更加多疑,更加烦躁。几个儿子争斗不休,太子貌似忠厚,把大臣收买了一大片。无论他们怎么折腾,只要自己还在,他就是这大明的主,还轮不到他们蹦跶。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真正的安静,不是深山古刹的寂静,而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清净。 朱棣闭目安神,他的心里真的安静吗? 无念则静,静则通神,堂堂一个帝王,天下之主,戎马一生,厮杀疆场,怎么可能做到心中无念。 “明天,高燧就要回来了。”他轻轻道。 “恭喜陛下,收服安南,平定哀牢,开疆拓土。”在他旁边,伺候一个绝美女子,细声细气道。 那张俏脸清雅脱俗,明丽照人,一只莹润的碧玉簪子横插在油亮的青丝上,弯弯柳眉下一双俏眼精光闪烁,身材颀长,肌肤如雪,白袄裙,色衬托出一种不染纤尘的美丽。正是执扇宫女耿采若。 朱棣身穿九龙滚珠袍,头戴金龙珠冕,足蹬青龙步云靴。一身装束,华贵威严,他是一下朝就直奔鸡鸣寺,衣服都不换。他闻言额头皱眉舒展,经过了半天的养神,多了几分精神,他最喜欢别人对他奉承。 而且耿采若说的不仅仅是奉承,还是实打实的,他抢了侄子的位置,就是一定要做得比朱允炆好。道:“陈远他们在安南做的不错,李世民威服天下,做了天可汗。朕的北方,脱欢臣服,西南边疆也稳定,收复秦汉时的领土,朕也不逊于他了。不过,脱欢臣服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朕也没有国力打他们,安南平定,朕就有足够的力量应对北方了。” 他的话耿采若心中不屑,他也配比李世民?李世民是发动了玄武门之变,但是以最小的流血换来的,没有大杀对手,甚至重用前太子旧臣。朱棣,他是站在多少人的英魂上,脚踩多少人的鲜血。 “不过。”朱棣突然睁开双目,目光凌厉,杀气凌然,“安南一败再败,原来是靖难余孽作祟,朕当年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罚他们远去边疆,他们竟然通敌叛国,其心可诛。这是朕的天下,决不允许一个人反对朕。” 听到靖难两个字,耿采若也心潮澎湃,心中想过万般念头,眼前的就是害死一家的仇人。她美目扫了四方,这是在佛堂前的院子里,侍卫在十步开外。而且他没有防备,自己就算没有武器,突然袭击,但朱棣武艺不差,不能杀死他,也能重伤他,为祖父和父亲出这一口气。 她想到这些,方才的称赞转瞬间即如一隙白驹,踏雪无恨,冷俏的脸庞上只剩下一对无比仇恨的眸子。暗中凝聚力量,准备致命一击,同归于尽也好。 爷爷,父亲,二叔,三叔,母亲,不孝女采若,这就为你报仇了。 她仇恨如火焰一般的炽热,在胸膛上燃烧! 朱棣是背对耿采若坐着的,完全没有察觉,他说完,表情又变得痛苦:“朕今日下朝就匆匆来鸡鸣寺,这几日来,朕一直做噩梦,梦见父皇,拿剑指着我,质问我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杀掉他的孙子,我害怕啊,我不停的说,不是我主动的,我不想造反的,是允炆逼我的,我装疯卖傻,把三个亲儿子留给他做人质啊,我就这三个儿子,全部的骨肉都给他了,可是,允炆还是要杀我,我不得不才反——可是,父皇根本不听我解释,他说我手上沾有朱家的血,要亲自杀了我,我好怕——” 耿采若看到他用手击打自己的头,凝聚的杀气缓了缓,心中微觉得刺痛,他耳边露出来的发,原来全是白发了,不过是迟暮苍苍的老人了。 心中冷笑,你从来没有半分仁慈,手上都是鲜血,你也会害怕,你也会做噩梦啊。 朱棣的身躯轻轻颤抖,狰狞的脸上满是痛苦,击打了头部好一会,他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耿采若的嘴唇因为用力咬着而略显得苍白,对于仇人,不可能心软的,她也不会心软的。可是,陈远的话再一次响起,杀了朱棣,她的爷爷,她的父亲,她的家人就永生永世是叛贼,再也洗脱不了罪名。 再也不能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永远在阴影里。 许久,朱棣微微低下头,苦涩道:“朕一直不服老,朕想要天下太平,四海臣服,开科举,招揽文人,迁都,然后消灭蒙古,朕想完成这些大师,给子孙留下宏伟而没有忧患的江山。可是不得不承认,上天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算了,你个个小宫女,朕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明天陈远就回来了,那个混球,连朕儿子宫中的宫女都敢动,胆大包天,可偏偏啊,文才武略,比朕的那些大臣啊,有用多了。这些日子见你愁眉不展,时常发呆,想来是想他了——”朱棣突然转身。 耿采若慌乱的低下头,目光闪烁。嘴边,忽然有一丝微微的苦涩,眼里淡淡的湿润。她没能动手。 朱棣不疑有它,微笑道:“慌什么?男欢女爱,本就是常事,朕这个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一天不见皇后,都想念得紧呢。他这次立了大功,朕想想该怎么赏他,官职升得太快了,对年轻人不是好事。朝中,好多人对他不服呢,一个大学士,都称病不朝了。病,就让他病一阵,少了一个大学士,也没什么妨碍。就是陈远暂时不能再赏了,再赏下去,大学士都辞了,就如他所说,宰相不上朝,强盗乐淘淘了。” “可是,有功不赏,那也不行,唔,就这样,等他回来,朕就为你们做主,让你们团聚。” 朱棣此刻,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她的手,缓缓的垂下了。 风,吹动她柔而美的秀发,拂过她白皙的脸颊。一丝红润,浮现在她的面颊,耳根开始发烫,心中,有几分激动,还有几分幽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五章 孤独的两个人 二月十七日,昼夜兼程,陈远随着朱高燧骑着马,带着七万部队,回到了南京。 这次出征,历时十个月,有三千多将士长眠安南和哀牢,他们的英灵,永远镇守西南。 朱棣纡尊降贵,亲自迎出南京城外十里迎接。这是他在位十八年后,真正意义上的拓土开疆。 一大早,南京城西门外十里处直至皇宫的路便全部戒严了,大街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直排列到十里长亭。站岗警戒的士兵衣甲鲜明,肋下佩刀,手横长枪,迎候大军凯旋的马队、礼乐队早早的就赶到了十里长亭外。 天色还没有全亮,南京三品以上官吏便齐集皇宫门口。五更刚过,朱棣身穿九龙滚珠袍,头戴金龙珠冕,足蹬青龙步云靴,朱高炽乌纱折角向上巾,赤色滚龙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蟠龙,朱瞻基大红纻丝常服,他们从皇宫里出来,门口官吏云集,羽林卫、金吾卫、腾骧卫、锦衣卫肃立左右,鸦雀无声。 “啪”地一声响,朱棣刚一露面,所有卫队就好象接到了无声的命令,排列迎接的队伍左右,成雁翅状排开的将士们立即腰杆儿一挺,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千百人同时动作,竟然发出爆破般的一声炸响。 朱瞻基骑马在前面开道,朱棣上了大辂,描金纹饰和莲座、宝盖、天轮、辇亭形制,无不在象征着皇家的高贵和奢华。 团龙大旗迎风飘扬,朱棣一行抵达十里长亭。 朱棣轻轻示意,礼乐奏响,远远的,刀枪寒光耀日,就见一支大军迎面而来。长漆枪、弓刀、皮盾,衣甲鲜明,器械精良,人如虎、马如龙,气宇轩昂,气壮如山! 朱高燧身穿锁子甲,头戴金凤盔,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精神抖擞,满脸虬须,威猛不可一世。身后是李英、金顺、费瓛、滕定等一众大将。然后才是陈远等品级稍低的官员和将士。 朱棣下了大辂,由朱瞻基搀扶,朱瞻基神色复杂,他现在对朱高燧和陈远都没有好感,但毕竟是未来皇帝,没有表现明显,只是微不可闻的哼了声。 负责司礼的官员不敢怠慢,立即挥手喝道:“放炮!鸣号!” “嗵!嗵!嗵!” “呜——呜——呜——” 巨炮震响,鼓号齐鸣!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漫天响彻豪情雄壮的声音,将士凯旋归来!明军横扫四方。 其实朱棣让大臣都来迎接,不仅仅是重视功臣,心中还有其他意思。他老了,还有仗要打,他要利用对将士凯旋的尊重,引起将士们效命,引起文官们心中的激荡。 只要能消灭蒙古,他保证,以后的迎接会更加隆重,史无前例。 朱高燧一骑而来,抬腿跃下战马。这次安南之行,父皇这样重视,他如何不志得意满。单膝跪地,朗声道:“儿臣朱高燧,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棣眉头舒展,面带笑容,对朱瞻基示意了一下。朱瞻基微微颔首,来到三叔面前,微笑道:“三叔不避险阻,深入不毛,劳苦功高,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皇爷爷说了,您就不用行礼了。” 朱高燧很郁闷,不要行礼,为什么等老子行礼了再说,想了想,朱瞻基这小子故意的,大哥和这小子在父皇身边,老子行礼,不是连他们一起都拜了么。 方才还高昂的心情瞬间不爽了,大怒,像愤怒的狮子,手臂加力,想把朱瞻基摔倒。朱瞻基弓马娴熟,早料到三叔不能忍,朱高燧使力之下,竟然没有撼动他半分。 他继续微笑,适时把手搭在了三叔的臂上,做出拉他起来的姿势,趁势向他递个挑衅眼色,悠悠道:“三叔,快起来,皇爷爷还等着你呢。” 朱高燧心中冷哼,暗道:你小子,当着你爷爷挑衅老子,这笔账,老子先记下。才顺势起来,等着朱棣安抚,宣读诏书,大封功臣。 费瓛被授予平羌将军印,回甘肃镇守;金顺迁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掌管三千营,李英迁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掌管神机营,其他有功将领,都有升迁。 ———— 十里长亭外的山上,俏立一个柔弱而修长的身影,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睡眼朦胧的丫鬟。 一株桃花树下,清静幽雅,美人步履轻盈,如风摆柳枝,姿态曼妙之极。娇嫩的脸颊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是因为赶了长路所致。 “小姐,大军凯旋归来,有什么好看的。”秋月一大早就被自家小姐叫起床,没睡新鲜,揉搓熊猫眼。 蹇怡璇倒没有怪罪她,秋月跟在自己身边久了,名为主仆,却像姐妹,脸上红扑扑的,喘着香气儿。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住凯旋队伍的身影,先是朱高燧出现,然后是李英、金顺等人,当看到某人的时候,不由芳心一颤。 他黑了,也瘦了。 但那睿智的眼神,胸怀乾坤的气质,依旧没有变。 “小姐,要是让老爷知道你出来,奴婢会被骂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最近管得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你一个都不答应,老爷都要气疯了。” 蹇怡璇淡淡道:“嫁人,嫁人做什么呢?”她望着队伍,喃喃道,“我自幼学习诗书礼仪,诚然,女子是应该相夫教子,可是——可是,我却是不想,我是官家小姐,不能像民间女子行走江湖,我想做的,他们不会理解,也给不了。” 秋月服侍小姐多年,自然了解小姐心中的梦想,低声道:“小姐,我知道,那个陈——他的确不一般,我仔细打听了,在安南,就是他指挥大军,势如破竹。他的红薯,现在推到天下种植,是一等一的男儿。他现在是四品官,身份低点倒也没有什么,可是,他都已经成了婚,老爷是万万不可能同意。” 蹇怡璇杏眼迷离,满脸红晕,她知道秋月说的是事实,但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她曾劝他不要辜负别人,现在反而有些后悔了。 她对着秋月,也是对着自己道:“我这一生,不想甘于平凡,却不是追名逐利,更不想什么贪图富贵,我只想有一个知心人儿,行走在波澜壮阔的山河,我现在是孤独的。他们看中我的,是我的地位和容貌。他们或许会宠着我,但不会尽我的才能,呵,毕竟,女子要才做什么呢。我知道,他是孤独的,他的志向,就是这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再无战乱,再不会流离失所。” “他孤独在各方势力周旋,我不想其它的,只想着,他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能帮上一二,而不是远远的看着他,让他一个人去承受。” “赵王为人轻浮而易怒,城府太浅,又排行第三。成不了事,太子殿下貌似忠厚,其实心机深沉,太孙殿下不可一世,他现在被太子和太孙殿下暗中嫉恨,大臣妒忌。一个文弱书生,纵有天大才能,也是如履薄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六章 王景弘再现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朱棣赏赐将士,激励三军,三军欢呼雀跃。 然后就是进宫大摆宴席,群臣饮宴一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直到晚上,陈远也喝了不少,敬太子酒的时候,他看到太子虽然还是和蔼的笑容,却感觉到隔了千万里,太子对自己有意见了。朱瞻基更盛:“多谢我们大明的功臣。” 他一句话,让场上许多大学士对陈远都不满了,就连蹇义,以前站在陈远这边,现在也是黑着脸,像包青天似的,想要拿陈远去审判一番,陈远吓了一跳,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朱棣没有在场,是让朱高炽主持的。朱高燧喝高了,跑到首席位,拉住朱高炽的手臂道:“大哥,三弟这战打——打得怎么样?” 朱高炽微笑道:“三弟,你为我们大明立下汗马功劳——” “放屁。”朱高燧突然吼道,“什么为大明,我是为大哥你们父子立下汗马功劳,朱瞻基,你个混小子,今天三叔拜你,你很得意是。” 朱高炽忙拉住他的手,小声道:“三弟,你喝高了,来人,还不扶赵王下去休息。” “放开我。”朱高燧摇摇晃晃,一把推开他,指着大哥,“少假心假意,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弯弯绕儿,冲锋陷阵,我朱高燧怕过谁来。我在安南出生入死,一回来,就给我个下马威,呵,大哥,你教的好儿子。想让我臣服你们,痴心妄想。” 他一番话,群臣吓呆了,好好的欢迎场面,搞成这样。他们局促不安,神仙打架,他们是小鬼,能避多远还是避多远。 陈远皱眉,大家刚对朱高燧印象改观一点,这下又全部泡汤了。他这一闹,朱棣还不得气死,扶不起的朱阿斗啊。 陈远叹气一声,甩了甩脑袋,清醒了一点,上前拉住赵王:“王爷,您奔波了一天,还是回去休息,陛下都累了,您改去谢恩了。”他连连使眼色。 酒精作用下,朱高燧是借题发作,陈远提到他老子,他突然清醒了一点,对啊,这是皇宫,老爷子还在呢。刚刚才得到老爷子赏赐,就在这里闹翻,没好果子吃。他可是清楚记得,因为这样被老爷子罚了多少回,关了多少次禁闭。 夜晚的风比较大,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吹到他脸上,朱高燧打了个寒颤,想起以前的责罚,心里一个激灵。哼了一声,衣袖一挥,让两个小太监搀扶下去了。 朱高炽正在抹冷汗,他也惊得不小,他这个三弟疆场戎马,力道不小,脾气暴躁,谁也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朱瞻基则拳头紧握,眼中不屑的冷哼。 朱高燧走了,朱高炽就让大家举杯团员,散了这场宴会。朱瞻基离开的时候,走过陈远身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这就是你要辅助的赵王。” 陈远拱拱手,一言不发。 朱瞻基今天是故意的,没错,他就是要激怒赵王。赵王英勇的形象,在他的三言两语下,全部打回原形,这也让那些墙头草,不要妄想什么跟赵王。 不亏是未来的天子啊,陈远心中百般滋味,他现在只能当一个独行者。就好像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他心情复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朱家这祖孙,都不好应付,偏偏自己,无可奈何卷入其中。 他跟着众人走,却被王振叫住:“陈大人,请给咱家来。” 陈远跟着他走,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他问:“王公公,一年没见,近来可好?”现在的王振不像历史上的讨厌,他们也没有什么仇恨,因此随意问。 这话听在王振耳里,鼻子泛酸,心中五味杂陈,他是太监,被多少人欺负,被多少人唾骂。陈远是读书人,还是陛下的大红人,能关心的问自己,感触道:“有劳大人问候,咱跟在王公公身边,又识些字,倒不曾受到多少欺负。” 走了几步,他突然压低声音道:“大人,大学刘观,听说他气不过陛下对大人的优待,称病在家呢。这些人大人还是小心为上,这些酸儒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对于大学士,他可没有嘴下留情,因为他受到大学士的唾骂最多。 “还有太孙殿下,咱家——咱家听说了耿姑娘的事,太孙殿下仍怀记于心,不时到去陛下宫中探望她,小的可害怕出什么岔子呢。” 陈远点点头,对他感谢。他知道,朱瞻基不会善罢甘休。他自忖是天下未来的主人,怎能容忍喜欢的女子被夺走。 朱瞻基啊朱瞻基,难怪你历史上就活了三十多岁,估计就是因为好色。他现在一个太孙妃,还有两个太孙嫔,还有好多女子,却偏偏要惦记耿采若。 汉王虎视眈眈,朱棣现在更加疑神疑鬼,你们父子,也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陈远的感谢,王振连连称不敢,把他带到一处园子,然后神秘一笑,轻轻退下。 陈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谁找我?风吹来,他伏在走廊上,有些想呕吐。 “喝不得就不要喝那么多。”一只素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陈远一怔,不可置信的转头,眼中倒映的,是那张宜嗔宜喜的脸。 他苦笑道:“没得办法,到这样的场合,不能不喝。”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 耿采若哼:“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狡辩。”虽然不满,还是细心的替他揉揉。 沉默了片刻,陈远先开口:“你怎么来了?” “不是蹇怡璇来,你是不是很失望?” 陈远哑然失笑:“你说的什么话?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么?”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在你出征的时候给你送行,你回来的时候会在十里亭的山上等你?” 陈远心中震撼,她怎么知道?不对,是今天早上,蹇姑娘在十里长亭?她一个弱女子,爬到那山上—— 他拉住她的柔荑,将他拥入怀中。采若俏脸通红,女中巾帼,在喜欢的男人怀里,也变成娇滴滴的,能掐出水来。怪不得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她吐气如兰,稍稍挣扎了一下,小手轻轻捶了他胸膛,嗔怪:“全是酒气,臭死了。” “嘿嘿。”陈远傻笑。 “你还笑得出来,去安南那么久,连封信也不给我,你真是铁石心肠。”耿姑娘在他腰间狠狠一掐。 陈远露出惭愧的神色,在外征战,每天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哪有时间写信,连家书都没写上两封,耿采若身份特殊。他们的关系,就差那么一张纸,有朱瞻基在中间,他一封信也不敢写。 温存了一会,耿采若要离开,陈远舍不得,但宫中规矩多,只得道:“你给我点时间,你父母的事情,我会找时间找陛下说出来。” 采若忽然脸色白了,痛苦的摇头道:“朱棣对靖难讳莫如深,恨透了我们,还是不要了,我的事不重要,只要你平安就好。” 陈远握紧她的双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相信我!” 耿采若如何不想替父母报仇,洗涮冤屈,只是太过风险,不想让他去冒险。见他坚定不可反驳的目光,她眼眶湿润,艰难的点了点头。 耿采若离开后,陈远长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耿采若的事,一定要想办法让朱棣解决。他停留了片刻,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陈远,陈大人,指挥千军万马,纵横安南,立下不世功勋,好能耐,好威风啊。” 陈远猛然回头,只见他体格健壮,身材高大,足比自己高半个头,双目充满了阴郁。 不是王景弘又是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七章 要死,要死 陈远心中的震惊真是难以形容,听他声音,不觉一阵恶寒,那声音代表什么。 太监! 陈远打了个冷颤,他利欲熏心,想害耿采若,罪不可赦。没想到朱瞻基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做不成男人。 两人相隔两丈,陈远都能感觉得到他浑身的戾气,那种想要把自己碾碎一万遍的怒火。他暗自防备,但看对方身材高大,武艺也是一等一的,自己逃跑毫无胜算。 不过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宫里,只要自己弄出声响或者大声呼救,就有八成的希望逃走,镇定许多,道:“你怎么到这里?” “拜你和太孙殿下所赐。”声音仍是阴沉沉的,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当然,身高八尺的壮汉,对于他们靖难后人来说,死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害怕的,但是这做不成男人的耻辱,却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生不如死! “你自己心术不正,使用卑劣的手段。你真以为,要了她,她就会跟你远走天涯?这只会让你们亡命天涯。你们的父母罪名不能洗刷,你们的子孙,永生永世受奴役。” “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听你的挑唆,妄想什么洗刷罪名。这世界本来就是成王败寇,朱棣是天子,我们没有机会,但也会让他知道,匹夫之怒,流血五步,天下震惊,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他就别想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睡一个好觉!” 王景弘面部扭曲得可怕,就像夜里的鬼魅,生出两颗瘆人的獠牙,极其可怕:“你是胜利者,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说我们。可是你知不知道,从小我们就家破人亡,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亲人一个个惨死,男人被乱刀砍成肉泥,妇女被侮辱——” “我们被发配遥远的琼州,那里条件恶劣,茹毛饮血,许多人都病倒了,死得痛苦不堪,没有谁去掩埋,就扔在山里,任由野狗啃食——” “可笑的是,就算要复仇,一个个却利欲熏心,尔虞我诈,巴不得把一起成长的兄弟都出卖了,去向朱棣投诚,换取荣华富贵。进宫前,我每日睡觉,剑不离身,你以为我怕的是官府的追捕?呵呵,说来你也不信,我担心的,是被身边的兄弟杀了,拿我的人头去领赏。” 陈远心情澎湃,他难以想象王景弘他们所经历的,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身处在他的位置,谁也不能说自己还能大义凛然的光明正大。他们的遭遇里,只有生存下去,复仇,其他的想法,都太过奢侈。 人们只能看到,别人光鲜的外表,似水的流年。但谁又知道,多少人在阴暗的角落挣扎徘徊。 其实,谁又不是如此呢? 陈远同情他的遭遇,但是,王景弘是个危险人物,他要对付自己,自己也绝不会心软。 王景弘紧握双手,青筋爆起,手上的指甲陷入肉中,掐出血丝而不自知。 出人意料的,他没有对陈远动手,而是仰望天空,不屑的冷哼,然后回头转身离开。 “为什么?”陈远低低问。 王景弘幽灵般的声音远远传来:“就这么杀死你们,太便宜你们了,呵——呵——咯” 陈远出征安南后,朱棣就给他在乌衣巷里重新赏了宅子,现在几十个仆人,官宦人家,门前两座石狮子,朱红的大门,牌匾上两个鎏金大字:陈府。 陈远站在自家门口,感慨万千,要不是王振领着他来,他还找不到自己家了。 到家了!他竟然有些颤抖了起来,眼中已聚起淡淡的水雾。战场凯旋,生生死死已去,热闹繁华再现,就恍如两个世界一般,那惊喜交加的复杂感觉,非置身其中,绝难理解。 铁血的汉子,也会念家。眼前的房屋里,有自己的“老娘”,还有自己的娇妻,她们是自己的牵挂。 大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管家梁福正在门口打盹,看到少爷望着大门,一个机灵,丢下少爷,就往里面跑。可想而知家人对陈远的思念。 夜晚光线不太好,又由于激动,拌在门槛上,差点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梁叔,你看错了,哪里有少爷,您老人家也五十岁了,还这么没轻没重。让老夫人和少夫人听见你逛她们,让你看门去,不成,看门您老总是看花眼,这几天,看到树叶动就以为是少爷回来了。” 陈远走进去,刚好看到娇俏的春花,插着腰在说管家。陈远觉得好笑,自己就在她的面前,估计是灯下黑,小丫头没有发觉。 灯下细看,这小丫头脸色红润,小嘴唇肉嘟嘟的,哪里还有以前面黄肌瘦的样子。穿碎花小棉袄,长筒棉裤,头上扎两个羊角辫,眼睛忽闪忽闪,亮晶晶的。像极了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 几个月不见,这丫头是真的开始长大了!陈远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蹑手蹑脚的上前一步,刷的一下双手合上她眼睛,压低着嗓子怪叫道:“猜猜我是谁!” “啊,哪来的大流氓,啊,梁叔,快救我,家里着贼——啊,少爷。”春花骤然被蒙住眼睛,激烈反抗,拳打脚踢,等转身看“恶贼”的时候,目瞪口呆,这,这不是少爷么,虽然脸黑了点,却是实打实的少爷啊。 她伸手在陈远脸上狠狠掐了一把:“啊,少爷,真的是你回来了。” 梁管家很郁闷,刚才自己都说了,少爷回来了,你自己没看见,被她一个小丫头一顿数落。当然,春花名为丫鬟,在大家眼中,是当陈府小姐看待的,小丫头心眼不坏,刚才她责备自己,确实是自己以前看花了几次眼。而且对于这个丫头,就像自己的宝贝孙女,梁管家也十分喜爱。 陈远更加郁闷,开个玩笑,招了一顿打,虽然丫头力量不大,那啥,脸抓得好疼啊,还有刚才,小丫头个头不高,踢的地方,都在自己的要害,嗤,他暗自吸冷气。 小丫头也知道自知做了“坏事”,慌乱的在陈远身上摸索,心头道:“少爷,疼吗?少爷你也真是的,回来就作怪,人家——人家还以为是大坏人呢,啊,少爷,你怎么都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懵懂的她兀的不自知。 陈远更是脸色惨白,小姑娘,你往哪里摸,再看梁福,两只眼睛都要凸出来,下巴唧一声掉在地上,转身望天,太少儿不宜,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陈远急急拿开她的手,心中一荡,欲哭无泪,涩声道:“我没事,我娘和夫人呢。” “老夫人在厨房忙了几个时辰,说万一你回来,怕你饿着,累得先睡下了。少夫人还在房里等着少爷呢。” 陈远眼眶再次湿润,回家有人等着,这种幸福的感觉真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八章 朱高炽教子 小丫头春花见陈远发呆,就发力推她,道:“少夫人还没安息,少爷,您不知道,最近少夫人吃得好少,天天都站在门边等你回来,你到好,回来不归家,去皇宫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 她力气小,自然推不动,不过这话却让陈远感动,结婚一个月,就丢下娇妻随军,当然他也是无比的思念。 他到了房间门口,里面的烛火亮着。里面被褥桌椅尽是崭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董明燕的身形就在里面,最熟悉不过了,他心里忽然怦怦跳了起来。手伸在门上,门是虚掩着的,她看上去清瘦了很多,陈远半天没有推开,秉住了呼吸。董明燕身着蓝色比甲,红筒长裤,披浅色褙子,微靠在床檐,眉眼如画,目光低垂,身边放有红黄蓝几种毛线和丝线、小剪刀还有裁剪了部分的绢、帛。她手中的绣花针,还在飞快的来回穿梭。 床边堆满了衣裳,从内到外,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都有,全是男子穿的衣衫,足有十来套之多。衣上的针脚整整齐齐,显示着她精细的做工。 这个时代的女子就是贤惠,陈远微微一叹,董明燕有所感觉,轻柔的声音道:“是春花吗?” 这声音里说不出的劳累和疲惫,却无慵懒之意。疲惫消瘦的脸颊越的清冷,在温暖的烛火下,有一种少妇惊心动魄的美丽。 “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没睡呢?越来越毛手毛脚了,娘累了几天了,都没睡过好觉,她刚睡下,你可小心点儿,娘睡眠浅,一点响动都能吵醒她的。”董明燕素手拢了拢耳边秀发,用嘴把线咬断,打了死结。把衣裳抖了抖,觉得比较满意了,才放在一边,轻轻道:“外面冷,你要睡不着,就进来说话,你不是天天念叨着少爷么——我知道他平安,就——啊!” 蓦然,她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身形却是轻轻一滞。 屋内多了一个呼吸,一个与众不同的呼吸! 她顿时凌乱,不敢置信,微微张嘴,呼吸一阵赛过一阵的急促,心慌中抬起头来,正望见那近在咫尺、熟悉的脸孔。 他瘦了,也黑了些! 不知他在南方吃了多少苦,董明燕眼眶瞬间红了。 “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陈远笑着道,一脸的轻松。在南方所有的苦,见到自己的娇妻,全都忘了,忘了这八个月的风餐露宿,忘了这八个月翻山越岭,忘了被黎玉义刺杀,差点小命交代—— 董明燕身形一滞,猛然钻到他怀里,身子如电般颤抖。 “相公——”她无声的抽泣哽咽,在他胸膛呢喃。她害怕这是一个梦,多少次梦到他回来,可是醒来,一切都不存在。那珠泪,却是一串一串,滚滚的滴落了下来。 陈远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拂开腮边的发丝。 她抽泣了一会,喃喃道:“相公,真的是你,你真的是你回来了?” “当然。”陈远呵呵笑道,“我不是说过么,我随着赵王去,还有樊忠呢,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今晚他回来晚一点,要出皇宫的时候,太孙殿下传唤了他。” 陈远自觉隐瞒了刺杀的事,太孙殿下传唤,也很明显,就是想把陈远身边的人捞走。他这是软硬兼施啊。 这时,屋外又传来小丫头的声音,是樊忠到了。小丫头啊的一下,就听樊忠瓮声瓮气问老夫人好吗,又没声音了,原来小丫头羞红脸,叫他轻声,不要打搅夫人,特别是别打搅少爷和少夫人。 樊忠见春花神色很奇怪,摸摸后脑勺,莫名其妙,哦了一声,回房安歇。 陈远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太孙殿下,你也太小看我身边的人了。 夫人在怀,急剧升温,久别的思念,还有刚才被小丫头挑起了的火。陈远不一会就忍不住上下其手了。 董明燕早有经历,也是娇羞不已。 她羞得身子都软了,扭着身子躲避着他的袭击,娇喘细细地道:“相公,灯,灯还没熄呢——” 陈远见她笑得红潮晕颊,俊眼流波,神情颇为妩媚,更像欲拒还迎的撒娇,情欲更是翻腾起来不可自拔,“扑”的熄灭了烛火,一个饿虎扑食—— 良久,激情过后,陈远躺在床上,脑袋枕在手上,微闭双目。董明燕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她满脸幸福地偎在他的胸前,享受着夫君的爱抚温存。 ———— 太子府,半夜三更,有些不平静,朱瞻基愤愤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一拳打在桌上,半夜十分响亮。 “怎么,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太子朱高炽缓缓度进屋。 “父王。”朱瞻基吃惊,忙起身将父亲扶过来坐下,又倒了杯水,“父王,你怎么还没睡?” 朱高炽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责备:“你做的好事,我怎么睡得着。” “父王——” “你啊你,说了多少次,你就是不听,你今天玩的小把戏,你以为能怎么样?” 朱瞻基不以为然:“父王,你也看到了,是三叔自己沉不住气,我只是想让大臣们都知道,三叔就是这样扶不起,还有那个陈远,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不识抬举,就连他身边的仆人——” “你糊涂——”朱高炽忽然愤怒的打断他。 朱瞻基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听父亲道:“你以前的沉着呢?遇事不要慌,你今天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朱瞻基猛然一惊,是啊,以前自己的沉着冷静呢?爷爷多次教导,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自己竟然迫不及待想要让三叔出丑,让陈远出丑。 朱高炽指着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玩的这些小把戏你皇爷爷会看不到?他老人家会看不懂?你当他老人家是瞎的吗?你知道,你二叔为什么一直败给我,他最像父皇,文治武功都像他老人家,如果不是他太心急,不是把父皇逼得太狠,我早就成了废太子,去冷宫拔草了——” 是啊,自己耍的这些小心眼,以皇爷爷的精明,他怎么会看不明白。无论三叔是怎样扶不起,都轮不到自己出来搅局,毕竟三叔刚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自己让三叔难堪,不就是打皇爷爷的脸么,今天皇爷爷连宴会都没有参加——宴席结束后最后父皇去请安,皇爷爷连见都没见父王—— 朱瞻基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 “我不说你,你真以为,你父王的太子之位一直靠你保着,你啊,还太年轻了,你爷爷教你的,你学不到,他同样可以教别人。”他吩咐内侍进来,搀扶他慢慢悠悠出去,将要出门口,他身形顿了顿,“你父王我的身子你也知道,我苟延残喘,受了多少罪,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如果哪天我撑不住,你再不长大,意气用事,你就算接了位置,也是另一个惠帝——” 朱高炽转过走廊,去得远了。 朱瞻基呆在那里,呆呆望着门外,一言不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九章 私房话 新婚久别重逢,小夫妻抵死缠绵,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绣花被子里,鸳鸯枕上,小夫妻俩说着私房话。 “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岳父岳母他们还好。” 董明燕浑身还带着红晕,陈远一年的积蓄,可知战况激烈。她轻轻道:“爹他们都好,娘——” 陈远奇道:“岳母怎么了——” 董明燕小心看了一眼相公,小心道:“到没什么大事,就是到了哪里就说——就说咱们怎么样,说相公你是大官儿,我是诰命,相公,你也知道娘的性子,两个月前她去望春坊闲坐,跟大家一次刺绣,娘又说起了咱们,惹到了一个贵族妇人,妇人因为娘没有身份,把娘赶了出来,娘回去后气不过,跑来找我,要我帮她出头——” 陈远皱眉,这个岳母,还是小市民心里,不知天高地厚。 “我知道相公很不容易,娘的事相公就不要管了,她吃点亏才好。” 她的话让陈远诧异,以前她可是最不敢不听她母亲的话了,现在知道帮自己了:“南京藏龙卧虎,连咱娘咱都告诫要小心,岳母大人心直口快,难免得罪人,他没去找二哥么?” “哪里没去呢?二哥听了相公的话,一直很谨慎,锦衣卫诏狱里,关了好多大官呢,他再也不敢像以前轻浮了。不过,之前隔三差五二哥还回家,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董明挪动了下身子,陈远将被子盖好,刚回到南京,二月的早上还有些冷。 “二哥今年都二十岁了,老大不小了,不肯成家,娘都气疯了,让他出头事小,关键是要成家呢。” 陈远哑然失笑,这年头,二十岁都算老大不小,现代有的四十岁还说自己是姑娘和小伙,他还是个孩子,这句话想想就好笑。 “等回头我见到他,问问他是怎么想,二十岁但也不大,他现在能够静下心来,以事业为主,是很大的进步,少了家人操心。”陈远轻声道。 董明燕嗯了一声,又道:“又到春耕了,三十亩田,我们种不了那么多,是不是要租些给佃户,不能让田荒着了。家里这么多人,仆佣都开支不少,还有一些亲戚时常来走动。相公的俸禄远不够支出的。” 她说的很对,明朝的俸禄是很低的,而且全年几乎没有休假,休假是后来的正德才开始推行的,高薪养廉,官员都是一大家子人,那点微薄俸禄,明朝前期官员自己都养不活,所以才拼死了贪腐。 当然,高薪养廉也不能太高。宋仁宗时期就是太高了,宋朝官员的俸禄是中国古代最高的,这样百姓负担就极其重,冗官严重,反而次次打败仗。连小小的西夏都打不过。 “可以,红薯的种植已经完成,到没有必要种太多了,种一点藏鲜就行,留下十亩自行安排,万一要用,其他二十亩,租给要的佃户,租金合适就行,这些,就交给夫人你来安排。” 陈远抚摸她的秀发,温柔道:“家里的事,辛苦你了。” 对于那些一点都不熟的亲戚,陈远压根不想理,不过,老娘的面子在那里,总不能一股脑儿断了亲戚,这些头疼的事,有董明燕在家操持,他就能放心的去想朝中的事。 董明燕不敢反抗母亲,有些不好的缺点,但优点就是能忍,耐心好,把家务安排得仅仅有条,很有家庭主母风范。 “还有,年前大哥来信,在顺天的药铺已经开张了半年,生意很好,还带来五百两两银子,说是给相公分成。我留了一百两补贴家用,其余给大哥稍了回去,店铺开张不久,还需资金周转,大哥这时候也很需要钱。” “你做得很对,我们暂时也不需要那点钱,等大哥把生意经营好,不愁没钱。药材是什么时候人们都需要的,大哥在顺天,要谨慎小心,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让他来信。涉及官场的事,让我来处理就好。” “相公,其实——”董明燕很感动,从他被父母逼迫入赘,他为自己考虑,她心中就记住了他,后来他帮哥哥平反,大放异彩,更让她倾心,成了家,他也不像其他男人,吆五喝六,对自己总是轻声细语,从不责怪,感到幸福的同时,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相公,以前娘那样对你,还有,还有我也——相公不怪吗?”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垂下头,不敢看自家相公。 要论以前,陈远对赵氏很痛恨的,不过娶了人家女儿,他笑了笑,温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傻瓜,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呢,那些我早忘记了,等哪天你帮我生个大胖小子——” “相公——”董明燕白皙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晕红,媚眼如丝,娇艳欲滴。 大早上的,陈远哪里还能忍受住,马上就进行晨练—— 全身心的投入,更让人得到心灵无穷的的充实和满足。然后又沉沉睡去。 在外征战,几乎都没睡过好觉,环境不好,大小事不断。现在回到家,抛弃一切烦恼,这下睡得好甜,直到太阳已经升到正中,陈远忽然醒了,他睁开眼睛,只见董明燕穿着小衣、披着被子,坐在身边正轻轻地推着他:“相公,该起来啦,相公,太阳上三竿了,娘早把早饭安排好了”。 陈远懒洋洋地向窗外看了看,一阵光芒刺来,回过神来,靠,好久没有睡回笼觉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董明燕早拿了衣裳,伺候他穿上,她花容泛晕,那种少妇的风韵美得令人屏息。 外面,春花在怂恿樊忠去叫陈远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少爷真是懒,还没起床,再过一会饭都凉了,樊哥哥,你快去叫少爷。” 樊忠在军队时,常听他们谈起有色的话题,而且他年龄二十,自然懂得男女之事,人家夫妻久别,去吵人家做什么,他嘟囔:“你怎么不去,哎哟,春花,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哪有,呃,可能是太阳晒的。” “是吗?”樊忠狐疑的望着天空,喃喃道,“昨晚你的脸也怎么那么红?是不是病了?”忠厚的他没反应过来,而且他也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 “胡——胡说,我哪有?”春花像踩到蛇一样惊叫跳开,急急道,“你肯定看错了,对,看错了——”少女很懵懂,虽然开始不明白,也时常听麻婶他们说一些男人的话题,后面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摸到了什么,她是又羞又愧,一夜都没睡着。还好年少,少睡一晚也没觉得不精神,就是时不时还会想起昨晚,那张小脸红得像苹果。 “呃,看错了吗?”樊忠摸摸后脑勺,望向过来的梁福,梁福一脸淡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少爷,你来了。”这时,陈远他们出来,梁福道。 “啊,我去准备筷子——”春花像碰到猫的老鼠,一溜烟跑了。 樊忠摸着下巴,狐疑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筷子她不是早摆好了吗?还有,那个方向,也不是去饭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章 吓跪了的李斌 莫道春来早,闲来弄春归!又是一年春季,才子佳人相约郊游,打马球,好不自在。现在文风彰显,边疆安定,南京,国泰民安繁盛景象。 安南回来,袁彬已经升为锦衣卫千户,陈远跟他有些疏远了。今日,约在南京讴歌楼喝酒,当然,跟上了陈远的二舅哥董明况。 董明况已经升任锦衣卫小旗,当然是赵王看在陈远的面子,笼络他。感受到权力威风的董明况,喜不自禁,一头扎了进去。他知道陈远跟袁彬交好,他是千户,多多巴结,希望得到赏识。因此听到袁彬提起陈远,就主动把他们约在这里喝酒。 见董明况谄笑的模样,陈远心中有些不快。这小子有些讲义气,这趋炎附势的本事,也遗传了母亲,但没有说些什么。 晚上,秦淮河灯船通明,画舫两边帘卷窗开,里面的姑娘,焚烧龙涎、檀香,香雾一齐喷出来,若隐若现,淡淡的味道,和河里的月色烟光合成一片,姑娘娇柔多姿,远远望去,如阆苑仙人,瑶官仙女。 “那便是春红舫的钟大家,果然艳丽无双!”董明况不经意的望着画舫里的人影,痴痴的道。 袁彬不屑的冷笑:“听说和去年新科状元李骐打的火热,可惜,妾有意,郎无情,人家李状元现在在翰林院,前程似锦,一心痴痴念念当蹇家的乘龙快婿。哪会记得一个花船妓子。” 董明况回过神来道:“我也听说了一些,那个蹇怡璇号称南京第一美人,名不虚传,我几次见着,差点走不动路,姐夫,你跟蹇姑娘很熟,要不,哪天去蹇府跟我说项说项——” “噗——咳咳”陈远正喝了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董明况坐在陈远对面,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身,一边那丝巾擦拭,一边幽怨不已:“姐夫,我就开开玩笑,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你去安南后,她来好几次帮照看红薯,我都见到了,听说去她家提亲的人都被拒绝了,嘿嘿,说不定,她就喜欢我这样的呢——别,姐夫,你再喷我,我跟你急,好——” 他压低了声音,很是不满:“姐夫,有风声传出来,蹇姑娘不嫁的原因是因为一个男子,我又不傻,当然知道那个人就是姐夫你,啧啧,姐夫,你真是让我嫉妒得发狂,不,全天下男人嫉妒得发狂,不过——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姐姐。你要纳妾我不管,你娶蹇姑娘,那是断断不行,我姐姐还不得被她压一头,不,压十头——啊,姐夫,干嘛打我。” “喝酒还堵不上你的嘴。”陈远翻白眼,这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呀,人家好命,我们是羡慕不来的。”袁彬将一颗茴香豆扔到嘴里,悠悠道。 “是啊。”董明况也语气也变得酸酸的。 陈远笑道:“怎么,你们也想成家啊,女人多的是,还不由得你们选。” “女人,麻烦很,我可没有那个耐心。”袁彬摇头。 “一般庸脂俗粉我可不要,娘天天逼我成亲,对方是常家的二女儿,整个一女张飞,我这小身板可吃不起,打死我也不娶。虽说不要蹇姑娘那样倾国倾城,也要钟大家那样别具一格。”董明况一脸的向往。 这小子,想法还挺高。 陈远无语的摇摇头,三人喝了两轮,忽听楼下传来几声乞讨声:“大爷,求给点,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 “滚开!什么东西,弄脏本公子的衣服,你们赔得起?” “哎呦”一声,一个人被推倒在地。 这声音好熟悉,陈远立刻往下看去,顿时一愣,怎么是他。 楼下之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江宁一霸李斌与他的爪牙们,身边还有两个公子打扮模样的人。 不过看言行举止,到没有什么修养。看他们穿着气度,更像商人的儿子。朱棣下令商人捐款,李斌家也捐了三千两,地位提高,因此被陈远压了许久的心又飘起来了。 而在他们面前则是五个乞丐,其中一个已经躺在地上了,其余四个见罢,立刻冲上前去,哆嗦的嚷嚷道:“你---你怎么能打人?” 李斌两手一摊,哈了一声:“我打人了?谁看见了,谁看见了?” 他身边的爪牙纷纷表示没看见,几个乞丐敢怒不敢言。 李斌挑了挑眉毛,趾高气扬道:“你们看什么,我摸了他一下又怎么样,我这是打人么?我这只是推开他,推开,懂吗?跟打人是一回事吗?谁叫你们这些乞丐挡道了,狗都比你们懂事一些。” “我--我与你拼了。”其中一人被侮辱,忍受不住,张牙舞爪的冲上前去。 “嘿,还敢跟本公子动手,给我打。” 李斌身边的爪牙立刻冲上前去,抓着这五名乞丐一顿拳打脚踢。 李斌“啪”的打开手中扇子,指着那三个乞丐怒道:“你们几个臭乞丐,出门也不带眼睛,竟敢问本公子要钱,你们可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一直以来都只有本公子问人要钱的份,还就没有人敢问本公子要钱,真是岂有此理。” 五个乞丐本来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很快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哀嚎。 过了一会儿,李斌见也差不多了,怕出了人命,倒不是他仁慈,这是南京,出了人命,麻烦,招招手道:“好了,好了,我们走。本他们打搅了雅兴,姚兄,崔兄,咱们还是换一家酒楼,这家晦气。” 说罢,他就要离开。 “李公子,别来无恙,骤一见面,你就给我表演了一出好戏啊。”陈远此时才下楼来,似笑非笑。 李斌欺人太甚,自己就算很低调,也看不惯这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丧尽天良。 李斌一个哆嗦,颤颤巍巍转身,当即差点趴下,那个让自己窝囊了好久的人,又噩梦般的出现了。 “哟,李公子,李大少爷,真是贵族公子啊,在乞儿身上把威风展示得淋漓尽致。”董明况也到了,他曾经也是纨绔,斗鸡赌博,但欺负乞丐这样不耻的事,他还做不出来。 李斌再见到董明况,还有一边像冷铁面的袁彬,腿再也移不动,“扑通”跪下。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陈远呵呵笑:“我可什么也没有说。” “我该死,我该死,我错了,我错了,啪啪。”李斌打了自己几个嘴巴,把他的两个朋友吓得目瞪口呆。心想李斌连好多贵族公子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被眼前的几个人吓得当场跪下。 陈远淡淡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知道。”李斌忙不迭点头,掏出五百两银票,递给乞丐,“大爷,是我错了,这点银票,小小意思,你们快拿去看伤,如果你们觉得不消火,我就在这里,你们打我一顿气都行,快——求你了,别愣着啊,快收银票啊。”他哭丧着脸。 乞丐愣愣的,他们也不认识陈远,他们的伤是皮肉伤,倒不是太重,五百两银票,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心中激动,颤抖着手不敢接。有这钱,这辈子都不用乞讨了。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他们朝陈远三人感谢,感激涕零。 陈远不说话,李斌道:“还不接了银票去治伤啊,你们还真想打他一顿出气?” 五个乞儿千恩万谢,才接过银票,搀扶去治伤。 陈远他们三人看也不看李斌,当他们不存在,离开了酒楼。 他们走后,姓姚的公子忍不住问:“李兄,你——你怎么?” “啊——啊,他们走了吗?” “李兄,他们早走远了。”姓崔的公子道。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李斌抓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虽然晚上,但见周围围观的人来了很多,朝他们指指点点,知道刚才他们已经颜面丧尽了。拉住两个朋友和狗腿子逃也似的离开。 到了没人的地方,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姓崔的公子疑惑:“李兄——你——呼呼——你何必——” “呼呼——后面那两个人是——呼呼——是锦衣卫。” “锦衣卫——呼呼,有言官御史,他们还敢怎么着,当街杀人?也——也不用这么害怕。” “可是——可是最先来的,是陈远啊!”李斌几乎哭出来。 “陈远?”姚公子和崔公子对视一眼,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你们从南方新来,你不知道,在民间,人家称呼他是布衣宰相,朝中大学士都要让他三分,他手里有皇上亲赐的金牌,自由出入皇宫,就像金牌令箭,我们——惹得起么——” 陈远这条件,拿他们就像捏蚂蚁啊,他们只是普通商人,亲戚也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姚公子和崔公子倒吸口凉气。 “这个煞星,南京解元王贤你们知道,就是因为惹到他,被革除功名,终生不得录用,生不如死。寒窗苦读十年,只落得现在天天躲在青楼里买醉,更糟糕的是,现在连青楼女子都嫌弃他,原来风流倜傥,现在四十的老妓都不接待他。” “嘶。”两个公子顿觉浑身寒凉,还好刚才他们没有出头,要不然,他们感觉今晚要去秦淮河里喂鱼了。 他们还想过纨绔子弟的生活,陈远这样的人,他们暗自记下,以后遇到他是有多远躲多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一章 被劫持 回去的路上,三人正在谈笑,对于他们来说,李斌这种小角色,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春天的夜晚,寒气未消,三人加快了步伐,陈远本想说说董明况,叫他安分些,不要执着于权力。袁彬在旁,心想哪天再说说他,别进了锦衣卫,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搭进去。 袁彬忽地一顿,神色凝重。 “怎么了?”陈远好奇。 “有人跟踪。”他话未说完,整个上身却突然平移出半尺,一招横扫千军踢了出去。 “不亏是锦衣卫,鼻子灵得很。”一柄寒光闪闪地利剑,突然刺来,袁彬侧过身子,右手抓住对方的手,对方受力,一剑刺空。 “你们胆子不小,京城脚下,鬼鬼祟祟。不如到锦衣卫诏狱去走走。”袁彬不退反进,刷的抽出绣春刀,旋转半圈,刀在空中如同飞速旋转的风扇,刷刷声大作,直有猛虎下山的气势。 刺客亦有所觉,长剑刷地一声抽了回去,暂避锋芒,后退半步。 此时快到半夜,人迹罕至,陈远没有人群可躲,只得跟董明况分头行动,试图躲进巷子里,那里黑暗,刺客看不到。董明况虽是锦衣卫,却从没习武,叫苦连天,慌忙逃避。 袁彬低斥道:“当着我的面行凶,好胆!”,语落挥舞绣春刀,一团身扑了出去。 刺客有八个人,七个人围攻袁彬。袁彬越战越勇,但也无法脱身,董明况一头扎进路旁的花丛堆里。战战兢兢,不停的念叨:我是锦衣卫,我怕什么。 但他典型的顾头不顾腚,屁股高高翘起,恐怕谁不知道他藏在那里似的。 可惜刺客都懒得理董明况。陈远跑进巷子,见这里一千漆黑,定了定神,这条巷子平常人少,地上一千狼藉,还有臭味不断袭来。 “千户大人,你就一个人,我看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降我们的好!”一个刺客话音未落,袁彬冷哼,“可笑。”迅捷的身影一闪,那个刺客就被一脚踢飞,半空中已喷出一口鲜血。 袁彬身影突然加快,刀光闪电般急掠,另一个刺客刚刚拧身劈出一刀,已被他一刀搠在肩膀上,刀抽腿至,那刺客打着转儿砸向队友。 刺客攻势缓了缓,袁彬看到董明况的丑态皱眉。 他们三个人,就他一个人能打。他们是出来喝酒的,又没有护卫,他们哪里想到,堂堂南京,天子脚下,会有人对他们不利。 刺客剑势毒辣,大有志在必得之意,要杀死袁彬。袁彬不由心头火起,逼向突兀袭来的刺客,又交手几合,袁彬便放下心来,这些人杀气很重,但武艺不高,自己一个人能对付。刺客也意识到,而且他们的目标不是袁彬,缠斗片刻,抬手掷出三柄飞刀,袁彬侧身让过两把,用绣春刀击飞一把。正想追击,却突然发现不对劲,暗道不好,声东击西,中计了,陈兄恐怕着了毒手。 陈远正在想怎么办,只觉腰间一紧,已被人揽住提起,耳边一声娇斥道:“断后!风紧各自出城!” 陈远脚不沾地,被那人裹胁着在城里奔走,三绕两绕拐进一条未燃灯笼漆黑的胡同,胡同不长,转瞬间就到了胡同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那人抖臂一甩,将陈远扔进马车,身形一团一纵,也跟着冲了进去,喝道:“马上出城”。 陈远被那一扔,昏头转向的摔进车内,倒吸几口凉气。他终日小心翼翼,想不到居然在南京被人劫持,他晕头转向,刚刚扬起头来,身旁就冲进一个人来,挤在他身旁坐下,随即陈远领口一紧,又被人提了起来。 陈远下意识挣扎,手忙脚乱地一按,触手丰腴柔软,刚刚觉出是条饱满结实地大腿,整个人就被向后一按,“砰”地一声撞在车棚上。 “哎哟”他还来得及喊痛,一柄凉嗖嗖、锋寒无比的利刃按在了颈上。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但以对方的能力,要杀自己易如反掌,既然没有当场杀自己,那就有一定的机会活下去,陈远定了定神,只见车中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辉映下,那人摘下了遮面的黑巾,一身黑衣、肌肤如雪,衬托出一种不染纤尘的美丽。 那张俏脸清雅脱俗,明丽照人,一只碧玉簪子横插在她秀亮的青丝上,盘妇女的发型,弯弯柳眉下一双俏眼精光闪烁,冷厉无比。 她看上去二十出头,少妇打扮,十分动人,可是,陈远肯定,自己不认识她,因此怔怔道:“你是谁?” 那黑衣劲装的娇俏美人儿先是一怔,然后启齿一笑,吟吟道:“陈远陈大人,人家都叫你布衣宰相,能掐会算,通晓阴阳,大人不防猜猜,我是谁?” 她短剑剑刃一横,剑脊在陈远颈上一压,又板起俏脸,低声冷斥道:“陈大人,听说你在安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顺手攻下哀牢,帮朱棣解决西南边患,陈大人诺大的本事,怎么还落入我一个女子手中。” “你们是靖难遗孤?” 女子闻言忽地一笑,如银瓶乍破,刹那间的笑颜宛如云破月来花弄影般无比动人,转瞬间即如一隙白驹,轻蔑地看着陈远。 北镇府司,朱高燧得知陈远被劫持,怒不可遏,大声咆哮道:“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一个大活人被劫持了,还不快快通知所有锦衣卫,全城,叫京营锁了九门,快去!” 锦衣卫立刻倾巢而出,而且此时南京府尹李时勉也收到了消息,欲哭无泪,心中暗骂,陈远你这个煞星,我一直被罚俸,刚刚摆脱了靠喝稀粥度日的日子,你在我南京又出事了。还让不让我活了。 李时勉风风火火,立即召集衙役,还有通知五城兵马司,全体出动,执刀持枪的衙役们气势汹汹地封锁了所有的路口,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城戒严,巡查。 这事不小,皇上的红人被劫了,李时勉也趁着宫门尚未落锁急急将消息递进宫去。朱棣闻讯大怒,立即下令九门落闸大索全城,闹得整个京师鸡飞狗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二章 白莲教 陈家得到消息,樊娘子哭得死去活来,董明燕也是六神无主,只能哀求袁彬他们一定要找到她丈夫。天可怜见,夫妻俩才见了一晚上,就又是生死离别,她哭晕过去两回。 蹇怡璇得知陈家没了主意,她们毕竟是出身农商,哪里经过这样的大事,一边替陈远担心,一边出面安慰樊娘子:“婶娘不要担心,不要自乱了阵脚,那强盗掳了陈公子而不杀,必然另有所求,他一时半晌不会有性命之忧。” “真的吗?”樊娘子眼泪婆娑,燃起希望。 蹇怡璇肯定的点头。 樊娘子哭肿了眼睛,想必大户人家的小姐肯定不会骗自己,抓着自己的胸口,掩面哭泣:“我可怜的儿,才安南那鬼地方战场活着回来,又是哪个天杀的,那个憨货也不听话,没留下一男半女,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啊。” 董明燕刚醒来,听到这话,羞愧难当,又晕了过去。 蹇怡璇安慰了她们一会,暗忖,盗贼掳了他,应该不敢在京中停留,不过既掳而不杀,势必有所图谋,陈公子别无家财,他得罪的人也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抓他。到底为了什么?不是仇,不是财,那就只有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了,图他的才华?谁会需要他的才华? 蹇怡璇想到这里,立即到南京府衙找自己的舅舅,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李时勉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谋反?”他双手撑在案上,死死压着几份奏折,似乎这样能抑制心里的震惊。 “舅舅,劫持,要么图财,要么害命。他们有备而来,此刻只怕早已不在南京,如果三日没有图财要赎金,那就十有九成是图他的名气和才能了。” 李时勉神色沉重,好像想起来什么,啊了一声。 “舅舅?有什么发现?” 李时勉沉声道:“从最近的各地异动情报来看,我还真得到一个消息,有个地方的确有异动,那里出现很多奇怪的事,比如百姓拜佛的时候,第二天佛像移动,给他们赐福,还有些事,传得神乎其神。” “什么?” “我有好友在那里,听好友来信说,有个人会法术,曾经有一天出门,就在堂屋当中放了一个盆子,又用一个盆子盖在上面,并让看门的人蹲在旁边一直守着,并对他说,不要打开来看。等走了以后,看盆子的人忍不住好奇心,就拿开了盆子来看。见到下面的盆子盛了一盆清水,水上有一个用草编的船。 看盆子的人很奇怪,就用指头拨了几下,草船一下子翻了。这个人急忙又把这个船扶正了,仍然用盆子盖上。不长一会儿,这个会法术的人来了,狠狠地责备这个看盆子的人,说,你为何不听我的招呼?私自打开了盆子,把船给弄翻了。 看盆子的人觉得没有人发现,于是就坚持不承认。这个会法术的人就说,刚才我到海上去,坐的船忽然翻了,你为何欺骗我。那人大惊失色,连连道歉。” 蹇怡璇秀丽的眉毛微蹙,这些事情,她和李时勉都不会信的。 她道:“翻看了船放回位置不对,而且那人会点武艺,没有离开远,暗中观察一切,也没什么稀奇。” 李时勉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可是我好友后来又来信,还是说这个人,说一处山中有巨人为恶,官差去了多次,都被巨人杀死,有一次,官差又去,走到大山的时候,巨人又出来,身高有大树那样高,眼睛像碗那样大,嘴巴像盆子那样,牙齿露到外面有一尺多长。官差都害怕的不敢走路,别说上前杀巨人了。 这时候,这个会法术的人突然出现,他说,这是个妖怪,我可以把他给治服。于是他拿着长枪上前与巨人搏斗,巨人就抓住他一下放到嘴里吃掉了,官差吓得面如土色。” “哪知,那人大喝,孽畜,哪里走,突然划破巨人肚子,从腹中杀出来。他手上还拿着巨人的心脏,吃得津津有味,这样后,山中再无巨人为恶。” 蹇怡璇略略吃惊,莹莹的美目还是不信,可是她也想不明白,这么厉害的巨人,他是怎么杀死的。 奇怪道:“舅舅,你说的这些?” “这个人行侠仗义,很多时候还帮百姓治病,甚至出手惩治贪官——” “那可不是很好。” “但是,这个人叫林三,他信奉宗教,百姓受了恩惠,纷纷加入——” “什么?”蹇怡觉得这太不简单,“是什么教?” “白莲教!” “地点在哪里?” “山东青州!” “山东青州——”蹇怡璇喃喃念了一边,焦急道,“舅舅,快派人往北方查,怡璇担心,陈公子落入的,就是白莲教贼手里。”同时心中道,坐看公子遇险,我却没有办法,但愿他——吉人天相。 ———— 陈远被她嘲笑,锋寒地利刃逼住咽喉,他心中念头急转:看她表情,倒不像靖难遗孤,采若在宫中,卓月美单纯,王景弘被废,他们成员死的死,逃的逃。 看她眼神虽冷,却没有杀心,看来一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马车疾行颠簸,陈远想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望着她姣好雪白的俏脸,他轻轻一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少妇心中闪过一丝惭愧,随即却又换上你很天真很好笑的神情,恶颜相向道:“不愧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也是这么不害臊。” “夫人,你我素不相识,而且,我也没有财,似乎没有色,你不如把我放了,我感激之下,还能凑些钱财给你。” 少妇嗤笑:“我们牺牲了几个人,抓了你,就为了几个钱财,你觉得值吗?” 陈远噎住,这女人软硬不吃,到底图谋什么。 少妇耸胸、长腿翘臀,体态极是妖娆,车厢内又狭窄,偶有碰触,就是一抹丰盈,气氛有些怪异,反弄的陈远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她霍地收剑,用剑柄一挑轿帘儿,向外张望一眼。娇声喝道:“停车!” 马车一停,她探手一抓陈远地手臂,力道很大,犹如一道铁箍一般,抓得陈远一个青壮男子挣扎不得,少妇冷斥道:“下车!” 她将陈远扯下了车,一个长脸的青衫大汉过来,很结实,他望着少妇,眼神不同寻常,少妇说道:“宾大哥,人已经抓到,叫弟兄们都撤退,不要白白丢失性命。” “赛儿妹妹放心,都已安排妥当。” 少妇皱眉,想起了什么,有些挣扎道:“宾大哥,你还是叫我林夫人,叫大家听见了不好。” 宾大哥面容一滞,眼神闪烁,蕴含深深的怒意,手指紧了紧,颓然下来,低低道:“林夫人放心,弟兄们已经陆续撤退,绝不会让官府察觉,那些脓包,只怕还在把南京翻过底朝天呢,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早通过地道,早出了南京城。” 他们弃了马车,往山林走,陈远暗自盘算怎么逃走,山林深,要是钻进里面,他们不一定能发现。 哪知少妇将剑柄一顶陈远后腰,低声道:“不要作声,老实点,如果敢玩花样儿,叫你人头落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三章 被抓的因由 他们走了一会,就地停留,看天色已经亮了,陈远又累又饿又困,打起了瞌睡。性格太沉稳也有个坏处,心比较大,在危险的情况下,又没有办法,该困还得困。 林夫人哭笑不得,宾姓汉子啧啧冷笑:“我道是什么人中龙凤,原来不过是个睡猪,睡着了好,一剑下去,到了阎王那里,也不晓得疼痛。” 陈远振了振精神,心道,你要杀早杀了,还用等到现在,我又不是被吓大的。突然听到林中响动,宾姓汉子立即持剑戒备,沙哑声音道:“一朵莲花开!” 对面低低声音传来:“万道祥云来。” “是自己人。”他们对视一眼,放下了戒备,接着几个男子猫着身子出现。瞅着陈远,却见他平平无奇,提出异义,“圣母,我们花了这么大的周折,还折了两个弟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为了抓他,值得么。” 陈远却闻言一惊,看她年龄不大,却是圣母的称呼,这是什么鬼?往往有这种称呼的,与宗教有关。 电影看多了,陈远知道,明朝永乐后期,比较活跃的是白莲教,而且爆发了以唐赛儿为首的白莲教起义,她占据城池,杀贪官,轰轰烈烈,最后明朝虽然镇压了她们,却让唐赛儿逃走了,朱棣大怒,曾经两次下令逮捕尼姑,屠杀很多女子,就是为了找出唐赛儿。 想起宾姓男子对少妇赛儿妹妹的称呼,还有林夫人,圣母。陈远心中的震惊不可畏不大,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竟然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唐赛儿。 这个姓宾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毕竟他又不是钻研历史的。 这个宾姓男子,叫宾鸿,与唐赛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却因为各种原因,唐赛儿嫁给了林三,他暗恨了很久。 陈远偷偷看她,见她艳丽无双,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魄力。 “看什么?再看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宾鸿见他盯着自己的意中人,很不爽了。 陈远这还不明白男子的敌意,收回目光,不动声色。这些人可是贼,没什么道理可讲。 唐赛儿道:“现在朱棣下令满城搜捕我们,就证明了皇帝对他的重视,只要他在我们手上,我就有和官府谈判的本钱。” 陈远不知道谈判是什么,只见他们低低说了几句,就给陈远换了破破烂烂的衣服,折腾得像个乞儿,一路往北走。为避免目标过大,他们是分头行动,唐赛儿和宾鸿带着陈远一路,他们防范严密,陈远也没有机会留下记号。而且他们轮流看守,陈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稍有异动,他们对陈远都不客气。陈远也不敢再想逃走了。 他们快要到了青州地界,突然巡查的官兵增多,大路,桥梁,都设有岗哨,他们被困在一处小山上,唐赛儿去周围探查,宾鸿看守陈远。 陈远的气色很差,不知道多少日的赶路,这些人不说为什么抓他,吃得也是粗食野菜,难以下咽,陈远别提多遭罪了。陈远很奇怪,唐赛儿也吃这些,怎么一点也没减靓丽的风采。 野菜叫富贵菜,极其需要油,他们到处逃命,东躲西藏,哪有什么油水,粗食就是乔麦饼这些,别提多难吃了。陈远自认这辈子算能吃亏了,但吃到这些东西,真是地狱般的感觉。 陈远此时在不遗余力的与宾鸿搭讪,想办法套出点有用信息:“宾壮士,你们这个教派是叫白莲教吗?” 宾鸿吃了一惊,他们小心谨慎,从来不再陈远面前说起,他不耐烦道:“不该你问的你别问。” 陈远呵呵道:“其实我早些年也曾在终南山学习道术,有些造诣,听说你们教主这方面造诣很高,我早就心向往,想那天去拜访讨教一番。” “雕虫小技,他不过会使一些障眼法,糊弄大家,把赛儿妹妹的父母哄得团团转——”提到教主,宾鸿态度就很不善。倒像夺妻之恨。 人生两大恨之一啊。 看来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信息,他佯装变了脸色,继续道:“壮士,什么雕虫小技,可别看不起我们学道术,那可是有真本事的。我会些相面之术,赛儿姑娘——不林夫人与壮士很有夫妻相啊。”他故意说成林夫人,又胡诌说他们有夫妻相。 “什么林夫人。”宾鸿一拳砸在地上,“要不是林三巧舌如簧,装神弄鬼,欺骗赛儿妹妹的父母加入教,赛儿妹妹早就同我了。” “啊——啊——”陈远装作惊讶的样子,“原来如此,身为男人,这能忍,换做我,一定跟林三不共戴天。” 宾鸿却突然反应过来,暗道差点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冷笑道:“你果然有几分本事,差点着了你的道,不过你休想挑拨我们。我不防告诉你,我是喜欢赛儿妹妹,但我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更不防告诉你。山东被朱高煦弄得民不聊生,百姓衣不蔽体,去年又是大灾荒,百姓易子而食,而那些狗官依旧花天酒地——” 陈远心情也沉重,历史上的朱高煦特别像他的父亲,好大喜功,其实还有最大的一点不像,就是对待百姓,朱棣还有几分仁慈,朱高煦完全是鱼肉百姓,就为了招兵买马,为了太子之位。所以他的封地周围,百姓苦不堪言,所以白莲教才有机可乘,爆发了数万人的叛乱。 “一次抢夺狗官粮食的行动中,教主为了掩护弟兄们,被官府捉拿。他抢我赛儿妹妹不假,但也确实为百姓谋出路,我宾鸿恩怨分明,绝不可能受你挑拨。” “挑明了告诉你,朱高煦武艺高强,周围防守严密,我们抓不到他,最后赛儿妹妹出了奇点子,把目标放在朝中大臣身上,恰巧你凯旋归来,朱棣那么赏识你,而且抓你相对比较容易。要不是有锦衣卫在,我们还不会损失弟兄。拿住你,跟朱高煦谈判,让他放了我们教主,相信他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陈远突然觉得好笑,他们竟然这样天真,拿自己跟朱高煦谈判,这个王爷,压根就不认识自己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峙 “你好像对我们的想法不屑一顾——” “确实,很——”陈远正想说很幼稚,却见说话的人不是宾鸿,而是离开了一会的冷少妇唐赛儿,干笑两声。 唐赛儿回来的时候,听到了陈远套宾鸿的话,暗道宾鸿怎么这么不小心就把他们的事说了出来,本来只要抓他进入青州,进行谈判就行了,这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必让他知道那么多,横生枝节。 “我看你到有几分机智,不如加入我教,度化灾难,替百姓做些事情。何必为狗官效命,他日落得身首异处。”唐赛儿道。 陈远神情不屑,呵呵一笑:“我想你们是不是想错了,我上有高堂,家有娇妻,好端端的,为什么跟你们吃糠噎菜。”知道他们要拿自己换她丈夫,他就踏实了许多,至少暂时她不会杀自己。 唐赛儿冷道:“你也别忘了,你在我手里,不过是一个交换物品,要是不可行,杀了你,你就等着娇妻被别人宠。” “你——”陈远愤怒的涨红脸,杀了自己不要紧,听到自己的娇妻成了别人的,这特么不能忍。 “呵,听说在安南战无不胜,原来也有弱点。”唐赛儿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陈远恍然发觉,自己也中她招了,自己三言两语从宾鸿那里套出信息,结果被她三言两语把自己弱点找出来,她故意报复自己的。 这个女子不简单,能兵出奇招,以后号召千万万马的人,打得明朝损兵折将、丢盔弃甲的女人,自己还是大意了。 “岗哨很多,四处没有过去的路,看来咱们只能等晚上了。”唐赛儿对宾鸿道。 陈远刚才上她当,奚落道:“就你们自诩聪明,把官府得都当脓包么,都过去十来天了,要是他们还查不到你们往北方来,他们干脆抹干净脖子,等着你们去砍,官府早亡了。”虽然这样说,但古代追踪方式单一,就是堵路和地毯式的,挨家挨户搜,还有上山。但古代时候森林植被保护得很好,大多时候是不准随意伐木的,说句题外话,像光头强那样的,不用森林动物保护树木,官府都抓起来处死了。森林多,小路多得很,唐赛儿他们进了森林,反侦查能力强,官府一时半会发现不了。 唐赛儿看了他一眼,面带讥讽:“十多天都没抓到我们,一路从南京到了山东,官府也算有能人?” 陈远负气,“闭嘴。”唐赛儿扬扬手中的剑,威胁他不准说话。 会武艺了不起啊,别等老子回去,派兵把你们灭了,省得你们装神弄鬼,蛊惑百姓。 没有再说话,三人就趴在那里耐心等着。 春天的夜黑得比较快,太阳洒下最后的余晖,落入西边的山里,但官兵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在周围燃起了篝火。 突然,路上响起了马蹄声,咚咚,在傍晚急奔,地面震动,引人注目。 很快,一辆马车吱吱做响出现,马跑得很急,官道不平,马车里的人震的七晕八素,咬牙坚持,愣是没让速度停下来,官兵立即叱喝道:“站住,停下检查。” “吁”随着马停住,一个男子在马上喝道:“瞎了你的狗眼,爷从京城来。” 官兵冷笑道:“咱奉上头命令,查的就是京城来的。” “你——”他刚要发作,另一个男子打扮的人掀开帘子。拦住了他,轻声道,“差大哥,你们辛苦了,我们也是奉令而来。”她说话声音十分动听,几个官兵顿时感觉心里甜得不行,哪里来的如此动人的姑娘。虽然是男子打扮,眉眼水灵,肌肤吹弹可破,仿佛从画里走出来。只是可能长期不出门受了颠簸的原因,发丝沾到腮边,十分疲惫,不过神情却极其坚定。 男子不悦的拿出令牌,官兵接过,看了,认得是锦衣卫的牌子,脸色一变,宁惹阎王,不惹锦衣卫,赔笑道:“原来是贵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不过天色将黑,你们还是快快入城,青州最近很不安定,盗贼多,贵人还是小心为好。” “多谢了。”女子轻声感谢,又引得他们一呆。 借着微弱的灯光,陈远也呆住了,因为他认出来,那两人是居然是蹇怡璇和董明况。 “看你神情,好像认识他们。”唐赛儿道。 “京城里的人多的是,我怎么可能随便碰上两个人都认识。”陈远矢口否认。 “是吗?”唐赛儿蹙眉,看着陈远似笑非笑。突然想起来,那个男子就是抓陈远时跟在一起的男子。 陈远暗道不好,祈祷蹇怡璇她们快离开。他们两个,一个是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一个是纨绔小少爷,他们来做什么,也不叫上袁彬樊忠他们,叫上几个护卫也好啊。虽是怪他们,但更多是感动,没想到,自己出事,蹇姑娘能为了自己深入青州。 以她的聪明才智,应该能发现蛛丝马迹,知道自己被绑架到了北方。 他还没祈祷完毕,“好机会!”唐赛儿暗叫一声,朝宾鸿打个眼色,双腿猛地一蹬地面,一跃而出,双臂展开,十指箕张,一个猛虎扑食,便向那柔弱的蹇怡璇扑去! 她的想法,反正已经到了青州,要谈判,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了,拿住京城的人更多一个筹码。 “贼子大胆!” 陡然一声霹雳般大喝,一个飞鱼服的人影自天而降,嗵地一声落在蹇怡璇身前,绣春刀飞扬,刺得空气都似乎能听见划破的声音。 袁彬!原来是他到了。 我就说嘛,她那么睿智,不至于连自己的危险都不顾。陈远暗自松了口气,以袁彬的武艺,唐赛儿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原来袁彬方才到另一处查探消息,蹇怡璇担心陈远,先行赶路,才出现了这一幕。 袁彬身躯不魁梧,看上去还有些削瘦,这一声大喝却有气吞河岳的威力,他猛然跃到蹇怡璇身前,地上落叶溅起,篝火闪烁,势不可挡。 自唐赛儿的角度看过去,视线之内本来是一个柔弱的贵族女子,马上就能得手,哪只劲敌突然出现,她暗道自己大意,吓了一跳,急忙重心向下,止住冲势,双手一按地面,灵捷无比地弹回了身子。 “大胆女贼。”官兵怒不可遏,他们天天守在这里吹冷风,还不是这些贼人害的,虽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就是唐赛儿,但也恨恨不已。 官兵一齐上,刀光闪闪,劲击苍穹,如同龙吟,五道刀光一涌而至,无俦的刀气凌厉地交叉劈下,官兵真的下了杀手,对于贼人,他们从来不会手软。而且现在还有京城来的贵人,他们无不拼了命,要是这样让女贼跑了,他们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同样的衣着、同样的狭锋单刀、同样的劈砍招式,有往无前、石破天惊,这一击角度、位置、力量的运用无懈可击,唯有避,不可挡。可以看出来,朱高煦下的士兵,很能打。 “妖女哪里走!”袁彬面如寒霜。 刀光中传出唐赛儿一声厉叫,数道雪亮的刀光交叉斩下,似已将她砍为碎片。 可惜了,陈远突然这样暗叹,又突然惊觉,我担心一个女贼做什么。突然腰间一紧,宾鸿左手抓住他腰间,右手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住手!” 袁彬见到陈远,猛然停下身形。官兵还不知所以然,还在围攻唐赛儿。 “再不住手,我就杀了他!” “住手,大家住手!”蹇怡璇美目里满是担心道。看到他的瞬间,心中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还平安,那就好。 “快住手,那是我姐夫,伤了我姐夫,你们都得死。”董明况连连高叫。 几个官兵虽然有些不满董明况他们的话,拼什么命令他们,但知道蹇怡璇她们来自京城,而且董明况是锦衣卫。袁彬的飞鱼服,他们一看就是锦衣卫大官,他们可惹不起,都收回了攻势,对唐赛儿虎视眈眈。 唐赛儿手里划了道优美的剑弧,跳出了包围,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刚才惊险万分,要是她一个不留神,早就命丧当场。 她娇喘一阵,冷道:“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矛盾的蹇义 蹇府,蹇义下朝回家,脸色不太好。这两天皇上龙颜大怒,稍有不慎,就会招到责骂,大臣们战战兢兢,愁眉苦脸。 可不是,天之脚下,一个大活人说被绑就被绑了。还是炙手可热的对大明做了大贡献的功臣,就这么被贼人绑走,下落不明。很打朱棣的脸啊。说什么四海太平,全是奉承,全是假话,全是饭桶,全是废物。 朱棣心情不好,大臣们自然不好过。 蹇义叹了叹气,坐在书房,对仆人道:“去叫小姐来。” 仆人犹豫半天没有动,蹇义皱眉道:“快去叫小姐来,我有事跟她商量商量。”换作别人,早破口大骂自己的仆人了,蹇义休养是很好的,对谁都是这样。 仆人偷看老爷两眼,垂头不敢说话。 “怎么了?” 仆人半晌才道:“还是秋月来书说。”他随即唤来秋月,秋月也低着头,一声不吭。 “到底怎么回事?”蹇义厉声责问,感觉有些不妙。心情不好,难免发了火。 秋月知道老爷很少发脾气,这表示他已经很生气了,嗫嚅:“老爷,小姐有事离开了。” “有事,有什么事?离开?去哪里?”蹇义愣住。 秋月害怕,低声道:“小姐说,小姐说——” “说!” “小姐说,她去山东走走!” “山东?”蹇义突然想起来,豁然站起来,指着骂,“混蛋,又是这个混蛋。老子——老夫还没找他算账,他被恶贼抓了好,杀了好,管怡璇什么事,啊,这个混蛋,害得满朝文武被骂还不够,还把老夫的女儿——” “喊什么,你那破锣嗓子,想大家都知道吗?”廖老夫人抱着孙儿进来,责备道。蹇荃三岁多了,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父亲发怒,害怕得抓紧了祖母。 “看,把荃儿都吓着了,啊,荃儿别怕别怕,你爹爹在闹着玩儿呢,哦哦,别怕。”老夫人很疼这个孙子,蹇荃很柔弱,经常生病,受不得惊吓。 蹇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荃儿别怕,爹爹刚才练嗓子呢。” “嘻嘻,爹爹练嗓子,嗓子是什么。”他兀自问,高兴的拍手,“我也要,我也要。” “乖,荃儿乖。”蹇义柔声道完,对母亲苦笑道,“母亲,怡璇都是你惯的,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死要面子,跟你死去的爹一个德性。”老夫人哼道,“我是喜欢怡璇,她聪明独立,知书达礼,又懂得孝顺,惯她的可是你。” 蹇义语塞。 “要是陈远那孩子安全回来,他夫人不过是商家女儿,我看,不如让他休了妻,把怡璇许配给他算了。” 蹇义摇头:“那怎么成,虽说她是商人出身,也是陛下封的七品诰命,哪能是说休就休的,不是,母亲,不是这个问题,怡璇嫁给陈远?那断断不行。” “那怎么办,转年怡璇都二十了。”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寻常女子这时候,儿女都四五岁了,提亲的踏破了门槛,怡璇一个也不愿意,你想她一辈子不嫁人?” “当然不会,可是,可是——”蹇大人满脸不爽,“母亲不要再提,等怡璇回来,我自然会给她安排亲事。” “那也随你。”老夫人摇摇头,抱着蹇荃出门,“荃儿,乖,走,我们吃糖糖去,你婶婶刚弄来好多芝麻糖呢,想不想吃呢?” “想,哦哦,吃芝麻糖去喽!”小家伙跑得很开心。 “哎哟,慢点,慢着点儿,别摔着了,我的小心肝。”老夫人一脸担忧的追上去。 蹇义颓然坐下,喟然叹息:这个女儿啊,以前自己很省心,现在却最头疼啊! ———— 宾鸿控制住陈远,洋洋得意地四顾威胁地道:“别动,谁也别动,谁敢动一动,我要他的命。” 董明况面铁青,眸中喷火,厉喝道:“大胆刁民,放开我姐夫。” 宾鸿反而对着陈远的腹部就是一拳,剑又逼近两分,陈远吃痛的同时,仿佛看到自己喉咙鲜血要喷出来。 混蛋,给我等着,陈远其实很记仇。 袁彬铁青着脸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挟朝廷命官,早些放下武器投降,或许还能保你个全尸。” 宾鸿指着自己的鼻子尖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蹇怡璇扬眉道:“你是谁我不知道。”她一指唐赛儿,“传闻青州有个术士叫林三,爱为名请命,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他是这一代的白莲教教主,而教主有个夫人,年不及二十,风华正茂,有胆有识,敢出奇招,我若猜的不错,你就是林夫人唐赛儿。” 唐赛儿多看了几眼蹇怡璇,兀自震惊,不仅仅是她的容貌,冷道:“想不到你一个大家闺秀,竟也有这般见识。好得很,既然认得我,那就好办了。”她像一副亡命徒的模样,极为凶狠地道,“不错,我就是唐赛儿,什么朝廷命官,不是京中大官,我何必废那么大的劲。” 蹇怡璇道:“姑娘,我在京中,都能听到你的消息,你们帮助百姓做事,也算一方豪杰,而且我相信你们,不是惯匪,不是欺压良善的险恶之徒。但是你们抓错人了,陈公子一心为百姓做事,安定边疆,不辞辛苦,亲自下地种植红薯,想必你们也收到了消息,朝廷已经把种苗下发各布政使司。你要是害了他,实属害天下百姓,以夫人的豪杰作风,背道而驰。” 唐赛儿闻言,心中震撼,朝廷下令种植红薯的事,她已经知晓一二,不过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不过对面女子说来,她多看了陈远几眼,朝廷难得有好官,要是真杀了这样的,她又与匪徒有什么区别。 她沉吟道:“朱高煦残害百姓,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百姓生不如死,他使奸计抓了我丈夫,只要他三日之内放了我丈夫,你们放心,我不会为难他。” “这?”蹇怡璇犹豫,她特意查过消息,林三领导白莲教,心术不正,意图谋反,朱高煦肯定不肯放的,但现在又涉及陈远的生命,她道,“我会把你们的意思传达给汉王。” 宾鸿冷笑道:“我暂且相信你们,现在,让我们回去卸石棚寨,三日之内,见不到我们教主,你们就等着替他收尸。” “我如何能相信你们?”蹇怡璇道。 “你们没有选择,要么,咱们现在就鱼死网破。”他把剑又逼近了两分,陈远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董明况心惊肉跳,害怕道:“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还不让开?”宾鸿大喝。 袁彬冷道:“休想耍什么花样,要是陈兄少一个毫毛,我锦衣卫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他后退半步,对官兵道,“放他们走。” 官兵面面相觑,上头的命令是叫他们抓贼,放贼寇他们吃罪不起。 袁彬亮出牌子,低喝:“我乃锦衣卫千户袁彬,放他们走,有什么事,我来担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六章 我们来打个赌 大学士刘观府上,刘府的气派比之许多殷富人家还是要壮观许多,朱漆铜环的大门,条石砌的阶蹬,门左拴马石,门右悬灯杆,黛瓦白墙,高墙深院,飞檐翅角,富丽堂皇。 刘观近日都在装病不上朝,一般来说,大学士生病,皇帝多少都会派人探望,意思性的慰问一下。以示天恩浩荡,君臣和谐。 可是朱棣洞若观火,乾坤独断,从来不喜欢受大臣胁制,不闻不问,把刘观气得真吐血,心中大骂,大骂陈远是弄臣,媚颜谄上,迷惑皇上,朱棣是昏君,大明将要被弄得乌烟瘴气。 他“病”期间,杨士奇,夏元吉他们都来探望,刘观下了好大的功夫,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吓了杨士奇他们一跳。 杨士奇眼中一片凄凉,只道是刘观为了像自己争一口气才这样,苍凉地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才疏学浅,见识不足,也怨不得什么,易之无需这样,好生调养身体,我等还等你畅游园林,畅谈诗文呢。” 刘观知道杨士奇误会了,心中更是得意,他其实就是想单纯的以大学士身份,要挟朱棣,打击陈远,他看不惯一个田舍儿得势,压自己一头,更是他与王导交好,多有联姻,陈远把王家压得那么惨,连太子都小心谨慎,在提拔王家人的时候都换了人。 多方面下来,刘观才会剑走偏锋,装病不朝。 “天——天有不测风云——老了——”刘观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有气无力。 众人望着一袭白衣,面容憔悴的刘观,黯然不语。夏元吉喟然长叹道:“眼看着江山社稷不知败在何人手中,奸佞当道,朝政日非,陛下不听忠言,老夫有负辅佐君王的能力,愧对百姓,愧对天下。” 蹇义道:“大家不必如此悲伤,陈远年少,并不轻狂,现在所做所为,俱是为了大明,倒不必杞人忧天。” 金幼孜道:“宜之,朝臣之中,谁不知道,就你对陈远刮目相看,你的女儿,跟他也关系不浅——” 蹇义争辩道:“这话不假,可我跟你们多年为官,同朝之宜,大家知我的性子,都是据实而说,东里最为清楚,我们一心一意是为大明,谁会有私心。” “就怕你想那个陈远做你的乘龙快婿——” “苍天明鉴,我蹇义——” 杨士奇见愈演愈烈,凛然道:“好了,别说了,我们堂堂大学士,饱读诗书,为国为民,刘学士卧病在床,我们却因为一个陈远伤了和气,成何体统,都少说两句,以国家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众人听了不禁暗暗叹息,是啊,为了一个田舍儿,他们几个大学士搞得灰头土脸,还互相猜疑了。连连安抚刘观,同时去向朱棣报告他的情况,朱棣心情也不好,哼了哼,终究没有派人探望。 杨士奇他们离开后,王导到来,刘观仍旧上气不接下气的。 王导笑道:“易之,这里没有别人,你就不要瞒我了。” “啊,你?”刘观吃吃道。 “你脸色装得很像,可是连靴子都没脱就躺在被子里,全身冒汗,手虽然表现无力,但十指红润,怎么也不像病入膏肓的人,倒像被人突然闯入,来不及躺在床上装病。” 被识破,刘观也不尴尬,他掀开被子坐起来,生龙活虎,哪有要死要活的样子,松松筋骨:“今天日头大,还加了几层被子,快要热死老夫了。”突然脸色难看,“德圭,你既然能看出来,那杨士奇他们?” “他们都是老狐狸,不可能都瞒过的,不过他们要么心知肚明,要么也会支持易之,一定会向陛下说情的。” “你说得对,咱们都是官宦世家,他们也不会愿意让一个田舍儿得势。”刘观阴沉沉的道,“北面来得消息怎么样?” “我们的人传来消息,陈远还没死,原来是落在了青州白莲教手里?” “哦?白莲教?” “正是,白莲教教主林三,居心不良,抢夺官府粮食,被汉王抓住,白莲教抓住陈远,希望陛下能对汉王施压,用陈远换取林三。” “换取林三。”刘观坐在床沿,恨恨一击掌,“既然如此,速速派人去青州,务必不能放出林三。” “南京至青州相隔千里,从消息传来到消息传去,早误了事了。” 刘观恨恨道:“那怎么办,这可是绝佳机会。” 王导阴沉沉道:“我侄儿的仇怎么可能不报,易之放心,林三。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大牢。”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残忍而阴狠的笑容。 ———— 陈远被他们押着到了缷石棚寨。 定眼一看,此时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半山腰上。这山也很高,远远望去,似是看不到顶。易守难攻,是一处军事要地。 山中雾气慢慢升腾,将这山腰围绕。 唐赛儿带了陈远,直往山上而行,待到了山顶处,眼都却是景色一变,在那山顶之上。竟有数排房屋,掩映在青山绿树中,若不仔细察看,是不会注意到的。 唐赛儿道:“陈大人,要委屈你几日,暂且在这里住下了。待到三日后官府放出我相公,我们便自会放了你出去。” 陈远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的打量四处,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宾鸿看了就来气:“圣母,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 他却不知道,其实陈远是在故意气他。你们虐待俘虏,小命在你们手里,也不会任你们鱼肉,我气也得气死你,陈远是这样想的。 唐赛儿心中顾虑,叹气道:“我们营建这缷石寨,就是为了我们父老乡亲能够活命,不要被官府压迫,流离失所。陈远是难得的为百姓做事的官,我们更要讲道义,不能害他。” 陈远却噗嗤一笑。 宾鸿怒道:“你笑什么?” 唐赛儿也好奇的望着他。 陈远不慌不忙道:“没什么,就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而已,堂堂山贼,杀官府,抢粮食,居然还会讲道义。” 要是一般的被迫落草为寇,陈远还同情。但他知道,唐赛儿她们不值得同情,白莲教,本来就是欺骗百姓,装神弄鬼,说什么给他们治病,其实那病越治越严重,给他们下慢性药,最后都离不开他们教,到处宣扬他们的教义,达到他们对抗官府的目的。 朱高煦是对百姓不好,白莲教也不是什么好鸟。 “你?你当我们是一般流寇?”宾鸿愤怒的把剑拍在桌上,被他吓多了,这次陈远眼皮都懒得抬。 “不是吗?” 唐赛儿淡淡道:“你不用想办法激怒我们,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的事。” 陈远却悠悠道:“赛儿姑娘,不如咱们来打一个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七章 各怀鬼胎 “你还是叫我林夫人。”唐赛儿蹙眉道,回到缷石棚寨,她换上红艳艳的裙衫,外罩一件兰花浅纹的月白披风,袅袅依依,体态婀娜。 “知道了,赛儿姑娘。”陈远点头。 唐赛儿微愠,宾鸿更是暴跳如雷,嚷嚷着要给陈远好看。 陈远哂笑:“这一路上我吃的苦还少?”他猛的拍桌子而起,“你以为我是吓大的?除了威胁和殴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大爷我若是叫一声,你就是我孙子。” “好,有骨气。”宾鸿气糊涂了,伸手就打,陈远抱头哇哇大叫,上跳下串,“杀人了,你们虐待俘虏,我要去国际协会告你们侵犯人权。” 宾鸿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啧啧冷笑:“不是硬骨头吗?” 陈远眨眨眼:“我是说,我喊出来,你就是我孙子。” 宾鸿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赛儿的名字也是他能喊的?还一直挑衅自己,不把陈远打个半身不遂,难消心头这口恶气。他怒发冲冠,步步向陈远逼近。 一只纤纤玉手拦住了他,他恨恨道:“赛儿妹子,你别拦着我,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出这口恶气。” 唐赛儿恼怒不已,还是轻轻道:“宾大哥,你先出去,他故意激怒你,偏你还沉不住气,不过就是我们的阶下之囚,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伤了他,对我们教主极其不利,为了大事,请宾大哥暂且忍耐。” 佳人的话就像是天籁之音,让他暴躁的心趋于平静,他垂头丧气,除了武艺还能威胁陈远,他几次被陈远牵着鼻子走,这感觉很不好。 他愤愤不平的出去,陈远依旧一副戏谑的神色,翘起了二郎腿。其实他刚才这里还是有点虚,被他们像捏小鸡一样从南京押着来,芙蓉帐里春风暖,他都还没享受两天安闲的日子。心里哪能好受。 “你把他支走了,有什么可以说了。” 陈远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女子,果然聪明,却没有变得正经,都到这个地步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懒洋洋道:“堂堂白莲教佛母,就是这样待客呢?连杯茶水都没有。” 唐赛儿语塞,冷冷道:“不要得寸进尺,官府是怎么对待我丈夫的,想必你清楚得很,我是看你还有几分良心,不愿做违背道义的事,落在其他长老手里,你就等着缺胳膊少腿。” 她说的是实话,她是对官府有所交换,才对陈远比较客气,对于其他人那就难说了。但这也被陈远捕捉到一个信息,就是他们缷石棚寨,也不是团结一心。 陈远叹了叹:“林夫人,你是个聪明人,明人之前不打暗语,你太高看我的作用了,我赌你不会看到你活着的丈夫。” 唐赛儿刷的把剑架到陈远的脖子上,横眉冷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廷错综复杂,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打个比方,你以为,你们缷石棚寨就是万众一心?不见得,诺大的朝廷,更是如此,我或许对朝廷有几分作用,不过,没了我,太阳还依旧会升起,大明依旧不会灭亡。而且,我一个田农出身,在朝堂上被那些所谓的君子排挤,他们巴不得我死在你们手里,然后以你们残害朝廷命官,发大军为我报仇就是,如此一举两得,我死了就不在他们眼前晃悠,他们剿灭你们,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唐赛儿抓陈远本就是万不得已,听完默然,强自争辩道:“锦衣卫千户都出动了,南京被翻了个底朝天,可见朱棣对你的信任,有锦衣卫和那位姑娘,未必有你说的那么糟糕,朱高煦不会不听他父皇的话。” 陈远摇摇头,叹气道:“林夫人,要不我怎么说,你不懂官场呢?县官不如现管,千里之遥,陛下能知道青州发生了什么事。何况,你丈夫蛊惑百姓,图谋不轨,犯了朝廷大忌,你以为他还有以前的好运?这次,谁也保不住他。” “你——你胡说八道,我们救济百姓,施舍穷人,扶危济困——” “治病,只怕越治越病——还有这缷石棚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易守难攻,俨然一个小朝廷,如果是正常百姓,你信吗?” 唐赛儿说不过,转身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 “这个赌你敢不敢赌。” 唐赛儿娇躯一颤,滞了一会,出了门,良久声音才幽幽传来:“我不与你赌,我不为难你,不代表其他人也好相与,你好自为之。” ———— 缷石棚寨,有数座互相连接的山头组成,奇峰险峻,怪石嶙峋,如今聚集了董彦杲、刘俊等好手,高羊儿、王住儿、杨三等归附的豪杰。 此刻,在寨子的另一高峰内,高羊儿和王住儿在下私底下商量。 高羊儿望了对面同样盯哨的唐赛儿寨子,挨着香案低声道:“真是失算,我派人跟唐赛儿去南京,就没想他能活着回来,不曾想还真抓了一个大官,听到消息,朱高煦那边对她还颇为忌惮。” 王住儿悄声道:“林三在白莲教极具威望,登高一呼从者如云,但骄傲自大,有他在,我等永无出头之日,唐赛儿也真是天真,还想用一个大官换回林三。官府怎么可能放下体面,放他回来,不过,林三好歹也是我们的教主,我们暗地里使绊子,以后他发现,怎么交代?” 高羊儿哼了哼道:“交代?要什么交代。我们还真的想像杨三他们那样当土匪?我们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在缷石棚寨,还能谋生,但林三素来有雄心壮志,专跟衙门作对,想自己做大事,跟着他我们一定有杀头灭族的危险。” 王住儿点头称是,他们也是一方豪杰,领几百人马,做一股小流寇谋生是生活所迫,但要做大事,他们可不敢,遂一狠心道:“我已安排人衙门里打探准确消息,如果林三死了就算了,如果林三不死,我也也要弄死朝廷那个大官。没了筹码,看她能怎么办。” 高羊儿嗤笑一声道:“这个倒不劳你担心,我们不过是混水摸鱼,林三活着的机会很少,就算我们不出手,再说杨三他们是惯匪,早就看林三不顺眼了,林三都休想再活着回到缷石寨”。 二人正说着,门口儿几声老聒鸣叫,他们的手下忙提起兵刃悄悄隐在门两侧,远处一个声音细细地道:“莫担心,是佛母来请大家过去”。 高羊儿王住儿相视一眼,道:“我们这就过去。”稍作准备,就跟了过去。 殿内,唐赛儿和宾鸿在几个拿着刀剑的汉子簇拥下,此时是夜晚,殿内虽掌了灯,灯光微弱。 唐赛儿低声道:“兄弟们都安全回来了么?” 高羊儿道:“锦衣卫够狠,当场就杀死我们四个,逃回过程中又被杀了三个,摞了在那儿了,其他的兄弟都没事”,说着狠狠地咒骂道:“那个狗官,咱们一定要他为兄弟们偿命!” “对,为兄弟们偿命。”杨三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十分醒目,跟着起哄。 “杀了他!”殿内声音此起彼伏。 宾鸿望着唐赛儿,他没想到,召集大家商议,一来就是这个局面。 唐赛儿冷斥一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咱们教主还在官府手上,这人有大用,我已经跟官府说了,让他们三日之内在青州城下,放出教主,如若不然,咱们再处置他。” 听到要换回教主,屋内鸦鹊无声,神态各异。 “怎么,你们都不希望教主回来吗?”唐赛儿俏脸如北极的寒冰,扫了全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八章 仙师陈远 “教主鸿福齐天,寿与天齐。”杨三带头喊,大厅里稀稀落落的喊声,“救出教主,杀了狗官!” 唐赛儿的眉头拧成一箍绳子,这就是丈夫依赖的手下,他才不到主持一个月,都各怀鬼胎了。他说得对,就是缷石棚寨,也是其心各异。 从心头上来说,她也不同意丈夫用宗教束缚他人,信了教的百姓,痴迷不悟,如同行尸走肉,那些大盗惯匪,又是阳奉阴违,她实在不想对抗官府,但是丈夫的决定,她全力支持。古代的女子,丈夫就是天地,丈夫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这时,厅外传来呵斥的声音,原来陈远被董彦杲和刘俊押上了大厅。 守门的问:“一道莲花开!” 董彦杲刘俊齐声:“万道祥云来。” “两位使者请进。” 到了大厅,陈远见众人表情不一,都是些贫苦百姓和流民,百姓脸上麻木,流民则一脸虔诚,匪徒则小眼睛转个不停,不知道打什么歪注意。 杨三几人立即就要上去动用私刑,唐赛儿拦住:“住手。”又对董彦杲道,“谁让你把他带上来的。” “是一众长老要求。” 缷石棚寨有很多山头,各管各的,杨三、高羊儿、王住儿等人都是长老,大大小小十三个。 杨三道:“官府向来狡猾,我们怕他跑掉,因此,还是让大家看管的好。” 唐赛儿心道,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他们不过是想看管陈远,好做文章罢了,她心中了然,冷道:“人你们看到了,我会用他来同官府换教主回来,人是我抓来的,自然由我看管,董彦杲刘俊,你们还不把他带下去。” “且慢!”杨三出口阻拦。 唐赛儿横眉:“杨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佛母,跟在身边林三几年,气势不小,杨三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也不敢直视她眼睛,只说赔笑道:“我们殿里供奉弥勒佛,佛爷看着呢,一众弟兄们寻常都祭拜,今日狗官进来,佛爷见了生,怎能不拜上一拜。” 唐赛儿知道他暗藏玄机,有些担心陈远的安危,不过自己在这里,料他们也耍不了什么阴谋。同时,作为传教的习惯,他也有意让陈远见识白莲教的厉害,她因此道:“杨长老说的有道理,董彦杲,你就做法,为他除去附身的鬼魅,让他净化心,拜见弥勒佛。” 董彦杲回答是,令人拿来黄纸,他身穿道袍,在陈远身前念念有词,然后焚香,突然大喝一声:“妖孽,还不现行!” 就在大家疑惑间,一只狰狞的鬼出现在黄纸上,厅内众人无不感叹董彦杲道法高明,深得教主深传。 他对陈远道:“阁下阴鬼附身,要不是我救治,你马上也将被厉鬼缠死,今日算你走运,遇上我们,等我灭了鬼。”他说完,让人抬上油锅,将手及臂放在了滚开的油锅中,试了试说:“此油已开,可以炸鬼了。”说着,将附有鬼体的黄纸投入锅里。不一会,只听鬼被炸得“吱吱”鬼叫,最后无声无息了。 厅内众人见他施法,无不虔诚膜拜,就连杨三等长老也不敢妄动,他们有的是知晓把戏,看破不敢说破,有的则是被震慑住。 见众人鸦鹊无声,这就是唐赛儿要的效果。让大家更加虔诚,对白莲教深信不疑。 陈远一边看着,心里却笑死,装神弄鬼,也好意思在我知道几百年知识的现代人面前卖弄。什么纸上捉鬼,不过是黄纸涂有特殊的药水,焚香的香作用了药水,显现出来,油炸鬼更是扯淡。 在锅下边放醋,醋上边放油,由于醋密度大,受热时向上运动,看上去也与油开无异。而鬼被炸发生鬼叫,是因为他偷偷放入了水银,水银遇高温分裂,会发出“吱吱”声,黄纸进油水,因油的运动而上下翻动着,看上去犹如挣扎鬼叫。 他忍住笑,装作很感激道:“多谢道友替我驱鬼,我说最近总是吃不好,睡不香,原来厉鬼作祟,道友道行高深,请问不知道我能学吗?贵教还需要人吗?怎样才能加入?” 什么吃不好睡不香,从南京一路俘虏到青州,能吃好喝好吗?陈远话里有话,唐赛儿装没听见。 不过有些意外,陈远不是一直在嘲笑他们装神弄鬼吗?这么快就被折服了? 董彦杲道:“菩提树下证大道,弥勒佛前说众生。普天之下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俱都是我白莲庇护的弟子。只要你有心,我白莲俱都可以照顾于你。” 陈远对着两个普通教中耳语,叫他们去准备一些东西来。他们愕然,望向唐赛儿。 “你们去帮我准备点东西,既然要拜你们的佛,怎么能不虔诚。” 唐赛儿吩咐:“去。”她倒要看看,陈远耍什么把戏。 不一会,物品到来,却是一碗清水,三只一般长短的方头木筷,陈远道:“原来我也曾到终南山修道,今日到弥勒佛座下,无以为献,就施上个法门,与诸位结个善缘,拜一拜弥勒佛。”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他用水在筷子方头一蘸了点水,又在筷子之间也沾了点水,然后将三根筷子并立在一起,念念有词:“突兀而来,不带香烛,弥勒佛上天有灵,切勿怪罪。”又对大家微笑道:“请诸位施主看好了。” 他取过那碗清水,在众人的注视中,将三根筷子缓缓地插进了水杯之中。 三根筷子有些歪斜,陈远围绕着那碗水急速转了几圈,口中疾念:“太上老君,三清道尊,急急如意令,顶——” 说也奇怪,那三根筷子竟然并立在一起,直直地竖了起来。 筷子在水中竖起来了,这可是神迹啊,大厅中顿时一阵嗡嗡之声,这位朝廷的官员果然到终南山学过道法,法力非同凡响。 “神迹啊!” “啊,原来我们得罪了仙师,恕罪恕罪!”有些人直接拜起了陈远。他们都是白莲教忽悠来的,对会“术法”的人都会盲目崇拜。 董彦杲和那些长老目瞪口呆,要说教没主要几个头目会“法术”没什么稀奇,可是他是堂堂朝廷官员,怎么也会这些。 唐赛儿愕然,见教众对陈远一脸尊重,原来,他也是“同道”中人。 陈远面上含笑,望去就像一位得道的仙尊,对弥勒佛像道:“初来乍到,打扰神灵,三柱清香,以赎罪过!”心中暗道,你们个小样儿,小把戏,我也会。 教众不知所以然,有的开始指责怠慢仙师,让唐赛儿啼笑皆非。 场面有些失控,高羊儿等人暗藏祸心,看到陈远的手段,心里犯了嘀咕,真得罪仙师,他做法,咱们怎么防备。吓得一身冷汗,害怕他看出之前他们动的歪心思。 杨三也惊疑不定,他是匪徒,林三震慑他,只在他面前“做法”,从来都不会告知真相,他傻眼,董彦杲是教内的,林三教的,怎么他也会,莫非真的如同他所说,他在终南山学过道?这下就不好办了。要对付他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心道,连林三都折了,我还怕你个什么朝廷的官,等林三一死,也弄死你,以后白莲教就是我猛虎山的了。还有你,唐赛儿。 他悄悄偷看唐赛儿,喉咙忍不住咕咚了吞一口口水:林三,你就安心去死,你娇嫩嫩的婆娘,以后就由我疼爱。 这一下,在教众的要求下,谁也不敢对陈远动私刑了。还得好吃好喝的供养着,离开大殿,走过唐赛儿身边,陈远神秘一笑,眨眨眼。唐赛儿心中一颤,莫名的有些慌乱。 我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小把戏,我也会,我慌什么,唐赛儿忙稳定自己的心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推诿,暗藏杀机 青州是山东布政使司重要的一座大城,袁彬他们被安排进了驿馆,这里的驿馆规模比较大,不似小城小县的驿馆粗鄙简陋,只能当作歇脚的地方。 青州的驿馆格局一如某位大官员的宅第布局,官员府邸普通是分为外宅和内宅,外宅的主要建筑是堂,内宅的主要建筑是寝,堂和寝通过廊院置形成前后两进大院落。 而这驿馆与其类似,分为前后院落,前院的主要建筑为堂,堂前为前院入口,左右为两厢。前院是办理接待、通信、运输等事务的场所;后院为宾客下榻之处,其主要建筑为上厅,周围环绕着别厅。院落也是廊院式布局,修竹茂树、凿池为水,假山游苑,供官员散心。 地方虽然不错,但袁彬他们显然没有闲情去享受,汉王在乐安。虽然实际上汉王霸道,节制山东,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藩王,永乐靖难之后,藩王大大削弱了治理权,就算朱高煦是朱棣的儿子,名义上不能拥有军队,只能有王府护卫和仪仗队等。 至于朱高煦搞小动作,朱棣溺爱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所以袁彬他们并不能直接去找汉王,而是找山东布政使曹安道,因为缷石棚寨异动,他到了青州,把所有的事情压着,要自己镇压青州,他是个佛系的人,马上就要升迁了,可不能再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所以青州上万百姓和流民匪徒聚集缷石棚寨这样的大事,朝廷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袁彬他们到了青州,才知道这里不简单,不过也不知道虚实。 曹安道肥头大耳,肚子圆滚滚的,活像一座弥勒佛。 他对袁彬他们倒是客气,好茶招待,道:“几位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容本官略备酒菜,招待各位。” 他被蹇怡璇的美貌惊呆,两只小眼睛不停的在她身上徘徊。 袁彬冷厉的盯了曹安道,曹安道立即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锦衣卫千户,只是正五品,品级不高,布政使司从二品,高了好几级,可是锦衣卫是皇帝亲卫,拿他一个布政使司,不存在问题,他不敢大意。 蹇怡璇还是男子打扮,单刀直入道:“大人,缷石棚寨上万百姓聚集,可是有什么缘故?” “啊,有这样的事?”曹安道装作一脸茫然,问自己的青州府尹罗杨,“你不是说青州太平无事吗?缷石棚寨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一手隐瞒的吗?装什么蒜,我都上报你不下十次了,都是你死压着。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谄媚道:“大人,最近山东灾害频繁,缷石棚寨连绵千里,适合居住和耕种,一些百姓搬迁到那里,不足为奇。” “胡说——”董明况虽然功利心强,但人还是比较正直的。曹安道等人欺上瞒下,无视百姓,简直罪该万死。 蹇怡璇心地善良,出生在官宦之家,这一路来,才知道民间的苦楚。 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山东是主要战场,百姓十室九空。朱棣做皇帝后把京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大修宫殿。为了供养京师官员及军队,又组织南粮北调,修浚运河,开凿会通河,大量征调民夫,山东百姓首当其冲。这几年,山东又连续发生水旱灾害。百姓吃树皮、草根、苟延生存,但仍然“徭役不休,征敛不息”,广大百姓陷入绝境。 她更加对陈远的志向敬佩,明白李骐等人夸夸而谈,纸上文章,虚有其表,她深叹气,十分理智,拦住董明况道:“大人,我等来不为别的事,白莲匪徒抓了朝廷命官陈远,陛下有令,必须全力营救,白莲匪徒要求释放白莲教主林三,请大人安排。” “什么?白莲匪徒,哪来的匪徒?本官刚巡查到青州,一路太平无事啊?” 他显然想推开一切责任了,罗杨心里暗骂,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作威作福,让老子背锅。他咳了两声道:“大人,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有几个山贼劫持官粮,被高风抓获,几个蟊贼,许些小事,下官就没敢惊动大人。” “混账,抢劫官粮,这是小事吗?欺上瞒下,罪该万死。” “是下官糊涂,是下官糊涂!” 曹安道劈头盖脸把罗杨骂了一顿,最后道:“行了,索性官粮没有丢失,还拿获匪徒,功过相抵,本官不再追究,不过,下不为例。” 看着他们演戏,董明况气得想拔刀砍人。蹇怡璇才明白,陈远为什么不肯做官,遇上这样的官,气都能把人气死。她道:“既然查明原因,还请大人以大局为重,释放林三,换陈远回来。” 曹安道望向困杨,罗杨苦笑:“大人,人不是我抓的啊,那林三,尚关在都指挥使高风那里,卫所有独立的权利,不归我们管,没有兵部命令,我们要不到人啊。” 袁彬沉吟道:“你是让我们去问高风要人?” “既然是朝廷的命令,放一个蟊贼,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让罗知府陪你们去,要过来人,本官立马释放。” 蹇怡璇压制住怒气:“如此有劳了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为朝廷尽力,是本官的职责。”心里又忍不住起了心思,啧啧,如此动人的姑娘,一颦一笑,都没让人迷到心坎上,也只有江南的水,养出这么水灵灵的仙女。 袁彬他们刚出殿,曹安道就暗地里呸了一声,对蹇怡璇的背影,痴迷不已,回味无穷。心道,要想什么办法才能把她弄到手。 他的下属刚才也在,这时候道:“老爷,真的要放了林三?那可是朝廷钦犯,图谋不轨,放虎容易,抓就难了。他速得民心,要是趁势而起,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 曹安道被打断美梦,不耐烦道:“本老爷做事,用不着你多嘴,快去做你的事。” “是。”下属恭身行礼,退了出去。 曹安道眼里狠厉,哼了哼,低低道:“林三,你不死,本官不得安宁啊。你抓住本官的把柄,本官庇佑了你几年,助你成就名望,把白莲教越做越大,可是你得寸进尺,这回落到我手里,哼,就怨不得本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章 与佛母谈谈心 袁彬他们到了青州卫所,见到了指挥使高风。 高风是个彪形大汉,两只眼睛就让人害怕三分。听闻是来要林三,他哼道:“林三抢劫官粮,打伤官兵,罪大恶极,他撺掇百姓,与官府作对,青州府还没审判,人怎么能给你们?” 罗杨道:“这可是布政使曹大人的命令。” “曹大人的命令?可有文书?” 罗杨道:“没来得及要,不曾有文书。” 高风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 罗杨发怒:“可是曹大人亲自交代本府来,我堂堂青州府尹,还会骗你不成?” 高风斜了他一眼,抱起双手,冷哼:“你是青州府尹,审判犯人是青州通判的事,罗府尹,你们各司其职,你管得太宽了,没他的命令,休想从我这里拿人。” “你——”罗杨指着他破口大骂,毫无一州府尹风度,高风冷笑,把刀一挥。 罗杨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乌纱帽碎成几段,他的头发瞬间散乱,吓得他闭了嘴。 头还在不在?头还在不在?他两手抱头从上摸到下。 汗水簌簌而下。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高风一副黑张飞的模样,袁彬也没有办法,锦衣卫拿捏文官不在话下,拿武将还没办法,他们就几个人,高风那边却是几千人马。 “大人,您也看到了,不是下官不办事,是高风不听命令啊。”罗杨的脸上,都拧成了一个苦字。 袁彬冷哼一声,看向蹇怡璇,蹇怡璇十分无力,银牙紧咬,道:“走,去乐安。” 如今,他们也只能去求助汉王了。这就是官场,无利不起早,权术,能让人疯狂,袁彬他们对曹安道罗杨很痛恨,但目前还没有办法治他们。他们装聋作哑,表现得很积极,你拿不住把柄有什么办法。万不得已,还得跑汉王这一条线。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去找汉王,汉王同样会踢皮球,放一个随时造反的人,对汉王没有任何好处。 ———— 寨子内,陈远弄了一手,许多教众对他惊若天人。好吃好喝供养着,唐赛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有说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到了第三日晚上,她心神不宁,抱着宝剑倚着桌子坐下,对陈远说道:“我在这儿看着你,明早拿你去官府换人,保你的狗命”。 她是聪明人,知道教里有很多人不想自己的丈夫回来,最后一晚,害怕被人动手脚,害了陈远。 白莲教徒数万,她也确实打听到了陈远的事迹,除了平定安南,还帮商人提高地位,还亲自种植红薯,推广各地,确实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陈远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口清水。这是他们寨子能拿出的好食物了。山东这两年几乎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哪里来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就是他们梦寐以求。 陈远拍拍手,轻轻叹息道:“我这两天,对你们也了解了一些,教主和夫人购粮赈灾、古道热肠,颇有侠义之风,我也是穷人出身,虽身在朝廷,自问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百姓的事,朝中尔虞我诈,没有被他们害死,你为何想要致我于死地?” 陈远有十足的把握,林三一定活不成,自己只能迷惑教众,却不能忽悠到唐赛儿,天知道她看到丈夫的一死,当即就会让人宰了自己。 唐赛儿为之语塞,她顿了顿才冷笑道:“我们赈济灾民,是因为我们自己也是穷苦人,知道挨饿受冻的苦。朝廷只知道年年征税,不管我们死活。所以我相公才说,要杀掉所有的官儿,推翻这个害人的天下,重建一个朝廷”。 陈远吁了口气道:“你们赈济百姓,只能让他们吃饱这顿饭,天灾人祸不断,百姓嗷嗷待哺,你有多少钱财购买粮食?你看看你们缷石棚寨,衣不蔽体,食不下咽,吃糠咽菜。你们打劫官粮,你看看,换取来什么?百姓被杀,你们教主也锒铛入狱。” “那怎么办?等死?” 陈远没有正面回答她,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同情百姓,如果真同情百姓,就带他们找出路,而不是用教归麻痹他们,用欺骗震慑他们,所谓的治病,我都不想再说。永乐的朝廷,虽有弊政,但是朝廷并不腐朽,也还有许多官员们心忧黎民,你想重建一个朝廷,那要打多少仗、死多少人?” “山东现在为什么是这样,你很清楚,就是靖难之时打仗害的,十多年了,这里还是如此贫穷,你们再一打,把这天下打得更加破破烂烂的,再破而后立,要用多少年才恢复得过来,怎么才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你们想过吗?再说,凭你们就能推翻这天下么?” 唐赛儿心中震惊,但不想服输,傲然道:“官兵很了不起么?没抓你来的时候,我们的山寨被剿了多少回了,那些官兵能奈我何?各山各寨的人马若是集中起来,便是一支远胜于朝廷地精兵,要取天下,又有何难?” 陈远两手一摊,冷笑道:“简直痴心妄想!” 唐赛儿羞红脸,俏眼一瞪。 陈远道:“打仗,天时地利人和,官府欺上瞒下,朝廷并不知晓你们占山为王的事,没有关注,跟你斗的,也不过是这些衙役和帮闲,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在青州,一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谁会拼命?你们借助地利,官兵来剿便往深山中一躲,能从官兵手中毫发无损地逃走,就自以为可以对付官府的千军万马了?” “现在大明皇室正统是朱家,天下士庶良贱信仰膺服者不计其数,你们做山大王时看起来没什么要紧,真要起兵造反。有多少人信服你们?而大明正统这四个字却可以变成实实在在的钱粮、刀枪和士兵,变成坚决支持的力量。你再看看江南,西北,这些百姓安居乐业,谁会冒着生命危险跟你们打天下。” 陈远继续道:“你说要推翻朝廷,再造一个天下,好,我问你,如果你唐赛儿就是天下之主,你要如何造福于百姓?” “我不做这天下之主,当然是我丈夫。” “我跟你赌,他回不来。” 唐赛儿按剑而起,陈远连连摆手:“安啦安啦,不跟你纠缠这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当天下主人,你该怎么做?” 唐赛儿沉吟半晌,眉眼一挑,霍然道:“当然是取消那些该死的税赋,不再要天下的百姓家破人亡地为朝廷养马,养那群酒囊饭袋,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有饭吃、还有肉吃,有衣穿,不会挨冻受饿,我自己就是贫苦出身,不会亏待了百姓”。 “幼稚!”陈远轻笑不已。 唐赛儿俏脸冰寒,剑光一闪,架在了陈远脖子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一章 说服汉王 青州卫所,林三独自关押在一间比较干净的囚室内,他身上没有伤痕,白莲教主,自然很有手段。 在青州、莒州、日照、诸城这些地段,到处都是他的信徒。而且,他有山东布政使曹安道的罪证,曹安道都暗地支持他,他才会怎么顺利。 他很自信,在牢狱里打坐,端的一副道风仙骨。 看守林三的士兵都懒洋洋地据桌而坐,摸出一包炒豆子,取一葫芦酒,吃豆喝酒,消磨时间。 忽然,一个狱卒用刀柄“当当”地瞧了瞧铁栏,说道:“吃饭了”,说着随手递进一个饭钵来。 他们好吃好喝的供奉自己,整天大酒大肉,为啥?因为上头有吩咐,而且他们都很迷信,相信自己是法术盖世,害怕自己施法害他们。刚才没理由扔进来了啊,林三闻言,眼皮抬了一下,忙惊喜站起来走过去接那门缝间递进的饭钵。 那名狱卒半低着头,机警地四下看看,忽地抬起头来,低声笑道:“教主,你可还好?” 林三微笑道:“放心,他们知道我法力无边,不敢得罪我,周烈,你怎么进的来?” “教主仁义布于四海,我给了他们些好处,就放我进来了。”周烈压低声音,“教主放心,佛母抓了朝廷大官,要求换教主,我听说朝廷已经来人,他们已经去找汉王,只要汉王的命令,教主就能出去了,请教主稍安勿躁。” 林三自信道:“赛儿果然不负所望。”他却不知道,在军营里,一骑急匆匆到来。 “干什么的?” 看守大营的士兵叉开双戟,拦住他。那人解开外衣,露出一身官袍。两个士兵神色一肃,那人沉声道:“我是奉布政使曹大人的命令,我要去见高大人。” 两个士兵不敢怠慢,放了他进去。 “原来是顾大人。大人有何吩咐。”高风呲牙一笑。 顾大人随口问:“林三在哪里?” 高风道:“大人放心,我军营的看守,林三终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顾大人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压低声音道:“那个林三,不能留了。” “什么?”高风皱眉,传闻林三道法了得,关他可以,杀他,自己怕遭报应啊。 “唐赛儿抓了朝廷的四品红人陈远,正是我姨夫王家的死对头,我的堂表兄王贤,被陈远害得生不如死,啧啧,杀了林三,陈远也是必死无疑。” “可是朝廷来人了,汉王要是被说服,插手叫放人,我们怎么交代?” 顾大人阴沉道:“曹大人早就想杀了林三了,汉王,他是陛下的儿子,自然得听朝廷命令,可是——青州山高皇帝远,死一个朝廷钦饭林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三死了,缷石棚寨一旦异动,咱们征集大军,消灭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成就千秋功业,何乐而不为。” “好!”高风一掌击在桌上,冷笑,“顾大人放心,林三,他活不过今晚。” 且说袁彬他们到了乐安,得到了汉王的接见。锦衣卫是赵王的下属,他还是得给弟弟这个面子。 朱高煦懒洋洋的躺在罗汉塌上,对袁彬他们很傲慢。 蹇怡璇行礼,表明来意,朱高煦冷笑:“什么白莲教林三,本王不曾知道,他们读书人学习孔孟之道,自诩忠君爱国,牺牲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袁彬愕然道:“王爷,臣奉赵王的命令,转告赵王的意思,他希望王爷看在他的面子上,务必保住陈远。” 朱高煦懒洋洋道:“本王知道了,既然是三弟看重的人,本王这就派人去青州打探一下,你们等候消息。” 等他打探回来,什么都错过了,蹇怡璇焦急不已,她道:“王爷,可否单独听小女子几句话?” 朱高煦有些诧异,多看了她几眼,惊于其美丽,不过他热衷权势,对蹇怡璇倒也没有什么想法。 见朱高煦迟疑,她又道:“王爷在千军万马里左右冲突,视若无人,莫非王爷却害怕我一个弱女子吗?” 朱高煦大笑,挥手秉退左右。 “你们出去等我。”蹇怡璇对袁彬和董明况道。 后者担忧,蹇怡璇给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们行了礼,走出了殿外。 “说。”朱高煦挥挥手。 “王爷,陈远有功于朝廷,陛下十分重视。王爷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替陛下分忧?” “替他分忧?”朱高煦拍案而起,呵呵冷笑,“我堂堂一个王爷,他亲亲的儿子,还不如一个臣子受他重视。靖难的时候,还没为他分忧吗?我身上创伤十多处,哪个伤在哪里受的,我都记忆犹新。” “一次重伤快要死了,他拉着我的手说,以后立我当太子,把天下给我,可是呢?仗打赢了,我活过来了,他老人家不认账了,要把我撵到天涯海角的云南去。呵,我还是他亲儿子吗?就算不让我当太子,也不用这么绝情。” “我死乞白赖,才得到这个小小的乐安,还处处受他监视。陈远在石州坏我好事,救他?呵,你当本王吃饱了撑着吗?” 蹇怡璇听着汉王发泄了一通,才款款道:“王爷,可知道最近朝中大事?” 汉王想起往事,犹自生气,不知道她提朝中事是什么意思,不解的望向她。 “最近朝中,争论纷纷,因为陈远的存在,大学士纷纷受挫,太子屡屡被责骂。” “可唯有赵王,平定安南,大放异彩,陛下时常对群臣夸赞赵王,赵王在庆功宴上,对太子大发脾气,陛下并没有半句责怪,朝里上下,多少人暗中在揣测,太子能否顺利下去——” “你说什么?”朱高煦死死地盯住她。这些信息,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他心中有气,又没有一个可用之人,看不到朝廷里面的文章。 “王爷,石州的官吏,不过一群猪尔,对汉王有什么用处。还大损汉王名声。赵王落魄的时候,得陈远辅助,现在如日中天,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汉王既有想法,为何连赵王都不要呢?” “——” “赵王既非嫡长,名声又差汉王千里,更无太子城府,不能成事,汉王,为何不要赵王呢?”蹇怡璇不紧不慢的说,其实她心里紧张得很,她的话大逆不道,不过为了救陈远,如今也只有让汉王看到好处。 汉王有意太子之位,这在朝廷,又不是什么秘密。太子现在节节失算,其实也正是朱高煦的机会。 朱高煦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殿内异常空旷。他性子豪迈,整个大殿都回想他的声音,震得蹇怡璇耳朵轰鸣。 “蹇义在朝中十多年而不倒,她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不简单啊!” 蹇怡璇款款行礼:“王爷过奖了。” “我救了陈远,怎么能知道,他后面会跟大哥一起来对付我。” “王爷,朝中是人都知晓,陈远是赵王的人,他为赵王出谋划策,把太子弄得灰头土脸,太子怎么能够饶过他。他为赵王出力,赵王又亲近王爷,王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好,本王这就派人告诉曹安道,放了林三,换回陈远。一个小小的白莲教匪徒,本王还不放在心上,本王能抓他第一次,也能抓他第二次。”朱高煦自信满满,眼中升腾野心,他从来都不会掩饰他的野心。 人人都说,朱高煦最像朱棣,足智多谋,作战勇敢,有藐视天下的魄力。如果朱高煦坐江山,断然不会让明朝军队涣散,坐看鞑靼和瓦剌崛起,而且他身体好,要不是不得志,也不会死得早。朱高炽父子是仁慈,不过都死太早,最后主幼臣疑,才让鞑靼瓦剌趁虚而入,让明朝遭受灭顶之灾,皇帝被俘虏,国门都要被攻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二章 陈远幽幽叹气:“行了,能不能别拿刀架我脖子,我的脖子是肉的,又不是铁的,也不是你的剑鞘,架来架去的。” 唐赛儿俏脸一红,收回剑,不自在地冷斥道:“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有不对?” 陈远颔首道:“对,你说的都对。”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唐赛儿见他语气敷衍,哭笑不得,横眉冷对。 “那我来问你,这两年安南造反,杀官抢粮,山东灾情遮天弊日,北方鞑靼瓦剌虎视眈眈,你取消税赋,拿什么供养你的军队,让谁替你守卫边疆,守卫家园?拿什么供养为你管理天下地官员,拿什么去救济快要饿死的百姓?天灾人祸之下,粮食颗粒无收,你如何让百姓衣食无忧?” “百姓要吃饭,军队要吃饭,贵族要利益。你国库里没有任何东西,贵族干嘛支持你,人出生后会为了生存而奋斗,如果没了贵族,没了享受,那大家还奋斗做什么。不如混一天是一天得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没有军队守卫边疆,你的百姓还不是任凭别人宰割,没有衙门维持秩序,盗贼还不遍地都是,百姓就算得到了土地,能耕种吗?” 唐赛儿怔了怔,丈夫一向只抱怨官府的昏馈无能,想着打下江山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她一介女流,哪能想这么多,她咬了咬唇,说道:“那些豪绅地主有良田万顷,就算灾荒之年,家里也是丰衣足食,我只有惩治几个豪族,就能让百姓过很久”。 陈远真想笑出来,摇头道:“你以为治理国家是扮家家啊,你得了天下,那时这些士绅也是你的子民,他们的财产土地是多少辈积攒下来的,你想要把他们再逼的去造反?再者天下富绅在十成人中不到一成,钱粮聚在他们少数人手中算是富的流油,分给百姓后每人不过有口粥喝,朝廷领着百姓去吃大户?亏你想的出来?” “如果鞑靼犯边,铁骑数万,如果没有骑兵,你要如何去保护你的江山和百姓?鞑靼来了,烧杀抢掠,凶狠不胜过税吏百倍么吗? “你要治理国家,就要用到文人,我不敢相信一群文盲的社会,教育,医疗,哪样不要花钱。说得小一点,有大河在,你就要修堤,免得下大雨,涨大水,冲毁庄家;路坍塌了,你就要组织人去修建,才能继续通车马,没有钱,谁愿意去做?” 唐赛儿地脸色有些发青,陈远毫不留情地道:“税赋不能不要,关键看要怎么施行。官吏、田耕不能不治,关键要看如何去治。治理行政、理财税赋你们懂么?你们只会破坏、不会建设!” 唐赛儿忍不住斥道:“住口,你百般狡辩,信口雌黄,朱元璋又是什么出身?还不是坐了天下?” 你倒还有点见识,陈远缓缓地道:“洪武皇帝出身微薄,起于草莽,但是是遇到元末乱世,天下民不聊生,而且天下的汉人受蒙人奴役,生不如死。所以汉人造反,天下才跟从,他也并非一介不学无术的武夫,他反元暴政,身边有多少才智之士助他?刘伯温,宋濂,还有武将,徐达,常遇春,都是万夫不当之勇。你们呢?毫不客气的说,几个跳梁小丑,你不会不知道天下读书人的心在谁那边?真要反了,你们也不过是从山贼变成了流寇,随风浪而起,随风浪而落,大军一到,四下溃逃,而且你们的后人,打上反贼的标签,永不得翻身,百余年后,后世人谈起你们,不过是史书中为祸一时、搅得天下血流飘橹、于百姓毫无益处地土匪——”。 陈远还未说完,“呛”地一声,寒光一闪,长剑已抵在了他喉下,激得他咽下肌肤起了阵阵战栗。陈远却十分平静,坦然望向她。 屋中一时寂寂无言。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过了半晌,唐赛儿才冷冷地道:“知道你读的书多,不用和我掉书袋,我只知道,我们全家是被官府逼死的,父亲和哥哥服徭役而死,母亲郁郁而终,我丈夫也在你们官府手里。我只知道青州有无数的百姓还在官府欺压下有上顿没下顿地熬日子,所以........我听我丈夫的意思!” 她说完霍地收剑,“嚓”地一声短剑入鞘,微微阖起了双眼,说道:“不要试图说那些大道理,我们没有吃的,凭什么任人鱼肉,老实歇着,明天天一亮,换回我丈夫,各凭本事,再饶舌多嘴。就割了你的舌头!” 陈远住嘴不再说,沉思半晌,想想白莲教这些乌合之众,朝廷上不乏睿智之士,对付他们易如反掌。他倒不是同情那些首脑恶徒,而且白莲教里,有很多无法分辨是非的百姓,他们要么是受了蒙骗,要么是被官府欺压,走投无路,才到如此境地。不知道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一些无辜的百姓救出去。 唐赛儿本心并不坏,不过被他丈夫洗脑有点多,而且人家是夫妻,自然想什么都要一起。 他立马苦笑,还想着救百姓,自身都难保了。他叹了口气,渐渐生出困意。 屋内悄悄的,唯一的松树油脂点燃的烛火也“噼啪”几声燃尽了。一下子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陈远静静地倚在桌子边。又想着对策,明天怎样才能逃过一劫,忽然发觉对面悉悉索索,似是辗转反侧,偶尔,还有轻轻的一声叹息。陈远那番话,她还是听在耳里了。 第二天一早,陈远猛然惊醒,发现旁边没有唐赛儿,大吃一惊,正待要喊,却听到门吱吖被推开,手中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碗米饭,还有野猪肉,慢着热气香,还有一个白色酒壶,里面装了半壶酒。 陈远早饿了,食欲大动,微笑道:“这是要给我送行了。” 其实唐赛儿很矛盾,他的话还在耳边,像他这样见识深远心系百姓的官不多,不过,他断然不肯留在缷石棚寨,他是官,我们是贼,等换回了丈夫,就是敌人。这些日子让他受了那么苦,她心里愧疚,把盘子放在桌子上,一样一样拿出来,狠下心道:“是啊,你不是要赌吗?如果我丈夫回不来,这就是你的断头饭。” 陈远怔了怔,洒然一笑:“我倒希望,我能输这个赌局。” 唐赛儿娇躯一颤,酒洒了出来。 ———— 青州,汉王的使者持令进入高风的大营。 高风抱拳道:“不知道使者来有何贵干。” 使者一跃下马,急急道:“汉王有令,令官兵押送白莲教匪徒林三,换回陈远。” “什么?”高风惊讶,神情不自然。 虽然对面是指挥使,汉王使者一脸倨傲道:“高大人,怎么,有什么难处?” 高风拉着使者到了一旁,压低声音:“大人,昨夜,匪徒林三,趁看守不背,畏罪自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三章 教主位置之争 青州城下,指挥使高风派一千人马分布左右。府尹罗杨带领几十衙役,押着一个人,他披头散发,看不清虚实。 唐赛儿看囚犯身形,心中激动,对陈远哂道:“你应该感谢我没有跟你赌,你输了。” 陈远苦笑,皱眉望着那个在囚车中的人,心中犯嘀咕,他真的是林三?不过唐赛儿都认为是林三,想必不会错了。 杨三高羊儿也是大惊,高羊儿和王住儿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了退。 “汉王仁慈,林三在这里,你们交出陈远,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唐赛儿冷笑:“你们左右都是兵马,放了人,我们不就是你们的瓮中之鳖。” 罗杨高声道:“以你看怎么办?” “叫兵马后退十里,我们各派两人押人交换。” “这,兵马不归我管辖,我无权调动。” 唐赛儿冷哼,剑锋逼近陈远:“不退兵,我们立马就杀了他。” “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罗杨忙不迭道,对旁边的人示意一下,他立即去跟高风交涉,高风出奇的不再不讲道理,而是依言后退了十里。 唐赛儿这才押着陈远上前,杨三他们在后面殿后。 为什么没有看到袁彬他们,他们到了山东,如果真要换人,他们应该在这里,保护自己不出意外。 陈远狐疑,忽然抬头看“林三”,却见他步伐沉重,显然受过大刑,这林三就这点本事?与传闻中的来无影去无踪太差别大了。 就在他们相聚不到两步,要开始换人的时候,陈远感受到了杀气,对,从对面传来的杀气,忙大叫:“他不是林三,有诈,快退——” 他退之还没喊出来,押着犯人的士兵发出狰狞的笑容,两把断魂刀朝唐赛儿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唐赛儿也反应过来,她是关心则乱,刀锋袭来,她下意识横剑格挡,跟她一起来的宾鸿就没有那么幸运,不过闪得快,只是腹部挂了彩。 “杀,杀死白莲匪徒,重重有赏!”罗杨大声呼喊。这时候高风还离得远,他躲在衙役背后,不断的吼。 杨三等人一拥而上,直杀得官兵节节后退。 远处,袁彬和蹇怡璇才赶到,莫名其妙的看着乱做一团的城下。 蹇怡璇问:“怎么回事?” 汉王使者刚好骑马迎上来,苦笑道:“我到高指挥使那里传汉王信,得知林三已然在昨晚畏罪自杀。” “可笑的理由,一个能在山东呼风唤雨的匪首,会畏罪自杀?”袁彬大怒,“这些狗官,着实可恨。” 他和董明况挥刀要杀进去,想救陈远,蹇怡璇却拦住他们:“先别轻举妄动,我看那唐赛儿还在护着陈公子,若果你们贸然杀入,他们没有退路,说不定会伤害他。” 他们远远看去,果然看到唐赛儿一边杀退身边的官兵,一边护卫陈远,几次陈远险象环生,都是她不顾自己危险,替陈远挡住剑。 这一幕很离奇,官兵在杀陈远,反而作为匪徒的唐赛儿在救陈远。官兵不像官兵,匪徒不像匪徒。 杨三带人杀到唐赛儿身边,唐赛儿正要感谢的时候,杨三忽然哑声说道:“唐赛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朝廷出动大军,你的丈夫已然不保。劫掳朝廷命官,那是滔天大罪,你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如把山寨大权给我,你跟了我,我替你帮林三报仇。”他肆无忌惮的望着唐赛儿玲珑的身材,吞了吞口水,以前只能悄悄看,现在,试问还有谁能拦住他。 官府虎视眈眈,他就谈起了条件,如果唐赛儿不答应,他立马就率人撤退,他们是惯匪,逃跑一向是长处。 唐赛儿俏脸通红,羞愤欲死,官府这样欺骗她,料定丈夫已经凶多吉少,没想到杨三这时候趁火打劫,他杀死一个官兵,一脚踢飞,攥紧了染血地长剑,边退,不屑地冷笑道:“你痴心妄想,还是先为你自已考虑,官府一千人马马上杀到。你的两百人,别做了官府的下酒好菜。” 她说话的档口,猛地团身便进,一剑刺入一个杀过来的官兵胸口,那个官兵“呃”地一声,撒开手中单刀,摇晃了一下一头仆在地上,鲜血从胸口汩汩而出。 杨三扫了一眼官兵,狠厉的笑:“这群废物,我还不放在眼里,唐赛儿,回去之后,我再好好待你,哈哈——”他扬声大笑,“弟兄们,杀了这帮狗日的,再撤回山上。” 唐赛儿来的时候也有准备,董彦杲适时牵了马过来,她抓起陈远,一跃而起。稳稳落在马上,她抬腿一磕马腹,大喝一声:“撤!”。 宾鸿忍住身上的伤,也跳上了马。 其他人纷纷效仿。 不一会,他们就跑得没影了。 罗杨跳脚大喊:“给我追,给我追。” 高风不一会赶到,他们骑兵很快,迅速追上去。 不过,唐赛儿他们也不是泥捏的,下马进入山林,山林他们就是王者,官兵反而没了办法。 高风只能在马背上狠狠把鞭子扔到地上,大骂:“该死,还是让他们跑了。” 回到缷石棚寨,宾鸿被拉去疗伤。其他长老看着陈远,虎视眈眈,既然教主没有回来,那这陈远还留着做什么。 殿内,十多个长老表情不一,教众东张西望,一摊散沙。 长老不停的拍桌子威慑他们,起的作用不大。 “教主回不来,不如让陈仙师带领我们,他法术高深,不低于教主,大家说怎么样?”一些对陈远施法印象深刻的教众提出意见。这里的人,杨三是匪徒,粗暴不得人心,其他长老对他们也多有作威作福,唐赛儿一介女流,宾鸿受了伤,董彦杲只是小小的白莲使者。他们反而更愿意相信陈远一个外人,所以提出了想法。 杨三急了,眼睛一棱,满脸横肉,拍桌子喝:“安静,谁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砍了他。”他气势十足,平常便让人害怕,这下更是威风八面。 教众不敢再出声。 他怒喝:“教主不在,自然由我们长老商议,谁敢多嘴,立斩不饶。” “高长老,你说,教主不在,该怎么办?” 高羊儿一直闭口不言,刚才逃跑也是第一,他暗骂,混蛋,不是你想当寨主么,老子凭啥听你吩咐。但自己就几百号人,迫于压力,他道:“今天被官府摆了一道,料想教主凶多吉少了。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咱们缷石棚寨上万人,大小事务,还得有人主持。我认为,我们不如先推选人主持大局。” 这不是废话么? 他话一结束,各个长老就沸腾了,吵吵嚷嚷推荐人,当然基本都是非我莫属的架势。 教众也摇摆不定,各自支持。这就是全民会议的弊端,吵来吵去,也拿不出统一意见。 讨论了两个时辰,直到晚上,也没结果。唐赛儿心灰意冷,冷冷的看着众人,一言不发。林三回不来,估计就她一个人最伤心了。她一下觉得就像失去了天地,彷徨无措施,紧咬嘴唇,脸色苍白。 林三没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死了一个人,他们争权夺利更方便了。哪里记得是林三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找出路。 什么感恩的心,在生存和权力诱惑面前,不值一提。 “我身体不适,先回房了。”她突然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其他长老面面相觑,杨三望着她背影啧啧冷笑,小娘皮,今晚我就收了你。这个陈远,必须除去,他居然得到了教民的支持,是心腹大患,今晚,就让他后悔活在世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四章 半包药粉 春天的雨总是来得很急,没有任何征兆。 突然一声雷鸣,雨就如黄豆般哗啦啦落下来。 卸石鹏寨主要是流民和土匪,很多都是泥墙盖茅草屋,只有主要的几间房屋是木屋盖瓦,不一会,瓦上就噼里啪啦的响。 会议室厅里,依旧争吵不断,拿不出统一意见。杨三、丁谷刚、刘俊、郝允中、白拜儿等长老谁也不服谁。 大盗杨三,高羊儿等人有些畏惧,但丁谷刚等人为了权利,为了坐上新任教主之位,丝毫没有害怕,甚至在大厅里上演了全武行,仅有的桌子椅子被砸得稀烂。 直到晚上子时,众长老打累了,受伤了,丁谷刚留下狠话,率先回自己的寨子。郝允中捂着自己受伤的腿,鲜血直流,嗔目:“只要老子不死,你们休想做上教主之位。” “谁不服老子,老子现在就杀了你。”杨三暴跳如雷,断魂刀上还滴下滚烫的血液。刚才乱战,他一个人战郝允中、刘俊、丁谷刚三人,重伤郝允中,自己手臂上也被划了一刀。 眼看又要开打,高羊儿、王住儿急忙上前拉架,劝道:“几位,我们人少力单,就不掺和教主之位了,杨长老、郝长老,教主之位,也不急于这一时,天已经很晚,今天又跟官府交了少,弟兄们好多都挂了彩,大家就不要争斗了,先回去整顿整顿,明日再商议。” 杨三恨恨收回刀:“哼,我猛虎山两千弟兄,试问谁还有资格,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还有不从者,就试试我猛虎山的刀。” “哼,我青石峰的一千弟兄,都是泥捏的么,今天这一刀,来日我郝允中会讨还。” 杨三回到自己的寨子,怒气仍未消。一掌狠狠的击在桌上,骇得属下远远躲开。只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微笑走近。 杨三脾气暴躁,要是旁人,早就一刀砍了,不过肖洪是他杨三的智囊,有他在,自己才有今日的地位,他没好气道:“肖洪,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肖洪葛袍四方巾,捻须道:“长老,从今日官府来看,教主已经十成不在了。贫道得知消息,汉王都想得到陈远,而同意换人,如果教主在,他们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此看来,有人也不想那个陈远活,今日设计,若是斩杀我等,他们上报将功赎罪。” 杨三点头,哼道:“想要我杨三的命,官府那些蠢猪还做不到。” “长老,当前的要紧事,就是把整个卸石棚在抓在手中。猛虎山只有两千弟兄,林三在的时候,我们还有些忌惮,仰人鼻息,如今,是我们掌握卸石棚寨的时候了。” 杨三挑眉咬牙切齿道:“可是,丁谷刚、郝允中那两个匹夫,仗着手上人马不少,拼死不从。迟早杀了这两个匹夫。” 肖洪沉思片刻,捋捋胡须,道:“长老,当今卸石棚寨,共计万余人,我猛虎山二千,郝允中二千,丁谷刚一千多人,其余刘俊、高羊儿、王住儿等人都是墙头草,对长老威胁的,只有丁谷刚、郝允中二人,可是,还有一个人啊——” 杨三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肖洪笑道:“还有唐赛儿啊,教主不在了,可是他的三千人马,还在她手里,她一介女流,纵然武艺绝伦,又能有什么作为。他的手下,宾鸿受了伤,头脑简单,董彦杲只会听令行事,只要把唐赛儿握在手中——” 他拉长了声音,故意住口不说。 杨三恍然醒悟过来,对啊,只要把唐赛儿弄到手,一切不都是自己的?今天已经跟唐赛儿撕破了脸皮,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刚才被丁谷刚等人捣乱,自己都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想起唐赛儿秀丽的长发,身材傲人,肌肤白嫩柔滑,高耸丰润,他某处的火一下子腾起来,流口水啧啧道:“肖洪,你说的对,你不提起来我都忘了这茬。唐赛儿这个小娘皮,水灵灵的,怎么能便宜他人,亏得林三这个死鬼放得下这么漂亮的夫人,要她做什么佛母,抛头露面。” 他抬脚就要出去:“今晚老子就去收了她,看谁敢阻拦。” 肖洪象征性的拦了一下,道:“长老,可别急啊。” “不成,老子一刻也不能等了。” “唐赛儿手下不顶什么用,不过她却极其顽固,若是长老用强,她若是想不开,自尽了,岂不是晦气。” “这倒是。”杨三揪心,心里痒痒,“那怎么办?” 肖洪拱拱手:“长老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他附耳到杨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三一双眼睛亮了起来,脸上全是猥琐的笑容,搓搓手,拍拍肖洪的肩膀,“事成之后,我当了教主,以后让你当长老。” 肖洪流露对权力的热衷:“多谢张来。” 唐赛儿回了屋,入行尸走肉,两只眼睛呆呆的,坐到桌旁,门开了,风吹乱了秀发也不曾发觉。一天下来,水米未尽,嘴唇干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丈夫走了,我就随他一起去了。 这时,屋外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子到了门外,她神色略显慌张。 她叫小翠,原来是一个青楼女子,有几分姿色,又会特意逢迎,吸引了林三,作为一个教主,他又很好面子,不给小翠地位,让她做了唐赛儿的丫鬟。唐赛儿心知肚明,闹了几次,但这年代,男人喜欢几个女子,是极其正常的事情,她后来也默认了。 小翠表面服侍唐赛儿面面俱到,暗地里也在争宠,想把唐赛儿比下去。可惜还没来得及,林三就被抓了,她本来就是青楼女子,对林三有的只是身份和地位的寄托。如今他死了,没有什么可以伤心的。 方才肖洪偷偷找到她,让她在茶水里下药。她的出身,如何不认得那种药,那是一种极其强劲的春药,青楼很多女子不愿意的时候,老鸹就是用这些制服的。 “唐赛儿对我不薄,这样害她,不好。” 肖洪阴笑道:“事情办成,杨长老成为教主,封你为佛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翠眼睛刷的亮了,呼吸急促:“此话当真?” “小翠姑娘,杨长老一直偷偷留意你很久了,若不是碍于林三在,而且他妒忌心很强,早就去找你,嗯,你懂的——我肖洪的信用你也知道,在寨子里都是说一不二,绝不会无中生事。唐赛儿压了你这么久,你就不想,嗯?” 她想起杨三雄壮的肌肉,不由心里痒痒。她才二十三岁,打好年华,唐赛儿看得紧,自己独守空房,早就寂寞难耐。 “我该怎么做?” “唐赛儿累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她终究是人,你等会进去,劝她燃起斗志报仇,只要不寻死就好。她渴了自会喝水,饿了会吃东西,你见机行事,给我们信号。等会杨长老会来,你远远躲好就行。雨这么大,没人会在意。” 小翠握紧那半包药粉,理智只是占了一会,立马就被妒忌和仇恨占据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五章 中春药了 唐赛儿的房门是虚掩着的,肖洪在夜幕的时候就来找她。她一直等到现在,守卫的属下很多都睡下,才有机会施行。 雨越下越大了,雨密如珠帘,顺着屋檐儿,披成了一道雨幕。 小翠咬了咬牙,侧身挡住了昏暗的灯光,小心的探手从腰带中摸出了一个小纸包,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动,捻破了纸包,一缕白色药粉像沙子一样流出,落在了一只茶杯中。 做完这一切,他抬手抹了把额头汗渍,挺直腰板端着茶盘走了进去。茶盘里,还有一盘点心。 “夫人,喝口水,润润喉咙,吃点东西。” 唐赛儿置若罔闻。 小翠抹了眼角,做出伤心欲绝的模样:“夫人,您多少要吃点东西,教主不在了,教内的都是混蛋,都想着当教主,谁肯替他报仇啊。夫人,小翠承蒙教主提携,才脱离苦海,可还没来得及侍奉,就——” 她嘤嘤哭泣:“奴家就随教主去了。”她说完,头就往柱子上撞去。 其实她骇得满面惊色,她最注重自己的容貌了,哪里会肯真撞,不得不做出样子,心道她要是不拦,怎么也得最后收了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可是她们风尘女子的拿手好戏。 千钧一发,就在她要收回力扑倒之际,一双手拦住了她,把她拦住抱住,唐赛儿淡淡道:“你不必如此。” 她转身趴在桌上,哭得梨花带雨:“夫人,让我随教主去了,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替教主报仇。” 提到报仇,唐赛儿心中一颤,是啊,丈夫才死,怎么能便宜了那些狗官呢,他们一个个,都该死。 她燃起了斗志,道:“你出去,我会好好的,不替丈夫报仇,我唐赛儿枉为人。” 小翠见她神色,知道她不会寻死了,又安慰了几句,才转身出屋,其实并未走远,一直暗中观察唐赛儿的动静。 抓了丈夫的,是都指挥使高风,还有知府罗杨,害死丈夫的,他们一定逃不了关系,怎么办?带领卸石棚寨的人马,攻进青州? 不成,青州城池坚固,卸石棚寨人心不齐,不能战胜。 潜入城中,刺杀他们? 不成,现在官府风声鹤唳,守卫森严,根本没有机会混进去。 怎么办? 她想了半晌,没有好的主意。开始心灰意冷,不觉得疲劳和饥饿,现在却突然觉得腹中饥饿难忍。 小翠说得对,先吃点东西,养好精神。 她吃了半口,感觉十分干涩。人极其饥饿之下,是不能吃干食的,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下。 外面的小翠,眼见得逞,露出阴狠的笑容,闪身消失。 唐赛儿忽然道:“来人,快来人。” 好一会,两个彪悍的大汉进来道:“佛母,有什么吩咐?” “今夜杨三他们争教主之位,恐怕别有他图,叫弟兄们守好寨门,不准任何人进入。” “是!” “另外,把陈远给我押来。” “是。” 风哀嚎,雨侵袭。 许多茅屋的草被刮走,寨子里很多人衣裳单薄,冷得瑟瑟发抖。 陈远也是其中一个,他被抓的时候,太阳正好。到了青州,温度比南京低了很多,而且,又遇上下雨刮风。别看是三月份,汛期涨水,只冷得人发颤,像是到了寒冬腊月。 他蜷缩在屋子里,突然两个大汉进来,把他提到了唐赛儿房间。 “进去。” 陈远被推搡,差点跌倒。 陈远暗骂,悻悻耸肩。 “怎么?要送我走了?”陈远对唐赛儿笑道,不过嘴唇有些发紫,是冷的。 “你们出去,记住,别让任何人进来。”唐赛儿吩咐。 “是”他们出去,关上了们。 见她神色很不好,眼神冰冷,气氛怪异,陈远干笑:“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好诗啊好诗。” “沧”唐赛儿长剑又架倒了陈远脖子上。 “喂,你们是美国警察吗?动不动就拿武器指着人。” 唐赛儿抿唇,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想个法子,我要替我丈夫报仇。杀了高风和罗杨。” 提到高风和罗杨,陈远也怒不可遏,这两人欺上瞒下,要致自己于死地,这个仇,唐赛儿不报,自己也要报。 但是,他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不动声色,用手拿开她的剑,笑道:“请人,要有请人的觉悟,我不是你家仆人,不用动不动拿剑指着我。” 他甩甩头,走到桌前,自顾倒了一杯茶水,茶水冒着热气,道:“你们不但绑架勒索,还虐待俘虏,我又累又冷又渴,都没人管我——” 寨子外,杨三带人赶到。 “站住。”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杨三,你们不认识吗?” 守门的低低赔笑:“杨长老,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教主不在了,我哪里睡得着,快让开,我有要事要找佛母商量。”杨三横眉。 “长老,佛母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寨子,请长老不要让小的们为难。” “当。”杨三抽刀大喝,“滚开!” “哟,杨长老,这里可不是你猛虎山,你来错地方了。” “宾鸿?你来得正好,你们教主已死,不如归到我账下,给你个长老之位。” “我呸。”劈头盖脸朝杨三砍了过去。 杨三哼了哼:“雕虫小技。”马上反应过来,眼看着刀临头,举起手中断魂刀,刀劲十足。 当的一声冒出火花。 宾鸿本来就受了伤,只想先出手,占据先机,威慑杨三。但他是杀人不眨眼的盗贼,摸滚打爬多年,经验丰富,动作迅捷如豹,宾鸿年轻,很快就落了下风。 “识时务者为俊杰,宾鸿,再不住手,就别怪我无情啊。”杨三桀桀道。此时处于绝对上风,于是刀势一变,同样顺着惯性变砍为刺。 宾鸿侧身闪避,后退半步,嗔目:“呸,深更半夜来,断没有好事。今天,你休想进寨门。” 杨三大怒:“弟兄们,给我杀!杀上去。” “弟兄们,教主生死未卜,杨三图谋不轨,无视教规,把他拿下,让佛母定罪。” “杀。” 两帮人马,就在山下,厮杀开来。 雨,越下越大,寒风吹袭,人已经麻木,流出的血,都是冷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七章 唐赛儿的复仇之路 最终,还是唐赛儿最先醒来。 她奋力将陈远的身体推开,竟打了几个踉跄。两行清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轻轻啜泣着扯过自已的衣衫,匆匆穿起。 她羞恼地抽出短剑,飒然指向陈远后心。 杀了他,然后自尽,去地下向丈夫谢罪! 丈夫会原谅自己吗?不会的,他怎么会原谅一个身子不干净的人,他肯定不会原谅,他恨不得杀了我,我永生永世堕入阿鼻地狱。 她浑身颤抖,白莲教里,就有对不洁的女人的惩罚,扒光了点天灯,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剑尖摇晃了一下,唐赛儿这才想到方才自己的表现,分明是中了极厉害的春药,茶水,对,茶水被下了药。他一直被监视,不可能有药,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她——小翠。 她还做出要跟丈夫殉情的样子,原来都是阴谋,死也不让自己和丈夫一起么,你该死,你们统统该死! 唐赛儿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起来,如果醒来,又怎么会不记得刚才的事?清白受辱,怎么能不杀了他?杀! 她眼里冰冷到了极点,只要一剑刺下去,他就永远醒不来了。 “那我来问你,这两年安南造反,杀官抢粮,山东灾情遮天弊日,北方鞑靼瓦剌虎视眈眈,你取消税赋,拿什么供养你的军队,让谁替你守卫边疆,守卫家园?拿什么供养为你管理天下地官员,拿什么去救济快要饿死的百姓?天灾人祸之下,粮食颗粒无收,你如何让百姓衣食无忧?” “你们也不过是从山贼变成了流寇,随风浪而起,随风浪而落,大军一到,四下溃逃,而且你们的后人,打上反贼的标签,永不得翻身——” —— 他的话还在耳边,他平定了安南,让边疆百姓少受战乱,把红薯推广天下,让天下百姓多吃一口饭。 丈夫的想法是要推翻朱家天下,可是,就凭卸石棚寨的这些人,真的能够打得赢? 他是为了天下人的好官,杀了他,不是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杀了他,卸石棚寨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杀朝廷命官,不反也得反。我死不要紧,但是跟着我的三千人,他们该何去何从?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这一剑如何刺得下去? 明晃晃的剑尖如同风中的落叶哆嗦着摇来摇去,唐赛儿几乎把樱唇咬得流血,这一剑收也不是,刺也不是,立在那儿,竟是痴若雕像。 剑指着陈远,却仰首望屋顶怔怔出神,那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子配着清雅绝世的脸庞,有种惊人之美。瞳眸里尽是迷离失措,旁惶的神情惹人怜惜。 良久,她幽幽一声叹息,缓缓闭上了双眼,眼角两颗晶莹的泪珠,眩然欲滴。 泪珠滑下,唐赛儿微微闭上双眼,忽然“嚓”地一声还剑入鞘:罢了,杀了他就能还我清白么?我对不起丈夫,便自尽了事。但是仇人,我一定得杀。 希望你能做个好官,替百姓谋福利。 突然,她猛的醒过来,一跃出了屋子。 她出去之后,陈远肩膀就攸地一震,突地一下,肩背额头冷汗涔涔。 他其实比唐赛儿醒来得还早,那剑在自己背后指来指去,他怕得要死,可是理亏,不敢面对。 男女这种事儿,吃亏的肯定是女人。 以他的聪明,早知道对方和自己都是中了药,自己也是受害者。只是搞不明白,是谁在觊觎唐赛儿?难道是宾鸿?不对,这小子虽然喜欢唐赛儿,但耿直,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内鬼,一定是出了内鬼。有人要害了唐赛儿,收编她的人马。 想到了又有什么用,这个女人却是他碰不得、不该碰、不能碰的人,这要他如何面对? 他对她没有感情,她同样也不会喜欢自己,而且她还有丈夫。 陈远无奈何,只能装作还在睡觉,避开这尴尬的时刻。 大雨仍在下,山寨外还在厮杀,丁谷刚和郝允中加入,局势更乱。杨三渐渐只能撤退。 道士肖洪混进了寨中,见到了小翠,急道:“药下成功了吗?怎么回事?为什么宾鸿他们拼死拦住长老。” 小翠惶然失措地道:“药下成功了,那贱人已经喝了,可是,我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变得冷酷,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寨子?” “胡说,那药我加大了分量,寻常人喝了药都会丧失理智,只知道索取,哪会下什么命令。分明是你背叛我们,把情况跟唐赛儿说了,他们才会如此不顾一切。” “我——我没有——” 左侧方忽然飞出一物,肖洪武艺是半吊子,很快肋下就中了一剑,惊怒:“谁,哪个卑鄙小人在偷袭?” 一个女人声音森然道:“是我!” 肖洪和小翠身子皆是一震,小翠顿足失声道:“小姐,不——不是我要害你的,药都是肖洪给的,他威胁我,如果我不下药,就把我送回青楼。” 肖洪跳叫骂道:“婊子,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贪图荣华,想要搭上杨长老这条船——” 低低的声音笑起来,笑音停住,那声音才悠悠地道:“小翠,你是林三带回来的,不错,我是不想丈夫身边多了你,所以多次闹过。可是,没想到,他受了迫害,尸骨都没发现,你就想着对付我去向杨三投诚,呵呵,好得很,好得很哪。” 忽然,她语气凌厉,恨意重重:“你们谋害佛母,对教主不忠,挑起内乱,触犯教规,残害兄弟,丧尽天良,本佛母就要执行教规,受死。” 肖洪眼睛滴溜溜乱转,只想找个机会逃出去,可是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在唐赛儿的底盘,她就像要命的女罗刹。 大雨迷糊了眼睛,他跌跌撞撞,摔倒在地,一边逃跑一边紧张的回头,眼中,是女罗刹手执长剑,眼神冰凉,像万把利剑,朝自己一步一步靠近。 雨水打湿了她全身,凸显魔鬼的身材,但在他眼里,她只是魔鬼。 “佛母,我愿意效忠你,永生永世——” “你去地下去向教主忏悔——” “啊——”他跌倒在泥水里,嘴巴里全是泥,瞪大了眼睛。竟不敢逃避,唐赛儿抬膝一撞,狠狠顶在他胸口,一声惨叫中剑狠狠刺进,“扑哧”地一声响,刚刚呼出口的惨叫戛然而止。 小翠是青楼女子,哪里会武功,同样摊到在泥水里,浑然不知道污秽满身,洁白的脸蛋白如纸,嘴唇哆嗦,她一边爬行,一边喊着饶命。 “呃——”长长的剑从她背上刺入,从胸口穿出来,她的声音定格在那一刻,两条手臂顿时软软地垂了下来,嘴角鲜血喷出来,闪电正好照亮,在空中划过是一道弧线,殷红。 雨水,疯狂的洗刷她这辈子的罪孽。 “是你们自找的。”唐赛儿没有任何仁慈,只像一台复仇的机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八章 杨三的末日 唐赛儿离开后,许久陈远才爬起来,其中滋味,五味杂陈。 雨小了些,听到漫天的喊杀声。陈远这才发现不对劲,出了屋子,抓住一个慌慌张张的教徒询问。 教徒依稀辨别是陈远,却没有敌意,不敢怠慢道:“仙师,今天杨三长老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带领猛虎山的人马杀上山来,宾使者拼死阻拦。现在丁长老等也到了,杀作一团。” “什么?”陈远吃惊,杨三是强盗头子,不会甘于屈居人下,一直想坐教主。如果是我,应该拉拢唐赛儿才是,来攻击唐赛儿,疯了不成。 不对,不知道哪里不对,陈远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但是刚才唐赛儿的表现,一定是中了内奸的计。如果杨三单独来见她,还不是探囊取物,就算他没有得逞,只要抓到唐赛儿失身,她就失去了对教众的领导,杨三成为教主就是板上钉钉的时。 好深的诡计,陈远倒吸一口凉气,宾鸿大帅哥,你立大功了。要不是你拼死阻拦,我和唐赛儿还不被点了天灯。 “仙师,现在很乱,你还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这家伙被自己的小试身手搞成忠实粉丝啊,陈远心里一热,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 “有劳仙师问起,小的没有名字,姓侯,家里兄弟多,排行老八,就叫侯八。” 陈远点点头,又问:“侯八,你知不知道下山的路,我是说,避开杨长老他们。”前面在打架杀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侯八不解道:“仙师,你这是要?” 陈远胡乱诌道:“我在终南山学道,敬得是三清太上老君,你们拜的是弥勒佛,他们冲撞了,我刚才做了一梦,太上老君生气了,我得赶紧离开。” 侯八摸摸后脑勺,遗憾道:“这样啊。”他叹气道,“不满仙师,如今的白莲教,不似以前了,之前官府欺压,大家才聚集在一起,相依为命,找口饭吃,可是后来,教主也变了,他接收了杨三那些人,他们本是青州臭名昭着的土匪,到了教里,不服管教,经常欺负弟兄们,大家敢怒不敢言,向教主说道,教主反而责打我们,说我们挑起事端。” “我们好多人世代都是农民,只习惯种地,要不是没了地,怎么会逃到这里。以为教主能跟我们一个好日子,但是,弟兄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佛母,对弟兄们还不错,有了东西,都分给大家。杨三、丁谷刚这些人想当教主,我们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白莲教对你们并不好,你们为什么不逃走?” “逃?”侯八苦笑,“能逃到哪里去,地都没了,不是大旱,就是水灾,种了地也颗粒无收,朝廷的税收不但不能少,反而年年增加,还要去顺天府服徭役,要是能有半分能活下去,谁也不愿意逃到这大山中。” “仙师,其实,大家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仙师,但是知道,你是朝廷大官,打南京来的,大家希望仙师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仙师。”这时候,周围聚集了十多个教徒了,满脸希冀的望着陈远。 他们衣衫褴褛,手上都是老茧,不是拿刀剑的,是拿锄头的农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任凭史学家把一个朝代宣扬得多么太平盛世,文景之治,贞观之治,永乐盛世。 其实底层百姓,永远没有自主权。饱受奴役,任人践踏,毫无尊严。在富人的家庭,天天想着斗鸡走马,去哪里祸害良家女子。基层百姓,连娶妻生子都难,很多人一辈子都在生存里挣扎。 百姓被圈在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直到死都不能离开。 陈远心里酸酸的,但是,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是血肉之躯,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是朝廷的官员,救不了这么多人,而且这里很多人要他命,要救他们,谁来救自己。 想想刚才唐赛儿的眼神,虽然刚才没杀自己,保不定下一剑他就会杀死自己。刚才她杀肖洪和小翠,被他远远的瞧见,心有余悸。 陈远苦笑:“现在到处都是战乱,我也自身难保,你们跟着佛母,她能——” “仙师,我们知道,有很多人痛恨大官,会对你不利,我们护送你下山。” “对,我们护送你下山。” “快,跟我们来,我们知道,有小路可以下山。” 陈远心情激荡,跟着他们一路走,他们全都淋湿了一身,下山的路不便,都手拉手,护着陈远不被摔倒。 “你们?” “陈大人,我们都知道,是你发明红薯,现在到处都在种植,官府都说了,这东西能让大家收成多上两成。” 百姓以讹传讹,竟然听说是陈远发明的。 “大人是个好人,天下派下来救我们穷苦百姓的,我们虽然加入了白莲教,但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有大人在,我们虽然没了盼头,但我们远方的亲戚,还能多吃几口饱饭。” 他们说得真诚,铁打的汉子,也轻轻啜泣。 陈远突然站住。 “大人,怎么了?” “咱们回去。” “啊,大人,你——” “既然你们把我当兄弟,这么护着我,咱们回去,只要大家信得过我,我带你们走出去,有饭吃,有衣穿,有地耕。” “大人。” “走,我们跟着大人干了。” “大人叫我们做啥我们就做啥。” 陈远语气坚定,低喝:“走。” 山下,战况已经接近尾声。 “杀!”猛然,唐赛儿杀气凛然。 “唐赛儿。”杨三惊怒不已,她不是中了药吗。不对,看她神情,好像刚刚经历人事—— 啊,被人捡便宜了,杨三肠子都悔青了,仰天长啸,又杀死两个教徒。 特别是宾鸿,被他一剑贯穿,不知生死。 “宾大哥?”唐赛儿冰冷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波动。 “贱人,刚才还舒服不?”杨三疯狂大笑,撕破了脸。 唐赛儿又羞又怒,一字一顿:“对教主不忠,挑起内乱,触犯教规,残害兄弟,丧尽天良,杨三,本佛母就要执行教规,受死。” 剑化作龙吟,直逼杨三。 杨三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怒笑:“贱人,想杀我灭口,哈哈,什么佛母,不过是教主刚死就透偷汉子的贱人。” 他的话,敲击其他教徒的心,几乎都不约而同停下刀剑,傻傻的望向佛母,是真的吗?佛母她? “该死!”唐赛儿剑法紊乱,十多个招式下来,破绽百出。 她的表现异常,更加坐实了杨三的话,教徒们更是不可置信。 “啊,侮辱佛母,去死!”突然,倒在地上的宾鸿一跃而起,聚集最后的力量,如同迁发炮弹,在雨中旋转,双手的握剑,剑风狂啸,飞沙走石。 “死!”宾鸿满身是血,他的眼中,只有最后一个目标,死人杨三。 杨三也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忙放弃唐赛儿,刀口竖在胸口。 刀竟然把宾鸿剑划成两瓣,从剑尖到剑柄。 “去死。”杨三转砍为刺,断魂刀从宾鸿前胸穿入,又一次透心凉。 “啊。”宾鸿发出最后的咆哮,双手握住刀,眼神死死盯住,鲜血横飞。 杨三力道极大,但这次,无论如何也拔不出刀半分。他惊怒,抬腿就是踢在他大腿。 宾鸿死死咬住,宁死也不肯松手。 “去死!” “扑哧。”一声,杨三不可置信,因为他的前胸,透出一段剑尖。 身后,是唐赛儿冰冷的眼神。 他艰难的回过头。 雨水乱了她的秀发,身上的衣物紧束,美艳不可方物。 好美,不知道便宜了哪个混蛋。杨三发出最后的咒骂,扑通倒下,结束了罪恶的一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九章 唐赛儿为主 唐赛儿不看死得透心凉杨三,飞快奔到宾鸿身边。脑中一幕幕。 还在年少的时候,她们就是青梅竹马,她总是跟在他的后边,上山摘野菜,去湾里打猪草。 他不过十岁,却总是一副老持沉重,做出小大人的样子,保护着她,打柴从来都是他拿。他是男子汉,爱跳,摔伤了,从来不喊疼。 有一次为了帮自己摘野菜,从很高的山崖摔下来,腿断了,躺了半年,自己吓得半死。他却对着自己做鬼脸,说一点事都没有。 唐赛儿泪流满面,往事一幕幕,一幕幕! 他就像她的哥哥,她知道他的心意,可是,她一直把他当哥哥。 “赛——儿——呃——” “宾大哥,宾大哥——” “我——我——不能再——再——保护你了——了”他气若游丝,满脸是血,却还挣扎着露出安慰的笑容! “宾大哥——” 他的手无力垂下,眼里的光芒消散,再无一丝生机。 大厅里,唐赛儿眼神冰冷,就好像一台机器人,没有任何感情。丈夫死了,唯一保护她爱着她的人也死了,她再无亲人,了无牵挂。 她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大厅里,人马分成了几拨,瘸着腿的郝允中傲然的看着众人,教主位置非他莫属的模样。丁谷刚不甘示弱,互相对峙,刘俊、高羊儿、王住儿各有想法。 但总之,大家都有一个心思,群龙不能无首,今晚一定要选出一个做主的人来。 “缷石棚寨,我说了算?”唐赛儿把剑插在桌子上,斩钉截铁。 “唐赛儿,你一介女流,想做缷石棚寨的主人?嘁,问问我的弟兄们会不会答应?” “呵,郝允中,杨三砍了你一刀,看来你还不长记性?”唐赛儿反唇相讥。 “你?”郝允中急得跳脚,“大家说说,当今,有谁最有资格继任教主?” 丁谷刚冷笑:“无论是谁继任,都不该唐赛儿。”他话锋一转,嗤笑,“你们没听到杨三死前说的吗?教主方才登极乐,她就背叛教主,与男人苟混,当处教内最严重的刑法,扒了衣服点天灯,以赎其罪。” 他话音刚落,大厅里议论纷纷。 “不许侮辱佛母!”董彦杲扒刀,横眉冷对。 “刷刷”,唐赛儿大部分手下都纷纷扒刀,对准丁谷刚。 “哟,恼羞成怒了!”丁谷刚啧啧冷笑,他示意一下,他的下属也统统持刀对立。 一时厅内气氛冷到了极点,一场流血又在酝酿。 “呼呼”,突然,一阵大风,吹灭了厅内的松脂灯。 松脂灯冒出黑烟,发出特有的臭味。 “哈哈,哈哈,哈哈——”阴沉沉的笑声,时远时近,听不得真切。 突然,厅正中的弥勒佛两只眼睛忽明忽暗,如同睁开眼睛的大佛。 佛光扫射的地方,众人都下头,不敢直视。审问他们的内心。 忽然,又是低低的一声叹息:“我才离开两天,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谁,谁在装神弄鬼?”郝允中破口大骂。 “唉哟,谁扔我?”他发出惨叫,捂住了左腿,躺倒在地,“我的腿。” “哼,本尊在此,岂能由你大呼小叫,郝允中,谁给你的胆量。”这声音虽然忽远忽近,但暗含杀机,散发让人害怕的威势。 “啊,是,教主,是——教主。”有教主突然指着弥勒佛,结结巴巴的道。 “教主?”有教徒喃喃的道。对啊,只有教主才有这气势,只有教主才有这能力。 “教主,你去哪里了?官府有没有把你怎样?你不要丢下我们啊!”有教徒泣不成声。 沉默了一会,厅中的声音又传来,爽朗而带着蔑视:“官府那些跳梁小丑,能耐本教主如何?” 唐赛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丈夫还活着?她心里莫名一酸,不过还是疑惑,她太熟悉丈夫了,虽然声音听不出真切,可是她确定,不是丈夫,那会是谁?她脑里闪现一个人影,是他? “教主,既然你没事,那就太好了,大家都需要你!” “唉,仙凡有别,我原本是太上真君看守仙炉的童子,因老君看到人间将要历经浩劫,所以派我下凡历劫二十多载,可惜天明难违,我该回去缴纳仙命了。” “啊,原来教主是神仙下凡!”教徒有人下拜,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古代人最是迷信,看到“教主”显灵,深信不疑。只有少部分人还在茫然无措。 “教主,请不要离开我们!” “唉,我也舍不得各位,一朵莲花开,万道祥云来!” “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我去之后,我妻唐赛儿,坚贞睿智,大家好好保护她。” “教主——”董彦杲声泪俱下。 “不要哭泣,本教主是回天庭!丁谷刚——” 丁谷刚怔了怔,阴沉沉的思索一阵,低头装作很恭敬的样子:“教——主。” “我妻毕竟女流,凡事你多多尽力,带领教徒,跟官府抗下去,带他们走出一条明路。”他的话虽然让唐赛儿主政,却这是给丁谷刚“辅政大臣”的权利。 郝允中不服,可是本来右腿受了伤,现在左腿也伤了,无法站立,只能在地上哀嚎。 丁谷刚见大家都信这个“教主”,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如果现在再争教主之位,教徒对反对,反而不落好。现在“教主”发话,只让自己一个人做主,除了唐赛儿,缷石棚寨还不是自己的,不如先答应下来,徐图后计。 “是,谨遵教主指令,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见丁谷刚都这么说了,其他还在摇摆不定的也定了心,决定认唐赛儿为主。 “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哈哈——哈哈——哈哈” 长长的一串笑声后,弥勒佛眼里的灯火闪烁,突然熄灭,大厅里,一片黑暗。 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呼呼。”陈远做完这些,回到房间喘气,累得满头大汗。其实,刚才一切都是他在后面操作。因为侯八告诉他,佛像是空的,他们从后面悄悄潜入,在里面点了灯,松脂油燃烧的颜色淡蓝,所以才出现怪异的情景。 至于声音,他刻意压制,利用回声,制造成忽远忽近的样子。还有安排人到大厅内,指认这个声音就是教主。 他们有盲从心里,认不准的情况下,有人说是教主,他们很多人就会下意识的认为是林三回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没来得及喘气,唐赛儿已经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章 我要你们造反 唐赛儿呆呆的望着他,美眸中晶亮一片,泪珠隐隐浮动,手中长剑握的紧紧,纤纤素手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青筋,用力之极,猎猎寒风吹入,吹动她的眉她的发,美艳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凄然荒凉味道。 陈远心中也是百般滋味,在她心里,不愿与眼前的女子有任何瓜葛。何况以他的思想,也不可能有一次亲密接触就头脑发热,要当她的男人。 “卸石棚寨几千弟兄,你打算怎么办?”陈远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口询问。 唐赛儿眉目冷冷:“你不是教中人,他们不用你管。” “是,我不是教中人,我上有老娘,家中有娇妻,怕死得很,也很想走。但是,卸石棚寨近万的百姓,如果你一意孤行,只会寻死,教徒落在郝允中他们手上,迟早全部完蛋。” 唐赛儿一阵愕然,陈远说的话,她不能反驳。在她的心里,只有报仇,只有寻死,哪里还有心思带他们出路。 开始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要推翻大明天下,让百姓过上好生活。但残忍的现实摆在眼前,她才发现,她没有那个魄力,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连这些打击都不能承受,还妄想救苦救难,什么拜弥勒佛,什么白莲教,都是妄想。 唐赛儿肌肤微微颤抖,心中混乱,咬牙着,深吸一口气:“你想怎么办?” 陈远呵呵一笑:“你之前不是说要对抗官府,帮他们打一个太平天下吗?” 唐赛儿微微愠怒,这人,存心找人不自在。 见她要发怒,陈远咧开嘴扯起个笑容,脸上一阵绷紧道:“行了,我就问你,有这个胆量没?”他存了心缓和气氛,要知道,太赛儿心如死灰。要知道,就在两个小时前,他们还一起中了药。 这个时候,陈远也怕她生气把自己来一梭子,那什么都结束了。本来是白莲教匪婆子,杀人不眨眼,他可没有霸气侧漏让别人手下留情。 陈远铿锵有力道:“要想报仇,只有造反。” “呵,然后被官府围剿,束手待毙,这就是你给卸石棚寨的出路?” “你认为,就这些流民,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官府迟早也要围剿你们。寨子虽大,但并无多少土地,周围百姓十室九空,你们打劫不到,去官府抢不赢,坐着,也只是等死而已。” 唐赛儿神色黯然,眸中神色闪动,似是痛恨,似是担忧,又似是迷茫,百味杂陈,连她自己也难以分辨。 陈远的话,句句在她心里。想起失身于他,应该一剑下去了事,可是,自己的确没有半法带领这些教众走出更好的路。 山风清冷,万物寂寥,二人虽然在屋里,外面风刮的呼呼作响。一时都不说话,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陈远偷看唐赛儿脸色,她眉目深沉,娇颜上看不出个喜怒哀乐,甚是冷漠。心道,她应当是被自己说动了。朝中局势复杂,朱高煦治下,民不聊生,如果让这样的人当了皇帝,百姓哪还有日子可以过。现在跟朱瞻基关系也疆了,朱高燧志大才疏,难哪。 现在最重要的,他不敢随意下山。既然那天官府的人要杀自己,定然不会让自己回去,设下重重埋伏,只有杀了自己,他们才有机会推卸责任。因此陈远才突然回来。 青州的官不像官,比土匪还狠,这就是朱高煦的能力。 既然如此,我就下一局大棋,让白莲教那些匪徒和朱高煦的人血拼,他脸上仍是微笑,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唐赛儿其实很聪明,她不过是深受打击,不愿意去想罢了,冷笑:“现在就算朱高煦想救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也不敢轻易下山。不过,你要我们打出旗帜对抗官府,也不是不行,你来做长老,指挥众人。” 陈远心里大汗,我的个乖乖,她怎么一下子又这么聪明。你们造反啊,我出谋划策就是冒着天大的危险,还傻乎乎当长老,带领你们几千流民造反,那可是抄家灭九族的罪。要是那样,我还不如偷偷想办法联系上袁彬,有他保护,谅青州知府也玩不出什么鬼把戏。 他哼了哼道:“我要稀罕你们这点人马,何不如跟皇帝申请去军队,率领千军万马来得踏实。活着立功,光宗耀祖,死了,也能做个烈士。” 唐赛儿自然知道他是狡辩,嗤笑:“要你放下娇妻去死,你舍得么。” 陈远朗朗一笑,掩饰心中的尴尬,傻瓜才舍得,淡淡道:“你没有选择,有我帮你们,或许你还有机会报仇,没有我,你们对抗官府,就是飞蛾扑火。” 唐赛儿望了他一眼,平静之极:“卸石棚寨,你也知道了,各自心怀鬼胎,大家吃不饱,穿不暖,你使了手段,虽然暂时让丁谷刚表面臣服,郝允中受伤,但我号令不动他们,就是我寨子里的三千人马,也不全听我号令,你确定,你要用他们和官府一搏?你想用什么手段。” “天机不可泄露。”陈远摇头,对于唐赛儿,他同样信不过,“还是那句话,你们别无选择。” 唐赛儿神情决绝,银牙一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家中还有娇妻,你不必如此冒险。” 她心中突然有些暖意。虽然不知道陈远到底有什么图谋,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还有他在支持她。 “佛母,属下丁谷刚求见。”屋外传来丁谷刚的声音,说说求见,却径直走了进来。 唐赛儿恼怒不已,但不动声色。 她微微颔首道:“丑时已过,丁长老还有什么要事?” 丁谷刚神态傲慢,淡淡道:“属下心里有些疑问,想问问陈大人。” 唐赛儿眼里闪过厉芒,脑中骤然停顿,忽然道:“他是本佛母抓来的要犯,丁长老似乎无权过问。”刚才陈远在大厅里的方法并不很高明,她能看出来,丁谷刚见多识广,未必不会怀疑。当时所有长老都在大厅里,能操作的只有曾经露过一手的陈远。 陈远微微笑道:“既然是犯人,在下还是有犯人的觉悟的。丁长老有话直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谷刚瞟了一眼唐赛儿,意思很明显,这里多了个人。 唐赛儿恼怒不已,手中闪着寒光。 陈远却示意她,让她出去。 唐赛儿又恼又恨,既然这么自大,我何必管你死活。 “陈大人,陈仙师,你玩得好一手啊。”唐赛儿出去后,丁谷刚抚掌而笑,声音阴森,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致陈远于死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一章 削发为尼 陈远悠闲的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给他,示意他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丁谷刚心中惊疑不定,他是来质问陈远的,凭自己多年的积威,还搞不定一个毛头小子?却见他不慌不忙,倒像有什么依仗。 他冷哼一声:“老子加入白莲教十年,教主的手段早就清清楚楚,你那些把戏。也就瞒得过普通教众,在老夫眼里,什么都不是。你想扶持唐赛儿?问问老夫手上的剑答不答应。” 陈远把玩手上的茶杯,丝毫不以为意,悠悠道:“丁长老,白天有劳你接应,我们才能从官府手上逃出来,晚上又是因为你才除去了反贼杨三,你功劳显着,操劳了一天,坐下,喝杯热茶如何?” 陈远变现得越是不在乎,缓缓吹散热气,呷了一小口,丁谷刚越是怀疑,他看了看周围,不知道是不是有埋伏。 他阴沉着脸,是了,他不知道跟唐赛儿达成了什么交易,不然刚才为什么要让她成为白莲教的主人。唐赛儿一定在外面埋伏,我要是杀了他,出去唐赛儿也会杀了我。他暗自戒备,坐下,端起杯子,坦然一笑:“果然是少年英雄,朝廷的大官,才有如此气魄。” 陈远呵呵笑道:“丁长老深谋远虑,胸怀坦荡,就不怕在下在茶里下药么?” 丁谷中倏然一惊,上当了?刚要暴怒,却又听陈远道:“长老放心,我就身在你们白莲教,我这个人,胆小怕死得很,哪里敢害长老,就算我想用药,作为你们的俘虏,我也弄不到不是。” 丁谷刚的脸上黑气弥漫,好像隐藏着霹雳闪电。想发怒而不得。 “既然丁长老想问,在下也就直说了,在下跟你们佛母达成了协议。” 好啊,果然奸夫**,想起杨三死前的话,丁谷刚也是疑窦丛生,说什么绑架朝廷官员救教主,原来是找情郎,不过,眼前的小子论模样很一般,居然是朝廷大官。丁谷刚嫉妒得发狂。卸石棚寨却缺女人,尤其是唐赛儿这样的尤物,他暗地里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受制于教主,现在她守了寡,他当然起了心思。 陈远突然竖起眉毛,一字一顿道:“因为,她想报仇,她要造反。” 丁谷刚身子一颤,强自隐藏心里的震惊,但眼中的慌乱被陈远捕捉到了。 “什么?”他奇道,“如果我还没有老糊涂,你是朝廷官员,跟唐赛儿造反,呵——”他满脸不信,他疯了么? “白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有很多人要我的命,所以,我也很想要他们的命,这个理由,足够么?” 丁谷刚哈哈大笑,眼睛不停在陈远身上打转,想要看穿他的心思:“可是造反,我们要命去拼啊?” 陈远摇摇头。 “怎么,不是?” “丁长老,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你来辅佐唐赛儿吗?” 丁谷刚好奇的望着他。 “因为,寨中,就丁长老最聪明。杨三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自取灭亡,郝允中意气用事,不能成事,其他人首尾两端。” 听到恭维,丁谷中右手捻着胡须,左手落到桌面上,轻轻地叩击,“笃、笃、笃”,“笃、笃、笃”异常响亮。 “卸石棚寨连绵千里,虽然能够躲藏,但十五匮乏,不是长久之计。四周流民逃光,还有天灾人祸,你们长久下去,只会自取灭亡。唐赛儿一个人,面对狡诈的青州官员,要报仇,只能造反。打出名号。青州官员的战力,不用说长老也清楚,断然不是你们的对手,拿下青州,粮食也够你们吃几年。” “可是拿下青州,我们就是彻底的反贼,朝廷派遣大军,我们这点人马,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丁谷刚哂笑。 这家伙,倒不糊涂,不是一腔精虫上脑,就要打出白莲教的旗号,改造世界的人。陈远缓缓道:“长老知其一而不其二。” 丁谷刚满脸问号。 “现在白莲教实际做主的是长老,可是明面是谁?”陈远开口提醒他。 话音落下,丁谷刚猛然醒悟过来,对啊,明面上是唐赛儿,只要打出旗号造反,朝廷首先通缉的,一定是唐赛儿。自己得了权,乘势捞些实在东西。 陈远笑道:“长老是明白人,现在青州官员欺上瞒下,全是酒囊饭袋,只要打几个胜仗,朝廷无兵可派,说不定除了匪首不饶,其他人下令诏安,说不定长老归顺有功,还能落下个一官半职。” 丁谷刚眼睛都亮了,胡须微微颤抖,他只想过美女,想过当教主,就是没有想过当官。他大字不识一个,以前是街上的地痞无赖,游手好闲。因此到现在都没娶妻,到白莲教混口饭吃。 因为他机灵,所以被林三赏识,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做官?他微微沉吟:“你怎知官府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因为,我也是官,如果不是如此,我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丁谷刚一拍桌子,阴沉沉的笑道:“好,老子就信了你这一回,老子在卸石棚寨和西北风,早就受够了,以前不是有人说吗,王侯将相,宁有种呼,老子也信这个邪。” 他起身,顿了顿道:“白莲教是我的,小子,我就陪你玩玩这游戏。”心道,小子,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唐赛儿那个小娘皮,我先忍着。 陈远拱拱手,笑容不减。心道,看看谁陪谁玩这场游戏。 三月十八日,唐赛儿为丈夫林三举行升仙仪式,山上到处披挂白色麻布。在大厅设灵堂,拜弥勒佛,颂佛经,祭奠教主升仙。 同时,令人去后山挖墓地,设衣冠冢。 突然,大厅闹哄哄的,因为挖墓地的人来报,在后山挖出了一个石匣。 唐赛儿惊疑不定,用剑挑开匣子,众人大惊,原来里面是一把锋利的青铜剑,还有一本书。 “是天书!”唐赛儿拿起绢写的书,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 “继承天命,天下大同。”唐赛儿忽然举剑高呼。 天下大同,原是古代儒家宣扬的“人人为公”的理想社会,是中国古代社会的基本思想底框。天下大同是孔子的理想,他讲“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四海兄弟应该亲如一家,情同手足。 对于老百姓来说,最有诱惑力的就是这个,天下大同,大家都是兄弟,有饭吃,有衣穿,有田耕,再也不受压迫。 “继承天命,天下大同!”丁谷刚也跟着高呼。 “天下大同。”教众的声音此起彼伏。 随后,唐赛儿削发为尼,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刀一刀,割断青丝。 三千烦恼,青丝断,烦恼断。 她的余生,只有报仇。 唐赛儿宣布,他们以红白棋为号,打出“替天行道”的口号,反抗朝廷,杀贪官,惩治酷吏,还天下一个公平社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二章 安排 唐赛儿扯旗造反的消息传到青州府,府尹罗杨还在小妾床上念念不舍,呼呼大睡。 “罗大人,不好了,唐赛儿起兵造反了。”屋外大喊,门都快被拍烂了。乍闻消息,罗杨劈头盖脸骂道:“胡说八道,林三已经死了,唐赛儿一介女流,慌张什么,她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有胆量反抗朝廷。” 青州卫百户储埏在门外哭丧着脸:“大人,是真的。唐赛儿真的造反了,打出‘替天行道’的口号,扬言要进攻青州,活捉大人您。指挥使高大人让我来告诉大人,早做准备。” 见他言之凿凿,一个百户何必来哄骗自己。罗杨吓得脸都白了,骨碌碌从床上滚下来。 “哎哟,老爷,急什么呢?天还没亮呢。”小妾迷迷糊糊的,娇滴滴呢喃。 罗杨骂道:“妇道人家,就会多嘴。”他原来睡在床里边,翻出来时被一条美腿绊住,平时他会大发兽心,今日却烦躁不已,一脚踢去。 “哎哟,老爷你——”小妾骤然醒来,见他骨碌碌下床穿衣,心有不满,不过神色不善,住嘴不说了。 罗杨匆匆出门,对守卫道:“快去召集通判、同知、推官一众官员,马上到府衙集中。” 他们被吵醒好梦,暗地里骂骂咧咧到达,听罗杨说起消息。推官吓得瘫坐的地上,其他人暗骂,真是怂货,不过自己也腿打颤。 他们搜刮民脂民膏,耀武扬威,玩弄手段是长处,但遇上叛乱,就是两眼一抹黑,只想着怎么逃走。 “大人,依下官看,汉王就在乐安,咱们还是速报汉王,让他派兵来援助啊。” “是啊,是啊。”几个人马上同意。 罗杨骂道:“糊涂,卸石棚寨不下万人,如果汉王调动大军,朝廷必然知晓,我们之前瞒着朝廷的事,怎么解释,你们别忘了,青州有人造反,不但本府,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同知成辉道:“知府大人也看到了。我青州府战斗力低下,连连征战,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能养兵,衙役捕快就不用说了,就是青州卫只有红缨枪和朴刀,连身铠甲都穿不起,这样怎么打?”他的声音带着浓郁无奈。 推官献计道:“莒州千户孙恭,兵强马壮,不如向他求援。我们况且如此,卸石棚寨更是不堪一击,缺衣少粮,一群乌合之众,我们集万人之众,剿灭他们,不但能瞒住上面,还是大功一件。” 成辉苦笑:“谈何容易,卸石棚寨连绵千里,素有坚固之名,白莲教教众更是广泛,除蒲台之外,益都、诸城、安州、莒州、即墨、寿光等州县都有,如果我们处理不善,就是整个山东旗帜遍地了。” 罗杨眉头紧锁,拧成一股麻绳。 “呯!”罗杨用力拍了一下桌案,气哼哼地道:“不成,如果我们坐视唐赛儿不理,其他教众一定有机可乘,布政使曹大人老奸巨猾,最会推卸责任,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是他害的。事到如今,大家只有殊死一搏。速派人向孙大人求援,等援兵一到,立刻带领人马,剿灭唐赛儿!” “可是,如果不能剿灭唐赛儿,有锦衣卫在,这消息迟早瞒不住!”成辉依旧担忧。 “那怎么办?”另外一个同知江澄道,“咱们已经这样了,不知道是谁杀了林三。我早就说了,林三不能杀,现在好了,林三死了,还设计要害朝廷大官,汉王现在也生气了,你们怎么交代?” “唐赛儿都反了,交代,还交代什么?” 罗杨耐心几乎耗尽,手指关节被他自己搓得咯咯作响,紧跟着是一句气急败坏地怒斥,“我刚刚说过,咱们没有选择,唐赛儿不死,咱们都得玩完。储百户,你去告诉高风,整个青州府就看他了,如果拿不下卸石棚寨,就等着朝廷的制裁!” 卸石棚寨,唐赛儿举起大旗,召集一众人商议对策。 丁谷刚率先道:“青州府官府残暴,贪生怕死,咱们应该趁他们没有反应,直接率众攻城。” “不成。”陈远阻止,“青州虽然城墙残缺,破败不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强,咱们就几千人马,武器匮乏,绝大部分拿的是锄头、镰刀。没有攻城器械,这是拿弟兄们的命再开玩笑,而且青州附近,有莒州卫孙恭驻扎,半天就可以赶到。远的,还有山东都指挥佥事卫青、指挥王真率领沿海备倭兵,只要他们闻风动,我们万劫不复。” 高羊儿吓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这——这么严重?” 陈远冷笑:“为将者,不识天文,不晓地理,不看周围势力部署,那是自取灭亡。” 丁谷刚大怒,这小子如此拆自己的台,不过他想了半天,他们只知道杀人放火,传播教徒,哪里能想到这些。 唐赛儿冷着脸:“以你说怎么办?”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粮秣不足,即使不拿下青州府,现在也需要打仗,打出我们的威风。白莲教徒遍布,如果能打胜仗,这将是连接各县府的好机会!”陈远不疾不徐,淡淡地回应。 唐赛儿沉吟道:“先夫——教主多年传教,蒲台、益都、诸城、安丘、莒州、即墨、寿光等州县之间,信徒不下五万,不过都是贫苦农民,无人领导,怕是不能成事。” 陈远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对军事还有几分见解,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必须要能人去联络。” 唐赛儿对董彦杲和刘俊道:“董使者,刘长老,这份差使,就交给你们了。”董彦杲是自己人,刘俊是忠实的信徒,还算可靠。确实也无人可用,丁谷刚阳奉阴违,图谋权力,他去只会让其他都不听从指挥。二人上前道:“是,遵佛母指令。” 丁谷刚反驳:“不成,佛母,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只让他们去?” “长老的意思?” “我手下也不是酒囊饭袋,麻二、钟三,为人机灵,我看蒲台、益都、诸城、安丘都交给他们去。” “你?”唐赛儿皱眉反对,这四个州就在卸石棚寨周围,要是他去,还不全部是他的势力。 “我看成,这样有劳丁长老了。”陈远道。 丁长老眉开眼笑,心道,你小子识相。 他们做决定,唐赛儿这个发起人被晾在一边,暗怒:混蛋,都是混蛋,我怎么就头脑发热,信他的鬼话,信他扯旗造反,他却跟丁谷刚眉来眼去,把我晾在一旁,很有上当受骗的感觉,真想现在给他一剑。 她银牙咬住,生气:“那么,你说要仗打,又不能打青州府,那怎么办?” 陈远微微一笑,无视唐赛儿的表情,淡定从容:“天机不可泄露。” 混蛋,你这个混蛋,唐赛儿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迟早我要杀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三章 官军到 山东蒲台,驿馆内。 董明况正在蹇怡璇面前说着什么,这小子眼界高,这么漂亮的少女,在她面前多转转,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事。可惜,眼前的少女心心念念的自己的姐夫,董明况心里酸酸的,凭什么。 虽然蹇怡璇比较克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那也是看在陈远的面子上。他说了一阵,又把话题说到自己姐夫上来。 “这些狗官真可恨,盘剥百姓,欺上瞒下。蹇姑娘,那天你也看到了,他们居然——蹇姑娘,我可是答应姐姐,一定要把姐夫带回去的。姐夫现在还在白莲教手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陈公子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董明况焦急道:“可是,我们总不能干等着啊?要我说,我们就进了青州城,拿下知府、同知、指挥使,把事情查个清楚,把他们丢进诏狱,我就不信查不出什么来。” “不成,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怎么抓人。而且州官犯罪,也应当交付有司,锦衣卫随便抓人,不是很容易冤枉好人?何况,青州官员沆瀣一气,既然敢公开谋害陈公子,必然留有后手,我们就带了二三十人,难免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她看了一眼外边,见远远的有侍卫巡逻,见她望,马上卑微一笑,又做出巡逻的样子。 她压低声音:“我们在汉王的地盘,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万事得小心,不然救不出陈公子,还把大家都搭进去。” “那怎么办?”董明况跺脚,垂头丧气。 “笃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蹇怡璇和董明况同时望向外边,外面传来低低的声音:“是我。” “袁大人,快请进。” 袁彬进来,对董明况道:“明况,你去问问驿丞,晚饭到底好了没,我们都饿了。” 董明况奇异的“啊”了一声,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 “快去,我也饿了。”蹇怡璇道。 美人都这么说了,董明况悻悻而去。袁彬关上了门。 “说,有什么事?” 袁彬笑道:“蹇姑娘为什么这样说?” 蹇怡璇道:“离天还早,我们在这里,他们一天好吃好喝伺候,饿倒不至于。吃喝这样的事,根本就用不到他去催。袁大人自然是支开他。” “唉,蹇姑娘和陈兄都是这样,心细如尘,要是跟你们作对,真是不智。” 把她和陈远一起比较,蹇怡璇心跳了一下,脸微微发烫,吸气道:“袁大人,你发现了什么?” “卸石棚寨,唐赛儿打出‘替天行道’的口号,扯旗造反了。” “什么?”饶是蹇怡璇性子沉稳,乍闻消息也倒吸凉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她最听不得的就是战争,战争,是要死好多人的,要毁坏多少家庭。 她同情百姓,更担心陈远,她们造反,他会不会已经被—— 袁彬把打听来的消息,唐赛儿给丈夫林三埋衣冠冢,发现匣子,出现天书、宝剑的事详细介绍,问道:“蹇姑娘,你心思缜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陈兄会不会已经被——” “不会——陈公子是他们的筹码,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杀掉,可是我担心,陈公子会帮助他们——” “什么?”这回轮到袁彬咂舌。那可是反贼,陈兄不会那么傻。 蹇怡璇苦笑:“其实我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一跳,可是我最了解他,他最同情贫苦百姓,据我们了解,卸石棚寨一团散沙,各自为政,大多是亡命之徒和文盲百姓,唐赛儿又是女子,而且丈夫刚世,没理由这么理智的打出造反的旗号,又是挖出天书,又是‘替天行道’。” “当年元兵暴政,红巾军就是提前埋好石人,让奴役在修理黄河时挖出来,石人一出天下反,于是天下响应,云集而从。卸石棚寨除了陈公子,应该找不出这么见识深远的人。” “这——”袁彬傻眼,这可是造反,灭九族的罪过,陈兄如此不智,他道,“不成,我得找一些机灵的弟兄,混进卸石棚寨,抢也把他抢出来。” 蹇怡璇摇摇头。 袁彬十分不解,她不是最担心陈远的吗?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风餐露宿,不顾自身安危,千里迢迢来青州,这份心意,傻子都能明白。他暗地羡慕陈远好福分,也不知道这小子怎这么好命。 他却不知道,陈远上一世也是凄惨无比,物极必反,上辈子的苦,这辈子该有福分了。 蹇怡璇深吸一口气,眉目莹莹,喃喃道:“也许,他想下一局大棋,袁大人,请你务必保守这个秘密,让大家都守口如瓶,就当作不知道,不要往南京传递消息。” “这——”袁彬瞠目结舌。 “你也看到了,汉王在山东的势力遍布,民不聊生。不可否认,他在军中很有威望,打仗很有经验,如果他在位,外敌不敢轻易得罪大明。可是你也看到了,汉王好大喜功,比之陛下,有过之而不及。后周世宗柴荣,他即位时说,用十年打天下,用十年治天下,可惜他英年早逝。如今陛下心力已经不足,当稳定边疆后,必须用仁义之君,不能在打仗了,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太子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是陈公子的愿望,汉王终究是心腹大患,他的左膀右臂不去,太子坐不安慰。所以我大胆猜想,陈公子想利用白莲教,好好整顿山东,削弱汉王。” 袁彬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脑袋里嗡嗡的,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他效忠太孙朱瞻基只是因为他是太孙,是未来的皇帝,是获取权力和生存的机智选择。陈远这做法,他对陈远和蹇怡璇突然的评价是:这两个疯子。 卸石棚寨,三夜无事,高羊儿等人吵吵嚷嚷,说什么打仗,结果三天屁都没放过。这还造反做什么,拉白起好玩啊。 “以我看,官军一定在调动军队,来围剿我们呢。”王住儿叫道。 “呸,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早不打青州,现在青州守卫重重,怎么打,等他们大军一到,我们逃都没地方逃。” “报。”喽啰进来报告,“山寨东门出现官军,旌旗遮天蔽日,据估计,至少一万人。” “什么?”他们大惊,忙到高地上去看,就看到山门外集结起来的官兵。黑压压的一片,从东到西。 “哎,山上的人可听清楚了,高大人说了,只要你们乖乖的把山门打开,下山投降,我家大人便会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带着自己的细软逃散。山上贼首,你们把他绑了,我家大人另有赏赐。” 那喊话的喊完,又是几声嗓子,高风骑在马上旌旗招展,威风凛凛,大有要横扫千军的架势。 这些官兵还会蛊惑人心,雕虫小技罢了,陈远淡淡一笑。 他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丁谷刚等长老怒意的看了大家一眼:“休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要是讲信义,咱们今天怎么落到这里。” “长老说得对,官府怎么能够再相信,弟兄们都听长老的,反都反了,还听他娘的什么赏赐。”回答的喽啰语气却有些闪烁,难保他们没有动过什么歪心思。 “喂,官兵已经杀来了,怎么打?”另一边,唐赛儿见陈远悠然自得的吹着晚风,一脸享受,鼻子都气歪了,胸脯不断的起伏。 陈远眯着眼睛,望着远方。 “喂。”唐赛儿加大声音又喊了几次。现在反也反了,结果这货在这里吹风来了,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为什么要相信他能报仇。错失良机,等官兵集结,这真的是在安南百战百胜的人?难道都是骗人的?文人最能扯了。满天星河都是他们的碗中餐似的。 陈远悠悠道:“要打仗的可是你们,造反的也是你们,问我做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四章 调戏佛母 唐赛儿要气得吐血,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这么无力,毁了自己清白,还能厚颜无耻要自己造反,偏偏自己都还信了,又羞又怒,轻哼一声,单掌疾挥,原来距离他有三尺,脚下疾点,眨眼便到陈远身前,抓住他一只臂膀。 “喂,你干什么,男女收受不亲,我喊非礼了——”陈远惊道。 唐赛儿薄怒嗔道:“你再这么没个正经,我现在就扔你下山崖。” 陈远啊了一声,不经意间向下一瞥,只见脚下下云海茫茫,看不清这底下的沟涧在哪里阵阵冷风呼啸而来,妈的,刚才为啥跑到这里来看风景,这女人就会来横的,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凉意,急忙摆手:“喂喂,我恐高,真扔了我,你们都得玩完了。” 唐赛儿冷哼,收回了手,这次接触很近,陈远惊慌之下,喘息很大,转身的时候,气息呼到她脸上,她想到了什么,心跳陡然加剧,又觉得大不应该,下意识倒退两步。 陈远奇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你?你不要过分。”唐赛儿以为他要占便宜,轻薄自己,暗怒,什么朝廷大官,都是下流胚子。 “你离我那么远,我怎么跟你说跟官军作战的战略。” “为什么不可以?” 陈远无奈道:“人多眼杂,你知道你们那些人都可靠?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战机稍纵即逝,如果泄露消息,未出战我们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唐赛儿犹豫半天,始终不敢靠近,一直在天人交战。意识里,她觉得应该相信陈远,可是又觉得已经对不起丈夫,不应该再跟他靠近纠缠。 “官军可要开始攻寨了。”陈远催促。 唐赛儿银牙紧咬,凑近了陈远,陈远故意凑近,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果然是想占自己的便宜,唐赛儿又要发作。 “别动,丁谷刚在看着咱们。”陈远低声道,“我早有办法打退官军,可是丁谷刚到处奔走,此人野心很大,有他在,你根本无法指挥白莲教众。” 远远的,丁谷刚见陈远他们很“亲密”的样子,心里大怒,杨三说得不错,这女人果然是个风流,丈夫一死,就要找男人了。自己心里也有那种想法,对陈远更加不满,抄刀就朝陈远他们过去。 “此人不能不除,否则,白莲教不能齐心,迟早分立,被官军分个击破,但你没有可用之人,不是他对手,还得与他周旋。” 唐赛儿还在震惊他的话,丁谷刚已经到了三尺远的地方,低沉的咳了一声:“教主,官军快要攻进山寨了。” 陈远走到丁谷刚身边,道:“我认真观察过山寨地形,离东寨一公里处有一个山谷,叫葫芦谷,那里最适合埋伏。而且地形狭小,官军的火铳、大炮施展不开,丁长老,你速带人去那里埋伏,我早就让人准备了滚石和大木头,你们见机行事,切忌,不要暴露。等官军大部分杀入,你们再杀出来。” 丁谷刚惊愕了一下,有气发不出来,想警告一下这小子,他居然在说正事了。 陈远又道:“佛母,官军现在最恨的是你,你带人前去东门挑战,切记,只许败不许胜。将官军引入葫芦谷。我们武器低劣,两个人都分不到一把正规的兵刃,官军的火铳和大炮威力极大,只可智取,不能硬拼。” 唐赛儿心里也不平静,方才还在放浪形骸的男子,现在谈笑之间,就布置得井井有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一声不吭,带头往东门去。 丁谷刚狠狠的瞪了陈远一眼,阴沉沉:“陈大人,我好想说过,唐赛儿是我的。” 陈远毫不客气:“长老好像搞错了,你能靠近唐赛儿吗?在她眼里,对你只有厌恶。” 被说中痛处,丁谷刚嗔目:“那又怎么样?卸石寨是我的,她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陈远摇头笑道:“可笑,卸石棚寨怎么是你的了?唐赛儿文武双全,能够千里潜入南京,把我抓到这里,如果不是青州的官员贪婪,杀了林三。你现在只是林三一个小小的长老而已,连话都说不上。” 丁谷刚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他很想宰了陈远,手上的刀紧了又紧,可是陈远说的不错,唐赛儿的确不简单,是因为陈远自己才有今天的地位。虽然还是长老,但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我要唐赛儿,她跟了我,就没有人在你之上了,你要权力,都给你。” 陈远和丁谷刚的冲突唐赛儿其实一直在暗暗观察,她一直走得很慢,陈远发现,她的步伐抖了一下,暗道要遭:她不会听见了。 唐赛儿当然听见了,心里暗骂:无耻之徒,想要我屈从,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丁谷刚笑了笑,道了声好,心道:哼,等卸石寨到手,再来收拾你。 高风端坐在马上,腰杆儿挺得笔直,眼神却不停的打量,对旁边的将军道:“孙将军,高某多谢你前来援助。” 指挥使孙恭是个满脸大胡子大汗,身材雄伟,传闻能力开三石之功,力大无穷。他满不在乎道:“白莲教妖孽,蛊惑百姓,对抗官府,聚众造反,罪在不赦。”他斜了高风一眼,不屑的哼了哼,“也就你们青州无能,在我们莒州,我早让这些叛贼片甲不存了。” 高风闻言心里暗怒:哼,凭你也小瞧我,不知道林三是谁抓的,要不是罗杨那群狗日的贪官,补给不及时,我的将士时常喝西北风,哪有唐赛儿坐大,虽然不爽。他不动声音,惭愧道:“孙大人说的是,是高某无能,现在敌军就在眼前,看大人立功了。”心道,哼,等会看你好戏。 正说着,唐赛儿带人出来,一字儿摆开阵势。 孙恭见她一身道袍,尼姑打扮,哈哈大笑:“小尼姑,你还是找个寺庙修行去,不成,这么美得冒泡,爷怎么舍得打你,要不,你去爷军营,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哈哈。”孙恭的部下大笑。 唐赛儿大怒,一手勒住马缰,双腿一夹马肚子,挥剑杀向官军。纵马如飞,一名官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唐赛儿一剑劈成两段,做了死得最快的人。 “杀!”几百白莲教人马,从山上杀下来。不过没有受过什么训练,没有阵型,乱糟糟的。 孙恭大笑,马鞭一指:“就这点架势。”十分不屑,挥兵扑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八五章 埋伏 孙恭冲锋,高风却阴沉沉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唐赛儿有心去杀了高风报仇,丈夫的死,一定跟他脱不了关系。要不是他,丈夫也不会被抓,她奋力杀死几个官兵。孙恭已经冲到她身前,甫一交手,唐赛儿手臂一麻,对方果然力大无穷。 唐赛儿目光如电,擒贼先擒王,她躺卧在马背上,避开孙恭横扫的长枪,飞身腾起,长剑刺出,破开人群直取孙恭。 孙恭微微不屑,右手紧握住长枪,只微微一扫,势若猛虎一般,竟然隔开剑,铿”地一声响,从她头顶扫过,唐赛儿要是有头发,非得被这劲道缠死。 陈远在山上看得跳脚,这个蠢女人,说了诱敌,怎么还要突到大将身边,这不是找死么。论武艺,唐赛儿跟耿采若不相上下,孙恭身材极其魁梧女子力道不足,始终是占了下风,若利用女子的迅捷,还能一战。 可是这是战场搏命,周围都是官兵,根本就不是搏命的时候,这是送死。 唐赛儿一剑刺空,活动活动酸麻的手臂,心中计较,一时半会不是他的对手,想要后退。 孙恭不易不然,长枪如风,步步进逼,“铿铿铿”一连三枪,迫得唐赛儿连退三步。他舔了一下舌头,哈哈狂笑:“美人儿,爷是真舍不得杀你,真害怕我的枪划到你吹弹可破的皮肤啊。” 他嘴上说着不忍,力道一点不减,势要杀了匪头,夺得首功。 唐赛儿杏眼圆睁,转身一看,官兵杀气腾腾,进退有序,短兵相接之际,他们自己来不及抵挡格架的武器,视若无睹,对战友给予了充分信任,绝不后退半步,以免己方阵形出现破绽,自己手中的兵器只管冷酷地往山上冲下来的要害处招呼,这样的厮杀通常三招两式间就判定生死。 反观自己的人马,开始嗷嗷叫,等官兵火铳齐发,十几个立马中枪倒下,血肉抹灰。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白莲教冲下来的人马已经损失过半。 “快退!”唐赛儿掉转马头,往山上撤。 其实都不用唐赛儿喊,许多人已经害怕的往后退了。他们只是流民和土匪,可不是不怕死的硬汉。 “哪里逃?”孙恭在后面紧追不舍,瞬间就过了东门。 进入东门就是山地,马无法骑行,唐赛儿弃掉马,钻入山林,在山林里她就是王者。一会出来偷袭孙恭,一会又消失不见。直把孙恭气得跳脚,暗恨刚才手下留情,没有当场就杀掉她。 毕竟女匪首可不多,他起了猫捉耗子的心思,力道虽大,但没有往要害刺。所以唐赛儿才能从容退走,不然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杀,杀,杀!今天就拿下卸石棚寨,活捉唐赛儿!”孙恭龇牙咧嘴大喊。 高风赶上来道:“孙大人,山上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不可以大意,前面是山谷,如果有埋伏,对我们不利。” 孙恭嗔目:“就是你胆小怕事,才让他们如此猖狂。”他看看白莲教抱头鼠窜,哭爹喊娘,唐赛儿又出现在前方,长枪前指,大笑:“就这些人,有埋伏又怕什么。弟兄们,给我听着,杀了唐赛儿,赏金五百,官升三级,给我杀!” “杀!”有钱能使鬼推磨,战争年代,命不值钱,所以很多人喜欢冒险,富贵险中求,所以重赏之下都会出现勇夫。他们铆足力追杀白莲教,白莲教只要慢上一步,就做了他们的刀下鬼。 高风只是指挥手下冲锋,他却一脸戒备的望着四周,一旦有不对劲,他就能从容后退。这是他从小养成的性格。未成功,先谋退路,计划周密,部署谨慎,也因此山东响当当的好汉林三,也栽在了他手里。 葫芦谷距离东门只有一公里,很快就追到。 白莲教刚才是边战边退,现在突然没命的跑,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嘎嘎!”乌鸦从林中蹿飞出来。 追杀的官兵茫然四望,抬头仰望山顶,,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再看白莲教,已经没了踪影。 “将军,怎么办?” 孙恭此时也没了马,正在惊疑。 突然,“呜——呜——”的号角声起,在山谷中回荡,凄厉而苍凉。山谷两侧高处,突然从跃起无数人影,随着他们的动作,一块块巨大石块和木头也轰隆隆地滚下山坡,重重地砸在山谷中间,声势十分骇人! 有埋伏,孙恭脸色一变,立即高声喝道:“不要害怕,结阵,迎敌!” “砰砰、啊——”滚石遍地,从高空滚落,如风卷残云,毫不留情。谷中狭小,孙恭带的人多,根本没有避让的地方,无数官兵被砸中,死伤无数。 “不要慌,接阵,接阵!”孙恭一直大喊。 但是滚石木头如雨,他们哪有机会听指挥,互相践踏,连他都站立不稳。火铳队也被打乱,这山林高,滚石不停,他们无法填充弹药,而且如果乱射,烧了山,他们第一个会被做了烤鸭。 “怎么回事?”高风行军在后面,问身边的人。 一人从谷口跑出来报告:“大人,白莲匪徒在山谷埋伏,孙大人被困,阵型打乱,弟兄们死伤无数。” “什么?”高风大惊。 跑出来的士兵满身是伤,悲哀道:“大人,孙将军被困,死生不明,快发兵援救啊。” 高风冷哼:“我早就提醒过他,不要轻敌冒进,现在救什么救。如果我们再过去,就彻底堵死了谷口,不是要被杀个片甲不存?传令大军,快快后退,不要上了敌军的当。” “大人。”那个士兵挣扎了一下,满眼绝望。 “接阵,接阵!”孙恭不停的暴怒的吼叫。 滚石过后,陡地杀声四起,孙恭纵目望去,四下起伏不定的山坡上,也不知哪里埋伏的千军万马,突然就现出身形,向他们猛扑过来,这哪里像刚才逃跑贪生怕死的那些人,那些白莲教就好象一股股汹涌的巨浪,无可抵挡! “狗官,纳命来。”丁谷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操起大刀,当下杀进山谷中。 唐赛儿的狼狈样大家已经看到了,这次只要自己大胜。卸石棚寨,谁还敢再违抗自己的命令。丁谷刚势不可挡,眼前的官兵,都是自己的障碍,杀,杀,他胸中燃烧熊熊怒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六章 投降? “砰砰——”硝烟四起,响成一片。官军犹如一锅稀粥,一片混乱,惨叫四起。 “杀!”白莲教众人把平时里受官府的欺负,化成满腔愤怒,化成刀剑的力量,刀刀见血。 “反击,给我反击!”孙恭跳脚暴怒。 “狗官受死。”丁谷刚架住钢刀,一脚狠狠踢在一个官府士兵身上,将他偌大一个身子踢得反跌出去,愤怒的朝孙恭冲去,要拿首功。 “好胆。”孙恭须发倒立,怡然不惧,挺起长枪就迎击,你来我往,很快就交手几十回合。 孙恭在军营久受训练,丁谷刚只是亡命之徒,哪里是对手,被他一枪挑飞,肋骨受了重伤,重重倒在地上。 孙恭狞笑,长枪横扫,要给他来个透心凉。 “长老”几个对他中心的白莲教众马上上前保护他,被孙恭一枪刺穿。 丁谷刚忙狼狈的后退,孙恭把持长枪,想追,但几个教众横在眼前,他不已,只能一一杀死。 这几个教众也发挥了他们的忠心,死死握住长枪。孙恭一时拔不出来,发出愤怒的咆哮。 “去死!” 唐赛儿幽灵般的身影,适合出现,看准机会,对着他背后划了一剑。呼哧一声,孙恭的背上血红一片。 “啊!”孙恭通红双眼,狮子震吼,直把整个山谷震得地动山摇。 “去死。”他长枪上还穿着两个白莲教众,使出一个“夜战八方”,护住周身上下要害,风雨不透,向前猛冲过去。亏唐赛儿见机得早,抢得刹那先机,刺了一剑,后面无法再近身。战场搏杀,女子始终是弱势。 突然,只听空中蓬地一声响,孙恭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空中白雾茫茫,迅速弥漫了山谷,那白雾一入口鼻双目,立生灼痛咳嗽的感觉。 “不好,是生石灰。”孙恭大觉得不妙。原来陈远在山上见孙恭左冲右突,杀死很多白莲教众,立即想办法,如果不拿下孙恭,白莲教教徒损失太大。战场,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可言,他立即让侯八准备生石灰。专门对付孙恭。 孙大人自上战场以来,都是真刀真枪厮杀,最多放冷箭,哪有用石灰的,不知道立即摒住呼吸,双眼睁不开,立刻吸了许多,本是暴怒的雄狮,却被呛得死死说不出来。 “高风呢,高风,怎么还没来,白莲教不多,他们上来就能杀退他们啊。”孙大人发出最后的怒吼。 一个小兵道:“大人,弟兄们看到,高大人已经带领人马退出了东门。” “高风,你个混蛋!” “啊,卑鄙小人。”孙大人仰天怒骂,不知道是骂高风,还是骂用石灰的人。战场上,没有碰上一个可以跟他一较高下的人物,偏拿这弥天漫地的石灰毫无办法,那生石灰无孔不入,任你本领了得,也得灰头土脸。 “放箭!”陈远沉着指挥,对着孙恭乱箭齐发。 孙恭已经无法辨别方向,只能下意识的格挡。无奈长枪上还吊着两个人。无法有力形成屏障。 第一箭射中他的腿,让他身形一晃,接着第二箭射中他的背后,第三箭射中胸口—— “啊!”孙恭的惨叫久久不息,被射成了刺猬,模样极其恐怖。 主将一死,官军更是六神无主,溃败之下,方寸大乱,哪里还有平时的勇猛与士气? 唐赛儿等人抓住机会,迅速上去就是乱砍乱杀。一时间,只见战场之上,鲜血飞溅,惨呼连连。唐赛儿在人群中来来去去,断手残肢遍地,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陈远看得不禁心下赞叹,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就唐赛儿这剑法和狠劲,怕是没几个男子能比得上,难怪历史上能够让明军闻风丧胆。 官军惨叫不绝。葫芦谷沸腾了两个时辰,然后吵闹声渐渐降低。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唐赛儿仗剑高喊。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白莲教众纷纷喊。 “不打了,我投降!”人在绝望之下,如果看到活路,很容易产生希望,谁愿意拼死效力呢,何况,他们的将军平常也没少扣他们军饷,没少虐待他们。 一个人喊投降,马上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 胜利了啊,葫芦谷里,白莲教众高呼,欢呼胜利。 他们高呼“一朵莲花开,万道祥云来”,兴高采烈地在山谷中跳跃、欢呼,把手中的刀和长矛举得老高。 本来这只是平时的暗号,现在都造反了,替天行道,也不在是什么秘密。 官军也没有那么可怕,他们有火铳,装备精良又怎么样,还是被他们打败了。打死了一个指挥使,很多人不知道指挥使是多大的官,却知道,这样的大官,平时他们见着就会害怕,就像蚂蚁见到大象,被大象踩死,根本不能闪避。如今,把这样的大官杀死了。 唐赛儿看着横七竖八的官军尸体,感慨万千,她虽然自信,但从来不敢奢望与官军大规模作战。虽然没有杀掉罪魁祸害高风,让他溜了,但这也是不可思议的战果。她下意识的向陈远望去,却见他一脸轻松的在人群的角落里,没有人发觉,没有紧张,仿佛胜利就是应该的一样。 打扫战场完毕,白莲教死伤八百多人,但是,官军死伤二千多人,俘获一千多人,斩杀七品以上将军六人,缴获铠甲、武器、火铳,大大充实了自己的力量。 对于投降的,陈远建议,统统放走。他们没有这么多粮食来养他们,何况,他心中又不是真的要造反。 “不成,这些人迫害了我们那么久,我得全部宰了他们。”丁谷刚大怒,牵动伤势,疼得呲牙。 陈远摇头道:“战场最忌杀俘虏,如果杀了他们,杀孽过多,有伤天和,罪孽深重。而且,我们是替天行道,不是残暴不良,否则,以后谁还不会拼死追杀我们。” 唐赛儿道:“不如把他们收归麾下,充实我们的部队。” 这女人,胜了一场,还真想收编军队打天下了啊,陈远苦笑:“他们平常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不是绞杀就是虐待,教徒对他们多有痛恨,把他们留在山寨,怎么成,这是霍乱的根源。何况,我们粮食不多,这一千多口子人,要多少粮食。他们有父母妻儿,不会跟从我们对抗官府。养着他们费粮食,下次跟官府开战的时候,来个现场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唐赛儿心有不甘道:“不能杀,也不能招编,就这么放了。” “放了,我相信,下一步,他们还会叫援军来,而且,如果我们大胜的消息传到朝廷,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招降。”陈远肯定的点头,“丁长老,你说呢?” 丁谷中原本很不同意,可是听到招降两个字又起了心思,原本最初就是想去官府做官,这样也成?他半信半疑,哼道:“随你们的便。”然后拂袖离开,默认了。 只有唐赛儿是不可能想投降的,她死死的盯着陈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就这么投降?青州罗杨不死,高风不死,我的仇人都还在,你就是这样把白莲教带的出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跟佛母打一架 陈远懒洋洋道:“官府招安了,他们无罪,回到自己的家园,有功的赏赐,还有的还可能做了官,有什么不好?” 唐赛儿嗔怒:“你?” “啪”陈远拍案而起,“你什么你?自以为是,不长脑子的女人,让你去诱敌,不是叫你去送死,要不是那孙恭大意轻敌,今天大家都要交代了,我还没问你,你却跑来质问我了。” 唐赛儿惊呆了,俏脸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拍桌子,就是林三都是宠着她,他居然—— 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脾气上涌,就想发作,但面对他威严的目光,竟然不敢直视,好一会才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陈远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冒着灭族的风险带你们造反,带你们找出路,玛德,一群散沙,见识短,各自为战,还自以为是,老子真是吃了撑的。 “啪。”响亮的声音在屋内异常震耳。 玛德,这臀部滋味真不错,陈远瞬间闪过这念头。 唐赛儿惊呆了,一时全身颤抖,她被打了,她的那个地方被打了。 “我要杀了你。”唐赛儿想都没想,气急败坏,朝陈远扑了过去,拳头如雨点向陈远挥去。 这是要拼命啊,陈远大吃一惊,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刚才也是气昏了头,居然对着佛母出手,还打的是屁股。特么她就不会躲吗? 现在没有后悔药了,陈远也是在军中一两年的男子,长途跋涉行军。再文弱的书生也有几分力气,唐赛儿没有拿剑,怕个球,看准时机,反手一抓,抓住她的小手,再用力一扯。 可是他低估了唐赛儿扑过去的力道,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扑通倒在地上,后脑勺不知道起了多少包包。 唐赛儿猝不及防,也顺势倒在了他怀里。就像一对情侣,女子来了个乳燕归怀,暧昧至极。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呼吸清晰可闻。 红艳艳的嘴唇,就在眼前。往事不堪的一幕,同时涌现。 凝视半响! “啊,我跟你拼了。”霎时唐赛儿一声惨叫。二人默契十足的突然动了起来,唐赛儿左手擒住陈远的右手,但是陈远的右手却牢牢抓住唐赛儿的左手。 唐赛儿目中凶光闪现,心中羞愤之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猛地就用头撞去,这种时候,手脚用不上力,头部就是全强武器,头破血流,同归于尽就是她现在的想法。 陈远一时脑袋短路,不知道避开。 砰! 直接脑门撞上了脑门。 “哎呦!” “啊!” 二人同时吃痛的大叫了一声。两个人都是眼冒金星,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到头骨都碎了。 “你这个疯子,的脑袋是铁做的。”陈远不由得骂道。 唐赛儿狠狠道:“我倒希望是的,那样的话我就能撞碎你的脑袋。你这个恶人,毁我清白,玩弄我于鼓掌,还羞辱于我,我跟你势不两立。” 头晕了,落在陈远的脸上。 脸对脸,尴尬的一幕又再出现,二人直接嘴对嘴碰在了一起。 啊,啊,唐赛儿疯了,下意识的,用牙齿狠狠的咬去。 “呃!” “啊!” 陈远和唐赛儿的喉咙里同时发出一声闷响,这绝不是享受的声音,而是痛苦的声音。陈远是吃痛,唐赛儿是发狂。 这可是钻心的疼!陈远的血液缓缓流入她嘴中。 陈远吃痛之下,抓手的力道小了许多,唐赛儿奋力挣扎,小手挣扎开来,不停的在陈远胸口挥舞,拳头如雨下。 这个时候,她却没有力道,说是给陈远按摩也无可厚非,倒像受了气的女人在丈夫怀里撒娇:“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会这样子。”她泪如雨下,嘤嘤哭泣。 她羞怒难当,陈远觉得更加不妥,想推开她,可哪里用的了半分力,只能让她这么趴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陈远身上起来,衣裳凌乱,风情无限,但一张俏脸,却是冷到了极点,仿佛刚从北极回来。 陈远打了个寒颤,鼓起勇气指着她大骂道:“你问我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在南京过得好好的,你把我抓来这里,吃不好,睡不好,你们一个个,都想杀我。我上辈子欠了你还是怎的,不是你,我拿着俸禄不上班,日子多好,不是你,我在家陪着妻子,新婚一个月我就出去安南征战,回家几天就被你抓来,不是你,那天在青州城,连罗杨他们都要杀我,报仇,报仇,我该找谁报仇?” 陈远厉声指责,唐赛儿一阵迷茫,是啊,如果不是自己,他怎么会遭受如此危险?可是,可是? “报仇,你一天都只知道报仇,那我问你,你丈夫林三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他杀的人个个该死吗?那些人的仇,找谁报?” “朝廷狗官,个个该死。” “呵,凭你的智商,你怎么能看到。有些贪官是该死,但别一竿子打死一片,官府多少官兵,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你们抢劫官粮,同样害死多少人,这笔糊涂账,怎么算?你们白莲教,多少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打家劫舍,对待百姓,你们做的恶还少吗?这是谁带的头。是,我查了,是布政使曹安道欺压百姓,可是,你家林三是怎么做大的,百姓的传言,他神力无敌,呵,没有曹安道和林三的勾结,他怎么可能在山东妖言惑众,欺瞒百姓,对抗官府。” 陈远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化做利剑,刺中唐赛儿的心灵。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曹安道鱼肉百姓,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玩弄权术,自有国法来制裁,林三呢,就想着造反,难道一点过错都没有?” 唐赛儿被说了半天,勉强辨别道:“自古成王败寇——” “放屁!”陈远破口大骂,“不要失败了,都归罪于成王败寇。你以为,胜利是什么,胜利是用人命堆出来的。项羽为什么失败,刘邦为什么成功,那是因为刘邦得了人心,天下人心,诸侯王愿意跟他,百姓愿意跟他。你们知道刘邦为了稳定,他在位的时候,为了稳定边疆,南征北战,受伤多少次,百姓的税赋是多少?这些,你们知道吗?” “远的不说,就说洪武爷,古往今来,就他惩治贪官最狠。所以百姓才有活路,儒家宣扬的宋仁宗,是官员待遇最好的时候,是历史之最,可是,也是百姓最苦的时候,百姓造反的次数,也是历史之最。如果林三造反,你们这群土匪,残害的,只是无辜百姓。” 陈远毫不留情:“打了胜仗,这事隐瞒不住,死了一个指挥使,官兵死亡几千,曹安道罪恶难逃,下场已经是注定,山东的官员,以当今皇帝的性格,没有几人能得善终。经过这次胜利,山东的官员会清洗一遍,朝廷自然会免除一些赋税,让百姓回归家园。这就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唐赛儿呆呆的,美目中一片迷茫。她只是一个女子,对这些大道理,从来不清楚。封建礼教下,她只知道,听从丈夫的意思,丈夫说要带人对抗官府,她就跟随,他被抓,就想办法千里迢迢跑到南京抓高官来换。 她爱丈夫吗?其实没有,这时候的女子,没有那么多自由,就算她还会武艺,是个女侠。父母信了林三,把她许配给林三,她就跟了林三,一心做一个好妻子。 表面她是风光的佛母,其实也是最无助的。她不像耿采若,爱恨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死也不会。唐赛儿是在屈从和善良的边缘徘徊,所以思想一直被林三左右。 她是不想这些无辜百姓去送死的,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流离失所。她喃喃道:“就这么放弃吗?官府真的会来招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八章 汉王的监视 蒲台驿馆内,董明况面色焦急,不停的走来走去,一边拍手一边道:“反了反了,白莲教造反了,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都过去七八天了,我姐夫一点消息都没有,该怎么办啊?” 袁彬和蹇怡璇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蹇怡璇递上一封密封的信,道:“董公子,你现在速派几个锦衣卫,八百里加急,把白莲教造反的消息递给朝廷,另外,这有一封密函,交给太孙殿下。” “那我妹夫?” “现在没有陈公子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此事关乎山东数万人的性命,关乎大明的未来,你务必记住,千万不可走漏风声,不能让人抓住。” 见她说的严重,关乎什么大明未来,董明况脸色白了白,倏儿挺直了腰杆,郑重的点头:“蹇姑娘放心,我就是豁出性命,也不会把信落在别人手里。” “你们化作客商,分成两拨,不要引起汉王的人注意。” “是。” 蹇怡璇点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等会你出去,定会遇到阻拦,你——”她压低声音,说出方法。 董明况自然知道被监视的事,重重点头:“姑娘放心。” 蹇怡璇又交代了一番,董明况才拿着密函,神色坚定的出门。以前,他一直是一个纨绔少年,进了锦衣卫,也以为只是耀武扬威。后面才慢慢感受到,想要权力,也没有那么简单,锦衣卫,也是虎狼窝,随时都要把命搭上。 论年龄,他才二十岁,但锦衣卫的一年半,他成长了太多,从纨绔少年成长为坚毅的少年。 董明况要离开,立即有人阻拦,他骑在马上,骑术精湛,在马背上稳稳当当,竟是伸出一马鞭,狠狠的往驿丞脸上劈去。 驿丞吓了一跳,慌乱避开,吃吃道:“大人,这是何故?” “何故?”董明况瞪眼,怒道,“老子要回京,你们拦我,我还没问你们是何故呢?” 驿丞章炳心里叫苦,我哪想留你们这些锦衣卫大爷,但是汉王的命令,不得不执行啊,他赔笑道:“大人,白莲教造反,外面不大太平,汉王也是为了大人们的安全,请大人就在驿馆,不要出去。” 董明况盛怒之下,反手抽出随身佩带的绣春刀,看准驿丞的胸膛,狠狠一剑朝他刺了过去。他的手下,也纷纷拔出绣春刀。 驿丞骇得面无血色,他的手下,却没有一个人敢拔刀,毕竟是他们长期的经验,过往驿馆的,都会贵客,哪个他们得罪的起,都是当祖宗供奉。要不是汉王的命令,他们谁敢拦锦衣卫啊。 董明况拍拍马背,又哈哈大笑:“章大人,不要惊慌,我只是想告诉你,还没有咱们锦衣卫怕的事,白莲匪徒碰到咱们,算他们倒霉,我这把绣春刀,好久没有沾血了。” 章怀苦着脸,不断称是,他的手下,也不敢靠近。 董明况拍马哈哈大笑而去。他走后,章炳抹了额头冷汗。身边的小厮问:“大人,怎么办?” “那是畜——”牲字还没出口,意识道屋里还有一个大爷呢,吓得赶紧压低了声音,“那些出现在这里的大爷,我们哪个惹得起,这些天,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们屋子,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前些年,锦衣卫杀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纪纲死了,他们消停了几年,又要死灰复燃了,你找个机灵点的,速把消息报给给汉王。” “是。” 小厮一溜烟跑了,章炳发作也不是,站在那里也不是,咆哮道:“等愣着做什么,好好巡逻,让白莲教奸细看到,一个个要了你们的脑袋。” 屋里,袁彬靠在窗口,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冷笑一声,见董明况他们出去了,才转身过来,道:“汉王,连咱们都信不过啊,锦衣卫,好歹是赵王的直属。” 蹇怡璇笑道:“我们可以让汉王信任么?” 袁彬哑然失笑,摇头道:“董明况武艺不高,能完成任务么?” 蹇怡璇摇头:“那不过是迷惑之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再不往朝廷传递消息,我们就成了有罪了,他此去,必然被汉王的人抓获,但毕竟是赵王的人,他对其他也不知情,汉王也不会害他。”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天,有没有陈公子消息?” 袁彬也压低声音:“昨日我潜出去的时候,一个叫董彦杲的找到我,说陈大人就在卸石棚寨,白莲教打算连接益都、诸城、丘、莒州、即墨、寿光等县起义,里应外合。” “什么?”蹇怡璇惊愕,低呼,“要是这样,整个山东都将陷入战火,百姓再无宁日,陈公子他——”她突然道,“我明白了,既然他来找你,必然是陈公子的安排。” “是。”袁彬道,“陈兄说,联络的人里,董彦杲、刘俊是唐赛儿的人,他已经吩咐好,他们不会联络教徒起事,不过,蒲台、益都、诸城、安丘都是白莲教丁谷刚的手下,此人野心极大,原来是土匪,叫我们务必除掉他联络的人。” 蹇怡璇沉吟了一会,道:“这件事情,就交给袁大人了,请你去联系汉王,他们得到消息,知道怎么做的。” 袁彬点头,又问道:“蹇姑娘,事情发展越演越烈,该如何是好?” 蹇姑娘笑了笑,绝美的容颜,令天地失色,袁彬即使不喜欢女人,也不由得失神。“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接下来,以汉王的性子,如果把联络的人都清理了,他就会进行下一步。” “什么?” “劝降!” 袁彬喃喃念叨:“他们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然后打了一场胜仗,杀死官兵,然后就等着劝降?”请原谅他的脑袋不够用,他一时间觉得,自己这个锦衣卫,太弱了。 蹇怡璇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 青州府,曹安道本来离开了青州,料想林三已死,他再无后果之忧,哪知道得到造反的消息,还有,孙恭全军覆灭。吓得他面如土色,现在又匆匆跑回来了,他狠狠的揪住罗杨:“两千多人,两千多人啊,还一千多人赤裸裸的回来,丢脸啊。” 罗杨大气不敢出,心里骂道:老东西,就会找我发狠,又不是老子打的仗,这些事情,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以前你就纵容林三,后来尾大不掉,你又狗急跳墙。心里气急,表面却颤颤巍巍道:“大人,我们也没有料想,孙大人贪功冒进,中了奸计。” “就是,我还一直提醒他来着。”高风低头在后边帮腔。 曹安道本想骂高风一顿,但是人家是武官,汉王的崇信,自己还得掂量掂量,扔开罗杨,气急道:“废物,都是废物。” “大人,怎么办?”同知成辉弱弱道。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曹安道气急败坏,眼睛扫去,没有一人敢跟他对视。 “大人,依下属看,白莲教既然放了咱们的人回来,恐怕并不是真心想造反,不如一边向朝廷请援,一边派人诏安。”成辉依旧发挥他谋士的作用。 曹安道嗔目:“上报,如果能上报,我早就上报了,这事朝廷知道了,大家都得玩完。” 成辉哭丧脸,硬着头皮:“大人,死了两千人,不可能瞒住的,如果还不上报朝廷,咱们就是灭九族了,现在唯一的补救,就是能把白莲教的事解决,然后听候朝廷处置。” 曹安道踉跄两步,颓然坐在椅子上,他何尝不知道后果。山东除了汉王,就是他一人的天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深深感觉到,末日,要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九章 内乱 且说董明况带着十个人,化装出城,分成两拨,往南京而去。 汉王不是吃素的,得到消息,立马下令摸查他们,在山东地界,汉王就是绝对的权威。董明况他们就被软禁了起来。 “白莲教叛乱的消息,岂能让他们去报。”汉王冷哼。 董明况脸色煞白,因为被搜出了信件,这可是给太孙殿下的,他知道,太孙和汉王不对付,如此重要消息,被汉王得知,大家岂不是玩完,他汗如雨下。当搜查官面色傲慢将要打开信件。他想去抢,却被死死按住。 可是,打开信件时,搜查官却懵住了,因为内容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张白纸。 “说,要给白莲教传递什么信息。” 董明况见状,不禁愕然,这是怎么回事,蹇姑娘让自己送的,就是一张白纸?他眼珠一转,骂道:“混账,老子是锦衣卫,赵王的人,你们还不放开我,等回头,老子收拾你们。” 搜查官也是满头冷汗,汉王的命令不得不从:“哼,还想冒充锦衣卫,左右,都给我拿下,关进大牢。”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董明况反抗不得,只能被他们扔进大牢。黑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大人,怎么办?”下属悄悄的问。 搜查官眯着小眼睛,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都是锦衣卫大爷,好吃好喝供着,别让他们走了,上头也是,这种得罪人的事,总是我的,每天喝着西北风,命苦啊,希望这些大爷出去后,不要找我们麻烦。” ———— 南京,皇宫,“哗啦啦!”朱棣将奏折狠狠的砸在朱高炽的脸上。 朱高炽颤抖的跪下,满头大汗。一是害怕,二是身子实在吃不消。通常的时候,因为身体问题,他见到父皇,可以免跪礼,可是父皇生气的时候,他还得扑通跪倒。 “咚”的一声,就像千顿重物砸下,地动山摇,颤颤巍巍道,“父皇——儿臣,儿臣——” “这么大的事,啊,你这个太子是怎么做到的,造反,百姓造反了啊。直到现在才上报,山东的官员都死了吗?” 朱瞻基上前道:“皇爷爷,山东是二叔在那里,没有他的命令,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啊。” 朱棣瞪了他一眼,怒道:“要你来指责朕?” 朱瞻基心里咯噔一声,扑通跪倒,爬了两步,最近皇爷爷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动不动就疑神疑鬼,他颤抖:“皇爷爷,孙儿,孙儿绝无这样的意思。” 朱棣握起的拳头,紧了又紧,气喘吁吁:“满朝大学士,没有一个有用,陛下圣裁,陛下圣裁,事事都要朕做主,那要他们做什么?一个陈远,堂堂朝廷官员,就这么在南京城被人绑走。锦衣卫,金吾卫,五城兵马司,都是一群饭桶。现在一个月了,都没消息。” “李时勉,还人称忠直刚勇,我看是愚蠢不堪,他在南京府尹待着做什么,尸位素餐吗?” “父皇。”太子弱弱道,“半个月前,陛下已经免了他,让他看守玄武门了。” 朱棣怔了怔,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怒道:“他还在南京吗,让他到琼州当县令去,滚的远远的,朕再也不想看到他。” “父皇。”太子刚要求情,却被儿子拉住,示意他这时候不要顶撞皇上。 朱棣喘息了一会,沉道:“山东一概官员,事后朕再问罪,白莲匪徒,其心可诛,不过尚存天良,没有对官军赶尽杀绝,可以降旨诏安。如果不从,擢升安远侯柳升为总兵官、都指挥使刘忠为副总兵官,带领三万人马前去镇压。” “呵,替天行道,朕就是天,岂能让他们行道。” 朱瞻基小声道:“山东一众官员,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官逼民反,罪无可赦。” “住口。”朱棣骂道,“这些,轮不到你来替朕操心。” “是,皇爷爷恕罪。”朱瞻基冷汗涔涔,爷爷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山东的官员都是二叔的人,皇爷爷嘴上痛恨,却不给处置,难道,他老人家真的想要?他心里忐忑不安,惊慌失措。 朱棣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厅里声音微不可闻,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他深深的扫了跪在地上的父子,再看看自己一直培养的孙子。脸上变换莫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响起最近总是做的噩梦,父皇痛恨自己杀了自己的侄子,家族相残,他老人家拿着剑要杀了自己。 不能让高炽他们骨肉相残了,不能了。朱棣心里喃喃道,眼神变得坚定。 ———— “官府奉命拿人,里边的人打开门,依次走出,不得有误。 安丘、益都、蒲台、诸城的某些民宅,被团团围住,门外金戈铁马,一片肃杀之气。 隐在里面的白莲教中人见此情景对麻二道:“麻使者,官兵已经出面了,我们不便在此久留,得马上撤出去。” “怎么撤?外面包围重重。”麻二狠狠吐口水。 “妈的,到底谁走漏了风声,官府来的这么快!” 他们不及抱怨,逃走没有希望,也根本没有退路。只能是背水一战,而结果就是,变成一具具尸体。四个州县抓的白莲教,不下万人,人人自危,再也不敢再信奉白莲教。家里信佛有弥勒佛的,赶紧都扔掉了。 这是汉王打的一次次打胜仗,当然,这得力于蹇怡璇给他提供的消息。汉王对这个女子开始注意起来,除了美貌,竟有女中诸葛的智慧,于是有什么军事,就找她商量,俨然当成了军师。 永乐十八年五月十日,招安的消息传到卸石棚寨。 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吵得不可开交。丁谷刚一人做大,郝允中养了一个月的伤,现在才出来,自然忿忿不平,凭什么杀了杨三,丁谷刚做大,之前,他的势力还不如自己呢。 唐赛儿和丁谷刚打了胜仗,威望一日千里,郝允中落得三四流长老,这次就爆发了,拍着桌子道:“投降,当官府的走狗?老子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投降,丁谷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投降,拿弟兄们的命去换官做。” 被戳中心思,丁谷刚大怒:“你放屁。” 郝允中嗤的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抓了官府一千多人了,就这么放了,不就是想官府留情,给你留条后路吗?现在,他们的诏安不就来了吗?” 陈远莫不做声,望了一眼丁谷中,点了点头。他们昨天达成协议,必须除掉郝允中。 郝允中还在慷慨陈词,挑动大家的情绪,却声音突然变成“呃”的一声。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的胸前,居然透出鲜红的刀尖。 背后,丁谷刚冰冷的声音:“在卸石棚寨,没有人敢说老子。” 一时大厅鸦雀无声,血淋淋的场面,一个长老,说杀就杀了。 高羊儿和王住儿是墙头草,立马倒向了丁谷刚,没有人再敢反驳。唐赛儿脸白了白,这样下去,卸石棚寨,真的成为丁谷刚的了。自己的三千人马,该何去何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章 杀机 杀了郝允中,丁谷刚一人独大,唐赛儿再也无法抗衡,佛母的称号名村实亡。 他回到住处,脸色得意,招手自己的下属还有高羊儿、王住儿,阴沉沉道:“如今朝廷招安,你们是什么意思。” 高羊儿低头谄媚道:“全听凭长老安排。” 丁谷刚很满意他们的表现,道:“嗯,很好,唐赛儿虽然不足为虑,留着始终碍手碍脚,还有那个陈远,深不可测,有他在,唐赛儿就随时可以翻身,牛大,你们去把那个陈远给——。”他阴沉沉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住儿犹豫道:“长老,杀了陈远,以后我们真的一直跟朝廷作对?他可是朝廷大官。” “当然不是。”丁谷刚阴笑,“他是我们杀的吗?分明是唐赛儿杀的。” 高羊儿、王住儿谄笑:“长老英明。” 杀了陈远,就是拒绝招安,嫁祸唐赛儿,让大家对唐赛儿痛恨,丁谷刚坐收渔利,好一条毒计。 “报。”这时候,有下属进来报告,说去联系安丘等地的麻二和钟三都被官府一锅端了,白莲教众损失大半,其他人再也不敢活动。 “什么?”丁谷刚大惊道,“那董彦杲和刘俊那边呢?” “没有任何动静,据兄弟们说,他们路途遥远,见到安丘等地的事,现在躲起来了,不敢行动。” 丁谷刚又是震惊,又是痛恨,本想让麻二和钟三去起事,这里面大部分也是自己的人,现在被官府一网打尽,惊得他面如血色,又是悔恨。早知道近的让唐赛儿的人去,现在损失的,都是自己的力量啊。 “另外,朝廷已经升任安远侯柳升为总兵官,率三万兵马赶来,看样子,并不是真心想招降我们。” “卑鄙的狗官!”丁谷刚一拳砸在桌子上,破口大骂。 ———— 乐安,汉王宫内。柳升和刘忠去见汉王,他们是汉王党。 “你们带兵,速速把卸石寨给剿灭。” “这?”柳升吃惊,为难道,“王爷,可是陛下已经降旨,要招安唐赛儿。” 汉王冷笑:“柳大人,你就不会动动脑子?老爷子是下旨招安,白莲匪徒答应了吗?匪徒在我山东潜伏多年,尾大不掉,招安,我睡不安心。” 对啊,陛下降旨招安,白莲匪徒答不答应,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是。而且,他们降了,自己还有什么功劳。柳升是安远侯,之前在朝中也算是能打的战将,因为对抗鞑靼有功,排名英国公张辅之下。 但赵王平定安南后,一些虾兵小将,什么金顺、李英之流,都分别掌管了三千营、神机营,掌管朝廷精锐,自己还是个地方武官。这个总兵官,还是为了对付白莲教才封的。 要是错过这个立功机会,就一直居于他们之下了。柳升抱拳咬牙朗声道:“王爷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柳升和刘忠辞行后,从大厅后娉娉婷婷转出来一个少女,竟然是蹇怡璇。 她缓缓行礼道:“王爷,怡璇以为,还是招安的好。” 汉王不以为然笑道:“你认为,柳升将军不行?” “柳将军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赫赫威名,不过,白莲教本就是亡命之徒,如果招安,他们贪生怕死,必然投降,然后在慢慢处理,一举两得,但若然知道朝廷大军剿灭他们,没有活路,他们就会死战,形势不会乐观。” 汉王嗤的一声,轻蔑道:“有我朱高煦在,塞外番邦,乱臣贼子,绝不允许他们放肆。”他眉毛横挑,一副威严不可抗拒的气势。 蹇怡璇款款行礼,眉目莹莹,没有再说话。她能说的已经说了,只要有他在,她相信,柳升必败无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对他已经是绝对的自信。 ———— 卸石棚寨,一间屋子内。 陈远悠悠的倒水,嘴里嘀咕:“穷啊,你们堂堂白莲教,数万人,连片茶叶都没有,害得我只能喝白开水。” 唐赛儿就在他对面,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都气得发堵,没好气道:“官军都要打来了,有水喝酒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现在卸石棚寨。都是丁谷刚说了算,小心哪天拿你点了天灯。” 陈远微微一哼:“有句话,你不知道吗?” “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唐赛儿微微诧异,猛然感觉有人在背后,转身就看到丁谷刚脸色阴沉的在那里,她轻轻哼了哼。 丁谷刚掌握了卸石棚寨,自然就不把陈远他们放在心上,本想结果他们,不过,遇到了难题,又不得不前来。 陈远早就对他了如指掌,侯八早把联系上袁彬他们的事情告诉自己,丁谷刚的人马被捕杀,这样的大动静,自然瞒不过。陈远故作不知道,奇道:“丁长老,你好像不甚开心啊。” 丁谷刚压制住眼里的杀气和不爽,愁眉苦脸道:“官府背信弃义,说什么招降,柳升带了三万大军,把卸石棚寨包围起来了。” 陈远不慌不忙,喝了口水:“柳升嘛,作战能力不弱,曾经能把鞑靼打得丢盔弃甲,沉寂了几年,好大喜功,你说,他会放着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不得寸功回去。” 唐赛儿道:“可是陛下不是已经下旨招降,既往不咎吗?” 陈远嗤笑:“别忘了,山东是汉王的,你们在这里闹了几年,最后被朝廷一道旨意安定,这让朝中怎么看汉王,汉王无能,民乱四起,最后得朝廷出面。汉王想当太子,要是这样,谁还会支持她。其次,山东远离朝廷,如果剿灭你们,最后上报说,你们拒绝投降招安,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丁谷刚冷汗涔涔,破口大骂。 陈远悠悠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丁谷刚突然转变脸色:“是什么办法?” 陈远笑而不答,只是摇头道:“唉,口渴得紧,想喝口茶啊,却只能喝白开水。” 丁谷刚闻言心中暗怒,死到临头,还要作态,哼,等杀退官军再让你好看。大笑道:“我当是什么事,佛母这里穷,我那里有啊。”当即就命人去拿出上好的观音茶,来给陈远泡上。 陈远美美的喝了一口,直等着丁谷刚不耐烦了,才道:“柳升这个人,骄傲自大,如果我们派人诈降,说里应外合,他一定会同意,我跟佛母商量过了,让她的人去诈降,到时候,我们来个前后夹击,可大败柳升。” 丁谷刚沉着脸度了几步道:“这个办法可行。”心中又有计较,我已经是卸石棚寨实际的主人,为什么要派唐赛儿的人去,如果他们真的投降官府,我不是要坐以待毙。他反口道:“不成,我手下人才济济,佛母的人还是老实在山上呆着。” 陈远焦急的反驳道:“不行,你的手下不够机灵,这是只能让佛母的人去。” 丁谷刚阴沉沉道:“陈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一些事情了。”他挑衅的看着他。 陈远“大惊失色”,啊啊两声,做出害怕的样子:“我倒是忘了,佛母的人无心恋战,万一来个真投降,我们后果不堪设想,还是长老的人可靠些。” 唐赛儿嗔目:“你胡说八道,我的人深受官府欺压,与官府势不两立,这次,只能我的人去。” 丁谷刚阴**:“佛母,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物资统一由我分配,别忘了,你的三千人死活,都在我的手里。” 唐赛儿脸色铁青,嘴唇气得发抖。 丁谷刚傲慢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安排,柳升这狗娘养的,他不讲信义,也别怪老子狠辣。杀一个总兵官,老子也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诈降 丁谷刚转身离开屋子,嘴角泛起冷笑,杀机再现。 唐赛儿俏脸与寒冰,怒不可遏。 陈远慢吞吞喝了一口水,道:“演技不错,在五百年后,你可以拿奥斯卡奖,赚得盆满钵满。” 唐赛儿没好气道:“五百年后,真当你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 嘿嘿,我还真知道,陈远眨眨眼:“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哦。” 唐赛儿哼了一声:“装神弄鬼,谁有空听你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刚才你难道没有发现,丁谷刚早就对我们起了杀心。” 装神弄鬼不是你们白莲教的强项么?我说真的你们反而不信,这找谁说理去:“这有什么的,我早就说过,丁谷刚此人野心勃勃,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 “那你还让我的人去诈降?” “最后不是他的人去吗?” 唐赛儿百思不得其解。 “自大的人也往往多疑,他现在是卸石棚寨的主人,用你的人去怎么会放心。喂,你干什么?说话就说话,拿刀比划做什么?” “是吗?我就随便舞一舞。”唐赛儿嗤笑,“我就是验证一下,自大的人多疑。 陈远语气一滞,看她得意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被她耍了,日,玩什么不好,玩刀,他苦笑摇头:“我这不是自大,跟他不一样。” “照我看来,没什么区别。总之,高风我必须杀,我的人你必须带出来,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高羊儿、王住儿被派到柳升的大营里诈降。因为地位太低了没诚意,丁谷刚也无人可用。 两个长老提着脑袋在柳升的中军大帐附近等待,心中充满了不安。两个人都是胆小斤斤计较的人,害怕官府来一个直接拿他们杀了充军功。 心中暗骂,丁谷刚这个老混蛋,就知道指使别人,作威作福。 每当周围有人经过,他们都警觉地举目查探,看看对方手里是否举着尖刀,是不是要抓他们去煮了,因为不远处架着一口大锅,低下的火燃得旺盛,水滋滋冒着热气。 而过路巡逻的将军眼里充满了鄙视,或者审视他们俩,或者对他们杀气凛凛。这种感觉非常荒诞,简直能把人活活逼疯。偏偏军营里的官兵毫无纪律,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两人吓得不停的冒汗,嗓子冒烟,腿不断的哆嗦。有满脸大胡子的武官咳嗽一声,他们吓得差点坐倒在地,就想求饶。 这一切自然被暗中观察的柳升和刘忠看在眼里,他们互相点头,刘忠道:“将军,两个人如此胆小,看了投降的事不像作假。” 柳升得意洋洋,大军到此,望风而降,这是良好的开端,他大手一挥,道:“来人,去把那两个人带进我帐中来。” 高羊儿和王住儿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即将崩溃的刹那,两队彪形大汉扛着鬼头大刀向他跑来,铠甲金晃晃的。 来了,来了,王住儿牙齿咯咯作响,第一反应是撒腿逃走。手心像尸体一样凉,冷汗与自己的冷汗交融在一处,淅淅沥沥地向手掌边缘淌。 “高长老!”王住儿不断地打着摆子,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丁谷刚那个混蛋把我们害惨了。唐赛儿把我们害惨了,谁想造反啊。” “咱们两个好歹也是山寨的长老,见过多少世面,都不是孬种!”高羊儿着牙回应,暗自给自己打气,可是笑容看上去比哭还要惨。 两个人强忍着恐惧抬头挺胸,不肯在鬼头刀下露出更多的惧意。拎着鬼头刀的壮汉们恶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却不管他们,向远处走去。 两人莫名其妙,心头的紧张感觉一松,王住儿几乎当场跌倒。苦着脸看向高羊儿,发现他的身体也软了下去,腰杆弯得像只大虾。 忽然,又一队官兵走过,为首的武官大树般的胳膊,拎着铁链子从大帐旁拖过,链子末端挂着铁钩,黑漆漆的,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深痕,链子上还有暗红的血,也不知道上面是人还是牲畜的血。 两个人又被吓了一跳,僵直了身体,脑里显现的是铁钩穿过自己的琵琶骨的画面,惨不忍睹。 “我们是真心来投降的,大人,我们是真心投降的,不敢跟官府作对啊。就是唐赛儿和丁谷刚要带着大家造反,我们是寻常老百姓,我们都不愿意。”两人不停的大喊。 半晌过后,铁链曳地声再度远去,大帐又恢复到沉静中。 第三波迎上来的是一群光着膀子的屠夫,手里拎着剔骨刀。 “你们不能杀我。”王住儿哇哇大叫。 话音刚落,屠夫们已经冲到了近前。不由分说拎起他们,捆猪一样四脚朝天捆了个结实。然后拿棍子在手脚中间一穿,抬起来向柳升的大帐走去。 “救命啊——”王住儿声嘶力竭地大叫。 两人正在担心是不是被煮了,临事也几分胆,高羊儿骂道:“柳升,你个混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不得好死。”他不知道哪里听来这句话,声音沙哑,说起来十分搞笑。 王住儿心知逃不掉了,大骂:“对,爷爷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呸。”他们听闻有将军骂了一声,紧跟着,横在四肢间的木棍猛然下落,耳畔只听“呯”地一声,他们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眼前冒出了无数金星。 此时的他仰面朝天,刚好能看到大帐的威风凛凛的总兵官柳升,他旁边是副兵官刘忠,左右立刀斧手,只要柳升一声令下,随时他们命丧黄泉。 “说,是不是来诈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羊儿忽然放声大笑。 气得柳升用力一拍桌案:“闭嘴,笑什么笑。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高羊儿朗声回应道:“大将军如果存心想杀了我两个,直接一刀下来就是,又何必费力气,又是架大锅,又是三番五次地派人折腾。既然是吓唬我们两个,我们已经被吓到了,大将军也过够了瘾。接下来想必平安无事,自然我们两个要开心大笑了!” 柳升暗暗吃惊了一下,想不到卸石棚里,还有一个人才。他刚才故意为之,就是想吓他们,套他们话,没想到被看穿了。 他淡淡道:“你们聚众作乱,杀死官兵,罪不可赦,现在突然投降,痴心妄想。” 高羊儿不屑道:“大将军带兵几十万,却害怕我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吗?是不是有罪,我们也不是来说这个问题,大将军如果有话问,自然得让我们站起来慢慢说。这么捆着,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已,说出话来恐怕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当不了真!” “大胆。”刘忠大喝。 这句话合情合理,出乎意料,高羊儿说完,反而不怕了,横竖就是一死。 柳升挥挥手制止刘忠,反而觉得对方有点意思了,命人松绑,道:“既然是来投降,就把你们的军事部署,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统统告诉我们,要是有一个字说错,立马油锅伺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混乱,战火 两日后的夜晚,柳升带领大军从东门进攻卸石棚寨。 卸石棚寨西边是悬崖,没有路可以上去。南边和北边易守难攻,只有东门相对比较容易,就是那个葫芦谷是个大麻烦。 高羊儿他们对柳升说,葫芦谷他们会换成自己人,不会埋伏,而且他们会举火为号,里应外合,打唐赛儿丁谷刚一个措手不及。 柳升经过多番试探,确认二人是真心归降,不再怀疑。夜晚,就下令大军出发,今晚剿灭卸石棚寨。 队伍一行人沿着不太平整的泥路一路向东,从东门进入,果然没有遇到抵抗,守门的人直接打开寨门。山寨崎岖不平,道路狭窄,人不能马不能进入,马反而是个累赘,他们只能弃马进入。 今晚月色不错,依稀能看清路,山林里还有夜莺的叫声,他们摸黑行了一会,队伍前面负责哨探的高风急匆匆的跑回来了,凑到柳升耳朵边说道:“大人,前面就是葫芦谷了。” 上次大败,汉王大怒,已经撤了他的指挥使,命为前锋了。此刻正在戴罪立功。 柳升望去,两边都是高山,峡谷中间有的地方只能容三个人并排通过,他抬头望,山上有些光秃秃的,因为前次的落石和滚木,把树木和荆棘剃了头。上边似乎没有藏人。 “大家小心。”柳升说完,大家戒备着前进。 他们走过中间的时候,突然山梁上竟然莫名其妙冒出来一队人影,柳升大惊。 那队人影却没有动作,迅速消失。 高风指着那个消失的人影,有些个惊慌失措的问道:“白莲教的那些人……发现咱们了?” 柳升也有些郁闷,对方到底是些什么人啊,不知道是高羊儿的人还是唐赛儿的人,看到他们就跑,他立刻下令道:“拿起武器来,整队,快速通过这里!” 柳升让高风继续在前面探路,刘忠带领火铳队还有弓弩手,紧随其后,一声号令,大队人加快步伐前进,到底是训练有素,等队伍出了谷,继续形成有效的队形。 “列队!”柳升吩咐,他们出了谷,有惊无险,上了小山坡,几百米外的小路上,两队人马正在对峙着,路上和旁边的荒地上,还倒着几具尸体。 高风道:“前面是谁?” 白莲教的侯八立即上前两步道:“将军,快,长老等你们多时了。刚才我们的人差点被唐赛儿的人发现。” “怎么样?” “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你们快进山寨,他们都还在睡觉,可以杀他们措手不及。” 高风把信息报给柳升,柳升看远远的山寨,只有几许星火,十分安静,确实像睡着了的样子,催大军前行。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离山寨越来越近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守门,也没有巡逻的人。 偌大的寨子,居然没有人看守?太不正常。 这时候,侯八等几人却突然钻进旁边的树丛。 “快,抓住他们。”高风率先发现,立即大喊。 但侯八他们在这里多年,地形复杂,他们了如指掌。高风的人搜查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发现。 侯八迅捷的丛林里穿行,不久来到一队人那边,那里,唐赛儿,陈远都在那里,其实,刚才他们杀死在路边的,是丁谷刚派来监视他们的人。 丁谷刚对他们不放心,要他们在前面行动,他们躲在山寨背后,其实是想等唐赛儿他们和官军交手,互有损伤,他们在后面趁乱杀出,杀掉唐赛儿,再跟官军谈判。不过等了半天都没见动静,看官军快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远早知道他的野心,早就令部队在林中悄悄移动,远离了山寨。 “呼呼!”山寨突然亮出火把。 柳升惊疑不定,难道是高羊儿放信号了。正踟蹰间,突然“砰”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 一圈气浪,让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 “着火了。”有人大喊。 四处是森林,他们不熟悉路,又是夏天,天气干燥,根本无从躲避。柳升大惊失色:“中计了,快退。” “大人,不能后退,我们来的路上,山林茂盛,根本无从躲避,只有杀上山寨,前面是最高点,只要清理出空地,才有活路。”高风道。 柳升目眦尽裂,千算万算,居然上了贼军的当。大怒:“高羊儿、王住儿你们两个混蛋,老子捉住你们,一定千刀万剐。” “砰砰”柳升命令弓弩手在前面射箭,大喝,“给我冲。” 往后退是死路,他们只能往前,一个个发红了眼,往前冲。 “到底怎么回事,谁放的火。”丁谷刚一把揪住高羊儿,高羊儿哆嗦道,“长老,王住儿那个混蛋,居然投靠了唐赛儿,我们让他在前面联络,他们却放火烧寨子,彻底断了我们的退路。难怪我们一直没有官军抵达的消息,一直在等待,要是柳升被杀死,我们全完了。” “混蛋。”丁谷刚要疯了,青筋暴起,真个脸色骇得吓人,“快去抓住王住儿,老子要拿他点天灯。” “长老,王住儿一向胆小,惜命如今,此刻王他敢放火,早就有所准备,恐怕早逃得远远的了。” 丁谷刚目眦尽裂,大喝:“快往后退”。 “长老,山寨着火,我们往后退,是死路一条啊。” 看着从山上蔓延下来的熊熊烈火,众所周知,如果山顶着火,你往哪里跑?往下?森林复杂,两道风吹,就能把人烧死。只有往上,上面是经营的山寨,地势开阔,人多力量大,只要动作迅速,灭顶端的掉火,清理出空间,才有生路。 丁谷刚咬牙切齿道:“弟兄们,给我往上冲。” 两方人,不断的发出惨叫,一边灭火,一边死命往前冲。 “是白莲土匪!” “是官军!” 柳升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喝:“白莲匪就在前面,给我杀!”这声怒吼从他胸腔里迸发出来。 高风求生意识最强,倒不是最勇猛,没有退路,全力突入山寨,大喊一声“射!”,弓弩手搭弓射箭,一气呵成,同时,他命令将所有的火铳和弹药往前扔。他们进寨的有几千人,火铳和弹药反而成了他们致命的爆发点。 “砰,轰轰!”上寨的火焰更盛,亮了半边天。 丁谷刚他们只管往前冲,领头的瞬间就倒下了十多个,剩下的一愣神的时刻,高风已经飞身扑上,一刀斩向他的右肩。 “大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高羊儿心胆惧碎,他怎么也想不通,王住儿跟他最要好,却在关键时刻,倒向唐赛儿,把他们全卖了。 “杀……”丁谷刚大声吼叫着,这时候,还想什么投降,土匪习性上来,对面可是大将军,杀了,这辈子也值了。对面大汉冲过来之时,他举刀便刺,已经突入了他的内圈。 “找死!”此时的刘忠从后面突上来,满脸如黑炭。气喘吁吁,也勉强挥刀抵挡。 这时候的大明官军,除了柳升是极其能打的,其他的比较平庸,刘忠能到今天的地位,只是因为投向汉王,受汉王提携而已。 “去死!”丁谷刚疯狂的吼叫道,手中的大刀从下而上撩去,这种距离内,武艺平庸的刘忠毫无招架之力,刘忠转身就走,突然感到背心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凉飕飕的感觉,一股疲懒的意识瞬间遍布全身,一瞬间竟然被抽的空空如也。 丁谷刚一刀砍在那刘忠的背上,直接砍断了刘忠的脊柱,不过这并腰刀倒是把好武器,竟然很顺利从骨头中抽了出来,他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句:“狗官,老子生在世间,杀了几个大官,也算留名了!”呸了一声,继续寻找身边的猎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三章 突围 卸石棚寨南部,有点点灯火,忽明忽暗。比起顶峰熊熊烈火,他们这里几乎微不可见。离那大火也有二公里。 陈远他们早先一会赶到这里,等官军混乱,他们就可以突围出去,随时趁着夜色可以离开寨子。 王住儿率领一行人赶到。 “一朵莲花开。” “万道祥云来。” 他们还是用暗语碰头。陈远却没有理他们,眼中倒映那熊熊大火,听闻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心情沉重。 唐赛儿想问他下一步怎么安排教众,上前喊了一声,没有回答,碰了他手臂。 陈远回过神来,叹道:“虽然丁谷刚很可恨,想要害我,但那些人都是爹生娘养的,这一把火,至少几千条生命,我的罪过啊。” 唐赛儿之前杀人不眨眼,但远远能闻到烤糊的气味,伴随哭爹喊娘的声音,几乎要呕吐,道:“慈不掌兵,你还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呢。”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没有谁是胜利者,逝者已逝,生者已矣。大家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好生发展,多好,为何要你死我活呢。” 唐赛儿心中触动,她从未见过这么深邃的眼神,感同身受。虽然她们之间还有算不清扯不开的纠结,此刻却能感受到他的无奈,道:“如果官府不是欺压,不是民不聊生,谁又愿意打仗。” 陈远点点头,他一直都甘于平凡,没有什么大志向。但这一刻,他一个穿越者的渴望无比强烈,既然来了,这个世界的风雨,当要有我的背影。 他叹了口气道:“你们离开山寨后,迅速找地方躲藏起来,相信以你们的本事,不是难事。” “你呢?” “我?我去见汉王,说服他回京,山东这地方,柳升经此一战,就算不死,官府也无力再追捕你们。山东这些官员,该换人来整治,太子仁慈,会来收拾这个摊子。相信他会免除大家的罪过,那时你们再好好耕种,不要再加入什么宗教了,打打杀杀,不适合你们。好好过日子。” 侯八抹着眼泪:“大人,让我跟着你。我虽然笨,还有几分力气,能做些苦力活。”他话一出,很多人都眼巴巴的望着他。 王住儿也道:“大人,小的也愿意鞍前马后。”他三十多岁的人,对着看着二十的年轻人很卑微的谄笑。 陈远拍拍他的肩膀:“你能在关键时刻,看清大局,有几分机灵。” 其实,王住儿诈降回去之后,就被唐赛儿暗地里召见,被陈远一阵忽悠,唐赛儿威逼利诱,最后才决定背叛丁谷刚的,他本就是墙头草。陈远能拿捏住他的把柄,说出他最想要的。他最想要的,当然是活着,陈远告诉他,跟着丁谷刚,只有死路一条,自己略施小计,就让孙恭大败,他丁谷刚能比吗?自己是朝廷官员,谁能让他活下去,一目了然。 王住儿胆小怕事,心里却不糊涂,于是立马向陈远效忠,把丁谷刚的计划告诉给陈远。陈远和唐赛儿将计就计,一边在前方悄悄移动,一边在山寨埋放火药。然后等柳升一到,令人放火箭,点燃山寨。 王住儿是丁谷刚的联络人,他不报告,反而帮助唐赛儿,丁谷刚就成了聋子一般,还以为奸计得逞,等着唐赛儿和官军血拼,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哪知唐赛儿早就没了人影。 王住儿见陈远夸奖,眼里露出几分希冀,跟着大官,谁不愿意啊。 对于王住儿这样的人,要用他,必须慎重。因为随时可能背叛,不过,现在人家刚刚立了大功,也不能杀人家不是。陈远微笑道:“不过,我现在回去也是龙潭虎穴,你的身份在官府那里掩藏不了,你先随大家躲起来,以后用得到你,我自然会派人通知你。” 王住儿深深的失望,不过眼前的大人也没把话说死不是,他道:“只要大人以后有吩咐,王住儿愿效犬马之劳。” 陈远又对侯八道:“你们都回去,以后若是用得着,自然会找你们。”陈远撒了谎,开玩笑,干白莲教的,让他们在自己身边,就是定时炸弹啊。 “佛母,前方的官军乱了。”伺候前来报告。 陈远点头,柳升大军把寨子三面包围,现在山顶着火,山下的他们肝胆俱裂,六神无主,想着怎么去救柳升,有的茫然失措,有的往东门移动。顾不上他们,是最好突围的机会。 唐赛儿下令,只用了半个时辰,就突破了包围圈,到了安全的地方。 陈远对唐赛儿示意了一眼,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其他人识趣的走远了些。 “这些人都是普通贫民,就像无头苍蝇,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务必让他们藏身好,这些你最有经验。” 夜晚,繁星点点,唐赛儿一袭黑色紧衣,玲珑剔透的身材掩饰不住。胸前的规模,能让男子看了就不想离开。 但头顶锃亮亮的,有些大煞风景。她的脸色,冷漠如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笑道:“我能救他们,谁来救我。谁还我父母,还我死去的丈夫。” 陈远默然无言,仰天不说话,他看得出来,大仇已报,唐赛儿已经没了生志。可是,就算他计算百出,也没有办法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让她安排剩下的教众,只能缓解她一些时间。 希望她能看开,以前的一笔糊涂账,她不想算,也不会算,他也不想算。这社会,不是有了关系,就能一辈子,发生了关系,马上倒戈相向,恩爱的情侣都能杀死对方,多不胜数。何况他们本就是一段孽缘。 陈远默默一叹,抬脚离开。 当他背影要消失的时候,唐赛儿紧了紧手中的剑,突然道:“做个好官,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第二天下午,柳升大败的消息传到乐安,汉王暴跳如雷,把眼前桌子上的东西一把摔到地上,仰面倒下,昏厥过去。 这次其实也算不得大败,最后杀死白莲教徒三千余人,俘获两千人。但是,副总兵官刘忠战死,总兵官柳升重伤,其余大小武将战死十多个,官军死伤八千人,要不是他们人多,后面下了雨,援军快赶去支援,估计柳升也得交代在那里。这么大的代价,简直耻辱。 而且,为首的唐赛儿,带领几千人却不知所踪。 柳升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他的人马可是汉王朱高煦的精锐,是他冒着多大的风险才培养来的,这一下就损失四分之一,武器装备无数,特别是火药火铳。而且,匪首没有抓到,现在怎么跟朝廷交代,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朱高煦气急攻心,所以才晕了过去。 立即有管家马上招呼,七手八脚将汉王抬到罗汉床上,叫太医诊治。朱棣还是关心儿子的,给三个儿子都配备了太医。 那太医把了脉,一排儿掏出银针,施完了针,退到一边恭恭敬敬作一个揖,道:“王爷无碍,待臣再开两幅方子,好生调养就是了。” 汉王妃款款谢道:“多谢大夫了。”汉王的正妃姓韦,历史上记载,十分贤淑,多次劝诫汉王,可惜汉王都没有听进去。 太医赶忙道:“王妃客气了,这是臣分内之事。” 王妃又叫人赏了太医,太医连称不敢,王妃却使了命令,太医得了金银,感激不已,才千恩万谢出去了。 朱高煦已经醒来,埋怨道:“一个下人,你赏他做什么?” “别动,你身子还虚。”韦妃将丈夫的手平放在床沿,道,“你赏你那些将士都舍得,什么金豆子,说赏就赏,我赏一下大夫,你就有意见了。” “那能一样么,在战场上,那是士兵都是要拼命的。” “怎么不一样,大夫救的不是你的命么,他救了我丈夫,我不该赏吗。” “妇道人家。”朱高煦不满,刚想发作,却听人来报,陈远求见。 汉王惊讶,什么?他还没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四章 陈远游说汉王 陈远跟在一个太监后面,两个人转过朱阁、绕过绮户。不一会儿,来到一座歇山顶、两层檐的殿宇前。 汉王的行宫十分气派,虽然在小小的乐安,但看上去,与皇宫不遑多让,可见汉王的野心。不过汉王喜武,路过的时候,多是演武场和魁梧的大汉值守,漂亮的宫女反而稀少,这与太子宫形成鲜明的对比。 殿门正前方高耸一块山石,左右碧水环绕,各架一座小桥,犹如二龙戏珠。他们不进殿,直走,有山水花木,错落有致。 陈远跟着公公登上小桥,过了小桥,两桥合为一道门户,过了这道门,就是“长春宫”。汉王朱高煦就在这里调养。 公公引着陈远进了长春宫,这殿中极为宽敞,内部利用板壁、碧沙橱、帐幔和各种形式的花罩、飞罩、博古架隔出大小不一的空间,既不显空旷,又不失雍容。天花、彩画、匾联、壁藏、字画、灯具、幡幢、炉鼎等点缀其间,气派法度油然而生。 公公低声嗓音禀报道:“王爷,陈远陈大人到了。” 呼啦啦,听见里面有声音响动。 陈远不解其意,公公低头头:“大人,王爷传唤您进去呢。”随即凑到跟前,压低嗓音嘱咐道:“王爷正在气头上,大人是朝廷官员,陛下的眼前人,免得汉王对不起陛下,您小心说话。” 这公公倒是谨慎,尽心服侍汉王。陈远好歹是永乐的红人,要是被汉王咋地,不好交代。不过汉王朱高煦可不会管这些,所有臣子,他想咋就咋,要不然,凭什么李世民得文臣武将支持,在弱势的情况下反败为胜。 而汉王劳苦功高,军权在手,朝中很多功勋都是支持他,反而一开始败再败。就是因为不会用人,稍有不慎,对臣子打骂,像极了朱棣,渐渐失去人心。 陈远点点头,跟公公道了谢,举步朝内殿走去,一进殿门,未及细看,他便抢前两步,拜倒在地,高声道:“臣陈远,见过王爷。” 诸王体制降天子一等,对臣子们仍然属于君臣之礼,就算是当朝一品,见了王爷也得行跪拜礼,陈远岂能例外。在朝中两年,他这套礼节是练熟了的,如何行礼、如何说话,早已烂熟于心,动作展开,行云流水。 汉王斜躺在罗汉床上,旁边两个力士,身穿银盔甲,手持两把大斧头,模样倒像门神,凶神恶煞。汉王头上明晃晃的插着全是细针,看着有些吓人。 韦妃已经被他赶走,只留公公在下首。 “陈远,你可知罪。”汉王粗声大气,却暗含极强的杀气。陈远在石州断了他经济,在太孙朱瞻基大婚时汉王要发难,又被陈远瞒天过海,见到陈远本人,汉王暴躁的性子早坐不住了。 陈远心中一怵,不知道自己在山东的作为有没有被汉王发现,不过以汉王的暴躁脾气,要是真的发现自己帮助了白莲教,早就杀了自己解恨了。他拜了拜,定了定神道:“臣认罪,但不知罪从何来。” “巧言令色。”汉王大喝,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头上的银针一枝枝摇晃着,汉王痛得哎哟一声扶住了头,公公赶紧上前搀扶,大惊小怪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王爷小心身体……” 汉王一把推开他,怒气冲冲地指着陈远道,“阿谀奉承,谄媚献上,在朝中毫无规矩,冲撞大学士。一个低等臣子,把南京搅的满是风雨,哪一条罪,都足够诛你九族。” 你大爷的,陈远暗骂,怎么一晃自己就有那么多罪名。这些,那些迂腐的文臣说起来还能像模像样,但是汉王这个最不讲规矩的人,说起来就特别诡异,让人想笑笑不出来。 陈远不能做出看穿他的样子,一脸诧异道:“王爷,说起来,安南战乱,朝臣个个想要放弃安南,赵王爷一片赤诚,请求出战,反而招到大臣指责,正所谓,上有辱,臣之耻也,臣不过据理力争。至于谄媚献上,臣跟在赵王身边,得罪了太孙殿下,文臣对臣多有误会,臣也是百口莫辩。” 听他说得罪了太孙,这种消息,自然瞒不过汉王,太孙的敌人,三弟的臣子,不就是自己的臣子?汉王心中好受了许多,他站起身子,踱着步子,一头银针摇摇晃晃,目光如炬,沉沉道:“你在我三弟身边,最好老实点。” “是,臣原本一介布衣,得赵王赏识,岂敢不尽心尽力。” 走了几步,头上银针可不是盖的,太医心惊胆战,汉王气喘吁吁,太医忙扶汉王坐下。 “你在白莲匪中,怎么逃出来的?”汉王审视的看着他。 陈远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一副害怕的模样回答道:“回王爷,臣在白莲匪徒手里,几经辗转,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没吃没穿,索性他们一直认为臣有几分用,一直没有杀臣,才能在今天见到汉王。现在想起来,臣还觉得心有余悸,感觉恶匪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诉了半天苦,陈远才道,“他们把臣放回来,希望臣能跟汉王说上一句话。” 汉王目**光,厉声道:“说!” “白莲教匪徒让臣告诉王爷,希望王爷放他们一马,允许他们回乡耕种,在再不叛乱。” “放屁。”汉王暴跳如雷,嘭的从床上做坐起来。 用力过猛,一道鲜血从汉王头发里流出来,沿着额头流到了鼻梁上,汉王居然没有发觉,公公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手帕,凑上去道:“王爷,王爷,您流血了……” “嗯?” 朱高煦伸手一抹,一手的鲜血,顿时成了大花脸,他满不在乎地从太监手中夺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伸手一指陈远,厉声道:“犯上作乱,罪在不赦,杀害朝廷官员,胆大包天,要本王饶恕他们,当本王脑袋被驴踢了吗?陈远,别以为你是老爷子身边的人本王就不杀你,不杀你,是看在三弟的面子上,这种谋反作乱的话,你再敢提起,我就把你当叛贼杀了祭旗,拜祭几千死阵亡的将士。” 陈远不慌不忙:“王爷,您就是杀臣,臣还有话要说。” 朱高煦怒不可遏,拳头紧了又紧,两个护卫冷冰冰杀气腾腾看着陈远,只要王爷一声令下,陈远立马就会身首异处。 想起三弟,有几个锦衣卫还关在自己的大牢里,要是真杀了陈远,三弟那驴脾气非得跟自己不死不休,又想到蹇怡璇说过,自己要做大事,三弟可以引为援助而不能得罪,汉王深吸一口气,沉沉道:“说,本王让你死个明白。” “王爷,山东全是烂摊子,官军大败,连副总兵官都被斩杀,百姓蠢蠢欲动,白莲匪首还没有抓到,如果他们再造反,王爷当如何处置?” 汉王大怒:“这轮不到你来操心。” “臣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汉王震惊,他气急攻心晕倒,还不就是为了这个,他身边没有能人,王斌,朱恒等人,没有一个人能拿出主意来。老爷子的愤怒,就像在耳畔,让他禁不住哆嗦。汉王再忤逆,面对朱棣的狠,想起来就心底发凉。 他能有办法?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他大声道:“婆婆妈妈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汉王不如上书请罪,把白莲教的事交给太子。” “放屁!” “王爷,山东受靖难影响,连年民不聊生,百姓贫瘠。您在这里能有什么作为。如今一堆烂摊子,不如请罪说自己不能处理,让太子派人来,而王爷您则请求回京,陪伴陛下左右。” 汉王猛的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陈远。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山东是穷,要不然他也不用去石州指使人要钱粮。这个烂摊子现在自己收拾不了,不如回去,最多挨老爷子一顿骂,凭老爷子的宠爱,还能杀了自己怎的。 到老爷子身边,才是当太子的最好机会啊。汉王迟疑道:“就怕老爷子不同意。” “王爷在朝廷少不了眼线,现在朝中,陛下待太子如何,王爷一清二楚。陛下老了,想念儿子,有什么不同意的,看到汉王,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大臣,呵,有陛下在,大臣能说什么呢?” 汉王朱高煦听了之后微微侧了身,轻轻拍着膝盖,开始沉思起来。 陈远心里打鼓,不知道汉王会不会同意,毕竟他在乐安就是地主老爷,山高皇帝远,想做什么做什么,换做是自己,才不愿意跑到朱棣身边,事事受监控。 不想汉王听了之后竟立即放声大笑,喜不自禁地夸奖道:“妙啊!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哈哈,真亏你怎么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妙之极了!本王日日在想怎么回京,原来就这么简单。山东现在一团糟,以大哥的德行,肯定不让自己在这里,父皇也怕百姓再反,也会让本王回京,本王怎么没有想到这层,歪打正着,哈哈。”他不以为耻,反而因为能进京而沾沾自喜。他一直认为,只有在老爷子身边,才能图谋太子之位。 朱高煦沉吟片刻,举起的手掌一停,忽地往空中一挥,断然道:“好,就这么干!”忽然笑道,“陈远,你是三弟的臣子,既然逃过此劫,该当庆贺,来人,明日设宴,为陈大人接风洗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五章 再遇 南京,赵王府。 朱高燧听闻董明况被汉王软禁的消息,怒不可遏,随手就将身边的一个青花瓶子高高举起,狠狠的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雕刻青花的地板上都是青花碎片儿,旁边的宫女太监吓得当即跪倒在地,害怕自己的行为惹怒主子,遭大祸。 “二哥,连三弟的人你都软禁,看你在山东做的好事。”朱高燧恨不得想去乐安问个明白,他对手下咬牙切齿道,“果然是皇族无亲情,二哥,你真是个好二哥,你,去告诉汉王,快把我的人放了,还有,要是陈远撂在他们山东,别怪三弟得罪了。”这时,他还没有得到陈远已经到了汉王府的消息。 “遵命。”锦衣卫下属得了命令,马上出门,上马直奔乐安。 乐安,小小的地方,汉王府占地极为宽广,怕有数十亩之多,远远望去,红瓦高墙,亭台楼阁,气势十分的雄伟。能与之媲美的,大概就只有皇宫。 汉王门前悬挂着两个巨幅灯笼,高大的朱漆大门上扣着一对紫金环,上书一块金光灿灿的牌匾——汉王府! 今晚,汉王设宴,招待陈远和汉王部分拥护他的人,以及锦衣卫千户袁彬和这段时间对汉王做了“贡献”的蹇怡璇。 陈远行走在其间,走廊里灯火通明、张灯结彩,三步一个金丝灯笼,五步一个琉璃盏,处处繁花似锦,仆从云集,好不热闹!倒像打了什么大胜仗。当然,他们擒杀了白莲匪长老丁谷刚等人,经过文人吹嘘,修饰,就是大功一件了。能报自己损失近八千人吗?当然不是,就损失二千人,能只打死白莲匪徒三千人吗?当然不是,安远侯柳升算无遗策,经过浴血奋战,重创敌军,力斩匪首。什么唐赛儿,早就被他们烧死在乱军中,尸骨无存。 他的身边,是汉王,汉王身穿燕居常服,出人意料,对陈远很客气。 见陈远好奇的看着一处景色,汉王微笑说道:“这个是水车,有风的时候就会缓缓转动,将池水甩出,十分壮观。本王很喜欢,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风生水起,” 陈远抬眼望去,只见园子不远处有一处巨大的水池,一架庞大的木制风车正缓缓转动,将池水抽出,甩的高高,又落到池中,溅起一片片美丽的水花。 这种东西在现代并不稀奇,每个小县城都会有,在王府用这个风车,不但能做观赏用,在夏天,还能有降温散热的效果。不过这个名字却大有来头,风生水起,呵,一向好武厌文的汉王,搞这么文绉绉,大有名堂。 陈远啧啧惊叹,直到鬼斧神工。后面的柳生等人暗自愤怒,我们浴血拼杀,这个陈远算什么东西,从白莲教手里逃出来,倒成了汉王的座上宾了。值得一提的是,人群中居然还有高风。 这家伙也还么死,只是受了伤。因祸得福,又官复原职,大有要提升的样子。陈远看到他,心中计较,唐赛儿死活要杀他的命,这家伙就像个小强,两次大败都死不了啊。 再往前,又是一处景观,陈远疑惑道:“王爷,这是什么?” 那是一棵树干雕成的蛇形动物,正横盘在一处小溪流水之上,只见它肢体粗长,头顶长角,口边多须,眼中带煞,张牙舞爪,气势非凡。身上还用黄灿灿的金子,镶出一道道的金鳞,煞是壮观。 汉王司马王斌傲然插嘴道:“这叫‘龙困浅水’。” “风生水起”、“龙困浅水”,汉王的志向因此可见。当然,朱高煦一直图谋太子位置,也不是什么秘密。 早在永乐二年,朱棣衡量两年之后,就立朱高炽为皇太子,封朱高煦为汉王,藩国在云南。 朱高煦一听就不愿意了,暗地骂道:“靖难的时候,在浦子口,老爷子被建文击败,陷入危险,他摸着我背说,让我好好干,说大哥身体差,封我当太子,我重伤十多处,浴血冲杀,终于打败建文,可是,转眼他就不认账了,这还不算,我有什么罪,还要被赶到万里之外。” 他死乞白赖,不肯前往藩国,不是装病,就是说东西还没准备好,一会又说母亲病了要尽孝,一会又说舅舅徐辉祖家遭逢大难,不忍离开。 后来,朱高煦索取天策卫为汉王护卫,并常以唐太宗自比。不久,朱高煦又请求增加两护卫,行事更加放纵。他自负勇武,又常跟随朱棣左右,便多次挑拨是非,陷害太子,致使大名鼎鼎的解缙冤死、黄淮入狱。 永乐十三年,朱高煦被改封到青州,但仍不愿前往,怏怏不乐说:“青州贫瘠,我去那里喝西北风吗?我一个亲王,到小小的青州”。 朱棣大怒,这也不去,那也不去,而且朝臣们都在谏言,提防内乱。汉王一直不就藩,陛下百年之后,怎么处置汉王,兄弟阋墙,该当如何。 这话说得难听,朱棣却听了进去,他就是沾着亲族的血上位,最害怕自己的儿子也倒戈相向,互相残杀,于是下诏催汉王就藩。 朱高煦还是不肯动身,并私自挑选卫士,招募精兵三千人。兵马指挥徐野驴催汉王就藩的时候,被汉王一剑击杀,朝野震惊,同时,他府里的用车马器物,都是御用,超过了亲卫规格。 朱棣接到消息,怒不可遏,把朱高煦当面骂了个狗血淋头,剥夺冠服,囚禁在西华门内,准备将他废为庶人。 最后太子朱高炽念及兄弟之情,在朱棣面前极力请求。 朱棣最后还是没有狠下心,只是削去朱高煦的两护卫,将他的亲信诛杀,让他收敛。 朱高炽为什么要求情,如果杀了二弟,不就永无后患了吗?其实,一是朱高炽确实念及兄弟情分,二是朱高炽看得太明白,父皇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二弟的违法事情数十桩,哪一条都是死罪,不处罚,怎么给朝臣交代。不过他也很清楚,父皇根本就舍不得处罚二弟,你看最后,处罚多么轻飘飘。 永乐十五年三月,成祖将朱高煦徙封到乐安州,并命他即日起程。这次,朱棣下了死命令,朱高煦再也不能反抗了,不过,他到了乐安,心怀怨念,更加着急地策划谋反。 汉王狂妄自大,他的女儿朱芸熙小小年纪,却是女中巾帼。想起她病体缠身,激励三军,大胜黎利,就像那最悬崖边上的梅花,就算最后跌落万丈深谷,也要开出最绚烂的花朵。 想起她生死未卜,陈远心中唏嘘。正犹豫间,却又见到那张恬静淡然的脸。 昏暗的灯光中,站立着一个身着白裙、淡雅如仙的少女。眉如远山,目如春水,脸上带着淡淡的晕红,正静静打量着他。微笑间,如百花含露、娇艳欲滴。 虽然他们相距三丈,中间许多人来来往往,触碰到她的目光,陈远能感受到那份炽烈。 千里相救,他的成功,怎能缺乏她的帮助。 两人微微一笑,心照不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六章 破茧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人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微微一笑,又各自应对眼前,仿佛不认识一样。 跟着汉王到了大厅,厅中檀木桌椅,大红地毯,玉砌雕栏,装饰的富丽堂皇。厅内早已摆满了美酒佳肴,数十个美貌的侍女伺候一旁,旖旎而又特别。 客座处早已坐了数人,陈远挨个望去,却是一个都不认识。 汉王率先坐了上首,却对陈远指了指身边道:“陈大人,你就坐本王身边。” 他话一出,满堂哗然,特别是柳升,一个侯爷,凭什么屈居一个弱冠小子之后。 陈远大惊,汉王的臣子大多是功勋之臣和功勋之后,人家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了的,自己也上过战场,但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他们料想也不认识自己,汉王让自己坐上首,不是故意让自己难堪么。 看柳升他们虎视眈眈,要是自己真坐了上去,他们现在不敢翻脸,过后少不了找自己麻烦。陈远是能低调就低调,枪打出头鸟,高调的,往往是像傻子一样率得最惨的。 “汉王,臣位卑,满厅勋贵,哪有臣的位置,我看柳大人劳苦功高,剿灭贼军,应该坐上首。” 什么剿灭贼军,柳升自己听了有些尴尬,但是,那个位置,这里确实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了。 汉王起身拉住陈远,把他按在他身边坐下道:“你是三弟的门人,今日代表三弟,你坐本王身边,谁敢不从。”他扫了一眼大厅,都纷纷低头,有的开始附和,没人再反对。 然后,柳升坐了左边上首,袁彬右边上首,蹇怡璇次之,汉王的人然后依文武分两边,以官位高低坐下。 陈远暗中叫苦,如坐针毡。 场中众官眼中是神色各异,嘲笑的、不屑的、羡慕的、嫉妒的,不一而足。柳升狠狠坐下,目不斜视,举壶将酒杯斟满,猛一仰头便灌进了脖子里。 汉王当没有看到,虎目一扫,大声笑道:“因各位拼死效劳,方能铲除白莲逆贼,我三弟的门人陈远在此,本王极为开心,各位不知道,这位陈远,深谋远虑,就像三国的诸葛武侯,在安南,谈笑间,就消灭黎利,灭掉哀牢——” 众人听得大惊,他们倒是听过有人确实平定安南,连连报捷,印象中的陈远,应该是五大三粗,力拔山河,气吞日月的壮汉,现在这个少年,怎么看都是文弱书生啊。 但是,汉王肯定不会欺骗他们,一时震惊之外,多了几分崇敬。这时候,没有三国演义,但是诸葛武侯忠义乾坤、智算无敌的故事已经基本成型,像草船借箭、七擒孟获、挥泪斩马谡,都是民间耳熟能详的故事。 汉王把陈远比作诸葛武侯,未免太过,不过,在安南确实是实打实的战绩。武将很多人没有那么多心眼,见陈远确实有才,对他坐上首也就不计较了。 汉王接着道:“本王今日宴请各位同僚,请诸位放宽心怀,尽情欢乐。来啊——” 他一拍掌,门外顿时袅袅娜娜走进十余名美貌的女子,面带微笑,行到各人席前纷纷施礼,另有数女抱了琵琶丝竹,款款奏乐,舞女翩翩起舞。 在音乐的熏陶中,诸位大人也渐渐的放开了起来,军中男子很多时候很难见到女子,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美女,眼睛都直了,与身边的美貌女子调笑起来,一时之间,欢笑声不绝于耳,气氛热闹非常。 蹇怡璇是女子,见了他们的丑态,却没有说话,袁彬对身边的美女不苟言笑,一人喝着闷酒,显得有些不合拍。 饮至半酣,汉王开始忘形了,扔了外衣,走下厅中。 “咚——”一声鼓声突然响起,便如一把小锤敲击在众人心灵,鼓的声音渐大,时而急促,时而缓。 汉王从墙上抽出宝剑,开始舞动起来。 “秦王破阵乐!”蹇怡璇轻轻道。 汉王舞的兴起,把陈远拉下来,一起舞,厅中文武官员,都开始舞动,随着鼓声,气势不凡。 陈远哪里会跳这些,现代的舞蹈倒会一点,可完全不应景。而且,在古代跳恰恰舞?古代人会欣赏?想多了。人家会当自己是疯子。 终于鼓声结束,汉王停下舞动。 司马王斌道:“早听闻陈大人文采出奇,今日大家这么高兴,不如,大人为汉王赋诗一首如何?”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其实暗藏玄机,一是大家文武都在此,陈远要是写不出什么像样的诗,就会遭到大家嘲笑,轻慢。二是陈远为汉王赋了好诗,以后,太子那边还能饶得了他? 秦王破阵乐,陈远没有听过,认不出来,刚才却听到蹇怡璇说出。秦王是谁,就是李世民,汉王在这时候舞乐,秦王之心不死,陈远作诗恭维,不是作茧自缚么。 当然,也可以作诗骂汉王,但以汉王的脾气,杀头也是片刻间的事。 “对啊,对啊,陈大人请。”一时,大家都神色不一的望向陈远。连蹇怡璇也微微诧异,她从未听闻会唱什么歌。而且,眼前的局,该怎么破解。 陈远无奈道:“赋诗,不是在下的长处,这样,我为汉王唱一曲。” 陈远对其中一个美女笑道:“请借古筝一用。” 就在众人诧异间,陈远“铮铮铮——”的调了琴弦,声音。细看这古筝,陈远这辈子没有见过如此珍贵的,这古筝钢弦、天然纯生漆,,面板是上好桐木;底板用梓木,木岳山、承露、冠角、龙龈、雁足、轸等这些用红木,轸池下刻隶书琴名“卧雪”二字。 陈远信手拔弹,从容典雅,一声声清新的音符从指尖泻出,凉凉的,穿越时空—— “剑血封藏收起爱恨嚣张 铁甲戎装路漫长 不觉风霜踏破夜的凄凉 愁断沙场为战启航 江山与天比时长 峥嵘待我破天荒 无花无雨无雪无泪无鬓霜 千军策马只为归得故人乡 笑看过往的沧桑 只愿等你天亮 铁血冰凉因你而滚烫 无情无爱无痛无伤似疯狂 唯愿破茧凯旋盼红颜情长 笑看过往的沧桑 只愿等你天亮 铁血冰凉因你而滚烫——” 一首苍凉而豪迈的歌声,从陈远嘴里唱出来,这首歌与古代风格迥异。大家都好奇,却不得不承认,武将听到这首歌,有种热血在心底沸腾。过往的刀光剑雨,在温柔乡的儿女私情,都能让人百感交集。 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待凯旋归来,再把酒话桑麻。 蹇怡璇怔住,陈远的歌声,就像细细的心事,在轻轻诉说。 汉王心中触动,却有些不甘,这首歌,说的是沙场征战,金戈铁马,峥嵘江山的豪迈。不过对自己却不恭维,也不贬斥。说他不应景,今日的宴会又是庆功宴,将士征战沙场“凯旋”。 这是陈远一个说不上破局的破局,汉王是武将,选激扬征战沙场的曲子,能够引起共鸣,最后选了这一首——破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七章 测字 蒲台,城外的一所民房里。 房屋很矮小,只有两间,连堂屋都没有,房顶用稻草铺盖。房屋里面除了简单的厨具和床,几乎空空如也。 山村的夜晚黑朦胧的,各家点的那盏小油灯光很小,灯芯都特意缩短,有的点不起油灯,只能烧些柴火照明。根本不像现在的农村,处处明亮,让人一点都没有黑暗的感觉。天上被乌云掩住的下弦月,让人觉得寒气澈骨,四野静寂。 唐赛儿呆呆的坐在一间屋子里,好久都不曾动一下,连油灯熄灭也不曾发觉。 吱呀的门被推开,董彦杲忙点上了灯,叫了声:“佛母。”见仍没有回应,又加高声音叫了句。 唐赛儿有些慌乱的收起什么东西,董彦杲吃了一惊,借着暗暗的灯光,看到她收起的是小刀,十分锋利,她这是要—— “怎么样?大家有没有藏好行踪。” 董彦杲忍住心中的疑惑,回答道:“都分散在附近各地民房里了,有亲戚的投靠亲戚,没有亲戚的进入山里,都修了房子,备了粮食,熬个半个月不成问题。” “官府有什么动作。” 董彦杲有些激动道:“佛母,陈大人到了汉王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现在官军都在庆祝胜利,只是留下少数兵马看守,并没有追捕我们。就看朝廷是否有赦令,等赦令到,大家好回归家中。” 他果然做到了,唐赛儿百感交集,握了握手中的匕首,突然有些不舍,又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暗自警告自己:唐赛儿啊唐赛儿,你父母已亡,丈夫惨死,还失去清白,应该自去泉下向丈夫谢罪,怎么还胡思乱想呢。 “佛母——”董彦杲欲言又止。 唐赛儿吸了口气,问道:“什么事?” “是,属下潜入乐安城中,打探消息,居然看到,看到——” 唐赛了起了疑心。 “看到青州卫指挥使高风,不但没有死,又官复原职了。看他得意劲儿,看来还是要高升呢。” “咚——”唐赛儿把匕首狠狠插在桌子上,那张俏脸清雅脱俗,明丽照人,弯弯柳眉下一双俏眼精光闪烁,冷厉无比。 ———— 汉王府,晚宴继续再进行。 陈远的歌独特,汉王夸赞了后,连连大笑。随后舞女继续舞动,众人继续饮酒。酒多了,大家都借着酒意,对着身边的女子上下齐手,或者互相交谈,十分嘈杂,汉王也不介意。 看来这样的宴会汉王开的不少,这对于那些武将来说,都不太喜欢讲规矩。汉王对他们又舍得赏赐,因此很多人都愿意效使命。 陈远在厅中只与袁彬和蹇怡璇熟,他想过去说几句话,问问他们在山东来的情况,最后还是忍住了。人多眼杂,还不是时候。 他与其他人互相介绍认识,一连喝了七八杯,也开始有了醉意。突然,高风凑了过来,咧着嘴道:“陈大人,恭喜你从白莲剿匪手里逃生,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干一杯。” “多谢高大人。”陈远礼貌性的举起杯。 见陈远爽快的喝了,高风兴致更高,也忘了场合,他朝自己竖起大拇指,呵呵道:“都说我的逃生本事高,你瞧,白莲教一直想杀我,嘿嘿,首先是那个林三,结果呢,被我抓了,还死在我的手里,后来,嘿嘿,跟白莲教交手两次,你猜怎么着?” “嘿嘿,第一次倒霉,被他胜了,不过呢,他们也伤不着我,第二次,咯,第二次,熊熊大火,啧啧,兄弟们都傻了,但只有我明白,只要往前杀,就是生路,嘿嘿,一个白莲教长老倒霉,受了重伤,撞在我手里,被我一刀斩杀,哈哈,又得了大功,后来清点,原来是叫丁谷刚的,听说在白莲教是二号人物呢。” 他面带得色,又邀陈远喝了一杯:“陈大人,白莲教匪窝,杀人如麻,毫无人性,能从里面逃生的,除了你,再无其他人,大人比起我来,也不遑多让啊。” 陈远深怕他看出什么,心中有些慌乱,表面不动声色,痛恨道:“可恨的土匪,让我几次九死一生,要不是我还有用,先是唐赛儿意图用我换她丈夫,后面又被官府追得紧,我才有机会逃出来。要不是汉王,我就回不来了。”陈远对汉王表示感觉,敬了他一杯。 汉王知道其中达成的交易,哈哈笑道:“本王一向爱惜人才,陈远,只要你好好做事,本王有的是赏赐。”暗示陈远向他效忠,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事。 “多谢汉王,臣回去一定听从赵王差遣,效犬马之劳!”陈远不想跟汉王走得太近,扯出了赵王。 汉王有些不高兴,但人家是三弟的门人,这么说也找不到把柄,把不快忍在心头。 “听说陈大人能够百战百胜,是因为师从终南山,号称武功山人,能掐会算,黎利的阴谋诡计,在你面前,都无处遁行呢。”高风恭维道。 他话说完,身边的几人都望向陈远,一时他又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蹇怡璇也不由自主看过来。 看着这家伙是个精明的武将,原来还信这些,陈远心中一动,微笑道:“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见笑了。” 高风环顾四周道:“唉,大人不要谦虚了,我心中正有疑惑,不如大人替我解惑如何?” 陈远这才明白,一是这家伙迷信,二是他想让自己在大家面前出丑呢,刚才王斌为难了自己一次,料想文的不行,武的又不适合为难自己,就来玄的。 陈远呵呵笑道:“测字算卦,摸骨看相,在下倒是略知一二,不知道大人是想测字还是算卦?” “算你最拿手的。” “那就测字。” 高风脸色窘迫,迟疑了一会道:“我识字不多,就测个刀字。我们武将,就只会舞刀弄枪。” “刀。”陈远喃喃念叨,手沾了酒水,在面前的桌子上写下刀字,然后看着皱眉。 高风心中一紧:“怎么,字不好?” “字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你心中的疑惑不好,这——” “君子问祸不问福,你尽管说。” “刀嘛,兵戈也,你看,这刀,像个倒下的人,怕不日将军将有血光之灾啊。” 高风大吃一惊道:“那,那该怎么办?” “一个月,将军一个月不要出门,除非你家中着火,否则,不要迈出家中一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八章 耿采若顶撞朱棣 南京,朱棣得到汉王的奏报,龙颜大怒,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文房四宝,茶儿杯儿一股脑全掀翻在地,抱头痛得满头大汗。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王振忙上去搀扶。 “滚开。”被朱棣一脚踢了个狗啃泥,王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 耿采若轻轻走进,示意王振出去。王振见陛下没有动静,如蒙大赦,感激的看了一眼耿采若,急急退下去,不敢弄出一点声音。 伴君如伴虎,王振深知这个道理,只恨今天倒霉,撞到了枪口,不做是错,做也是错,他急急离开,管她后面会怎样呢。 耿采若淡淡的拾捡地上的杯子碎片,对眼前的老人五味杂陈。当然,她不会同情朱棣,在她看来,朱棣当年种下的恶果,杀孽无数,现在就是他的报应。 朱棣抱着头,痛苦道:“朕的这些儿子啊,当朕真的是瞎子聋子吗?在山东,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大捷,呵,连副总兵官都被杀,唐赛儿影子都没抓到,还有脸说大捷。朕下旨招安,柳升贪功冒进,丧我几千将士,可恨。” 汉王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会有人告密。而且,太子一向仁慈,又不得志,不会让自己难堪。可惜他忽略了锦衣卫,换做以前的朱高燧,还会替他隐瞒,现在嘛,二哥不仁,就不怪他不义了。大哥和二哥斗,他是最大的得利者。因此,他命人将得到的消息报给了朱棣。 “来人,来人,拟诏。”朱棣痛吼。 负责草拟诏书的李骐匆匆进来,备了纸笔,凝神细听。李骐是新科状元,才华横溢,还有杨士奇举荐,平步青云。 朱棣指着北方:“山东布政使曹安道,鱼肉百姓,欺上瞒下,立斩不赦,夷三族,头挂在城墙上十日,以儆效尤。青州一众文官员,统统下狱,知府斩首,其余论罪处罚。安远侯柳升,逮捕入狱,不审不罚,叫他好好反省。” 李骐一边奋笔直书,一边心里凉到底,朱棣的杀意,隔着五步开外都让他生畏。 “汉王,汉王,让太子和内阁议一议,他既然认错,想要进京,让太子做决定。” 李骐写好初稿,行礼出去润笔。 朱棣捶了头几下,仰头叹息,对耿采若道:“我对不起山东百姓啊。但是,唐赛儿造反,杀害官员无数,朕就是挖地三尺,也会将她找出来,哼,听说她剃了头发,做了尼姑,朕会让锦衣卫搜捕山东山东所有尼姑,全部杀掉,宁错杀一千,不放走一个。还有那些跟着造反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你自己的官员无能,迁怒无故百姓,耿采若淡淡道:“陛下天威,把不顺从的都杀了,不很干净,有什么可以焦虑的呢。” 朱棣闻言愤怒,想不到她也会顶撞自己:“怎么,难道山东这些人都不该杀?” “都该杀,不听从陛下的都是反贼,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只管杀就行了,杀个干干净净,再也没有谁会反抗陛下。” “你——”朱棣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你大胆。” 耿采若毫不畏惧,与之对视。 朱棣气得浑身颤抖,杀气腾腾,手举在半空,想要把眼前顶撞的小宫女送去教坊司。可是最后忍住了,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什么?国家大事,这些逆民,如果不杀,不但有损大明国威,而且,以后大家都效仿起事,最后都安然无事,我大明岂不是永无宁日。” 其实,朱棣降旨招安,只是为了减少官军牺牲,对于那些叛贼,原本就不会放过。招安以后,对付他们的手段多的是。 “我不知道国家大事,我只知道,靖难的时候,山东是首要战场,战火连天,十室九空,百姓衣不蔽体。汉王到了山东,没有体恤民情,反而横征暴敛,赋税从来没有少过,百姓不造反也是死,造反也是死,谁会等死呢。” 朱棣怔住,脸色一阵紫一阵白,手僵在半空。 他很愤怒,几乎没有帝王能够面对别人对自己如此直白的指责,耿采若说的是汉王,其实痛斥的是朱棣。对于山东,朱棣默认汉王的暴行,一是纵容,二是为了营建顺天府,对山东加大税收和取材,三是记恨当年靖难的时候,在山东被铁旋欺骗,差点命丧当场。 所以,铁旋该死,山东的百姓都该死。 “该死,都该死。”朱棣大手再挥,眼前的桌子也被掀翻在地。 耿采若却没有后退一步。 太子宫中,太子得到汉王要进京由自己做主的消息,急忙召集儿子和杨士奇、黄淮、夏原吉商量。 朱瞻基和大学士自然十分反对,既然是太子做主,那就不要答应。 朱高炽一张苦瓜脸,坐在椅子上,皱眉道:“可父皇的意思,是祥让二弟进京的。” “不成,汉王进京,定然朝野震动,陛下一直有易储的心思,汉王,野心勃勃,让他在南京,让那些首尾两端的人又会摇摆不定。引起朝中腥风血雨,陛下怎么会做这样的——”夏原吉想说陛下糊涂,话到嘴边,忍住了。 杨士奇一直没有说话,朱高炽询问:“东里,你的意思呢?” 杨士奇拱拱手:“殿下,臣以为,汉王,得进京。” 夏元吉焦急:“东里,你——” “维喆,不要慌,且听我说。你说的这些情况,陛下也不会想不到,可是,汉王在山东,我听闻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时,我看得出来,陛下对当年铁铉一事耿耿于怀,迁怒山东民众,汉王投其所好,所以陛下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山东百姓,汉王也不能留在山东了。太子以仁慈闻名,不可以放弃山东百姓不管,汉王回京,我们选派贤能,去收拾山东局面,也是拔掉汉王根基的好办法。” 杨士奇这么一说,太子点头认同,满面同情:“东里说的是,苛政猛于虎,山东的百姓,太苦了,如果二弟要这个太子之位能让百姓免于水火,孤让出来就是。东里,你们拟个章程,迎我二弟回京,还有,选派贤能的官员去山东,我去见父皇,无论如何,也要免除山东百姓几年的赋税。官逼民反,这种事情,在太祖爷一朝,从未发生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九章 刺杀 汉王得到被允许进京的消息,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以至于山东官员被处置,很多是他培养的亲信,他都没有一丝难过,不得不说很薄凉。宴席是摆不成了,他就在后院演武场射箭骑马、和侍卫对打,一个人打十几个,丝毫不落下风。 韦妃款款走到场外,皱眉道:“王爷,山东官员来往求情的,络绎不绝,你是不是该见一见。” 汉王没有立即回答,弯弓搭箭,闭目凝神,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直中靶心。 “王爷好箭法。”身边侍立的太监立马恭维。 汉王把目光望向一边的陈远,陈远站在十步开外,双手交差。笑道:“陈远,本王的箭法如何?” 陈远微微拱手道:“王爷好箭法,臣佩服。” 汉王爽朗的笑道:“可惜你是文官,不会武艺,要不然,本王要与你对战三百回合。” 他接过韦妃的毛巾擦汗,六月的天气炎热,汉王满头大汗,对王妃道:“我向父皇请求进京,现在不可以节外生枝,何况,他们欺上瞒下,我怎么帮助他们,平时给他们吃喝,赏赐金银无数,关键时刻,什么都不管用,打个山匪,损失惨重,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一群废物,告诉守卫,放一个进来,我拿他们试问。” 平时汉王就很强势,韦妃不敢再多说,她只是觉得这样对待下属很不公平,但没有长远的见识。 汉王抬头看了一眼天:“这鬼天气,都不下半天雨,热死了。” 王妃道:“过两天就要进京了,我这就去告诉府内,把冰镇西瓜等准备好,一应散凉的物品,南京比这里还热。对了,我已经命人去把南京的府邸打扫了一遍,等待王爷,王爷你看如何,可还有其他安排?” “去安排,啰里啰嗦的,本王行伍出身,怎么会受不得这些。先让人弄来棋盘,我要跟陈远对弈两局。” 陈远他们移步到了凉亭,侍女在一旁扇风。太监有些嫉妒,这个陈远,才来汉王府几天呢,就得汉王如此看重,比汉王原来的文臣武将待遇好多了,嫣然座上宾,到哪里都带着陈远。 “怎么?觉得好奇?是不是觉得本王一介武夫,不会文人的东西么?”见陈远脸色惊讶,汉王乐呵呵道。 陈远微微颔首道:“汉王勇冠三军,文武双全,臣见识了。” “其实本王对下棋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以前爱闹,遭老爷子关禁闭,不准舞刀弄枪,老爷子也够狠,叫一堆书生在我面前念书,可没把我耳朵起茧子,琴棋书画,亏老爷子想得出,让我学这些,以前太祖爷都没让能让我学——”汉王很平淡的说着。 朱棣的三个儿子,老大因为身体原因,喜欢文的,老二老三喜欢舞枪弄棒,从小就对诗书讨厌。 朱高煦自幼生性凶悍,洪武年间与秦、晋、燕、周四王世子一同被明太祖召往京城学习,但却不肯向学,而且言行轻佻,明太祖朱元璋就对他非常厌恶。这也是就算他在靖难的时候立下赫赫战功,群臣还是不拥护他的原因。 “你是文官,本王闲得无聊,来来,跟本王对弈一局,你跟本王说说,这次能进京的希望有多大?” 原来汉王急不可耐的准备进京的东西,其实他并没有收到朝廷的消息。 陈远微微道:“汉王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汉王有些尴尬:“父皇下旨处罚柳升,我这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时,宫女端上了冰镇西瓜,汉王拿了一块,示意宫女给陈远一块,陈远谢过,道:“王爷放心,陛下对柳侯爷不赏不罚,其实就是默认了王爷进京的事。” “哦?这话怎么讲?” “柳侯爷虽然斩杀叛军多人,但是也损失惨重,连副总兵官都丧命,不关押侯爷,怎么给朝廷重臣一个交代。而且侯爷下狱,山东官员都被处罚,朝中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陛下再让王爷进京,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说得有道理。”汉王道,“不过,柳升被抓,我身边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用了,我看那个高风,对本王忠心耿耿,而且有几分机灵,我想把他提拔在我的身边,你意下如何?” “王爷是要问臣还是要臣算一卦。” “测字,你不是才为高风测了一字么。本王本来也不信这些,现在有些好奇,看看你是不是终南山来的,道行几何?” 陈远深吸一口气,道:“汉王请出字。” ———— 夜晚的高府非常的平静,至少表面上看,非常的平静。 高风是武官,本来要回青州军营的,不过陈远说了,一个月不得出门,他就真的不敢出门,一天就守在家里,反正汉王的意思很明白了,要提拔自己。 柳升被关了,刘忠死了,没准下一个总兵官就是自己,高风做着美梦。整日在府内与女人厮混。在军营可没有这个待遇。 高府宅院很大,许多的家丁护院,甚至一些亲卫都被他调来护卫,一日三班,轮换值守。但这些并没有喧闹,看起来同平常一样,依旧是那样的幽静、那样的空旷。 今天晚上有雾,所以巡弋值守的人更加的谨慎,生怕那个胆大包天,竟敢刺杀高大人。高风调他们防守前,就交代了,唐赛儿不死,自己弄死了她丈夫,叫他们好生戒备,自己要是出了意外,他们都得陪葬。 今晚他们脚下走得都很小心,微微地躬着背,谨慎地打量着四周,注意着任何一点动静。 夜色中,唐赛儿同其他巡夜人一样,小心翼翼地走着,腰里挎着刀,脚下轻得像猫儿似的,唯恐被人听到。 月色很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她腰如约素,体态极美,有一股说不出的雅致秀丽。但这些,谁也不曾发觉。 唐赛儿在路边站住,候着两个巡逻的人过去,才又踏上道路。 后院书房一楼,此刻大门洞开,灯光从房中流泻出来,照在房门外三尺远的台阶上。 台阶上响起脚步声,看守的侍卫抬眼向台阶上盯了一眼。一个绝美女子晃悠悠地迈步上了台阶。 侍卫不认得唐赛儿,暗自惊讶起美丽,沉声道:“什么事?高府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要你命的人。” 侍卫脸色突然变了,他霍地抬头大喝:“有——” 他甫一抬头,双眼便猛地一瞪,因为他看到那个本来还站在三尺开外的美女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五指如喙,迅猛之至地向他的咽喉插来。 “大胆……” 侍卫怒喝出声,掌中刀猛地扬起, 唐赛儿疾退,倏然站到一丈开外,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侍卫刀在空中挥起一片雪白的光轮,但是刀下的人已然不在,一刀挥空,惊怒的想要站起来,可他忽然发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他的双腿已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想张口大叫,可是口张得很大,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喉中咕咕地叫了几声,血便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他的手中还握着刀,但他那双钢铁般的手臂也忽然软下来,原本很亮很干净的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沾上了一点泥土。 “有刺客——” 侍卫怒目圆睁,一双眼球好像就要突出眼眶似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憋得面孔像涂了鸡血一般胀红,他勉强地吐出几个意义难明的音节来,身子便开始摇晃起来。 “有刺客——”不远处的侍卫立即反应过来,纷纷朝唐赛儿靠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章 高风之死 “有刺客,有刺客——” 高风府上,梆子声、锣鼓声响作一片,隐藏在高府各处的游哨暗哨们纷纷向唐赛儿这里聚集过来,弓箭手张弓搭箭,紧紧地瞄着她,乱箭发射。 “佛母,有埋伏,快退!”董彦杲从暗处杀出来,矫健的身手把箭纷纷隔开。避开射过来的箭。 唐赛儿也是如此,走形换位的速度非常快,弓箭手的眼力跟不上,一箭箭射出去,不是被隔开就是射空。 “慌慌张张的,吵什么?”高风刚喝了酒,和美女调戏一番,被打搅了兴致,对着侍卫骂道。 “大人,是唐赛儿,唐赛儿杀进来了。” “她还是来了?”高风觉得意外,“来了多少人?” “就两个人!” 就两个人,也敢来行刺。高风大笑,抄起身边的长刀,走出屋子,大喝:“听着,拿下唐赛儿,重重有赏。” 唐赛儿和董彦杲见源源不断冲过来的守卫,知道再不后退就会被包围,虚晃几招,乘机往后退。 “抓住她们!”高风大喊。 唐赛儿身形矫健,很快退出了高府。高风追到门边,正要继续追,突然想起陈远的话。“一个月内,除非府上着火,否则,不要出门。” 他看着不远处的唐赛儿,看着自己有这么多人,到手的功劳怎么能放过。自己杀了林三,再杀掉唐赛儿,以后还不是平步青云。高风一咬牙,对守卫道:“快,去府上后院放火。” 侍卫不解道:“大人,为什么?” 高风阴沉沉笑:“陈远说了,除非后院起火,否则不得出门,后院起火了,我不就可以出门了吗?唐赛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高风府上不一会就冒出了火光,高风带着守卫,很快就在一条巷子里追上了唐赛儿。 唐赛儿已经报了必死的志向,也故意减缓了退走的速度。 “唐赛儿,拿命来!”高风仗着人多,亲自杀向唐赛儿。 “还我丈夫命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唐赛儿回身,和董彦杲交手。 唐赛儿是女子,拿的剑比较轻,对于持刀的高风来说,力道上占弱势,只能凭借敏捷,紧紧缠住高风,招呼的尽是身上要害。 这时候,弓箭手也慢慢赶上来,但是他们很纠结,高大人在唐赛儿身边,弓箭手不敢贸然射箭。谁知道会不会把高风也射成刺猬。 高风暗自惊醒,唐赛儿的武艺如此好强。暗道刚才大意了,应该让弓箭手上的。乘着酒性,犯了很不应该的错误。他想退开,然而唐赛儿缠斗极紧,他根本脱不了身,现在只要一退,就会被唐赛儿和董彦杲趁隙刺中,他只能不断地挥刀猛击。 表面上看来,高风的大刀呼啸纵横,占据上风,但他一对二,即使有军官和侍卫上来把董彦杲隔开,但实际上高风有苦自知,唐赛儿不要命的打法,自己砍中她的腿,她都不防御,反手刺中自己的手。她以命博命,高风有心脱困,却无力脱身。 晚上,月光很暗,侍卫紧紧地把住四下的门户,防止刺客逃走。 “疯子。”高风看出唐赛儿的破绽,划中她身上一刀,不出意外,自己身上也中了一剑,不由得大骂。 “去死。”唐赛儿完全不顾自己危险,眼中只盯住高风。 唐赛儿与高风两人越缠越紧,身形在霍霍的刀光下渐渐吃力,似乎马上就要被高风斩杀,突然唐赛儿一声长笑,身形乍然暴起,手中的剑突然爆出比高风手中的刀更加灿烂绚丽的光芒。 她一剑紧着一剑,完全不防备,根本叫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刺了多少剑,而高风早已心生退意,他可不想死,不断在疾退,每退一步,手中刀都舞如光轮,拼命抵挡着唐赛儿的疯狂反扑。 四下里侍卫虎视眈眈,箭锋所向,不敢稍有怠慢。情势急转直下,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所有的弓手都拉开了弓弦,箭簇前指,随着二人急转的身形移动,却迟迟不敢射出这一箭。 “我丈夫,还有白莲教死在你手里的弟兄,狗贼,纳命来!” 激斗中,唐赛儿突然厉声吼出了这句话! “来”字出口,唐赛儿突然回剑倒纵出去,人影乍分,高风依旧挥刀、疾退,一连退了五步,方才喘息站定,月光照耀下,传出一片片惊呼声,高风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汩汩鲜血殷殷流出,瞬间就把他的袍子染成了一件血袍,也不知道他在这刹那间已被唐赛儿刺了多少剑。 而唐赛儿也不轻松,脸上身上都是血,分不开是高风的还是自己的。 高风已经活不成了,身体直挺挺立在那里,唐赛儿的身影却在滚身疾退,一直退到了董彦杲身边。 “当”的一声,高风的刀掉落在地,高风失去支撑,向前仆倒。 “大人——”侍卫都惊呆了。 “快退!”此时,董彦杲也受伤不轻,喝了一声。侍卫只见两道淡青色的人影掠上屋顶,倏然闪进夜色中。 人影消失,几百枝同时朝她们的背后射去,利箭笃笃地钉在房子上。 “高大人被杀了。”不知道谁率先喊了出来。 所有的侍卫都拿着兵器,站在那儿,望着地上高风的尸体,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他们正惊慌失措的当口,不远处,滚滚浓烟伴着火光从房中冒了出来。侍卫本来只是想烧一点,结果晚上风大一吹,把整个高府点燃了。 紧接着,一处处火头起来,到处都是火光冲天,整个高府在这一天的晚上,灿烂了青州城的夜空。 整个高府乱成了一锅粥,救人的、逃命的、抢救财物的…… 哭嚎声、咆哮声、叫骂声…… ———— “就测个太字,太子的太。” “太?” “对!就用这个字。” 陈远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写这个“太”字,皱了眉头。 “难,难呐!”陈远一边吃西瓜,一边喃喃摇头。 “怎么了?”汉王好奇。 “汉王请看,太,本来是个人,却被人一刀两断,流血不止,只怕高大人,没有福气享受汉王的眷顾了。” 朱高煦大笑:“胡说八道,陈远啊,你装神弄鬼的本事还像模像样,难怪我三弟对你如此深信不疑。我却是不信,高风向来机灵,又是一员大将,谁能伤得了他,何况,青州就在乐安隔壁,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远呵呵笑道:“算卦测字嘛,都只是根据字面解释,很多时候也当不得真。” “报,汉王,大事不好。青州来信,昨天晚上,高风高大人被唐赛儿刺杀了!” 汉王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望向陈远。 她还是得手了,陈远心中莫名,不动声色,轻轻地吃着冰镇西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一章 复仇的人 古驿道上,翠柏沿着起伏的山峦,跨越深涧沟壑,蜿蜒曲折,远远望去,仿佛一条条绿毯,从山底直达天际。 正值盛夏,风景殊丽,又有山泉鸣涧,草木旺盛。 陈远骑马行走期间,只觉得十分凉爽。 朝廷下令,汉王进京。汉王喜上眉梢,赶紧卷铺盖进京,准备大干一场。中间有个小插曲,就是赵王的使者来问罪,汉王心中不快,但自己理亏,于是暗中放了董明况他们。董明况他们一直被关着,突然就被放了,觉得莫名其妙,那些关押他们的人也消失不见。他们只好飞马回京。 至于高风,死就死了,汉王认为多的是人可以用。 山东,太子派了黄淮来巡视,收拾残局,请求朝廷免税五年,同时,一面赦免参加白莲教教徒的罪过,一面禁止以后有人再参加白莲教,违者严惩不怠。 不过,对于陈远,汉王却是再也不敢轻视。石州的事也不再计较了,心想要是把这样的人才收为己用,何愁大事不成,因此真的把陈远待成座上宾。好吃好喝伺候,所有要求,一律答应。 陈远乐得享受,汉王贵宾的待遇比现代高官还好。就算在赶路,也有丫鬟伺候。宝马雕车,里面都用了软垫,十分舒适。 他们远远的跟在汉王队伍的后面,陈远坐轿觉得闷,就出来骑马。蹇怡璇同样乘坐轿子,当陈远的马经过的时候,她掀起车帘子,款款道:“陈公子,怡璇有一个不请之请。” 陈远减慢速度,侧身望去。蹇怡璇身上一袭浅白饰花的衣裳,纤腰上束了一条素色的带子,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髻,发髻上只插着一枝通体洁白的玉笄。除此之外再无修饰,欣长的秀项,异常的温婉。又恰似清明茶山上第一抹新绿,清丽不俗。 “蹇姑娘,你我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 蹇姑娘一双明眸盈盈地往陈远脸上一转,道:“公子在终南山修道,道行高深,怡璇好奇不已,可否教教怡璇。” 陈远哑然失笑,他们离汉王有些距离,袁彬在汉王之后,他们之前,旁边都是锦衣卫,也不怕泄密,摇头笑道:“你怎么其他的不想学,偏偏想学这装神弄鬼的本事?” 蹇姑娘诧异:“怎么?” “高风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他这个人十分胆小,但又会自作聪明。” “你怎么知道他一个月之内会死呢?” 陈远叹道:“因为我认识唐赛儿,这个女子为了他丈夫,能够千里到京都把我绑到山东,其隐忍和侦查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风杀了她丈夫,她别无生念,会不顾一切杀了高风报仇。” “那要是唐赛儿一个月杀不了呢?” 陈远笑笑:“想当神棍嘛,还得有几分运气,我也想不到,高风会这么不小心。” “那唐赛儿呢?” 陈远一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抬头望向远方的山里,莫名一痛。 卸石棚寨,一片废墟,大火烧得山坡荒芜,到处都是黑炭,又经过几场大雨,黑压压的令人生出凄凉的感觉。 唐赛儿此刻极其苍凉,祭拜了父母,又在丈夫的衣冠冢前将纸钱慢慢焚化,喃喃道:“爹,娘,女儿无能,最后还是斗不过官府,没能反了这天,爹,娘,你们不会怪女儿。他说得对,大家都是平头百姓,并不愿意造反,如果女人为了思念,跟官府作对,死的就是千千万万的百姓,现在汉王走了,朝廷免了税,大家都高兴的回去安心耕种了。” “相公,我对不起你,想要夺取天下,为百姓谋利的是你,可是,他是个好官,相信有他在,百姓们会过上好日子,对不起,我们不懂怎么建设,更不懂怎样得到人心,我如果按你的意愿,受苦的必然是千万弟兄。” “相公,对不起。”泪忍不住地涌出来,唐赛儿没有拭泪,任凭泪珠在俏丽的脸上滑下。“不是我故意的,我对不起你,清白已毁,高风已死,山东官员死的死,抄家的抄家,大仇已报,我这就去九泉下向你赎罪。” 她从怀里攥出一个黑色的瓶子,莫名闪过那个人的身影,心中犹豫了一下,扬起脖子,将药一饮而尽。 突然,乌云密布,天空变得非常黯淡,坟头烧纸的余火若隐若现。 唐赛儿的身躯软软的倒下—— ———— 南京,王贤自从被处罚后,往日的风光不再,日日想报仇,但是王导是太子的人,因为太子暂时还不想与陈远为敌。所以命令王家,不许轻举妄动。 儿子的仇恨,作为父亲的王韬如何不知道,他也十分痛恨陈远。但是现在,儿子丢尽了脸,连青楼女子都不待见他。儿子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待家里的人,动则打骂,不得安宁,万般无奈,只好让人送王贤去荆州表弟家散散心。 这日,王贤出发了两日。坐着车轿,吱吱呀呀地响着。只是那车子颠动的韵律似乎不全是道路自然的颠覆造成的。车辘马嘶间,隐约还能听到细细的女人娇.喘声、呻吟声。 车轿寝帐之内,锦幄兽香,春色无比。 突然,一声闷响,就是女子轻蔑的笑声。 “滚,给我滚出去。”随着骂声,一个绯衣美妇人从那轿上走出来,钗横鬓乱,粉腮飞红,眉宇之间凝着春色。却是没有得到满足,往轿里看了一眼,神色鄙夷。 那美妇人袅袅娜娜,走到一旁,早有一个随轿而行、头戴平帻巾、身穿一袭浅蓝色圆领官袍的中年人领着她,快步离开。 “贱人。”王贤从车中出来,面容扭曲。 突然,他愣住了。 在他身前,站着一个远行打扮的女子,短襦胯裤,俱为紫色,肩后一口长剑,杏黄剑穗飘扬飞中。她头戴一顶柞蚕丝的帽子,正凝眸望向他。 在她身后,就是澄净如洗、湛蓝一片的天空,她就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如同站在天际,阳光洒照在她微扬的脸上,肌肤虽然略黑,竟浮起一片莹润的光辉,那风姿仪态,国色天香,不外如是。 异域的女子,王贤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听说,你是被陈远弄得如此狼狈?”女子的汉语并不标准。 王贤被戳中痛处,大怒:“胡说八道,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父亲拦着,我早杀死他一万次了。” 女子嘴角划出一个弧度:“是吗?你想杀他?” 王贤被仇恨迷住了眼,目眦尽裂:“在南京,以前谁不给我几分面子,父亲是县丞,叔父是御史,我是解元,呵,都是他,我才落到这一天,都是他害的。早晚我叫他生不如死。” 女子淡淡一笑:“正好,我也想要他的命,我们合作如何?” “姑娘与他有什么仇恨?” “我跟他的仇,不共戴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二章 我不喜欢 南京,汉王回京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是太子点头同意的,很多朝臣知道汉王即将回来,等真看到汉王,朝臣议论纷纷,不由得又起了歪心思。 汉王可不是普通的藩王,是陛下的二儿子,也是靖难大功臣,被朱棣评价为最像他的人,朱棣也曾经亲口许诺把太子之位给他的人。 汉王进京,是不是放出了一个大信号,要变天了? 许多大臣就起了心思,谁都想做下一步的从龙之臣。一时间,很多人又开始结交汉王。 太子党自然愤愤不平,向朱棣上书,称述汉王进京的危害,动摇国之根基。 朱棣开始置之不理,大臣越说越激动,甚至在朝堂上扬言要辞官回乡。朱棣冷冷一笑:“想回去吗,那朕都允了,大明人才济济,你不想做了,自有人要做。” 太子党面面相觑,这一下,包括大理市丞邹师颜、工部尚书吴中等五人傻了眼,他们就这样被朱棣撵回家了,还没反应过来,想要收回辞职的话,可是话已经出口,朱棣都已经批准,后悔也来不及了。 脑袋嗡嗡的,本想逼迫一下皇帝,结果撞了石头,全军覆没,这一下太子党被严重削弱。太子眼见不妙,想要求情,这些都是他的中坚力量,他颤颤巍巍,刚要说话,被永乐一瞪,连求情的话也不敢多说。 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背后都湿透了。 同时,朱棣还下令,把一直在家装病的刘观请了出来,这时候,刘观已经是汉王一党。朱棣派人给刘观传话:“休息够了吗,没休息够就永远休息,休息够了就出来上朝,好好辅助汉王。” 刘观本来就是装病,被朱棣的话吓得肝胆欲裂,永远休息这句话,他差点当场失禁,还好是躺着的,要不然必出洋相,随即表示马上回朝。精神矍铄,再无奄奄一息的模样。 汉王得意洋洋,太子却心如寒冰,感觉自己这个太子要做到头了,心中悲戚。 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 吴中的府上,后院,院落不大,一色的青瓦粉壁,水磨青砖铺地,影壁上“福禄寿”的砖雕精致有序。院落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正房、东西厢房、北厅各三间,屋顶低缓,简单古朴。 吴中也算得上是个清官,为了反对汉王,清正风气,他首当其冲。 今天,杨士奇、夏元吉、吴中、邹师颜等人,围坐在一起,面容苍凉。 吴中愤愤道:“陛下好生糊涂,汉王残暴不仁,只能让这样的人毁我大明江山。在乐安,他把山东搞得民不聊生,皆闻百姓易子而食,白莲教起义,汉王无能,官兵损失惨重,大明委矣。” 杨士奇叹着阻止道:“岳文,小心隔墙有耳。” 吴中手指着天,怒道:“就算陛下诛杀我,我也要说,如今朝中,皇上听信佞臣陈远,东里名声大损,杨浦远在安南,黄淮去了山东,我们被贬,还有谁来维护太子。刘观这个卑鄙小人,王家是太子的人,刘观原来跟王导要好,却突然投靠汉王,奸佞小人,汉王继位,百姓危矣,社稷危矣。” 夏原吉道:“当初陈远被赏赐,陛下不过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就此再无下文,咱们竟没一个人注意。更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城府,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如今根基深厚,听说汉王进京,就是他在出谋划策,祸国乱民啊。”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让蹇宜之出面,才能与抗衡。” 邹师颜拈着茶盖一边轻轻拨着水上茶叶,一边冷幽幽地道:“我早说陈远此人狼子野心,你们现在看到了?蹇义?你们还信他?他原本就欣赏陈远,把他当做门生。他的那个女儿,也与陈远关系匪浅,我看,蹇义巴不得收了陈远当女婿呢。” 吴中也更加生气,声音中几许悲凉:“这个陈远,不把首辅东里放在眼里,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趋炎附势,和赵王勾勾搭搭,现在又和汉王打得火热,太子装聋作哑,朝中一班只计较个人前程的墙头草更是随声附和。” 杨士奇没有穿官袍,穿了一袭棉布青衫,头高高挽起,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脚下穿了双千层底的布靴,捻须道:“宜之向来稳重,现在太孙殿下不信任他,一直闭门不出,我想他不至于投靠汉王。陈远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他跟我是私事,于公来说,他稳定安南,开疆拓土,红薯推广各地一年来,百姓收成提高了两番,实属少年英才。” 夏元吉诧异:“东里,你。” 杨士奇叹道:“我们饱读圣贤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安身立命,为盛世开太平,为百姓谋福利,陈远在这点上来说,年少有为,是我等不及的地方。我看可以试着拉拢,让他改邪归正。” 邹师颜卧蚕似的眉毛一扬,目光炯然地道:“我冷眼旁观,陈远此人行事,一向正邪难分、善恶难辨,拉拢,呵。罢了,如今我和吴岳文回家耕种,以后朝中,就请杨首辅操心了。” 吴中也颓然下来,说了半天牢骚话,其实心底,他们有什么办法呢。汉王是进京了,他们几个大学士和当朝一品,连个没有半点权力的陈远都斗不过,他们还怎么斗汉王。 剩下的,只有低低的叹息声,等酒菜上桌,他们吟诗喝酒,喝了个酩酊大醉。 蹇府,蹇怡璇的闺房里。 蹇怡璇垂头不语,蹇义脸色铁青。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知道回来。” “爹——” 蹇义鼻子都是歪的:“山东路途遥远,兵荒马乱的,你去做什么?” “爹,陈公子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他有难,就是我大明的损失,女儿——” “胡说八道,他有个屁难,老子巴不得他死了才好。”蹇义口不择言,再也没有沉稳的气质,“因为他,太子岌岌可危,东里等人面前我里外不是人,老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你一个未出阁女子,他已经成婚,你跑去做什么,啊,你是嫁不出去吗?气死老子了。你也不看看他们怎么说我,说什么我要他做女婿,胡说八道,我要是见到他,一定一刀劈了他,啊,劈了他。” “爹,婚姻大事,女儿要自己做主。” “不行,以前一直宠着你,任由你,要是不宠你,就直接给你指定一个夫婿,你还敢不嫁,嗯?你都二十了,还小吗?三个月内,看哪个合你的心意,你告诉我,爹为你定亲。” “爹,女儿——” 蹇义指着她怒道:“当然,除了陈远那个混蛋,其他谁都行,你要嫁给六十老头,爹也认了。” 蹇怡璇焦急:“爹,您说的是什么话。” 蹇义不容质疑地道:“就这么定了,你母亲早逝,你的终身大事,当然我来做主。三个月内,你哪里都不准去,等着给我嫁人。如果你还是这么不听话,那爹就豁出去了,亲自劈了陈远那个混蛋!” 说完,蹇义把袖子一拂,对秋月道:“秋月,给我看好小姐,小姐离开半步,拿你是问。” “老爷,其实小姐不是老爷想象中的,我听小姐说,陈公子也并不是——” “哼,都是被我宠坏了,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蹇义气呼呼地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蹇怡璇怏怏不快坐了下来。 “小姐,您也正是,陈公子有什么好呢?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必——” 蹇怡璇望着秋月,直把她望得莫名其妙,正手足无措地时候,她忽然嘴角露出一个弧度,望向窗外:“这世间好男子多的是,不过,我不喜欢。也只有他,最能明白我需要什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三章 回家 南京,陈远府上。 董明燕两只眼睛望着窗外,空空荡荡,双目无神。相公这一被抓就是三个月,三个月来,她以泪洗脸。 古代的传信十分落后,陈远无事的事还没有传到她耳中,董明况先回来,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知道陈远的情况。 所以,当陈远回到门前,下了马,见到四处张望的春花。心中一热,笑道:“春花,看上了哪家小郎君,在这里偷偷看呢?” 春花瞪着他,牙齿格格直响,身子跟打摆子似的,得得得地道:“你你你……啊,你你是少,啊,少爷?” 陈远迎到春花面前道:“当然是我,怎么,怕成这样子,是不是被我抓住偷看情郎了?” 春花往后退了两步,啊一声,拿出吃奶的劲儿撒腿便跑,只觉脚下生风,弹跳力已赛过兔子,挥出了平生所有潜力,大吼:“鬼啊,不对,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樊娘子心伤儿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今日早上也只喝了半碗粥,她的神志都有些恍惚了,只觉得儿子再不回来,他也撑不住了。 她痴痴呆呆的,春花那一声大吼把她的魂儿给唤回来了。刚才那声音……那声音绝对是那憨货的声音,一定不会错。 他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董明燕双手颤抖,新婚燕尔,他就出征,盼星星盼月亮,日日祈祷,好不容易回来了,恩爱不过两天,又遭横祸,生死不明。听到春花的声音,她猛然一颤,伸出手想拉开门看看他,可是又怕这一拉开美梦成空,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春花,你跑什么?”陈远愕然,说什么鬼,至于吓成这样吗。 是他,是相公回来了,董明猛地掀开轿帘儿一下子冲了出去,因为冲的急,门上帘子一勾,簪子掉在了地上,露出一头青丝秀。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半晌半晌,董明燕才提着裙裾,眼里噙着热泪,直勾勾地看着他,泪水簌簌而下,她却努力睁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会又从视线里消失,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忽然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相公。” 陈远深吸一口气,眼睛湿润,什么金戈铁马,什么阴谋诡计,都一边去,这时候,心中只有眼前的娇妻。 “娘,你这是做什么?”两夫妻还没温存,樊娘子端着火盆就冲出屋子来,火星很旺,吐着蛇苗。 “小憨货,快出去。” “啊,”陈远愣神。 “樊忠,春花,快,把少爷扶出门去。”他一边吩咐一边道,“我找先生看了,小憨货流年不利,灾星多,要过个火,憨货,来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再不来,老娘都要给你立坟了。” 陈远被推到门外,樊娘子把火盆放在门槛前,让陈远走过去,念叨:“无病无灾,过火大吉——” 陈远发汗,自己装神弄鬼哄人,这回不知道被哪个算命先生坑了。 陈远回来,陈府就热闹了。家里四十多仆人,进进出出,打扫布置。樊娘子村里来的,没有什么架子,除了强势,对下人从不苛责。陈远在家少,他们常听老夫人和少夫人说起,少爷是很好相处的人。对于他们当下人的来说,遇到一个好主子,就是最大的福分。 陈府后院儿花厅里,樊娘子一家人在吃饭,旁边围了一大帮人,不错眼珠地盯着中间的陈远——陈家大院的主人,好象怕这个主心骨儿忽然又飞了似的。 “小憨货,这次你回来,给老娘快点,明年再抱不上孙子,老娘就清理门户。” 樊娘子冷不丁来一句,陈远微微张嘴:“啊,啊——” 春花仍有些懵懂,吃着饭,睁着大眼睛囫囵道:“对啊,少爷,我看好多人成婚后都有小宝宝了,可是少夫人怎么没动静呢?你是不是不能把小宝宝塞进去啊?要不要我帮你啊——” 我不行?陈远心中狂吐血,男儿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不行,还要不要人活了。 董明燕脸刷的红了。 “你们怎么了?”春花一脸好奇的望着大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士奇府上,书房里烛火通明,蹇义和杨士奇二人觥筹交错,已至酒酣耳热状态。朝中都说二人有了隔阂,难得一见他们这样亲密。 两个侍婢穿着月华裙,站在一旁捧壶侍酒。 两个大人目不斜视,不看美貌的侍女,他们不算好色的人,而且是大学士,为人谨慎,不会随便留把柄给别人,杨士奇径自举杯向蹇义笑道:“宜之啊,我们是多久没有如此痛饮了,来来,再满饮此杯。” 蹇义呵呵笑道:“是啊,怕是有一个多春秋了。” 杨士奇放下酒杯,幽幽道:“这次喝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蹇义苦笑。 繁星满天,低压苍穹,亘古时便已存在,亮亮的就在窗外,似乎伸手便可摘下。 文人墨客,最是敏感。 “宜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后悔踏上陈远这条船了。” 蹇义又是一阵苦笑,叹道:“咱们都老了。”声音中多是无奈,“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是啊。”杨士奇也苦笑,“说来,他是赵王的宠臣,又短短时间,成为汉王的坐上宾,看起来,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可是瞒不过你我,汉王在山东损兵折将,进了京,不过是空中鸟。” 他呷了一口酒,才缓缓道,“换作你我,都做不到。” 蹇义微微吃惊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怎么,当我这个内阁首辅,是泥塑的呢。年轻人顶撞我,当时我是很生气,不过,老夫也是一心为公,事实证明,他能解决安南的问题,老夫不能,老夫自愧不如。” “我和东里认识多年,还不知道你的为人么,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如此,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不制止他们,让他们针对陈远是。” 蹇义好奇的望着老朋友。 “如果我也支持陈远,他如何在暗中毁坏赵王和汉王的根基呢。你我都知道,陛下好战,苦了天下百姓,必须休养生息了。太子是唯一人选。可是太子近来势力过大,早就引起了陛下的不满,重用汉王和赵王,不就是打压太子。而且,陛下老了,谁能保证,他没有易储的心思。” 蹇义点头,耸然动容道:“东里说得对,是我着了像了。” 侍女斟满了酒,杨士奇举杯:“好了,不说这些话题,你的女儿,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打算怎么办?” 蹇义苦笑连连:“怎么办,女儿大了,再也留不住了。” “你还真打算招陈远为婿啊。” “他休想。”蹇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砸在桌上,“老夫不知道前辈子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个造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四章 有了孩子 春华闹了个大花脸,后面跑开了,无伤大雅,反而有家庭的温馨。现在陈远的家,也算不大不小的地主,陈远在家歇了一夜,次日一早,王振前来传话,说陛下让他去鸡鸣寺。 从山东回来,还没有见过朱棣。离家那么久,当然是先回家,然后再去见朱棣,见不见朱棣他觉得不重要,只想见见耿采若,已经让她等太久了。 陈远不知道朱棣召见会有什么事情,不觉小心地笑道:“劳烦公公亲自前来,不知道陛下找我有什么要事?” 王振受宠若惊,连连道:“陈大人客气了,近来陛下总是睡眠不好,时常做噩梦,跑鸡鸣寺的次数增多,此刻正在听无颜大师说佛理。突然就想到了大人您,其实,大人出事的时候,陛下是十分关心您,经常念叨大人您的。咱家看得出来,现在满朝文武,也就陛下带大人您不一般了。” 陈远点点头,他一直很低调,与人的关系不能太近了,要若即若离,伴君如伴虎,自己在朱棣眼里,目前没有半分威胁,反而为他解决麻烦,又从来不邀功,因此才能得到赏识。王振的说法透露了很多消息,自己对朱棣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以后要更加低调,朱棣很强势,不能让他猜疑。 佛堂,朱棣双手合十,坐在蒲团上,向无颜大师诉说内心的痛苦。 无颜大师须白眉毛,脸偏瘦,下巴尖,头顶九各戒疤,一身团红色袈裟。 “大师,梦中的,都是虚无吗?” “非也。”大师说。 “难道梦中是真的?” “非也。” “大师,这怎么解释?” 无颜微微一笑,指着窗外的晶莹朱润的李子道:“陛下,您看那是什么?” 朱棣看了一眼,道:“李子。” “可是,我看到的,却是生机勃勃。” 朱棣动容,他看到的是实物,大师说的确是暗含的深意。 “陛下,梦是不是真,关键是陛下心里想的是什么。”大师说,“陛下想的不好的念头,就是不好的,想的是好的念头,就会是好的。” “可是,我心中很痛苦,想的都是不好的。” “陛下内心没有长大和成熟,当然会觉得痛苦。” 我的内心没长大?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朱棣愕然。 大师说完,让沙弥去树上摘来两枚果子,一枚成熟的,一枚青涩的,他把两枚果子从中间切开。 大师问:“陛下,请您比较一下两枚果子的横截面有什么不同吗?” 朱棣仔细对照了一番,说:“青涩的果子内心是空的,成熟的果子内心是实的。另外,成熟的果子内心有果核,而青涩的却没有。” “我们知道,成熟的果子是甜的,青涩的、未成熟的果子是苦的。”大师说,“为什么呢?因为未成熟的果子内心没有长大和成熟。内心怎样才算长大和成熟呢?就像这枚成熟的果子一样子,内心永远是充实的。你知道这成熟果子的果核代表什么吗?” “这果核,就是果实的种子,代表着内心的希望和信念。”大师继续说,“一枚果子内心永远是充实的,永远充满着希望和信念,那就证明这枚果子已经成熟,自然也就变得甘甜了。一个人也是如此,当他内心充实,饱含着希望和信念,圣人有仁恕之道,佛家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放开心怀,他就不再痛苦,他就是一个幸福的人、一个快乐的人、一个内心充满甜蜜的人。” 王振向殿内小声道:“皇上,老奴已经将陈大人带来,请皇上示下!” 他话音刚落,便听朱棣淡淡地道:“陈小子进来,无需多礼了!” 陈远闻言,忙小心地上前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朱棣多看了两眼,道:“你在山东,深陷匪窝,能回来,朕很欣慰。” 陈远心中一动,按道理,朱棣应该查不到什么消息,举目望去。这才觉,朱棣穿了一身天蓝绣龙锦袍,头上裹着黑色的金丝网巾,看起来气色不太好,面带愁容。 “托陛下洪福,因为陛下下了命令,百莲匪徒有心用臣换人,所以臣侥幸逃生。”陈远把白莲教放自己,跟汉王谈条件的事业说了,这种事不说,自己怎么能逃出来,朱棣肯定起疑心。 朱棣听了脸色果然很不悦,怫然变色:“可恨。”不知道骂的是唐赛儿还是骂汉王。 “那你就这么跟我那儿子说,他也答应了?他可不像仁慈的主儿。” 陈远深吸一口气:“陛下,臣到山东,看到是十室九空,灾荒遍野,百姓衣衫褴褛,无家可归,易子而食,因此,才给了有心人机会,暴乱山东。若不是逼不得已,百姓谁愿意造反,手无寸铁去对抗官府,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还是大明百姓——” 朱棣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现荒凉的沙漠,枯树下,百姓横尸遍野,任由野狼刁食。 想到无颜大师刚刚才说要心怀仁恕之道,他喃喃道:“朕对不起山东百姓。” “愿陛下与过去和解,与百姓同乐。” “与过去和解?”朱棣深深吸气,望向天空,没有再说话。 “陛下,请恕臣死罪。”陈远突然拜倒。 朱棣一脸愕然,他要做什么?他有什么欺骗自己的? ———— “相公,相公,我总算找到你了。”唐赛儿一脸的欣喜。 林三却满脸狰狞:“贱人,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啊,相公,相公,我,我不是有意的,是杨三害我的——”唐赛儿一边摇头,一边流泪。 “呵,是吗?你敢说你没有喜欢陈远?” “我——” “怎么,犹豫了,哈,要不是被杨三害,你也会投怀送抱,啊,我叫你起兵,推翻大明,你呢?全都听那陈远的,啊,啊——” “相公,你听我解释,我们打不过大明,我们不会制定制度,只会连累无辜老百姓,连累我们亲朋好友。” “呵,这些都是陈远说的,你全部听他的,还解释什么?” “相公,你听我解释——” “滚,滚啊——”林三狠狠的推开了她,远远的离去。 “相公,相公——”唐赛儿喊得撕心裂肺,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一张很破烂的床上,几乎家徒四壁。房子中间是饭堂,一进门就是灶台,堆放一些杂物。右边一进是卧室,里边隐隐的还有股子药味儿。 听她醒来,一个老年妇女急急进来:“哎呦,菩萨保佑,你可总算醒了。” 唐赛儿感觉胸口很闷,她喝的是剧毒的药,怎么,天堂是这样的?想起丈夫厌恶自己,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夫人,你可算福大命大,那药性,要不是老身发现得早,老身懂些药理,你早就没了。” “我,我还活着?” 阿婆笑道:“当然,女人本弱,为母则强,这种剧毒,平常是解不了的,说起来这个孩子也不该死,竟然奇迹般保住了母子两人的命。” 唐赛儿痛苦的摇头:“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她突然猛的一怔,什么?孩子,我有了孩子?谁的孩子? 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五章 赐婚 朱棣突然凝目,胸中暴戾顿起。 起兵靖难的是朱棣,知人善任的是朱棣,雄武骏烈的是朱棣,善待功臣的是朱棣,但重用锦衣卫,好大喜功,残暴嗜杀的也是朱棣。 自永乐初来,文臣武将经常被见罪贬谪,走马灯花一样。特别是近几年,多疑,喜怒无常,轻则是降官贬谪,重则下锦衣卫诏狱禁锢,甚至直接处死。 而且朱棣常常今日对某大臣赞赏有加,明日却翻脸不认人,久而久之,面圣往往被人视之为畏途。 伴君如伴虎。 但是,陈远不想再忍,靖难的事,耿采若的身份,是该自己有个交代。 汉王已经进京,他对朱瞻基纳太孙嫔的事耿耿于怀,迟早能发现自己偷天换日的事,横竖是一刀,与其把把柄交给别人,不如自己主动交代,或许跟朱棣还有谈判的价值。 这已经不仅仅是荣辱一念间,而是货真价实的生死一念间。 佛堂外,四处皆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树木,很热,能让人心中很烦躁。旁边有一处水池,假山石头,藤蔓蔓延。在远处,依稀看到周遭都是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威风凛凛肃杀威严。 远处,耿采若闻言大惊,他请罪,难得,难道? 她心中感动,他终究心里是有自己的,为了自己,一步一步熬到今天。 如果他说出来,或许有机会为父母平反昭雪,她苦等了十几年啊。 但是,她突然退缩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她都在朱棣身边,知道朱棣现在已经比新任任何人。如果连陈远都瞒着朱棣,朱棣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很有可能两个人灰灰湮灭。 耿采若感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她突然咬牙,匆匆沿台阶而上。“陛下,奴婢也有罪,我们,我们——。”她看了陈远一眼,娇羞的低下头。其实在暗中示意,别轻举妄动。 陈远愕然,她怎么阻止自己,她不是最应该希望恢复家人的名声么。 耿采若的表情欲语还休,就像许久不见丈夫的妻子,思念而嗔怪。 朱棣愣了愣,这才想起,陈远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有一年多了。这小子大胆,连儿子的宫女都要抢。 永乐忽然笑了,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是了,我倒是忘了,你小子胆大包天,要大婚的时候还要朕帮助你金屋藏娇。” 陈远话到嘴边,最后忍回去了,她不愿这时候,定有她的道理,况且,自己冒的风险确实大,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娇妻。想了想,还是从长计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赶上前再两步拜伏于地:“罪臣陈远叩见皇上。” 朱棣瞅了一眼陈远,漫不经心地扫了耿采若一眼,却是哂然一笑:“朕说过你有罪么?你个小滑头,当初的胆子呢,官越大,胆子越小么,不要学那些道学夫子动不动就罪臣万死那一套!” “臣——” “呵呵,你这次大难不死,朕应该赏你点什么庆贺一下。” “臣没有半点功劳,不敢领赏。” “朕说赏就赏,君无戏言,你们两人相恋两年,聚少离多,特别是你去安南,立下不世功勋,你呢,可愿意做官了?” 陈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请陛下恕罪,臣向来野性足,受不得那么多约束,还是不做官了。” 朱棣指指他,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朕在朝中累死累活,你倒是好闲情,做官也不想,叫你也陪朕聊天,就不成主动来一次。” 陈远低下头:“臣惭愧。” 朱棣自顾道:“朕这辈子,还没做个什么媒人,今天就赐婚给你们,耿采若听旨。” 耿采若拜了拜:“奴婢接旨。” “陈远这小子呢,是滑头了点儿,不过为人忠厚,重情重义,你做他的如夫人,耿采若,你可愿意?” 面对朱棣和蔼的眼神,就像自己的长辈一样,她心中感慨万千,有他这颗心,足够了,受够了相思之苦,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而且,跟在朱棣身边越久,她就越难受,她是不会原谅朱棣的,可是面对仇人,不能动手,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心里万千想法,耿采若都没有表现出来,嫣红过了晶莹的脖子,她羞涩的回答:“奴婢感谢陛下天恩。” “呵呵,既然是如夫人,这婚礼也是不可少的。你回去好好安排,对了,你家里有个夫人了,进为五品夫人,如夫人赐七品夫人,免得你家里闹起来,你来找我诉苦。” “臣感谢陛下天恩。” “你先别急着谢朕,听说你跟蹇家的女儿很要好。 陈远心里一突,朱棣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到蹇怡璇,他心中就很乱,这个聪明坚忍而国执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深深在自己的心中了,他偷偷看耿采若,见她表情没变,暗道,她醋劲最大,朱棣搞什么名堂,别这里挑起战端。 硬着头皮腼腆道:“臣与怡璇小姐,是相识的。” 朱棣呵呵笑道:“你被匪徒抓到山东,蹇家女儿就追随到山东,这份情义,朕都看得出来。呵呵,要不要朕替你跟蹇义保个煤。” 陈远傻眼,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感觉耿采若杀气腾腾,就要爆发了,讪讪道:“陛下,陛下说什么来着?” 朱棣哈哈大笑:“朕说说而已,朕可不敢替你保这个媒,那老小子最疼爱他的女儿,上回朕要他女儿入宫他都不肯,要是替他保媒,说不得他会找朕拼命。” 陈远满头大汗,朱棣居然也有开玩笑的时候,抹了一把冷汗道:“陛下,您可把臣吓坏了,这话让蹇大人听见,非得找我拼命。” 朱棣扫了一眼耿采若,再看陈远,意味深长。 陈远眼观鼻,鼻观心,装着哑巴。 朱棣哈哈大笑,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道:“山东乡间百姓不知道什么是王道教化,对于白莲教的那一套却深信不疑,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术法和小恩小惠。若是剿,自然应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连根拔起,但剿了之后,若一概论之,则无以昭示朝廷仁义,更无以让庶民感恩。高煦不堪用,深负朕望,剿则失败,是大败啊。” “太宗皇帝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山东百姓的苦,是朕的过失,但朕的儿子,朕忍不下心去罚。逆民可恨,不杀不足以震慑天下,但不施恩,则天下怨声四起。” “圣人的仁恕之道啊——” 朱棣话音未落,已经远远离开佛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六章 王景弘的隐忍 蹇府,最近气氛都不太对,唯一还能到处晃悠的,就是廖老夫人了。家里不大太平,她倒是看得开,因为政治上的事她不感兴趣,一心照顾自己的孙子。 江南本就是多雨的天气,又逢夏天,昨日阴雨连绵,今儿个更是暴雨,直把秦淮河水漫到了街上,许多居民不得不穿蓑衣去在雨中堵地方,把东西清理到高处。 几天后,在大家心烦气躁的时候,才终于放晴,这会儿阳光透过窗棂和窗纸照射进了屋子里,倒有几分要入秋的凉爽。 老夫人心灵手巧,有一副好针线手艺。孙子蹇荃在午睡,今天难得空闲,老夫人拿了针线,再做衣裳。 “老夫人!” 秋月掀帘一进来就发现这满炕上都是衣服,不禁讶异,走上前一瞅奇道:“老夫人,这么多衣裳,是准备给小姐么?小姐平素里节俭,也用不到这些的。”她其实是想说,多的是裁缝,何必让老人家费神。 秋月不同于一般的丫鬟,不但照顾小姐,还偶尔要听听小姐诉说的心事。 老夫人把针穿过去,这么大的年龄,眼睛十分好使,又是忧心又是怜惜道:“你不懂,嫁妆,要自个儿做的才结实喜气呢?那些个裁缝,就是要价,成色是不好的。” “怡璇的身量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要强得很,我做了几年,这些衣服却也穿不上,婚姻大事,我插不上嘴,老喽。” 秋月知道自家小姐的心事,皱眉道:“老夫人,杨学士家千金杨姑娘来了,径直去见小姐了。还有,李骐李大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厅里和老爷吃茶呢。” 杨士奇的女儿杨茹和蹇怡璇要好,来得多了,老夫人也就没有往心里去,知道孙女总要有个伴呢,能说动她开窍最好。倒是她一直知道李骐的事,杨士奇也一直在撮合他们,可惜自己这个孙女——老夫人叹了叹。 后花园,蹇怡璇和杨茹叙了会旧。杨茹容貌比较普通,但自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两人在那儿摆开了黑白棋子下棋。 杨茹性子活泼,这时候先落下一子。笑吟吟地冲着蹇怡璇眨了眨眼睛:“怡璇,听说李大人来了,就在你府上呢。” 蹇怡璇正在寻思布局,不想听到杨茹这么一句。微笑摇头道:“我父亲最近都是独立一个人,很多事大家都不好谈,有的大人又需要我父亲说话,他们抹不开面子,只好让李大人从中联络呢。” “是吗?就这些?”杨茹似笑非笑。 蹇怡璇摇头道:“我看你对他倒是上心得很,扯我做什么!” 杨茹大大方方道:“我倒是想,可惜啊,可惜啊,人家念着的,确不是我呢。”她语气酸酸,却也没有嫉妒。 杨茹这时候又布下一颗棋子,促狭地问道:“听说,陛下要赐婚你与那陈远?” 蹇怡璇心中一乱,棋子掉落在地,暗道,这是真的吗?那他,会答应吗?突然发现对方眼神不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见她无辜地直摇头。 她方才醒悟到是杨茹只是随口一说,顿时一下子红了脸。想要敷衍过去。却不料杨茹正死盯着自己看,她便直截了当地说:“有些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想法了。” 杨茹见她一脸地意兴阑珊,倒有些后悔自己勾起了人家的心事,最后也叹了一口气:“怡璇,你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子,我们从小都羡慕你的容貌,你的才学气度,你的智慧,可没想到,你也会为情所困的一天,你如此,那天底下别的女儿家就更不用提了。哪怕是西厢记里头的崔莺莺,也不过是私定终生后花园,待张生金榜题名之后再回去迎娶,但毕竟,但毕竟——你这个,却是无解的。” 陈府,最近是喜气洋洋,樊娘子别提多高兴了,皇帝赐婚,何等荣耀。关键是,自己的儿子一直不争气,没留后,多有一个,不就多了一分希望。 董明燕心中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也知道,自家相公人中之龙,不可能只是她一个人。陈远这阵子一直陪着她,又陪着说了好一阵子话。 陈远眼皮子乱跳,总觉得心神不宁。 “相公,你不要担心,妾身不是不专宠好妒的人。耿姐姐进了陈家,一切如常,她身世孤苦,妾身会把她当成亲姐姐一样的。” 陈远有些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摇摇头道:“夫人,有你持家,我最放心,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董明燕感动的低下头,万种柔情。这个年代,能嫁给一个理解她,担心她,为她着想的男子,是多么的幸福。 陈远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朱棣这突然的赐婚,让人摸不着头脑。 太子宫,朱高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也不喝,太子妃张氏去见他,他嚷嚷道:“不去了,不去了,二弟回来了,父皇给三弟的宠臣赐婚,啊,这是要做什么,啊,不就是要废了我这个太子吗,我这就辞了太子,我不做了。” 眼见丈夫哆哆嗦嗦,太子妃也没有办法,只好吩咐侍卫看好太子,出去想办法。她自廊下转出来,见前面有个高大的人影,奇道:“瞻基,你皇爷爷今天没有叫你去吗?” 那人扭头,太子妃吃了一惊,自己心神恍惚居然认错人了。 那人眼中闪过莫名,弯腰施礼:“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却是认得他,微微道:“原来是郑大人身边的人,听说叫王景弘,是郑大人的得力助手呢。” 王景弘脸色不变,见太子妃容颜绝世,妩媚无双,心中更是气恨,道:“有劳太子妃记得,小的感动莫名。小的奉陛下的旨意,让太子去乾清宫见他,可是太子殿下——” 太子妃自然知道刚才的事,微微点头。 王景弘行礼,转身要离开。 太子妃突然道:“太子病了,不能去见父皇,还请王公公多多美言几句。”说完,她示意让仆从端来一盘金银珠宝。在她看来,太监嘛,都爱财。而且,病急乱投医,她下意识的想收买这个突然脱颖而出的郑和身边的红人。 王景弘感觉到莫大的羞辱,他低低道:“太子妃客气了,小的何德何能,敢受如此恩惠。” 太子妃和蔼道:“这是你应得的。” 王景弘装作受宠若惊的收下:“愿为太子妃效劳。” 太子妃以为他被收买,点头道:“朝中的事,有劳公公费心了。” 王景红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如今能左右朝局的,只有一人。” “谁?” “陈远。” 太子妃默然,知道当前确实是这样,陈远只拿俸禄,没有任何官职,但是目前却是唯一让朱棣赐婚的人,而且他的言行,陛下都十分重视,大家背后都说是布衣宰相。陛下心思莫测,连杨士奇等人都琢磨不透,而郑和一直不管世事。如今的陈远,对未来大明的继承人,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皱眉:“可是这人是三叔的门下,太子也曾试着拉拢,并没有成功。” “小的与陈远有些交情,若娘娘信得过小的,小的愿意效劳。” 太子妃大喜,如果能说服陈远帮助太子,那再好不过了。 “有劳公公了,以后,亏不了公公。” “多谢!”王景弘行礼离开,转身却变得毫无表情,眼中,闪过莫名,一个计划涌上心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二第二百零七章 朝局动乱 因顺天宫城基本完工修建,朱棣和嫔妃虽然南京宫中,但谁都知道,朱棣已经通过明着说,暗着令,要准备迁都。可是,以太子为首的文臣,纷纷反对。 顺天府的宫殿是可以修成了,但是可以当陪都,避暑啊。用不着大兴干戈,迁都北京,动摇国之根本。 太子反对,赵王以前得过陈远的建议,自然就力举迁都,对于那些反对的,赵王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抓捕下狱,本来就走了几个大臣,这一下更是人心惶惶。 御史们力争,要清除奸臣,但是,谁是奸臣,最后你咬我,我咬你,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明朝的官员,有谁能说得上自己绝对干净,一抓一个准。所以没能替朋友洗刷冤屈,最后都拿对方的臣子下手。 一下子锦衣卫和大理寺就成了大忙人,到处都在抓人,京城以上四品的官员,被抓的达五十人之多。 太子宫,朱瞻基的居处便在太子的暖殿之东,叫景福宫,一应用度几乎等同于皇太子。这个皇太孙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朱棣下旨惜薪司每日额外供给景福宫,宫中铺厚厚的织金红花毯,宫女太监,无不是精巧干练。 七月初六,下了两天雨,秋月有些凉,傍晚,朱瞻基去见皇爷爷,淡淡的唠叨了几句,就被打发回来了,又去了父亲,父亲还在宠信高丽来的妃子。 离了暖殿,朱瞻基带着几个随侍太监匆匆回到景福宫,面色很不好看。自从年前开始,祖父朱棣的患了风痹症,频频发作,被病痛折腾得狠了,加上靖难的心病,常常大发雷霆,纵使平日受宠如他也不免会遭了池鱼之殃。 如今虽百般医治稍稍好转了些,但长此以往,那结果却不好料定。赵王得宠,汉王回京,腥风血雨,他们父子岌岌可危。 朱瞻基还年轻,他可不像父王能忍,坐以待毙,他必须行动。 他任由几个小太监上来替他脱去了披风和靴子,换上家常便服,见到了早已等候的杨士奇,他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 “我三叔兴风作浪,二叔推波助澜,父王,父王,唉,首辅,我该如何是好?” 杨士奇拱手道:“太孙殿下,两位王爷勇而无谋,不足为虑。倒是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如此损伤我大明根基,倘若北方趁虚而入,我们当如何处置。如此,当想办法,解决当前的难题。” “你对迁都怎么看?” 杨士奇沉吟了一下:“从古至今,迁都的,几乎都是亡国后迁都,主动迁都的,出了盘庚迁殷,几乎无成功的。后汉迁都,风光不再,宋赵构迁都,残延苟喘。如今我朝国力蒸蒸日上,何必迁都。况且,我朝臣子多是南方人,谁愿意去北方,北方苦寒,当年陛下在北方镇守,常年征战,北方强悍,我们军队不能正面迎敌,这是事实,如果顺天有个好歹,则大明陷入万劫不复。” 朱瞻基皱眉,他不怕北方的强敌,但也得考虑杨士奇的话,国家迁都,必须慎之又慎。皇爷爷心思一定,他不能反驳。但是,反对迁都的大臣几乎都是父王的拥护着。他左右为难,他们父子需要这些大臣支持。 “太孙殿下,恕臣直言,虽然陈远与疏远,但陛下赐婚,我刚才向太子进言,太子没有应允,请殿下以大局为重,陈远大婚,当备礼物,我等不要紧,殿下却不可违逆陛下。” 朱瞻基脸色更阴沉,背对着他,冷哼:“这个婚,他结不成的。” 杨士奇惊讶:“殿下?” 杨士奇知道这个赐婚的女子险些就是太孙嫔,太孙一定心里不痛快,所以特意来相劝:“殿下,江山和美人,不过区区一民女,殿下身系重任,国之未来,千万以大局为重。汉元帝也喜欢昭君,可还是放她出塞,换取五十年和平。” 朱瞻基怒道:“你要我当那窝囊的元帝?” “殿下,臣,臣失言。” 朱瞻基一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齿:“我得不到的,他休想得到。” 朱棣赐的结婚日是七月二十一,还有半个月,耿采若没有家,未过门也不能进陈远府上,就住在陈远原来估衣廊的房子。 陈远想去见见她,却被樊娘子拉住了,责备道:“都要进门了,你急个什么,她虽没了家人,咱们就能亏待么?不到成亲,是不能见面。” 陈远只好压住心中的疑惑,其实他与耿采若聚少离多,有很多话想说个明白。 突然,卓月美闯入她家,告诉他耿采若生病了,陈远再也顾不得其他,立马过去。 他到了估衣廊,就直奔房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香,靠墙那张床上地青纱帐幔完全垂落在地,影影绰绰看不清其中地人。 耿采若习武,又是夏天,很难生病的,这次生病,多半是心结所致。 陈远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揭开了那青幔帐。他满心以为采若睡着了,谁知她却是醒得炯炯的,眼睛正紧盯着他瞧。虽说她精神不太好,但那面色如发烧,十分娇艳。 “怎么就醒了?既然病了就多睡一会,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颇觉不对劲的陈远在床沿坐下,随即轻声安慰了一句。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地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攥住,不禁被那只手上冰凉刺骨的感觉给冻得一哆嗦。 这还没入秋。 陈远心疼道:“既然都病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若是严重了该怎么办?” 耿采若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远,许久才喃喃自语道:“陈远,我们认识似乎有两年多了……” 陈远笑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看了一场好戏。”陈远隐约感到有些不祥之意。 耿采若莞尔一笑,喃喃道:“呵呵,我一心报仇,却没想到,不知道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要嫁与你。” “那是我长得英爵潇洒,风流倜傥嘛。” 耿采若啐了一口,脸红道:“吹牛,你也不知道害羞,从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人。” 陈远哈哈大笑。 采若心情好了一点,又有些失落:“我们一行二十多人进京,原本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可是,铁横师兄等人枉死,三叔遁走,郭昆还被关在大牢里,王——王景弘成了郑和的得力助手,造化弄人,我们一个都没能报仇,蜉蝣撼大树,莫非是天命。” 听她语气意兴阑珊,陈远更觉得不对,便笑着宽慰道,“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报仇的事,你不要多想,我不会忘记。这世上虽然有天命,但还得看人意,你别老是钻牛角尖,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你该信得过我,也该信得过自己!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会替老人家讨个公道!” 耿采若眼睛一亮,旋即又黯然了下来。尽管她很想放弃仇恨,好好过日子,与喜欢的人开开心心多好。报仇,她一个人地性命无所谓,但那牵连着陈家满门,纵使她知道陈远一向是有担待地人,但那巨大的干系怎么能让他去担? 她狠狠捏着拳头,任由那尖利地指甲掐着手心,直到那种刻骨铭心的刺痛一阵阵袭来,她方才终于下了决心。 一定不能结这个婚,她不论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还是为了他,都不能。自己的身份,朱棣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他们。 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你放心,这名花娇贵,野草野花却向来坚韧,我没什么事的!” “你这都是胡乱打的什么比方!”陈远疑窦重生,将她那只手轻轻放回了被中,又嘱咐道,“好好睡,放宽心,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小得要死,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做,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 见耿采若点点头合上了眼睛,陈远站起身,又放下了那青幔帐。走出屋子,想要离开时,他随眼一瞥,却看见卓月美怔怔地瞧着他。 端详着那张渐渐成熟,有些圆圆的脸,偏又流露出无限情思心绪的脸,他便走了过去。 “这几天都辛苦你了。” “陈远,这些天,我总感觉耿姐姐心事重重。亲人的仇恨,我没有看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小五也很痛苦,现在大家都乱成了一锅粥。你们真的要成婚么?你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听小五说,皇太孙很生气,他让杨首辅去劝都没有用,我害怕,真的害怕——王师兄现在阳奉阴违,那眼睛我看了都害怕,姐姐病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明白,都是他们朱家的事,我们为什么变成这地步,要是能选择,我宁愿不要来到这个世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二第二百零八章 羞辱 “你放心,总会有个解决的,人本来就是这样,有太多的无奈,我们的处境,不是我们所想要的,但是,相信我。一定能解决。” 卓月美狠狠的点头,她才十三岁,豆蔻年华,却有常人不一样的成熟。门口轻微的响动,一个少年悄悄过来。 他身穿锦衣,面容俊朗,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殿下。”陈远忙行礼。 朱瞻墡点点头,让随从退下:“你们退下,不要让人靠近。” 他把陈远叫到一边,道:“我大哥已经听不进去我们的话,你自己小说。” 他亲自来传信,定然会被朱瞻基知道,陈远皱眉:“感谢殿下的关心,可是你们兄弟一体,这样会不会让你们之间为难。” 朱瞻墡爽朗道:“大哥对我存了芥蒂那是肯定的。”他深情望着卓月美,继续道,“若果换作是我,我心爱的女子被抢,我会不顾一切跟他拼命。” 陈远只感觉背后发凉,别看自己表面风光,古代等级制度森严,这些王爷,要弄死自己,还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时,樊忠过来,身旁还带着一个小太监。 “陈大人,咱是汉王府上,汉王有令,请大人前去。” 以前陈远瞒天过海,得罪过汉王,朱瞻墡下意识的要阻止:“陈远,你不要忘了,我这个二叔薄恩寡义,你可小心着点儿。” 小太监不乐意了:“殿下可是受了什么蒙蔽,汉王带人极好,礼贤下士。” “我呸。” 小太监昂起脖子顶撞:“所谓君辱臣死,咱,咱——” “啪啪。”朱瞻墡抬手就是两巴掌。 小太监捂着烧红的脸,委屈至极,敢怒不敢言。 陈远知道朱瞻墡再给汉王下马威,有撒气的意思。今天早上,十几名太子党的官员弹劾锦衣卫指挥使陷害朝廷官员,严刑逼供,草菅人命。太子党的言官可不是无的放矢,他们拿出了五个人个人的确凿证据,不仅将矛头指向了锦衣卫实际掌管者赵王,还暗指汉王在幕后指使。 证据当然是明显的,可效果却不怎么样。永乐帝这次心思莫测,完全是向着赵王,对太子党没有一点妥协。这一次太子党来势汹汹,结果永乐帝就训了赵王几句,然后将言官提交的证据交到了刑部手上,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形成气势,锦衣卫就是不交人。 三司无可奈何。 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太子下面中下级官员害怕了,也寒心了。都产生了重新投靠主子的想法。 陈远淡淡阻止道:“殿下,不过一个侍从,何必生气。” 朱瞻墡恨恨收回手,呸了一口,骂骂咧咧:“什么君辱臣死,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 卓月美去拦住他,摇摇头,示意算了。 朱瞻墡心软,看了一眼陈远,带着侍从走了。 小太监带着陈远进了汉王府。 汉王见到陈远笑着说道:“我大哥那么多人,原来也是酒囊饭袋,难道就没有一个厉害一点的谋士吗?!这种反击的办法,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朱棣的心思,哪有那么简单,陈远知道,太子党最厉害的几个人一直隐藏呢,三杨的首脑杨士奇,夏元吉,金幼孜等人,可一直都在隐忍着,等待着机会。 陈远拱拱手:“汉王远见。” “我大哥身边,大儒、国子监、翰林院,有这些人在,他们阴险狡诈,残忍邪恶,就会耍阴谋诡计。本王与太子不同,太子是文官,我是武将,武将在战场上只讲究结果,不在乎过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本王叫你来,就是带你看一场好戏。” 汉王话音未落,门外有人向侍卫报出自己的名号:“翰林院待诏李骐拜见汉王千岁!” 李骐?他是杨士奇的学士,杨士奇铁杆太子党,他来做什么,就在陈远诧异间,汉王已经命人带他进来。 李骐心里也是忐忑,如果被关在门外,汉王不见,似乎也不算是坏事,能拖就拖。可汉王很快就让府中的侍卫带他进去,一路直接走进了汉王府的后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李骐来到汉王面前的时候,汉王斜躺在榻上,四个宫女在旁边扇风,汉王的身边就只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陈远,他吃了一惊。 陈远虽说是官员待遇,却很少穿官府,一般都是书生打扮。 李骐只是看了陈远一眼,对方就点头向他回礼,李骐内心为此一紧,赶紧点头示意。 “翰林院待诏李骐参见汉王千岁。”李骐拜倒行礼,可汉王却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回身去逗弄着他身边的美人。 汉王身边的这些美人那是秀色可餐的,汉王好像变得很好色的样子,突然发现女人比打仗好看多了。 李骐跪在地,等待汉王的回复。 汉王就这么晾着李骐好一阵子,李骐忍耐着,陈远沉默着,最后反倒是汉王身边的一名美人帮了李骐的忙,那美人娇滴滴道:“王爷,这么一个人跪在地上好无趣哦,尽打扰雅兴,没什么事的话,就让他滚出去好了,真是碍眼。” 被什么地位都不算的美女觉得碍眼,还要滚出去,李骐听到后不仅不生气,内心还真想感谢这位美人,最起码汉王现在没办法继续无视他了。 汉王终于是开口说道:“这个人,胆子可大了,孤派人去召见他,他竟然让孤等了一个时辰,你们说他胆子大不大?李骐,本王召见,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你去哪里了?不会是去了东宫!” 李骐回答道:“汉王恕罪,今日宫中事物繁忙,大臣们条陈多,从宫中当值完后,臣并没有回家,直接赶来。怠慢汉王之处,还请汉王海涵!” “哼!”汉王听完李骐的解释有点生气,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陈远还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端起身边的小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 “休要强词夺理,别以为你做了大哥的臣子,就无视孤王的召见,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是我大明的臣子,孤两次诏你,你避而不见,这就是你的忠义之道吗?!”汉王大声地质问着李骐。 李骐不卑不亢,回答道:“忠义千秋,臣不敢忘却。臣一心为公,最近朝事繁多,人人自危,陛下诏令,不分早晚,臣一刻也不敢轻离,汉王召见,臣只好得罪了!” 汉王右手轻扣着桌子,嘴角冷笑:“是吗?小小的翰林院待诏,原来如此公务繁忙啊。” “那好,你劳苦功高,本王就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汉王说完,对侍从道,“去告诉老爷子,就说新科状元很累了,儿子体谅他,让他休息休息。” 侍从得令出去。 “陈远,走,我们去武场看看,进京来,天气热,我都要闷死了,好歹算降了温,今个,我让你看看本王的武艺。” 陈远自然只能答应,偷偷望去,李骐就这么被晾在那里,起来也不是,跪着又感觉侮辱,脸色越来越涨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刀二百零九章 单刀直入 演武场离汉王府有两公里,他们骑马去。朱棣偶尔也会来,还有朱家子孙,都会来此。朱棣时常在马上打天下,他的因此要求子孙也弓马娴熟。 汉王富有勇武,到了演武场,眼睛都是亮的,整个人散发着精神,就像鱼儿回到自己喜欢的水里。 他把外衣脱掉,光着膀子,先是小跑活动了一番。然后侍卫迁来枣红马,他一跃而起,稳稳坐在马背。 “陈远,瞧好了,看看本王的武艺。”汉王说完接过神臂弓,拍马驰骋。 “着!”汉王在马上蹬腿,稳住身形,弯腰拉弓,大喝一声。 只听见箭矢划破空气的滋滋声,当的一下,箭矢正中靶心。 这还不算,汉王又连射几箭,箭箭中红心,武艺非同凡响。一般武将不可企及。 汉王又是舞枪弄棒,有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对陈远傲然笑道:“如何?” 平心而论,朱高煦没有仁心,当君王不行,当冲锋陷阵的武将却是绰绰有余。想起朱芸熙,多少继承了朱高煦临危不惧的性格。 “汉王武艺,放眼我大明,无人可以企及啊。”陈远小小恭维。 朱高煦大笑:“那是,本王随老爷子出生入死,杀叛军,打蒙古,从来就没有遇到敌手过。” “王爷英勇,无怪军中都传送王爷的神话。不过,王爷——”陈远话锋一转,“李骐也是翰林学士,已跪了近一个时辰,不如让他回去。” “你想为他求情?” “非也,不过,他毕竟是翰林待诏,圣眷正隆。近来朝中事情确实繁多,陛下用得上他,要是一直在王府,陛下生了气,倒是个麻烦。” 汉王不爽道:“那群书呆子,骨子里瞧不起咱这些武人,本王召见,推三阻四,阳奉阴违,简直就是一群废物,他们要是真标榜自己的忠义,那建文帝消失的时候他们就该全部自杀,而不是活下来,跑去拍我那个大哥的马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老爷子还没死呢,都想做从龙之臣,” 陈远心道,你还不是看不起文人:“太子接连被指责,已经躲在太子宫了,太子一党被抓的被抓,流放的流放,局势对汉王极其有利,何必惹得陛下不痛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爷千金之躯,小小翰林,何必放在眼里。” 朱高煦的支持者,也都是靖难功勋,武将居多。所以,汉王现在是声势滔天。可也因为他对文臣的这个态度,成为了他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陈远的话让汉王重视,他说的不错,现在他谁都不怕,还是得顾及老爷子的态度,对身边的人道:“去传话,让李骐滚回去,让他以后长点心眼,新科状元,呵,在本王眼里,不过一个家奴”。 陈远心中皱眉,不尊重人才,你朱高煦败得不冤。要成大事的,都要有容人的肚量,广纳贤才,礼贤下士,任人唯贤,这是李世民成功的地方。就朱高煦这点肚量,被李世民甩了几条街。 汉王回头对陈远继续说道:“我见过三弟,他对你在安南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称呼是当代的诸葛亮,不知道对军中有何见解?” “王爷谬赞,诸葛亮何许人,近智为妖,臣区区凡人,哪里敢比。不过,在安南,在山东,确实看到了我们军中不足的地方。” 汉王诧异的哦了声,不以为然。 “其一,我们的将士,很多人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可是团体协作能力比较差。” “换而言之,兄弟有难,为义气,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沙场上,更要将自己的后背和生命交到兄弟的手中。如果各自不信任,各自为战,则给了敌人逐个击破的时机,形不成有效的杀伤力!” “你说的不错,我在军中多年,确实发现,号令一响,将士争先恐后,但是还是多次让敌军逃走。之前一直想不到为什么,陈远,不曾想你个书生都看了出来。”汉王收起轻视之心。 陈远继续说道:“斩将夺旗,展我大明军威,是每个将军的梦想!但是,很多事情,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做好的,一双筷子容易折断,十双筷子难以折断,王爷请想。我们挑选一些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人聚在在一起训练,协同合作,则他们可以暗里刺探消息,充当内应,明里可以以一挡十,等候大军到来,完全围困敌军。”这些想法,陈远在安南都有了。攻打黎利的时候,就让袁彬潜入城内,锦衣卫的能力很强,不过协同作战还是差一点,要不是袁彬武艺够强,大明军队即使赶到,那就白白牺牲多少将士。 组建一支特种兵,十分有必要。 “妙啊,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如果有这么一支强力部队,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出其不意,定能收到奇效。本王择日就向父王进言,挑选精勇。” 陈远微微一笑,训练特种兵,他跟太子关系不佳,只能由汉王提出来,这支军队对以后和鞑靼瓦剌开战能发挥巨大作用。还有就是,这支军队,也是以后太子和汉王争夺天下的关键,而这个关键力量,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刚才说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第二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大明让四海害怕的是什么?就是火器和大炮。可是,我们的大炮笨重,火器经常哑火,误伤自己人,都是需要让工匠改良的地方。” “改良火器和大炮?” “不错,我们不缺乏人才,只是对待工匠待遇差,如果重用工匠,改良火器,则放眼四海,谁是我们的敌手?” 这可不是虚话,清朝为什么败得那么惨,就是装备太落后,用人肉去顶大炮,有几个人不害怕,被打得节节败退。倭寇为什么那么嚣张,就是因为武器先进。 如果大明团结一心,武器装备精良,哪有外族嚣张的余地。 要想不受欺负,就得自强。 “有道理,本王会向老爷子进言,从户部拨款,改良火器,有功着重赏,我大炮所到之处,敌人闻风而降。”对于军队方面,汉王是很热衷的,一个好战分子,才能重视这些。如果换成朱高炽,那是十分舍不得,他更愿意把钱花在救灾上。这就是为君王的不容易,许多百姓要救济,外族也要抗击,合理安排财政支持,十分不易。 而君王独裁的封建社会,君王的喜好又往往影响这个统治时代的政策倾向。 突然汉王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了,他冷冷地盯着陈远,直接进入主题道:“陈远,你是个人才,三弟有你辅助,异军突起,不过,他毕竟沉不住气,而且,年轻得很。那孤王也就不废话了,孤王问你,你是效忠本王?还是,你效忠的是太子。” 陈远有些措手不及,这个汉王,这么快就想在京中立足了。只听汉王带着嘲讽:“我的那个没用的大哥。想当年,靖难起兵,他就会躲在北平城里贪生怕死,真正跟随父皇冲锋陷阵的是孤!这份江山,是本王帮着老爷子打下来的!” 汉王很直接,陈远脸上的神情也很严肃,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汉王不给他周旋的余地,他认真地回答道:“王爷,臣一介书生,毫无实权,王爷对臣期望过重了。太子还是储君,他并非皇上,臣不会向太子效忠,太子一日没有登基,他一日也只是储君而已。汉王与太子还有赵王是兄弟,臣听命于陛下。”陈远拒绝了,但也没有彻底拒绝,他说得很清楚了,太子始终还是储君,一切还没有定论。 “好个听命于陛下。”汉王他当然听得懂陈远话中的意思,但是他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一向有个习惯,想要得到的,那就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那就毁掉,让别人也得不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