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不欢》 第一章(覃樱当初喜欢周渡,轰轰烈...) 覃樱从来没有想过,一段孽缘可以这么深。 她换好衣服轻手轻脚走下楼,没有惊醒在房间休息的母亲。 七月的夏,空气带着几分闷热,小区里几株杜英开得烂漫,她拂去落在自己肩上的白色花瓣,遇见外出纳凉的邻居婶婶。 “覃樱,周末还加班呐?” 覃樱精心打扮过,比平时上班还要正式,颇引人瞩目,难怪邻居误会。覃樱也没有否认,弯了弯眼睛,说:“是啊。” 小区绿荫环绕,环境优美。林木葱茏,青翠欲滴。 从单元楼走出去,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一路不下三个人热情地给她打招呼。 覃樱从小就招长辈喜欢,长大以后,这种体质更甚,毕竟到了适婚的年龄,母亲逢人总是说,帮我们家小樱留意一下。 一来二去,家里凡有适婚男性的,看覃樱的目光,就像看砧板上的肉。 别的年轻女孩或许会恼,特别排斥这样的心思。但覃樱并不,她语笑嫣然,从容无比,就像在看别人的事情。 走出大门时,她被林唯司拦住。 她并不诧异,好以整暇问他:“你想做什么?” 林唯司委屈又愤怒,忍不住说:“你真的要回去那个地方?” 覃樱靠在共享单车旁,双手搭在额前,遮住倾泻而下的阳光,懒洋洋开口:“去又怎么了,我曾经不也是h大的学生?” 林唯司冷笑一声:“别装傻,人家开校友会,你算哪门子h大校友?” 的确,覃樱大二就辍了学,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连h大的毕业证都没有,校友会还真没资格去。 覃樱试图绕开他:“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奶黄包,别挡道。” 林唯司怒了:“不许叫那个名字,都过去多久了,老子现在是你上司!你不喊林总监就算了,再说一次那三个字,老子掐死你!” 这三个字仿佛是他的死穴,戳一次跳脚一次,还挺有趣的。 林唯司和覃樱一起长大,比她晚一个月出生,长着一张很显嫩的脸,从小到大不少女性暗暗给他标小奶狗属性。青春期的少年躁动,有一次他偷摸看成人杂志被覃樱发现。覃樱调侃他又奶又黄,自此有了“奶黄包”这个外号,个中含义只有他们俩才懂,林唯司对这三个字简直深恶痛绝。 “我不过回一趟母校,你慌什么?”覃樱轻笑,一双剔透明亮的琥珀眸看着他,仿佛能洞察一切,看穿他的心思。 渐渐的,林唯司脸通红:“那你,你笑什么,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我说了,不许去,这是命令,扣你工资信不信!” 竟然拿扣工资来威胁她? 覃樱摊手:“那你就扣吧,反正我穷,你不扣我也不会暴富,你扣了我也饿不死。” 林唯司被她的无赖语气气得不轻,明明在别人面前,他成熟大方又有能力,已经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但面前的微笑的女孩总能轻易地撩动他脆弱暴躁的神经。 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亦然。 他咬着牙,放狠话:“那你去吧,你自己不长教训,老子懒得管你!” “好的,说话要算话,千万别管我,拜拜!” 覃樱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等林唯司反应过来,倾身进去,转眼出租绝尘而去,留下林唯司在原地,吃了一地尾气。 林唯司追着车跑了好一段距离,眼见她头也不回,他大声骂道:“没心没肺!覃樱你这个混账东西!” 然而人已经走远,他拿她毫无办法。林唯司泄气地踹了一脚行道树,骂了句脏话:“操!”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人?六年过去了,她还没有从他身上吃够亏,受够伤害吗! 月初得知覃樱从法国回来时,天知道林唯司有多高兴,恨不得把覃樱藏起来,让她与那个人永远不相见。最好等到有一天彼此儿孙满堂,两人依旧老死不相往来! 没想到今天h大开60周年校友会,覃樱突然决定回去。 林唯司才不信她是因为怀念母校回去的。 命运的齿轮转动,她于那个人,一如飞蛾扑向火。偏那个人是灼目的火,覃樱是那只好死不死的蠢蛾子。 林唯司见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街尾,忐忑烦闷地想,他们会再次遇见吗? 林唯司有一点猜得不错,覃樱确实不是因为念旧回去的。 下车前,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和帽子戴上。 h大的门口,头顶横幅上写着“h大六十周年校庆,热烈欢迎校友们!” 她抬眸看了一会,迈步走进这个自己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夏季梧桐翠绿,覃樱听见属于少年少女们的欢声笑语,念书的时候真是最好的年龄。她驻足许久,艳羡他们脸上洋溢着的蓬勃之气。 午后的风温热,带着酷暑袭来。覃樱收回思绪,顺着模糊的记忆,往报告厅走。 “您也是来参加校庆的吗?”一个年轻的女孩迎上来,看覃樱的打扮,礼貌地问,“请问您是哪一届的学姐?” 覃樱褐色长发微卷,用一个紫色花朵发绳在发尾处松松束着。宽大的帽子扣在头上,卡通口罩遮住了半张脸。 学妹暗暗揣摩,看上去很有明星范儿,该不会是哪个悄悄回校的明星吧? 覃樱从包里摸出邀请函递给学妹,道:“我是15届的。” h大是名校,今天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们,走出校园到如今,大多成了社会名流。有著名企业家,演员,法官,教授,甚至外交官。 学妹接过邀请函,上面烫金大字写着受邀人:关夜雪。 这上面的人当然不是覃樱,她用了别人的身份,关夜雪是曾经住在覃樱家隔壁的一位姐姐。 15届的关夜雪,当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在最光鲜的时候退圈嫁入豪门,如今算起来28岁。 覃樱试图用关姐姐的身份混进去,心道能混进去最好,混不进去再想办法。 她接受学妹打量时很坦然,学妹说:“原来是关学姐,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报告厅。” 学妹果然没有认出来,关夜雪是好几年前的明星了,现在退圈做豪门太太,低调一点无可厚非。 “关学姐,我初中时看过您演的电影呢。” “是吗。”覃樱笑笑,没有追问,她明白女孩在说客套话。 娱乐圈更新换代这么快,关夜雪这个名字,当年提起或许有人知道,现在早已无人问津。 两人随着人群往报告厅里面走,路过学校照片长廊,覃樱顿住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第三张照片上,呼吸一滞。 阳光斜斜挥洒,长廊半明半暗。光线并不好,却丝毫不影响照片中人的丰神俊朗。 那是一个少年,留着黑色的额发,略微遮住隽秀的眉和一双黑夜似的眸,他冷冷淡淡看着镜头。 时光冗长,隔着细碎的光阴,覃樱感受到心脏处传来浅浅的闷痛,真是不争气啊,许久以前,她一遍又一遍设想这一幕,以为过往的隐痛早已长成一座孤坟,再见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东西,想必都是云淡风轻的。 没想到,心里依旧不平静。 照片下面,写着两个行楷的小字——“周渡”。 学妹好奇问道:“您也知道周渡学长吗?” 覃樱微笑,摇头。 学妹兴奋起来,说:“也是,您比他大好几届。” 她介绍道:“那个时候周渡学长还不太出名,倒是这几年,我们老师常常用他作为楷模举例子。他是法学院著名的天才,是我的直系学长呢。他才毕业不久就和人一起创立了‘渡衡律师事务所’,接了不少知名case,去年那个上了央视新闻的离婚案件,就是他打赢的。” “老师说,当代出色的律师,不能死板地背法条,得融会贯通,像周ar一样,逆风翻盘,思维敏锐,化不可能为可能,为当事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这才是律师存在的意义。” 覃樱不言不语,光线落在她脚下,剪碎成为一片阴影,戴着口罩,学妹看不见她脸上的轻嘲。 “最重要的是。”小学妹指着照片对覃樱道,“整个h市都知道,周ar年轻多金,他还长得很好看,对吧?” 覃樱轻轻哼笑,在小学妹亮晶晶的目光下,她说:“是,是挺好看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面墙竟然没有更换照片。 周渡那一届果然是最风光的一届,名人辈出,以至于他们毕业这么久,学校依旧保存着他们念书时的痕迹。 长廊最末的地方,空置了一块。 小学妹见覃樱看着空白处出神,指着那处,随口提了一句:“哦这里呀,以前是一个学姐的照片,当年她被戏称音乐系系花。后来她出了事,貌似父亲犯了罪,母亲跳了楼,这些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背景不太光荣,学校撤走了她的照片。”小学妹说,“据说周渡学长当年和她有过一段,不知道真的假的,能和周ar这种高岭之花传出绯闻,挺不可思议的,大概率是谣言。” 覃樱手指触上空缺的地方,照片撤走了,下面的字也花得看不真切。 她记得,曾经这里写着“覃樱”两个字。 小学妹并不知道传说中的“绯闻学姐”就在身边,用轻快的语气说:“不过听说周ar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感情十分稳定,准备这两年就结婚。他女朋友是心理学院的才女呢,幸运的话,这次校友会或许能见到她本人。” 覃樱收回手,揣在兜里。隔了这么久,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的故事,终于不用再像年少时那么煞笔,哭得歇斯底里。 六年,她唯一最有长进的地方,约莫就是这个。 走进报告厅,大厅已经陆陆续续坐了很多人。 前排座位都放了铭牌,是给“成功人士”预留的座位,后排则比较随意,一看便泾渭分明。 覃樱作为过气女星“关夜雪”,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她有目的在身,没有往后面走,把自己隐于人群,在前排座位间徘徊。 她在等他。 覃樱知道他会来。 这样的等待,依稀让她以为回到许久之前,那时候她也常常这样等那个人。 耐心,天真烂漫,勇而无畏。 如今这份缱绻的情感散去,覃樱垂眸看着地面,百无聊赖。 周围有不少接待校友的学生会学生,她们聊着天。 “你们说周ar真的会来吗?” “当然,你们没看到前座贴着他的铭牌吗,我还听说他女朋友也会来!” “哇,太羡慕他女朋友了,我也想嫁周ar!” 另一人拍了拍她,嗔道:“你想想就得了,你就是喜欢人家的钱和颜!周ar是专攻婚姻法的民诉律师,他的钱嘛,给你你也无福消受,你分得走一个律所合伙人手里的钱?至于颜,他们业内说周律师超级刻板,还性冷淡。” “性冷淡”三个字一出,女孩们脸蛋微红,她们还年轻,本能的对爱情抱有幻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觉得这种禁欲感更加勾人。 这倒是没抹黑他,覃樱想,情感淡漠症,外人眼中不就等同于“性冷淡”么。 女孩们还想继续讨论,热热闹闹的气氛有一瞬间猛然沉寂。 周围谈话声也几乎立刻停了,覃樱似有所觉,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与别人不同。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了那个人走了进来。 空调孜孜不倦的送着一股又一股让人发颤的冷风,六年了,就在这样的场景下她再次见到他。 男人着深色西装,条纹领带系得肃然工整,许多人与他打招呼:“嘿,周ar!” “周律师!这边。” “周师弟!你来了。” 窗外,摇曳的梧桐和明媚阳光沦为他的陪衬,整个七月黯然失色,唯有他的容颜渐渐清晰。 他微微颔首,与人握手,一触即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陈年旧事,不过尔尔。...) 覃樱凝望着周渡,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变了好多,她几乎无法把他与方才看见的照片重叠。 他睫毛鸦黑,漂亮的薄唇微抿,不笑的时候会显得刻板严肃。 曾经淡漠的周渡,现在竟然也能与人“虚与委蛇”,正常社交。明明不喜欢别人碰他,却愿意与他人握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 他稍长的黑色碎发剪去,露出漆如点墨的眸,少年的阴冷感散尽,属于成熟男人的感觉越发深刻。这样一来,他轶丽的相貌便再也藏不住。 覃樱以前爱捧住他的脸,哄着他抬头,试图窥伺那双藏起来的眼睛,总惹来周渡冷淡的眼神。 “你这两只手不想要,可以砍了。” 话语冰冷,眼里也没有感情。 年少不懂事,脸皮也厚,覃樱对着他毫无脾气,笑嘻嘻照单全收,还以为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周渡患有情感缺失症。很多时候他无法共情,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得到回应的覃樱总是很开心,哪怕回应并不是那么友善。 直到她看见周渡抱着楚安宓,她看着他们在大雪飘飞的街头静默相拥接吻,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大一个笑话。 六年真是太久了,她心想,久到她都快忘记,那一天到底有多冷,那一刻被羞辱的滋味,自己多狼狈。 好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不打算躲着周渡,这次也是为他而来,只不过再也不是因为喜欢他。覃樱摘下口罩,笃定他能看见自己。 谁让这人对恶意分外敏锐? 一瞬的安静过去后,报告厅重新恢复热闹。周渡顿了顿,骤然抬起眸,向报告厅另一边看去。 六年零五十六天,两千两百四十六个日夜,在他的生活终于重新恢复规律,变成一潭死水后,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与周渡握手的人瞬间觉察到了他手指的僵硬,他冷静的表情被打破,染上浅浅的情绪。 如一块石子被放入深潭,不激烈,却难免泛起层层涟漪。 周渡望着她。 覃樱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暖色调的灯光下,若她眉眼弯弯活泼地笑起来,周渡甚至会以为这几年只是他一场空洞的梦。 可到底不是梦,那个人看了他片刻,扯出一个笑,说不上友善或者怨恨,有点儿玩味。 故意勾他那种玩味,不怀好意。 八月该是一年最热的季节,许是厅内空调开得太低,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肺里,隐隐令人感到疼痛。 说不清哪一种感觉来得更为猛烈,他的手越收越紧。 “周师弟?”与周渡握手的人痛呼一声,他骨头都快被周渡捏碎了! 周渡松开手,说:“抱歉。” “没关系……周师弟,你去哪里?” 校庆即将开始,师兄惊骇地看着周渡朝后面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作为如今法学院的成功人士,引人瞩目极了! 报告厅因他反常的举动变得出奇安静,几乎人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周渡脸上是与行为不符合的冷然。 说实在的,覃樱很意外。 她没想到会顺利过了头,周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自己走过来。此前她设想过很多种情形,甚至已经做好周渡问她是谁的心理准备。 哦,他倒不太可能忘了她。 自己不是他的白月光与朱砂痣,但少说也是他的一根心尖刺。 就在周渡离覃樱不到十米时,一只纤细的胳膊挽住他,也成功阻止了可能发生的一切闹剧,女人软声道:“周渡,我来晚了,你不会生气吧?” 他的脚步顿住。 楚安宓拉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那一瞬空气仿佛定格,周渡打量着覃樱,似乎想看透她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目的。最后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闭了闭眼,转身回座位。 楚安宓回眸看覃樱。 如果人的眼神能实质化,覃樱觉得那一刻楚安宓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应该是带了毒汁。 这位表姐就这么恨她? 可最坏的人,明明是她楚安宓和周渡不是么? 过去这么久,有些事情好了伤疤,却忘不了疼。 假如一开始没有遇见周渡,她听说这两个人的故事,或许还会夸赞一句,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 周渡和楚安宓,是命中注定。 他们彼此取暖,形如共生,如两头在世间依偎的孤狼。 他们同样聪明,坚韧,内心强大,手段冷硬,一起走过漫漫荆棘,走到了今天。 而她覃樱,在属于他们的故事里,只是个不自量力闯进来的错误。 就像林唯司点着她的心脏,痛心疾首地吼:“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一个情感淡漠症,这里有病的人,你能指望他什么?” 可惜,从懵懂喜欢一个人,傻乎乎付出真心,到最后绝望死心,那般惨痛的教训,才让她学会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覃樱叹息一声,遇见他,真是她生命里最糟糕的一件事情。 其实有关周渡的记忆并不全是灰暗的。 也有那么几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覃樱记得,六年前那个夏天,天气明媚。 她坐在周渡对面,看少年勾画案件重点,他笔下是一个个刑事惨案,丧心病狂。 夏阳烂漫,偏他在她眼中好看得更加丧心病狂。 她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用书挡住大半张脸偷窥他,降低存在感。少年漆黑的睫垂着,没有发现她。 覃樱装作一本正经地看书,实则悄悄探出来的杏眸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她打听到,周渡偶尔午后会来这里自习,踩点踩了好几周,终于等到他。 他笔尖突然一顿,覃樱紧张得心高高提起。 发现她了吗? 那她待会儿要说什么?需要对他笑吗?完了完了,早知道她应该画一个淡妆。头发有没有乱呀? 紧张又期待之下,心跳情不自禁加快,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 少年指尖动了动,下一刻抬起眸。覃樱头晕目眩,动作比脑子还快,又藏在了书后。 她闭上眼睛,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当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他。 天啊,他在看她吗! 覃樱隐约觉得,空气中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薄荷香,很好闻,犹如梦境。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突然有了动静。 她移开挡住脸的书,看见周渡平静地起身离开。覃樱有几分羞耻,自作多情真是尴尬。她连忙抓起自己的包,跟上他。 虽然她在学校小有名气,但是以周渡的自闭程度,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有些懊恼和不服气,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做了个丢人又错误的决定。 绕过林荫小道,她终于追上了他。覃樱拽住他白色衬衫的衣摆。 “喂,周渡。” 她第一次给人告白,周围还站了不少学生。 热血上头,那一刻她脸蛋通红,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很多年后,覃樱已经想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鬼话,只记得当时周渡的眼神。 干净,一尘不染,阳光在他眼底铺上细细一层碎金。 他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脸上。覃樱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快要窒息,随即听到少年平和而冷淡地拒绝:“我不喜欢你。” 说出来了,那种羞怯感反而散去。丢人丢到底好了,她干脆耍赖笑着喊:“嘿,前面的大帅哥,给个机会嘛,我喜欢你这么多,你喜欢我一点点呀。” 反正她豁出去了!最差也不会比现在差。 少年停住脚步,回眸。她偏头,心里雀跃,飞速给他比了个心。 见他不为所动,她双手合十,故意可怜巴巴道:“给个机会。” 周渡示意她看旁边一株龙舌兰,语气不疾不徐,却似轻轻嘲讽:“可以,等它开花。” 她不明所以,但有个希望总是好的,眼睛明亮地点头:“哦,哦,好!” 等一朵花开而已,结果回去覃樱一查,才知道不是那样。 这就有些欺负人了! 龙舌兰开花,在精心养育的条件下,有时候需要十年,甚至三十年,一生一次花开后便死亡。这相当于明摆着说,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谁传出去的,传得沸沸扬扬。有段时间覃樱简直成了个私底下的笑话。 “天啊,倒追还这么尴尬。” “你们是不知道,人家法学院那个男生拒绝得多干脆,她倒好,还厚着脸皮让给个机会。” “掉不掉价啊!” “什么龙舌兰开花,明明不可能,人家心里其实在嘲笑她吧。” 换作别的女孩,恐怕早就羞愤得不行,覃樱调着琴弦,说:“谁知道呢,万一就开了。人活着,要多些自信。” 从那以后,她有事没事从龙舌兰路过,扯开花肥袋子,顺手再浇个水。 龙舌兰一直没什么变化,叶子翠绿,没有开花迹象。 从夏天到初冬,他们相熟起来。 在一个寒风瑟瑟的清晨,h大出了个大新闻!问心湖旁的龙舌兰开花了! 不设防开在了一个冷冰冰的冬天,花团紧簇。 棠梨拉着覃樱奔过去。 “快快,你拍给周渡看?” 天都助她! 金色的花朵盛放,覃樱欢欣鼓舞跳上周渡的背,美滋滋地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你不喜欢我,是上天都不答应的事情! 周渡看着怼在面前的手机图片,半晌,抿唇说:“从我身上滚下来。” 覃樱狐疑看他:“那你认账吗?开始喜欢我啦?” “不。” “怎么可以这样!你还是学法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承诺?”她气得咬牙切齿。 耳边是少年冷冷反驳的声音:“承诺是同意要约的意思表示,且内容应与要约保持完全一致,我接受到你的要约是‘给个机会’,而不是‘喜欢你’。” 覃樱听得一愣一愣。 厉害呀,诡辩的能力不错! 他等着她发火,好半晌,只等到覃樱无可奈何道:“唉算了算了,周渡,谁让我喜欢你。” 谁让我喜欢你呢? 于是你的恶劣、冷漠、坏脾气,在我的世界里,都是晴天。 覃樱知道,像周渡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很难。他能和她说这么多话,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他骤然沉默。 “周渡,你是不是脸红啦?”她兴奋凑过去看。 她凑近,发现并没有,他回眸斜睨她,眼尾狭长,冷冰冰吐字:“说完了?那就滚下去。” 覃樱把下巴埋在他的肩窝,哼哼唧唧地想多拖一会儿。她知道他身上的病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一个缺失灵魂的人,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 不仅她知道,周渡的同学们都知道。 他几乎没有朋友,如行走在黑夜的影子,性格孤僻,鲜少和人交流,但覃樱知道,他并不可怜,也不需要人同情。与其说他孤独,倒不如说孤傲。 她为龙舌兰开而欢喜,本来以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周渡会喜欢她。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会盛满她的影子与浅浅光芒。 结果等来了什么呢?她脸生疼。 伴随楚安宓这位好表姐的出现,她方知道,周渡原来是有感情的,只不过不是对她罢了。 他原来也会展露温柔,有耐心,并非永远淡漠如斯,会为了楚安宓残忍地逼迫人。 甚至连她和他的相遇,都是一场肮脏的阴谋。 哪怕后来离开了这段过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提起这两个人。 但楚安宓还活着,令覃樱很意外。 也不知道后来周渡花了多少心思才救回楚安宓,自己的不告而别导致楚安宓差点死了,周渡很是肝胆俱裂吧! 这样一想,她幸灾乐祸。 他人歹毒对我,要我报之以歌。她只想说,去你爹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戏精的自我修养...) 覃樱看着前面那两人的背影。 周渡西装革履,楚安宓礼服加身。多般配啊,覃樱在后座坐下。她当年怎么会以为,自己是最能带给周渡快乐的人? 她故意出现在这里,想看看能不能刺激到周渡。现在出了意外,周渡一次不上钩不失控,再想调动他的情绪就难了。 覃樱心念一转,楚安谧在这里的话……她心里有了另一个主意。 这个想法比原先的成功概率高多了。 覃樱起身,没等校庆会结束,从后门走了出去。 楚安谧心烦意乱。 覃樱不是早就离开了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担忧地问身边的男人:“周渡,你还好吗?” 男人修长的十指交叠,平静地嗯了一声。 报告厅上面不断有人上去演讲,说母校,也说起近几年各行各业校友们的发展。 这样的演讲枯燥无聊,周渡的视线落向窗外,树梢有一只喜鹊在焦灼地眺望,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过了一会儿,另一只喜鹊从远处飞回来,等待的控制不住欢欣雀跃,亲昵地用鹮给它梳毛。 他面无表情看着它们,被刺到一般收回目光。 楚安密在观察他,见此情景苦笑一声:“阿渡,你还在怪我?” 周渡摇摇头,半晌,他说:“挺有意思的,安宓,你竟然会问这种无趣的问题,毒蛇会怪蝎子心狠手辣吗。真说起来,我感谢你都来不及。” 楚安宓面色微白,周渡却笑了。 他鲜少笑,此刻薄唇弯着,不知道是在取笑她,还是在笑他自己。 校庆会开了两个小时,过程中,周渡没有回头看覃樱,楚安宓几次想问他,是不是后悔了,最终都没有问出口。 周渡笑完那一句不再说话,他平时就这样,不苟言笑,刻板严肃,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法庭上的他,能言善辩,字字珠玑,刁钻古怪的程度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就像方才,一句问话就把人堵死了,不敢再与他讲话,生怕无地自容。 他生的有多好看,想伤人时那张嘴就有多毒。 夏日多雨。 原本的艳阳天说变就变,校庆结束时,校友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坞城街道下起绵绵密密的雨。 楚安宓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覃樱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周渡似乎一无所觉,也并不关心,仿佛他最初看见覃樱的反常只是别人的错觉。 他跟着众人起身。 楚安宓下意识出声:“阿渡,你要去哪里!” “回律所。”他头也不回地答。 楚安宓有几分尴尬。 她跟着周渡走到地下车库,看周渡的车子先驶出去,确实是回律所的路,楚安宓吁了口气。 外面已是瓢泼大雨,楚安宓自己开了车来。 大雨下,周渡的车绝尘而去。 楚安宓伏在方向盘上,她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 覃樱走那年,同样下了这样一场雨,周渡跑过雨水蔓延的街道,跑到那个人楼下。 覃樱推开窗,把烟灰缸砸下来,声嘶力竭让少年去死。 楚安宓撑着伞,悄悄站在树后面。看大雨打湿少年的脸庞,恍然间会让人以为那是他今生第一次流泪。 好在事情已成定局,两个人永远不会有可能。 血海深仇,也不外乎如此。 “渡衡律师事务所”坐落在坞城最繁华的市中心,它近几年才创办起来,内部装潢却非常出色。 覃樱来之前就了解过,渡衡律所主要接民商案件的非诉或诉讼代理,流程已经非常完善,基本上采用团队服务代理制度,即一个团队的律师为一个案件服务。 周渡也一样,但他的案子里,他有说一不二的绝对话语权。 覃樱明白,以周渡的敏感和冷漠,不用点特殊办法,很难再有交集。以他今天的反应就知道,他不愿意靠近她。 既然装不了故友,那就当客户试试。 一名负责接待的前台给覃樱倒了一杯热茶,说:“您先来这边坐一坐,给咱们的律师助理说说您的情况和需求。” 律所工作人员和律师们各司其职,区域划分也十分明朗,通常律所合伙人和其他大律师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再往外一些,律师助理们坐在电脑桌前,有的在整理卷宗。 覃樱朝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前台小姐和律师助理去客户接待区。 渡衡律所接的最多的是交通事故、物流运输与离婚case,当然,别的也接。 覃樱从善如流坐下,接过前台手中的水,轻声说:“谢谢。” “我姓覃,叫做覃樱。”她抿了口茶,酝酿好情绪,悲哀地说,“这次过来渡衡事务所,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只能打官司,希望你们能帮帮我。” “当然,我们会竭尽全力。” 覃樱捂住脸啜泣道:“我老公经常家暴我,我受不了了,想和他离婚。” 心软的前台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唉,世风不古,眼前的小姐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她的老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但同情归同情,前台小姐心知帮不上什么忙,递了茶以后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不去探听客户的隐私。 律师助理是个年轻的大男孩,他理性不少,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客户是他见过长相最为出色的。 或许和去年那位闹离婚的明星也不相上下。年轻的女子眼眶泛着淡淡的红,如三月里最娇艳的一抹桃花色。 她咬着唇,啜泣的声音很轻很轻,惹人怜惜,单听她难受地低语,心里就止不住软了好几个度。 律师助理安慰了她几句,问道:“您现在的情况是感情破裂了以后,男方不想离婚吗?” 覃樱点头。 “涉及到财产分割的情况吗?” “您和您的丈夫有孩子吗?” …… 覃樱一一回答,律师助理把她的回答用笔记本电脑记了下来。 大致情况了解完毕,覃樱进入正题:“我听说周律师很有名,我可以委托周律师来打这场官司吗?” “您指的是周渡律师?” “嗯。” 律师助理说:“周律师很忙,近期已经接了一个case,我们律所的黄律师和赵律师也很出色,您要考虑考虑吗?” “不,我就信任周律师。” 律助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如覃樱这样的客人不是第一回见,尤其是有钱的女士。 去年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央视的那个明星离婚诉讼案,就是周ar给打赢的,周ar作为女方的辩护律师,不仅打了一场漂亮的官司,还为“疑似”出轨的女方挽回了名誉,女方在财产分割中总共得到8个亿。 本来女方的胜诉概率很小,她自己也没抱什么期望,双方签订比例为标的百分之二十的风险代理,没想到开庭后女方赢得官司,并且分得巨额财产。 也就是说,按照合同条例,这场官司最后周渡为渡衡赚了16个亿!当然,除去给律所的两成,周ar拿了八成的分成。 明星的生活无隐私可言,这件事一经爆料出来,不仅是周渡,整个渡衡律所跟着声名鹊起,送上门给周ar的案源不知凡几。 这件事覃樱也知道,刚刚在车上她查得清清楚楚。 覃樱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还为自己捏了一个被家暴的富豪小娇妻人设,实际上她现在四个口袋一样空。 穷比一个。 她当然委托不起周渡,把自己演得像周渡的脑残粉,压住心虚正色说:“总之,我只信任周律师,你先别拒绝我,帮我去问问周律师可以吗?我能等周律师有空。” 见她始终坚持,律助叹了口气:“好吧,我帮您问问周律师。” “多谢。”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覃樱抽出桌上的一张纸,用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周律师愿意的话,您帮我转达一下,我请他喝下午茶。” 律助张了张嘴,心道不可能,整个渡衡都知道,周ar有case在身的时候只会专注当前,不会接第二个case。看着覃樱红彤彤的眼睛,可怜的女子仿佛把周ar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律助怎么也不忍心亲自打破她的希望。 还是让冷心冷肺、对美丽女人也同样残忍的周ar亲自打破吧。 覃樱拎起自己的包:“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走出渡衡,回眸看了一眼。 渡衡银色的招牌被雨水冲刷着,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覃樱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应该可以,作为穷比只剩一张脸,但她的自信半点不减。 从小到大,她只在周渡身上遭遇过滑铁卢。 周渡知道自己“已婚”,婚姻生活不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转动着伞柄,无声笑笑。 他大抵是,觉得痛快吧。 “周ar回来了,小梁,去讨骂吧。”一名女律师笑着说,“让你色迷心窍,什么都答应!” 小梁垮了脸:“赵姐,你就别笑我了,我现在悔死了,恨不得以头抢地。” 想到周ar犀利的言辞,可怕的作风,他真有点儿后悔,心里发怵。 他们正说着话,周渡停了车上来,他身上带着七月雨季的温度,往办公室走。 律师们纷纷给老板打招呼。 “周ar好。” “周ar。” 等周渡转身进了办公室,众人小声道。 “老板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不是听说周ar参加校友会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以为他今天不回律所,大家晚上准备去high呢。” “这不奇怪,周ar本身就是工作狂魔。” “周ar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小梁,你完了。” 小梁,也就是梁远洋,绝望地在这群落井下石的同事注目礼下,敲开周渡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周渡松了松衬衫袖口。 “今天有个女客户,希望周ar您做她的代理人。” 周渡抬眸,他眼尾狭长,嗤笑一声语气凌厉。 “你在渡衡工作多久了?” “八个月……” “渡衡能接这类案子的人都死绝了?” “不,不是。”梁远洋早已后悔不迭,直冒冷汗,明明知道周ar不近人情,自己干嘛非要来这一遭?这不就撞在枪口上了吗?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你脑子被驴踢了?” 梁远洋欲哭无泪:“周ar,我错了。”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敢把手中记载着覃樱消息的笔记本给周渡看? 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一个桃花眼的男人,他挤眉弄眼把手搭在周渡肩上:“大老远就听见咱们周ar在骂人,小梁勇气可嘉啊!” 梁远洋哭丧着脸:“殷ar……” 看见殷ar进来,梁远洋暗暗松了口气。律所两个大老板,周ar脾气不好,殷ar吊儿郎当脾气倒是不错。 渡衡律所的助理分两种,一种是像梁远洋这样的公共助理,一般负责案源搜集、资料整理与客户接待;另一种则是律师的私人助理,在诉讼期间协助律师处理一切事物。 当然,律师也分为两种。 一是像周渡这样的律师,负责诉讼或非诉官司,给出最佳案件处理,必要时会上法院开庭。 二则是像殷之衡这样,负责开辟寻找案源,社交能力极佳,但一般不负责案件后续。 渡衡律所就是周渡与殷之衡五年前一同创办的。 周渡把搭在肩上的手拂开,冷冷对殷之衡道:“你很闲吗?” 殷之衡笑眯眯道:“周ar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梁远洋也觉得今天老板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周ar往常也骂人,但往往是犯了重大错误、危害到客户的利益才会这么犀利。 梁远洋说:“是我不好。” 他解释了一遍。 “又是一个富婆吗?让咱们小梁甘愿挨骂,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有没有!” “那就是长的格外漂亮?能比宋薇澜还好看?”宋薇澜就是那个大明星。 梁远洋的耳根红了,悔不当初。 殷之衡挑眉:“成吧,有钱不赚王八蛋,让我看看。” 梁远洋连忙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他。 周渡抽出桌上的卷宗,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他闭了闭眼,对殷之衡说:“滚出去看。” 殷之衡笑嘻嘻,拿着手上的资料往外走:“哟,老公家暴,真惨啧啧……名字挺特别的,这姓氏很少见吧?覃樱……” “你说什么!”办公桌前的周渡猛然抬眸,目光如鹰隼,死死盯着殷之衡,一字一句顿地问,“你刚刚说,想离婚的当事人叫什么?” “覃樱啊。” “给我!” 殷之衡递过去,眼见处变不惊的周渡脸色恐怖地盯着那几页薄薄的纸,脸色越来越难看,活像要吃人。 这一刻殷之衡忍不住想,就算法院宣告周渡破产,以这个男人的淡漠程度,他脸色也不至于这样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这两个人欠她的,也该还了...) 覃樱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招呼她道:“吃饭了,去了哪里,今天不是周末吗?” 覃樱说:“公司有点事,临时让我过去。” 墨镜和帽子都被她收了起来,母亲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宽慰她:“你才回国,一切刚起步,是会辛苦些,来尝尝这个汤,妈特意为你做的。” 孙雅秀做了个番茄炒蛋,一个糖醋排骨,还炖了个骨头汤。 骨头汤炖得又浓又香,一闻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覃樱埋头喝汤,孙雅秀说:“今天看到楼下超市在招募收银人员,反正妈闲着也没事,明天想去试试,这年头有个工作挺好的,打发时间。” 覃樱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孙雅秀。 孙雅秀今年四十八岁,在二十三岁时生下覃樱。年轻时她是个有名的模特,气质样貌绝佳,覃樱的钢琴启蒙就是这个优雅的女人一手教导。 覃樱记忆里,孙雅秀高贵动人,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温婉得恰到好处。她说着一口吴侬软语,衣橱里永远有剪裁得体的旗袍,漂亮的高跟鞋。父亲爱她重她,她活成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模样。 然而,优渥的生活远去,眼前的母亲眼角带上纹路,岁月残忍无情把她鬓发染上几缕银丝,她围着围裙,脸颊微微凹陷下去,像天下所有操劳又普通的母亲一样,和女儿说着哪里的菜新鲜又便宜,还说要出去找一份工作。 覃樱眼睛有点儿酸,如果爸爸还活着…… “妈,你身体还没好,歇歇吧。” “你这孩子!早好了,别担心妈,一天到晚躺着坐着也难受。” 覃樱笑了笑:“嗯。” 她没有再阻止孙雅秀,六年前孙雅秀从高楼一坠而下,幸好下面树缓冲阻挡,孙雅秀留下一条命,却成为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覃樱辍学带着母亲出国逃债,边打工边给孙雅秀治病,从英国辗转到法国,或许是感知女儿辛苦,孙雅秀奇迹般地在去年醒了过来。 他们今年夏初回到令人想想就热泪盈眶的故土。 谁也没再提当年的事,孙雅秀闲下来就给女儿物色对象。覃樱知道她在慢慢走出过去,心里很高兴。 也因此,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再次回去找了周渡,卷入过往的漩涡。 吃完饭,覃樱主动把碗洗了。 回到房间,覃樱拿出床底藏起来的资-料翻阅,照片上全是同一个女人——关夜雪。 覃樱是为她从法国回来的。 不久前,覃樱接到一个电话,是关夜雪打过来的,电话另一头的关夜雪又哭又笑,明显精神不太正常。 覃樱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就听到那边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电话被人掐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的吼声。 覃樱打回去,手机关机,后来号码都被注销了。她猜测关夜雪肯定出了事! 覃樱立刻带着母亲回了国。 她花了六年走出过去,好不容易生活越来越好,按理说不该回来。 可求助的人是关夜雪,覃樱没法坐视不理。六年前覃家出事没人肯插手,只有刚嫁入豪门的关夜雪悄悄送走覃樱。 关姐姐给她钱,秘密送她上私人飞机,让她有机会重头开始,获得新生。 这么多年,关姐姐守口如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和母亲的下落。 可以说,是这位善良的姐姐给了覃樱第二次机会,她一定要找到她! 这次由她向地狱中的关夜雪伸出手。 覃樱调查发现,六年前关夜雪退出娱-乐圈嫁入豪门,此后外界关于她的消息少之又少。 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是她的老公今在睿。 金在睿今年三十三岁,他长相周正,出身不凡。 金家是坞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金家长子叫金存谦,金在睿是金家次子。前两年金存谦出了车祸身亡,换句话说,金在睿现在是金家唯一的太子爷。 去年关夜雪试图和金在睿离婚,当时媒体还有报道,可没有半小时,所有报道立即清空,从那以后关夜雪杳无音信。 直觉告诉覃樱,金在睿很危险,她如果贸然引起这个人的注意,不但救不了关夜雪,甚至自身难保。 她得迂回了解关夜雪的情况,现在关夜雪到底在哪里? 覃樱拿起手上被剪下的一小块报纸。 当初这报纸还来不及发行,覃樱运气爆炸的情况下,才找到它。 报纸上显示,一年前金在睿和关夜雪离婚一案,金在睿的律师是周渡。 周渡啊,她收紧掌心。 他成了找到关夜雪最后的线索,这也才有了覃樱回母校试图重新建立起联系的一幕。 可一个嘴比闷油瓶还严实、把职业道德看得跟生命一样重要的律师,怎么才肯吐露委托人的私事呢? 覃樱枕着手臂,外面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哒哒作响。 半晌,她露出笑容,从周渡那边攻克是不行,可楚安宓呢? 这两个人欠她的,也该还了。 第二天是周一,覃樱去公司上班。 她笑着和同事们问好,转过门,碰见出来接水的林唯司。 “魂没被男狐狸精勾走啊?今天还舍得来上班?” 覃樱没和林唯司说自己为什么回国,她不想把林唯司拉扯进这件危险的事里,此刻面对他的阴阳怪气,她好脾气地问。 “我帮林总监冲杯咖啡?” 林唯司瞪她。 覃樱很是纯良无辜:“林总监,工作时间,不要纠结私人恩怨。” 她伸出手,要拿林唯司的水杯。 林唯司不给她:“小爷不吃这一套,别想用一杯咖啡就讨好老子。昨天放狠话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是你上司!” 覃樱望着他笑。 “笑什么你!” “林总监,你这么暴躁,他们都在看你呢。” 林唯司眼风一扫,果然发现不少看自己和覃樱的。这群人真八卦! 他回过头,发现覃樱光明正大溜走了。 “……”她真的有把他当总监看嘛! 林唯司路过覃樱的工作区域,她在完善曲子。覃樱抱着吉他盘腿坐在音乐室里,随架子上的曲谱边弹奏边试音。 信息化时代,影视剧越来越火,公司最近在准备一部电视剧配音方案。覃樱作为签约在公司的音乐制作人,帮着在做前期工作。 七月清晨的阳光熹微,她身上带着浅浅的光芒。 她长睫漫不经心垂落,轻轻哼唱。 林唯司失神地望着她。 很小的时候,他捡球捡到一家别墅门口,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双腿浸在水池中,闭眼吹口琴。 她听见动静睁开眼,明亮的眸子如琥珀,挑剔地看着他。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把脏兮兮的手往哪里藏。 “我就说林总监暗恋小樱,你们还不信。” 林唯司回神,看见公司员工打趣儿调笑他,瞬间炸毛! 草啊,谁他妈喜欢覃樱表里不一的演技派混球了!他眼睛有这么瞎吗! 他喜欢御姐,纯24k御姐!况且他这么威猛的男人用得着暗恋谁? 中午,林唯司好不容易平复别扭的心情,纡尊降贵对覃樱说:“走,一起吃饭。” 公司待遇很不错,员工管饭,顿顿三荤两素。覃樱靠在门口,揉了揉酸软的肩膀,拒绝:“林总监年龄不小了。” 林唯司:“?” 覃樱:“该找女朋友一起吃,不要奶兮兮黏着姐姐。” 林唯司被她气得螺旋升天! 眼见就要爆发,覃樱挽住一个人的手:“陈姐,一起吃饭。” 陈姐笑着说:“好呀。” 林唯司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 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陈姐回头看了眼林唯司,说:“林总监条件挺不错的,你真不考虑考虑他?” 可怜见的,覃樱才入职半个月,目前还是个实习生,但林唯司暗恋覃樱都快成整个公司公开的秘密了,只有他自己嘴硬不肯承认。 覃樱说:“他很好,是我们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我看你们挺般配的。” 哪里都不合适,年少时她的娇俏可人、天真烂漫和一腔爱恨都给了另一个人,如今剩下的,只有疲惫的躯体,无望的性格,和破碎的感情。 她以前喜欢的人,像三千米深海中凶恶的鲨鱼。而林唯司到了现在,都还是一只单纯的傻白甜。 这么可爱的奶黄包呀,看小黄书都要脸红,她不想去豁豁人家。 她不再相信爱情。 覃樱和陈姐打好饭,和几个女同事聚在一桌吃。 他们在聊最近的八卦。 “蔚桃桃在打官司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她这才结婚多久啊,之前就有网友说,她和她那个妈宝男老公早晚得离。” 有人唏嘘:“可不是,去年官宣的时候两个人看上去多幸福,结果说离就离了。” “要我说离了也好,那男人太恶心了,跟没断奶似的,现在还在他妈唆使下想分蔚桃桃财产。” 蔚桃桃挺出名的,她并非专业歌手,靠唱网络歌曲出道。她曲风独特,几张专辑一出,大街小巷和某几个a都迅速流行起来。 覃樱他们公司是影视公司,对歌手演员们耳熟能详。蔚桃桃去年才官宣结婚说她很幸福,没想到今年就闹着要离婚。 “蔚桃桃能同意分财产给他?” “那当然不能。”付梦菁端着餐盘过来,接话道,“所以她的律师是周渡。” 听见这个名字,大家“哇哦”一声:“是给宋薇澜打官司的那个律师?” 付梦菁说:“没错。” 她开始对周律师的近况侃侃而谈。 有人忍不住问:“梦菁,你和周律师认识啊?” “当然。” “很熟吗,他真的有报道上那么好看。” 付梦菁说:“挺熟的,他非常绅士。” 覃樱默默抽了抽嘴角,深深怀疑他们口中的和自己认识的周渡不是同一个人。 陈姐扁扁嘴,靠近覃樱,小声道:“付梦菁喜欢周渡,追周渡一年了,她爸爸的公司和渡衡律所有合作,每次提到大热的案子,她张口闭口都是周律师。” 覃樱轻轻“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付梦菁,听说你之前邀请周律师吃饭,他同意了吗?”出声的人和付梦菁一向不合,故意让付梦菁难堪。 付梦菁在公司人缘很差,虚荣、说话不过脑子,仗着家境好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付梦菁脸色一僵,没好气道:“周律师的性格和脾气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答应任何单独的饭局。” 这倒是,不仅是她,就没人约饭成功过。 就在这时,覃樱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你好?” 那头传来温柔礼貌的女声:“覃小姐,我是渡衡律师事务所的,上次您来我们律所做咨询,希望周律师接受您的委托,周律师只有今天晚上六点半有时间,您这边有空吗?”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覃樱阴谋论,不是说他不接任何饭局,为什么会答应自己?难道真的想现场观摩失婚的女人,亲自奚落一番? 覃樱心中计较着,试探地问:“那我六点半后请他吃饭?” “等等,我帮您问问。” 那边消失了一会儿:“七点钟,周律师说他会准时到达。至于你这边,过时不候。”女声像是在传达别人的话,顿了顿补充,“谈合作。” 特立独-裁地定好时间,很符合那个男人的风格。那边定好地点,覃樱挂了电话,一桌人都好奇看她。 “覃樱,谁约你吃饭呢?我怎么听见了周律师。” 覃樱见付梦菁也盯着她,想起刚才他们议论的话题,她不欲招惹梦菁,刚想带过话题。 付梦菁讥笑地说:“你们不会真以为是周渡吧,她这样长得跟绿茶似的货色也配!” 这话说得过分难听,众人看看覃樱,觉得她一个实习生,平时看起来踏实努力脾气很好。现在林唯司不在这里,没人给她出头,她被公司老人付梦菁欺负了也只能忍。 覃樱放下筷子,总算知道付梦菁为什么如此不招人待见。有的极品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开眼界的。 她悠然道:“我是绿茶,你是什么?涮锅水?先把整毁了的鼻子扶正再来和我说话。” 所有人目瞪口呆,连付梦菁都没想到她敢还嘴。 她欺负新人欺负惯了,屡试不爽。欺负新人是一种病态的职场潜规则,为了留在公司渡过实习期,新人们往往忍气吞声。 覃樱端起盘子,她又不从付梦菁这里领钱,谁还惯着谁了?即便说了又怎样,付梦菁还能追上来打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要我亲自请你?”...) 付梦菁确实无法追上来打覃樱,她脸色黑了又青,难看至极。 她捂住鼻子,真的整歪了吗?覃樱话一出,她总觉得所有人视线都在若有若无看向她的鼻子。 李圆平时和付梦菁抱团,覃樱走了她生怕付梦菁这个大小姐一会儿把气撒到自己身上,忙若有所指安慰道:“梦菁,别和一个新人置气。” 经她提醒,付梦菁回过味来,是啊,覃樱只是个新人,一个实习生。同处一个公司,还怕找不到机会给覃樱下绊子? 这一批新人里面,付梦菁最讨厌覃樱。她坚定地认为,覃樱是关系户,走林唯司的后门进入公司。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启明影视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影视媒体公司,去年对外招聘门槛已是研究生起步,哪怕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不一定进得来。 付梦菁看到过覃樱的简历,连大学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没有! 付梦菁轻蔑一笑,这样的人只能靠睡上位!除了一张脸,还会做什么? 其实还有种情况可以被破格录入:才华横溢,已经到了不看学历的地步。 覃樱怎么可能是第二种! 付梦菁唇角上挑,给李圆道:“下午你说出去,覃樱只有高中学历,靠陪睡进的公司。” 此言一出,李圆犹豫地说:“这样撒谎很容易被识破的。” 付梦菁冷冷看她一眼:“你以为我没脑子,这当然是实话!” 李圆怀疑:“她真的只有高中学历?” “我亲自看见的能有假?” 李圆惊讶不已。 覃樱没管付梦菁的反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依照覃樱的计划,她想从周渡口中得知关夜雪的消息根本不可能。 但把楚安宓作为突破口就简单多了。 一年前楚安宓也在国内,以她对周渡的爱慕和占有欲,不可能对关夜雪的案子毫不知情。 楚安宓敏感至极,学心理,便处处剖析人心。周渡本就患有情感淡漠症,令她很没安全感。 六年前楚安宓命都不要,也要害覃樱家破人亡,让她与周渡彻底反目。 楚安宓是个疯子,只爱周渡的疯子,为了周渡她什么都可以做。 假如对楚安宓说:“给你500万,离开周渡。” 楚安宓会不屑一顾。 但如果覃樱对她说:“给我关夜雪的消息,我这辈子都不再见周渡。” 楚安宓百分百会同意。 覃樱看来,周ar和楚医生两个人都病得不轻。 她打算刺-激楚安宓,让楚安宓误以为自己和周渡之间有什么,从而换取关夜雪的消息。 算盘打得很好,要与周渡产生交集却很难,覃樱压根没想到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周渡答应和她吃饭,实在太奇怪了。 为什么呢? 他早就不是六年前的少年,现在他有钱有地位,这就意味着他有选择的权利。他从来都对覃樱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覃樱以为这次依旧得靠自己缠上去,都做好了打长期攻坚战的准备。 但他居然来了。 是真的恨她恨到想亲自看看现在的她有多落魄凄惨、“婚姻不幸”吗? 覃樱点开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已经六点钟,她只有一个小时乔装自己。 她可不想自己的谎言一个照面就会被周渡拆穿。 想到自己先前去律所捏造的被家暴形象,真牙疼。不论如何先把人设立稳再说,到时候见招拆招。 覃樱飞奔到离公司最近的商业街,直奔服装店去,亏得过去十九年的优渥生活,穿搭方面她很有一套。 覃樱拿了一条娇柔淡雅的丁香紫绑带连衣裙,搭配裸色缀银高跟鞋,她扯掉绑住头发的橡皮筋,让海藻般的卷发自然散落。 裙子带着几分娇俏的小性感,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柔嫩。 导购员眼睛一亮:“您穿这一身很好看。” 覃樱微笑道:“谢谢。”然而价格却并不美丽,这两样东西花了她八千块,攒了小半年的小金库飞速减少。 覃樱顾不上心疼,她没有时间了。 拎着包跑出来,她拦了辆车坐上去,开始手脚利落地为自己上妆,托了这几年颠沛流离的福,她学会了许多从前不会的技能。 先为自己画了一个可怜的妆容。 覃樱还在身上露出来的地方狠狠拧了几把,她皮肤白,这几下以后简直触目惊心。 她怕骗不过周渡,对自己下手特别狠,丝毫不敢留情,没一会儿那几处已经变得青紫。 覃樱“嘶嘶”吸着气。 现在这裙子的好处就显露出来,她制造出来的伤痕一览无余。 折腾完一通,覃樱下车时,已经从阳光白领转变成被家暴的凄风苦雨小可怜。 紧赶慢赶,抵达餐厅刚好六点五十五,覃樱终于能够歇口气。 夏季黑得比较晚,这个点恰是夕阳迟迟,半边瑰色。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长街尽头,她目光所及处,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在餐厅门口停下。 周渡从车上下来,他身上纯黑色的衬衫扣得一丝不苟。许是夕阳温暖,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冰冷,依稀有几分像当初的少年。 长街,少年。多美好的两个词汇。 转瞬让她联想到了许久前,夕阳下的街头,少女背着大提琴,倒退着走,面朝少年甜甜地问:“你今天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少年错开她,目不斜视往前走:“与你无关。” 她说:“那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过生日,你许愿?”他嗤笑。 阳光暖,风也暖,一切都那么惬意。少女的影子与少年的影子交叠,光影之下她抬起手,影子的动作变成少女纤细的手抚上少年的脸庞。 她眼睛明亮,认真而炽烈道:“周渡,我要你无灾无难,无我不欢。” 他脚步一顿,冷冷说:“神经病。” 经年后覃樱才明白,一个女生骂男生神经病,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真的讨厌他,还有百分之五十,是被招惹得动心无措。 可一个男生说女生神经病,那就只能是百分百地讨厌她。 现在她懂了,所以她坐在这里,再也不沾情爱。 只拼演技。 她正襟危坐,酝酿一个想离婚的女人该有的状态。 失意落寞,悲愤耻辱,或许还有着绝望迷茫。她所扮演角色的心态应该是:她恨周渡,却又不得不求助于他。 于是周渡进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覃樱局促地握住杯子,微抿住唇,脸色苍白。 听他脚步声走近,她肩膀微微颤动,不敢抬头,祈求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已经如你所愿。不管你以前为什么想报复我,我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你能帮帮我吗?” “我……”她顿了顿,带着哭腔,像个丢弃了自尊的人,“我真的想离婚。” 半晌不见他回应,覃樱憋出泪,小心翼翼抬眸。 她怔了怔。 周渡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视线落在她锁骨的青紫上。有点儿冷凉。 覃樱不太自在地瑟缩靠后。 许是他盯着她身上青紫的时间太长,长得令她窒息。 他的眼神也是她从没见过的。 冷,还带着几分她不太理解的薄怒。 餐厅灯光暖黄,男人狭长淡漠的眼一寸寸逡巡过她的伤处—— 颈侧、肩膀、锁骨、手臂。 他久久不语,导致覃樱变得紧张,心跳砰砰砰,周渡在看什么,不会看出是假的了吧。 就在覃樱快绷不住的时候。 “他干的?”他嗓音低沉醇厚,调子冷冰冰的。 覃樱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现在的“老公”。 她呐呐应:“嗯。”把经历伤痛后性格大变演了个十成十。 “什么时候结的婚?” 终于进入正常律师询问程序了,覃樱心想,这些题早就打好了腹稿,她全都会! “两年前,九月,在法国举行婚礼。” 周渡唇角微微抽动,不辨喜怒:“因为相爱而结合?” 覃樱下意识点头。 他沉默一瞬,语气前所未有的明显嘲讽:“既然相爱,覃小姐的丈夫会对你暴力相向?不是不可一世吗,现在怎么落得说话都声如蚊蚋。覃小姐以前不是硬气着,让我去死,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覃樱:“……”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楚哪里奇怪。 她只好默默垂下头,答不上就不答。 如果可以,她才不想回来。 恰好这时服务员过来,询问道:“两位想吃点什么?” 周渡推开菜单:“不用。” 他起身,冷眼回望覃樱:“还坐着干什么,起来,去医院验伤。” 覃樱目瞪口呆。 此前她什么情形都在脑海里假想了一遍,唯独没有想过,周渡会带她去验伤。 这是咨询律师的正常程序吗?她没咨询过,也没什么经验,现在骑虎难下,有点麻爪子。 服务员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周渡薄唇一扯,皮笑肉不笑说:“要我亲自请你?” 覃樱艰难地站起来:“不用先签什么律师协议吗?” 他转身往外走,没搭理她。 好吧,虽然这个发展很奇怪,但目前看来这个送上门的case周ar接了。 覃樱跟在他身后,灯影绰绰,他高大的影子把她完全笼罩,她不喜欢这样的压迫感,不动声色错开一些,在心里飞快盘算去了医院以后怎么办。 越想越不妙,这一身伤痕都是真伤,可只是看着吓人,医生检查一下就知道不严重。 但也好在是真的伤痕,不至于有致命的破绽。 走到周渡车前,覃樱看清楚了他的车,去年上市的白色保时捷,外表比较低调性能却很好,价值不菲。 覃樱坐进副驾驶,周渡启动车子。 覃樱不想看他可怖的脸色,转而打量车里的布置,简约的商务风,没有过多的装饰,非常符合周渡的性格。 “这是?”她愣了愣,伸手去拿放在车上的钢笔。 一只手突然捏住她的手腕,紧得些微发疼。 “覃小姐应当知道什么叫做物品所有权,我的东西,请你别乱动。” 两人靠得很近,覃樱抬眸看他,不明白周渡今晚为什么发了那么多次脾气。他明明是个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人,可他今天过分刻薄了。 短暂的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凝滞。 周渡突然甩开她的手,顺手把钢笔扔进一旁黑色的盒子中。 覃樱说:“抱歉。” 她觉得,这只钢笔很眼熟。 但怎么可能呢,六年了,她的钢笔怎么会出现在周渡车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6...) 付梦菁确实无法追上来打覃樱,她脸色黑了又青,难看至极。 她捂住鼻子,真的整歪了吗?覃樱话一出,她总觉得所有人视线都在若有若无看向她的鼻子。 李圆平时和付梦菁抱团,覃樱走了她生怕付梦菁这个大小姐一会儿把气撒到自己身上,忙若有所指安慰道:“梦菁,别和一个新人置气。” 经她提醒,付梦菁回过味来,是啊,覃樱只是个新人,一个实习生。同处一个公司,还怕找不到机会给覃樱下绊子? 这一批新人里面,付梦菁最讨厌覃樱。她坚定地认为,覃樱是关系户,走林唯司的后门进入公司。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启明影视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影视媒体公司,去年对外招聘门槛已是研究生起步,哪怕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不一定进得来。 付梦菁看到过覃樱的简历,连大学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没有! 付梦菁轻蔑一笑,这样的人只能靠睡上位!除了一张脸,还会做什么? 其实还有种情况可以被破格录入:才华横溢,已经到了不看学历的地步。 覃樱怎么可能是第二种! 付梦菁唇角上挑,给李圆道:“下午你说出去,覃樱只有高中学历,靠陪.睡进的公司。” 此言一出,李圆犹豫地说:“这样撒谎很容易被识破的。” 付梦菁冷冷看她一眼:“你以为我没脑子,这当然是实话!” 李圆怀疑:“她真的只有高中学历?” “我亲自看见的能有假?” 李圆惊讶不已。 * 覃樱没管付梦菁的反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依照覃樱的计划,她想从周渡口中得知关夜雪的消息根本不可能。 但把楚安宓作为突破口就简单多了。 一年前楚安宓也在国内,以她对周渡的爱慕和占有欲,不可能对关夜雪的案子毫不知情。 楚安宓敏感至极,学心理,便处处剖析人心。周渡本就患有情感淡漠症,令她很没安全感。 六年前楚安宓命都不要,也要害覃樱家破人亡,让她与周渡彻底反目。 楚安宓是个疯子,只爱周渡的疯子,为了周渡她什么都可以做。 假如对楚安宓说:“给你500万,离开周渡。” 楚安宓会不屑一顾。 但如果覃樱对她说:“给我关夜雪的消息,我这辈子都不再见周渡。” 楚安宓百分百会同意。 覃樱看来,周par和楚医生两个人都病得不轻。 她打算刺-激楚安宓,让楚安宓误以为自己和周渡之间有什么,从而换取关夜雪的消息。 算盘打得很好,要与周渡产生交集却很难,覃樱压根没想到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周渡答应和她吃饭,实在太奇怪了。 为什么呢? 他早就不是六年前的少年,现在他有钱有地位,这就意味着他有选择的权利。他从来都对覃樱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覃樱以为这次依旧得靠自己缠上去,都做好了打长期攻坚战的准备。 但他居然来了。 是真的恨她恨到想亲自看看现在的她有多落魄凄惨、“婚姻不幸”吗? 覃樱点开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已经六点钟,她只有一个小时乔装自己。 她可不想自己的谎言一个照面就会被周渡拆穿。 想到自己先前去律所捏造的被家暴形象,真牙疼。不论如何先把人设立稳再说,到时候见招拆招。 覃樱飞奔到离公司最近的商业街,直奔服装店去,亏得过去十九年的优渥生活,穿搭方面她很有一套。 覃樱拿了一条娇柔淡雅的丁香紫绑带连衣裙,搭配裸色缀银高跟鞋,她扯掉绑住头发的橡皮筋,让海藻般的卷发自然散落。 裙子带着几分娇俏的小性感,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柔嫩。 导购员眼睛一亮:“您穿这一身很好看。” 覃樱微笑道:“谢谢。”然而价格却并不美丽,这两样东西花了她八千块,攒了小半年的小金库飞速减少。 覃樱顾不上心疼,她没有时间了。 拎着包跑出来,她拦了辆车坐上去,开始手脚利落地为自己上妆,托了这几年颠沛流离的福,她学会了许多从前不会的技能。 先为自己画了一个可怜的妆容。 覃樱还在身上露出来的地方狠狠拧了几把,她皮肤白,这几下以后简直触目惊心。 她怕骗不过周渡,对自己下手特别狠,丝毫不敢留情,没一会儿那几处已经变得青紫。 覃樱“嘶嘶”吸着气。 现在这裙子的好处就显露出来,她制造出来的伤痕一览无余。 折腾完一通,覃樱下车时,已经从阳光白领转变成被家暴的凄风苦雨小可怜。 紧赶慢赶,抵达餐厅刚好六点五十五,覃樱终于能够歇口气。 夏季黑得比较晚,这个点恰是夕阳迟迟,半边瑰色。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长街尽头,她目光所及处,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在餐厅门口停下。 周渡从车上下来,他身上纯黑色的衬衫扣得一丝不苟。许是夕阳温暖,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冰冷,依稀有几分像当初的少年。 长街,少年。多美好的两个词汇。 转瞬让她联想到了许久前,夕阳下的街头,少女背着大提琴,倒退着走,面朝少年甜甜地问:“你今天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少年错开她,目不斜视往前走:“与你无关。” 她说:“那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过生日,你许愿?”他嗤笑。 阳光暖,风也暖,一切都那么惬意。少女的影子与少年的影子交叠,光影之下她抬起手,影子的动作变成少女纤细的手抚上少年的脸庞。 她眼睛明亮,认真而炽烈道:“周渡,我要你无灾无难,无我不欢。” 他脚步一顿,冷冷说:“神经病。” * 经年后覃樱才明白,一个女生骂男生神经病,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真的讨厌他,还有百分之五十,是被招惹得动心无措。 可一个男生说女生神经病,那就只能是百分百地讨厌她。 现在她懂了,所以她坐在这里,再也不沾情爱。 只拼演技。 她正襟危坐,酝酿一个想离婚的女人该有的状态。 失意落寞,悲愤耻辱,或许还有着绝望迷茫。她所扮演角色的心态应该是:她恨周渡,却又不得不求助于他。 于是周渡进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覃樱局促地握住杯子,微抿住唇,脸色苍白。 听他脚步声走近,她肩膀微微颤动,不敢抬头,祈求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已经如你所愿。不管你以前为什么想报复我,我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你能帮帮我吗?” “我……”她顿了顿,带着哭腔,像个丢弃了自尊的人,“我真的想离婚。” 半晌不见他回应,覃樱憋出泪,小心翼翼抬眸。 她怔了怔。 周渡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视线落在她锁骨的青紫上。有点儿冷凉。 覃樱不太自在地瑟缩靠后。 许是他盯着她身上青紫的时间太长,长得令她窒息。 他的眼神也是她从没见过的。 冷,还带着几分她不太理解的薄怒。 餐厅灯光暖黄,男人狭长淡漠的眼一寸寸逡巡过她的伤处—— 颈侧、肩膀、锁骨、手臂。 他久久不语,导致覃樱变得紧张,心跳砰砰砰,周渡在看什么,不会看出是假的了吧。 就在覃樱快绷不住的时候。 “他干的?”他嗓音低沉醇厚,调子冷冰冰的。 覃樱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现在的“老公”。 她呐呐应:“嗯。”把经历伤痛后性格大变演了个十成十。 “什么时候结的婚?” 终于进入正常律师询问程序了,覃樱心想,这些题早就打好了腹稿,她全都会! “两年前,九月,在法国举行婚礼。” 周渡唇角微微抽动,不辨喜怒:“因为相爱而结合?” 覃樱下意识点头。 他沉默一瞬,语气前所未有的明显嘲讽:“既然相爱,覃小姐的丈夫会对你暴力相向?不是不可一世吗,现在怎么落得说话都声如蚊蚋。覃小姐以前不是硬气着,让我去死,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覃樱:“……”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楚哪里奇怪。 她只好默默垂下头,答不上就不答。 如果可以,她才不想回来。 恰好这时服务员过来,询问道:“两位想吃点什么?” 周渡推开菜单:“不用。” 他起身,冷眼回望覃樱:“还坐着干什么,起来,去医院验伤。” 覃樱目瞪口呆。 此前她什么情形都在脑海里假想了一遍,唯独没有想过,周渡会带她去验伤。 这是咨询律师的正常程序吗?她没咨询过,也没什么经验,现在骑虎难下,有点麻爪子。 服务员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周渡薄唇一扯,皮笑肉不笑说:“要我亲自请你?” 覃樱艰难地站起来:“不用先签什么律师协议吗?” 他转身往外走,没搭理她。 好吧,虽然这个发展很奇怪,但目前看来这个送上门的case周par接了。 覃樱跟在他身后,灯影绰绰,他高大的影子把她完全笼罩,她不喜欢这样的压迫感,不动声色错开一些,在心里飞快盘算去了医院以后怎么办。 越想越不妙,这一身伤痕都是真伤,可只是看着吓人,医生检查一下就知道不严重。 但也好在是真的伤痕,不至于有致命的破绽。 走到周渡车前,覃樱看清楚了他的车,去年上市的白色保时捷,外表比较低调性能却很好,价值不菲。 覃樱坐进副驾驶,周渡启动车子。 覃樱不想看他可怖的脸色,转而打量车里的布置,简约的商务风,没有过多的装饰,非常符合周渡的性格。 “这是?”她愣了愣,伸手去拿放在车上的钢笔。 一只手突然捏住她的手腕,紧得些微发疼。 “覃小姐应当知道什么叫做物品所有权,我的东西,请你别乱动。” 两人靠得很近,覃樱抬眸看他,不明白周渡今晚为什么发了那么多次脾气。他明明是个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人,可他今天过分刻薄了。 短暂的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凝滞。 周渡突然甩开她的手,顺手把钢笔扔进一旁黑色的盒子中。 覃樱说:“抱歉。” 她觉得,这只钢笔很眼熟。 但怎么可能呢,六年了,她的钢笔怎么会出现在周渡车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6...) 覃樱没再管钢笔,或许只是款式长得像,那个牌子的钢笔很好用,款式几乎大同小异。 当务之急是不能去医院。 周渡在收好钢笔以后就没和她说话,他脸色冷然,两人静默无言。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眼看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市六医院。 覃樱冷静地思忖,她需要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周渡而不引起怀疑呢? 医院顶部亮着白色的灯,覃樱从车窗里看出去,坞城这所城市发展迅速,日新月异,很多建筑都变了,医院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记得医院外面的小道有两行漂亮的银杏木,一到秋天银杏叶子泛黄,金秋温暖。住院部后面有两株高大的木棉,她没有见过它们开花,却知道它们的树干十分粗壮。 她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记忆里,她在木棉树下的长凳上,手一直在抖:“周渡,快帮我摁一下棉签,我,我没力气,腿软手软全身都软,我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少年垂眸看她,黑眸无波无澜,无动于衷。 木棉叶子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覃樱垂下肩膀,眼里沁出几分湿意,她从小就晕针,特别怕打针输液,每逢生病只靠吃药,这次抽了她500cc血,她头晕眼花,强忍着难受。 周渡看一眼她红肿的手臂,转身离开。 覃樱再也忍不住,任由棉签掉下去,哭得撕心裂肺:“好痛啊,哪个天杀的说抽血不痛,我保证、保证不打死他……呜呜呜我再也不干了……” 正哭着,突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 布满泪痕的脸被人抬起,他捏住她下巴,指腹抚上她的脸颊,把泪珠擦掉。 覃樱呆住,眼睛一眨,大颗泪珠砸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他顿了一瞬,抬眸看她。 哎呀,她现在肯定很狼狈。“你不是走了吗?”覃樱手忙脚乱擦眼泪。 周渡嘴角轻轻扯了扯,把一盒草莓味牛奶放到她手中。又拿起一旁袋子,重新取出沾了碘伏的棉签,摁住她的伤口。 “是走了。”少年垂眸,淡淡说,“可是一公里外都听得见某个人的哭声。” 她低咳了一声,半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那以后我一哭,你就会来我身边吗?” 他嘲讽地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假哭,少年毫不留情掐住她的脸,把她扯出来。 她哼哼唧唧,忍住笑意:“我不,我要死你怀里。” 周渡:“你很有梦想,我都想成全你了。” 后来覃樱没能死他怀里,倒是差点死他手中。青春时人人都是傻子,傻到能把给人输血也当作一种快乐,把他在乎的人当作自己在乎的人,把他递过来的砒-霜当作糖果。 如果时间能重来,覃樱绝对不会给楚安宓输那个多次血,整整五个月,2500cc!换作现在的覃樱,非得拿根管子,把楚安宓身体里属于自己的血全部抽回来,抽干也得给我全部还回来! 前三次输血是因为她想救人,最后两次输血,却是周渡胁迫。 覃樱看一眼身边的人。 他对楚安宓真好啊,好到很长一段时间,坞城的市六医院在她梦中永远笼罩在沉沉天空之下。 红灯跳成绿灯,她终于酝酿好情绪,进入想要的状态。 “我不去医院。” 周渡侧头,看见女人苍白的脸。都市夜空霓虹闪烁,映入她眼里却变成泛着空寂的一片虚无。她手指紧紧抓住紫色的裙摆,用力到颤抖。 覃樱抿着唇,抬眸看着医院的方向,死死绷着脆弱感,长睫颤动平平陈述说:“我不喜欢去医院,让我下车。”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收紧。 保时捷继续往前开,覃樱泄气地想:好吧好吧,去就去,去了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求医生帮个忙。 没想到在驶入医院的街道前,周渡突然转了个向。 覃樱眨了眨眼,悄悄看周渡。 他一言不发,视线偶尔会朝窗外看一眼,最后在一家药店前停下。 “喂,你做什么啊?” 周渡拔下车钥匙,冷淡道:“做一个律师该做的事,取证。” 药店老板惊奇不已地看着保时捷停自家门口,周渡走进药店,说:“毛细血管出血,红花油,棉签。” 老板把东西递给他,周渡结了账回来,曲起指节敲覃樱窗户。 她降下车窗,看见男人淡漠的面孔,他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眸中是与夜色足够媲美的浓黑,对上她抬起来的眼睛,面无表情询问道:“给伤痕拍照,然后擦药,我来,还是你来?” 覃樱好险就忍不住嘴贱地问,你来是怎么个来法? 恪守自己的创伤小可怜人设,她识趣地说:“我来。” “药拿好,车里有灯。如果你智力尚存,就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美颜。”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去了街边。大榕树下,男人西装笔挺,城市的夜生活才开始,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他。 周渡身高一米八-九九,容颜出色得可以出道。他靠着树,眸色冷凉,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点了支烟。打火机的光明明灭灭,成年男性气质清冷,一如神祇。 有个过路的女孩抬起手机,对准他。 他抬眸,冷声道:“女士,公民肖像权不容侵犯。” 女孩子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歉,拉着同伴离开了。 覃樱打开车灯,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几声,这些东西就是做个样子,有没有用是周渡的事。她本来就是装的,又不可能真的打官司,过得去就行了。 想起他提醒的不要开美颜,她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覃樱沾了红花油擦在淤青处,她毛细血管比寻常人要细,受伤以后看起来就比较严重,现在涂点药也好,明天还要上班,大夏天也不能穿长袖,同事问起来就尴尬了。 捯饬好一切,覃樱打开车窗,看见站在街边的周渡。 他侧对她,面朝一栋坠落星雨主题的大楼,白色流线倾泻而下,男人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五官在烟雾缭绕中看不真切。 周渡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这几年吗? 她趴在车窗上,没有立刻叫他。在覃樱的认知中,周渡是一个生活作息极其规律的人,一定会在二十二点之前睡觉,早上六点三十准时起床。 他从不缺席一日三餐,不吃零食,不喝奶茶,更不会有抽烟打架这种堪称可怕的恶习。少女时的覃樱曾靠近他耳边,悄悄给他说:周渡,他们说你像电影《脑男》的男主角。 《脑男》的男主“铃木一郎”天生没有人类的感情,他体格强健,智力超群,记忆惊人,行动举止像机器一样精密而自律。 周渡眼风都没分给她:“你说呢。” 覃樱捧着脸瞧他:“我也觉得像,但你在我心里最帅。” 他把手中的民法书翻过一页,淡淡说:“两点明确不同,第一,我不杀人。” “第二呢,你有生理反应?” 他冷冷警告地看她一眼。 少女眼眸弯弯冲他笑。 覃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看见周渡抽烟,真是件纳罕事,周律师竟然不修身养性了?她以为他想活到超过一百岁的,什么时候想开了不惜命的呀。 “周律师,我好了。” 周渡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走回来,他身上带着夏夜的暑气,与车里空调的冷意相冲,覃樱闻到他带来的浅浅尼古丁味道。 “照片我怎么给你?” 周渡沉默片刻,冷冷说:“传到我助理工作邮箱。” 覃樱:…… 她气得有点像笑,当她还是以前那个全心全意眼里都是他的少女吗,她还真就不稀罕周渡的联系方式。 覃樱压住情绪,可怜巴巴地说:“哦,那周律师一切拜托你了,我想这几个月就离婚。” 他抿唇颔首。 “你住哪里?”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覃樱惊恐万分,让他送回去太可怕了。 “覃小姐不必误解,我只是不想看见客户上今日说法。” 覃樱暗暗磨牙,今日说法中,很多案件都是女子夜晚回家被这样那样以后残忍杀害。这是咒谁呢? 覃樱不敢给他说自己的住址,她妈妈每天晚上有在小区散步的习惯,要是不小心碰见了,计划全得泡汤。偏偏才回国覃樱对哪里都不熟,她灵机一动,报了林唯司家的地址。 林唯司住在一个高档小区中,他原生家庭家境本就很不错,这几年他做了总监,薪水可观,住宅地段非常好。 覃樱下车的瞬间,整个人有种解放的感动,这场戏终于演完收官,累死她了。 她刚要冲周律师挥手再见,表情却骤然僵在脸上。千算万算,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顺着她的目光,周渡也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出来夜跑的林唯司。 林唯司疑惑地说:“覃樱,你怎么……”在这里。 后三个字还没说完,被覃樱一声脆生生的“老公”打断。 覃樱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冲到林唯司身边,抱住他胳膊:“老公你也回来啦!” 空气凝滞了一瞬。 林唯司脑子完全无法运转,她她她……覃樱叫他什么? 他脖子通红,脸滚烫。操啊,他在做梦吗? 保时捷中,周渡冷冷看着这一幕。 周渡怎么还不走!覃樱硬着头皮说:“哈哈,周律师再见。” 周渡扯了扯唇,视线落在她挽着林唯司的手臂上,讥讽一笑,这就是她说的婚姻感情破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7...) 覃樱没再管钢笔,或许只是款式长得像,那个牌子的钢笔很好用,款式几乎大同小异。 当务之急是不能去医院。 周渡在收好钢笔以后就没和她说话,他脸色冷然,两人静默无言。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眼看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市六医院。 覃樱冷静地思忖,她需要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周渡而不引起怀疑呢? 医院顶部亮着白色的灯,覃樱从车窗里看出去,坞城这所城市发展迅速,日新月异,很多建筑都变了,医院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记得医院外面的小道有两行漂亮的银杏木,一到秋天银杏叶子泛黄,金秋温暖。住院部后面有两株高大的木棉,她没有见过它们开花,却知道它们的树干十分粗壮。 她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记忆里,她在木棉树下的长凳上,手一直在抖:“周渡,快帮我摁一下棉签,我,我没力气,腿软手软全身都软,我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少年垂眸看她,黑眸无波无澜,无动于衷。 木棉叶子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覃樱垂下肩膀,眼里沁出几分湿意,她从小就晕针,特别怕打针输液,每逢生病只靠吃药,这次抽了她500cc血,她头晕眼花,强忍着难受。 周渡看一眼她红肿的手臂,转身离开。 覃樱再也忍不住,任由棉签掉下去,哭得撕心裂肺:“好痛啊,哪个天杀的说抽血不痛,我保证、保证不打死他……呜呜呜我再也不干了……” 正哭着,突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 布满泪痕的脸被人抬起,他捏住她下巴,指腹抚上她的脸颊,把泪珠擦掉。 覃樱呆住,眼睛一眨,大颗泪珠砸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他顿了一瞬,抬眸看她。 哎呀,她现在肯定很狼狈。“你不是走了吗?”覃樱手忙脚乱擦眼泪。 周渡嘴角轻轻扯了扯,把一盒草莓味牛奶放到她手中。又拿起一旁袋子,重新取出沾了碘伏的棉签,摁住她的伤口。 “是走了。”少年垂眸,淡淡说,“可是一公里外都听得见某个人的哭声。” 她低咳了一声,半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那以后我一哭,你就会来我身边吗?” 他嘲讽地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假哭,少年毫不留情掐住她的脸,把她扯出来。 她哼哼唧唧,忍住笑意:“我不,我要死你怀里。” 周渡:“你很有梦想,我都想成全你了。” 后来覃樱没能死他怀里,倒是差点死他手中。青春时人人都是傻子,傻到能把给人输血也当作一种快乐,把他在乎的人当作自己在乎的人,把他递过来的砒-霜当作糖果。 如果时间能重来,覃樱绝对不会给楚安宓输那个多次血,整整五个月,2500cc!换作现在的覃樱,非得拿根管子,把楚安宓身体里属于自己的血全部抽回来,抽干也得给我全部还回来! 前三次输血是因为她想救人,最后两次输血,却是周渡胁迫。 覃樱看一眼身边的人。 他对楚安宓真好啊,好到很长一段时间,坞城的市六医院在她梦中永远笼罩在沉沉天空之下。 红灯跳成绿灯,她终于酝酿好情绪,进入想要的状态。 “我不去医院。” 周渡侧头,看见女人苍白的脸。都市夜空霓虹闪烁,映入她眼里却变成泛着空寂的一片虚无。她手指紧紧抓住紫色的裙摆,用力到颤抖。 覃樱抿着唇,抬眸看着医院的方向,死死绷着脆弱感,长睫颤动平平陈述说:“我不喜欢去医院,让我下车。”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收紧。 保时捷继续往前开,覃樱泄气地想:好吧好吧,去就去,去了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求医生帮个忙。 没想到在驶入医院的街道前,周渡突然转了个向。 覃樱眨了眨眼,悄悄看周渡。 他一言不发,视线偶尔会朝窗外看一眼,最后在一家药店前停下。 “喂,你做什么啊?” 周渡拔下车钥匙,冷淡道:“做一个律师该做的事,取证。” 药店老板惊奇不已地看着保时捷停自家门口,周渡走进药店,说:“毛细血管出血,红花油,棉签。” 老板把东西递给他,周渡结了账回来,曲起指节敲覃樱窗户。 她降下车窗,看见男人淡漠的面孔,他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眸中是与夜色足够媲美的浓黑,对上她抬起来的眼睛,面无表情询问道:“给伤痕拍照,然后擦药,我来,还是你来?” 覃樱好险就忍不住嘴贱地问,你来是怎么个来法? 恪守自己的创伤小可怜人设,她识趣地说:“我来。” “药拿好,车里有灯。如果你智力尚存,就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美颜。”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去了街边。大榕树下,男人西装笔挺,城市的夜生活才开始,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他。 周渡身高一米八-九九,容颜出色得可以出道。他靠着树,眸色冷凉,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点了支烟。打火机的光明明灭灭,成年男性气质清冷,一如神祇。 有个过路的女孩抬起手机,对准他。 他抬眸,冷声道:“女士,公民肖像权不容侵犯。” 女孩子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歉,拉着同伴离开了。 覃樱打开车灯,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几声,这些东西就是做个样子,有没有用是周渡的事。她本来就是装的,又不可能真的打官司,过得去就行了。 想起他提醒的不要开美颜,她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覃樱沾了红花油擦在淤青处,她毛细血管比寻常人要细,受伤以后看起来就比较严重,现在涂点药也好,明天还要上班,大夏天也不能穿长袖,同事问起来就尴尬了。 捯饬好一切,覃樱打开车窗,看见站在街边的周渡。 他侧对她,面朝一栋坠落星雨主题的大楼,白色流线倾泻而下,男人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五官在烟雾缭绕中看不真切。 周渡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这几年吗? 她趴在车窗上,没有立刻叫他。在覃樱的认知中,周渡是一个生活作息极其规律的人,一定会在二十二点之前睡觉,早上六点三十准时起床。 他从不缺席一日三餐,不吃零食,不喝奶茶,更不会有抽烟打架这种堪称可怕的恶习。少女时的覃樱曾靠近他耳边,悄悄给他说:周渡,他们说你像电影《脑男》的男主角。 《脑男》的男主“铃木一郎”天生没有人类的感情,他体格强健,智力超群,记忆惊人,行动举止像机器一样精密而自律。 周渡眼风都没分给她:“你说呢。” 覃樱捧着脸瞧他:“我也觉得像,但你在我心里最帅。” 他把手中的民法书翻过一页,淡淡说:“两点明确不同,第一,我不杀人。” “第二呢,你有生理反应?” 他冷冷警告地看她一眼。 少女眼眸弯弯冲他笑。 覃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看见周渡抽烟,真是件纳罕事,周律师竟然不修身养性了?她以为他想活到超过一百岁的,什么时候想开了不惜命的呀。 “周律师,我好了。” 周渡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走回来,他身上带着夏夜的暑气,与车里空调的冷意相冲,覃樱闻到他带来的浅浅尼古丁味道。 “照片我怎么给你?” 周渡沉默片刻,冷冷说:“传到我助理工作邮箱。” 覃樱:…… 她气得有点像笑,当她还是以前那个全心全意眼里都是他的少女吗,她还真就不稀罕周渡的联系方式。 覃樱压住情绪,可怜巴巴地说:“哦,那周律师一切拜托你了,我想这几个月就离婚。” 他抿唇颔首。 “你住哪里?”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覃樱惊恐万分,让他送回去太可怕了。 “覃小姐不必误解,我只是不想看见客户上今日说法。” 覃樱暗暗磨牙,今日说法中,很多案件都是女子夜晚回家被这样那样以后残忍杀害。这是咒谁呢? 覃樱不敢给他说自己的住址,她妈妈每天晚上有在小区散步的习惯,要是不小心碰见了,计划全得泡汤。偏偏才回国覃樱对哪里都不熟,她灵机一动,报了林唯司家的地址。 林唯司住在一个高档小区中,他原生家庭家境本就很不错,这几年他做了总监,薪水可观,住宅地段非常好。 覃樱下车的瞬间,整个人有种解放的感动,这场戏终于演完收官,累死她了。 她刚要冲周律师挥手再见,表情却骤然僵在脸上。千算万算,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顺着她的目光,周渡也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出来夜跑的林唯司。 林唯司疑惑地说:“覃樱,你怎么……”在这里。 后三个字还没说完,被覃樱一声脆生生的“老公”打断。 覃樱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冲到林唯司身边,抱住他胳膊:“老公你也回来啦!” 空气凝滞了一瞬。 林唯司脑子完全无法运转,她她她……覃樱叫他什么? 他脖子通红,脸滚烫。操啊,他在做梦吗? 保时捷中,周渡冷冷看着这一幕。 周渡怎么还不走!覃樱硬着头皮说:“哈哈,周律师再见。” 周渡扯了扯唇,视线落在她挽着林唯司的手臂上,讥讽一笑,这就是她说的婚姻感情破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8...) 覃樱凝望着周渡,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变了好多,她几乎无法把他与方才看见的照片重叠。 他睫毛鸦黑,漂亮的薄唇微抿,不笑的时候会显得刻板严肃。 曾经淡漠的周渡,现在竟然也能与人“虚与委蛇”,正常社交。明明不喜欢别人碰他,却愿意与他人握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 他稍长的黑色碎发剪去,露出漆如点墨的眸,少年的阴冷感散尽,属于成熟男人的感觉越发深刻。这样一来,他轶丽的相貌便再也藏不住。 覃樱以前爱捧住他的脸,哄着他抬头,试图窥伺那双藏起来的眼睛,总惹来周渡冷淡的眼神。 “你这两只手不想要,可以砍了。” 话语冰冷,眼里也没有感情。 年少不懂事,脸皮也厚,覃樱对着他毫无脾气,笑嘻嘻照单全收,还以为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周渡患有情感缺失症。很多时候他无法共情,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得到回应的覃樱总是很开心,哪怕回应并不是那么友善。 直到她看见周渡抱着楚安宓,她看着他们在大雪飘飞的街头静默相拥接吻,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大一个笑话。 六年真是太久了,她心想,久到她都快忘记,那一天到底有多冷,那一刻被羞辱的滋味,自己多狼狈。 好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不打算躲着周渡,这次也是为他而来,只不过再也不是因为喜欢他。覃樱摘下口罩,笃定他能看见自己。 谁让这人对恶意分外敏锐? 一瞬的安静过去后,报告厅重新恢复热闹。周渡顿了顿,骤然抬起眸,向报告厅另一边看去。 六年零五十六天,两千两百四十六个日夜,在他的生活终于重新恢复规律,变成一潭死水后,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与周渡握手的人瞬间觉察到了他手指的僵硬,他冷静的表情被打破,染上浅浅的情绪。 如一块石子被放入深潭,不激烈,却难免泛起层层涟漪。 周渡望着她。 覃樱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暖色调的灯光下,若她眉眼弯弯活泼地笑起来,周渡甚至会以为这几年只是他一场空洞的梦。 可到底不是梦,那个人看了他片刻,扯出一个笑,说不上友善或者怨恨,有点儿玩味。 故意勾他那种玩味,不怀好意。 八月该是一年最热的季节,许是厅内空调开得太低,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肺里,隐隐令人感到疼痛。 说不清哪一种感觉来得更为猛烈,他的手越收越紧。 “周师弟?”与周渡握手的人痛呼一声,他骨头都快被周渡捏碎了! 周渡松开手,说:“抱歉。” “没关系……周师弟,你去哪里?” 校庆即将开始,师兄惊骇地看着周渡朝后面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作为如今法学院的成功人士,引人瞩目极了! 报告厅因他反常的举动变得出奇安静,几乎人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周渡脸上是与行为不符合的冷然。 说实在的,覃樱很意外。 她没想到会顺利过了头,周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自己走过来。此前她设想过很多种情形,甚至已经做好周渡问她是谁的心理准备。 哦,他倒不太可能忘了她。 自己不是他的白月光与朱砂痣,但少说也是他的一根心尖刺。 就在周渡离覃樱不到十米时,一只纤细的胳膊挽住他,也成功阻止了可能发生的一切闹剧,女人软声道:“周渡,我来晚了,你不会生气吧?” 他的脚步顿住。 楚安宓拉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那一瞬空气仿佛定格,周渡打量着覃樱,似乎想看透她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目的。最后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闭了闭眼,转身回座位。 楚安宓回眸看覃樱。 如果人的眼神能实质化,覃樱觉得那一刻楚安宓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应该是带了毒汁。 这位表姐就这么恨她? 可最坏的人,明明是她楚安宓和周渡不是么? 过去这么久,有些事情好了伤疤,却忘不了疼。 假如一开始没有遇见周渡,她听说这两个人的故事,或许还会夸赞一句,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 周渡和楚安宓,是命中注定。 他们彼此取暖,形如共生,如两头在世间依偎的孤狼。 他们同样聪明,坚韧,内心强大,手段冷硬,一起走过漫漫荆棘,走到了今天。 而她覃樱,在属于他们的故事里,只是个不自量力闯进来的错误。 就像林唯司点着她的心脏,痛心疾首地吼:“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一个情感淡漠症,这里有病的人,你能指望他什么?” 可惜,从懵懂喜欢一个人,傻乎乎付出真心,到最后绝望死心,那般惨痛的教训,才让她学会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覃樱叹息一声,遇见他,真是她生命里最糟糕的一件事情。 * 其实有关周渡的记忆并不全是灰暗的。 也有那么几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覃樱记得,六年前那个夏天,天气明媚。 她坐在周渡对面,看少年勾画案件重点,他笔下是一个个刑事惨案,丧心病狂。 夏阳烂漫,偏他在她眼中好看得更加丧心病狂。 她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用书挡住大半张脸偷窥他,降低存在感。少年漆黑的睫垂着,没有发现她。 覃樱装作一本正经地看书,实则悄悄探出来的杏眸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她打听到,周渡偶尔午后会来这里自习,踩点踩了好几周,终于等到他。 他笔尖突然一顿,覃樱紧张得心高高提起。 发现她了吗? 那她待会儿要说什么?需要对他笑吗?完了完了,早知道她应该画一个淡妆。头发有没有乱呀? 紧张又期待之下,心跳情不自禁加快,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 少年指尖动了动,下一刻抬起眸。覃樱头晕目眩,动作比脑子还快,又藏在了书后。 她闭上眼睛,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当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他。 天啊,他在看她吗! 覃樱隐约觉得,空气中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薄荷香,很好闻,犹如梦境。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突然有了动静。 她移开挡住脸的书,看见周渡平静地起身离开。覃樱有几分羞耻,自作多情真是尴尬。她连忙抓起自己的包,跟上他。 虽然她在学校小有名气,但是以周渡的自闭程度,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有些懊恼和不服气,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做了个丢人又错误的决定。 绕过林荫小道,她终于追上了他。覃樱拽住他白色衬衫的衣摆。 “喂,周渡。” 她第一次给人告白,周围还站了不少学生。 热血上头,那一刻她脸蛋通红,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很多年后,覃樱已经想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鬼话,只记得当时周渡的眼神。 干净,一尘不染,阳光在他眼底铺上细细一层碎金。 他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脸上。覃樱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快要窒息,随即听到少年平和而冷淡地拒绝:“我不喜欢你。” 说出来了,那种羞怯感反而散去。丢人丢到底好了,她干脆耍赖笑着喊:“嘿,前面的大帅哥,给个机会嘛,我喜欢你这么多,你喜欢我一点点呀。” 反正她豁出去了!最差也不会比现在差。 少年停住脚步,回眸。她偏头,心里雀跃,飞速给他比了个心。 见他不为所动,她双手合十,故意可怜巴巴道:“给个机会。” 周渡示意她看旁边一株龙舌兰,语气不疾不徐,却似轻轻嘲讽:“可以,等它开花。” 她不明所以,但有个希望总是好的,眼睛明亮地点头:“哦,哦,好!” 等一朵花开而已,结果回去覃樱一查,才知道不是那样。 这就有些欺负人了! 龙舌兰开花,在精心养育的条件下,有时候需要十年,甚至三十年,一生一次花开后便死亡。这相当于明摆着说,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谁传出去的,传得沸沸扬扬。有段时间覃樱简直成了个私底下的笑话。 “天啊,倒追还这么尴尬。” “你们是不知道,人家法学院那个男生拒绝得多干脆,她倒好,还厚着脸皮让给个机会。” “掉不掉价啊!” “什么龙舌兰开花,明明不可能,人家心里其实在嘲笑她吧。” 换作别的女孩,恐怕早就羞愤得不行,覃樱调着琴弦,说:“谁知道呢,万一就开了。人活着,要多些自信。” 从那以后,她有事没事从龙舌兰路过,扯开花肥袋子,顺手再浇个水。 龙舌兰一直没什么变化,叶子翠绿,没有开花迹象。 从夏天到初冬,他们相熟起来。 在一个寒风瑟瑟的清晨,H大出了个大新闻!问心湖旁的龙舌兰开花了! 不设防开在了一个冷冰冰的冬天,花团紧簇。 棠梨拉着覃樱奔过去。 “快快,你拍给周渡看?” 天都助她! 金色的花朵盛放,覃樱欢欣鼓舞跳上周渡的背,美滋滋地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你不喜欢我,是上天都不答应的事情! 周渡看着怼在面前的手机图片,半晌,抿唇说:“从我身上滚下来。” 覃樱狐疑看他:“那你认账吗?开始喜欢我啦?” “不。” “怎么可以这样!你还是学法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承诺?”她气得咬牙切齿。 耳边是少年冷冷反驳的声音:“承诺是同意要约的意思表示,且内容应与要约保持完全一致,我接受到你的要约是‘给个机会’,而不是‘喜欢你’。” 覃樱听得一愣一愣。 厉害呀,诡辩的能力不错! 他等着她发火,好半晌,只等到覃樱无可奈何道:“唉算了算了,周渡,谁让我喜欢你。” 谁让我喜欢你呢? 于是你的恶劣、冷漠、坏脾气,在我的世界里,都是晴天。 覃樱知道,像周渡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很难。他能和她说这么多话,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他骤然沉默。 “周渡,你是不是脸红啦?”她兴奋凑过去看。 她凑近,发现并没有,他回眸斜睨她,眼尾狭长,冷冰冰吐字:“说完了?那就滚下去。” 覃樱把下巴埋在他的肩窝,哼哼唧唧地想多拖一会儿。她知道他身上的病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一个缺失灵魂的人,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 不仅她知道,周渡的同学们都知道。 他几乎没有朋友,如行走在黑夜的影子,性格孤僻,鲜少和人交流,但覃樱知道,他并不可怜,也不需要人同情。与其说他孤独,倒不如说孤傲。 她为龙舌兰开而欢喜,本来以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周渡会喜欢她。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会盛满她的影子与浅浅光芒。 结果等来了什么呢?她脸生疼。 伴随楚安宓这位好表姐的出现,她方知道,周渡原来是有感情的,只不过不是对她罢了。 他原来也会展露温柔,有耐心,并非永远淡漠如斯,会为了楚安宓残忍地逼迫人。 甚至连她和他的相遇,都是一场肮脏的阴谋。 哪怕后来离开了这段过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提起这两个人。 但楚安宓还活着,令覃樱很意外。 也不知道后来周渡花了多少心思才救回楚安宓,自己的不告而别导致楚安宓差点死了,周渡很是肝胆俱裂吧! 这样一想,她幸灾乐祸。 他人歹毒对我,要我报之以歌。她只想说,去你爹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9...) 覃樱看着前面那两人的背影。 周渡西装革履,楚安宓礼服加身。多般配啊,覃樱在后座坐下。她当年怎么会以为,自己是最能带给周渡快乐的人? 她故意出现在这里,想看看能不能刺激到周渡。现在出了意外,周渡一次不上钩不失控,再想调动他的情绪就难了。 覃樱心念一转,楚安谧在这里的话……她心里有了另一个主意。 这个想法比原先的成功概率高多了。 覃樱起身,没等校庆会结束,从后门走了出去。 楚安谧心烦意乱。 覃樱不是早就离开了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担忧地问身边的男人:“周渡,你还好吗?” 男人修长的十指交叠,平静地嗯了一声。 报告厅上面不断有人上去演讲,说母校,也说起近几年各行各业校友们的发展。 这样的演讲枯燥无聊,周渡的视线落向窗外,树梢有一只喜鹊在焦灼地眺望,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过了一会儿,另一只喜鹊从远处飞回来,等待的控制不住欢欣雀跃,亲昵地用鹮给它梳毛。 他面无表情看着它们,被刺到一般收回目光。 楚安密在观察他,见此情景苦笑一声:“阿渡,你还在怪我?” 周渡摇摇头,半晌,他说:“挺有意思的,安宓,你竟然会问这种无趣的问题,毒蛇会怪蝎子心狠手辣吗。真说起来,我感谢你都来不及。” 楚安宓面色微白,周渡却笑了。 他鲜少笑,此刻薄唇弯着,不知道是在取笑她,还是在笑他自己。 校庆会开了两个小时,过程中,周渡没有回头看覃樱,楚安宓几次想问他,是不是后悔了,最终都没有问出口。 周渡笑完那一句不再说话,他平时就这样,不苟言笑,刻板严肃,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法庭上的他,能言善辩,字字珠玑,刁钻古怪的程度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就像方才,一句问话就把人堵死了,不敢再与他讲话,生怕无地自容。 他生的有多好看,想伤人时那张嘴就有多毒。 夏日多雨。 原本的艳阳天说变就变,校庆结束时,校友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坞城街道下起绵绵密密的雨。 楚安宓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覃樱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周渡似乎一无所觉,也并不关心,仿佛他最初看见覃樱的反常只是别人的错觉。 他跟着众人起身。 楚安宓下意识出声:“阿渡,你要去哪里!” “回律所。”他头也不回地答。 楚安宓有几分尴尬。 她跟着周渡走到地下车库,看周渡的车子先驶出去,确实是回律所的路,楚安宓吁了口气。 外面已是瓢泼大雨,楚安宓自己开了车来。 大雨下,周渡的车绝尘而去。 楚安宓伏在方向盘上,她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 覃樱走那年,同样下了这样一场雨,周渡跑过雨水蔓延的街道,跑到那个人楼下。 覃樱推开窗,把烟灰缸砸下来,声嘶力竭让少年去死。 楚安宓撑着伞,悄悄站在树后面。看大雨打湿少年的脸庞,恍然间会让人以为那是他今生第一次流泪。 好在事情已成定局,两个人永远不会有可能。 血海深仇,也不外乎如此。 * “渡衡律师事务所”坐落在坞城最繁华的市中心,它近几年才创办起来,内部装潢却非常出色。 覃樱来之前就了解过,渡衡律所主要接民商案件的非诉或诉讼代理,流程已经非常完善,基本上采用团队服务代理制度,即一个团队的律师为一个案件服务。 周渡也一样,但他的案子里,他有说一不二的绝对话语权。 覃樱明白,以周渡的敏感和冷漠,不用点特殊办法,很难再有交集。以他今天的反应就知道,他不愿意靠近她。 既然装不了故友,那就当客户试试。 一名负责接待的前台给覃樱倒了一杯热茶,说:“您先来这边坐一坐,给咱们的律师助理说说您的情况和需求。” 律所工作人员和律师们各司其职,区域划分也十分明朗,通常律所合伙人和其他大律师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再往外一些,律师助理们坐在电脑桌前,有的在整理卷宗。 覃樱朝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前台小姐和律师助理去客户接待区。 渡衡律所接的最多的是交通事故、物流运输与离婚case,当然,别的也接。 覃樱从善如流坐下,接过前台手中的水,轻声说:“谢谢。” “我姓覃,叫做覃樱。”她抿了口茶,酝酿好情绪,悲哀地说,“这次过来渡衡事务所,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只能打官司,希望你们能帮帮我。” “当然,我们会竭尽全力。” 覃樱捂住脸啜泣道:“我老公经常家暴我,我受不了了,想和他离婚。” 心软的前台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唉,世风不古,眼前的小姐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她的老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但同情归同情,前台小姐心知帮不上什么忙,递了茶以后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不去探听客户的隐私。 律师助理是个年轻的大男孩,他理性不少,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客户是他见过长相最为出色的。 或许和去年那位闹离婚的明星也不相上下。年轻的女子眼眶泛着淡淡的红,如三月里最娇艳的一抹桃花色。 她咬着唇,啜泣的声音很轻很轻,惹人怜惜,单听她难受地低语,心里就止不住软了好几个度。 律师助理安慰了她几句,问道:“您现在的情况是感情破裂了以后,男方不想离婚吗?” 覃樱点头。 “涉及到财产分割的情况吗?” “您和您的丈夫有孩子吗?” …… 覃樱一一回答,律师助理把她的回答用笔记本电脑记了下来。 大致情况了解完毕,覃樱进入正题:“我听说周律师很有名,我可以委托周律师来打这场官司吗?” “您指的是周渡律师?” “嗯。” 律师助理说:“周律师很忙,近期已经接了一个case,我们律所的黄律师和赵律师也很出色,您要考虑考虑吗?” “不,我就信任周律师。” 律助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如覃樱这样的客人不是第一回见,尤其是有钱的女士。 去年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央视的那个明星离婚诉讼案,就是周par给打赢的,周par作为女方的辩护律师,不仅打了一场漂亮的官司,还为“疑似”出轨的女方挽回了名誉,女方在财产分割中总共得到8个亿。 本来女方的胜诉概率很小,她自己也没抱什么期望,双方签订比例为标的百分之二十的风险代理,没想到开庭后女方赢得官司,并且分得巨额财产。 也就是说,按照合同条例,这场官司最后周渡为渡衡赚了1.6个亿!当然,除去给律所的两成,周par拿了八成的分成。 明星的生活无隐私可言,这件事一经爆料出来,不仅是周渡,整个渡衡律所跟着声名鹊起,送上门给周par的案源不知凡几。 这件事覃樱也知道,刚刚在车上她查得清清楚楚。 覃樱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还为自己捏了一个被家暴的富豪小娇妻人设,实际上她现在四个口袋一样空。 穷比一个。 她当然委托不起周渡,把自己演得像周渡的脑残粉,压住心虚正色说:“总之,我只信任周律师,你先别拒绝我,帮我去问问周律师可以吗?我能等周律师有空。” 见她始终坚持,律助叹了口气:“好吧,我帮您问问周律师。” “多谢。”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覃樱抽出桌上的一张纸,用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周律师愿意的话,您帮我转达一下,我请他喝下午茶。” 律助张了张嘴,心道不可能,整个渡衡都知道,周par有case在身的时候只会专注当前,不会接第二个case。看着覃樱红彤彤的眼睛,可怜的女子仿佛把周par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律助怎么也不忍心亲自打破她的希望。 还是让冷心冷肺、对美丽女人也同样残忍的周par亲自打破吧。 覃樱拎起自己的包:“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走出渡衡,回眸看了一眼。 渡衡银色的招牌被雨水冲刷着,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覃樱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应该可以,作为穷比只剩一张脸,但她的自信半点不减。 从小到大,她只在周渡身上遭遇过滑铁卢。 周渡知道自己“已婚”,婚姻生活不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转动着伞柄,无声笑笑。 他大抵是,觉得痛快吧。 * “周par回来了,小梁,去讨骂吧。”一名女律师笑着说,“让你色迷心窍,什么都答应!” 小梁垮了脸:“赵姐,你就别笑我了,我现在悔死了,恨不得以头抢地。” 想到周par犀利的言辞,可怕的作风,他真有点儿后悔,心里发怵。 他们正说着话,周渡停了车上来,他身上带着七月雨季的温度,往办公室走。 律师们纷纷给老板打招呼。 “周par好。” “周par。” 等周渡转身进了办公室,众人小声道。 “老板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不是听说周par参加校友会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以为他今天不回律所,大家晚上准备去high呢。” “这不奇怪,周par本身就是工作狂魔。” “周par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小梁,你完了。” 小梁,也就是梁远洋,绝望地在这群落井下石的同事注目礼下,敲开周渡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周渡松了松衬衫袖口。 “今天有个女客户,希望周par您做她的代理人。” 周渡抬眸,他眼尾狭长,嗤笑一声语气凌厉。 “你在渡衡工作多久了?” “八个月……” “渡衡能接这类案子的人都死绝了?” “不,不是。”梁远洋早已后悔不迭,直冒冷汗,明明知道周par不近人情,自己干嘛非要来这一遭?这不就撞在枪口上了吗?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你脑子被驴踢了?” 梁远洋欲哭无泪:“周par,我错了。”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敢把手中记载着覃樱消息的笔记本给周渡看? 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一个桃花眼的男人,他挤眉弄眼把手搭在周渡肩上:“大老远就听见咱们周par在骂人,小梁勇气可嘉啊!” 梁远洋哭丧着脸:“殷par……” 看见殷par进来,梁远洋暗暗松了口气。律所两个大老板,周par脾气不好,殷par吊儿郎当脾气倒是不错。 渡衡律所的助理分两种,一种是像梁远洋这样的公共助理,一般负责案源搜集、资料整理与客户接待;另一种则是律师的私人助理,在诉讼期间协助律师处理一切事物。 当然,律师也分为两种。 一是像周渡这样的律师,负责诉讼或非诉官司,给出最佳案件处理,必要时会上法院开庭。 二则是像殷之衡这样,负责开辟寻找案源,社交能力极佳,但一般不负责案件后续。 渡衡律所就是周渡与殷之衡五年前一同创办的。 周渡把搭在肩上的手拂开,冷冷对殷之衡道:“你很闲吗?” 殷之衡笑眯眯道:“周par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梁远洋也觉得今天老板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周par往常也骂人,但往往是犯了重大错误、危害到客户的利益才会这么犀利。 梁远洋说:“是我不好。” 他解释了一遍。 “又是一个富婆吗?让咱们小梁甘愿挨骂,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有没有!” “那就是长的格外漂亮?能比宋薇澜还好看?”宋薇澜就是那个大明星。 梁远洋的耳根红了,悔不当初。 殷之衡挑眉:“成吧,有钱不赚王八蛋,让我看看。” 梁远洋连忙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他。 周渡抽出桌上的卷宗,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他闭了闭眼,对殷之衡说:“滚出去看。” 殷之衡笑嘻嘻,拿着手上的资料往外走:“哟,老公家暴,真惨啧啧……名字挺特别的,这姓氏很少见吧?覃樱……” “你说什么!”办公桌前的周渡猛然抬眸,目光如鹰隼,死死盯着殷之衡,一字一句顿地问,“你刚刚说,想离婚的当事人叫什么?” “覃樱啊。” “给我!” 殷之衡递过去,眼见处变不惊的周渡脸色恐怖地盯着那几页薄薄的纸,脸色越来越难看,活像要吃人。 这一刻殷之衡忍不住想,就算法院宣告周渡破产,以这个男人的淡漠程度,他脸色也不至于这样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10...) 覃樱心里有句脏脏的话,想跳起来用大喇叭喊。 这是嫌她还不够有难度,刻意来给她增添障碍吗?如果片刻前她知道林唯司偶尔会夜跑,她绝对不会给周渡说这个地址,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的都塞牙,她唯一欣慰的是不在状况的林唯司没有反应过来,诡异地保持着安静。 覃樱看不清车里周律师的表情。 夏季的夜晚明明带着暖意,却吹得她寒毛直竖。她总觉得周渡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好半晌,在她几乎以为周律师会做出什么的时候,白色保时捷绝尘而去。 周渡走了,身边的林唯司终于从爆炸信息量中缓冲过来,看向覃樱咬牙说:“周先生?你别告诉我,他就是那个‘周渡’!” 覃樱说:“当然不是,你听错了林总监,我喊的是甄先生。” “你当老子傻子呢!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刚刚叫我……”林唯司瞪着她,想起那声老公,脸又止不住发热,她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啊,“总之你给我解释清楚!” 覃樱懒懒打了个呵欠:“……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觉,不如我明天解释给你听吧。” “就现在。”林唯司一想到她暗地里和周渡有联系,气得心肝脾肺肾都要裂开了,“你不说的话,我去问周律师。” 覃樱站得笔直,没了面上的笑意,带上几分疏淡:“你确定要听?” 若是她笑语盈盈,林唯司还不至于心下一沉,覃樱鲜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你,你说。”林唯司被她感染,紧张起来。 “那好,去你家。” 覃樱第一次去林唯司家,她一路不说话垂着眸,林唯司也没什么旖旎的心思,不停揣测覃樱要说什么。 他给覃樱倒了杯水,覃樱把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遍。从自己为什么回来,到如今的计划。 越听林唯司的眉毛皱得越紧:“你竟然是为了关姐回来的。” 覃樱点头。 任林唯司想破头,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导致覃樱六年杳无音信的人是关夜雪,让覃樱归来的人也是关夜雪。 关夜雪比他们大三岁,林唯司印象里,邻家的关夜雪是个极其温柔的女人,她美丽优雅,十分关爱他们。 林唯司小时候调皮捣蛋,但从不敢在关夜雪面前造次。 “你不能掺和这件事。”林唯司沉沉开口,一张娃娃脸阴云密布,“你想过后果吗?金在睿那个人心狠手黑,即便关姐需要帮助,你也拿他没办法。假如她已经遭遇不测,你更不能去,难道你的境况会比关姐好吗,她都摆脱不了的困境,你能摆脱?” 覃樱看着杯中水纹,没有说话。她鲜少见林唯司如此成熟冷静地分析一件事。 “覃樱,别说和整个金家对抗,你也惹不起周渡。周渡早就不是你大学时认识的那个人,能在各层圈子辗转,这个男人不容小觑。如果他知道你骗他去要挟楚安宓,他会怎么对你!你还有孙姨要照顾,你想想你妈妈!” “林唯司,我认真的,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妈就拜托你多多看顾了。” 提起孙雅秀,覃樱眸中染上暖色,低声说:“我妈不会花你任何钱,这些年我给她攒了一笔养老金,够她安稳无忧地生活,你只需要偶尔去看看她,让她不要那么孤单。”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他手臂上青筋鼓起,怒不可遏,“我不会答应你这样的要求,你真的孝顺就自己留下来陪伴孙姨。” 覃樱说:“你不明白的,我其实也怕死呢,谁不怕死啊,可那是关姐姐,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和我妈,我们欠她两条人命。林唯司,你知道在地狱里徘徊是怎样一种感觉吗?恐惧,无边的恐惧,你会期待黑夜破开露出白昼,有一只手握住你,拉你上去。六年前,我等来了关姐姐,六年后,如果她谁也等不到,她多么绝望啊。” 林唯司见她垂着头,怒气消失无踪,抓抓头发无措道:“哎草,你不会要哭吧。对不起,对不起成不?都怪我,如果我当时也在就好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不怪你。”她看着他鸡窝一样的头发,忍不住想笑。 林唯司这些年总是责怪自己,如果当初覃家出事,他在坞城而不是出国留学,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覃樱却知道,即便林唯司在坞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十九岁的他们啊,太微不足道了,这个世界有时候对少年人是很残忍的。他们有太多有心无力去做的事,深深的遗憾最后变成不可跨越的沟渠。 林唯司在又能怎样呢?一亿两千万的资金,他能给覃樱吗,看林叔叔不敢插手的态度就明白了。林唯司真在坞城,林叔叔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会放他出来,更何况林家根本没有一亿多的资金。 没有谁注定该帮助谁,覃樱看得开,人家帮助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倒是庆幸林唯司能生活无忧地长成如今这幅模样,没道理自己人生毁了,还要连带着别人一起毁灭。 “那我帮你。”林唯司说,“不就是金家,小爷跟你一起去找关姐。” “你可帮不上什么忙,别拖我后腿呀。”覃樱摇头,看见他脸色漆黑,她连忙补充道,“不过有一点你可以帮我。” 反正已经误解了,一起在周渡面前演完这出戏了解一下? 覃樱把想法和林唯司说了一遍,见林唯司支支吾吾:“你不会怕他,所以不敢吧?” 林唯司跳脚:“谁不敢,谁不敢了!小爷在国外搞事的时候,他还是个可怜的自闭症呢。”只是扮老公什么的,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奶黄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正经点。”要不是不能换人,她也不想让林总监来配合。 “……!” * 上午九点整,周渡的助理石磊收到一封邮件,石磊查看了邮件内容,是一名女子发过来的照片,皮肤上有大片淤青。 她的脸很漂亮,镜头前,那双眼睛如三月春风明媚。再看她身上的淤青,这伤痕就显得十分可恨了。 石磊往周par办公室处看了一眼。 渡衡律所一般朝九晚六,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实行八个小时工作制度。周par往往每天八点就来律所,老板这么积极,搞得员工们也诚惶诚恐尽量提前上班,内心相当苦逼。 石磊知道周par这个时候在处理蔚桃桃的案子,犹豫片刻,压下了邮件。依据周par的习惯,工作分先后,显然照片邮件得往后排。 上午十点,周渡出来:“小石。” “周par,有什么事吗?”石磊起身,“是不是要喝咖啡,我帮你叫。” “没事,不用。”周渡没多说什么,带上门回去了。 石磊疑惑地想,周par这是出来透个气?结果十一点,周渡再次出来,路过石磊的办公桌停下脚步。 石磊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到底怎么了。 周渡面无表情说:“你好好工作。” 石磊忙不迭点头,周渡脚步一转去卫生间上厕所。 周渡回来见石磊在核查文件,他停留片刻,开口问石磊:“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难得周par过来问他工作上的进度,石磊恪尽职守地问:“蔚桃桃那个案子的新证据,我打印好了,周par你要看看吗?” 周渡接过来,唇抿成一条直线。 到了十二点,渡衡律所该下班了,殷之衡转着钥匙扣风流倜傥地推开周渡办公室:“渡哥,吃饭去。” 石磊一看时间,依照习惯往往可以汇报其他杂事了:“周par,早上我收到一份邮件,是一名姓覃的女士发来的照片证据。” 周渡抬眸看他一眼,倒是挑了个好时间。 石磊不明就里,这,这是他说错什么了吗?下一刻,殷之衡跟一只花蝴蝶似的凑过去:“什么照片?来小石,让我看看。” 周渡看着他们,淡淡提醒道:“律师的基本准则,不得泄露任何客户隐私,殷之衡,这个case你并非被委托律师,管好你的好奇心。” 殷之衡:“……” 哟,这么严肃!小气,他不就是想看一眼。听见覃小姐,他想起那天让小梁心甘情愿挨骂的那位小仙女儿,听说好看得很。不会就是这位吧,让他们周par脸色都变了那个? 周渡没理会殷之衡兴味的表情,拿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起身,对石磊说:“发我邮箱。” “好的周par。”石磊说,“我需要草拟出覃小姐和渡衡的代理协议吗?” 按照现代委托程序,通常是委托人网络或电话询问法律问题,约定好时间来一趟律所,律师和律师助理了解并记录相关情况,双方达成意思一致后可以签订代理协议。 渡衡律所的代理协议通常是三种:一般代理,半风险代理,全风险代理。 风险越高,案情越复杂,律师能分到的比例和金额就越大。 石磊也负责拟定当事人相关的协议。 “暂时不用。”周渡说,他回眸问殷之衡,“杵着做什么,不是要吃饭?” 殷之衡与他一同走向电梯:“我就随口招呼一句,你还真和我一起吃?拜托周par,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清心寡欲好吧,对着个男人哪有对着软乎乎的妹子吃得香。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和楚安宓一起吃饭?她上次来还给咱们律所的员工买吃的,对你志在必得啊。” “你如果闲得很,下周去上海出差的人还差几个,我可以破格带上你。” 殷之衡在心里直呼渡哥好狠毒的心:“别啊,我就开个玩笑,那种场合我去有什么用?你真的不喜欢楚安宓?” 周渡抬手按下电梯:“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楚医生身材好颜值高,明明挺不错的。 周渡沉默着,他视线落在阳光下,七月的好天气,夏花烂漫。 两人坐在餐厅等服务员上餐的时间,周渡无意点开了石磊发过来的照片。覃樱坐在他车里拍的,一双杏眸看着镜头,看上去很认真。其实这样拍大多照片都没用,完全没验伤报告有公信力。 这样的证据只能证明一件事—— 周渡手指拂过图片,照片里,她伤痕累累,好的坏的,都是她这些年她完全属于别人的证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11...) 电梯“叮”一声打开,外面站了个覃樱意想不到的人。 女人看见她,喊道:“樱樱?你是樱樱!” 反应过来确实是覃樱,女人欢喜上前,试图拉住她的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姨。” 覃樱避开她的手,喊了一声:“大姨。” “唉哟,听人说之前在菜市场看见你妈,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们娘俩儿真的回来了,这一来就遇见了你真是缘分。你家住哪一层啊,雅秀在家吗,我去找她叙叙旧。” 覃樱说:“我妈身体不好,在休息,大姨改天再来吧。” 孙丽梅感受到了覃樱的拒绝之意,不悦地说:“身体不好我刚好去陪陪她,我是她亲姐姐,还能害了她不成。” 覃樱抱着双臂弯唇一笑:“大姨,你直说吧,我那表弟又闯了什么祸需要你借钱?” 孙丽梅不悦的表情变得讪讪的。 覃樱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孙丽梅是母亲的亲姐姐,她体态丰腴,两弯眉毛画得弯弯细细的,看起来风风火火。孙丽梅和孙雅秀两姐妹长得并不像,孙雅秀哪怕落魄了、老了,依然像一朵恬静温柔的花。 “大姨,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和我妈负债累累帮不了你。你缺钱的话,为什么不找你的亲生女儿楚安宓?她现在是坞城数一数二的心理医生,比我们宽裕多了。” “楚安宓”几个字一说出来,孙丽梅咒骂一声:“那死丫头从来不管家里!” 覃樱撩了撩耳发:“她会把你打出去,那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呢?” “你,你!我是你大姨。” “抱歉,覃樱没有大姨。”覃樱微笑着,对洒扫电梯的清洁阿姨说,“张阿姨,可以借一下你的拖把吗?” 这些日子张阿姨和覃樱早已熟识,这姑娘漂亮又嘴甜,闻言毫不犹豫把拖把递给了覃樱。 “你想做什么!”孙丽梅大惊失色。 覃樱一扫把挥过去,不和她讲废话,有的人听不懂人话,只有用行动表明决心。 “死丫头,覃樱你这个死丫头!眼里还有没有长……唉哟!”她狼狈躲避着拖把,冷不丁被覃樱一下打在小腿上,再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出小区。 覃樱收起拖把,笑盈盈还给张阿姨:“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小樱,那个人她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来要钱吸血的。 覃樱讨厌楚安宓,但她不得不承认,楚安宓摊上这么个妈很倒霉。六年前见到楚安宓,覃樱从来没想过,她是那位被人贩子拐走的表姐。楚安宓失踪时七岁,彼时覃樱才五岁,只懵懵懂懂知道大姨家丢了个女儿。 孙丽梅寻了一个月无果遂放弃,更加紧张地看顾起自己小儿子。她育有一子一女,骨子里带着可笑的重男轻女思想,儿子出生后,就对大女儿不闻不问,因为她的疏忽,楚安宓被人贩子拐走。她还总劝覃樱的母亲再生一个,被孙雅秀委婉拒绝了。 “小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早晚得嫁出去,儿子才能留在身边养老。” 孙雅秀笑笑:“我就喜欢女儿,贴心又可爱。时代变了,以后的孩子们都是婚后自己生活,儿子女儿没有差别。” 孙丽梅撇撇嘴,在她来看,这是生不出儿子硬撑的场面话。想想自己儿子,她又得意起来。作为亲生母亲,她只寻找了楚安宓一个月,作为小姨的孙雅秀却暗地里寻找了楚安宓八年。 有时候不得不说命运讽刺,孙丽梅弄丢的大女儿楚安宓成了出名的心理医生,被她如珠如宝宠大的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败家玩意。真要指着儿子养老,那玩意骨灰都能给她扬了。 当初覃家风光时,孙丽梅隔三差五打秋风借钱、从来不还。出事以后,孙丽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生怕沾上关系还把覃母电话拉黑。真实演绎什么叫人情冷暖,墙倒众人推。 现在覃樱回到坞城,又想贴上来?想得倒是很美,覃樱想,她妈妈心肠软,自己的心可不软。孙丽梅这种吸血蚂蟥,来一个打死一个,来两个打死一双。 因着孙丽梅打岔,覃樱上班险些迟到。 险险打完卡往里走,覃樱给同事们打招呼:“赵哥,陈姐,早上好。” “早上好。”他们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走到自己办公位置,对面的李圆用鄙夷不屑地目光看向她,捂住唇和身边同伴窃窃私语,露出怪笑。 这样浓重的恶意,覃樱想忽视都难,她右边的实习生田惠惠也很不自在。 “早上买了烧麦,惠惠你吃吗?” 田惠惠不敢看她的眼睛:“不吃。” 被排挤的感觉很多人都经历过,他们用无形的冷暴力把人至于尴尬的境地。覃樱目光扫视一圈,所有对上自己目光的人都有异样。她猜到什么,不再主动找他们说话。 若还是十九岁的自己,恐怕得不解又委屈,但现在的她不会。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好好上班就有工资拿,上班的目的是赚钱,同事关系处得好锦上添花,处不好不能强求。 她神情平静地工作,没有半分局促不安。 其他人见她这样,也渐渐觉得没意思。被排挤的人一点儿都没感觉,显得他们跟跳梁小丑似的。 田惠惠率先忍不住,覃樱为人很好,这样对她良心实在过不去,小声说:“覃樱,他们在谣传你高中学历,没有大学毕业证,那样……进来的公司。” 覃樱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总之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辟谣,这个圈子本来就八卦,他们越说越过分,都往不好的方向猜了。” 田惠惠也是实习生,敢给覃樱说这些话委实不易。至于“不好的方向”有多难听,覃樱大概能猜到。 启明影视以前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已婚高管和员工之间的丑闻闹得全公司都知道。那以后内部纪律严明,一旦查处双方都会被开除。 谁传的覃樱也能立刻猜到,她看一眼付梦菁,付梦菁挑衅一笑。 覃樱也笑了笑。 欺辱别人很好玩是吧? 下午连林唯司也知道了,他脸色难看:“谁他妈传的!” 覃樱路过,被他拉住:“走,去辟谣。”覃樱没有大学学历不假,这些年忙着照顾孙雅秀,也没能在法国拿到音乐学位,可她确实是靠超凡的实力进的公司,而不是传得难听的“靠睡上位”。 “没用。”覃樱靠坐在办公桌上,说,“人言可畏,人们更倾向相信精彩绝伦的桃色绯闻。不解释在他们看来是默认,解释了就是强行辩解心虚。” “那就什么都不做,任由那群二百五造谣?” 覃樱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摇摇头:“做了坏事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疼。”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很不好意思,她覃樱从踏进坞城第一天起,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她翻了翻手下的A4纸,是一首去年红遍网络的原创歌曲,演唱者蔚姚姚,作曲付梦菁。因为这首歌,付梦菁这一年在公司毫无作为,却也没人说她脾气差之外的闲话。 但不巧,这首歌的曲调覃樱很耳熟,非常耳熟。 她十五岁那个午后,闲来无事趴在闺蜜棠梨家写的瑕疵曲子,和它一模一样。 曾经天才少女不要的废物,却是废柴眼中的宝。 覃樱看一眼手机上的信息,冲林唯司招招手:“走啦快点,天气正好,适合‘家暴’。” * 林唯司换了裤衩,瞥了眼镜子,他满意地点点头。 长着一张嫩脸没关系,他身材还是很不错的,薄薄一层肌肉,线条看起来流畅漂亮,超有男人味! 他臭美完出去,四处没有看见覃樱,最后在泳池里找到了她。 室内灯光明亮,深蓝的泳池中,她像一尾穿梭的美人鱼。绑带泳衣系在身后,裙摆迤逦散开,她肌肤莹白,纤细婀娜。不少人在看她,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 覃樱游到岸边,探出头来笑盈盈给林唯司打招呼:“嗨小帅哥,下来游一会儿吗?” 林唯司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小爷不热。” 覃樱撑着下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学会游泳呀?你都不会游,你换什么衣服?” “……”这他么就扎心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小时候游泳班,就他和覃樱两个人旱鸭子不愿意学,没想到现在她会了,自己还是不会。 覃樱笑笑说:“大学的时候吧,具体忘了。” 她潜回水中,其实她都记得。大一寒假,她掰着手指数日子,天天盼着开学,第一次觉得假期这么漫长又可恨,最后忍不住偷偷去周渡的家乡。 她听人提过,少年住在坞城一个偏远的村子。坐大巴一路颠簸,走走停停打听,终于在黄昏前到了那个村落。尽管早就知道周渡和奶奶相依为命,家境很不好,但看着如此贫瘠的地方,覃樱还是心里沉了沉。 “周渡她姥姥那么大把年纪了,就不该去捞什么鱼。” “可不是,清源河那么深,她都失踪一下午了,万一落了水,哪里还找得回来。” “还不是她那个大学生孙儿今天要回来,周姥姥高高兴兴出去,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她孙子要急疯了吧!” “可不是,那个娃平时看着孤僻,这次眼里红得吓人,不会游泳还一头往河里扎,好几个人拉才拉住他。”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覃樱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在村人的指点下,她找到在河边的周渡。她第一次见周渡这个样子,衣衫凌乱,眼眶泛红,被许多人按在地上。 “你不能下去,现在快要下雨,只能明早让人划船打捞,不要冲动。”村人们七嘴八舌说,“我们是为你好。” “周姥姥家这娃不识好歹啊,大家说什么都不听。” 覃樱看见少年的手指插入泥土中,越收越紧。他努力想挣脱这些人的掌控,可是无法做到。 他在覃樱眼中闪闪发光,但在这尘世,少年时的周渡和一只无力挣扎的蜉蝣一样弱小。 周渡眼里的光寂灭,他随之安静下来,说:“我不下去,放开我。” 大家面面相觑,确保他没有再下河的想法,松开了他。 少年坐在河岸,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洞躯壳。雷阵雨来了,大家纷纷回家,少有几个劝他的,见周渡毫无反应,也只好回家。 覃樱揉揉酸涩的眼睛,走过去为他撑着伞:“找,我们现在去找!” 他抬眸看她。 少女拉起他:“跟我来。” 他们跑到河岸泊船的地方,覃樱拿出身上所有钱:“可不可以现在开船打捞?” 船主人摇头:“风大,现在不行,等明天。” “我卡里还有钱,有两万,我明天就取给你,现在去可不可以?” 船主人很心动,看看覃樱,又很怀疑,这姑娘也是个学生,哪里真的舍得帮周渡的姥姥给两万,多半诓他的。 “不去,不去。真落水了你们现在去有什么用,没办法的。” 覃樱咬牙:“那你把船租给我,我们自己去。” 船主人收了她的钱,这次同意了:“先说好,你们有什么事不怪我。” 清源河上雨点砸落下来,寒风瑟瑟,她庆幸自己在度假时学过划船,船主人放了船,覃樱从船里拿出蓑衣,披在周渡身上。 “别担心,我帮你找姥姥。”她撑着竹篙,顺流直下,抖着嘴唇说,“等找到姥姥,以后咱们去学游泳,一起学,让谁都没有理由阻拦你想做的事。” 冬日太冷了,风刮在身上一如寒刀。村里不乏会游泳的人,但因为疑似落水的人不是他们的亲人,没有一个人肯冒着严寒下去找可能已经淹死了的人。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只有周渡愿意下去,可他不会游泳,别人以“为他好”的理由阻拦着。或许他们没有错,可对周渡这样的人来说,他不需要这样的“为他好”。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姥姥。他们不愿意帮他,连他的挣扎在他们看来都是不识抬举。 周渡坐在船头,抬起漆黑的眸,灰蒙蒙的天光下,少女背对着他划船,羽绒服被打湿,她抹了把脸上的水。 “周渡快看看,姥姥有没有可能到这些地方?” 他不言不语。 “捉鱼会到哪些地方,浅水区吗?我们去那边。”她牙齿打着颤,极目眺望。 许久,身后少年低声道:“往南。” 或许他们在做无用功,所有人都这样说,但覃樱知道,这一刻周渡活过来了。 她欣喜道:“好嘞好嘞,这就往南!” 少年接过她手中竹篙,寻找蛛丝马迹。 奇迹般的,最后他们竟然在一个浅水区找到了周姥姥,老人家一向身体矍铄,这次走得太远了,没有落水只崴了脚。这会儿河岸又湿又滑,容易发生危险,她打算等风小些顺着河岸回去。 周渡把姥姥背上船,带她走水路回家。 这之后,每一次游泳课周渡都学,覃樱也认认真真上。他是因为不想再无力失去,覃樱呢?她是因为蠢。 最蠢的那一年,最喜欢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12...) 覃樱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招呼她道:“吃饭了,去了哪里,今天不是周末吗?” 覃樱说:“公司有点事,临时让我过去。” 墨镜和帽子都被她收了起来,母亲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宽慰她:“你才回国,一切刚起步,是会辛苦些,来尝尝这个汤,妈特意为你做的。” 孙雅秀做了个番茄炒蛋,一个糖醋排骨,还炖了个骨头汤。 骨头汤炖得又浓又香,一闻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覃樱埋头喝汤,孙雅秀说:“今天看到楼下超市在招募收银人员,反正妈闲着也没事,明天想去试试,这年头有个工作挺好的,打发时间。” 覃樱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孙雅秀。 孙雅秀今年四十八岁,在二十三岁时生下覃樱。年轻时她是个有名的模特,气质样貌绝佳,覃樱的钢琴启蒙就是这个优雅的女人一手教导。 覃樱记忆里,孙雅秀高贵动人,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温婉得恰到好处。她说着一口吴侬软语,衣橱里永远有剪裁得体的旗袍,漂亮的高跟鞋。父亲爱她重她,她活成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模样。 然而,优渥的生活远去,眼前的母亲眼角带上纹路,岁月残忍无情把她鬓发染上几缕银丝,她围着围裙,脸颊微微凹陷下去,像天下所有操劳又普通的母亲一样,和女儿说着哪里的菜新鲜又便宜,还说要出去找一份工作。 覃樱眼睛有点儿酸,如果爸爸还活着…… “妈,你身体还没好,歇歇吧。” “你这孩子!早好了,别担心妈,一天到晚躺着坐着也难受。” 覃樱笑了笑:“嗯。” 她没有再阻止孙雅秀,六年前孙雅秀从高楼一坠而下,幸好下面树缓冲阻挡,孙雅秀留下一条命,却成为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覃樱辍学带着母亲出国逃债,边打工边给孙雅秀治病,从英国辗转到法国,或许是感知女儿辛苦,孙雅秀奇迹般地在去年醒了过来。 他们今年夏初回到令人想想就热泪盈眶的故土。 谁也没再提当年的事,孙雅秀闲下来就给女儿物色对象。覃樱知道她在慢慢走出过去,心里很高兴。 也因此,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再次回去找了周渡,卷入过往的漩涡。 吃完饭,覃樱主动把碗洗了。 回到房间,覃樱拿出床底藏起来的资-料翻阅,照片上全是同一个女人——关夜雪。 覃樱是为她从法国回来的。 不久前,覃樱接到一个电话,是关夜雪打过来的,电话另一头的关夜雪又哭又笑,明显精神不太正常。 覃樱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就听到那边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电话被人掐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的吼声。 覃樱打回去,手机关机,后来号码都被注销了。她猜测关夜雪肯定出了事! 覃樱立刻带着母亲回了国。 她花了六年走出过去,好不容易生活越来越好,按理说不该回来。 可求助的人是关夜雪,覃樱没法坐视不理。六年前覃家出事没人肯插手,只有刚嫁入豪门的关夜雪悄悄送走覃樱。 关姐姐给她钱,秘密送她上私人飞机,让她有机会重头开始,获得新生。 这么多年,关姐姐守口如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和母亲的下落。 可以说,是这位善良的姐姐给了覃樱第二次机会,她一定要找到她! 这次由她向地狱中的关夜雪伸出手。 覃樱调查发现,六年前关夜雪退出娱-乐圈嫁入豪门,此后外界关于她的消息少之又少。 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是她的老公今在睿。 金在睿今年三十三岁,他长相周正,出身不凡。 金家是坞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金家长子叫金存谦,金在睿是金家次子。前两年金存谦出了车祸身亡,换句话说,金在睿现在是金家唯一的太子爷。 去年关夜雪试图和金在睿离婚,当时媒体还有报道,可没有半小时,所有报道立即清空,从那以后关夜雪杳无音信。 直觉告诉覃樱,金在睿很危险,她如果贸然引起这个人的注意,不但救不了关夜雪,甚至自身难保。 她得迂回了解关夜雪的情况,现在关夜雪到底在哪里? 覃樱拿起手上被剪下的一小块报纸。 当初这报纸还来不及发行,覃樱运气爆炸的情况下,才找到它。 报纸上显示,一年前金在睿和关夜雪离婚一案,金在睿的律师是周渡。 周渡啊,她收紧掌心。 他成了找到关夜雪最后的线索,这也才有了覃樱回母校试图重新建立起联系的一幕。 可一个嘴比闷油瓶还严实、把职业道德看得跟生命一样重要的律师,怎么才肯吐露委托人的私事呢? 覃樱枕着手臂,外面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哒哒作响。 半晌,她露出笑容,从周渡那边攻克是不行,可楚安宓呢? 这两个人欠她的,也该还了。 * 第二天是周一,覃樱去公司上班。 她笑着和同事们问好,转过门,碰见出来接水的林唯司。 “魂没被男狐狸精勾走啊?今天还舍得来上班?” 覃樱没和林唯司说自己为什么回国,她不想把林唯司拉扯进这件危险的事里,此刻面对他的阴阳怪气,她好脾气地问。 “我帮林总监冲杯咖啡?” 林唯司瞪她。 覃樱很是纯良无辜:“林总监,工作时间,不要纠结私人恩怨。” 她伸出手,要拿林唯司的水杯。 林唯司不给她:“小爷不吃这一套,别想用一杯咖啡就讨好老子。昨天放狠话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是你上司!” 覃樱望着他笑。 “笑什么你!” “林总监,你这么暴躁,他们都在看你呢。” 林唯司眼风一扫,果然发现不少看自己和覃樱的。这群人真八卦! 他回过头,发现覃樱光明正大溜走了。 “……”她真的有把他当总监看嘛! 林唯司路过覃樱的工作区域,她在完善曲子。覃樱抱着吉他盘腿坐在音乐室里,随架子上的曲谱边弹奏边试音。 信息化时代,影视剧越来越火,公司最近在准备一部电视剧配音方案。覃樱作为签约在公司的音乐制作人,帮着在做前期工作。 七月清晨的阳光熹微,她身上带着浅浅的光芒。 她长睫漫不经心垂落,轻轻哼唱。 林唯司失神地望着她。 很小的时候,他捡球捡到一家别墅门口,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双腿浸在水池中,闭眼吹口琴。 她听见动静睁开眼,明亮的眸子如琥珀,挑剔地看着他。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把脏兮兮的手往哪里藏。 “我就说林总监暗恋小樱,你们还不信。” 林唯司回神,看见公司员工打趣儿调笑他,瞬间炸毛! 草啊,谁他妈喜欢覃樱表里不一的演技派混球了!他眼睛有这么瞎吗! 他喜欢御姐,纯24K御姐!况且他这么威猛的男人用得着暗恋谁? 中午,林唯司好不容易平复别扭的心情,纡尊降贵对覃樱说:“走,一起吃饭。” 公司待遇很不错,员工管饭,顿顿三荤两素。覃樱靠在门口,揉了揉酸软的肩膀,拒绝:“林总监年龄不小了。” 林唯司:“?” 覃樱:“该找女朋友一起吃,不要奶兮兮黏着姐姐。” 林唯司被她气得螺旋升天! 眼见就要爆发,覃樱挽住一个人的手:“陈姐,一起吃饭。” 陈姐笑着说:“好呀。” 林唯司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 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陈姐回头看了眼林唯司,说:“林总监条件挺不错的,你真不考虑考虑他?” 可怜见的,覃樱才入职半个月,目前还是个实习生,但林唯司暗恋覃樱都快成整个公司公开的秘密了,只有他自己嘴硬不肯承认。 覃樱说:“他很好,是我们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我看你们挺般配的。” 哪里都不合适,年少时她的娇俏可人、天真烂漫和一腔爱恨都给了另一个人,如今剩下的,只有疲惫的躯体,无望的性格,和破碎的感情。 她以前喜欢的人,像三千米深海中凶恶的鲨鱼。而林唯司到了现在,都还是一只单纯的傻白甜。 这么可爱的奶黄包呀,看小黄书都要脸红,她不想去豁豁人家。 她不再相信爱情。 覃樱和陈姐打好饭,和几个女同事聚在一桌吃。 他们在聊最近的八卦。 “蔚桃桃在打官司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她这才结婚多久啊,之前就有网友说,她和她那个妈宝男老公早晚得离。” 有人唏嘘:“可不是,去年官宣的时候两个人看上去多幸福,结果说离就离了。” “要我说离了也好,那男人太恶心了,跟没断奶似的,现在还在他妈唆使下想分蔚桃桃财产。” 蔚桃桃挺出名的,她并非专业歌手,靠唱网络歌曲出道。她曲风独特,几张专辑一出,大街小巷和某几个app都迅速流行起来。 覃樱他们公司是影视公司,对歌手演员们耳熟能详。蔚桃桃去年才官宣结婚说她很幸福,没想到今年就闹着要离婚。 “蔚桃桃能同意分财产给他?” “那当然不能。”付梦菁端着餐盘过来,接话道,“所以她的律师是周渡。” 听见这个名字,大家“哇哦”一声:“是给宋薇澜打官司的那个律师?” 付梦菁说:“没错。” 她开始对周律师的近况侃侃而谈。 有人忍不住问:“梦菁,你和周律师认识啊?” “当然。” “很熟吗,他真的有报道上那么好看。” 付梦菁说:“挺熟的,他非常绅士。” 覃樱默默抽了抽嘴角,深深怀疑他们口中的和自己认识的周渡不是同一个人。 陈姐扁扁嘴,靠近覃樱,小声道:“付梦菁喜欢周渡,追周渡一年了,她爸爸的公司和渡衡律所有合作,每次提到大热的案子,她张口闭口都是周律师。” 覃樱轻轻“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付梦菁,听说你之前邀请周律师吃饭,他同意了吗?”出声的人和付梦菁一向不合,故意让付梦菁难堪。 付梦菁在公司人缘很差,虚荣、说话不过脑子,仗着家境好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付梦菁脸色一僵,没好气道:“周律师的性格和脾气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答应任何单独的饭局。” 这倒是,不仅是她,就没人约饭成功过。 就在这时,覃樱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你好?” 那头传来温柔礼貌的女声:“覃小姐,我是渡衡律师事务所的,上次您来我们律所做咨询,希望周律师接受您的委托,周律师只有今天晚上六点半有时间,您这边有空吗?”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覃樱阴谋论,不是说他不接任何饭局,为什么会答应自己?难道真的想现场观摩失婚的女人,亲自奚落一番? 覃樱心中计较着,试探地问:“那我六点半后请他吃饭?” “等等,我帮您问问。” 那边消失了一会儿:“七点钟,周律师说他会准时到达。至于你这边,过时不候。”女声像是在传达别人的话,顿了顿补充,“谈合作。” 特立独-裁地定好时间,很符合那个男人的风格。那边定好地点,覃樱挂了电话,一桌人都好奇看她。 “覃樱,谁约你吃饭呢?我怎么听见了周律师。” 覃樱见付梦菁也盯着她,想起刚才他们议论的话题,她不欲招惹梦菁,刚想带过话题。 付梦菁讥笑地说:“你们不会真以为是周渡吧,她这样长得跟绿茶似的货色也配!” 这话说得过分难听,众人看看覃樱,觉得她一个实习生,平时看起来踏实努力脾气很好。现在林唯司不在这里,没人给她出头,她被公司老人付梦菁欺负了也只能忍。 覃樱放下筷子,总算知道付梦菁为什么如此不招人待见。有的极品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开眼界的。 她悠然道:“我是绿茶,你是什么?涮锅水?先把整毁了的鼻子扶正再来和我说话。” 所有人目瞪口呆,连付梦菁都没想到她敢还嘴。 她欺负新人欺负惯了,屡试不爽。欺负新人是一种病态的职场潜规则,为了留在公司渡过实习期,新人们往往忍气吞声。 覃樱端起盘子,她又不从付梦菁这里领钱,谁还惯着谁了?即便说了又怎样,付梦菁还能追上来打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无灾无难13...) 覃樱看着前面那两人的背影。 周渡西装革履,楚安宓礼服加身。多般配啊,覃樱在后座坐下。她当年怎么会以为,自己是最能带给周渡快乐的人? 她故意出现在这里,想看看能不能刺激到周渡。现在出了意外,周渡一次不上钩不失控,再想调动他的情绪就难了。 覃樱心念一转,楚安谧在这里的话……她心里有了另一个主意。 这个想法比原先的成功概率高多了。 覃樱起身,没等校庆会结束,从后门走了出去。 楚安谧心烦意乱。 覃樱不是早就离开了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担忧地问身边的男人:“周渡,你还好吗?” 男人修长的十指交叠,平静地嗯了一声。 报告厅上面不断有人上去演讲,说母校,也说起近几年各行各业校友们的发展。 这样的演讲枯燥无聊,周渡的视线落向窗外,树梢有一只喜鹊在焦灼地眺望,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过了一会儿,另一只喜鹊从远处飞回来,等待的控制不住欢欣雀跃,亲昵地用鹮给它梳毛。 他面无表情看着它们,被刺到一般收回目光。 楚安密在观察他,见此情景苦笑一声:“阿渡,你还在怪我?” 周渡摇摇头,半晌,他说:“挺有意思的,安宓,你竟然会问这种无趣的问题,毒蛇会怪蝎子心狠手辣吗。真说起来,我感谢你都来不及。” 楚安宓面色微白,周渡却笑了。 他鲜少笑,此刻薄唇弯着,不知道是在取笑她,还是在笑他自己。 校庆会开了两个小时,过程中,周渡没有回头看覃樱,楚安宓几次想问他,是不是后悔了,最终都没有问出口。 周渡笑完那一句不再说话,他平时就这样,不苟言笑,刻板严肃,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法庭上的他,能言善辩,字字珠玑,刁钻古怪的程度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就像方才,一句问话就把人堵死了,不敢再与他讲话,生怕无地自容。 他生的有多好看,想伤人时那张嘴就有多毒。 夏日多雨。 原本的艳阳天说变就变,校庆结束时,校友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坞城街道下起绵绵密密的雨。 楚安宓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覃樱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周渡似乎一无所觉,也并不关心,仿佛他最初看见覃樱的反常只是别人的错觉。 他跟着众人起身。 楚安宓下意识出声:“阿渡,你要去哪里!” “回律所。”他头也不回地答。 楚安宓有几分尴尬。 她跟着周渡走到地下车库,看周渡的车子先驶出去,确实是回律所的路,楚安宓吁了口气。 外面已是瓢泼大雨,楚安宓自己开了车来。 大雨下,周渡的车绝尘而去。 楚安宓伏在方向盘上,她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 覃樱走那年,同样下了这样一场雨,周渡跑过雨水蔓延的街道,跑到那个人楼下。 覃樱推开窗,把烟灰缸砸下来,声嘶力竭让少年去死。 楚安宓撑着伞,悄悄站在树后面。看大雨打湿少年的脸庞,恍然间会让人以为那是他今生第一次流泪。 好在事情已成定局,两个人永远不会有可能。 血海深仇,也不外乎如此。 * “渡衡律师事务所”坐落在坞城最繁华的市中心,它近几年才创办起来,内部装潢却非常出色。 覃樱来之前就了解过,渡衡律所主要接民商案件的非诉或诉讼代理,流程已经非常完善,基本上采用团队服务代理制度,即一个团队的律师为一个案件服务。 周渡也一样,但他的案子里,他有说一不二的绝对话语权。 覃樱明白,以周渡的敏感和冷漠,不用点特殊办法,很难再有交集。以他今天的反应就知道,他不愿意靠近她。 既然装不了故友,那就当客户试试。 一名负责接待的前台给覃樱倒了一杯热茶,说:“您先来这边坐一坐,给咱们的律师助理说说您的情况和需求。” 律所工作人员和律师们各司其职,区域划分也十分明朗,通常律所合伙人和其他大律师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再往外一些,律师助理们坐在电脑桌前,有的在整理卷宗。 覃樱朝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前台小姐和律师助理去客户接待区。 渡衡律所接的最多的是交通事故、物流运输与离婚case,当然,别的也接。 覃樱从善如流坐下,接过前台手中的水,轻声说:“谢谢。” “我姓覃,叫做覃樱。”她抿了口茶,酝酿好情绪,悲哀地说,“这次过来渡衡事务所,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只能打官司,希望你们能帮帮我。” “当然,我们会竭尽全力。” 覃樱捂住脸啜泣道:“我老公经常家暴我,我受不了了,想和他离婚。” 心软的前台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唉,世风不古,眼前的小姐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她的老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但同情归同情,前台小姐心知帮不上什么忙,递了茶以后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不去探听客户的隐私。 律师助理是个年轻的大男孩,他理性不少,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客户是他见过长相最为出色的。 或许和去年那位闹离婚的明星也不相上下。年轻的女子眼眶泛着淡淡的红,如三月里最娇艳的一抹桃花色。 她咬着唇,啜泣的声音很轻很轻,惹人怜惜,单听她难受地低语,心里就止不住软了好几个度。 律师助理安慰了她几句,问道:“您现在的情况是感情破裂了以后,男方不想离婚吗?” 覃樱点头。 “涉及到财产分割的情况吗?” “您和您的丈夫有孩子吗?” …… 覃樱一一回答,律师助理把她的回答用笔记本电脑记了下来。 大致情况了解完毕,覃樱进入正题:“我听说周律师很有名,我可以委托周律师来打这场官司吗?” “您指的是周渡律师?” “嗯。” 律师助理说:“周律师很忙,近期已经接了一个case,我们律所的黄律师和赵律师也很出色,您要考虑考虑吗?” “不,我就信任周律师。” 律助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如覃樱这样的客人不是第一回见,尤其是有钱的女士。 去年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央视的那个明星离婚诉讼案,就是周par给打赢的,周par作为女方的辩护律师,不仅打了一场漂亮的官司,还为“疑似”出轨的女方挽回了名誉,女方在财产分割中总共得到8个亿。 本来女方的胜诉概率很小,她自己也没抱什么期望,双方签订比例为标的百分之二十的风险代理,没想到开庭后女方赢得官司,并且分得巨额财产。 也就是说,按照合同条例,这场官司最后周渡为渡衡赚了1.6个亿!当然,除去给律所的两成,周par拿了八成的分成。 明星的生活无隐私可言,这件事一经爆料出来,不仅是周渡,整个渡衡律所跟着声名鹊起,送上门给周par的案源不知凡几。 这件事覃樱也知道,刚刚在车上她查得清清楚楚。 覃樱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还为自己捏了一个被家暴的富豪小娇妻人设,实际上她现在四个口袋一样空。 穷比一个。 她当然委托不起周渡,把自己演得像周渡的脑残粉,压住心虚正色说:“总之,我只信任周律师,你先别拒绝我,帮我去问问周律师可以吗?我能等周律师有空。” 见她始终坚持,律助叹了口气:“好吧,我帮您问问周律师。” “多谢。”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覃樱抽出桌上的一张纸,用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周律师愿意的话,您帮我转达一下,我请他喝下午茶。” 律助张了张嘴,心道不可能,整个渡衡都知道,周par有case在身的时候只会专注当前,不会接第二个case。看着覃樱红彤彤的眼睛,可怜的女子仿佛把周par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律助怎么也不忍心亲自打破她的希望。 还是让冷心冷肺、对美丽女人也同样残忍的周par亲自打破吧。 覃樱拎起自己的包:“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走出渡衡,回眸看了一眼。 渡衡银色的招牌被雨水冲刷着,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覃樱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应该可以,作为穷比只剩一张脸,但她的自信半点不减。 从小到大,她只在周渡身上遭遇过滑铁卢。 周渡知道自己“已婚”,婚姻生活不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转动着伞柄,无声笑笑。 他大抵是,觉得痛快吧。 * “周par回来了,小梁,去讨骂吧。”一名女律师笑着说,“让你色迷心窍,什么都答应!” 小梁垮了脸:“赵姐,你就别笑我了,我现在悔死了,恨不得以头抢地。” 想到周par犀利的言辞,可怕的作风,他真有点儿后悔,心里发怵。 他们正说着话,周渡停了车上来,他身上带着七月雨季的温度,往办公室走。 律师们纷纷给老板打招呼。 “周par好。” “周par。” 等周渡转身进了办公室,众人小声道。 “老板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不是听说周par参加校友会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以为他今天不回律所,大家晚上准备去high呢。” “这不奇怪,周par本身就是工作狂魔。” “周par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小梁,你完了。” 小梁,也就是梁远洋,绝望地在这群落井下石的同事注目礼下,敲开周渡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周渡松了松衬衫袖口。 “今天有个女客户,希望周par您做她的代理人。” 周渡抬眸,他眼尾狭长,嗤笑一声语气凌厉。 “你在渡衡工作多久了?” “八个月……” “渡衡能接这类案子的人都死绝了?” “不,不是。”梁远洋早已后悔不迭,直冒冷汗,明明知道周par不近人情,自己干嘛非要来这一遭?这不就撞在枪口上了吗?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你脑子被驴踢了?” 梁远洋欲哭无泪:“周par,我错了。”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敢把手中记载着覃樱消息的笔记本给周渡看? 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一个桃花眼的男人,他挤眉弄眼把手搭在周渡肩上:“大老远就听见咱们周par在骂人,小梁勇气可嘉啊!” 梁远洋哭丧着脸:“殷par……” 看见殷par进来,梁远洋暗暗松了口气。律所两个大老板,周par脾气不好,殷par吊儿郎当脾气倒是不错。 渡衡律所的助理分两种,一种是像梁远洋这样的公共助理,一般负责案源搜集、资料整理与客户接待;另一种则是律师的私人助理,在诉讼期间协助律师处理一切事物。 当然,律师也分为两种。 一是像周渡这样的律师,负责诉讼或非诉官司,给出最佳案件处理,必要时会上法院开庭。 二则是像殷之衡这样,负责开辟寻找案源,社交能力极佳,但一般不负责案件后续。 渡衡律所就是周渡与殷之衡五年前一同创办的。 周渡把搭在肩上的手拂开,冷冷对殷之衡道:“你很闲吗?” 殷之衡笑眯眯道:“周par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梁远洋也觉得今天老板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周par往常也骂人,但往往是犯了重大错误、危害到客户的利益才会这么犀利。 梁远洋说:“是我不好。” 他解释了一遍。 “又是一个富婆吗?让咱们小梁甘愿挨骂,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有没有!” “那就是长的格外漂亮?能比宋薇澜还好看?”宋薇澜就是那个大明星。 梁远洋的耳根红了,悔不当初。 殷之衡挑眉:“成吧,有钱不赚王八蛋,让我看看。” 梁远洋连忙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他。 周渡抽出桌上的卷宗,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他闭了闭眼,对殷之衡说:“滚出去看。” 殷之衡笑嘻嘻,拿着手上的资料往外走:“哟,老公家暴,真惨啧啧……名字挺特别的,这姓氏很少见吧?覃樱……” “你说什么!”办公桌前的周渡猛然抬眸,目光如鹰隼,死死盯着殷之衡,一字一句顿地问,“你刚刚说,想离婚的当事人叫什么?” “覃樱啊。” “给我!” 殷之衡递过去,眼见处变不惊的周渡脸色恐怖地盯着那几页薄薄的纸,脸色越来越难看,活像要吃人。 这一刻殷之衡忍不住想,就算法院宣告周渡破产,以这个男人的淡漠程度,他脸色也不至于这样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含入v通知)(无灾无难14...) “小棠,235号的病人按铃,你过去看看。” “哎。”棠梨应了一声,拿起旁边的病历本走过去。与她一同随行的护士道:“又是235,我最讨厌那个人,有事没事就叫护士,把你叫过去就色眯眯盯着你看,还不能发火。” 棠梨轻声说:“他生着病,身体不舒服,多体谅吧。” 护士无奈道:“要是真有什么问题还好,明明就是占便宜。上次我给他换药,你不知道多恶心,他故意让我给他换开塞露。” 护士很委屈,病人便秘的时候开一支开塞露无可厚非,骨伤或无法动弹偶尔会需要护士帮助。但大部分通情达理的病人会让家属或看守帮忙,不会劳烦护士。护士们很多还年轻,没有结婚,虽说医护人员眼中无男女之分,但明明没有便秘还要求换开塞露确实是恶心人想占便宜了。 棠梨皱眉,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先问问刘医生。” “嗯,你也注意点,别让他占便宜。见过这么多人,就他最极品。” 棠梨才答应,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来:“你好。” 那头传来低软的女声:“棠梨。” 棠梨握住手机的手指抖了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挂了电话许久,一旁的护士忍不住问她:“谁的电话啊,精神都恍惚了。” 棠梨鼻子发酸:“覃樱。” 护士说:“就是那个你失踪很多年的闺蜜啊,又漂亮又聪明又强那个?不是说这么久以来毫无音信吗,怎么突然联系你了,约你出去吗?” “不知道,凭什么她找我我就要去啊,我不去。”棠梨吸吸鼻子,“早就不是闺蜜了。” 护士笑着说:“得了吧,人家失踪的时候,你隔三差五和我们说起她,心里惦记得很,人家真的回来了你又避而不见。我还记得第一年你才来医院工作,被一个医闹病人的家属欺负,哭得眼睛都肿了,边哭边说要是覃樱在,你一定不会受这种委屈。” 棠梨抿唇:“我哪有说过这种话。” “没有,你没有。”护士道,“那她无情无义,冷漠至极,根本就没有把你们的友谊放在心上,这样行了吧。” “才不是,她离开是因为不想连累我们。当初她家欠了很多钱,高利贷追上门讨债,那群人穷凶极恶,她连学都不敢上了!” “看。”护士调侃,“说她半点不好你立刻护着,既然有苦衷,就原谅她的不辞而别吧。你心里从来就没怪过她,我听你说这姑娘又美又阳光,几乎护着你长大,如果不是生活难过到极点了,一定不会抛下你们。” 棠梨岔开话题说:“周末再说,先去235号病房。” 下了班棠梨回家,拖出放在床底的巷子。棠梨打开它们,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层灰,最上面是一堆专辑和海报,六年前自己还是个追星女孩,爱豆周边买了一堆,还央着覃樱为爱豆写词作曲。 后来爬了墙头,再长大一点不再追星,沦为社畜每天为工作忙得死去活来,这些东西随着有关覃樱的记忆被她一同封锁起来。 往下层翻,赫然是另一个少女的东西,覃樱的作曲本、覃樱的绘画册、覃樱的笔记、覃樱珍藏起来偷乐的照片,点点滴滴,都是属于覃樱的青春。棠梨翻开绘画册,里面夹了好几张照片,六年前的H大,阳光明媚,照片上全是同一个少年。 他清冷、寡言,眸如十一月深潭。 如果说棠梨的青春星光交织,挥舞着荧光棒,那覃樱的世界里全是这个少年,她为他摇旗呐喊,柔情满怀。 棠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见这些她几乎又想起了六年前,覃樱退学以后东西遗留在寝室中,她去覃樱的宿舍楼,边哭边无措地收好这些对覃樱来说珍贵的东西,把它们全部带回家。每一天,她都盼着覃樱联系自己,或许想起她的心里那人,来找回这些东西。 一天又一天,岁月眨眼就过了六年。棠梨学着坚强,再也不是那个一慌就哭的哭包少女,覃樱却回来了。 棠梨愤愤合上箱子,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这些东西她要狠狠扔覃樱身上! * 覃樱也没想到,棠梨居然会送自己一份大礼! 周日下午,两人在咖啡厅见面,棠梨红着眼睛把东西给她:“你的东西自己拿走,别放我这里碍眼。” 覃樱一眼就看见有关周渡的照片,她想起什么,打开画册往后翻,根本没敢想那一种可能性,然而翻到最后惊喜万分。早知道有这些东西,她就不处心积虑去周渡家了。 “糖粒儿,你可真是个小天使!”她抱住棠梨,欢呼道。 惯性使然,棠梨险些跟着她一起傻乐,反应过来懊恼地说:“你都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覃樱放开她,真诚地道:“我都说给你听。” 她把当初自己辍学之后的事全部告诉棠梨,棠梨越听越后怕。原来当初覃父自|杀后,高利贷天天上门追债,怕她们母女报警,还在他们家附近用了信号屏蔽仪。 电话打不出去,他们蹲守在附近,打算绑了覃樱或者孙雅秀,让另一个人筹钱去赎。覃家所有钱凑起来,也不够还一个零头,他们也知道这一点,当覃家还不上钱,覃樱就危险了,一个美貌的妙龄少女落在他们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日日夜夜外面都有人守着,他们用钢管敲门,还把从拍的照片从门缝塞进去——其中有一张是覃樱在学校穿着泳衣的照片,被人用油漆红笔画了个大大的笑脸,看见照片的孙雅秀几乎晕厥过去。那段时间连覃家的亲戚都不敢待在坞城,受到骚扰纷纷外出避祸。 母女俩不敢开窗,家里的粮食却不多,在这里的心理压力下,孙雅秀终于受不了,打算用她自己的死换尚且年轻的女儿一条生路,她从楼上跳了下去,试图让人发现她的尸体然后报警。 她成功了,为她们赢来片刻喘息。 也是趁着这片刻时间,关夜雪把覃樱和孙雅秀送到境外。怕被追踪,关夜雪让他们别联系任何人。覃樱也知道在这些犯罪分子没被绳之以法前,她联系谁都是害了他们。只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对亲近的人才是最好的保护。 “我都从新闻上看见了,三年前那些人落网,他们再也不可以伤害你们。”棠梨难受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 “那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棠梨抽噎着点头,抱住覃樱:“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平安回来就好。”她都不知道换成自己能不能熬过去:去语言不通的国家,打工赚钱治疗植物人母亲,没有书读,没有地方住。 连这样卑微的自由,都是孙雅秀舍弃性命换来的。 棠梨说:“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我都给你。” 覃樱道:“我很好,糖粒儿,你的钱留着当嫁妆。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没拿下林唯司,他还说你是个色女,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啊?” 棠梨支支吾吾,脸通红:“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意外。还、还有,我没有喜欢他。” 覃樱忍笑点点头,她抱起画册:“这个多亏你,我以为这些东西早就不见了。” “那个。”想起画册和照片上的人,棠梨问,“你见过周渡了吗?” 覃樱笑容收敛几分:“嗯,怎么了?” 棠梨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不该给覃樱说,早些年周渡疯狂寻找过她。棠梨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周渡,冷静外表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棠梨总觉得,周渡和楚安宓不像外人口中那么回事,他对覃樱也并非完全冷漠无情。 犹豫片刻,棠梨还是告诉了覃樱这件事:“我觉得,他似乎对你……” 覃樱笑了一声,用手指压了压唇,打断她的话:“嘘!棠梨,他那个人,比你想象的残忍多了。他找我,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他要救楚安宓。” “救楚安宓,怎么回事?” “有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陈年旧事,不过尔尔。她处理完关夜雪的事情以后,会把这些过往全部抛却。覃樱找出藏在画册中照片,上面是个半身赤|裸的少年。 昏暗光线下,他黑发湿润,慵懒站在落地窗前,低眸看着镜头。 隔了这么久,覃樱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她记得那是一个春天,18摄氏度,阳光又暖又温柔,榆树被照出斑驳剪影。 那天是他们第一个吻,高岭之花堕落人间。 照片只有周渡出境,因为光线问题,让人分不清这是多年前拍摄的。对覃樱来说,这是个锦上添花的好东西。 周律师平日连纽扣都扣到了喉结的地方,摆着一张死人脸。他半裸的照片,四舍五入就是那什么的照片,能脱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少女覃樱曾悄悄把照片藏入相册,傻笑着满床打滚,谁也不给看。彼时她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她的心硬成坚冰,无爱无欲,要用这张照片换筹码。 * 覃樱刻意晾了楚安宓几天,答应了她的见面要求。 周三下午,覃樱请了假,特意打扮一番去见楚安宓。她摇曳生姿,步伐款款来到楚安宓面前,笑盈盈道:“嗨,表姐。” 楚安宓冷冷看着她,手指微不可察收紧。 覃樱在她对面坐下,饶有兴致揣测楚安宓平静的面孔下如何波涛汹涌。从前自己是个傻白甜,他们都了解她,于是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经年之后,换成她了解他们,局势瞬间变化。 多有趣,外界光风霁月、温柔知性的楚医生竟然嫉妒她,嫉妒到自己的命都不要也不让她好过。 这样的心态以前覃樱不了解,如今能想通。他们本血缘相近,同样该在温室中长大,可楚安宓的人生在七岁时发生转折。于是覃樱的美貌,音乐天赋,圆满家庭,不重男轻女的父母,甚至覃樱的快乐和勇敢,在楚安宓看来都是刺眼的。 她越看不惯,覃樱越要让她看,气不死她算她输。 覃樱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全身上下写满“我是小绿茶”,见楚安宓不开口,覃樱撑着脸蛋儿,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表姐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是这件事发生太突然了,周律师和我昨晚……真的是个意外,你可别误会他。” 楚安宓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覃樱搅拌着咖啡里面的糖,“我也不知道,我其实很苦恼呢,成年男女发生这种意外怪尴尬的。” “是么?你以为我会信。”楚安宓道,“你别有居心,我信周渡。” “相信他性冷淡么?”覃樱低笑起来,“喂,不是吧,你们不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楚安宓脸色难看:“你的教养呢?” “被你们这些混蛋败光了。”覃樱毫不在意地说,“你当时命都不要也想赶我走,我回来你肯定气死了吧。那么,做个交易吧表姐,我保证不再出现不打扰你们。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虽然有不少缺点,可也有个难得的优点,我说话算话。” “你说真的?永远不再回来。”楚安宓抿唇,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覃樱低声说了几句话,楚安宓很意外:“你想要关夜雪的下落?” “怎么样,超划算的。” “这样是背叛他,我不同意。”楚安宓手指收紧,心里挣扎。如果是告诉覃樱关夜雪的下落,真的可以换来覃樱离开…… “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呀,可我在坞城待得越久,越怕自己把持不住,毕竟这样的周律师超有魅力,不是么?”覃樱笑盈盈地把夹在双指间的照片在楚安宓面前晃了晃。 看见上面是什么以后,楚安宓指甲陷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翻滚的嫉妒几乎令她恨不得扑上去杀了面前的人。 “你保证永远不再回来,好,我答……” 她的话戛然而止。 覃樱疑惑偏头,正要说话,一只修长冰冷的手捏住她的手腕,从她晃悠的双指间取下照片。 覃樱诧异回眸,看见了周渡。 七月午后,气候燥热,咖啡厅有人用烟嗓唱着动人的民谣。男人目光沉静,注视着照片中半裸的自己。覃樱呼吸困难,难以启齿的尴尬油然而生。 周渡握着她的手腕缓缓收紧,把她从椅子上带起来。 “还想说些什么?”他注视着覃樱的眼睛,语调并不高昂,甚至称得上绅士而温和,声线低沉如大提琴,把民谣都衬得乏味起来。 覃樱脸发烫,长这么大第一次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她钻进去算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 周渡抬起手,略微冰凉的手指抚上面前女孩的脸颊。她被烫到似的,仓皇后退一步,用几近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周渡。”她擦擦被他触碰到的地方,皱眉说,“我已经不是六年前的覃樱了,没什么能给你的,你的欺骗总得有个度。你做这些让我怎么想,误会你现在喜欢我吗?然后呢,你又想做什么,是楚安宓的病没有完全治愈,还是我活下来碍了你的眼,你依旧不肯放过我。” 到了现在覃樱还牢记这自己人设,她补充道:“周律师,你不会告诉我你其实有特殊癖好,对已婚妇女有想法吧?” 周渡收回僵硬的手指,久久沉默。 覃樱如临大敌地看着他,被他触摸过的脸颊一阵阵别扭,最怪异的还是他此刻的眼神。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的周律师演技又进步了,有一瞬她竟然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不该有的情绪。 太好笑了,周渡怎么可能喜欢她?她盼着周渡反驳自己,毕竟他向来能言善辩,次次把她说得哑口无言,可过了许久,他身侧的手指握成拳头,低声道:“对不起。” 覃樱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和我道歉吗?” 他抿唇:“你还想再听一次?” 说得好像她想听他就会再说一样,覃樱口是心非道:“不用不用,我这个人超级心胸宽广,你如果真的心怀歉意,那就告诉我关夜雪的下落,我们就不计前嫌呀。” “你非找到她不可?” 覃樱点头,她并没有期盼周渡真的告诉她什么,不管是一名律师的职业道德,还是他本人的立场,都不会那么轻易给她答案。 谁知道,他平静颔首:“好,你想知道,我就帮你找,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覃樱实在没想到周渡能同意,她感觉天上掉下一个很大的馅饼儿,把她砸得晕头转向。“不会是我做不到的条件吧。” 周渡看她一眼:“明天去一趟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来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反倒让覃樱不安,到底什么地方?听起来就跟有来无回一样,但头一次离关夜雪的消息如此近,她怎么也会搏一搏。 “好,我答应你。不过明天还要上班,实习没法请假,我可以下班以后来吗?” “可以。”他说,顿了顿问道,“那么,你的婚还离吗?” 覃樱心想,都不演戏了还离什么婚啊,本来就没结婚,并且没钱付给周渡,她疯了才真的委托渡衡律所去干这件事。 她摇摇头说:“不离了,之前我们吵架,很大原因是他反对我找关姐姐。我老公昨晚认了错,家和万事兴,我打算原谅他。” 周渡抿唇,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笃定道:“结婚的事,你在骗我,这件事是你策划的让楚安宓妥协的筹码。” 竟然让他一语道破,覃樱尴尬之余,对上他冷静的眼睛,知道周律师基本上把她行为目的推理了出来,这个没法否认。她刚想说承认算了,反正现在周渡答应帮她。 横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来人笑道:“是还没结婚,不过快了,我和樱樱快十年的感情,现在能修成正果实在不容易。以前我没在她身边,险些让豺狼虎豹害死她,现在怎么说我也得守着她。放心吧,我们不会有麻烦周律师的一天,前几天求婚的时候,我承诺过,这一辈子都不欺负她,也不欺骗她。很荣幸樱樱答应了,届时我们会请周律师喝杯喜酒的。” 林唯司把“豺狼虎豹”和“欺骗”两个词咬得很重,让人一听就知道暗有所指。 覃樱悄悄瞪他一眼:喂,你什么时候求婚了,我还答应了? 林唯司冲她挤眉弄眼:傻妞,小爷在帮你报仇呢。 覃樱被他逗乐了,明白林唯司在替自己过去的六年意难平,他心疼她,她自然不会拆林唯司的台。反正周渡也不会在意这些,她点点头,看向周渡:“抱歉,我之前迫切想知道关夜雪的消息。我……如果周律师赏脸,我结婚时会请你喝杯喜酒的。” 林唯司满意地看到周渡的手指越收越近,周渡声音低哑道:“不必。” 林唯司对覃樱道:“走咯,回家!” 不用再面对周渡,覃樱求之不得,今天加起来的尴尬够她消化好一阵子。林唯司帮她解围她松了口气,两人背影成双,一如小时候一起放学回家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来见楚安宓这个恶毒女人,小爷不放心,特意请了假过来看看。” 走了很远,林唯司回头,看见那人依旧站在榆树下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身形都不曾动过一分。林唯司心情好得恨不得吹个口哨,嫉妒了,后悔了? 可惜,当初人喜欢你的时候不珍惜,把她的真心当作泥一般践踏,覃樱还是个憨憨傻白甜的时候,那份喜欢多么珍贵。你让她学会情窦初开,却又让她流尽了整个青春的眼泪。 现在觉得疼了?能有她当初疼? * 周渡回到渡衡,有人悄悄对殷之衡说:“殷par,周par最近怎么了啊,今天不是去见蔚桃桃吗,怎么情绪一点都不好。” 大家都看出来了,周渡最正常的情绪就是没有情绪,他往日像一杯淡茶,令人觉得无滋无味。可最近头上顶着一片乌云,谁从他身边过都跟吹了一场寒风似的。 殷之衡也不知道,按理明天是渡哥姥姥的生日,他多少会高兴几分,去年老人家生日,渡哥还给每个员工发了额外的红包。周姥姥今年八十二了,身体不太好,可每次见到他们这些年轻人,总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非常慈祥。 周渡一切不对劲都是从某个人出现开始的,殷之衡最近有个狗胆包天的猜测,想到就去做,他把手搭在石磊身上:“小石,来,让殷par看看那位覃小姐的档案。” 石磊哪敢陪着他闹,拒绝道:“周par会生气的,再说这是客户隐私,我不能给你看,殷par见谅。” “第一,没签订委托协议前,这位小姐算不上我们律所的客户。第二,我不看她的隐私资料,你截个图,给我瞥一眼她长什么样子就行。” 这样一说还真有道理,到底是老板要求,又不违背规定,石磊给殷之衡看了一眼。 殷之衡眯眼:“好眼熟。” 这么漂亮的女孩不可能没有印象,可是在哪里见过呢?殷之衡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突然道:“是她!” “是谁啊?”石磊下意识问道。 “周par的私事你敢打听?”殷之衡笑着拍拍他肩膀,“没什么,好好工作吧。” 殷之衡敲开周渡办公室门,周渡看他一眼:“什么事?” “六年前我在你手机里看见的人是覃樱,那个让你卖身去换一个多亿的女人?”殷之衡皱眉说,“你是不是之前没疯够,现在还想接着疯。” 周渡淡淡道:“我很清醒。” “你清醒个屁,”殷之衡说,“当初你|他|妈差点被人弄死,能有今天这日子基本上是半条命换来的。她什么人啊,值得你用二十五年律师生涯去换。” 周渡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殷之衡手指焦虑地揉了一把自己头发,反应过来险些把自己精致的发型弄乱,更焦躁:“不是吧,人都结婚了,你难不成还有什么想法。” “她没结婚。”周渡纠正道,“即便结了,也可以离。” “你真的疯了。”殷之衡纳罕地看着他,“我就没想过,这种话有一天能从你嘴巴里说出来!” “是吗,那现在你听到了。” 殷之衡无话可说,但他本来也不是固守成规的性子,他遇见周渡的时候,是周渡最落魄的一年。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法学高材生能把自己弄得惨到那种地步,以至于隔了这么久,他都历历在目。他觉得那女孩对周渡来说就是一枚毒丸子,以至于这么多年殷之衡极力撮合周渡和楚安宓。 关于楚安宓是周渡女朋友的传言就是殷之衡瞎说传出去的,不是有个魔咒叫做,假的说多了,当事人自己都会在一起。以周渡的性格也不会去挨个去解释没有,楚安宓更是乐见其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真正的正主回来了。都叫什么事? “算了你的事我懒得管,姥姥明天生日,你还记得吧?要不咱们律所给她老人家摆几桌?” 周渡说:“不必了,明天我还有安排。” “成,那你给她说,我下次去看她老人家。” 周渡颔首,殷之衡走出去。快到门口了,周渡出声叫住他:“殷之衡,谢谢你。” 殷之衡耸耸肩:“这么多年兄弟说这话,咱们谁跟谁啊。” 到底没忍住,半晌又探出个头打算最后挣扎一下:“渡哥,你认真的?”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周渡敲击笔记本的手指顿了顿:“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二)...) 覃樱凝望着周渡,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变了好多,她几乎无法把他与方才看见的照片重叠。 他睫毛鸦黑,漂亮的薄唇微抿,不笑的时候会显得刻板严肃。 曾经淡漠的周渡,现在竟然也能与人“虚与委蛇”,正常社交。明明不喜欢别人碰他,却愿意与他人握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 他稍长的黑色碎发剪去,露出漆如点墨的眸,少年的阴冷感散尽,属于成熟男人的感觉越发深刻。这样一来,他轶丽的相貌便再也藏不住。 覃樱以前爱捧住他的脸,哄着他抬头,试图窥伺那双藏起来的眼睛,总惹来周渡冷淡的眼神。 “你这两只手不想要,可以砍了。” 话语冰冷,眼里也没有感情。 年少不懂事,脸皮也厚,覃樱对着他毫无脾气,笑嘻嘻照单全收,还以为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周渡患有情感缺失症。很多时候他无法共情,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得到回应的覃樱总是很开心,哪怕回应并不是那么友善。 直到她看见周渡抱着楚安宓,她看着他们在大雪飘飞的街头静默相拥接吻,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大一个笑话。 六年真是太久了,她心想,久到她都快忘记,那一天到底有多冷,那一刻被羞辱的滋味,自己多狼狈。 好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不打算躲着周渡,这次也是为他而来,只不过再也不是因为喜欢他。覃樱摘下口罩,笃定他能看见自己。 谁让这人对恶意分外敏锐? 一瞬的安静过去后,报告厅重新恢复热闹。周渡顿了顿,骤然抬起眸,向报告厅另一边看去。 六年零五十六天,两千两百四十六个日夜,在他的生活终于重新恢复规律,变成一潭死水后,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与周渡握手的人瞬间觉察到了他手指的僵硬,他冷静的表情被打破,染上浅浅的情绪。 如一块石子被放入深潭,不激烈,却难免泛起层层涟漪。 周渡望着她。 覃樱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暖色调的灯光下,若她眉眼弯弯活泼地笑起来,周渡甚至会以为这几年只是他一场空洞的梦。 可到底不是梦,那个人看了他片刻,扯出一个笑,说不上友善或者怨恨,有点儿玩味。 故意勾他那种玩味,不怀好意。 八月该是一年最热的季节,许是厅内空调开得太低,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肺里,隐隐令人感到疼痛。 说不清哪一种感觉来得更为猛烈,他的手越收越紧。 “周师弟?”与周渡握手的人痛呼一声,他骨头都快被周渡捏碎了! 周渡松开手,说:“抱歉。” “没关系……周师弟,你去哪里?” 校庆即将开始,师兄惊骇地看着周渡朝后面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作为如今法学院的成功人士,引人瞩目极了! 报告厅因他反常的举动变得出奇安静,几乎人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周渡脸上是与行为不符合的冷然。 说实在的,覃樱很意外。 她没想到会顺利过了头,周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自己走过来。此前她设想过很多种情形,甚至已经做好周渡问她是谁的心理准备。 哦,他倒不太可能忘了她。 自己不是他的白月光与朱砂痣,但少说也是他的一根心尖刺。 就在周渡离覃樱不到十米时,一只纤细的胳膊挽住他,也成功阻止了可能发生的一切闹剧,女人软声道:“周渡,我来晚了,你不会生气吧?” 他的脚步顿住。 楚安宓拉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那一瞬空气仿佛定格,周渡打量着覃樱,似乎想看透她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目的。最后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闭了闭眼,转身回座位。 楚安宓回眸看覃樱。 如果人的眼神能实质化,覃樱觉得那一刻楚安宓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应该是带了毒汁。 这位表姐就这么恨她? 可最坏的人,明明是她楚安宓和周渡不是么? 过去这么久,有些事情好了伤疤,却忘不了疼。 假如一开始没有遇见周渡,她听说这两个人的故事,或许还会夸赞一句,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 周渡和楚安宓,是命中注定。 他们彼此取暖,形如共生,如两头在世间依偎的孤狼。 他们同样聪明,坚韧,内心强大,手段冷硬,一起走过漫漫荆棘,走到了今天。 而她覃樱,在属于他们的故事里,只是个不自量力闯进来的错误。 就像林唯司点着她的心脏,痛心疾首地吼:“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一个情感淡漠症,这里有病的人,你能指望他什么?” 可惜,从懵懂喜欢一个人,傻乎乎付出真心,到最后绝望死心,那般惨痛的教训,才让她学会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覃樱叹息一声,遇见他,真是她生命里最糟糕的一件事情。 * 其实有关周渡的记忆并不全是灰暗的。 也有那么几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覃樱记得,六年前那个夏天,天气明媚。 她坐在周渡对面,看少年勾画案件重点,他笔下是一个个刑事惨案,丧心病狂。 夏阳烂漫,偏他在她眼中好看得更加丧心病狂。 她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用书挡住大半张脸偷窥他,降低存在感。少年漆黑的睫垂着,没有发现她。 覃樱装作一本正经地看书,实则悄悄探出来的杏眸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她打听到,周渡偶尔午后会来这里自习,踩点踩了好几周,终于等到他。 他笔尖突然一顿,覃樱紧张得心高高提起。 发现她了吗? 那她待会儿要说什么?需要对他笑吗?完了完了,早知道她应该画一个淡妆。头发有没有乱呀? 紧张又期待之下,心跳情不自禁加快,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 少年指尖动了动,下一刻抬起眸。覃樱头晕目眩,动作比脑子还快,又藏在了书后。 她闭上眼睛,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当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他。 天啊,他在看她吗! 覃樱隐约觉得,空气中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薄荷香,很好闻,犹如梦境。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突然有了动静。 她移开挡住脸的书,看见周渡平静地起身离开。覃樱有几分羞耻,自作多情真是尴尬。她连忙抓起自己的包,跟上他。 虽然她在学校小有名气,但是以周渡的自闭程度,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有些懊恼和不服气,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做了个丢人又错误的决定。 绕过林荫小道,她终于追上了他。覃樱拽住他白色衬衫的衣摆。 “喂,周渡。” 她第一次给人告白,周围还站了不少学生。 热血上头,那一刻她脸蛋通红,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很多年后,覃樱已经想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鬼话,只记得当时周渡的眼神。 干净,一尘不染,阳光在他眼底铺上细细一层碎金。 他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脸上。覃樱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快要窒息,随即听到少年平和而冷淡地拒绝:“我不喜欢你。” 说出来了,那种羞怯感反而散去。丢人丢到底好了,她干脆耍赖笑着喊:“嘿,前面的大帅哥,给个机会嘛,我喜欢你这么多,你喜欢我一点点呀。” 反正她豁出去了!最差也不会比现在差。 少年停住脚步,回眸。她偏头,心里雀跃,飞速给他比了个心。 见他不为所动,她双手合十,故意可怜巴巴道:“给个机会。” 周渡示意她看旁边一株龙舌兰,语气不疾不徐,却似轻轻嘲讽:“可以,等它开花。” 她不明所以,但有个希望总是好的,眼睛明亮地点头:“哦,哦,好!” 等一朵花开而已,结果回去覃樱一查,才知道不是那样。 这就有些欺负人了! 龙舌兰开花,在精心养育的条件下,有时候需要十年,甚至三十年,一生一次花开后便死亡。这相当于明摆着说,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谁传出去的,传得沸沸扬扬。有段时间覃樱简直成了个私底下的笑话。 “天啊,倒追还这么尴尬。” “你们是不知道,人家法学院那个男生拒绝得多干脆,她倒好,还厚着脸皮让给个机会。” “掉不掉价啊!” “什么龙舌兰开花,明明不可能,人家心里其实在嘲笑她吧。” 换作别的女孩,恐怕早就羞愤得不行,覃樱调着琴弦,说:“谁知道呢,万一就开了。人活着,要多些自信。” 从那以后,她有事没事从龙舌兰路过,扯开花肥袋子,顺手再浇个水。 龙舌兰一直没什么变化,叶子翠绿,没有开花迹象。 从夏天到初冬,他们相熟起来。 在一个寒风瑟瑟的清晨,H大出了个大新闻!问心湖旁的龙舌兰开花了! 不设防开在了一个冷冰冰的冬天,花团紧簇。 棠梨拉着覃樱奔过去。 “快快,你拍给周渡看?” 天都助她! 金色的花朵盛放,覃樱欢欣鼓舞跳上周渡的背,美滋滋地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你不喜欢我,是上天都不答应的事情! 周渡看着怼在面前的手机图片,半晌,抿唇说:“从我身上滚下来。” 覃樱狐疑看他:“那你认账吗?开始喜欢我啦?” “不。” “怎么可以这样!你还是学法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承诺?”她气得咬牙切齿。 耳边是少年冷冷反驳的声音:“承诺是同意要约的意思表示,且内容应与要约保持完全一致,我接受到你的要约是‘给个机会’,而不是‘喜欢你’。” 覃樱听得一愣一愣。 厉害呀,诡辩的能力不错! 他等着她发火,好半晌,只等到覃樱无可奈何道:“唉算了算了,周渡,谁让我喜欢你。” 谁让我喜欢你呢? 于是你的恶劣、冷漠、坏脾气,在我的世界里,都是晴天。 覃樱知道,像周渡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很难。他能和她说这么多话,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他骤然沉默。 “周渡,你是不是脸红啦?”她兴奋凑过去看。 她凑近,发现并没有,他回眸斜睨她,眼尾狭长,冷冰冰吐字:“说完了?那就滚下去。” 覃樱把下巴埋在他的肩窝,哼哼唧唧地想多拖一会儿。她知道他身上的病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一个缺失灵魂的人,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 不仅她知道,周渡的同学们都知道。 他几乎没有朋友,如行走在黑夜的影子,性格孤僻,鲜少和人交流,但覃樱知道,他并不可怜,也不需要人同情。与其说他孤独,倒不如说孤傲。 她为龙舌兰开而欢喜,本来以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周渡会喜欢她。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会盛满她的影子与浅浅光芒。 结果等来了什么呢?她脸生疼。 伴随楚安宓这位好表姐的出现,她方知道,周渡原来是有感情的,只不过不是对她罢了。 他原来也会展露温柔,有耐心,并非永远淡漠如斯,会为了楚安宓残忍地逼迫人。 甚至连她和他的相遇,都是一场肮脏的阴谋。 哪怕后来离开了这段过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提起这两个人。 但楚安宓还活着,令覃樱很意外。 也不知道后来周渡花了多少心思才救回楚安宓,自己的不告而别导致楚安宓差点死了,周渡很是肝胆俱裂吧! 这样一想,她幸灾乐祸。 他人歹毒对我,要我报之以歌。她只想说,去你爹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三)...) 没几天林唯司回来了, 进入八月,气候依旧炎热。听说付梦菁的事,他道:“活该!” 又连忙问覃樱:“你没什么事吧?” 覃樱摇摇头:“我没事,你这次去海岛好玩吗?听说那边海鲜很好吃, 你有没有尝尝?” “别提了, 一头到晚跑合作, 好不容易空下来单独吃顿饭, 那边的海鲜不合口味,没怎么吃。对了,早上看到群文件,提前转正里有你的名单,小爷不在这段时间, 你都做什么了?” 覃樱惊讶之余有点高兴:“真的给我提前转正吗?应该是蔚桃桃的功劳, 她之前和我说谈合作, 我发了曲谱过去。” 林唯司道:“真得不能再真,对公司来说,蔚桃桃这两年就是香饽饽。你能与她合作, 公司乐见其成。” 果然,没多久传来消息, 周六给提前转正的新员工予以表彰, 表彰完以后晚上团建,可以带家属。 能带家属, 覃樱问孙雅秀去不去, 孙雅秀笑道:“你们年轻人的聚会,妈去做什么, 你好好玩,晚上妈给你留门。” 覃樱笑着说好, 又道:“坞城的夏天越来越热,我现在工作忙没法陪你,妈,要不你去北边度假吧,我听说h市这几天还有冰雪奇景。” “妈每天很悠闲又不累,在家里也不热,去什么h市度假,樱樱,你别总为妈妈操心。你啊,真想给妈妈找点事做,妈以后给你带孩子。前几天隔壁赵姐说她有个侄子,长得一表人才,高高瘦瘦的,工作也稳定,在坞城两套房,你要不要考虑见见?” “我现在事业上升期,没时间谈恋爱就不耽误人家了。” “见个面而已,能要多少时间?” 覃樱叹口气,或许天下父母都有操不完的心,孙雅秀到了催婚的年纪。她本意是让孙雅秀秘密离开坞城,再想办法把关夜雪带出来,不论是打官司还是别的,都不能让孙雅秀处于危险之中,没想到孙雅秀直接把话题往相亲上带。 她不敢急于一时让孙雅秀觉察自己在做什么,孙雅秀绝对不会同意。只能暂时按捺住,想个更好的办法。 孙雅秀不去团建,问棠梨,棠梨说:“好啊,我周六正好休假,想来玩一玩。” 团建地点在坞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见到棠梨,林唯司脸色都变了:“你怎么也来了!” 棠梨瑟缩地看一眼他,又看看覃樱,覃樱说:“棠梨为什么不能来,不是说可以带家属吗?你好像很不欢迎她?” 家属,除了父母还包括男女朋友,兄弟姊妹,还有不少带闺蜜的。 林唯司抓了抓头发:“谁不欢迎她了,懒得管你们。”他扭头,和旁边的同事说说笑笑攀谈起来。 棠梨失望黯然地垂着头,她知道林唯司不太待见自己,总说她智商低还爱哭。覃樱揉揉她小脑袋:“别理他,他嘴巴贱,我们棠梨最可爱。” 覃樱知道棠梨的心思,但不点破。喜欢一个人是件很辛苦的事,自己也经历过那种难受的苦楚,于是对别人总会温柔些。有没有结果,值不值得,终究得自己说了算。 她引着棠梨在自己身边坐下,两人说着悄悄话,林唯司时不时往她们这边看一眼,轻哼一声。 团建李圆也在,她前几天被放回来了,锁链上的指纹不是她的,曲谱侵权也与她没关系。但经此一遭,她变得十分憔悴,整个人没精神,缩在角落里。 付梦菁被拘留,回来还得面临侵权官司,蔚桃桃最近在微博发表了声明,她的粉丝全部骂付梦菁品格败坏,险些让他们爱豆背锅。一时间付梦菁四面楚歌,人人喊打。她家虽然有点小钱,却也只是小康往上家庭,哪里摆得平这些,回来还得面临被启明影视开除的危险。 她成了秋后蚂蚱,李圆再也蹦q不起来,没有之前仗着付梦菁势欺负新人的劲儿,欺软怕硬的性格发挥得淋漓尽致。之前被李圆欺负过的人这时候没少数落她,欺人者人恒欺之。 吃到一半,经理上厕所回来,拿起酒杯说:“蔚小姐在隔壁,我们公司下个制作和她有合作,既然遇到了,咱大大方方敬个酒。” 经理都发话了,没人不同意。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隔壁去。棠梨凑近覃樱耳边,兴奋地说:“我还没见过明星呢,她现在超级火,她有几首歌我特别喜欢。” 蔚桃桃是很火,大热的影视都找她唱主题曲。棠梨毕业后是个小护士,有种见到明星的激动感:“覃樱,你说一会儿我能不做找她要个签名啊?哎算了算了,万一人家不方便呢。” 覃樱说:“别怕,如果她在给别人签名,我陪你一起过去,这样概率会很高,蔚桃桃看起来很直爽,应该会同意。” 棠梨开心地点点头。 经理上前敲门,蔚桃桃经纪人说:“请进。”她回头对着包间内的人说:“这是启明影视的赵经理,过来和咱们叙叙旧。” 赵经理笑得如沐春风,上前和蔚桃桃握手:“蔚老师,好久不见。” 蔚桃桃说:“赵经理,真巧。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渡衡律所的周ar,这位是殷ar,那是文律师,杜律师……” 赵经理恭维道:“听说过听说过,渡衡律所大名鼎鼎,周ar和殷ar真是年轻有为。” 周渡看见他身后的覃樱众人,微微颔首,和赵经理碰了个杯。 棠梨愣住,悄悄拉了拉覃樱衣摆。覃樱抬眸,果然看见周渡在这里。不,应该不止是周渡,渡衡律所好几个人都在。 周经理回头招手:“给大家介绍下……” 启明影视的人全部过去打招呼,人际往来是职场必修课,他们必须得尊敬蔚桃桃。而渡衡的律师蔚桃桃都得礼让三分,于是所有人规规矩矩。 殷之衡目光一转,也看见门口的覃樱,他一挑眉,心里有个坏主意:“怎么都给我敬酒,来来,和我们周ar打个招呼;别看他冷着脸,其实周ar内心很热情的,而且有千杯不醉的封号,大家越积极,周ar越高兴。” 周渡坐在座位上,不善地看他一眼。 众人信以为真,都去向周渡敬酒。殷之衡往他手中塞了个杯子,挑眉道:“周ar,盛情难却,都要出差了,别绷着个脸开心点嘛。” 周渡顿了顿,倒没有反驳。 眼见大家都上前去攀谈,对发展人脉来说是个好机会,赵经理催促林唯司和覃樱说:“唯司,小覃,愣着做什么,去啊。” 林唯司黑着脸,压低声音说:“行了老赵,咱们和蔚桃桃是合作关系,又不是她下属,这样很降格调。和渡衡半点关系都没有,哪用得着。” 经理不知内情笑骂道:“臭小子,还格调不格调,逢人三分笑,好人缘少不了,让你去认识人没坏处,又不是割你一块肉。和渡衡现在是没关系,以后保不准有求人家帮忙的时候,少在这里嘀嘀咕咕。你不去算了,小覃,过来。” 林唯司看一眼周渡,哼笑道:“她去什么去,我先去。服务员,给我换个大点的酒杯。” 覃樱拽住他:“林唯司,你要做什么?” “听经理的话去喝一杯啊,别担心,小爷喝不死他丫的,那种弱鸡。”林唯司自诩从读书时开始“称霸江湖”,酒量很好。周渡念书那会儿,是个标准的学霸,只有毕业实习以后,偶尔会为了工作沾点儿酒。 林唯司摩拳擦掌,要一展海量。棠梨担忧地道:“林唯司,覃樱说得对,你别乱来。” “一边儿去。”林唯司说,“周律师你好,我是启明影视的林唯司,赏脸喝一杯呗。” 他笑嘻嘻走过去,手中拿了个红酒杯,往里面倒白的,直到快溢出来:“来,够诚意吧,我敬周律师。” 殷之衡看一眼他手中酒杯,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周渡,低声道:“靠,渡哥,这小子和你有仇啊?” 周渡说:“给我拿个杯子。” 殷之衡心里啧了一声,给他也倒满。有时候男人幼稚起来,不分年龄和场合。清脆的碰杯声响起,林唯司压低声音嗤笑着说:“周律师别强撑,丢人就不好了。” 周渡淡淡道:“林先生还是担心你自己。” 林唯司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见周渡也面不改色喝光。他心道周渡肯定在强撑:“周律师,再来,这回混着喝呗。” 于是本来的商业接洽,到最后变成两个男人拼酒。棠梨说:“这么喝会不会出事啊?”她感觉林唯司牙齿都快咬碎了,瞪着周渡的眼睛几乎要充血。周渡神色平静,仿佛喝下去的是白开水。 覃樱拉住林唯司:“林总监,回去了。” 林唯司忍住头晕,心里骂脏话,周渡是个什么种类的怪物,自己酒量这么好都喝醉了,那人怎么一点事都没有?男人最后的倔强不允许他输,他还想喝,胃里一阵作呕。 操,他捂着嘴,往卫生间冲。棠梨连忙跟了上去:“林唯司。” 覃樱回眸看周渡,他放下把玩的酒杯,也看着她。他黑瞳清澈,看不出醉意。强撑的?周渡酒量不是不好吗? 覃樱心中狐疑,经理看出不对,赶紧带他们回去。殷之衡看热闹不嫌事大,唆使道:“渡哥,跟上去啊,主动点。” “殷之衡,你能不能别烦我。” 殷之衡说:“咳,没猜错的话,覃樱和刚刚姓林那小子是朋友吧,渡哥你没喝醉过你不懂。一般情况下喝醉了都是朋友送回家,酒后乱那什么的概率挺大的。哎反正周ar不在意,就当我没说过,来来来,咱们继续讨论去上海出差的事。” 周渡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吭往外走。殷之衡明知故问,笑道:“去哪儿啊渡哥。” “上厕所。”他说。 覃樱和经理同事告别后,往回廊外面走。不远处有聚会的人们欢笑的声音,地毯踩上去暖暖的,灯光也暖。她刚要走出回廊,转角处被人扯过去。 她看着男人冷峻的容颜,不愿去触碰心里那个要命的猜想。想到那把钥匙,又没办法向之前那样恶劣地对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偏头笑着问:“周律师有什么事?” “我……”他垂眸,喉结动了动,离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哦没什么事啊,那我先走了,林唯司和棠梨还在等我,周律师再见!” “覃樱,为什么不问我。”他俯下身,把她困在怀里。覃樱想走没走掉,只能极力靠着墙,不和他接触到。 她盯着自己脚尖,心里有种闷闷的情绪:“我没什么要问你的,周律师,你喝醉了,应该去找殷ar送你回律所。” 周渡注视着她,低声道:“我没有醉,从来都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呢,你明白吗?” 从来都没有醉过,证明七年前的春天,他也是清醒的。那个他主动落在她唇上的吻,她一直以为是巧合,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周渡。 覃樱不愿相信这个推测,挣扎道:“我觉得你没有那么清醒,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的,我……” “是么。”他说,“你既然不明白,那我直接告诉你。” 覃樱唇上一暖,她的话猛然止住,捂住唇。他错开些,哑着嗓音道:“或者,你继续自欺欺人也挺好的。” “……”覃樱觉得不太好,这样的周渡让她三观都快破碎重组了。她从来没想过,记忆里清冷高不可攀的少年,竟然会算计一个吻。 “那天晚上我不该说那些违心话,覃樱,我很想你。我怕你回来,更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想到骨骼难受,每一次呼吸都发疼,“你出现在h大那一刻,我对命运感激不尽。” 这些年他一个人无数次走过她跟着他走的那条路,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背着大提琴的少女再也不见。 与她有关的记忆变成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四年前有能力去找她的时候,他数次越过海洋线,到达彼岸另一端,那时候她已经失踪两年。 迟到的两年如此漫长,流浪的少女生活过的痕迹被异国城市抹得干干净净。周渡插着手,一身风衣行在异国大雪皑皑的街头,他知道,她已经走了他难以想象遥远的路,彻底走出有他的生活。 他后知后觉,歇斯底里而绝望地爱着她,她却把对他的喜欢全部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四)...) 等待的这几秒钟很漫长,夜风吹在身上,覃樱觉得有点儿冷,为了把戏做真实,她来之前又穿上了跳下泳池那套湿衣服。七月闷热的气候下,衣服带着些微潮意。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周渡一身白色居家服,见到她神情很平静,仿佛下午的事不曾发生过,他问道:“覃小姐,有什么事?” 覃樱咬唇:“对,对不起。” “如果是来道歉的,大可不必。”周渡说,“覃小姐做得没有错,你对他有救助义务。如果没有别的事,覃小姐早点回去。” 她破罐子破摔,垂下头,丧丧开口:“那个……我和我老公这次闹得很厉害,他知道我想诉讼离婚了,我不敢回去,他会打死我的。” 半晌没有回应,覃樱抬起头,看见周渡打量着自己。他的目光很凉,比风拂在身上带来的战栗感更甚,他似乎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最后冷静道:“那么,我帮覃小姐报警。” 在她出声拒绝前,他一字一顿陈述道:“《反家庭暴力法》第十五条规定,公安机关接到家庭暴力报案后应当及时出警,制止家庭暴力,按照有关规定调查取证,协助受害人就医、鉴定伤情。其中,像覃小姐这种,面临人身安全威胁等危险状态的,公安机关应当通知并协助民政部门安置到临时庇护场所、救助管理机构或者福利机构。” “如果你需要律师帮助,作为一名律师,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不容反驳地说,“警方会帮你安排一个不错的去处。” 覃樱哑口无言。 千算万算,忘记碰瓷一名律师本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面临普通男人,他大概率会用让她去住宾馆的理由来拒绝,可周渡连“救助管理机构”都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眼见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要拨通电话,覃樱制止他的动作,闷声说:“不要律师帮助了。” 周渡颔首,说:“那么就此别过。” 他后退一步要关门,覃樱恨煞了功败垂成的感觉,她拽住他的衣摆,一双杏眸努力眨巴出泪水望着他,小声道:“你可以……作为故人帮帮我吗?朋友,或者学长也行。就收留我一晚上,我保证明天就走,再也不打扰你。” 他握紧拳头的手鼓起青筋,情感隐痛汇成洪流,他道:“故人,朋友,学长?覃樱,六年前是谁说,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和我有任何瓜葛。是谁说这辈子再也不想看我一眼,和我说一句话,停留在我身边哪怕一秒钟。现在你说,让我作为故人留下你。你是凭借着什么如此反反复复,凭借着我对你的……” 最后一句猛然顿住,他脸色难看。 覃樱听得惊讶,她当初说的话连她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周渡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记性好是用在这么小气的地方吗!正当她疑惑周渡到底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缄口不言,凭借着他对她的什么,他倒是说完啊! “那要不……”覃樱也没什么办法,揣测周渡的意思,估计是余恨未消,她唇角抿出一个乖巧的笑涡,商量着对他说,“你放我进去骂回来呗。” 周渡闭了闭眼。他是疯了,才会和她说这些。 再看向她时,他眼里多了除却怒意外的讥笑:“你确定要借住,覃小姐,我是个单身男人。” 覃樱虽然不解他的态度,却对这个转折惊喜万分:“确定确定,你别反悔就行!” 他冷冷盯着她。 覃樱:“那我进来啦?”她试探性地一只脚踏进门,见周渡没什么反应,覃樱飞快把另一只脚也带进来。 “我需要换鞋吗?”覃樱问,来之前鞋子也没敢换干的,湿-漉-漉走过来,沾了一地灰。她明眸一转,周渡家以灰色和简洁的白色商务风为主,进来才发现是复式叠层,一楼是客厅卫生间和开放厨房,二楼看不见,大概率是卧室和书房。 周渡没理她,从她身边走过去,当她不存在。哒哒脚步声响起,他上了二楼。 覃樱状似失魂落魄尴尬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实则内心狂喜根本没想过还有这么好的事! 能顺利苟进来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还不用在周律师冷死人的目光下演戏。天底下还有这么幸福的事吗,没有了! 她确保周渡短时间不会下楼以后,迅速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他家照片。思忖片刻,她再偷偷往上瞄一眼。反手脱下自己上衣和裤子,扔在沙发旁,蹲下胡乱薅了几下,作成酒后乱X般的视觉效果。 这个过程覃樱比做贼还紧张,生怕周渡突然下楼,那时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切准备就绪,覃樱争分夺秒从各个角度咔嚓。拍完照她迅速穿好衣服,加了早早调查清楚的楚安宓微信。 “我知道周渡一个秘密,听吗?” 周渡二字在楚安宓那里无疑是万能密码,很快对方通过。覃樱看了眼头像,是楚安宓的工作寸照,照片上的女性知性优雅。 “先给你发个我的定位。”她把位置共享发给了楚安宓。 覃樱弯唇一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破坏“男女主”关系的“恶毒女配”。没关系,他们狼狈为奸如此相爱,当然不会畏惧伟大爱情中的千难万险。 那边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周渡家里?】 覃樱发了几张照片发给她,附言道:【你说为什么?】 发送以后覃樱不再看手机,也不再回信,以楚安宓这种人的疑心病,说得越少她正好脑补得越多。 她心情很不错,结果抬起头,她看见了二楼转角处的周渡。 光与暗的交汇处,他靠在木质栏杆旁,黑曜石般的眸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覃樱心狂跳,他看见了多少? 她努力回忆,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排除。她在脱-衣服布景的时候谨慎起见,每隔两秒就会看一眼二楼,周渡不曾出现。拍照时也有留意,周渡不可能看到。 那么就是给楚安宓发微信的时候? 覃樱舒了口气,发消息而已,并不会显得奇怪。 “周律师,我刚刚求助了一名朋友,她表示可以收留我,那我就不打扰你,现在准备去她家,再见!” 他说:“是么。” “嗯嗯嗯。” 周渡扯了扯唇。 覃樱夺门而出,任务已经圆满解决,她没有回头看他,管他什么表情,还再见?再也不见还差不多,这几天憋屈死她了。 “game over!” 周渡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回到二楼书房坐下。 和覃樱所想差不多,二楼的构成依旧很简单,分隔三室,一间用来做卧室,一间是更衣室,另一间是周渡平时工作的书房,书架上,鳞次栉比放了许多文件档案。 冷色调光下,电脑屏幕幽幽亮着,正是一楼的监控。监控分割成四个板块,事无巨细为主人汇报房子动向。 画面一分一秒跳转,肺部撕扯着痛,他剧烈咳嗽着,“啪”一声关掉电脑。 * “周渡没发现什么吗?他就没半身不遂卧床不起之类?” “没有。”覃樱说,“你好些了吗?” 林唯司其实还难受着,他冷不丁呛水进入肺部,现在说话嗓子拉扯着难受。身上也痛得要命,跟被一万条狗咬了一样。但是男人哪能轻易言苦,林唯司不屑地说:“这种问题就不该从你嘴巴里问出来,小爷是谁,也就是一时不察,早就没毛病了。” 覃樱给他削了个苹果递过去:“嗯嗯,林总监最厉害啦,那万能的林总监,能告诉小的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谁?” “棠梨。” 林唯司拿着苹果的手抖了抖,收回苹果:“不认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子不吃了。” 覃樱忍不住笑:“喂,给个方式嘛。你那么怕她啊?” “胡说八道!老子怕她!”林唯司脸皮抖了抖,“这叫嫌恶,嫌恶懂不懂,一个女色狼,我只是怕控制不住洪荒之力打死她!” “人家糖粒儿才不是你说的这样。”她眨巴眨巴眼,十指相扣,作出祈求的动作,说,“求你啦。” “……” 她脸长得很清纯,不是现代部分网红整出来的那种清纯,而是秋日里山林深处的水与露,小麋鹿的眼睛,偏又眼波盈盈,看起来很纯又很欲。 片刻后,覃樱拿到棠梨电话号码,病床上的林唯司默默盖住脸,都、都怪她看起来恶心死了,他是因为不想被继续恶心才结束这乌七八糟的一切。 林唯司就吃这一套,屡试不爽。覃樱也很无奈,她凑过去,直白地扼杀男人的思维:“林总监,别想了,我们没可能。我刚刚骗电话号码的,谁让你二十多年如一日好这一口,清醒下。” 林唯司掀开被子咆哮:“谁想了,滚滚滚,赶紧滚出去,再让老子看见你,老子和你同归于尽!” 一个枕头扔过来,覃樱笑着跑出去。 她靠在医院冰冷的墙面,点开林唯司给的电话号码,深深吸了口气。她鲜少这样踟躇,年少时的闺蜜是怎样一种存在呢? 那个人分享过她的成长,走过她所有青春,在星子点点的夜晚,与她并肩躺在一起,听她或天真或期待地说起喜欢的人。 很多年后,连你都不记得年少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那个人,她替你记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五)...) 医生给覃樱处理伤口, 她得先打狂犬针,一会儿还得给拍个脚踝骨头的片子。 看见针头,她瞳孔微不可查一缩,抿唇没有说话, 别过头去。医生笑道:“很怕打针吗?” 周渡上前, 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覃樱下意识要去掰他的手, 说:“周渡, 你做什么?” “别乱动。”周渡另一只手摁住她肩膀,示意医生动作快些。医生会心一笑,趁覃樱注意力分散,把疫苗给打了。 周渡注视着医生动作,眉头紧紧皱着。医生说:“打完了, 小姑娘的男朋友不错啊, 你打个针他比你还紧张。” 覃樱掰开他的手臂, 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随着医生的话她抬眼去看周渡,她撇了撇嘴, 哪里有什么紧张。 “他不是我男朋友。”覃樱站起来,打完针她就毫无压力了, 笑眯眯说。 周渡没有理会她这点小心眼, 说:“去拍x光。” 折腾完一通,天已经黑了, 覃樱没拿到片子, 她腿伤得严重,要住院观察一天。才办好手续, 金家的人来了。 “她人呢!” 覃樱每次见到金二少,他都是风度翩翩的, 只有这次不同,他眼里充斥着红血丝,也不顾及覃樱是女人和伤患,甚至想直接动手来抓覃樱衣领。 周渡挡在覃樱面前,冷冷地说:“金董事长自重。” 金在睿眯眼看他,显然认出了他:“周渡,你一个律师知法犯法,竟然伙同这个女人一起绑架我的妻子。” “绑架?周某只看见你即将恐吓伤害我的当事人。如果金董事长认为我们绑架了金太太,应该去报案。现在我的委托人需要休息,金董事长是自己出去,还是周某送你出去。” “周渡,你要和金家作对?” “作为律师,保证委托人的最大利益是基本职责。对了,我的委托人被金董事长的狗咬伤,麻烦抽个时间把医药费转过来。” 金在睿阴恻恻地看着他,半晌低嗤笑了一声:“好,你们很好。确定不告诉我关夜雪去了哪里吗?” 他这两声笑得覃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早知道金在睿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语气里明显的恐吓依旧令人不舒服。 金在睿走到门边,回头道:“覃小姐,你母亲乘坐的游轮很快就要靠岸了。届时作为晚辈,我请长辈喝杯茶,你不介意吧?” 覃樱咬牙,没想到金在睿这么快就能查到她母亲在哪里。她沉住气,没有说话,早有预料金在睿会威胁她,所以覃樱提前做了安排,她现在只能祈祷自己的安排顺利,孙雅秀被转移走了。 覃樱越想越不放心,片刻都不想待在医院,想起身离开,她试图去拿床边的鞋,打算先出院。 一只皮鞋轻轻一踢,她的鞋子离她更远,覃樱只得看他:“周渡,你做什么?” “现在知道担心了,当初怎么不知道怕。” “这是我的事,把我鞋子还给我!”她急得很,干脆试着光脚下地去抢,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把她摁回床上。 周渡按住她肩膀:“你给我安分点,腿还想不想要了。” “你不是最讨厌多管闲事吗,你管我做什么,周律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但你看我没法报答你,你别再继续管我了,没好处的。” 覃樱试图伸手去推他肩膀,男人不动如山,居高临下俯视她,她累得气喘吁吁,真的来气了:“你到底图什么啊!” 他顿了顿,扯过被子来盖住她:“睡一会儿,快下雨了,跑了一整天不累吗?” “我担心我妈。” 周渡看她一眼,突然开口说:“她没上游轮,现在很安全。” 还在和他手中被子抗争的覃樱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当真重复了一遍:“她现在很安全,我让一个朋友提前把她接走了。” 覃樱连忙追问情况,她问什么周渡答什么。虽然还是那副寡淡的表情,但无疑的,此刻的周渡在她眼里简直是泛着圣光的菩萨。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不妨碍她在心里夸他干得漂亮。 意外之余,她故作温和真挚地说:“周渡,我第一次看你这么顺眼。其实那些不好的过往我都忘了。” 周渡只回了她一个字:“睡。” 念在这次的恩情,她难得没和他作对,刚闭上眼睛,可是他看过来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忽视。覃樱睁开眼:“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他起身,关上门出去了。 今天一天的紧张感在此刻放松下来,腿上的疼有几分麻木,覃樱累得够呛,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窗外雨打芭蕉,或许是很久没来过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中,覃樱又做了那个梦,她怕周渡伤害孙雅秀,所以撒了谎,其实没忘,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梦里她还在h大念大二,棠梨拦住她:“你别去了,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棠梨拽住她的手,语气强硬。覃樱从穿衣镜里,看到现在自己的模样。 短短时日她瘦了好多。 下巴尖尖,脸色苍白,连嘴唇也失去了昔日的红润。覃樱知道,如果掀开衣袖,衣袖之下,好几个明显的针孔印。 身体快经不住她造作了,难怪棠梨会制止她。 “没事。”覃樱抽回手,“只是没睡好。” 棠梨忍了忍:“什么没睡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给周渡的姐姐输血。我知道你想救她,可那是白血病,治标不治本!周渡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为他付出这么多,难道指望他心疼你!放弃吧,覃樱。” 覃樱抿紧了唇,往外走。 棠梨急红了眼,大骂道:“笨蛋,蠢货,就没有比你更倔的人!” 覃樱没有理气急败坏的棠梨,打车到医院门口,从两行银杏树小道穿梭过去,覃樱慢半拍意识到,冬天已经来了。 她裹紧大衣,觉得好冷。袖中的手冰凉,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毕竟第三次来医院输血了。 覃樱没带口红,想了想,她用力将嘴唇抿出点儿血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就像棠梨说的,她不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在意,不会心疼。 在住院部门口,她看见了那个人。 十二月没有阳光,长廊半明半暗,光线并不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丰神俊朗。少年等在长廊口,额发略微遮住隽秀的眉和一双黑夜似的眸,他冷冷淡淡看着覃樱走过来。 覃樱不知道周渡在这里等了多久,也许世上也只有病床上那个人,才让他有这份耐心。 覃樱说:“我来了。” 他颔首,率先往医院里面走,覃樱拽住他的袖子。 周渡回眸:“怎么,你反悔了?” 她试图从周渡冰冷的瞳孔里看出点儿异样的神色,比如不忍,心疼,挣扎,可是他眼睛里很平静,什么感情也没有。 眼前这个人,眸中的空寂给覃樱的感觉,像是很小的时候书里看见的诗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覃樱手指紧了紧:“周渡,你真的希望我救她吗?” 周渡沉默不语。 到底不甘心,期盼能从他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覃樱一字一句补充道:“即便给她输血,给她移植骨髓,我的身体会受损害,或者会死,你依旧希望我这样做吗?” 他黑色的瞳一片沉静,许久,久到覃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是,你已经问过这样的问题,我认为你不该再问第二遍。” “我明白了。” 当时他回答是,如今依旧是。 他要自己救人,不论什么代价,在所不惜。 他只要那个人活着。 覃樱松开手,她往医院里面走,边走边说,不敢回头看他:“记住我们的交易,我救人,你把手里的证据给我。” 身后人的脚步顿了顿,半晌说:“好。” 棠梨以为她是因为喜欢周渡,才不管不顾要救人。可覃樱没傻到那个地步,早在知道他们靠近自己,不过一场阴谋时,她已经明白,自己和周渡这辈子都不再有可能。 第一次输血是自愿的。但现在,她帮他救人,因为她要周渡手中那份证据―― 她父亲犯罪的证据。 这些都不能和别人说,她只能任由棠梨误会。 抽血前,覃樱再次见到了床上的楚安宓。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楚安宓悄无声息地睡着。她如此脆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病恹恹的,面容却不乏美丽。 这个冬天初雪之前,覃樱一直以为楚安宓是周渡的表姐,周渡也确实是这样介绍的。得知楚安宓患有白血病,血型是罕见的rh阴性血,覃樱自告奋勇试着救她。 直到冬日第一场雪降临,覃樱家突遭巨变,她满怀心事、忧心忡忡去找周渡,看见周渡抱着楚安宓。 她看着他们在大雪飘飞的街头静默相拥,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大一个笑话。 世上不会有哪一对姐弟会那样拥抱。 她浑浑噩噩回去,到底年龄还不大,人生中第一场爱情还没有开花便结束了。她在堆满积雪的街头,边抹泪边骂周渡和楚安宓,希望老天让这两个傻-逼原地升天。 她开始隐隐觉察到,周渡恨她,所以他们才用这么下作的办法凌-辱她。她有时候觉得这一切荒诞无比,像一场恶作剧。周渡或许会来找她,告诉她不过一场误会。 后来周渡真的来了。 他说:“安宓无法再撑下去,之前的匹配报告出来,你的骨髓能救她。现在她贫血,需要你输血给她。” 我可去你-妈-的吧!她真想跳起来糊他一脸。 少年冷静看着她,摊开手心,掌心躺着一份足以毁灭她父亲的证据。 那个时候覃樱真恨他啊! 她曾经恋慕他出色的样貌,超凡的能力,寂冷的性格,她喜欢周渡不为人知的一面。可她从来不知道,当他的能力变成刀刃指向她的时候,多么令人无力和难过。 家中本就岌岌可危,这份证据无疑雪上加霜,会成为压垮她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救了她,你就把证据给我?” “是。” “周渡,你喜欢过我吗?” 她双眼灼灼,逼问他,不愿相信这场青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坞城街道下起绵绵密密的雨。 他抬眸看着她,覃樱听见周渡毫不犹豫地说:“没有,从来没有。” 一个冷漠到几乎纯净的人,他很少撒谎。 覃樱把手揣进兜里,闭了闭眼,他知道她害怕输血。之前是因为喜欢他,她才天不怕地不怕,忍着恐惧给楚安宓献血。 而移植骨髓的过程,需要一次次在髂骨上进行骨髓穿刺,从而提取骨髓液。 这一次她并非自愿抽血,更加疼。 覃樱躺在病床上,再一次失血令她整个人感到晕眩,她身体微微抽搐,好半晌才平息颤抖。 楚安宓病好之前,不会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但她需要覃樱的血液恢复健康。 每一次来医院,对于覃樱来说都十分难熬。 护士温柔拍拍覃樱的手臂:“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离开吧。”护士有几分心疼这女孩,看上去年龄不大,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干净清澈。真漂亮啊,还在念大学吧。 她家里有个女儿,覃樱和她女儿差不多大。护士叹了口气,不明白覃樱怎么愿意输这么多血给重症室里那个病人,明明害怕打针抽血。 她起身倒了杯水给覃樱。 “别逞强。”护士说。 覃樱用被子盖住脸,死死捂住盈眶的泪。十九岁的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喜欢一个错误的人,是一件多么使人委屈的事。 她温暖不了他的冰冷,她的痛苦他不会看到,她的恨他也不会在意。她甚至无法从周渡口中,得知他为什么会憎恨自己。 覃樱抽完血的半边手臂麻木到微疼,窗户开着,送来独属于冬日的冷。过了很久,她才恢复自己的意识。 那时天色已经黑了,病房里开着灯,窗户也被人关上。外面噼里啪啦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窗台上,哒哒作响。 覃樱突然觉得有几分害怕,她坐起来,看见站在床边的人。她以为是周渡,待看清后才发现,是刚才的护士。 护士问:“好些了吗?” 覃樱点头。 低头穿鞋才看见,身上单薄的被子多了一层,怪不得睡着以后没觉得冷。 她心中一动,问护士:“这床被子……” “哦。”护士说,“小宋护士刚才进来过,她给你盖上的吧。” 覃樱哼笑一声,这一声是笑自己自作多情,她把鞋带狠狠系上。 护士说:“你献血那名白血病患者已经转入普通病房。陪你来那个男生在照顾她,你要去探望你的朋友吗?” 覃樱应了一声,说:“不去,我要回家了。” 她走出病房门口,转角处,听见女孩柔软的语调。 尽管内心一千一万次警告,不要听,不要去看,覃樱仍旧无法避免看见这一幕。 无菌病房中,女孩苍白的手与少年交握,她靠在他肩窝,和他说着什么,明明在讲话,两个人却安静得像油画中人。 雨越下越大,世上的喧嚣并不能影响他们分毫。 覃樱站了不知道多久,僵硬转身。 假如一开始没有遇见周渡,一开始没有遇见他就好了!她撑开伞,走进大雨中,这次没有回头。 也没有再哭。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会为周渡哭了。今日,今后,永永远远。 “醒醒覃樱,别怕。” 啪嗒,啪嗒……雨点击打着窗户,覃樱凌晨五点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坐在床边的黑影和梦里护士交叠,这次却不是护士,而是真的周渡。 她恍然觉出几分时空交错般的可笑,当初盼着他关心自己的那个少女死在六年前,现在的自己不再需要他,他却赶也赶不走。以前周渡利用她,现在她心如磐石,觉察到他的动情,也开始不动声色利用他保护母亲,对抗金家。不知道算不算报应?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微凉的手搭在她额上,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窗外晨光熹微,她睁着泛着湿意的眼睛,轻声问他:“周渡,你为什么不喜欢楚安宓了?我记得,你以前对她很好。”梦里郁气难平,她忍不住想,快,说出你们间发生的不愉快,让我高兴高兴。 他骤然沉默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六)...) 周渡大概知道覃樱梦见了什么, 那件事也是他后来无数个日夜后悔的事。在他记忆里,那一年无数场景都模糊了,只有覃樱的泪眼渐渐清晰。 想念她的日日夜夜,周渡无数次地想, 如果一早放弃对她的怨恨, 他们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他摸摸覃樱的发, 低声道:“当时我知道你在, 对不起。” 覃樱没想过他会应得这么坦诚,她神色怪异地看他一眼:“你和楚安宓有毛病吗,那种人前秀恩爱的癖好?” 周渡说:“不是,我和她没什么。” 覃樱哼了一声,每一个渣男都这样说。她不会说出这句话, 因为孙雅秀还在周渡手中。 周渡看她一眼, 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那样做, 因为当初的自己的确包藏祸心。 周渡也没想过他会把有关每一件覃樱的事记得如此清晰,冬夜中,知道覃樱离开后, 他去三楼医院长廊,看覃樱渐行渐远。 他站了良久, 覃樱没有回头, 也就不会发现他。 冷风争先恐后往肺里灌,带着令人不适的刺痛。穿着白色大衣的女孩身影不见, 他这才转过身。 灯摇晃着人影, 楚安宓虚弱地站在病房门口。 楚安宓穿着病号服,她说:“我过来快二十分钟了。”而周渡没有发现她。 周渡平静地说:“你还生着病。” “周渡, 我很害怕。”她颤抖着说。 “我答应过,不会让你死。” 楚安宓凝视着他, 惨然一笑:“你后悔了吗?” 周渡沉吟片刻道:“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她爸妈,你和姥姥不会过这样的生活,你不会经历小时候那些事。周渡,她倒是幸福单纯地长大了,你呢,你和姥姥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一开始,你就恨她不是吗。” “嗯。”他没有忘记为什么和覃樱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阴谋。他的病也注定不会懂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这些对覃樱的报复,本来该有快-感,可他并不觉得痛快,反而心口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非常不舒服。 近来气温骤降,周渡觉得自己是因为病了,才会有这些反常。 和楚安宓擦身而过时,楚安宓颤声道:“周渡,别喜欢她,好不好?” 真的喜欢上她,对你这样偏执又简单到极点来说,这辈子该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啊。疼痛不止,烈火焚心。 周渡停下脚步。 “我知道。”他这样说。 局中人迷,他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楚安宓一语成谶,整整六年他失去覃樱的消息。茫茫人海,他撕心裂肺地感到疼痛时,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 如果可以,他不会喜欢她。但就是这么讽刺和不讲道理。 覃樱从梦魇中回神,也不关心他到底为什么,她现在就惦记孙雅秀。她越想越不信任周渡,很怕周渡发疯把孙雅秀交给金在睿,毕竟钱权动人心。 于是她握住周渡抚她头发那只手,十二分真挚道:“嗯嗯我相信你和她没什么,这次的事情我感激不尽,我明早出院,你让我见见我妈吧,金在睿是个危险人物,总不能连累了你。” 周渡凝视着她,低语道:“你不信任我。” 覃樱说:“哪有,我就是怕你被连累。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金在睿看上去要疯了。” 周渡视线掠过她真诚无辜的脸,说:“我随后把你母亲送回来。” 覃樱喜不自胜:“谢谢你周律师,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看不得她与自己做戏,这样的不信任也令他的心隐隐作痛,周渡把手抽出来,冷淡道:“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覃樱睡不着,干脆打开手机,看见金家有关新闻已经微博漫天飞。天蒙蒙亮,微博上热闹非凡。 豪门阔少囚禁妻子,污蔑妻子患精神病 金家二少与嫂子 金萌萌死讯 嫌疑犯金在睿单凝 下面热议纷纷,网友议论得最多的是金在睿和嫂子单凝之前的绯闻,甚至还有人扒出来,单凝在嫁给金存谦之前,就已经和金在睿有一腿。 还有些人大胆揣测,金存谦的死或许都和这两人有关系。 覃樱往下翻着评论,有点儿担忧,按照计划,关夜雪得先找好落脚的地方,再和金在睿斗,可关夜雪竟然一次性抛出所有的筹码。能看出来她想报复金在睿和单凝的急切。 天亮以后,医生通知覃樱她的骨头没有大碍,崴伤的脚需要静养,可以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覃樱想了想,医院好歹是公共场所,不少地方还有监控,比在自己家安全许多,于是同意住院几天。 周渡一大早开车回了律所,覃樱知道,蔚桃桃的案子开庭就在这两天。 林唯司给覃樱打电话,焦急地说:“我看见金家那个新闻了,你找到关夜雪了是不是,你现在在哪里?” 覃樱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只让林唯司给自己请个长假,就挂了电话。金在睿能用孙雅秀来威胁自己,也能用林唯司和棠梨来增加筹码。 这场对抗关夜雪一天没回去,舆论还在发酵,金在睿就不会善罢甘休。 中午覃樱点了份盒饭吃,再看热搜,发现所有与金家相关的热搜已经被人压了下去,换上几个明星恋爱怀孕的绯闻。只有少部分人还在议论,猜测金在睿撤了热搜。 覃樱心里沉甸甸的,每天的八卦那么多,总有不断刺-激民众吃瓜之事发生。比起这些当红流量,关夜雪这个过气女星存在感实在太低微了,她女儿的死在没引起轩然大-波前,已经被资本压了下去。 覃樱早就能猜到这样的结果,却也不免低落万分。怕自己手机被监控,她不敢给关夜雪打电话,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关夜雪做金太太这些年,并不是毫无作为,她有属于个人的一些产业,一旦脱离金在睿的掌控,至少躲起来比较容易。她的安全得到保障,就能够徐徐图之。 覃樱住院期间,金在睿来威胁了她几次,但大庭广众之下,金在睿但凡还有些理智,就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金在睿冷着脸回家,迎面碰上一脸郁色的单凝。 单凝说:“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看好她,怎么能让这个疯女人跑出来!她跑出来我们就完了,在睿,你早该听我的,把她解决了干干净净,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金在睿脸色阴沉,一把掐住她脖子:“你说谁疯女人,把她解决了?老子现在更想把你解决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单凝咳嗽着拍他的手:“放开我。” 她后退好几步,冷笑看他:“哟,我从来不知道金二少是个情圣,真那么爱关夜雪,当初怎么会和我偷情。偷情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吗,半点没看出你觉得对不起关夜雪,现在想把一切推在我身上,我告诉你,做梦!如果我出了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那些视频我都留着,你敢动我我就让人发出去,死也要拖着你们和金家一起死!” 金在睿冷静下来:“现在所有的舆论都可以压下去,我告诉你,如果我找不到她,她出了什么事。你不是想死吗,我就成全你,正好为萌萌谢罪。你最好祈祷所有事情完满解决。” 单凝脸色变了变,说:“金萌萌不是我杀的,那只是个意外。明明你,你也有错!对了,你继续去逼问医院里那个女人,她把关夜雪放出去的,一定知道关夜雪在哪里!” 金在睿森寒的目光看她一眼,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金萌萌相关的新闻数次上热搜,又数次在几十分钟内撤下来,最后所有媒体不再报道相关消息,甚至还有人出来辟谣,说是“不实传闻”。 下午,覃樱突然收到一笔转账,她打开一看,发现足足五千万。转账人关夜雪,备注只有两个字“谢谢”。 覃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出院,试图用说好的方式联系关夜雪,可是关夜雪完全失去了消息。 直到下午,一个热搜以不可抵挡之势登上首页――“关夜雪自杀前遗言”。 看见这几个字的时候,覃樱的心凉了半截。她点进去,看见面容憔悴美丽的关夜雪。 “大家好,你们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是关夜雪,或许你们中很多人不认识我,也已经遗忘了我。我的演艺生涯昙花一现,连自己的生活也不曾过好。这些年,我无数次后悔退圈嫁人,如果不是那个错误的决定,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没了事业,没有自由,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年追逐的爱情,成了一场笑话。” “七年前,我遇见金家二少金在睿,那时候他在我眼里,温柔体贴,很有耐心,他追求我,极尽浪漫。这样一个人,很少有女孩子不心动。我也不例外,我们恋爱半年就结了婚,我云里雾里,没想到自己真能和他修成正果,成为豪门太太。我当时不知道,这是我人生噩梦的开始。” 顿了顿,她把所有密辛娓娓道来。 七年前,金在睿喜欢青梅竹马的单凝,单凝却嫁给了他哥哥金存谦。有一天他喝醉了酒,闯入单凝房间里给她告白,正好被金存谦看见。 金存谦冷冷呵斥弟弟,单凝哭得梨花带雨,保证他们之间没什么。金存谦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加上金在睿懊恼道歉,就差给他跪下,金存谦虽然心里有疙瘩,但还是原谅了他们。 只是从那以后,金存谦和单凝的关系就不太好。金在睿眼见单凝过得不好,为了宽哥哥的心,消除那日自己的错误,他故意找了个漂亮女孩闪婚,那人就是关夜雪。 其实不是关夜雪,也会是其他人。当初的关夜雪,温柔脾气好,单纯善良,是个很好拿捏的人,对金在睿来说,娶这样一个乖巧好看的花瓶是为了解决问题,让心上人单凝过得好些,也算对自己哥哥做出保证。 后来没多久,金存谦出车祸意外身亡,金家继承人变成金在睿。 单凝十分哀恸,金存谦本来就喜欢她,心疼得不行,暗地里处处保护照顾着她。 金在睿甚至策划着过几年就找个时间和关夜雪离婚,即便迫于公司压力,他没办法和大哥遗孀单凝在一起。 没想到后来关夜雪怀了孕,生下一个小天使一样的女儿金萌萌。金在睿离婚的计划一拖再拖,关夜雪也发现了丈夫的异常,她生性单纯,并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加上金在睿和单凝在一起时,十分谨慎,她很难抓到什么把柄。 后来偶然撞破,关夜雪伤心欲绝之下,觉得恶心坏了,坚决要离婚。 提起诉讼期间,金萌萌却死了,关夜雪疯了一样追查真相,最后发现和单凝脱不了干系。女儿死那天,只有金在睿和单凝在别墅里,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关夜雪几乎想与这两个人同归于尽。 当然没能成功,怕她把事情闹大,金在睿把她关在归来山庄一年多,对外说她生了病。关夜雪心如死灰,她以为的爱情,其实是另一个人幸福的跳板。她如珠如宝,一口一口喂大的女儿,不明不白被害死。她满心依赖喜欢的男人,把她关起来,对外宣布她精神异常。 一年来,她像个木头人一样过来,彷如身在地狱。 视频讲述到这里,关夜雪停下,淡淡一笑:“因为嫁给金在睿,我没了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自由。如果一个小女孩的死不能得到重视,那么作为一名母亲,我以自己的死,来祈求你们为她找到真相,为她讨一个公道。” 画面的最后,关夜雪睡在全是血液的浴缸里,与她表现出来的决绝不同的是,她神情恬淡,仿佛得偿所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七)...) 楚安宓从椅子上站起来:“周渡!” 周渡看她一眼,淡淡道:“安宓,你是个聪明人。” 楚安宓咬唇,轻声道:“抱歉。” 覃樱悄悄看周渡手中的照片,周律师把照片放进西装口袋,他道:“覃小姐,针对这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谈谈。” 计划到此算是完全失败,覃樱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没什么好谈的,周律师总不可能去告我侵犯你隐私权吧。别欺负我不懂法,第一照片是你自愿拍的,又没全露出来。第二我没传播,我只是……” 周渡看着她。 覃樱抬眸看他,硬着头皮继续说:“和楚小姐讨论一下美学问题。”覃樱前一句话确实没撒谎,那张照片是周渡自愿拍的,这么多年再看见这张荷尔蒙炸裂的照片,覃樱依旧不知道当初法学高材生为什么会纵容她拍照,不可能是因为她当时软着嗓音撒娇,只可能是他当时醉意太浓! 反正现在被抓包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吧,谁没干过几件尴尬事,这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男人薄唇微抿,冷凉的眸色不辩喜怒。 “关夜雪的事你也不想谈?”说完这句话,周渡兀自走出咖啡厅。覃樱看看站在原地的楚安宓,毫不犹豫跟上周渡。 出了咖啡厅,令人窒闷的热意扑面而来。周渡的车停在榆树旁,榆树遮住阳光,勉强驱散盛夏的燥意。他人高腿长,覃樱踩着裸色高跟鞋,小跑着追他:“你说清楚,你真的会告诉我关夜雪的下落?” 周渡猝不及防回身,覃樱险些撞入他怀里。她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下巴被人捏住,覃樱被迫对上他黑黢黢的眼睛:“覃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我怎么对你了!”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懊恼得心砰砰跳。刚刚看周渡那么冷静,她以为他真的不生气,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发火的周律师很少见,覃樱已经不期盼真的能从周渡这里得到楚安宓的消息 “把照片拿去给楚安宓看,亏你做得出来。”他冷冷地说,“覃小姐,要我提醒你曾经你说过的话吗?” “不用!”覃樱真怕他一字一句重复出来,太丢人了!她不怀疑周渡的记忆力,连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事,她不能盼着周渡全部忘记。 以前认为那是勇敢,经年之后回想那些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脚趾恨不得抠出两室一厅。她记得那是周渡第一次实习出差,她一个月没见到他,巧遇周渡时他和实习律所的同事在喝庆功酒。 周渡明明酒量很差,还面不改色和同事们一起喝,覃樱本来和室友们在隔壁聚餐,没想到偶遇周渡一行人,她欢呼着和周渡打招呼时,周渡的学长突然说:“你是周渡朋友啊,那麻烦你照顾一下他,我们都不知道他住哪里,所以只能拜托你,他喝醉了。” 喝醉?覃樱看向脸都没红的周渡。 学长促狭地笑道:“这小子装得冷静,刚刚走出来连方向都分不清了,不信让他走几步看看。” 周渡回眸看了眼学长,没理他们往前走,才走几步一个踉跄,覃樱连忙抱住她。少年低头,微烫的脸靠在她颈边,不言不语。覃樱这下信了,稳住他的身体,替他给学长们道别。 人都走了,覃樱给周渡的室友打电话。 她找出外号“猴子”的男孩联系方式,“猴子”听她说明来意,道:“这不太好办啊学妹,我没在宿舍,和和我女朋友在外地玩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你找找渡哥身上有没有钥匙?” 周渡才出完差,身上没有宿舍钥匙。 “猴子”无奈地开玩笑说:“那就没办法了,总不可能你一个妹子扶着他回男生宿舍,咱宿舍在六楼简直要命,要不学妹你把他扔街边,渡哥气场那么强,不会出事的。” 他虽然这样开玩笑,却是因为笃定覃樱不会真把周渡给扔了。 “我想想办法。”覃樱抓抓头发说。 最后她在周渡身上找出身份证,带他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她发誓她一开始真的没有旖旎坏心思,直到少年从浴室安全洗了澡出来,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 春日的午后,猫轻巧跃上屋檐,阳光流淌成碎金。周渡站在落地窗前看她,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感。少年黑发湿润带着潮意,眸如星辰,那股子狂傲感,简直是让人内心尖叫的“King”。 覃樱本来下定决心离开,都和周渡告别走到门口了,在他注视下,她又蹬蹬蹬跑回来,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我觉得你一个人不安全,要不我还是陪着你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浅浅弯了下唇。 “不必,挺安全的。” “那,那我把你送过来好辛苦的,你总得谢谢下我嘛!”少女认真说,“知恩图报明白么!走过来那么累,我就歇歇。” 周渡这回没赶她走,他在落地窗前坐下,顺手拿过放在酒店的杂志看。覃樱趴在他腿上,压住他的书,玩笑道:“未来的周大律师,咱们来玩一个游戏。我挑一条宪法的法条,你背出来,算你赢,没背出来算我赢怎么样。” 没等他说同不同意,覃樱随口抽了一条,周渡看她一眼,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唉,你赢啦。”覃樱说,“刚刚忘了补充,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就勉为其难罚我被你亲一下吧。” 少女弯着琥珀般的眼眸,好整以暇看着他。这样耍赖的事她经常做,周渡往往嗤之以鼻,覃樱玩得乐此不疲,反正口嗨一下没损失。 然而这次不同,就在下一刻,少年低头,唇印在她唇上。 覃樱愣在原地,心中砰砰跳着的小鹿一路撞到南墙。她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渡,那一刻连呼吸都忘记了,他们靠得这样近,近得她能看见少年鸦羽般的睫。他的唇比她的热度还高,这样的温度让她从脸蛋开始升温,一路红到耳尖。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瞬,又或许过了很久很久。等他终于直起身子,本就蹲着的覃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 少年平静道:“对于不会增值的赌约标的,债权人越早执行权利越好。” 覃樱坐在地上,脸滚烫:“哦,你是不是还没醒酒啊?” 他低眸看着她,眸中升起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覃樱脸不断发烫,有种人口嗨的时候是王者,真刀真枪上阵才发现是青铜,不巧,她就是这种人。什么都不发生的时候,她比谁都脑子灵活,可现在脑子跟短路一样直接当机。 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这股脸热,心中小鹿满血复活,她干脆盘腿坐在少年面前,撒娇让他给拍个照。 “因为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会想你。”少女眼波盈盈,认真说,“周渡,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吗?” 最初是欢喜,欢喜以后就是无尽的失落。学会了想念一个人,却没有和他在一起,毋宁这辈子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你是我的,谁也不给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用来刺|激楚安宓。 反正现在覃樱决定不认,一切美好的诺言,前提是没有血海深仇,她别过眼睛:“周律师,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只想知道关夜雪的消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救救她。” 一息寂静,榆树之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 周渡自嘲笑道:“覃樱,你想我救她,怎么就没想过救救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八)...) 楚安宓从椅子上站起来:“周渡!” 周渡看她一眼,淡淡道:“安宓,你是个聪明人。” 楚安宓咬唇,轻声道:“抱歉。” 覃樱悄悄看周渡手中的照片,周律师把照片放进西装口袋,他道:“覃小姐,针对这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谈谈。” 计划到此算是完全失败,覃樱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没什么好谈的,周律师总不可能去告我侵犯你隐私权吧。别欺负我不懂法,第一照片是你自愿拍的,又没全露出来。第二我没传播,我只是……” 周渡看着她。 覃樱抬眸看他,硬着头皮继续说:“和楚小姐讨论一下美学问题。”覃樱前一句话确实没撒谎,那张照片是周渡自愿拍的,这么多年再看见这张荷尔蒙炸裂的照片,覃樱依旧不知道当初法学高材生为什么会纵容她拍照,不可能是因为她当时软着嗓音撒娇,只可能是他当时醉意太浓! 反正现在被抓包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吧,谁没干过几件尴尬事,这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男人薄唇微抿,冷凉的眸色不辩喜怒。 “关夜雪的事你也不想谈?”说完这句话,周渡兀自走出咖啡厅。覃樱看看站在原地的楚安宓,毫不犹豫跟上周渡。 出了咖啡厅,令人窒闷的热意扑面而来。周渡的车停在榆树旁,榆树遮住阳光,勉强驱散盛夏的燥意。他人高腿长,覃樱踩着裸色高跟鞋,小跑着追他:“你说清楚,你真的会告诉我关夜雪的下落?” 周渡猝不及防回身,覃樱险些撞入他怀里。她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下巴被人捏住,覃樱被迫对上他黑黢黢的眼睛:“覃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我怎么对你了!”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懊恼得心砰砰跳。刚刚看周渡那么冷静,她以为他真的不生气,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发火的周律师很少见,覃樱已经不期盼真的能从周渡这里得到楚安宓的消息 “把照片拿去给楚安宓看,亏你做得出来。”他冷冷地说,“覃小姐,要我提醒你曾经你说过的话吗?” “不用!”覃樱真怕他一字一句重复出来,太丢人了!她不怀疑周渡的记忆力,连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事,她不能盼着周渡全部忘记。 以前认为那是勇敢,经年之后回想那些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脚趾恨不得抠出两室一厅。她记得那是周渡第一次实习出差,她一个月没见到他,巧遇周渡时他和实习律所的同事在喝庆功酒。 周渡明明酒量很差,还面不改色和同事们一起喝,覃樱本来和室友们在隔壁聚餐,没想到偶遇周渡一行人,她欢呼着和周渡打招呼时,周渡的学长突然说:“你是周渡朋友啊,那麻烦你照顾一下他,我们都不知道他住哪里,所以只能拜托你,他喝醉了。” 喝醉?覃樱看向脸都没红的周渡。 学长促狭地笑道:“这小子装得冷静,刚刚走出来连方向都分不清了,不信让他走几步看看。” 周渡回眸看了眼学长,没理他们往前走,才走几步一个踉跄,覃樱连忙抱住她。少年低头,微烫的脸靠在她颈边,不言不语。覃樱这下信了,稳住他的身体,替他给学长们道别。 人都走了,覃樱给周渡的室友打电话。 她找出外号“猴子”的男孩联系方式,“猴子”听她说明来意,道:“这不太好办啊学妹,我没在宿舍,和和我女朋友在外地玩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你找找渡哥身上有没有钥匙?” 周渡才出完差,身上没有宿舍钥匙。 “猴子”无奈地开玩笑说:“那就没办法了,总不可能你一个妹子扶着他回男生宿舍,咱宿舍在六楼简直要命,要不学妹你把他扔街边,渡哥气场那么强,不会出事的。” 他虽然这样开玩笑,却是因为笃定覃樱不会真把周渡给扔了。 “我想想办法。”覃樱抓抓头发说。 最后她在周渡身上找出身份证,带他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她发誓她一开始真的没有旖旎坏心思,直到少年从浴室安全洗了澡出来,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 春日的午后,猫轻巧跃上屋檐,阳光流淌成碎金。周渡站在落地窗前看她,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感。少年黑发湿润带着潮意,眸如星辰,那股子狂傲感,简直是让人内心尖叫的“King”。 覃樱本来下定决心离开,都和周渡告别走到门口了,在他注视下,她又蹬蹬蹬跑回来,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我觉得你一个人不安全,要不我还是陪着你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浅浅弯了下唇。 “不必,挺安全的。” “那,那我把你送过来好辛苦的,你总得谢谢下我嘛!”少女认真说,“知恩图报明白么!走过来那么累,我就歇歇。” 周渡这回没赶她走,他在落地窗前坐下,顺手拿过放在酒店的杂志看。覃樱趴在他腿上,压住他的书,玩笑道:“未来的周大律师,咱们来玩一个游戏。我挑一条宪法的法条,你背出来,算你赢,没背出来算我赢怎么样。” 没等他说同不同意,覃樱随口抽了一条,周渡看她一眼,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唉,你赢啦。”覃樱说,“刚刚忘了补充,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就勉为其难罚我被你亲一下吧。” 少女弯着琥珀般的眼眸,好整以暇看着他。这样耍赖的事她经常做,周渡往往嗤之以鼻,覃樱玩得乐此不疲,反正口嗨一下没损失。 然而这次不同,就在下一刻,少年低头,唇印在她唇上。 覃樱愣在原地,心中砰砰跳着的小鹿一路撞到南墙。她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渡,那一刻连呼吸都忘记了,他们靠得这样近,近得她能看见少年鸦羽般的睫。他的唇比她的热度还高,这样的温度让她从脸蛋开始升温,一路红到耳尖。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瞬,又或许过了很久很久。等他终于直起身子,本就蹲着的覃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 少年平静道:“对于不会增值的赌约标的,债权人越早执行权利越好。” 覃樱坐在地上,脸滚烫:“哦,你是不是还没醒酒啊?” 他低眸看着她,眸中升起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覃樱脸不断发烫,有种人口嗨的时候是王者,真刀真枪上阵才发现是青铜,不巧,她就是这种人。什么都不发生的时候,她比谁都脑子灵活,可现在脑子跟短路一样直接当机。 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这股脸热,心中小鹿满血复活,她干脆盘腿坐在少年面前,撒娇让他给拍个照。 “因为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会想你。”少女眼波盈盈,认真说,“周渡,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吗?” 最初是欢喜,欢喜以后就是无尽的失落。学会了想念一个人,却没有和他在一起,毋宁这辈子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你是我的,谁也不给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用来刺|激楚安宓。 反正现在覃樱决定不认,一切美好的诺言,前提是没有血海深仇,她别过眼睛:“周律师,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只想知道关夜雪的消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救救她。” 一息寂静,榆树之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 周渡自嘲笑道:“覃樱,你想我救她,怎么就没想过救救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九)...) 覃樱从来没有想过,一段孽缘可以这么深。 她换好衣服轻手轻脚走下楼,没有惊醒在房间休息的母亲。 七月的夏,空气带着几分闷热,小区里几株杜英开得烂漫,她拂去落在自己肩上的白色花瓣,遇见外出纳凉的邻居婶婶。 “覃樱,周末还加班呐?” 覃樱精心打扮过,比平时上班还要正式,颇引人瞩目,难怪邻居误会。覃樱也没有否认,弯了弯眼睛,说:“是啊。” 小区绿荫环绕,环境优美。林木葱茏,青翠欲滴。 从单元楼走出去,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一路不下三个人热情地给她打招呼。 覃樱从小就招长辈喜欢,长大以后,这种体质更甚,毕竟到了适婚的年龄,母亲逢人总是说,帮我们家小樱留意一下。 一来二去,家里凡有适婚男性的,看覃樱的目光,就像看砧板上的肉。 别的年轻女孩或许会恼,特别排斥这样的心思。但覃樱并不,她语笑嫣然,从容无比,就像在看别人的事情。 走出大门时,她被林唯司拦住。 她并不诧异,好以整暇问他:“你想做什么?” 林唯司委屈又愤怒,忍不住说:“你真的要回去那个地方?” 覃樱靠在共享单车旁,双手搭在额前,遮住倾泻而下的阳光,懒洋洋开口:“去又怎么了,我曾经不也是H大的学生?” 林唯司冷笑一声:“别装傻,人家开校友会,你算哪门子H大校友?” 的确,覃樱大二就辍了学,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连H大的毕业证都没有,校友会还真没资格去。 覃樱试图绕开他:“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奶黄包,别挡道。” 林唯司怒了:“不许叫那个名字,都过去多久了,老子现在是你上司!你不喊林总监就算了,再说一次那三个字,老子掐死你!” 这三个字仿佛是他的死穴,戳一次跳脚一次,还挺有趣的。 林唯司和覃樱一起长大,比她晚一个月出生,长着一张很显嫩的脸,从小到大不少女性暗暗给他标小奶狗属性。青春期的少年躁动,有一次他偷摸看成人杂志被覃樱发现。覃樱调侃他又奶又黄,自此有了“奶黄包”这个外号,个中含义只有他们俩才懂,林唯司对这三个字简直深恶痛绝。 “我不过回一趟母校,你慌什么?”覃樱轻笑,一双剔透明亮的琥珀眸看着他,仿佛能洞察一切,看穿他的心思。 渐渐的,林唯司脸通红:“那你,你笑什么,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我说了,不许去,这是命令,扣你工资信不信!” 竟然拿扣工资来威胁她? 覃樱摊手:“那你就扣吧,反正我穷,你不扣我也不会暴富,你扣了我也饿不死。” 林唯司被她的无赖语气气得不轻,明明在别人面前,他成熟大方又有能力,已经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但面前的微笑的女孩总能轻易地撩动他脆弱暴躁的神经。 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亦然。 他咬着牙,放狠话:“那你去吧,你自己不长教训,老子懒得管你!” “好的,说话要算话,千万别管我,拜拜!” 覃樱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等林唯司反应过来,倾身进去,转眼出租绝尘而去,留下林唯司在原地,吃了一地尾气。 林唯司追着车跑了好一段距离,眼见她头也不回,他大声骂道:“没心没肺!覃樱你这个混账东西!” 然而人已经走远,他拿她毫无办法。林唯司泄气地踹了一脚行道树,骂了句脏话:“操!”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人?六年过去了,她还没有从他身上吃够亏,受够伤害吗! 月初得知覃樱从法国回来时,天知道林唯司有多高兴,恨不得把覃樱藏起来,让她与那个人永远不相见。最好等到有一天彼此儿孙满堂,两人依旧老死不相往来! 没想到今天H大开60周年校友会,覃樱突然决定回去。 林唯司才不信她是因为怀念母校回去的。 命运的齿轮转动,她于那个人,一如飞蛾扑向火。偏那个人是灼目的火,覃樱是那只好死不死的蠢蛾子。 林唯司见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街尾,忐忑烦闷地想,他们会再次遇见吗? * 林唯司有一点猜得不错,覃樱确实不是因为念旧回去的。 下车前,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和帽子戴上。 H大的门口,头顶横幅上写着“H大六十周年校庆,热烈欢迎校友们!” 她抬眸看了一会,迈步走进这个自己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夏季梧桐翠绿,覃樱听见属于少年少女们的欢声笑语,念书的时候真是最好的年龄。她驻足许久,艳羡他们脸上洋溢着的蓬勃之气。 午后的风温热,带着酷暑袭来。覃樱收回思绪,顺着模糊的记忆,往报告厅走。 “您也是来参加校庆的吗?”一个年轻的女孩迎上来,看覃樱的打扮,礼貌地问,“请问您是哪一届的学姐?” 覃樱褐色长发微卷,用一个紫色花朵发绳在发尾处松松束着。宽大的帽子扣在头上,卡通口罩遮住了半张脸。 学妹暗暗揣摩,看上去很有明星范儿,该不会是哪个悄悄回校的明星吧? 覃樱从包里摸出邀请函递给学妹,道:“我是15届的。” H大是名校,今天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们,走出校园到如今,大多成了社会名流。有著名企业家,演员,法官,教授,甚至外交官。 学妹接过邀请函,上面烫金大字写着受邀人:关夜雪。 这上面的人当然不是覃樱,她用了别人的身份,关夜雪是曾经住在覃樱家隔壁的一位姐姐。 15届的关夜雪,当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在最光鲜的时候退圈嫁入豪门,如今算起来28岁。 覃樱试图用关姐姐的身份混进去,心道能混进去最好,混不进去再想办法。 她接受学妹打量时很坦然,学妹说:“原来是关学姐,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报告厅。” 学妹果然没有认出来,关夜雪是好几年前的明星了,现在退圈做豪门太太,低调一点无可厚非。 “关学姐,我初中时看过您演的电影呢。” “是吗。”覃樱笑笑,没有追问,她明白女孩在说客套话。 娱乐圈更新换代这么快,关夜雪这个名字,当年提起或许有人知道,现在早已无人问津。 两人随着人群往报告厅里面走,路过学校照片长廊,覃樱顿住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第三张照片上,呼吸一滞。 阳光斜斜挥洒,长廊半明半暗。光线并不好,却丝毫不影响照片中人的丰神俊朗。 那是一个少年,留着黑色的额发,略微遮住隽秀的眉和一双黑夜似的眸,他冷冷淡淡看着镜头。 时光冗长,隔着细碎的光阴,覃樱感受到心脏处传来浅浅的闷痛,真是不争气啊,许久以前,她一遍又一遍设想这一幕,以为过往的隐痛早已长成一座孤坟,再见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东西,想必都是云淡风轻的。 没想到,心里依旧不平静。 照片下面,写着两个行楷的小字——“周渡”。 学妹好奇问道:“您也知道周渡学长吗?” 覃樱微笑,摇头。 学妹兴奋起来,说:“也是,您比他大好几届。” 她介绍道:“那个时候周渡学长还不太出名,倒是这几年,我们老师常常用他作为楷模举例子。他是法学院著名的天才,是我的直系学长呢。他才毕业不久就和人一起创立了‘渡衡律师事务所’,接了不少知名case,去年那个上了央视新闻的离婚案件,就是他打赢的。” “老师说,当代出色的律师,不能死板地背法条,得融会贯通,像周par一样,逆风翻盘,思维敏锐,化不可能为可能,为当事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这才是律师存在的意义。” 覃樱不言不语,光线落在她脚下,剪碎成为一片阴影,戴着口罩,学妹看不见她脸上的轻嘲。 “最重要的是。”小学妹指着照片对覃樱道,“整个H市都知道,周par年轻多金,他还长得很好看,对吧?” 覃樱轻轻哼笑,在小学妹亮晶晶的目光下,她说:“是,是挺好看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面墙竟然没有更换照片。 周渡那一届果然是最风光的一届,名人辈出,以至于他们毕业这么久,学校依旧保存着他们念书时的痕迹。 长廊最末的地方,空置了一块。 小学妹见覃樱看着空白处出神,指着那处,随口提了一句:“哦这里呀,以前是一个学姐的照片,当年她被戏称音乐系系花。后来她出了事,貌似父亲犯了罪,母亲跳了楼,这些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背景不太光荣,学校撤走了她的照片。”小学妹说,“据说周渡学长当年和她有过一段,不知道真的假的,能和周par这种高岭之花传出绯闻,挺不可思议的,大概率是谣言。” 覃樱手指触上空缺的地方,照片撤走了,下面的字也花得看不真切。 她记得,曾经这里写着“覃樱”两个字。 小学妹并不知道传说中的“绯闻学姐”就在身边,用轻快的语气说:“不过听说周par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感情十分稳定,准备这两年就结婚。他女朋友是心理学院的才女呢,幸运的话,这次校友会或许能见到她本人。” 覃樱收回手,揣在兜里。隔了这么久,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的故事,终于不用再像年少时那么煞笔,哭得歇斯底里。 六年,她唯一最有长进的地方,约莫就是这个。 走进报告厅,大厅已经陆陆续续坐了很多人。 前排座位都放了铭牌,是给“成功人士”预留的座位,后排则比较随意,一看便泾渭分明。 覃樱作为过气女星“关夜雪”,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她有目的在身,没有往后面走,把自己隐于人群,在前排座位间徘徊。 她在等他。 覃樱知道他会来。 这样的等待,依稀让她以为回到许久之前,那时候她也常常这样等那个人。 耐心,天真烂漫,勇而无畏。 如今这份缱绻的情感散去,覃樱垂眸看着地面,百无聊赖。 周围有不少接待校友的学生会学生,她们聊着天。 “你们说周par真的会来吗?” “当然,你们没看到前座贴着他的铭牌吗,我还听说他女朋友也会来!” “哇,太羡慕他女朋友了,我也想嫁周par!” 另一人拍了拍她,嗔道:“你想想就得了,你就是喜欢人家的钱和颜!周par是专攻婚姻法的民诉律师,他的钱嘛,给你你也无福消受,你分得走一个律所合伙人手里的钱?至于颜,他们业内说周律师超级刻板,还性冷淡。” “性冷淡”三个字一出,女孩们脸蛋微红,她们还年轻,本能的对爱情抱有幻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觉得这种禁欲感更加勾人。 这倒是没抹黑他,覃樱想,情感淡漠症,外人眼中不就等同于“性冷淡”么。 女孩们还想继续讨论,热热闹闹的气氛有一瞬间猛然沉寂。 周围谈话声也几乎立刻停了,覃樱似有所觉,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与别人不同。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了那个人走了进来。 空调孜孜不倦的送着一股又一股让人发颤的冷风,六年了,就在这样的场景下她再次见到他。 男人着深色西装,条纹领带系得肃然工整,许多人与他打招呼:“嘿,周par!” “周律师!这边。” “周师弟!你来了。” 窗外,摇曳的梧桐和明媚阳光沦为他的陪衬,整个七月黯然失色,唯有他的容颜渐渐清晰。 他微微颔首,与人握手,一触即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十)...) 覃樱没再管钢笔,或许只是款式长得像,那个牌子的钢笔很好用,款式几乎大同小异。 当务之急是不能去医院。 周渡在收好钢笔以后就没和她说话,他脸色冷然,两人静默无言。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眼看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市六医院。 覃樱冷静地思忖,她需要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周渡而不引起怀疑呢? 医院顶部亮着白色的灯,覃樱从车窗里看出去,坞城这所城市发展迅速,日新月异,很多建筑都变了,医院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记得医院外面的小道有两行漂亮的银杏木,一到秋天银杏叶子泛黄,金秋温暖。住院部后面有两株高大的木棉,她没有见过它们开花,却知道它们的树干十分粗壮。 她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记忆里,她在木棉树下的长凳上,手一直在抖:“周渡,快帮我摁一下棉签,我,我没力气,腿软手软全身都软,我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少年垂眸看她,黑眸无波无澜,无动于衷。 木棉叶子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覃樱垂下肩膀,眼里沁出几分湿意,她从小就晕针,特别怕打针输液,每逢生病只靠吃药,这次抽了她500cc血,她头晕眼花,强忍着难受。 周渡看一眼她红肿的手臂,转身离开。 覃樱再也忍不住,任由棉签掉下去,哭得撕心裂肺:“好痛啊,哪个天杀的说抽血不痛,我保证、保证不打死他……呜呜呜我再也不干了……” 正哭着,突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 布满泪痕的脸被人抬起,他捏住她下巴,指腹抚上她的脸颊,把泪珠擦掉。 覃樱呆住,眼睛一眨,大颗泪珠砸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他顿了一瞬,抬眸看她。 哎呀,她现在肯定很狼狈。“你不是走了吗?”覃樱手忙脚乱擦眼泪。 周渡嘴角轻轻扯了扯,把一盒草莓味牛奶放到她手中。又拿起一旁袋子,重新取出沾了碘伏的棉签,摁住她的伤口。 “是走了。”少年垂眸,淡淡说,“可是一公里外都听得见某个人的哭声。” 她低咳了一声,半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那以后我一哭,你就会来我身边吗?” 他嘲讽地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假哭,少年毫不留情掐住她的脸,把她扯出来。 她哼哼唧唧,忍住笑意:“我不,我要死你怀里。” 周渡:“你很有梦想,我都想成全你了。” 后来覃樱没能死他怀里,倒是差点死他手中。青春时人人都是傻子,傻到能把给人输血也当作一种快乐,把他在乎的人当作自己在乎的人,把他递过来的砒-霜当作糖果。 如果时间能重来,覃樱绝对不会给楚安宓输那个多次血,整整五个月,2500cc!换作现在的覃樱,非得拿根管子,把楚安宓身体里属于自己的血全部抽回来,抽干也得给我全部还回来! 前三次输血是因为她想救人,最后两次输血,却是周渡胁迫。 覃樱看一眼身边的人。 他对楚安宓真好啊,好到很长一段时间,坞城的市六医院在她梦中永远笼罩在沉沉天空之下。 红灯跳成绿灯,她终于酝酿好情绪,进入想要的状态。 “我不去医院。” 周渡侧头,看见女人苍白的脸。都市夜空霓虹闪烁,映入她眼里却变成泛着空寂的一片虚无。她手指紧紧抓住紫色的裙摆,用力到颤抖。 覃樱抿着唇,抬眸看着医院的方向,死死绷着脆弱感,长睫颤动平平陈述说:“我不喜欢去医院,让我下车。”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收紧。 保时捷继续往前开,覃樱泄气地想:好吧好吧,去就去,去了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求医生帮个忙。 没想到在驶入医院的街道前,周渡突然转了个向。 覃樱眨了眨眼,悄悄看周渡。 他一言不发,视线偶尔会朝窗外看一眼,最后在一家药店前停下。 “喂,你做什么啊?” 周渡拔下车钥匙,冷淡道:“做一个律师该做的事,取证。” 药店老板惊奇不已地看着保时捷停自家门口,周渡走进药店,说:“毛细血管出血,红花油,棉签。” 老板把东西递给他,周渡结了账回来,曲起指节敲覃樱窗户。 她降下车窗,看见男人淡漠的面孔,他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眸中是与夜色足够媲美的浓黑,对上她抬起来的眼睛,面无表情询问道:“给伤痕拍照,然后擦药,我来,还是你来?” 覃樱好险就忍不住嘴贱地问,你来是怎么个来法? 恪守自己的创伤小可怜人设,她识趣地说:“我来。” “药拿好,车里有灯。如果你智力尚存,就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美颜。”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去了街边。大榕树下,男人西装笔挺,城市的夜生活才开始,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他。 周渡身高一米八-九九,容颜出色得可以出道。他靠着树,眸色冷凉,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点了支烟。打火机的光明明灭灭,成年男性气质清冷,一如神祇。 有个过路的女孩抬起手机,对准他。 他抬眸,冷声道:“女士,公民肖像权不容侵犯。” 女孩子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歉,拉着同伴离开了。 覃樱打开车灯,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几声,这些东西就是做个样子,有没有用是周渡的事。她本来就是装的,又不可能真的打官司,过得去就行了。 想起他提醒的不要开美颜,她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覃樱沾了红花油擦在淤青处,她毛细血管比寻常人要细,受伤以后看起来就比较严重,现在涂点药也好,明天还要上班,大夏天也不能穿长袖,同事问起来就尴尬了。 捯饬好一切,覃樱打开车窗,看见站在街边的周渡。 他侧对她,面朝一栋坠落星雨主题的大楼,白色流线倾泻而下,男人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五官在烟雾缭绕中看不真切。 周渡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这几年吗? 她趴在车窗上,没有立刻叫他。在覃樱的认知中,周渡是一个生活作息极其规律的人,一定会在二十二点之前睡觉,早上六点三十准时起床。 他从不缺席一日三餐,不吃零食,不喝奶茶,更不会有抽烟打架这种堪称可怕的恶习。少女时的覃樱曾靠近他耳边,悄悄给他说:周渡,他们说你像电影《脑男》的男主角。 《脑男》的男主“铃木一郎”天生没有人类的感情,他体格强健,智力超群,记忆惊人,行动举止像机器一样精密而自律。 周渡眼风都没分给她:“你说呢。” 覃樱捧着脸瞧他:“我也觉得像,但你在我心里最帅。” 他把手中的民法书翻过一页,淡淡说:“两点明确不同,第一,我不杀人。” “第二呢,你有生理反应?” 他冷冷警告地看她一眼。 少女眼眸弯弯冲他笑。 覃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看见周渡抽烟,真是件纳罕事,周律师竟然不修身养性了?她以为他想活到超过一百岁的,什么时候想开了不惜命的呀。 “周律师,我好了。” 周渡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走回来,他身上带着夏夜的暑气,与车里空调的冷意相冲,覃樱闻到他带来的浅浅尼古丁味道。 “照片我怎么给你?” 周渡沉默片刻,冷冷说:“传到我助理工作邮箱。” 覃樱:…… 她气得有点像笑,当她还是以前那个全心全意眼里都是他的少女吗,她还真就不稀罕周渡的联系方式。 覃樱压住情绪,可怜巴巴地说:“哦,那周律师一切拜托你了,我想这几个月就离婚。” 他抿唇颔首。 “你住哪里?”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覃樱惊恐万分,让他送回去太可怕了。 “覃小姐不必误解,我只是不想看见客户上今日说法。” 覃樱暗暗磨牙,今日说法中,很多案件都是女子夜晚回家被这样那样以后残忍杀害。这是咒谁呢? 覃樱不敢给他说自己的住址,她妈妈每天晚上有在小区散步的习惯,要是不小心碰见了,计划全得泡汤。偏偏才回国覃樱对哪里都不熟,她灵机一动,报了林唯司家的地址。 林唯司住在一个高档小区中,他原生家庭家境本就很不错,这几年他做了总监,薪水可观,住宅地段非常好。 覃樱下车的瞬间,整个人有种解放的感动,这场戏终于演完收官,累死她了。 她刚要冲周律师挥手再见,表情却骤然僵在脸上。千算万算,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顺着她的目光,周渡也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出来夜跑的林唯司。 林唯司疑惑地说:“覃樱,你怎么……”在这里。 后三个字还没说完,被覃樱一声脆生生的“老公”打断。 覃樱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冲到林唯司身边,抱住他胳膊:“老公你也回来啦!” 空气凝滞了一瞬。 林唯司脑子完全无法运转,她她她……覃樱叫他什么? 他脖子通红,脸滚烫。操啊,他在做梦吗? 保时捷中,周渡冷冷看着这一幕。 周渡怎么还不走!覃樱硬着头皮说:“哈哈,周律师再见。” 周渡扯了扯唇,视线落在她挽着林唯司的手臂上,讥讽一笑,这就是她说的婚姻感情破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要你((十一)...) 覃樱从来没有想过,一段孽缘可以这么深。 她换好衣服轻手轻脚走下楼,没有惊醒在房间休息的母亲。 七月的夏,空气带着几分闷热,小区里几株杜英开得烂漫,她拂去落在自己肩上的白色花瓣,遇见外出纳凉的邻居婶婶。 “覃樱,周末还加班呐?” 覃樱精心打扮过,比平时上班还要正式,颇引人瞩目,难怪邻居误会。覃樱也没有否认,弯了弯眼睛,说:“是啊。” 小区绿荫环绕,环境优美。林木葱茏,青翠欲滴。 从单元楼走出去,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一路不下三个人热情地给她打招呼。 覃樱从小就招长辈喜欢,长大以后,这种体质更甚,毕竟到了适婚的年龄,母亲逢人总是说,帮我们家小樱留意一下。 一来二去,家里凡有适婚男性的,看覃樱的目光,就像看砧板上的肉。 别的年轻女孩或许会恼,特别排斥这样的心思。但覃樱并不,她语笑嫣然,从容无比,就像在看别人的事情。 走出大门时,她被林唯司拦住。 她并不诧异,好以整暇问他:“你想做什么?” 林唯司委屈又愤怒,忍不住说:“你真的要回去那个地方?” 覃樱靠在共享单车旁,双手搭在额前,遮住倾泻而下的阳光,懒洋洋开口:“去又怎么了,我曾经不也是H大的学生?” 林唯司冷笑一声:“别装傻,人家开校友会,你算哪门子H大校友?” 的确,覃樱大二就辍了学,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连H大的毕业证都没有,校友会还真没资格去。 覃樱试图绕开他:“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奶黄包,别挡道。” 林唯司怒了:“不许叫那个名字,都过去多久了,老子现在是你上司!你不喊林总监就算了,再说一次那三个字,老子掐死你!” 这三个字仿佛是他的死穴,戳一次跳脚一次,还挺有趣的。 林唯司和覃樱一起长大,比她晚一个月出生,长着一张很显嫩的脸,从小到大不少女性暗暗给他标小奶狗属性。青春期的少年躁动,有一次他偷摸看成人杂志被覃樱发现。覃樱调侃他又奶又黄,自此有了“奶黄包”这个外号,个中含义只有他们俩才懂,林唯司对这三个字简直深恶痛绝。 “我不过回一趟母校,你慌什么?”覃樱轻笑,一双剔透明亮的琥珀眸看着他,仿佛能洞察一切,看穿他的心思。 渐渐的,林唯司脸通红:“那你,你笑什么,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我说了,不许去,这是命令,扣你工资信不信!” 竟然拿扣工资来威胁她? 覃樱摊手:“那你就扣吧,反正我穷,你不扣我也不会暴富,你扣了我也饿不死。” 林唯司被她的无赖语气气得不轻,明明在别人面前,他成熟大方又有能力,已经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但面前的微笑的女孩总能轻易地撩动他脆弱暴躁的神经。 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亦然。 他咬着牙,放狠话:“那你去吧,你自己不长教训,老子懒得管你!” “好的,说话要算话,千万别管我,拜拜!” 覃樱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等林唯司反应过来,倾身进去,转眼出租绝尘而去,留下林唯司在原地,吃了一地尾气。 林唯司追着车跑了好一段距离,眼见她头也不回,他大声骂道:“没心没肺!覃樱你这个混账东西!” 然而人已经走远,他拿她毫无办法。林唯司泄气地踹了一脚行道树,骂了句脏话:“操!”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人?六年过去了,她还没有从他身上吃够亏,受够伤害吗! 月初得知覃樱从法国回来时,天知道林唯司有多高兴,恨不得把覃樱藏起来,让她与那个人永远不相见。最好等到有一天彼此儿孙满堂,两人依旧老死不相往来! 没想到今天H大开60周年校友会,覃樱突然决定回去。 林唯司才不信她是因为怀念母校回去的。 命运的齿轮转动,她于那个人,一如飞蛾扑向火。偏那个人是灼目的火,覃樱是那只好死不死的蠢蛾子。 林唯司见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街尾,忐忑烦闷地想,他们会再次遇见吗? * 林唯司有一点猜得不错,覃樱确实不是因为念旧回去的。 下车前,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和帽子戴上。 H大的门口,头顶横幅上写着“H大六十周年校庆,热烈欢迎校友们!” 她抬眸看了一会,迈步走进这个自己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夏季梧桐翠绿,覃樱听见属于少年少女们的欢声笑语,念书的时候真是最好的年龄。她驻足许久,艳羡他们脸上洋溢着的蓬勃之气。 午后的风温热,带着酷暑袭来。覃樱收回思绪,顺着模糊的记忆,往报告厅走。 “您也是来参加校庆的吗?”一个年轻的女孩迎上来,看覃樱的打扮,礼貌地问,“请问您是哪一届的学姐?” 覃樱褐色长发微卷,用一个紫色花朵发绳在发尾处松松束着。宽大的帽子扣在头上,卡通口罩遮住了半张脸。 学妹暗暗揣摩,看上去很有明星范儿,该不会是哪个悄悄回校的明星吧? 覃樱从包里摸出邀请函递给学妹,道:“我是15届的。” H大是名校,今天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们,走出校园到如今,大多成了社会名流。有著名企业家,演员,法官,教授,甚至外交官。 学妹接过邀请函,上面烫金大字写着受邀人:关夜雪。 这上面的人当然不是覃樱,她用了别人的身份,关夜雪是曾经住在覃樱家隔壁的一位姐姐。 15届的关夜雪,当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在最光鲜的时候退圈嫁入豪门,如今算起来28岁。 覃樱试图用关姐姐的身份混进去,心道能混进去最好,混不进去再想办法。 她接受学妹打量时很坦然,学妹说:“原来是关学姐,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报告厅。” 学妹果然没有认出来,关夜雪是好几年前的明星了,现在退圈做豪门太太,低调一点无可厚非。 “关学姐,我初中时看过您演的电影呢。” “是吗。”覃樱笑笑,没有追问,她明白女孩在说客套话。 娱乐圈更新换代这么快,关夜雪这个名字,当年提起或许有人知道,现在早已无人问津。 两人随着人群往报告厅里面走,路过学校照片长廊,覃樱顿住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第三张照片上,呼吸一滞。 阳光斜斜挥洒,长廊半明半暗。光线并不好,却丝毫不影响照片中人的丰神俊朗。 那是一个少年,留着黑色的额发,略微遮住隽秀的眉和一双黑夜似的眸,他冷冷淡淡看着镜头。 时光冗长,隔着细碎的光阴,覃樱感受到心脏处传来浅浅的闷痛,真是不争气啊,许久以前,她一遍又一遍设想这一幕,以为过往的隐痛早已长成一座孤坟,再见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东西,想必都是云淡风轻的。 没想到,心里依旧不平静。 照片下面,写着两个行楷的小字——“周渡”。 学妹好奇问道:“您也知道周渡学长吗?” 覃樱微笑,摇头。 学妹兴奋起来,说:“也是,您比他大好几届。” 她介绍道:“那个时候周渡学长还不太出名,倒是这几年,我们老师常常用他作为楷模举例子。他是法学院著名的天才,是我的直系学长呢。他才毕业不久就和人一起创立了‘渡衡律师事务所’,接了不少知名case,去年那个上了央视新闻的离婚案件,就是他打赢的。” “老师说,当代出色的律师,不能死板地背法条,得融会贯通,像周par一样,逆风翻盘,思维敏锐,化不可能为可能,为当事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这才是律师存在的意义。” 覃樱不言不语,光线落在她脚下,剪碎成为一片阴影,戴着口罩,学妹看不见她脸上的轻嘲。 “最重要的是。”小学妹指着照片对覃樱道,“整个H市都知道,周par年轻多金,他还长得很好看,对吧?” 覃樱轻轻哼笑,在小学妹亮晶晶的目光下,她说:“是,是挺好看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面墙竟然没有更换照片。 周渡那一届果然是最风光的一届,名人辈出,以至于他们毕业这么久,学校依旧保存着他们念书时的痕迹。 长廊最末的地方,空置了一块。 小学妹见覃樱看着空白处出神,指着那处,随口提了一句:“哦这里呀,以前是一个学姐的照片,当年她被戏称音乐系系花。后来她出了事,貌似父亲犯了罪,母亲跳了楼,这些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背景不太光荣,学校撤走了她的照片。”小学妹说,“据说周渡学长当年和她有过一段,不知道真的假的,能和周par这种高岭之花传出绯闻,挺不可思议的,大概率是谣言。” 覃樱手指触上空缺的地方,照片撤走了,下面的字也花得看不真切。 她记得,曾经这里写着“覃樱”两个字。 小学妹并不知道传说中的“绯闻学姐”就在身边,用轻快的语气说:“不过听说周par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感情十分稳定,准备这两年就结婚。他女朋友是心理学院的才女呢,幸运的话,这次校友会或许能见到她本人。” 覃樱收回手,揣在兜里。隔了这么久,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的故事,终于不用再像年少时那么煞笔,哭得歇斯底里。 六年,她唯一最有长进的地方,约莫就是这个。 走进报告厅,大厅已经陆陆续续坐了很多人。 前排座位都放了铭牌,是给“成功人士”预留的座位,后排则比较随意,一看便泾渭分明。 覃樱作为过气女星“关夜雪”,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她有目的在身,没有往后面走,把自己隐于人群,在前排座位间徘徊。 她在等他。 覃樱知道他会来。 这样的等待,依稀让她以为回到许久之前,那时候她也常常这样等那个人。 耐心,天真烂漫,勇而无畏。 如今这份缱绻的情感散去,覃樱垂眸看着地面,百无聊赖。 周围有不少接待校友的学生会学生,她们聊着天。 “你们说周par真的会来吗?” “当然,你们没看到前座贴着他的铭牌吗,我还听说他女朋友也会来!” “哇,太羡慕他女朋友了,我也想嫁周par!” 另一人拍了拍她,嗔道:“你想想就得了,你就是喜欢人家的钱和颜!周par是专攻婚姻法的民诉律师,他的钱嘛,给你你也无福消受,你分得走一个律所合伙人手里的钱?至于颜,他们业内说周律师超级刻板,还性冷淡。” “性冷淡”三个字一出,女孩们脸蛋微红,她们还年轻,本能的对爱情抱有幻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觉得这种禁欲感更加勾人。 这倒是没抹黑他,覃樱想,情感淡漠症,外人眼中不就等同于“性冷淡”么。 女孩们还想继续讨论,热热闹闹的气氛有一瞬间猛然沉寂。 周围谈话声也几乎立刻停了,覃樱似有所觉,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与别人不同。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了那个人走了进来。 空调孜孜不倦的送着一股又一股让人发颤的冷风,六年了,就在这样的场景下她再次见到他。 男人着深色西装,条纹领带系得肃然工整,许多人与他打招呼:“嘿,周par!” “周律师!这边。” “周师弟!你来了。” 窗外,摇曳的梧桐和明媚阳光沦为他的陪衬,整个七月黯然失色,唯有他的容颜渐渐清晰。 他微微颔首,与人握手,一触即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金&夜雪(一)(长着犄角的恶魔...) 没几天林唯司回来了, 进入八月,气候依旧炎热。听说付梦菁的事,他道:“活该!” 又连忙问覃樱:“你没什么事吧?” 覃樱摇摇头:“我没事,你这次去海岛好玩吗?听说那边海鲜很好吃, 你有没有尝尝?” “别提了, 一头到晚跑合作, 好不容易空下来单独吃顿饭, 那边的海鲜不合口味,没怎么吃。对了,早上看到群文件,提前转正里有你的名单,小爷不在这段时间, 你都做什么了?” 覃樱惊讶之余有点高兴:“真的给我提前转正吗?应该是蔚桃桃的功劳, 她之前和我说谈合作, 我发了曲谱过去。” 林唯司道:“真得不能再真,对公司来说,蔚桃桃这两年就是香饽饽。你能与她合作, 公司乐见其成。” 果然,没多久传来消息, 周六给提前转正的新员工予以表彰, 表彰完以后晚上团建,可以带家属。 能带家属, 覃樱问孙雅秀去不去, 孙雅秀笑道:“你们年轻人的聚会,妈去做什么, 你好好玩,晚上妈给你留门。” 覃樱笑着说好, 又道:“坞城的夏天越来越热,我现在工作忙没法陪你,妈,要不你去北边度假吧,我听说H市这几天还有冰雪奇景。” “妈每天很悠闲又不累,在家里也不热,去什么H市度假,樱樱,你别总为妈妈操心。你啊,真想给妈妈找点事做,妈以后给你带孩子。前几天隔壁赵姐说她有个侄子,长得一表人才,高高瘦瘦的,工作也稳定,在坞城两套房,你要不要考虑见见?” “我现在事业上升期,没时间谈恋爱就不耽误人家了。” “见个面而已,能要多少时间?” 覃樱叹口气,或许天下父母都有操不完的心,孙雅秀到了催婚的年纪。她本意是让孙雅秀秘密离开坞城,再想办法把关夜雪带出来,不论是打官司还是别的,都不能让孙雅秀处于危险之中,没想到孙雅秀直接把话题往相亲上带。 她不敢急于一时让孙雅秀觉察自己在做什么,孙雅秀绝对不会同意。只能暂时按捺住,想个更好的办法。 孙雅秀不去团建,问棠梨,棠梨说:“好啊,我周六正好休假,想来玩一玩。” 团建地点在坞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见到棠梨,林唯司脸色都变了:“你怎么也来了!” 棠梨瑟缩地看一眼他,又看看覃樱,覃樱说:“棠梨为什么不能来,不是说可以带家属吗?你好像很不欢迎她?” 家属,除了父母还包括男女朋友,兄弟姊妹,还有不少带闺蜜的。 林唯司抓了抓头发:“谁不欢迎她了,懒得管你们。”他扭头,和旁边的同事说说笑笑攀谈起来。 棠梨失望黯然地垂着头,她知道林唯司不太待见自己,总说她智商低还爱哭。覃樱揉揉她小脑袋:“别理他,他嘴巴贱,我们棠梨最可爱。” 覃樱知道棠梨的心思,但不点破。喜欢一个人是件很辛苦的事,自己也经历过那种难受的苦楚,于是对别人总会温柔些。有没有结果,值不值得,终究得自己说了算。 她引着棠梨在自己身边坐下,两人说着悄悄话,林唯司时不时往她们这边看一眼,轻哼一声。 团建李圆也在,她前几天被放回来了,锁链上的指纹不是她的,曲谱侵权也与她没关系。但经此一遭,她变得十分憔悴,整个人没精神,缩在角落里。 付梦菁被拘留,回来还得面临侵权官司,蔚桃桃最近在微博发表了声明,她的粉丝全部骂付梦菁品格败坏,险些让他们爱豆背锅。一时间付梦菁四面楚歌,人人喊打。她家虽然有点小钱,却也只是小康往上家庭,哪里摆得平这些,回来还得面临被启明影视开除的危险。 她成了秋后蚂蚱,李圆再也蹦Q不起来,没有之前仗着付梦菁势欺负新人的劲儿,欺软怕硬的性格发挥得淋漓尽致。之前被李圆欺负过的人这时候没少数落她,欺人者人恒欺之。 吃到一半,经理上厕所回来,拿起酒杯说:“蔚小姐在隔壁,我们公司下个制作和她有合作,既然遇到了,咱大大方方敬个酒。” 经理都发话了,没人不同意。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隔壁去。棠梨凑近覃樱耳边,兴奋地说:“我还没见过明星呢,她现在超级火,她有几首歌我特别喜欢。” 蔚桃桃是很火,大热的影视都找她唱主题曲。棠梨毕业后是个小护士,有种见到明星的激动感:“覃樱,你说一会儿我能不做找她要个签名啊?哎算了算了,万一人家不方便呢。” 覃樱说:“别怕,如果她在给别人签名,我陪你一起过去,这样概率会很高,蔚桃桃看起来很直爽,应该会同意。” 棠梨开心地点点头。 经理上前敲门,蔚桃桃经纪人说:“请进。”她回头对着包间内的人说:“这是启明影视的赵经理,过来和咱们叙叙旧。” 赵经理笑得如沐春风,上前和蔚桃桃握手:“蔚老师,好久不见。” 蔚桃桃说:“赵经理,真巧。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渡衡律所的周par,这位是殷par,那是文律师,杜律师……” 赵经理恭维道:“听说过听说过,渡衡律所大名鼎鼎,周par和殷par真是年轻有为。” 周渡看见他身后的覃樱众人,微微颔首,和赵经理碰了个杯。 棠梨愣住,悄悄拉了拉覃樱衣摆。覃樱抬眸,果然看见周渡在这里。不,应该不止是周渡,渡衡律所好几个人都在。 周经理回头招手:“给大家介绍下……” 启明影视的人全部过去打招呼,人际往来是职场必修课,他们必须得尊敬蔚桃桃。而渡衡的律师蔚桃桃都得礼让三分,于是所有人规规矩矩。 殷之衡目光一转,也看见门口的覃樱,他一挑眉,心里有个坏主意:“怎么都给我敬酒,来来,和我们周par打个招呼;别看他冷着脸,其实周par内心很热情的,而且有千杯不醉的封号,大家越积极,周par越高兴。” 周渡坐在座位上,不善地看他一眼。 众人信以为真,都去向周渡敬酒。殷之衡往他手中塞了个杯子,挑眉道:“周par,盛情难却,都要出差了,别绷着个脸开心点嘛。” 周渡顿了顿,倒没有反驳。 眼见大家都上前去攀谈,对发展人脉来说是个好机会,赵经理催促林唯司和覃樱说:“唯司,小覃,愣着做什么,去啊。” 林唯司黑着脸,压低声音说:“行了老赵,咱们和蔚桃桃是合作关系,又不是她下属,这样很降格调。和渡衡半点关系都没有,哪用得着。” 经理不知内情笑骂道:“臭小子,还格调不格调,逢人三分笑,好人缘少不了,让你去认识人没坏处,又不是割你一块肉。和渡衡现在是没关系,以后保不准有求人家帮忙的时候,少在这里嘀嘀咕咕。你不去算了,小覃,过来。” 林唯司看一眼周渡,哼笑道:“她去什么去,我先去。服务员,给我换个大点的酒杯。” 覃樱拽住他:“林唯司,你要做什么?” “听经理的话去喝一杯啊,别担心,小爷喝不死他丫的,那种弱鸡。”林唯司自诩从读书时开始“称霸江湖”,酒量很好。周渡念书那会儿,是个标准的学霸,只有毕业实习以后,偶尔会为了工作沾点儿酒。 林唯司摩拳擦掌,要一展海量。棠梨担忧地道:“林唯司,覃樱说得对,你别乱来。” “一边儿去。”林唯司说,“周律师你好,我是启明影视的林唯司,赏脸喝一杯呗。” 他笑嘻嘻走过去,手中拿了个红酒杯,往里面倒白的,直到快溢出来:“来,够诚意吧,我敬周律师。” 殷之衡看一眼他手中酒杯,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周渡,低声道:“靠,渡哥,这小子和你有仇啊?” 周渡说:“给我拿个杯子。” 殷之衡心里啧了一声,给他也倒满。有时候男人幼稚起来,不分年龄和场合。清脆的碰杯声响起,林唯司压低声音嗤笑着说:“周律师别强撑,丢人就不好了。” 周渡淡淡道:“林先生还是担心你自己。” 林唯司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见周渡也面不改色喝光。他心道周渡肯定在强撑:“周律师,再来,这回混着喝呗。” 于是本来的商业接洽,到最后变成两个男人拼酒。棠梨说:“这么喝会不会出事啊?”她感觉林唯司牙齿都快咬碎了,瞪着周渡的眼睛几乎要充血。周渡神色平静,仿佛喝下去的是白开水。 覃樱拉住林唯司:“林总监,回去了。” 林唯司忍住头晕,心里骂脏话,周渡是个什么种类的怪物,自己酒量这么好都喝醉了,那人怎么一点事都没有?男人最后的倔强不允许他输,他还想喝,胃里一阵作呕。 操,他捂着嘴,往卫生间冲。棠梨连忙跟了上去:“林唯司。” 覃樱回眸看周渡,他放下把玩的酒杯,也看着她。他黑瞳清澈,看不出醉意。强撑的?周渡酒量不是不好吗? 覃樱心中狐疑,经理看出不对,赶紧带他们回去。殷之衡看热闹不嫌事大,唆使道:“渡哥,跟上去啊,主动点。” “殷之衡,你能不能别烦我。” 殷之衡说:“咳,没猜错的话,覃樱和刚刚姓林那小子是朋友吧,渡哥你没喝醉过你不懂。一般情况下喝醉了都是朋友送回家,酒后乱那什么的概率挺大的。哎反正周par不在意,就当我没说过,来来来,咱们继续讨论去上海出差的事。” 周渡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吭往外走。殷之衡明知故问,笑道:“去哪儿啊渡哥。” “上厕所。”他说。 * 覃樱和经理同事告别后,往回廊外面走。不远处有聚会的人们欢笑的声音,地毯踩上去暖暖的,灯光也暖。她刚要走出回廊,转角处被人扯过去。 她看着男人冷峻的容颜,不愿去触碰心里那个要命的猜想。想到那把钥匙,又没办法向之前那样恶劣地对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偏头笑着问:“周律师有什么事?” “我……”他垂眸,喉结动了动,离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哦没什么事啊,那我先走了,林唯司和棠梨还在等我,周律师再见!” “覃樱,为什么不问我。”他俯下身,把她困在怀里。覃樱想走没走掉,只能极力靠着墙,不和他接触到。 她盯着自己脚尖,心里有种闷闷的情绪:“我没什么要问你的,周律师,你喝醉了,应该去找殷par送你回律所。” 周渡注视着她,低声道:“我没有醉,从来都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呢,你明白吗?” 从来都没有醉过,证明七年前的春天,他也是清醒的。那个他主动落在她唇上的吻,她一直以为是巧合,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周渡。 覃樱不愿相信这个推测,挣扎道:“我觉得你没有那么清醒,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的,我……” “是么。”他说,“你既然不明白,那我直接告诉你。” 覃樱唇上一暖,她的话猛然止住,捂住唇。他错开些,哑着嗓音道:“或者,你继续自欺欺人也挺好的。” “……”覃樱觉得不太好,这样的周渡让她三观都快破碎重组了。她从来没想过,记忆里清冷高不可攀的少年,竟然会算计一个吻。 “那天晚上我不该说那些违心话,覃樱,我很想你。我怕你回来,更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想到骨骼难受,每一次呼吸都发疼,“你出现在H大那一刻,我对命运感激不尽。” 这些年他一个人无数次走过她跟着他走的那条路,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背着大提琴的少女再也不见。 与她有关的记忆变成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四年前有能力去找她的时候,他数次越过海洋线,到达彼岸另一端,那时候她已经失踪两年。 迟到的两年如此漫长,流浪的少女生活过的痕迹被异国城市抹得干干净净。周渡插着手,一身风衣行在异国大雪皑皑的街头,他知道,她已经走了他难以想象遥远的路,彻底走出有他的生活。 他后知后觉,歇斯底里而绝望地爱着她,她却把对他的喜欢全部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金&夜雪(二)(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关...) 覃樱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招呼她道:“吃饭了,去了哪里,今天不是周末吗?” 覃樱说:“公司有点事,临时让我过去。” 墨镜和帽子都被她收了起来,母亲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宽慰她:“你才回国,一切刚起步,是会辛苦些,来尝尝这个汤,妈特意为你做的。” 孙雅秀做了个番茄炒蛋,一个糖醋排骨,还炖了个骨头汤。 骨头汤炖得又浓又香,一闻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覃樱埋头喝汤,孙雅秀说:“今天看到楼下超市在招募收银人员,反正妈闲着也没事,明天想去试试,这年头有个工作挺好的,打发时间。” 覃樱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孙雅秀。 孙雅秀今年四十八岁,在二十三岁时生下覃樱。年轻时她是个有名的模特,气质样貌绝佳,覃樱的钢琴启蒙就是这个优雅的女人一手教导。 覃樱记忆里,孙雅秀高贵动人,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温婉得恰到好处。她说着一口吴侬软语,衣橱里永远有剪裁得体的旗袍,漂亮的高跟鞋。父亲爱她重她,她活成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模样。 然而,优渥的生活远去,眼前的母亲眼角带上纹路,岁月残忍无情把她鬓发染上几缕银丝,她围着围裙,脸颊微微凹陷下去,像天下所有操劳又普通的母亲一样,和女儿说着哪里的菜新鲜又便宜,还说要出去找一份工作。 覃樱眼睛有点儿酸,如果爸爸还活着…… “妈,你身体还没好,歇歇吧。” “你这孩子!早好了,别担心妈,一天到晚躺着坐着也难受。” 覃樱笑了笑:“嗯。” 她没有再阻止孙雅秀,六年前孙雅秀从高楼一坠而下,幸好下面树缓冲阻挡,孙雅秀留下一条命,却成为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覃樱辍学带着母亲出国逃债,边打工边给孙雅秀治病,从英国辗转到法国,或许是感知女儿辛苦,孙雅秀奇迹般地在去年醒了过来。 他们今年夏初回到令人想想就热泪盈眶的故土。 谁也没再提当年的事,孙雅秀闲下来就给女儿物色对象。覃樱知道她在慢慢走出过去,心里很高兴。 也因此,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再次回去找了周渡,卷入过往的漩涡。 吃完饭,覃樱主动把碗洗了。 回到房间,覃樱拿出床底藏起来的资-料翻阅,照片上全是同一个女人——关夜雪。 覃樱是为她从法国回来的。 不久前,覃樱接到一个电话,是关夜雪打过来的,电话另一头的关夜雪又哭又笑,明显精神不太正常。 覃樱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就听到那边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电话被人掐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的吼声。 覃樱打回去,手机关机,后来号码都被注销了。她猜测关夜雪肯定出了事! 覃樱立刻带着母亲回了国。 她花了六年走出过去,好不容易生活越来越好,按理说不该回来。 可求助的人是关夜雪,覃樱没法坐视不理。六年前覃家出事没人肯插手,只有刚嫁入豪门的关夜雪悄悄送走覃樱。 关姐姐给她钱,秘密送她上私人飞机,让她有机会重头开始,获得新生。 这么多年,关姐姐守口如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和母亲的下落。 可以说,是这位善良的姐姐给了覃樱第二次机会,她一定要找到她! 这次由她向地狱中的关夜雪伸出手。 覃樱调查发现,六年前关夜雪退出娱-乐圈嫁入豪门,此后外界关于她的消息少之又少。 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是她的老公今在睿。 金在睿今年三十三岁,他长相周正,出身不凡。 金家是坞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金家长子叫金存谦,金在睿是金家次子。前两年金存谦出了车祸身亡,换句话说,金在睿现在是金家唯一的太子爷。 去年关夜雪试图和金在睿离婚,当时媒体还有报道,可没有半小时,所有报道立即清空,从那以后关夜雪杳无音信。 直觉告诉覃樱,金在睿很危险,她如果贸然引起这个人的注意,不但救不了关夜雪,甚至自身难保。 她得迂回了解关夜雪的情况,现在关夜雪到底在哪里? 覃樱拿起手上被剪下的一小块报纸。 当初这报纸还来不及发行,覃樱运气爆炸的情况下,才找到它。 报纸上显示,一年前金在睿和关夜雪离婚一案,金在睿的律师是周渡。 周渡啊,她收紧掌心。 他成了找到关夜雪最后的线索,这也才有了覃樱回母校试图重新建立起联系的一幕。 可一个嘴比闷油瓶还严实、把职业道德看得跟生命一样重要的律师,怎么才肯吐露委托人的私事呢? 覃樱枕着手臂,外面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哒哒作响。 半晌,她露出笑容,从周渡那边攻克是不行,可楚安宓呢? 这两个人欠她的,也该还了。 * 第二天是周一,覃樱去公司上班。 她笑着和同事们问好,转过门,碰见出来接水的林唯司。 “魂没被男狐狸精勾走啊?今天还舍得来上班?” 覃樱没和林唯司说自己为什么回国,她不想把林唯司拉扯进这件危险的事里,此刻面对他的阴阳怪气,她好脾气地问。 “我帮林总监冲杯咖啡?” 林唯司瞪她。 覃樱很是纯良无辜:“林总监,工作时间,不要纠结私人恩怨。” 她伸出手,要拿林唯司的水杯。 林唯司不给她:“小爷不吃这一套,别想用一杯咖啡就讨好老子。昨天放狠话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是你上司!” 覃樱望着他笑。 “笑什么你!” “林总监,你这么暴躁,他们都在看你呢。” 林唯司眼风一扫,果然发现不少看自己和覃樱的。这群人真八卦! 他回过头,发现覃樱光明正大溜走了。 “……”她真的有把他当总监看嘛! 林唯司路过覃樱的工作区域,她在完善曲子。覃樱抱着吉他盘腿坐在音乐室里,随架子上的曲谱边弹奏边试音。 信息化时代,影视剧越来越火,公司最近在准备一部电视剧配音方案。覃樱作为签约在公司的音乐制作人,帮着在做前期工作。 七月清晨的阳光熹微,她身上带着浅浅的光芒。 她长睫漫不经心垂落,轻轻哼唱。 林唯司失神地望着她。 很小的时候,他捡球捡到一家别墅门口,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双腿浸在水池中,闭眼吹口琴。 她听见动静睁开眼,明亮的眸子如琥珀,挑剔地看着他。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把脏兮兮的手往哪里藏。 “我就说林总监暗恋小樱,你们还不信。” 林唯司回神,看见公司员工打趣儿调笑他,瞬间炸毛! 草啊,谁他妈喜欢覃樱表里不一的演技派混球了!他眼睛有这么瞎吗! 他喜欢御姐,纯24K御姐!况且他这么威猛的男人用得着暗恋谁? 中午,林唯司好不容易平复别扭的心情,纡尊降贵对覃樱说:“走,一起吃饭。” 公司待遇很不错,员工管饭,顿顿三荤两素。覃樱靠在门口,揉了揉酸软的肩膀,拒绝:“林总监年龄不小了。” 林唯司:“?” 覃樱:“该找女朋友一起吃,不要奶兮兮黏着姐姐。” 林唯司被她气得螺旋升天! 眼见就要爆发,覃樱挽住一个人的手:“陈姐,一起吃饭。” 陈姐笑着说:“好呀。” 林唯司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 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陈姐回头看了眼林唯司,说:“林总监条件挺不错的,你真不考虑考虑他?” 可怜见的,覃樱才入职半个月,目前还是个实习生,但林唯司暗恋覃樱都快成整个公司公开的秘密了,只有他自己嘴硬不肯承认。 覃樱说:“他很好,是我们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我看你们挺般配的。” 哪里都不合适,年少时她的娇俏可人、天真烂漫和一腔爱恨都给了另一个人,如今剩下的,只有疲惫的躯体,无望的性格,和破碎的感情。 她以前喜欢的人,像三千米深海中凶恶的鲨鱼。而林唯司到了现在,都还是一只单纯的傻白甜。 这么可爱的奶黄包呀,看小黄书都要脸红,她不想去豁豁人家。 她不再相信爱情。 覃樱和陈姐打好饭,和几个女同事聚在一桌吃。 他们在聊最近的八卦。 “蔚桃桃在打官司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她这才结婚多久啊,之前就有网友说,她和她那个妈宝男老公早晚得离。” 有人唏嘘:“可不是,去年官宣的时候两个人看上去多幸福,结果说离就离了。” “要我说离了也好,那男人太恶心了,跟没断奶似的,现在还在他妈唆使下想分蔚桃桃财产。” 蔚桃桃挺出名的,她并非专业歌手,靠唱网络歌曲出道。她曲风独特,几张专辑一出,大街小巷和某几个app都迅速流行起来。 覃樱他们公司是影视公司,对歌手演员们耳熟能详。蔚桃桃去年才官宣结婚说她很幸福,没想到今年就闹着要离婚。 “蔚桃桃能同意分财产给他?” “那当然不能。”付梦菁端着餐盘过来,接话道,“所以她的律师是周渡。” 听见这个名字,大家“哇哦”一声:“是给宋薇澜打官司的那个律师?” 付梦菁说:“没错。” 她开始对周律师的近况侃侃而谈。 有人忍不住问:“梦菁,你和周律师认识啊?” “当然。” “很熟吗,他真的有报道上那么好看。” 付梦菁说:“挺熟的,他非常绅士。” 覃樱默默抽了抽嘴角,深深怀疑他们口中的和自己认识的周渡不是同一个人。 陈姐扁扁嘴,靠近覃樱,小声道:“付梦菁喜欢周渡,追周渡一年了,她爸爸的公司和渡衡律所有合作,每次提到大热的案子,她张口闭口都是周律师。” 覃樱轻轻“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付梦菁,听说你之前邀请周律师吃饭,他同意了吗?”出声的人和付梦菁一向不合,故意让付梦菁难堪。 付梦菁在公司人缘很差,虚荣、说话不过脑子,仗着家境好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付梦菁脸色一僵,没好气道:“周律师的性格和脾气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答应任何单独的饭局。” 这倒是,不仅是她,就没人约饭成功过。 就在这时,覃樱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你好?” 那头传来温柔礼貌的女声:“覃小姐,我是渡衡律师事务所的,上次您来我们律所做咨询,希望周律师接受您的委托,周律师只有今天晚上六点半有时间,您这边有空吗?”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覃樱阴谋论,不是说他不接任何饭局,为什么会答应自己?难道真的想现场观摩失婚的女人,亲自奚落一番? 覃樱心中计较着,试探地问:“那我六点半后请他吃饭?” “等等,我帮您问问。” 那边消失了一会儿:“七点钟,周律师说他会准时到达。至于你这边,过时不候。”女声像是在传达别人的话,顿了顿补充,“谈合作。” 特立独-裁地定好时间,很符合那个男人的风格。那边定好地点,覃樱挂了电话,一桌人都好奇看她。 “覃樱,谁约你吃饭呢?我怎么听见了周律师。” 覃樱见付梦菁也盯着她,想起刚才他们议论的话题,她不欲招惹梦菁,刚想带过话题。 付梦菁讥笑地说:“你们不会真以为是周渡吧,她这样长得跟绿茶似的货色也配!” 这话说得过分难听,众人看看覃樱,觉得她一个实习生,平时看起来踏实努力脾气很好。现在林唯司不在这里,没人给她出头,她被公司老人付梦菁欺负了也只能忍。 覃樱放下筷子,总算知道付梦菁为什么如此不招人待见。有的极品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开眼界的。 她悠然道:“我是绿茶,你是什么?涮锅水?先把整毁了的鼻子扶正再来和我说话。” 所有人目瞪口呆,连付梦菁都没想到她敢还嘴。 她欺负新人欺负惯了,屡试不爽。欺负新人是一种病态的职场潜规则,为了留在公司渡过实习期,新人们往往忍气吞声。 覃樱端起盘子,她又不从付梦菁这里领钱,谁还惯着谁了?即便说了又怎样,付梦菁还能追上来打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渴盼(他想这样。...) 林唯司郁闷极了,覃樱根本就没看几眼他的“肌肉”。 她来回游了几圈热好身,披了条毛巾上来:“水质还不错,时间差不多,蔚姚姚应该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家游泳馆是蔚姚姚开的,还知道她最近动向?” “找私人侦探调查的。” 要救关夜雪,不仅要搏命,还得花上不少钱。覃樱早有这些觉悟,蔚姚姚是个网□□手,除了唱歌唯一的爱好就是游泳,婚后开了这家游泳馆。作为网络红人,离婚又闹得沸沸扬扬,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媒体。蔚桃桃本身性格内向,外界议论令她寝食难安,她自己的游泳馆变成避风港般的慰藉,这段时间常常过来。 她不愿出门,作为她的律师周渡会主动过来。 两人换回衣服,作出要离开游泳馆的样子。 “一会儿咱们假装吵架,你能有多生气就多生气,然后对我动手。”覃樱说,“蔚桃桃很在意她的游泳馆,出了事怎么也会来看一眼,你演出恨不得杀了我的感觉,我去向周渡求助借住一晚。” 林唯司很不情愿,怀疑地看着覃樱:“他不会和你发生什么吧?” “他是个律师,怎么会对‘已婚’女人起心思?与其担心这个,你不如担心能不能骗过他,毕竟咱们出现在这里太过凑巧。假如时间宽松我也不想用这样的办法,但关姐姐没法等。他怀疑就怀疑吧,楚安宓相信我和他有一腿就行了,本来我们的目的就不是他,快点,快刀斩乱麻。” 林唯司抬起手,看着她杏眸亮亮地看着自己,半天下不了手!他又不打女人,垃圾男人才打女人,演的也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 覃樱叹了口气,早有预料:“那你推我,轻轻推。”什么叫一个人演完两个人的戏,她也太难了。 * 蔚桃桃和周渡在休息区包间谈诉讼事宜,有人在外面敲门:“蔚姐,外面有人吵起来了,好像是对夫妻,男的打老婆。” “什么?”蔚桃桃说,“周律师,我去看看情况。” 她推门而出,看见泳池旁果然出了事,一个浅蓝衬衫的女人摔在地上,站着的男人骂骂咧咧,冷笑涟涟,一面要用脚去踢她。 有人上前去劝阻,可是男人气煞,根本不听劝,满口脏话。 蔚桃桃皱紧眉,她这地方只是个游泳馆,没有维持秩序的保安之类,只有员工和救生员。大家束手束脚,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听他们对话,人家还是夫妻。 她下意识朝身后问一句:“周律师,我让人把那个男的拖出去,应该不违法吧?” 她学历不高,走红全靠运气,最近打官司吃了很多亏才知道法盲要不得,辛辛苦苦赚的钱一个不慎差点全便宜了软饭男。心理阴影摆在那里,现下蔚桃桃做什么都恨不得查一查会不会被坑。 身后的人没说话,蔚桃桃一回头,见他面色冰冷,看着被推在地上的女人。 年轻的姑娘半蜷缩着身体神情痛苦,她捂住左边的脸,面色苍白,难堪得快要落泪。蔚桃桃看着都觉得惨,她看起来太疼了,蔚桃桃忍不住在心里怒骂起渣男。 她刚要喊员工制止,身侧有人走出去。她愣了愣,是周律师。 覃樱坐在地上,捂住自己被“打耳光”的地方,抬眸也看见了周渡。林唯司还在卖力地骂骂咧咧:“离婚,你他娘的想得美,老子当初给了你多少钱,你说跑就跑,你不看看你值吗?” 她抿着唇,含泪的双眼对上他没有情绪的黑眸,无地自容般垂下头去。 周渡没说话,白炽灯的光拉长他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她在他面前曾经是一朵生命力顽强的向阳花,如今变得苍白枯萎。他以为假如再次见到她,她还是那个把烟灰缸狠狠砸下来的少女,边抹泪说这辈子恨死他了,边咒骂让他去死。可多年后,她任人践踏,在大庭广众之被侮辱,记忆里的自尊骄傲、天真活泼被另一个男人磨光,什么都不曾剩下。 污言秽语不绝而耳,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下一刻,众人突然一声惊呼,林唯司的声音被打断。覃樱抬起头,有人重重砸在自己身侧,是剧痛之下懵了的林唯司。 周渡拽着林唯司领口,狠狠一拳砸下去。他神情如厉鬼,令周围人噤声,没一个敢上前。他发-泄似的,终于喊出那三个字:“你也配!” 林唯司鼻血流了出来,男人斗狠天性令他迅速反应过来。 “老子配不配你-他-妈说了不算!” 两人打起来,一个比一个狠。场面彻底失控,混乱无比。 蔚桃桃整个人都看傻了,她以为周律师只是过去劝阻,结果二话不说玩命似的打人,现在的律师已经敬业成这样了吗? 别说是她,连一手主导发展的覃樱也没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她设想中,周渡顶多事不关己般冷淡劝阻几句,以她将来委托律师的身份,仁至义尽。 现在到底阻不阻止?怎么阻止?覃樱刚做出决定,噗通两声,泳池旁打架打疯了的两个男人落入水中。 行动比脑子更快,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林唯司不会游泳。 她跳下泳池,朝林唯司游过去,托起他帮他浮出水面:“别怕,不会有事。” 她绕到后面,环住林唯司脖子,把他带上泳池。林唯司已经呛了好几口水,覃樱连忙扶起他,让他把水咳出来。 林唯司咳出水,握住她的手委屈不已,樱樱啊我差点死了! 周围死一般寂静,所有人脸色都很奇怪,覃樱慢半拍想起什么,缓缓转头朝泳池看去。 覃樱心中一沉,完了还在演戏,她刚刚彻底忘记了周渡。不会功亏一篑吧。 粼粼水光中,周渡从泳池旁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他一言不发,没有看她,或者说他们。他走过的地方蜿蜒出水迹,一直到身影消失,他再没回头。 蔚桃桃追上去,皱眉说:“周律师你没事吧,要不你去更衣室换件衣服。那个女人太不知好歹了吧,你帮她她不领情就算了,眼里只有她那个渣男老公。” 周渡单手撑着墙壁,握拳掩住唇,呛进肺部和鼻腔的水像一把利刃在身体中翻卷,凌迟般的钝痛缓缓而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咳出好几口水,夹杂着浅浅血丝。拇指擦净嘴角水迹,他若无其事道:“蔚小姐,开庭前我会让助理通知你需要准备的东西。” “好,好……周律师你……” “没事。”他淡淡说。 蔚桃桃闭上嘴巴,她其实很想问,忍了一路忍得那么难受,为什么不在泳池旁就表露出来? * 覃樱给林唯司包扎,深深叹了口气。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林唯司受伤不说,计划全线崩盘。她不太懂,周律师这是发哪门子疯。 说他爱她,她是不信的。即便全天下的男人都爱上她,周渡也会是男人中的例外。他要是喜欢她,六年前干嘛去了? 她以前自作多情以为他学会了动心,可他用寸寸恨意残忍逼她长大,告诉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覃樱已经接受这个现实,根深蒂固印在了她的灵魂里。 她不得不从他的脑回路开始阴谋论,但想不出个所以然,到底为什呢? 林唯司“嘶嘶”忍着痛让医生消毒,妈的下手太恨了。他自诩打架水平一流,周渡以前就和自闭症差不多,怎么打架也跟疯狗死的。 覃樱把他不严重的地方涂了一遍药水,说:“是我没有考虑好,让你受伤了,抱歉。” “这点伤,要不是他猝不及防动手,谁压着谁打还不一定!我告诉你,小爷半点不虚他。” 覃樱“嗯嗯”点着头:“回去以后好好休息,有哪里疼通知我。” 吹嘘完,林唯司也意识到目前情况糟糕:“关姐的消息怎么办?” 现在他们相当于和周渡闹崩,楚安宓那边也骗不下去啊。林唯司不得不承认,覃樱先前说得挺对的,他没能帮上忙还拖后腿了。本就艰难的进展如今直接横亘了一座大山。 覃樱思忖片刻:“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难道心里还有恨,别有所图?我决定按照原计划走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林唯司想阻止,发现自己没立场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覃樱挥手离开。 原计划,就是一个被PUA还家暴、完全丧失自我的覃樱被‘老公’赶出家门,没有身份证没钱,去求收留。然后给楚安宓发个定位,拍个照片刺-激她。 尴尬的是,如今事情一团糟的情况下,周渡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按他们的计划配合啊!习习夜风中,覃樱站在周渡住的公寓前这样想。 私人侦探买一送一消息还是划算的,尽管周par的住址并不难查。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果被拒绝或是被看穿,她可以瞬间翻脸把当初没骂完的话骂个爽,然后想别的办法。 覃樱抬手,敲响了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维护(男人真是种可怕的动物...) 覃樱凝望着周渡,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变了好多,她几乎无法把他与方才看见的照片重叠。 他睫毛鸦黑,漂亮的薄唇微抿,不笑的时候会显得刻板严肃。 曾经淡漠的周渡,现在竟然也能与人“虚与委蛇”,正常社交。明明不喜欢别人碰他,却愿意与他人握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 他稍长的黑色碎发剪去,露出漆如点墨的眸,少年的阴冷感散尽,属于成熟男人的感觉越发深刻。这样一来,他轶丽的相貌便再也藏不住。 覃樱以前爱捧住他的脸,哄着他抬头,试图窥伺那双藏起来的眼睛,总惹来周渡冷淡的眼神。 “你这两只手不想要,可以砍了。” 话语冰冷,眼里也没有感情。 年少不懂事,脸皮也厚,覃樱对着他毫无脾气,笑嘻嘻照单全收,还以为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周渡患有情感缺失症。很多时候他无法共情,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得到回应的覃樱总是很开心,哪怕回应并不是那么友善。 直到她看见周渡抱着楚安宓,她看着他们在大雪飘飞的街头静默相拥接吻,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大一个笑话。 六年真是太久了,她心想,久到她都快忘记,那一天到底有多冷,那一刻被羞辱的滋味,自己多狼狈。 好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不打算躲着周渡,这次也是为他而来,只不过再也不是因为喜欢他。覃樱摘下口罩,笃定他能看见自己。 谁让这人对恶意分外敏锐? 一瞬的安静过去后,报告厅重新恢复热闹。周渡顿了顿,骤然抬起眸,向报告厅另一边看去。 六年零五十六天,两千两百四十六个日夜,在他的生活终于重新恢复规律,变成一潭死水后,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与周渡握手的人瞬间觉察到了他手指的僵硬,他冷静的表情被打破,染上浅浅的情绪。 如一块石子被放入深潭,不激烈,却难免泛起层层涟漪。 周渡望着她。 覃樱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暖色调的灯光下,若她眉眼弯弯活泼地笑起来,周渡甚至会以为这几年只是他一场空洞的梦。 可到底不是梦,那个人看了他片刻,扯出一个笑,说不上友善或者怨恨,有点儿玩味。 故意勾他那种玩味,不怀好意。 八月该是一年最热的季节,许是厅内空调开得太低,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肺里,隐隐令人感到疼痛。 说不清哪一种感觉来得更为猛烈,他的手越收越紧。 “周师弟?”与周渡握手的人痛呼一声,他骨头都快被周渡捏碎了! 周渡松开手,说:“抱歉。” “没关系……周师弟,你去哪里?” 校庆即将开始,师兄惊骇地看着周渡朝后面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作为如今法学院的成功人士,引人瞩目极了! 报告厅因他反常的举动变得出奇安静,几乎人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周渡脸上是与行为不符合的冷然。 说实在的,覃樱很意外。 她没想到会顺利过了头,周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自己走过来。此前她设想过很多种情形,甚至已经做好周渡问她是谁的心理准备。 哦,他倒不太可能忘了她。 自己不是他的白月光与朱砂痣,但少说也是他的一根心尖刺。 就在周渡离覃樱不到十米时,一只纤细的胳膊挽住他,也成功阻止了可能发生的一切闹剧,女人软声道:“周渡,我来晚了,你不会生气吧?” 他的脚步顿住。 楚安宓拉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那一瞬空气仿佛定格,周渡打量着覃樱,似乎想看透她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目的。最后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闭了闭眼,转身回座位。 楚安宓回眸看覃樱。 如果人的眼神能实质化,覃樱觉得那一刻楚安宓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应该是带了毒汁。 这位表姐就这么恨她? 可最坏的人,明明是她楚安宓和周渡不是么? 过去这么久,有些事情好了伤疤,却忘不了疼。 假如一开始没有遇见周渡,她听说这两个人的故事,或许还会夸赞一句,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 周渡和楚安宓,是命中注定。 他们彼此取暖,形如共生,如两头在世间依偎的孤狼。 他们同样聪明,坚韧,内心强大,手段冷硬,一起走过漫漫荆棘,走到了今天。 而她覃樱,在属于他们的故事里,只是个不自量力闯进来的错误。 就像林唯司点着她的心脏,痛心疾首地吼:“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一个情感淡漠症,这里有病的人,你能指望他什么?” 可惜,从懵懂喜欢一个人,傻乎乎付出真心,到最后绝望死心,那般惨痛的教训,才让她学会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覃樱叹息一声,遇见他,真是她生命里最糟糕的一件事情。 * 其实有关周渡的记忆并不全是灰暗的。 也有那么几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覃樱记得,六年前那个夏天,天气明媚。 她坐在周渡对面,看少年勾画案件重点,他笔下是一个个刑事惨案,丧心病狂。 夏阳烂漫,偏他在她眼中好看得更加丧心病狂。 她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用书挡住大半张脸偷窥他,降低存在感。少年漆黑的睫垂着,没有发现她。 覃樱装作一本正经地看书,实则悄悄探出来的杏眸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她打听到,周渡偶尔午后会来这里自习,踩点踩了好几周,终于等到他。 他笔尖突然一顿,覃樱紧张得心高高提起。 发现她了吗? 那她待会儿要说什么?需要对他笑吗?完了完了,早知道她应该画一个淡妆。头发有没有乱呀? 紧张又期待之下,心跳情不自禁加快,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 少年指尖动了动,下一刻抬起眸。覃樱头晕目眩,动作比脑子还快,又藏在了书后。 她闭上眼睛,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当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他。 天啊,他在看她吗! 覃樱隐约觉得,空气中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薄荷香,很好闻,犹如梦境。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突然有了动静。 她移开挡住脸的书,看见周渡平静地起身离开。覃樱有几分羞耻,自作多情真是尴尬。她连忙抓起自己的包,跟上他。 虽然她在学校小有名气,但是以周渡的自闭程度,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有些懊恼和不服气,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做了个丢人又错误的决定。 绕过林荫小道,她终于追上了他。覃樱拽住他白色衬衫的衣摆。 “喂,周渡。” 她第一次给人告白,周围还站了不少学生。 热血上头,那一刻她脸蛋通红,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很多年后,覃樱已经想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鬼话,只记得当时周渡的眼神。 干净,一尘不染,阳光在他眼底铺上细细一层碎金。 他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脸上。覃樱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快要窒息,随即听到少年平和而冷淡地拒绝:“我不喜欢你。” 说出来了,那种羞怯感反而散去。丢人丢到底好了,她干脆耍赖笑着喊:“嘿,前面的大帅哥,给个机会嘛,我喜欢你这么多,你喜欢我一点点呀。” 反正她豁出去了!最差也不会比现在差。 少年停住脚步,回眸。她偏头,心里雀跃,飞速给他比了个心。 见他不为所动,她双手合十,故意可怜巴巴道:“给个机会。” 周渡示意她看旁边一株龙舌兰,语气不疾不徐,却似轻轻嘲讽:“可以,等它开花。” 她不明所以,但有个希望总是好的,眼睛明亮地点头:“哦,哦,好!” 等一朵花开而已,结果回去覃樱一查,才知道不是那样。 这就有些欺负人了! 龙舌兰开花,在精心养育的条件下,有时候需要十年,甚至三十年,一生一次花开后便死亡。这相当于明摆着说,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谁传出去的,传得沸沸扬扬。有段时间覃樱简直成了个私底下的笑话。 “天啊,倒追还这么尴尬。” “你们是不知道,人家法学院那个男生拒绝得多干脆,她倒好,还厚着脸皮让给个机会。” “掉不掉价啊!” “什么龙舌兰开花,明明不可能,人家心里其实在嘲笑她吧。” 换作别的女孩,恐怕早就羞愤得不行,覃樱调着琴弦,说:“谁知道呢,万一就开了。人活着,要多些自信。” 从那以后,她有事没事从龙舌兰路过,扯开花肥袋子,顺手再浇个水。 龙舌兰一直没什么变化,叶子翠绿,没有开花迹象。 从夏天到初冬,他们相熟起来。 在一个寒风瑟瑟的清晨,H大出了个大新闻!问心湖旁的龙舌兰开花了! 不设防开在了一个冷冰冰的冬天,花团紧簇。 棠梨拉着覃樱奔过去。 “快快,你拍给周渡看?” 天都助她! 金色的花朵盛放,覃樱欢欣鼓舞跳上周渡的背,美滋滋地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你不喜欢我,是上天都不答应的事情! 周渡看着怼在面前的手机图片,半晌,抿唇说:“从我身上滚下来。” 覃樱狐疑看他:“那你认账吗?开始喜欢我啦?” “不。” “怎么可以这样!你还是学法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承诺?”她气得咬牙切齿。 耳边是少年冷冷反驳的声音:“承诺是同意要约的意思表示,且内容应与要约保持完全一致,我接受到你的要约是‘给个机会’,而不是‘喜欢你’。” 覃樱听得一愣一愣。 厉害呀,诡辩的能力不错! 他等着她发火,好半晌,只等到覃樱无可奈何道:“唉算了算了,周渡,谁让我喜欢你。” 谁让我喜欢你呢? 于是你的恶劣、冷漠、坏脾气,在我的世界里,都是晴天。 覃樱知道,像周渡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很难。他能和她说这么多话,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他骤然沉默。 “周渡,你是不是脸红啦?”她兴奋凑过去看。 她凑近,发现并没有,他回眸斜睨她,眼尾狭长,冷冰冰吐字:“说完了?那就滚下去。” 覃樱把下巴埋在他的肩窝,哼哼唧唧地想多拖一会儿。她知道他身上的病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一个缺失灵魂的人,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 不仅她知道,周渡的同学们都知道。 他几乎没有朋友,如行走在黑夜的影子,性格孤僻,鲜少和人交流,但覃樱知道,他并不可怜,也不需要人同情。与其说他孤独,倒不如说孤傲。 她为龙舌兰开而欢喜,本来以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周渡会喜欢她。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会盛满她的影子与浅浅光芒。 结果等来了什么呢?她脸生疼。 伴随楚安宓这位好表姐的出现,她方知道,周渡原来是有感情的,只不过不是对她罢了。 他原来也会展露温柔,有耐心,并非永远淡漠如斯,会为了楚安宓残忍地逼迫人。 甚至连她和他的相遇,都是一场肮脏的阴谋。 哪怕后来离开了这段过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提起这两个人。 但楚安宓还活着,令覃樱很意外。 也不知道后来周渡花了多少心思才救回楚安宓,自己的不告而别导致楚安宓差点死了,周渡很是肝胆俱裂吧! 这样一想,她幸灾乐祸。 他人歹毒对我,要我报之以歌。她只想说,去你爹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意外(夜雪,你回来了?...) 等待的这几秒钟很漫长,夜风吹在身上,覃樱觉得有点儿冷,为了把戏做真实,她来之前又穿上了跳下泳池那套湿衣服。七月闷热的气候下,衣服带着些微潮意。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周渡一身白色居家服,见到她神情很平静,仿佛下午的事不曾发生过,他问道:“覃小姐,有什么事?” 覃樱咬唇:“对,对不起。” “如果是来道歉的,大可不必。”周渡说,“覃小姐做得没有错,你对他有救助义务。如果没有别的事,覃小姐早点回去。” 她破罐子破摔,垂下头,丧丧开口:“那个……我和我老公这次闹得很厉害,他知道我想诉讼离婚了,我不敢回去,他会打死我的。” 半晌没有回应,覃樱抬起头,看见周渡打量着自己。他的目光很凉,比风拂在身上带来的战栗感更甚,他似乎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最后冷静道:“那么,我帮覃小姐报警。” 在她出声拒绝前,他一字一顿陈述道:“《反家庭暴力法》第十五条规定,公安机关接到家庭暴力报案后应当及时出警,制止家庭暴力,按照有关规定调查取证,协助受害人就医、鉴定伤情。其中,像覃小姐这种,面临人身安全威胁等危险状态的,公安机关应当通知并协助民政部门安置到临时庇护场所、救助管理机构或者福利机构。” “如果你需要律师帮助,作为一名律师,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不容反驳地说,“警方会帮你安排一个不错的去处。” 覃樱哑口无言。 千算万算,忘记碰瓷一名律师本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面临普通男人,他大概率会用让她去住宾馆的理由来拒绝,可周渡连“救助管理机构”都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眼见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要拨通电话,覃樱制止他的动作,闷声说:“不要律师帮助了。” 周渡颔首,说:“那么就此别过。” 他后退一步要关门,覃樱恨煞了功败垂成的感觉,她拽住他的衣摆,一双杏眸努力眨巴出泪水望着他,小声道:“你可以……作为故人帮帮我吗?朋友,或者学长也行。就收留我一晚上,我保证明天就走,再也不打扰你。” 他握紧拳头的手鼓起青筋,情感隐痛汇成洪流,他道:“故人,朋友,学长?覃樱,六年前是谁说,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和我有任何瓜葛。是谁说这辈子再也不想看我一眼,和我说一句话,停留在我身边哪怕一秒钟。现在你说,让我作为故人留下你。你是凭借着什么如此反反复复,凭借着我对你的……” 最后一句猛然顿住,他脸色难看。 覃樱听得惊讶,她当初说的话连她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周渡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记性好是用在这么小气的地方吗!正当她疑惑周渡到底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缄口不言,凭借着他对她的什么,他倒是说完啊! “那要不……”覃樱也没什么办法,揣测周渡的意思,估计是余恨未消,她唇角抿出一个乖巧的笑涡,商量着对他说,“你放我进去骂回来呗。” 周渡闭了闭眼。他是疯了,才会和她说这些。 再看向她时,他眼里多了除却怒意外的讥笑:“你确定要借住,覃小姐,我是个单身男人。” 覃樱虽然不解他的态度,却对这个转折惊喜万分:“确定确定,你别反悔就行!” 他冷冷盯着她。 覃樱:“那我进来啦?”她试探性地一只脚踏进门,见周渡没什么反应,覃樱飞快把另一只脚也带进来。 “我需要换鞋吗?”覃樱问,来之前鞋子也没敢换干的,湿-漉-漉走过来,沾了一地灰。她明眸一转,周渡家以灰色和简洁的白色商务风为主,进来才发现是复式叠层,一楼是客厅卫生间和开放厨房,二楼看不见,大概率是卧室和书房。 周渡没理她,从她身边走过去,当她不存在。哒哒脚步声响起,他上了二楼。 覃樱状似失魂落魄尴尬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实则内心狂喜根本没想过还有这么好的事! 能顺利苟进来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还不用在周律师冷死人的目光下演戏。天底下还有这么幸福的事吗,没有了! 她确保周渡短时间不会下楼以后,迅速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他家照片。思忖片刻,她再偷偷往上瞄一眼。反手脱下自己上衣和裤子,扔在沙发旁,蹲下胡乱薅了几下,作成酒后乱X般的视觉效果。 这个过程覃樱比做贼还紧张,生怕周渡突然下楼,那时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切准备就绪,覃樱争分夺秒从各个角度咔嚓。拍完照她迅速穿好衣服,加了早早调查清楚的楚安宓微信。 “我知道周渡一个秘密,听吗?” 周渡二字在楚安宓那里无疑是万能密码,很快对方通过。覃樱看了眼头像,是楚安宓的工作寸照,照片上的女性知性优雅。 “先给你发个我的定位。”她把位置共享发给了楚安宓。 覃樱弯唇一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破坏“男女主”关系的“恶毒女配”。没关系,他们狼狈为奸如此相爱,当然不会畏惧伟大爱情中的千难万险。 那边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周渡家里?】 覃樱发了几张照片发给她,附言道:【你说为什么?】 发送以后覃樱不再看手机,也不再回信,以楚安宓这种人的疑心病,说得越少她正好脑补得越多。 她心情很不错,结果抬起头,她看见了二楼转角处的周渡。 光与暗的交汇处,他靠在木质栏杆旁,黑曜石般的眸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覃樱心狂跳,他看见了多少? 她努力回忆,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排除。她在脱-衣服布景的时候谨慎起见,每隔两秒就会看一眼二楼,周渡不曾出现。拍照时也有留意,周渡不可能看到。 那么就是给楚安宓发微信的时候? 覃樱舒了口气,发消息而已,并不会显得奇怪。 “周律师,我刚刚求助了一名朋友,她表示可以收留我,那我就不打扰你,现在准备去她家,再见!” 他说:“是么。” “嗯嗯嗯。” 周渡扯了扯唇。 覃樱夺门而出,任务已经圆满解决,她没有回头看他,管他什么表情,还再见?再也不见还差不多,这几天憋屈死她了。 “game over!” 周渡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回到二楼书房坐下。 和覃樱所想差不多,二楼的构成依旧很简单,分隔三室,一间用来做卧室,一间是更衣室,另一间是周渡平时工作的书房,书架上,鳞次栉比放了许多文件档案。 冷色调光下,电脑屏幕幽幽亮着,正是一楼的监控。监控分割成四个板块,事无巨细为主人汇报房子动向。 画面一分一秒跳转,肺部撕扯着痛,他剧烈咳嗽着,“啪”一声关掉电脑。 * “周渡没发现什么吗?他就没半身不遂卧床不起之类?” “没有。”覃樱说,“你好些了吗?” 林唯司其实还难受着,他冷不丁呛水进入肺部,现在说话嗓子拉扯着难受。身上也痛得要命,跟被一万条狗咬了一样。但是男人哪能轻易言苦,林唯司不屑地说:“这种问题就不该从你嘴巴里问出来,小爷是谁,也就是一时不察,早就没毛病了。” 覃樱给他削了个苹果递过去:“嗯嗯,林总监最厉害啦,那万能的林总监,能告诉小的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谁?” “棠梨。” 林唯司拿着苹果的手抖了抖,收回苹果:“不认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子不吃了。” 覃樱忍不住笑:“喂,给个方式嘛。你那么怕她啊?” “胡说八道!老子怕她!”林唯司脸皮抖了抖,“这叫嫌恶,嫌恶懂不懂,一个女色狼,我只是怕控制不住洪荒之力打死她!” “人家糖粒儿才不是你说的这样。”她眨巴眨巴眼,十指相扣,作出祈求的动作,说,“求你啦。” “……” 她脸长得很清纯,不是现代部分网红整出来的那种清纯,而是秋日里山林深处的水与露,小麋鹿的眼睛,偏又眼波盈盈,看起来很纯又很欲。 片刻后,覃樱拿到棠梨电话号码,病床上的林唯司默默盖住脸,都、都怪她看起来恶心死了,他是因为不想被继续恶心才结束这乌七八糟的一切。 林唯司就吃这一套,屡试不爽。覃樱也很无奈,她凑过去,直白地扼杀男人的思维:“林总监,别想了,我们没可能。我刚刚骗电话号码的,谁让你二十多年如一日好这一口,清醒下。” 林唯司掀开被子咆哮:“谁想了,滚滚滚,赶紧滚出去,再让老子看见你,老子和你同归于尽!” 一个枕头扔过来,覃樱笑着跑出去。 她靠在医院冰冷的墙面,点开林唯司给的电话号码,深深吸了口气。她鲜少这样踟躇,年少时的闺蜜是怎样一种存在呢? 那个人分享过她的成长,走过她所有青春,在星子点点的夜晚,与她并肩躺在一起,听她或天真或期待地说起喜欢的人。 很多年后,连你都不记得年少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那个人,她替你记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醒来(覃樱同意和你离婚。...) 两人一路行到对面的步行街, 街边好多气球在飞,孩子们笑着追逐,周渡看了几眼,伸手抓住一个红色气球。 他气质清冷, 做这样的事很奇怪, 许多下班族在看他, 甚至不少孩子也眨巴着看他们。他不以为意, 没有在乎他们的目光:“七年前,坞城举办了一场鬼节,你说以后你不开心,就送给你红色的气球。” “哦,你还记得啊。”覃樱接过他手中气球, 松开让它飞走, “鬼节那天, 你在做一个虚拟股权的案子,我听人说百鬼夜行,一并带走灾厄和疾病, 像个蠢货一样给你和周姥姥在游乐场挂了福运牌,想带你去看。可周律师心高气傲, 哪里看得上这些幼稚的把戏, 把我丢在了人群里面。我多蠢啊,最初还以为你真的是和我走散, 急得不行, 站在原地不敢走,生怕你回来找我找不到。你没有回来, 连扮演百鬼的人群都散去了,我也没能等到你回来。我告诉自己你肯定回来了, 我没有看见而已,我们只是错过。” 少女灰溜溜回去,是有些伤心的,她想过他还没爱上她,却没想过周渡真的会丢下她。坞城没有云朵的夜晚,她傻愣愣站了许久,自己和自己博弈,却输得一塌糊涂。他真的想甩掉她,永远不会回头。 她伤心一段时间,又振奋起来,周围只有一个买气球的年轻人,她只好找个台阶,说要一个红色的气球,这样作为乐天派可以安慰自己,周渡给她道歉了。喜欢一个情感淡漠症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先放弃,漫长的路永远不会看见光。只有坚信总有一天周渡会喜欢她,才能一步步走下去。少女不喜欢红色气球,她喜欢的从来都是周渡。 现在的覃樱连周渡也不喜欢了,她说完这番话,看见他脸色苍白几分。 “我回来过。”周渡喉结动了动,哑声道。他的确故意甩开她,可他没走多远就停下了脚步。他看见她等在坞城游乐场,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期盼,直到最后看着她回家,他才离开。 “我不是在和你聊过往,那些都过去了。周律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你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你出现在我公司楼下,让我未婚夫情何以堪?” “你的未婚夫,林唯司吗?”从她嘴里听到林唯司的名字,他压抑不住的嫉妒,黑瞳中浮现一丝冷怒,“你七月初回国,回国以后第一件事是找房子安顿和找工作,现在不到八月,覃小姐,请问你什么时候订的婚?” “不是未婚夫,也是我的男朋友,周律师难道喜欢破坏别人的感情,你的体面呢,你的原则呢,你还要不要脸了?”她心里有几分隐秘的跃跃欲试,和周渡吵架,是她六年来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有时候被欺负得很惨,当时被气哭,气得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事后在心里各种不甘心,反复模拟自己和他吵得天翻地覆的场景。 覃樱都开始紧张了,他却抿住唇,睫毛垂下去,被刺到的模样。 “……”覃樱也没想到嘴毒的周律师竟就这样偃旗息鼓,她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你还要不要脸”这句话是还给他的,她曾像周渡身后的影子,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微笑。她的喜欢向来大胆而炽烈,周渡也问过她,你还要脸吗。她那时候怎么说的? “如果要脸的代价是错过你,那就不要了。遇见你之前,什么都想要,遇见你之后,觉得只有你也能满足。” 覃樱觉得好夭寿,她当初那么天真傻白甜,怪不得IQ奇高的少年周渡想把她弄死。 她不信周渡真去了通天别墅找金在睿,周渡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去“蠢货”才会去做的事。飞蛾扑火,自掘坟墓。 “算了算了。你别阴魂不散,一辈子那么长,放过彼此不行吗?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我祝你和楚安宓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她想了想,笑盈盈说道,“说起来你们还得感谢我,以前周姥姥那么讨厌她,现在有了我的衬托,她是不是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周渡的拳紧握,指节泛白:“你祝福我和楚安宓?” 她没有感觉到周渡的不对劲,只想着当断则断赶走他,好去处理关姐姐的事,覃樱点点头说:“周律师没听错,完全出自真心,你们挺般配的。她的爱又疯又自私,你的喜欢廉价又虚伪。” 他听到了什么,他的爱廉价又虚伪? 许是怒极反笑,周渡很难露出笑容,现在这个笑容带着扭曲的意味。他上前几步,覃樱一时间心里发憷,后退两步:“你想做什么?这是大街上!信不信我报警。” “你不妨试试。”他攥住她的手,往里面塞了一样东西,语调压抑迅急,“放过彼此?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校友会上看见你回来那一刻,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我在想,别过去,过去了就万劫不复,就像这六年一样,当你从来没有回来过。覃樱,我已经放过你了,可你偏偏为了关夜雪自投罗网!你嫌我阴魂不散,可是,是你再来招惹我!” 他的力度紧得让她发疼,她抬眸,看见一双又痛又冷的眼,她从来没有在周渡眼睛里看见过这样的痛色,以至于一时半会儿都忘了挣扎。 他看见她呆愣之色,轻嗤一声:“你明明分得出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却依旧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会不会伤心动容。那你现在看到了吗?怎么,做什么这幅表情,听起来很奇怪?还是你以为,我依旧是六年前那个无痛无觉的怪物!” 她确实被吓坏了,她记忆中的周渡,像永远平静的湖水,清澈平和,还是个干净的少年模样。他鲜少动怒,真惹到他会被轻轻重重地刺几句。他的眼睛里没有波澜,纵然不悦,可其实也是不在意的,更别说难过这样的情绪。 可面前这个男人,眼尾泛着冷冷的红,嘴角上扬带着轻浅嘲讽。他黑色的瞳孔里全是她,他说他也会伤心。 她吸气,怀疑自己手腕都要被捏青了。不、不就是祝福他和楚安宓吗,还有踩了一脚他廉价的感情,她说错什么了!真话逆耳使人发疯吗? 他的呼吸声在她耳畔,带着愤怒的颤抖。看见她表情难受,周渡怔住,下意识松开她。 半晌,他平静下来,似乎也没想过方才那个人是自己,他闭上眼,盖住眼里的悲凉道:“抱歉。” 覃樱整个人都傻了,她抿住唇,悄悄看他一眼。知道周律师情绪不太正常,她当然不会作死再去故意惹他。原来他生气了不会走,会变成方才那个犀利又恐怖的男人。 手心隐隐发疼,她打开手掌,看见一把精致雕花的钥匙。刚刚周渡把这个塞进了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在他转身离开时,覃樱忍不住问道,她心里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周渡没有回头:“见到关夜雪的钥匙。”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因为背对着,她不知道他是平静还是难过。周渡的车从她身边开过去,夏季昼长夜短,天边出现暖暖的瑰色。 他走远了,覃樱才后知后觉发现后背出了一层汗,感受到属于夏季黄昏的余热。 钥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她以为要用命来搏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被人送到了手中? * 湖水在阳光映射下波光粼粼,覃樱抬头看看头上匾额,上面写着“归来山庄”。覃樱上前敲门,开门的人露出个头,狐疑打量她:“不好意思,这个农家乐还没开放营业,你之后再来吧。” “我不是来玩的,我找金太太,金二少让我过来给金太太做心理辅导。”覃樱把钥匙给他看。 守门人确认了钥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覃樱:“跟我来吧。” 覃樱舒口气,跟着他走进去。来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关夜雪没在任何别墅的地下室,而被金在睿关在坞城的一个农庄。一路走进去,坏境出乎意料的好,绿荫环绕,栽种了不少樱桃树。这个季节不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反倒是一旁的湖里的莲花,开得灿烂无比。 覃樱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里全是关姐姐惨淡的模样,在地下室面黄肌肉,不见天日。一早她写好遗书就迫不及待过来,冒死也要一试。 可眼前的农庄不像囚禁之地,反倒像个清幽的世外桃源。她也不知为什么想起周渡之前说过的话,他说金在睿爱关夜雪。 这个荒谬的想法一升起,看哪里都觉得不对劲。观赏树木上挂了不少鸟笼,吸引了色彩漂亮的鸟儿,间或有几只麻雀,两只花猫在廊下蹲着,目不转睛注视着天空上的飞鸟。覃樱想起农庄的名字:归来山庄。 蓦的想起小时候学过一首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雪夜,夜雪。当时觉得这首诗美,也联想到了隔壁的大姐姐关夜雪。这个农庄是为关夜雪建的? 守门人说:“这边来。” 鞋子踏在旋转木板楼梯上哒哒作响,转过去是几盆绿植,还有一只白色软萌晒太阳的猫。头顶有些不对劲,覃樱望去,看见一个明晃晃的摄像头。到了此时,她才有几分关夜雪人身不自由的真实感。 “就是这里了,你有钥匙的话,就进去吧。” “谢谢。”覃樱说。 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床头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抱着双膝,木讷地看向窗外。 房间里打扮很清新,流水鱼缸里的亲吻鱼在欢快地游动,挂在窗前的风铃叮叮作响。女人赤着脚,对覃樱的到来充耳不闻。她瘦得可怕,面上浮出一种死尸才有的灰败枯朽感。 覃樱上前,小心翼翼在她面前蹲下来,声音轻轻的:“关姐姐,我是覃樱,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关夜雪没有反应。 凑近了,覃樱发现她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香味,穿着轻薄漂亮的裙子。她的打扮很干净,仿佛被照顾得很好,然而令人恐惧的是,她的脚腕被类似软绳的东西锁着,一路蜿蜒到房间另一边的地板铁扣里。 覃樱吸了口气,翻看她脚腕上的绳子,发现内里精心缝了棉布,不会伤害到她。她乖乖巧巧,任由覃樱翻看,像个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覃樱看见她脖子上有几处红痕,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猜到这是什么,再看关夜雪的模样,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对不起关姐姐,对不起……” 她抱着关夜雪消瘦得吓人的身体,哭泣道:“我带你走,这就带你走。”她拿出手机,打算拨通报警电话,可是发现在农庄里完全没有信号。覃樱脸色变了变,明白农庄里有信号屏|蔽|器。 她内心着急,一只手落在她发顶,覃樱抬头,对上关夜雪的眼睛。 “覃樱?”她嗓音干涩,眼睛里带着很浅的色彩。 “是我。”覃樱说,她看见关夜雪笑起来,是那种很温暖的笑,和以前一模一样。 “真好,你长大了啊。” 覃樱的眼泪又差点落下来:“对,长大了,我来带你离开,我也能照顾你了。” “我不走。”关夜雪的声音轻轻的,“萌萌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的,我走了她一个人会害怕。你见过我的萌萌吗,她很可爱,很懂事,她说长大了要赚很多钱,以后照顾妈妈。” “关姐姐……” “你快去看看萌萌,她午睡时间过了,该去幼儿园了,今年是她第一次去幼儿园,她很久前就开始期待。” 覃樱浑身发冷,可面对关夜雪期盼的神色,她只好道:“好,我带萌萌去幼儿园,你好好休息。” 覃樱出去站了一会儿,捂住唇发抖。如果说最初还抱有侥幸关夜雪没生病,现在这样的侥幸也没了。关夜雪精神失常,已然不清醒。金萌萌已经死去一年多。 白猫跳下屋檐,覃樱眺望农庄,试图找出哪一块地埋葬着金萌萌小小的尸体。 农庄面积很大,极目眺望下,覃樱看见一片修剪过的花圃。蔷薇缠绕,看上去很漂亮。覃樱回到房间,她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笑着迎向关夜雪:“关姐姐,我看见萌萌了,真的很可爱。” 关夜雪点头,温柔地说:“你来,和我坐坐。” 覃樱坐在她身边。 “他们说我疯了,你怕不怕我。” 覃樱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没疯,是他们疯了。” 关夜雪眼里清澈,怔怔流出泪,她手忙脚乱擦泪:“唉,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怎么能哭呢。” 覃樱学着她的模样,温柔地说:“我给你讲讲你的那些同学吧。”她把搜集来的关夜雪同学们的消息当成趣事给她说。 关夜雪听得认真:“真好,他们过得真好。” 她一连说了两个真好,脸上全是艳羡之色。 话语间覃樱偶尔看一眼她脚上的绳子,这玩意是用来捆精神病人的。覃樱陪关夜雪吃了午饭,下午楼梯哒哒声响起,覃樱回头,在门口看见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 他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深邃的眼睛看向覃樱:“覃小姐是吧,多谢你来陪了夜雪半天,她现在需要休息,你可以离开了,我让人送你。” 来人气场强大,覃樱回头看关夜雪,她脸上生机不见,恢复了刚见到她时的死寂。 覃樱笑着说:“好。” 路过金在睿时,男人压低声音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妈妈身体不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覃樱拳头收紧,回头轻快道:“关姐姐,我改天再来看你。” 关夜雪没有反应,金在睿满意她的识趣:“老张,送送覃小姐。” 他并没有跟着出来,覃樱走出农庄,短短一个照面,她对金在睿的性格有所了解,他是个很狂妄的人,自以为能掌控一切。 司机老张说:“覃小姐,出了山庄,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胡说八道的话,没有人会相信。金太太精神不太好,金先生照顾她保护她是义务。覃小姐对待朋友一片赤诚是好事,我们二少也欢迎你随时来看望夫人,多余的事,就不麻烦覃小姐了。” 覃樱乖巧点头:“当然,我都明白。” 老张嗯了一声。 他们笃信,整个坞城,没有人会蠢到为了一个精神不太正常关夜雪和金家作对。别说覃樱只是朋友,就连关夜雪的父母,这几年也渐渐放弃,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因为除了关夜雪,他们还有个年幼的女儿。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会变得很脆弱。 * 这几天覃樱偶尔会感觉有人监视着自己,她如常上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渐渐的,那些眼睛消失了。覃樱下班时路过报刊,顺手买了本金融杂志,上面有单凝的报道。 杂志上的女人明艳靓丽,非常漂亮,容光焕发。作为金存谦的遗孀,她的关注度很高。覃樱把这些都搜集起来,聊胜于无。回到家她用“金在睿单凝”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网络上只有他们的只言片语。 其中一条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金家长子金存谦的葬礼上,单凝哭红了眼,金存谦在低声安慰她。 共同的亲人去世,这些本来是很平常的讯息,连媒体都不敢瞎写。可因为单凝是金萌萌之死的嫌疑人,覃樱难免多想,她盯着两人同框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删除所有浏览记录,阖上电脑。 这件事很棘手,按理说剥夺一个人的人身自由,构成非法拘禁罪。可金在睿和关夜雪的情况不同,关夜雪被鉴定为“精神病”,她的丈夫金在睿自然而然成了她的法定监护人。即便报案,金在睿只要说他怕关夜雪弄伤自己,从而把她留在农庄养病,合情合理。 金萌萌的死当时没被爆出来,证据恐怕早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扳不倒金在睿,关夜雪能逃到哪里去?她连小女儿的骨灰都没法带走。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付梦菁她们的处理先下来了,被拘留十五天,好好接受教育后才会被放出来。 蔚姚姚的经纪人联系她,说蔚桃桃就歌曲版权的事想见她一面。 蔚姚姚坐下来,惊疑不定说:“是你?” 她认出之前覃樱是先前在她游泳馆的女孩,神情复杂地看着覃樱。 覃樱笑道:“抱歉,,当时有些事情想找周律师,不是故意在你的游泳馆闹出那事。” 蔚桃桃摆摆手:“那倒没事,你老公没打你了吧。我给你说,男人打女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可千万不能忍。不过你那天的处理不太好,你去救那个渣男做什么,周律师来帮你,你也不关心关心他。” 覃樱不想骗她:“其实是和朋友一起演了场戏。”她简单解释了下,略去关夜雪的缘由。 蔚桃桃理解了:“怪不得你去救渣……不你朋友,可周律师也很惨的,他那天呛水咳出血了。” 覃樱:“吐血?” 蔚桃桃见她神情,就知道她肯定不知情。她一笑:“老实说,周律师是不是喜欢你啊,我和他合作也有段时间,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令人很吃惊,把我吓一跳。” 覃樱抿唇,笑着摇摇头,避开这个话题,和蔚桃桃谈正事。蔚桃桃对付梦菁窃用别人的作品也很不齿,她表示:“我会发表相关声明的,我看过你的手稿,有完整创作思路,付梦菁那边什么都没有,乐曲还不完整,我就说差点什么。” “谢谢你。”覃樱真诚地说。 “谢什么,大家都是搞音乐的,最起码对音乐有基本的尊重,付梦菁这样的人不配。对了,我看到你后面还有首曲子,调子很不错,你那里有完整的曲谱吗,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和我谈合作。” 覃樱没想到蔚桃桃会看上自己年少时随意创作的废稿,她说:“好,如果你看了完整曲谱还愿意的话。” 两人的谈话很愉快,蔚桃桃和覃樱挥手告别时,说:“我突然想到怎么形容周律师那天的样子,你当时坐在地上,我们以为那个男人打你,所有围观者都很生气。但周律师不一样,他以为你这些年真的被人那样对待,眼里的感情,是心疼坏了。” 她离开后许久,覃樱搅拌着红茶,脑海里还回荡着她的话。 ――他以为你这些年真的被人那样对待,心疼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要命(很浪。) 周渡回家, 正好遇见覃樱准备搬走。看见他推门进来,覃樱抿了抿唇,说:“离婚协议在茶几上,我已经签了字, 没有问题的话你签吧。” 他面容苍白憔悴, 定定看着她, 眸色浓黑, 没有去拿离婚协议书。 “知道一切后,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覃樱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只是不爱了,不想这么拖着。金在睿一直没有行动, 金萌萌的事情告一段落, 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她握紧行李箱, 说:“你也看见了,我根本不爱你,也不关心你, 你伤得那么重,我心里没半点儿感觉, 也没去探望你。周渡, 我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我不在乎。”他冷冷地说,“你爱不爱我, 都没有关系。” 和他结婚以来, 他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和她讲话,就像七月她刚回来时那样。 “可是我在乎, 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我们试过了, 不合适。” 覃樱拉着行李箱,想从门口出去。周渡在门口一动不动,她不得不抬头,皱眉说:“你让开。” “我们试过了什么?好好过日子,还是夫妻性生活?这两个月,你从来没有好好和我说话,也没有认真看过我。覃樱,这样对我不公平。” 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别走,覃樱,我不想和你离婚,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他嗓音低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样轻声哀求过一个人。覃樱听得鼻子发酸,隐隐有落泪的冲动。想到周姥姥的话,更觉得愧对于他。他不爱她是对的,周姥姥说得对,自己就是个祸害,迟早会害死他。 她挣开他的怀抱,冷声道:“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林唯司。周律师,我们好聚好散吧。” 周渡本就苍白的神色愈发惨白,见他还杵在门口,覃樱狠下心,推开他,往门外走。 他脊背僵硬,覃樱知道,以周渡的自尊和骄傲,说出方才那番话已是不易,他绝不会毫无风度地阻拦她。 可是就在下一刻,她被人拽住,跌入一个怀抱,唇被人狠狠吻住。他用的力道很重,几乎令她发疼,一个没有温柔,只剩下残暴和侵略意味的吻。 覃樱试图伸手推开他,他按住她后脑,迫她张开嘴。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天生存在悬殊,她不仅没有推开毫无风度的周律师,还被他抵在冰冷的墙面。 才入秋,空气还带着夏日的炎热,男人身上却冷得像冰块。覃樱从来没遇见这种事,在她少得可怜的情感经历中,所有的爱情给了少年的周渡,以至于回忆起与他的亲吻,全是那个三月,温柔的吻,浅尝辄止,令人心动。 如今这个吻,压迫感十足,他甚至没有闭眼,睁着一双暗如星夜的眸,发了狠似的疯狂吻她。 她觉得口腔发麻,口水几乎打湿了夏衫。出于惊慌,覃樱咬了他一口,血腥味蔓延整个口腔。就这样,他也没放手,仿佛觉察不到疼,从容把两人带着血气的口水吞了下去。 男人的唇顺着她的嘴角,逡巡到她脖子周围,有渐渐往下的趋势。 他的手从衣摆钻了进去,这一切就发生在门口,外面甚至有人路过。褪下二十七年的高冷与淡漠,这一刻他疯狂得不像话。 覃樱又是震惊,又觉得惊奇。她仿佛不认识面前这个几乎疯魔的男人,他发丝略微凌乱,面色苍白如鬼,唇色却因为辗转带着妖异的粉。他眼尾发红,又冷又决绝,交织成另一种要命的美感。 她看呆了一秒,这幅模样的周渡,赫然是她认识他以来的颜值巅峰。不禁欲,很浪。 直到被碰得一颤,覃樱磕磕巴巴道:“住……住手……” 他抬起头,目光迷离又冷酷。这么久以来,强装出来的温和外衣被撕破,他冷冷道:“我不同意离婚。” 覃樱当然看出来了,可怕的是她竟然心跳该死的快。人的劣根莫过于此,如果不是周渡还在场,她恨不得回味一番刚才那种该死的刺-激激。 然而做事总得有始有终,金萌萌的案子一结束,金在睿就会着手对付她。她从前怨恨周渡,他是死是活她不在意,可是从周姥姥口中听到那些真相,她没有怨恨他的立场,害他她会良心不安。 到底是年少时那么炽烈爱过的人,她擦了擦唇角,说:“疯够了进去签字,我不想和你走到诉讼离婚那一步。” “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改变你的主意?” “是。” “那好。”说完这一步,他走进客厅,在进门时脚步踉跄一下,覃樱忍住伸手扶住他的冲动,站立在门口。 周渡没有如她所想去看茶几上那份协议书,而是跌跌撞撞走进厨房。没一会儿,他出来了,手中端了一杯水。 他脸色惨白,人却十分冷静,坐到茶几前,看也没看那纸协议书,撕得粉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覃樱忍不住道:“你……” 周渡抿了口杯子里的水,说:“覃樱,从和我结婚那一刻开始,就不会有离婚两个字,只有丧偶。我如你所愿,现在,关上门离开。” 他背对着覃樱,覃樱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她跑进来,看见他手中的安眠药瓶子,夺过来,发现里面只剩一半的份量,周渡喉结滚了滚,吞咽了药片下去,她几乎要急疯了,试图去掰他的嘴。 “你做什么,吐出来,快吐出来!” 他冷冷看着她。 “我不离婚,不离行了吧。” 周渡抚上她冷汗直冒的脸,唇微微弯起,有一瞬,像个天真而充满期待的孩子:“你还会心疼我吗?” 覃樱点头,简直要命,她恨不得摇晃他:“你吃进去了多少,多少啊!” 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笑起来:“我很高兴。” 覃樱已经哆嗦着手准备打急救电话了,老天,这都叫什么事。短短几天,她已经打了两个急救电话。 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他问:“覃樱,你还有可能爱我吗?” 覃樱胡乱点头,拿着药瓶子看:“你吃了多少进去啊!” 他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缺了一颗的药丸,覃樱茫然地看着那一串字:盐酸二氢埃托啡片。 什么意思? 周渡淡淡说:“刚刚我吃的止痛药。” “……”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帮助她回忆她刚才多智障似的,重复道:“你说不离婚了,还有可能爱我,不要忘记你的承诺。这一次,我不会再弄错你的意思表示。” “你在和我玩苦肉计。” 他微微蹙眉:“没有,我确实很痛。” “那这是什么?”覃樱恼怒地晃了晃手中的安眠药瓶子。 周渡说:“以前经常失眠,偶尔会吃。我只是想睡一觉,我要死,不会用这种懦弱的法子。” 想到自己刚才的误会,和说关心他的样子,覃樱彻底恼羞成怒:“那你会用什么法子?” 他捧住她的脸,平静得仿佛吃饭喝水那般说:“我会帮你杀了金在睿,让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她怔然看着他,知道他没开玩笑,久久不能语。 “所以,你会骗我吗?” 她看着眼前这双几乎要快燃烧起来的眼眸,张了张嘴,发现没法轻描淡写说出我刚才是骗你的,现在还要离婚。 覃樱坐在地板上,心态略崩坏:“没有人想在婚姻栏填写丧偶,我真是败给你了……” 周渡状态很不好,他强打起精神做了那么多事,覃樱不离婚,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怕她走,强硬地握住她的手,睡梦中也不松开。 覃樱在他旁边发呆,电话铃声响了。 那头周姥姥急切道:“怎么样,离了吗?” 覃樱面无表情说:“您孙子不同意。” 周姥姥气得不行:“他不同意你就不离,我看你是成心不想离,就想着害他。” 覃樱有些想笑:“可这怎么办,要不您劝劝他?” 周姥姥:“……”如果她劝得动,还偷偷摸摸打电话给覃樱做什么。 老太太年纪一大,就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盼着覃樱能做到。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周渡的人,仔细一想就知道了,估计还真不是覃樱不愿意离,是她孙子使了手段。 嘴巴上不饶人,只能埋怨覃樱。 覃樱:“周渡那么敬爱您,您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您劝动了他,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 周姥姥听见她的话,为孙子抱不平:“他那么喜欢你,你一点都不看重他,这混账真是眼瞎!” 覃樱看着床上沉睡的男人:“谁说不是呢。” 打完电话,她没抽出手,顺势握住周渡的左手看,他虎口有个很明显的伤痕印记。六年过去了,她第一次主动对他亲近。 如果不是周姥姥,她不知道他曾经过成那样,也不知道周渡为了她卖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去签了给人当牛做马二十年的合同。更不知道他险些被人打死在坞城的街头,最后断了六根肋骨、和一只左手。 他的左手一直不怎么自然,是那次的后遗症,可她回来这么久,从未注意到。 看着那个已经长好的伤口,覃樱忍不住低声道:“为什么?” 可惜他睡着了,无法回答她。覃樱一直以为,这段感情里,是她付出得比较多,周渡一开始就居心叵测,周姥姥一席话却打翻她所有认知。 “他当然会迁怒你,你知道他妈妈和妹妹怎么死的吗?” 覃樱从未想到,那段往事竟然跟孙雅秀也有关系,她隐隐有印象,很小的时候,爸爸创业失败了,有个男人一直帮助爸爸。 妈妈指着那个人,不自然地说:“这是周叔叔。” 那男人长得英俊挺拔,叫做周郁扬,对着害羞的小覃樱笑得温柔和善,还给她买过巧克力。他一看见妈妈,眼睛很会亮,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覃樱再也没有见过她。 对年幼的她来说,这位叔叔是帮助他们家的好心人,温和善良。可是对于周渡来说,这个男人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周郁扬和孙雅秀青梅竹马长大,爱她若狂,孙雅秀最后却嫁给了覃樱的父亲。周郁扬心如死灰等了两年,被家里人安排结了婚,还生了个儿子,取名周渡。 周郁扬不爱妻子和儿子,却也有对他们的责任感。直到覃父创业失败,他伸出援手,大把大把金钱往里面砸,妻子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与他吵起来。 自己孕育着他的孩子,丈夫心里却有别人,还不顾一起去讨好心上人,这种事谁遇到都会气不过,争执间,周郁扬甩开妻子的手,没想到妻子没站稳,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二十年前,医疗并没有那么发达,周母不仅流了产,还没了命。 当时她肚子里的婴儿已经六个月大,结果就这么没了。原本在念小学的周渡在客厅写作业,亲眼看见这一幕,母亲的血蜿蜒,没救过来断了气。 后来,周郁扬自首,没过多久,传来他自杀在牢里的消息。 周渡彻底成了孤儿,其实他并非天生的情感淡漠。他小时候不爱说话,比较内向,这件事以后,他连原本完整的家庭都没了。 叔叔伯伯们分了他的家产,苛待他,让他吃剩饭,干活,偶尔还会打他。后来周渡的奶奶含泪把他接过去,他只过了半年正常小孩的日子,奶奶就死了,死前把他交给了孤寡一人的好姐妹,也就是周渡后来的姥姥。 周姥姥和周渡没有血缘关系,她接纳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抚养他长大。她能力有限,住在乡下,条件也不好。看着瘦弱内向的小孩,她怜惜不已。 年纪小小命途坎坷,遇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后来又过了两年,镇子里邻居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个小女孩。那年头制安不好,尤其是偏远地带,这种罪恶时常存在。 小女孩正是后来的楚安宓,她有个酗酒的“父亲”,懦弱的“母亲”。父亲喝醉了酒就打她,母亲则懦弱不敢言。 周姥姥也可怜她,偶尔做了吃的,让周渡送点过去。周姥姥心想,她的孙子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一个朋友,还时常被欺负,小女孩也可怜,两人可以做个伴。 楚安宓果然很喜欢周渡,也接纳了这个朋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渡不但没有开朗,反而愈发沉默,常常回家的时候鼻青脸肿。 有一次,周姥姥还发现他的裤子被撕破,他穿着破烂的裤子,被人一路嘲笑着走回来,从那以后,他愈发冷漠内向。 渐渐的,他身边只剩下一个楚安宓。周姥姥觉得奇怪,但也不能剥夺他拥有最后一个朋友的权利。 直到少年出色地长大,他虽患了病,生活方面却从不用她这个老人操心。那次看到船上亭亭玉立、天真活泼的覃樱,周姥姥高兴不已,本来怕孙子就这么冷淡地过一辈子,没想到有个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喜欢他。 起初周姥姥并不知道覃樱身份,阴差阳错,觉察到周渡的计划,她才知道,原来覃樱是孙雅秀的女儿。 周姥姥看着眼底黑沉沉的孙子,不赞同地规劝道:“小渡,犯错的不是那个丫头,她当时也很小……” 少年神色冷漠,喑哑道:“我心里有数。” 他又和楚安宓去学校了。 渐渐的,他经常发呆,眼里彻骨的恨意变成另一种东西。周姥姥欣慰地想,知道犹豫,就不会伤害心上的姑娘。谁都没想到他手中的证据会意外泄露出去,导致覃家可怕的灾祸。 若单单只发生这些事,周姥姥不论如何也不会怪覃樱,她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些大人造了孽,她不会怪孩子。 可后来周渡险些被人打死,她才知道周渡为了挽救这些错误,到底为覃樱做了些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当年(她是唯一照进来的光。...) 金在睿无法直而曾经关夜雪对他浓烈而纯真的爱意, 他率性惯了,“关夜雪”三个字是锁住他唯一的枷锁。 周渡把关夜雪的记事本发给他,金在睿冷冷地想,一个小小的记事本而已, 无法刺-激到他, 却实打实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眯了眯眼, 给周渡打了个电话:“她的东西, 你还有什么?” 他无法忍受它们在另一个男人手中,是不是用来对付自己的,他不在乎。可她的东西,这些人也配染指? 电话那头,周渡的声音淡淡道:“金董说笑了, 关小姐是你的妻子, 你都不清楚她有哪些遗物, 我一个小律师,怎么可能知道?” 所有人都称呼关夜雪为金太太,只有周渡称呼关夜雪为关小姐, 浓浓的讽刺感扑而而来。 金在睿狠狠地笑:“你可不是什么小律师,周大律师敢和整个金家作对, 胆识过人。但周大律师要清楚,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也不是请求你把她的东西交给我。” 周渡不语, 金在睿神经质地笑道:“你是不怕, 可覃樱就没有你这种好本事了,你说如果覃小姐意外身亡, 是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啊,想想我都要替周律师感到心碎了。” 周渡语调无波无澜说:“你可以试试。” 说罢, 周渡直接挂了电话。金在睿这种人没有下限,和他说什么都没用。哪怕把关夜雪的所有东西给了他,不再插手金萌萌的后续官司,金在睿依旧不会放过他们。 覃樱没有上心过婚礼的事,如果不是偶然发现周渡在写婚礼邀请函,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一回事。 两人住在一起,除了平时吃饭有交集,见而的时间一只手数得过来。 男人的字行云流水,覃樱看清邀请函上的字,忍不住发怔。 他写: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原来他都记得,很早之前,在她少女心爆棚时,看见民国誓词,惊为天人,幻想有朝一日,未来老公在邀请函上手写这一大段话。 彼时她故意在周渡耳边说,还坏心眼往他耳朵上吹气:“周渡,以后你给我写嘛。” 少年淡淡说:“天还没黑。” 她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天还没黑,你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周围听见他们对话的人一阵爆笑。 女人的小心眼可以跨越时间,强烈的报复快-感在此刻令覃樱精神抖擞,覃樱故意拿起邀请函,连要和他保持疏离都忘了,装作困惑地问:“周先生,我没看错吧,你这是写的什么呢?” 周渡看她一眼,见她虽然作出困惑的样子,但眼中隐有顽劣笑意。他沉默半晌,低声道:“你不是知道吗?” 覃樱探头朝外而看一眼,轻笑道:“咦,天还没黑,我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她眨着眼,回眸看周渡,他下意识想避开她的视线,想到什么,最后对上她的眼睛。 默认的意思不要太明显,以前不喜欢她,现在又这样…… 覃樱受不了他认真的目光,玩笑也开不下去,她败下阵来,只好转移话题:“金萌萌的案子要开庭了,单凝被定罪的概率大吗?” 周渡看她一眼,有问必答,说:“如果有充分的证据,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金在睿能被判刑吗?” 周渡说:“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不可以。金萌萌的死亡他应该并不知情,法律上和他没有关系。” 覃樱很失望:“就是只能受道德上的谴责啊,那单凝会判多久。” “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两条命,竟然最多换来七年的牢狱之灾。”覃樱喃喃道,还不一定能定罪,因为目前检察院掌握到的证据少之又少。 偏偏这几年的牢狱之灾,还是关夜雪自杀换来的,也不知道关夜雪在天有灵,会怎样悲愤。另一个罪魁祸首金在睿,什么事都没有。 看出她的沮丧,周渡道:“单凝一定会判刑,她想活着出来,很难。” 金在睿行事极端,以前宠单凝,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给她,现在恨单凝,不会让她在牢里好过,至于能不能坐完牢活着出来,那是后话。守护一个人很难,可是摧毁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至于金在睿,”周渡顿了顿,“别担心。” 覃樱点头,除了关夜雪的事,她再没什么和周渡说的,准备转身离开。 她的手被人握住。 “你就……没别的话和我说?” 覃樱回头,对上周渡一双略有隐忍的眼。 周渡其实是个死板无趣的人,以前她喜欢他时,都是她相当设法逗他说话,如今她没了这种兴致,讽刺她的周渡也不见了,她一旦停止话题,没了讨好他的心思,自然不会想着让他开心,多和他说几句话。 他黑瞳灼灼,映出她的影子,两人交握的手,他的体温灼热。覃樱哪能看不懂他的渴切,他盼着她能像以前那样,说些亲密的话,哪怕是调戏他,毕竟现在是合法婚姻。 可哪能啊!她掰开他的手,偏头一笑道:“有,我做饭去了,你想吃什么?” 他抿唇,定定看着她。 “哦,没有想吃的,我就随便做啦。” 她走了几步,周渡险些要跟上她,告诉她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他和她说话都难。这么多年习惯的冷然哪是一时半刻能改的,他心里翻滚的情绪像岩浆,烫得他难受,可是反映在行为上,他什么都没做,沉默地坐在原地。 覃樱拍拍胸口,吁了口气。她望着远处黄昏,当初就不该招惹的,没有招惹周渡,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 * 吃完饭两人各回各的房间,周渡枕着自己手臂,心里压抑的难受令他猛地坐起来。 他并不想要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天知道覃樱答应和他结婚那一刻他有多高兴。而今她冷冷淡淡疏离的模样,和自己当初对她的态度同样伤人。 许是报应,他终于尝到这种苦涩的滋味,一路苦到心脏隐隐发闷。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殷之衡的话,顿了顿,找到殷之衡的号码,发消息过去。 哼着歌准备洗澡的殷之衡看见他的消息,怀疑自己看错了。 【周渡:怎么和妻子好好相处,让她开心?】 【殷之衡:渡哥,你被人魂穿了吗?】 【周渡:不知道就算了。】 【殷之衡:别啊别啊,你给我说说大致情况,我给你出个主意。】 周渡皱眉,这些年他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装作喝醉亲吻她。当下他别无他法,望着覃樱紧闭的房门,把大致情况和殷之衡说了一遍。 殷之衡憋住爆笑,天啊,结婚了婚,把人弄过来和他一起住。不仅没睡在一起,连话都不怎么说得上,这他-妈-的……也太惨了。简直人间实惨。 于是他给周渡出了个主意。 “渡哥,她不让你进房间,你自己想个办法进去啊,不和你说话,你主动和她说。你这样,把衣裳脱了,就围一条浴巾,说你这边浴室没沐浴露洗发水了,去她房间洗。” 周渡眉头紧皱:“逻辑不通。” 显然是个馊主意,覃樱不怀疑才怪。 “……”殷之衡,“谁管逻辑通不通,你就说你去不去,反正去了能说上话。” 片刻后,覃樱听见敲门声,她不疑有他,结果拉开门看见半身赤着的周渡。 他黑色发丝上滴着水,声音沙哑道:“我洗了一半,房间没有洗发水,能借你浴室用用吗?” 他说话时,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像沙漠快渴死的人看见了水。 覃樱眼睛在他腹肌上一扫而过,几乎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眼睛一眨,指向剩下一个浴室,道:“那个浴室能用,里而什么都齐全,你可以去那里。” 他握拳垂下头,长长鸦黑的睫毛也跟着垂下去。 换作别人这副模样会显得怪可怜的,然而他而上没有可怜的姿态,高岭之花当惯了,哪怕是这么尴尬被人拒之门外的时刻,他神色也并无波澜。 覃樱虽然出声拒绝,然而他却并没有走。于是从他黑发上滑落的水珠,在她房门口凝聚成一小汪水洼。 虽然是夏天,可他只围了条浴巾,不言不语。肌肤上沾着水珠,覃樱和他对峙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秀色可餐,曾经她那么迷恋他,并非没有道理,他的脸俊美如神o,身材也好得惊人,光这么看着,如果不是六年前恨透了他,她真想摸摸男人的腹肌。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从他腹肌上掠过,他喉结微微动了动。 平时这个动作不会怎样,此刻却显得尤为明显。 覃樱头疼得扶额,这都算什么啊?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比耐心,确实没人比得过周渡。他也不存在脸皮这种东西,他的各种情感比正常人薄弱多了。 “用完你就走?” 他抬眸,缓缓点头。 “好吧,你洗。”覃樱侧开身体,让他进去。听见里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覃樱吸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心道,折腾完了赶紧走。 水声结束,还没见他出来,覃樱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浴巾只有一条,我用来擦水了。” 她轻轻磨牙:“你等着,我给你拿……” 他淡淡说:“嗯。” 本来在覃樱给他递浴巾之前,周渡用湿-漉-漉的浴巾先围着,可想到之前她的刻意疏离,他沉默片刻,扯去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这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等待(等你爱我,你或者彻底不要我...) 覃樱没再管钢笔,或许只是款式长得像,那个牌子的钢笔很好用,款式几乎大同小异。 当务之急是不能去医院。 周渡在收好钢笔以后就没和她说话,他脸色冷然,两人静默无言。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眼看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市六医院。 覃樱冷静地思忖,她需要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周渡而不引起怀疑呢? 医院顶部亮着白色的灯,覃樱从车窗里看出去,坞城这所城市发展迅速,日新月异,很多建筑都变了,医院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记得医院外面的小道有两行漂亮的银杏木,一到秋天银杏叶子泛黄,金秋温暖。住院部后面有两株高大的木棉,她没有见过它们开花,却知道它们的树干十分粗壮。 她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记忆里,她在木棉树下的长凳上,手一直在抖:“周渡,快帮我摁一下棉签,我,我没力气,腿软手软全身都软,我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少年垂眸看她,黑眸无波无澜,无动于衷。 木棉叶子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覃樱垂下肩膀,眼里沁出几分湿意,她从小就晕针,特别怕打针输液,每逢生病只靠吃药,这次抽了她500cc血,她头晕眼花,强忍着难受。 周渡看一眼她红肿的手臂,转身离开。 覃樱再也忍不住,任由棉签掉下去,哭得撕心裂肺:“好痛啊,哪个天杀的说抽血不痛,我保证、保证不打死他……呜呜呜我再也不干了……” 正哭着,突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 布满泪痕的脸被人抬起,他捏住她下巴,指腹抚上她的脸颊,把泪珠擦掉。 覃樱呆住,眼睛一眨,大颗泪珠砸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他顿了一瞬,抬眸看她。 哎呀,她现在肯定很狼狈。“你不是走了吗?”覃樱手忙脚乱擦眼泪。 周渡嘴角轻轻扯了扯,把一盒草莓味牛奶放到她手中。又拿起一旁袋子,重新取出沾了碘伏的棉签,摁住她的伤口。 “是走了。”少年垂眸,淡淡说,“可是一公里外都听得见某个人的哭声。” 她低咳了一声,半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那以后我一哭,你就会来我身边吗?” 他嘲讽地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假哭,少年毫不留情掐住她的脸,把她扯出来。 她哼哼唧唧,忍住笑意:“我不,我要死你怀里。” 周渡:“你很有梦想,我都想成全你了。” 后来覃樱没能死他怀里,倒是差点死他手中。青春时人人都是傻子,傻到能把给人输血也当作一种快乐,把他在乎的人当作自己在乎的人,把他递过来的砒-霜当作糖果。 如果时间能重来,覃樱绝对不会给楚安宓输那个多次血,整整五个月,2500cc!换作现在的覃樱,非得拿根管子,把楚安宓身体里属于自己的血全部抽回来,抽干也得给我全部还回来! 前三次输血是因为她想救人,最后两次输血,却是周渡胁迫。 覃樱看一眼身边的人。 他对楚安宓真好啊,好到很长一段时间,坞城的市六医院在她梦中永远笼罩在沉沉天空之下。 红灯跳成绿灯,她终于酝酿好情绪,进入想要的状态。 “我不去医院。” 周渡侧头,看见女人苍白的脸。都市夜空霓虹闪烁,映入她眼里却变成泛着空寂的一片虚无。她手指紧紧抓住紫色的裙摆,用力到颤抖。 覃樱抿着唇,抬眸看着医院的方向,死死绷着脆弱感,长睫颤动平平陈述说:“我不喜欢去医院,让我下车。”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收紧。 保时捷继续往前开,覃樱泄气地想:好吧好吧,去就去,去了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求医生帮个忙。 没想到在驶入医院的街道前,周渡突然转了个向。 覃樱眨了眨眼,悄悄看周渡。 他一言不发,视线偶尔会朝窗外看一眼,最后在一家药店前停下。 “喂,你做什么啊?” 周渡拔下车钥匙,冷淡道:“做一个律师该做的事,取证。” 药店老板惊奇不已地看着保时捷停自家门口,周渡走进药店,说:“毛细血管出血,红花油,棉签。” 老板把东西递给他,周渡结了账回来,曲起指节敲覃樱窗户。 她降下车窗,看见男人淡漠的面孔,他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眸中是与夜色足够媲美的浓黑,对上她抬起来的眼睛,面无表情询问道:“给伤痕拍照,然后擦药,我来,还是你来?” 覃樱好险就忍不住嘴贱地问,你来是怎么个来法? 恪守自己的创伤小可怜人设,她识趣地说:“我来。” “药拿好,车里有灯。如果你智力尚存,就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美颜。”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去了街边。大榕树下,男人西装笔挺,城市的夜生活才开始,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他。 周渡身高一米八-九九,容颜出色得可以出道。他靠着树,眸色冷凉,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点了支烟。打火机的光明明灭灭,成年男性气质清冷,一如神祇。 有个过路的女孩抬起手机,对准他。 他抬眸,冷声道:“女士,公民肖像权不容侵犯。” 女孩子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歉,拉着同伴离开了。 覃樱打开车灯,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几声,这些东西就是做个样子,有没有用是周渡的事。她本来就是装的,又不可能真的打官司,过得去就行了。 想起他提醒的不要开美颜,她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覃樱沾了红花油擦在淤青处,她毛细血管比寻常人要细,受伤以后看起来就比较严重,现在涂点药也好,明天还要上班,大夏天也不能穿长袖,同事问起来就尴尬了。 捯饬好一切,覃樱打开车窗,看见站在街边的周渡。 他侧对她,面朝一栋坠落星雨主题的大楼,白色流线倾泻而下,男人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五官在烟雾缭绕中看不真切。 周渡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这几年吗? 她趴在车窗上,没有立刻叫他。在覃樱的认知中,周渡是一个生活作息极其规律的人,一定会在二十二点之前睡觉,早上六点三十准时起床。 他从不缺席一日三餐,不吃零食,不喝奶茶,更不会有抽烟打架这种堪称可怕的恶习。少女时的覃樱曾靠近他耳边,悄悄给他说:周渡,他们说你像电影《脑男》的男主角。 《脑男》的男主“铃木一郎”天生没有人类的感情,他体格强健,智力超群,记忆惊人,行动举止像机器一样精密而自律。 周渡眼风都没分给她:“你说呢。” 覃樱捧着脸瞧他:“我也觉得像,但你在我心里最帅。” 他把手中的民法书翻过一页,淡淡说:“两点明确不同,第一,我不杀人。” “第二呢,你有生理反应?” 他冷冷警告地看她一眼。 少女眼眸弯弯冲他笑。 覃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看见周渡抽烟,真是件纳罕事,周律师竟然不修身养性了?她以为他想活到超过一百岁的,什么时候想开了不惜命的呀。 “周律师,我好了。” 周渡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走回来,他身上带着夏夜的暑气,与车里空调的冷意相冲,覃樱闻到他带来的浅浅尼古丁味道。 “照片我怎么给你?” 周渡沉默片刻,冷冷说:“传到我助理工作邮箱。” 覃樱:…… 她气得有点像笑,当她还是以前那个全心全意眼里都是他的少女吗,她还真就不稀罕周渡的联系方式。 覃樱压住情绪,可怜巴巴地说:“哦,那周律师一切拜托你了,我想这几个月就离婚。” 他抿唇颔首。 “你住哪里?”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覃樱惊恐万分,让他送回去太可怕了。 “覃小姐不必误解,我只是不想看见客户上今日说法。” 覃樱暗暗磨牙,今日说法中,很多案件都是女子夜晚回家被这样那样以后残忍杀害。这是咒谁呢? 覃樱不敢给他说自己的住址,她妈妈每天晚上有在小区散步的习惯,要是不小心碰见了,计划全得泡汤。偏偏才回国覃樱对哪里都不熟,她灵机一动,报了林唯司家的地址。 林唯司住在一个高档小区中,他原生家庭家境本就很不错,这几年他做了总监,薪水可观,住宅地段非常好。 覃樱下车的瞬间,整个人有种解放的感动,这场戏终于演完收官,累死她了。 她刚要冲周律师挥手再见,表情却骤然僵在脸上。千算万算,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顺着她的目光,周渡也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出来夜跑的林唯司。 林唯司疑惑地说:“覃樱,你怎么……”在这里。 后三个字还没说完,被覃樱一声脆生生的“老公”打断。 覃樱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冲到林唯司身边,抱住他胳膊:“老公你也回来啦!” 空气凝滞了一瞬。 林唯司脑子完全无法运转,她她她……覃樱叫他什么? 他脖子通红,脸滚烫。操啊,他在做梦吗? 保时捷中,周渡冷冷看着这一幕。 周渡怎么还不走!覃樱硬着头皮说:“哈哈,周律师再见。” 周渡扯了扯唇,视线落在她挽着林唯司的手臂上,讥讽一笑,这就是她说的婚姻感情破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喜欢(喜欢到苟且贪-欢,不论生..欢.) 他们离开了, 留下的楚安宓就显得很多余。 她神情落寞,倒了杯冰啤酒喝。殷之衡走过去,有些不忍地说:“谈谈?” 楚安宓和他去角落:“殷par想说什么?” “楚小姐,我很感谢你帮我完成那个case, 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今天我得罪渡哥都把你带了过来, 算是仁至义尽。你也看见了, 渡哥现在已经结了婚,你年轻漂亮,大可找个优秀又爱你的人。他再好,也是别人的丈夫不是?” 殷之衡是真觉得楚安宓这样没必要,本以为她知道了周渡结婚, 亲眼看见了, 能死心, 谁知道楚安宓看上去不像放弃的样子。殷之衡是出于好心,他平时不着调,可认识多年的情谊, 于情于理他也要规劝两句。 楚安宓嘴角的微笑淡下去,她抬眸看着殷之衡, 轻声说:“我九岁就认识他了。” “那有什么用, 你九岁他就喜欢你了吗?”见她垂眸,殷之衡摸摸鼻子, 只能语气软和些劝道, “你看,你也知道这种事没有什么先来后到。” “可是殷par, 你才认识她多久,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吗, 她和周渡结婚,分明是害周渡!” 殷之衡顿时挺无语的,那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楚安宓抬起头:“但愿渡衡倒闭的那一天,殷par依旧维护她,依旧如此从容。” 殷之衡面上的无奈消失了,皱眉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和自己一直以为的“温柔似水”的楚医生不是同一个人:“你什么意思?” “渡衡最近黄了很多个case,都是拜覃樱所赐。她得罪了金在睿,却要渡衡来承担这个后果。殷par,你舍得一手创立的律所最后倒闭吗?” 殷之衡审视着她话语里的可信度,最后确信楚安宓说的实话。他似笑非笑道:“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劝渡哥离婚,再者他一个人承担了渡衡的损失,对其他人来说没什么影响。如果渡衡就这么倒了,你也未免太轻视我们。我说楚医生,以前帮你,是我认为你的深情很难得,加上你又是个漂亮妞。但你得知道,再好看的女人,没完没了的纠缠,也会令人厌烦。今天这种事,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还想见周渡,自己去找他吧。” 这种不依不饶的女人,简直是个灾难。 楚安宓见他态度强硬,为什么,她冷冷地想,殷之衡都不站在她这一边了!覃樱到底给这些男人下了什么迷-魂-药。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她以为自己和殷之衡已经成为了朋友,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 知道殷之衡已经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支持她,也不可能替她去膈应覃樱,她苦笑道:“抱歉,我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会说刚刚那样的话。我何尝不知道不可能,殷par,你是为我好,我……” 说到后面,她微微哽咽:“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我很难过,更怕他会出事。” 她态度软下来,恢复成以前的模样,殷之衡又觉得她可怜。 “是我说话不中听,楚医生,你也见谅。”他无奈地说。 楚安宓点头微笑:“我没怪你。” 殷之衡松了口气,他转身离开,和同事们一起玩骰子去了。并没有看到楚安宓盯着他的背影冰冷又愤恨。 楚安宓径自在角落坐下来,阴影打在她脸上,显得她姣好的面容十分阴翳。 她从小就只有周渡,覃樱凭什么抢走他,她给周渡灌输了那么多思想,他最后还是什么都不顾地和覃樱结了婚? 楚安宓看向窗外,周渡和覃樱坐在小舟上,他身处阳光下,低头和覃樱在说些什么,虽然面色算不上愉快,可是眼底的晴空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这个人生机勃勃,又是这样,一旦和覃樱在一起,他就不是那个在阴影中独自舔伤口的淡漠症患者了。 她指甲陷入肉中,看向覃樱的眼睛是疯狂的嫉恨。十多年来她做了这么多,绝不会轻易放弃。周渡明明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她身处阴影,怎么会放周渡和她一起? * 天色还没黑,周渡接到了姥姥的电话。 电话中,老人病重,让他回去看看。他当即只顾得上和众人打个招呼,就要开车回去。 他看向覃樱:“你……” 覃樱离得近,听见了电话的内容,说:“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于情于理,她都得去看看。年少时老人对她还不错,如今有了龃龉,她也能理解。 周渡点头,两人一起回去,没想到才推开门,轮椅上坐着面色冷然的老太太。 她手中拿着拐杖,冷冷看一眼覃樱,对周渡说:“你还真和她结了婚,混账东西,跪下!” 周渡抿了抿唇,跪在姥姥面前,他回头看覃樱:“你先去车里等我。” 覃樱不知道这是什么阵仗,她以为他们结婚的事,周姥姥一早就知道,谁知看架势周姥姥并不知情。她脚步顿了顿,看一眼跪下的周渡,正要推门出去,老太太说:“走什么走,留下。” 周渡皱眉,对覃樱说:“出去。” 周姥姥的拐杖狠狠抽在周渡身上,棍子打在肉上的声音沉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维护她。你这个小混账,是不是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还有你那个未出生的妹妹!” 拐杖打在周渡脊背,他闷哼一声,单手撑着地面:“姥姥,别说了。” 覃樱听见周姥姥的话,忍不住道:“您的话……什么意思?” 姥姥的拐杖指向她:“你都出国了,还回来干什么,我打死你这个小狐狸精。” 她话音没落已经动手,覃樱躲避不及,下意识用手臂挡住,拐杖看着又粗又沉,这样一下打下来,可能会骨裂。她闭上眼,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棍棒闷闷的声音却很清晰。 她被人护在怀里,覃樱睁开眼,对上周渡一双痛苦的眼眸。 他嘴角溢出血来,能看出周姥姥那一下打得到底有多重。他护住她的手无力松开她,慢慢软倒下去。那一下不仅打中了他的脊背,还打到了后脑。 “作孽啊!”姥姥无力瘫在轮椅上,老泪纵横。“覃樱,你做什么还要来害他,你妈妈害死他母亲和妹妹还不够,你是不是还想害死这个造孽的东西。” 覃樱如遭雷击,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孙雅秀害死了周渡母亲和他没出生的妹妹?然而更令她心慌的是躺在地上的周渡,她紧抿着唇,拨打了急救电话。 轮椅上的周姥姥兴许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捂住心脏,眼看就要回不过气。 覃樱浑身发冷,她不敢碰周渡,怕随意搬动会害死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姥姥,你的药,药呢?” 周姥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模糊不清地发音:“嗬――” 覃樱干脆在她身上翻找,从口袋里找到周姥姥的药,她赶紧给姥姥喂了下去。看到老人急剧起伏的胸口,她连忙给她顺气。 “别怕,没事,慢慢呼吸,我打了急救电话,周渡不会有事的。” 周姥姥流着泪,泪眼朦胧中,她悲怆不已。 坐在救护车上,覃樱看着昏迷的周渡,第一次意识到,迟到六年的真相就要揭开序幕。 当年周渡对她莫名的恨和报复,楚安宓意味深长的眼睛,还有周姥姥明明很喜欢她,最后却恨不得赶走她,讨厌她。 不是他和楚安宓狼狈为奸,为救楚安宓接近她欺骗她吗?为什么周姥姥口中另有隐情? 车里闷得覃樱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突然害怕知道真相。 * 与此同时,坞城一个会所里,楚安宓递上名片给廖三:“我找金二少。” 不喊金董,喊二少,一听就知道是私事。廖三打量她一眼,像在轻飘飘评估一件物品,道:“小姐,二少身边今天有人。” 楚安宓脸色难看,知道这人误会自己是来毛遂自荐陪-睡的,她冷冷说:“我来谈正事,金少不是要对付覃樱吗,我可以帮他。” 廖三收起审视的目光,淡淡说:“那你去隔壁等等吧,二少还没办完事,到时候我叫你。” 楚安宓只能去隔壁坐下,这破地方不隔音,她听见隔壁包间里传来女人浪荡的尖叫声,楚安宓冷嗤:果真是个禽兽。 金在睿是什么人,她很早就了解,甚至为此花大功夫调查过。心理学上分析,这个男人掌控欲很强,极其自我,还有几乎难以自控的性瘾。他心肠歹毒又狠辣,比起周渡这种后天被人引导起来的冷冰冰性格,金在睿骨子里就带着反社会人格。 天生的堕落败类。 好不容易,隔壁声音小了,楚安宓正襟危坐,看向门口,她不得不承认有几分紧张,她虽然鄙夷金在睿,却也害怕他。 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可能连渣都不剩。这种喜怒无常的神经病,谁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走出来一个开叉包裙的女人,她双颊潮红,娇嗔着说什么,嘟嘴踮脚。 楚安宓站起来,果然看见了金在睿。金在睿上衣解开三颗扣子,落拓露出小片胸膛,他笑着拽住女人头发,狠狠一扯,原本索一个离别吻的女人尖叫一声,这一声可比方才凄厉真切多了。 “宝贝,现在不觉得遗憾了吧。” 他这辈子只吻过两个人,一个单凝,一个关夜雪。前者是他年少执念,后者…… 他心动不能自控,第一次觉得那种事美妙缱绻,可关夜雪捂住唇吐了。她恶心他,嫌他肮脏不堪。 头涨涨的痛,又想起关夜雪了,心脏刺痛的感觉让他微微抽搐。他眸中带着冰冷的光,审视这个片刻前在他身下浪/叫的女人。 女人也没想到,不过撒娇索吻,会被这样对待。她以为在床上孟浪的金在睿不在意这个,她白着脸,朝后退:“对、对不起……” 金在睿叹息一声:“真可怜呐,弄疼你了吧。” “没,没有。” 金在睿笑盈盈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女人颤着腿离开了。楚安宓目睹这一切,心里漫上一片凉意,几乎后悔来这里。不该如此冲动,明明还有别的办法,她为什么非要招惹这种男人。 唯一令他胆怯,让他心甘情愿装作温和乖顺的人已经死了。他如今疯又野,放任沉沦在更深的泥淖里。 丝毫不怜爱-女-人,冷漠残酷,像条冰冷的毒蛇。 那毒蛇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真是贵客啊,楚医生。” 楚安宓瞳孔一缩,金在睿竟然认识自己? 金在睿翘着腿,在她面前坐下,他打了个响指,适应生过来为他点了支烟。 他没了需要纾/解的欲望,褪去方才那副模样,变得正经而冰冷:“你有五分钟的时间,陈述你的价值。” * 金在睿走出会所时,夜已经深了。 廖三开车,他闭目养神。手指点在真皮座椅上,在想明天开庭的金萌萌的案子。 廖三一个猛刹车,金在睿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二少,好像撞到人了。” 金在睿漫不经心说:“你下去看看死了没,是意外按照意外处理,碰瓷的直接碾过去。” 廖三应了一声,发现倒在车前神情痛苦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杏瞳乌发,腿被擦伤,在流血。 女孩抬头,廖三身躯一震,这分明是关夜雪! 再一看,发现女孩只和关夜雪七分像,没有关夜雪五官精致,也没有温柔如水的气质,看上去十分懵懂可爱。 不知何时,金少也下了车,他靠在车旁,逆着光,视线出神落在地上的少女身上。 他走过去,蹲下,看着那双眼睛,喉结滚了滚,着迷又小心翼翼的:“你……你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温馨(昨天想和你一一起睡,今天也...) 楚安宓从椅子上站起来:“周渡!” 周渡看她一眼,淡淡道:“安宓,你是个聪明人。” 楚安宓咬唇,轻声道:“抱歉。” 覃樱悄悄看周渡手中的照片,周律师把照片放进西装口袋,他道:“覃小姐,针对这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谈谈。” 计划到此算是完全失败,覃樱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没什么好谈的,周律师总不可能去告我侵犯你隐私权吧。别欺负我不懂法,第一照片是你自愿拍的,又没全露出来。第二我没传播,我只是……” 周渡看着她。 覃樱抬眸看他,硬着头皮继续说:“和楚小姐讨论一下美学问题。”覃樱前一句话确实没撒谎,那张照片是周渡自愿拍的,这么多年再看见这张荷尔蒙炸裂的照片,覃樱依旧不知道当初法学高材生为什么会纵容她拍照,不可能是因为她当时软着嗓音撒娇,只可能是他当时醉意太浓! 反正现在被抓包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吧,谁没干过几件尴尬事,这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男人薄唇微抿,冷凉的眸色不辩喜怒。 “关夜雪的事你也不想谈?”说完这句话,周渡兀自走出咖啡厅。覃樱看看站在原地的楚安宓,毫不犹豫跟上周渡。 出了咖啡厅,令人窒闷的热意扑面而来。周渡的车停在榆树旁,榆树遮住阳光,勉强驱散盛夏的燥意。他人高腿长,覃樱踩着裸色高跟鞋,小跑着追他:“你说清楚,你真的会告诉我关夜雪的下落?” 周渡猝不及防回身,覃樱险些撞入他怀里。她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下巴被人捏住,覃樱被迫对上他黑黢黢的眼睛:“覃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我怎么对你了!”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懊恼得心砰砰跳。刚刚看周渡那么冷静,她以为他真的不生气,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发火的周律师很少见,覃樱已经不期盼真的能从周渡这里得到楚安宓的消息 “把照片拿去给楚安宓看,亏你做得出来。”他冷冷地说,“覃小姐,要我提醒你曾经你说过的话吗?” “不用!”覃樱真怕他一字一句重复出来,太丢人了!她不怀疑周渡的记忆力,连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事,她不能盼着周渡全部忘记。 以前认为那是勇敢,经年之后回想那些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脚趾恨不得抠出两室一厅。她记得那是周渡第一次实习出差,她一个月没见到他,巧遇周渡时他和实习律所的同事在喝庆功酒。 周渡明明酒量很差,还面不改色和同事们一起喝,覃樱本来和室友们在隔壁聚餐,没想到偶遇周渡一行人,她欢呼着和周渡打招呼时,周渡的学长突然说:“你是周渡朋友啊,那麻烦你照顾一下他,我们都不知道他住哪里,所以只能拜托你,他喝醉了。” 喝醉?覃樱看向脸都没红的周渡。 学长促狭地笑道:“这小子装得冷静,刚刚走出来连方向都分不清了,不信让他走几步看看。” 周渡回眸看了眼学长,没理他们往前走,才走几步一个踉跄,覃樱连忙抱住她。少年低头,微烫的脸靠在她颈边,不言不语。覃樱这下信了,稳住他的身体,替他给学长们道别。 人都走了,覃樱给周渡的室友打电话。 她找出外号“猴子”的男孩联系方式,“猴子”听她说明来意,道:“这不太好办啊学妹,我没在宿舍,和和我女朋友在外地玩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你找找渡哥身上有没有钥匙?” 周渡才出完差,身上没有宿舍钥匙。 “猴子”无奈地开玩笑说:“那就没办法了,总不可能你一个妹子扶着他回男生宿舍,咱宿舍在六楼简直要命,要不学妹你把他扔街边,渡哥气场那么强,不会出事的。” 他虽然这样开玩笑,却是因为笃定覃樱不会真把周渡给扔了。 “我想想办法。”覃樱抓抓头发说。 最后她在周渡身上找出身份证,带他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她发誓她一开始真的没有旖旎坏心思,直到少年从浴室安全洗了澡出来,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 春日的午后,猫轻巧跃上屋檐,阳光流淌成碎金。周渡站在落地窗前看她,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感。少年黑发湿润带着潮意,眸如星辰,那股子狂傲感,简直是让人内心尖叫的“King”。 覃樱本来下定决心离开,都和周渡告别走到门口了,在他注视下,她又蹬蹬蹬跑回来,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我觉得你一个人不安全,要不我还是陪着你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浅浅弯了下唇。 “不必,挺安全的。” “那,那我把你送过来好辛苦的,你总得谢谢下我嘛!”少女认真说,“知恩图报明白么!走过来那么累,我就歇歇。” 周渡这回没赶她走,他在落地窗前坐下,顺手拿过放在酒店的杂志看。覃樱趴在他腿上,压住他的书,玩笑道:“未来的周大律师,咱们来玩一个游戏。我挑一条宪法的法条,你背出来,算你赢,没背出来算我赢怎么样。” 没等他说同不同意,覃樱随口抽了一条,周渡看她一眼,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唉,你赢啦。”覃樱说,“刚刚忘了补充,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就勉为其难罚我被你亲一下吧。” 少女弯着琥珀般的眼眸,好整以暇看着他。这样耍赖的事她经常做,周渡往往嗤之以鼻,覃樱玩得乐此不疲,反正口嗨一下没损失。 然而这次不同,就在下一刻,少年低头,唇印在她唇上。 覃樱愣在原地,心中砰砰跳着的小鹿一路撞到南墙。她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渡,那一刻连呼吸都忘记了,他们靠得这样近,近得她能看见少年鸦羽般的睫。他的唇比她的热度还高,这样的温度让她从脸蛋开始升温,一路红到耳尖。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瞬,又或许过了很久很久。等他终于直起身子,本就蹲着的覃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 少年平静道:“对于不会增值的赌约标的,债权人越早执行权利越好。” 覃樱坐在地上,脸滚烫:“哦,你是不是还没醒酒啊?” 他低眸看着她,眸中升起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覃樱脸不断发烫,有种人口嗨的时候是王者,真刀真枪上阵才发现是青铜,不巧,她就是这种人。什么都不发生的时候,她比谁都脑子灵活,可现在脑子跟短路一样直接当机。 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这股脸热,心中小鹿满血复活,她干脆盘腿坐在少年面前,撒娇让他给拍个照。 “因为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会想你。”少女眼波盈盈,认真说,“周渡,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吗?” 最初是欢喜,欢喜以后就是无尽的失落。学会了想念一个人,却没有和他在一起,毋宁这辈子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你是我的,谁也不给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用来刺|激楚安宓。 反正现在覃樱决定不认,一切美好的诺言,前提是没有血海深仇,她别过眼睛:“周律师,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只想知道关夜雪的消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救救她。” 一息寂静,榆树之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 周渡自嘲笑道:“覃樱,你想我救她,怎么就没想过救救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