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第一章:摄政王他抢了皇上的亲 “陛下!!!” 承德殿外,一声突如其来急厉的惊呼,吓得龙椅上的年轻帝王一个激灵。 苏景佑皱起眉看向殿门口匆匆走过来的老丞相:“丞相这是何事?竟如此焦急…” 苏景佑还没来得及猜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须发皆白的老丞相已经边走边气道:“南戎送来联姻的公主…竟、竟被摄政王抢去了!!” “什么?!”苏景佑从龙椅上“腾”地站了起来,双目圆瞪,一时之间难以相信,喃喃了一句:“那可是朕的妃子……” “现在已经是摄政王的王妃了,陛下!”老丞相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目光紧盯着壂阶上的人,似乎在等着皇上下一道赐罪摄政王的旨意。 半晌,苏景佑握紧的拳松开,颓然坐在了龙椅上,摆了摆手:“罢了,也许摄政王有什么别的原由…等朕问过他再说吧……” “陛下!!” “好了…朕累了,丞相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看着苏景佑疲惫不堪的模样,老丞相萧治最终还是不忍心继续施压,毕竟他心里也很清楚,陛下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摄政王苏执是先帝第九子,当今陛下的皇兄。十年前,众望所归的大皇子遭南戎二王子毒杀,先帝哀痛过度,原本旧疾缠身的龙体更加不支,一时之间,除了九皇子苏执,竟然找不到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先帝却是将皇位传给了当时年仅七岁的十四皇子,朝野一片轰动。 先帝驾崩后,新帝年幼,社稷不安,十五岁的苏执却是以雷霆手腕镇压住了各方异动的势力,力保新帝登基。十年间,苏执更是筹谋算计,使得新帝治下的上殷依旧保持着中原第一强国的地位。按理说,他为兄扶持幼弟,为臣鞠躬尽瘁,应当是人人称赞敬仰的功臣,可近几年来,他仗着自己手握实权,又有摄政之名,做派逐渐狂悖,藐视君威,以下犯上,已经大有谋逆夺位之势了,今日更是当街抢走联姻公主,纳为自己的王妃。 短短半日,民间已经是物议沸然,而此时此刻,被抢亲的公主容挽辞坐在软轿之中,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个时辰之前,她盖着盖头坐在接亲的软轿中,只觉得软轿突然一颤停了下来,随即便是一片喧闹。外面的人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隐约听到了“摄政王有令”几个字,然后那软轿便又微微晃着启程了。 入了夜,容挽辞早已被带领着进了婚房,搀扶的人扶着她坐定在榻上之后,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屋中一时间落针可闻,偶尔能听到红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之声。 就这样静默着过了许久,忽然传出“吱呀”一声,容挽辞的身子一颤,连忙端坐,这时,她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公主,我们怎么办啊?” 容挽辞听出了陪嫁侍女芙兰的声音,抬手将盖头微微掀起来,确认房中无其他人后,朝着正从旁侧轻手轻脚走过来的芙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 “公主,你被摄政王抢了!” 容挽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抢了?” “你被抢了啊!公主你本来是要嫁给上殷的皇帝陛下的,现在被摄政王给抢亲了!” “什么?!”容挽辞当即花容失色。 关于上殷这位摄政王的事迹,她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不禁觉得心头一寒。思索了片刻,她又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芙兰:“你怎么进来的?” “从跟着公主进了王府,摄政王的人就不允许我再跟着了,我怕出什么岔子,所以趁着婚房守卫不严,偷偷溜了过来,提前躲在了这儿,就等着公主你拿个主意呢!” 容挽辞先是点了点头,立马又蹙起眉来:“一会儿摄政王来了,你怎么办?现在外面有人守着我,你出不去,但你总不能一直躲在屋子里看着我们行房吧?” “公主!”芙兰气呼呼喊了一声:“你不会真的要嫁给那个摄政王吧?摄政王他抢了皇上的亲,要是你们真的发生了什么,陛下赐罪摄政王的时候,你可就也脱不了干系了!” “傻芙兰,摄政王都把我抢来这么久了,你看皇帝有半点动静吗?” 见芙兰疑惑地摆了摆头,容挽辞又将盖头盖好,平静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来:“你且先躲着吧,我看一会儿能不能把摄政王支出去,好让你有机会离开。” “是……” 一主一仆,一个在榻上端坐着,一个在柜子中躲着,约摸子时,门外传来了行礼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传来了坚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容挽辞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以为男人会直接掀开她的盖头,却不想那人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只能看见他漆黑纹金的鞋面。 半晌,那男人终于动了,却是直接坐在了她的身侧,仍旧没有掀开她盖头的意思。 “等了多久?”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的问话,容挽辞一愣,不知该不该回答,只能沉默。 见她不说话,男人也并未追问,这时才伸出手来,缓缓掀起了明红的盖头。映入男人眼帘的是一张极其精致的脸,算不上倾城绝色,却别有一种清冷的美,男人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我叫苏执。”他自我介绍道。 容挽辞心中腹诽,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以他的身份地位,上殷谁不知道他的名字?除了他摄政王苏执,谁又敢抢皇上的亲? 但容挽辞还是莞尔一笑,以作回应。 “不跟我说句话吗?”苏执笑道。 容挽辞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敢跟皇上抢亲的摄政王,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跟她寒暄唠嗑,这样的狂悖之徒,不应该是把她直接扑倒入洞房吗? 惊诧之余,容挽辞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苏执一番。眼前的男人正笑看着她,一双眸子深邃勾人,明明长得有几分书卷气,似是君子如玉,可眉梢眼角却又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锐利和锋芒。 他到底是温文尔雅,还是杀伐果决,亦或是,这都只是人前的面具? 容挽辞来不及深思,忙接上了苏执的话:“容挽辞见过摄政王。” 她自觉自己的一言一行再正常不过,不说是完美无瑕,至少也是端庄得体,落落大方吧,可方才苏执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是怎么回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苏执已经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腰带,容挽辞忙看了床边的柜子一眼,下意识一把按住了苏执正在宽衣解带的双手。 四目相对,苏执先挑眉一笑:“怎么,王妃急不可耐,要亲自为本王宽衣了?” 容挽辞耳根一红,支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我饿了……” 苏执笑意更深:“这不是正要吃吗?” “……” 这个臭流氓,刚刚还说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这才多大会儿,就露出本来面目了!!!要不是苏执长得有几分姿色,算是秀色可餐,倒有几分撩人,换了旁人说这样的话,只怕她已经吐出来了。 容挽辞腹诽之时,苏执的身子已经倾覆过来,她连忙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慌乱地往后避了避:“王爷!我…我是真的饿了……” 苏执闻言也不再逗弄她,端坐了身子,朝着门外叫了一声:“奚竹。” 门外很快响起一声回话,苏执正要吩咐奚竹去备些吃食过来,容挽辞见状连忙又道:“王爷!你…你能亲自去帮我买吗?” 苏执微微蹙眉,将眼前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想起了方才她的目光总朝屋中的柜子瞟看,立马心知肚明。他侧过脸偷偷勾了勾嘴角,随后又恢复了正经的模样,说道:“是本王思虑不周,让你饿着肚子等了这么久,理应亲自赔罪。” 苏执也不磨蹭,站起身子便往屋外走去,还带走了原本守在门口的护卫。 “芙兰,快出来!” 虽然知道苏执已经带着人走远了,容挽辞还是压低了声音。柜子里立马传出一阵响动,芙兰从柜子中钻了出来,大呼了几口气:“天啊,紧张死我了!” “快走吧,一会儿阎罗王回来了,你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芙兰撇了撇嘴:“公主,你真的要从了摄政王?” “不从还能如何?” “可明明…” “好了好了…”容挽辞打断了芙兰的话,站起身来,几乎是连推带攘地将芙兰撵了出去,屋中终于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容挽辞坐在榻上看着摇曳的烛火,神色有些凝重。她很清楚,一旦选择接受摄政王,如果皇帝真的翻脸,她也讨不了好处,但是如果她拒绝,而皇帝又忍下了这口气,以后在上殷,恐怕会被这个摄政王针锋相对,玩弄于股掌之间。 思来想去,她还是选了摄政王。原因有二,第一,如果不选苏执,可能她今晚就要死,而如果选了苏执事后被罚,她好歹也是个联姻公主,虽然清誉不在,联姻无望,好歹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不是?这第二个原因嘛……容挽辞还是有些私心的,毕竟摄政王的模样她已经见过了,苏执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嫁给苏执,总比嫁给那个不知长什么样的小皇帝要好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摄政王也太没有节制了吧 容挽辞方打定主意,不多时,门又被推开了,苏执提着一个朱红纹理的食盒走了进来,随后他身后的门便又被侍从关上了。苏执走到了塌边一侧的木桌旁,朝着容挽辞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容挽辞连忙站起身,走到了桌边,看着苏执将菜品和点心从食盒中一样样拿了出来。 “不知道中原菜你爱吃什么,就随便挑了些,你尝尝,不满意我再去寻别的。” “满意满意……”容挽辞忙道,伸手接过了苏执递过来的筷子,坐下正要动筷,又觉不妥,仰头看了仍旧站着的苏执一眼:“王爷不吃吗?” “我在宫中用过膳了,你吃吧,不过要少吃些。” 容挽辞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上殷规矩,女儿家顾忌身份,她自然是不敢多吃的,他这样特意交代一句,倒显得别有深意。手中的筷子被她“啪”地一声放下,她猛然抬眼看向眯眼笑着的苏执,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苏执满口荤话,该不会是在菜里下了什么药吧? 见容挽辞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苏执低声笑出了声,解释道:“你莫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今夜还长,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你吃得太饱不利于待会儿办事。” 霎时间,容挽辞的脸上飞起一抹霞红,她忙低了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办事不办事的……” 这个摄政王,果然是好色之徒!传闻他冷情寡欲,不近女色,如今看来,却像是情场老手,传闻果然做不得数! 心中虽这样愤愤,但容挽辞到底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她虽只吃了几口,但却磨蹭了甚久,久到苏执已经困倦难当,提前睡下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也漱了口,轻手轻脚宽了衣衫,躺在了苏执的身侧。 甫一闭眼,容挽辞只觉得身侧一动,随即自己的身子便被压在了床榻之上,一睁眼,便是苏执红润的薄唇和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耳边传来苏执低沉而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娘子让为夫好一番苦等…” 容挽辞还来不及作出反应,那近在毫厘的薄唇已经覆在了她冰凉的唇上,有些甜,又有些疼,因为苏执的牙齿正轻轻啃啮着她唇上的软糯,仿佛带着一种势要将她吃干抹净般的掠夺,她无法拒绝,只能跟随。 …… 烛红帐暖,一夜无梦。 “王妃…王妃…” 迷迷糊糊间听见“王妃”两个字,容挽辞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吓得猛然睁开眼,身子一弹,紧接着她发出了一声痛呼。 “哎哟!” “王妃!怎么了?”芙兰见状,连忙询问。 容挽辞费力地撑起身子,在芙兰的搀扶下终于坐了起来。此刻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酸疼的,甚至在青丝覆盖下的白嫩脖颈上,还有几处淡淡的红印。 “王妃,摄政王也太…太没有节制了吧……”芙兰看着自家公主的模样忍不住抱怨起来。 容挽辞却是扭了扭脖子睨视了芙兰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昨天是谁劝我不要从了他的,今日改口叫起王妃来,却是利索得很。” “哎呀,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摄政王今日一早就下了令,要府中所有人称您为王妃,谁要是说错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就你有理由!”容挽辞嗔怪了一句,边起身准备梳洗,边又问道:“他人呢?” “谁?” “还能有谁?摄政王啊!” “哦哦!”芙兰扶着容挽辞在铜镜前坐下,替她绾发;“摄政王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进宫了。” 容挽辞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接话,想着昨晚他也是说从宫里回来的,看来即便是跋扈如他,也有要周旋世故的时候。她正想着,目光随意地瞟过了铜镜中的自己,这不瞟不要紧,一瞟吓一跳,容挽辞的瞳孔顿时一震,一把抓住了芙兰正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快…你快去给我找件领口高的衣服来。” 芙兰顺着容挽辞的目光朝镜子看过去,在看见她脖颈上显而易见的吻痕后,却是一脸的平静如水:“反正摄政王有令,公主今日需待在王府,不能出去,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好端端的,下令不让她出门算怎么回事……容挽辞心中愤愤了一句,又转而对芙兰瞠目道:“没外人!?这外面的丫鬟侍卫小厮都不是人吗?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这要是被人看见了,昨晚的事……哎呀,这多难为情啊!” “噗…”芙兰却是笑出了声来,将自己家的王妃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昨天晚上…王妃您的动静可不小,下人们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你说什…哎哟!”容挽辞听了芙兰的话,猛然起身,可是长发还抓在芙兰手中,被这样猝不及防地硬生生一拽,疼得她只咬牙。 “王妃!” 芙兰惊呼一声,连忙松了手想仔细查看,还没凑近些,容挽辞已经又开口道:“反正我不管,你赶紧去给我找一件领口高的衣服来,一会儿还得梳妆打扮呢。” “是是是……”芙兰看着容挽辞通红的耳根,抿嘴偷笑了一下才告退出了门去。 屋中只剩下容挽辞一人。 说来,摄政王也不知是粗心还是贴心,竟没有给她指派侍女服侍,正好遂了她的意。她虽是异族女子,但是早就听闻中原人个个是七巧玲珑心,尤其是女子,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多得很,话本子里那些勾心斗角,想来也不全是编撰。 容挽辞在屋中来回踱步,看着屋内略显简陋的婚饰,心中猜测,摄政王会来抢亲,恐怕也不是早有预谋,应当是临时起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间就决定做出这样一件以下犯上,明显挑衅皇权的事情呢?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做出了这样注定会被天下人诟病的事情? 容挽辞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听见外面传来了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且不止是一个人,她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房门已经被推开了,正是芙兰。只是芙兰看见她之后,又转回身子看向门外,招了招手,跟随在芙兰身后而来的侍女竟然有十数个之多。原本隔屛外的厅室是相当大的,此刻十数个侍女站了进来,竟显得有几分拥挤。 “这是……” “王妃所要衣物,王爷一早已经差人备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侍女,手中和其她侍女一样,托着一个装叠着华丽衣裙的木制托盘。 容挽辞向前走了几步,在说话的侍女面前将衣物拿起一角看了看,材料做工自然是上乘,只是…颜色却有些过于华丽繁复,或者太过单调。有的衣物一件上面又是红色又是蓝色黄色的,太过花哨,有些颜色太浅,乍一看像穿着服丧似的,这些衣物与她以往的穿着习惯实在是有些出入。 “这颜色…”容挽辞只说了半句,便又停了下来,因为在她仔细看过那裙子后,突然发觉苏执准备的衣物竟然都是领口高高的! 微微低着头的侍女撇了一眼容挽辞的脸色,说了一句:“虽有些不尽人意,但王爷说,这样款式的衣物,一时间只能寻到这些……” 容挽辞的脸霎时间又红了个透。这样的款式……好他个苏执,倒还真是考虑周全,连衣物也一早起来就备好了,果然是有经验的人! 容挽辞正觉得当着这么多陌生姑娘的面,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侍女又说道:“还请王妃选一件稍合心意的换上,奴婢这就为您梳妆。” 容挽辞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侍女们手上的衣物,随手指了一件大红色的长裙。侍女们送来的衣物大多相似,唯有那件红色的,虽颜色艳丽,但花纹装饰并不繁琐,且她们异族女子,也偏爱这种张扬纯粹的红。 梳洗完毕,已经过去了大半个钟头,容挽辞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嗔怪道:“中原还真是麻烦,上妆竟要这么仔细……” 身后的侍女笑了笑:“王妃不必担心,今日是因为您要随摄政王进宫谢恩,所以才要格外仔细庄重,往后的日子,自然是不会这么麻烦的。” “进宫?”容挽辞看着镜子中自己姣好的妆容,蹙眉问了一句。 “是啊,王爷今日一早就吩咐下来了,算算时间,王爷也快上朝回来了,待会儿有王爷护着,王妃不必担心。” 容挽辞慢悠悠地点了点头,朝芙兰使了个眼色,芙兰便送了这些姑娘们出门去了,人刚到门口,容挽辞又开口叫住了芙兰,芙兰朝门外众人赔了个笑脸,便匆匆又进来了。 “王妃,怎么了?” 容挽辞递给芙兰一支精致的簪子:“方才为我梳妆的那个侍女,你悄悄把这簪子送给她,顺便问问她的名字,就说多谢她为我梳妆,以后要劳她多照顾了。” 芙兰虽不大明白容挽辞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出门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男人心,海底针 巳时三刻,容挽辞正在庭院中闲逛,一个小厮跑到她面前禀报:王爷回来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容挽辞跟着那小厮前往正门迎接,只刚转过回廊,便看见苏执已经进了门,他低声对身侧的随侍说了句什么,那随侍便又出门去了。 容挽辞正猜着,苏执一抬眼已经看到了她,只微微愣了一刹,随即展眉笑开。 “娘子在等我?”苏执走到了容挽辞面前,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故意凑到了容挽辞的耳边这样说。 “自然是在等王爷。”容挽辞莞尔一笑,却是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小步。 苏执也并不在意,打量了容挽辞一番后问道:“你喜欢红色?” “是。”容挽辞笑笑,眸中荡起一丝涟漪,只是转瞬而逝,苏执并未注意到。 两人没有再多说,吩咐人检查了马车,便一齐进宫去了。 到了皇宫正门宣懿门,马车从东侧门入,一直走了约摸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此时,容挽辞已经在马车摇篮安魂般的颠簸中差点睡过去,感觉到脸颊痒痒的,这才睁开眼。一睁眼,容挽辞便看见苏执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王、王爷…到了吗?” “嗯。”苏执的声音沉稳有力,极具一种安稳人心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似乎不管他做了什么腻腻歪歪的举动,他永远不会觉得尴尬,反而笑得格外放肆。 容挽辞在苏执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乖乖跟在苏执的身后往前走,只是苏执执意将她拉到了身侧,边走边笑道:“夫人不用担忧,有为夫在,你尽管在这宫中横着走。” 容挽辞笑笑,并不说话。她心中想的跟苏执可不一样,苏执是权势滔天,可他护得住自己,护得住整个南戎吗?就算他护得住,他也不会为了自己真的将南戎的安定放在心上,她自己的国家,还是她自己操心的好。 两人一路走着前往承德殿,算时辰,皇上应该还在承德殿处理政务,没有回延兴宮。 果然,两人在承德殿外差人通传了一声,很快便被宣了进去。 一进殿中,容挽辞便察觉到许多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虽有些不适,但圣驾在前,她表现的倒是镇定自如,跟着苏执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这才站定。 “难怪摄政王喜欢,这模样,确是比中原女子多了几分灵动媚态。” 媚态?容挽辞心中一问,怎么,这是在说自己是狐媚子? “臣实在喜欢她喜欢得紧,多谢皇上成全。”苏执恭恭敬敬道,只是那神色,明显有几分敷衍。 容挽辞额上一阵冷汗,可在场的人,除了她,其余的太监宫女们皆是神色如常,可见,像今日这样的情形,往日发生的可不少。 虽说是常事,可容挽辞毕竟是被抢去的一个小小女子,她又不是手掌翻覆间颠覆乾坤的摄政王,自然得乖一点,此刻见皇上脸色不好,忙赔笑道:“臣妾自知行为粗鄙,不堪为妃,得皇上隆恩,才能嫁与上殷皇室,臣妾谢恩,今后定会牢记皇上厚爱。” 嘴上说着自己粗鄙,可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公主虽来自遥远的南戎,中原人口中的蛮横之地,但举止言谈,却是温婉有礼,进退得宜,尤其是一双眼睛,温柔的好似三月暖阳,明亮又没有半点锋芒。 苏景佑自然知道,这些话不过是故意给他找面子才说的,但确实受用,主要是说出这话的人,再虚情假意的话,从这可人儿的嘴里说出来,也让人觉得就是真的。 苏景佑心情稍好,抢亲之事总算是有了一个结局,不管理由是不是牵强,但好歹有个说法,那些大臣们才不会天天跑来跟他告状,逼他处置摄政王。 皇帝政务繁忙,苏执和容挽辞只谢了恩便离开了承德殿,甫一出殿门,容挽辞就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苏执瞥了容挽辞一眼,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只是方才容挽辞没有注意到,直到她走了几步,发觉苏执没有跟上。容挽辞回过头,苏执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一言不发,也没有跟她打声招呼。 “王爷!”容挽辞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边叫边朝着苏执走的方向追过去。 “呼……”身上的长裙笨重,容挽辞跑到苏执身边,先是长长呼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王爷,我们不是回府吗?这不是我们来的方向……” “谁说回府?”苏执道,声音没什么起伏,“摄政王府粗鄙,回去这么早,你舍得皇宫吗?” “……”容挽辞一时无语。 搞了半天,这家伙是在吃醋?不至于吧,是个人都知道刚刚她说的话是为了讨好皇上,怎么他还当真了呢?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么看来何止是女人,这男人喜怒无常起来,也如那海底针般,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王爷,我错了…”容挽辞是拉得下面子的,见苏执脸色不好,忙开口认错,“以后在外人面前,我绝对不自作主张,多言多语。” 许是“外人”二字取悦了苏执,他脸色稍霁,瞥了一眼容挽辞,这才将不立马回府的原由好好地解释了一番:“你最终虽未嫁进宫中,但裕太妃原本为你准备的贺礼却还是送到了摄政王府,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谢恩。” 容挽辞乖巧点了点头,心中却另有打算,正欲开口说什么,旁边的小径上不知何时窜出一个人来,匆匆奔走到苏执面前,参拜行礼后道:“王爷,我们小姐在金明池边的亭子中邀您一叙。” 苏执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先看向了身侧的容挽辞。 察觉到苏执的目光,容挽辞略微有些惊讶,随即露出莞尔笑意,说道:“王爷有事便去吧,让宫女领我去就好。” 这一番话显然是那么的大度从容,那么的贤良恭顺,有权有势又花心的王爷们不都盼着娶这么一位正妻吗?由着他们府中红旗不倒,府外红旗飘飘,绝不争风吃醋,绝不横加干涉。 容挽辞以为苏执会很满意她的懂事明理,却不想眼前的男人目光中当即透出几分寒意,但苏执终究是没说什么,有些刻意地说道:“好…都听夫人的。” 说完,苏执便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厮快步离去了,容挽辞站在原地,风中凌乱:苏执!你倒是给本姑娘先找个领路的人了再走啊!!</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第一天就被算计 喜怒无常的苏执虽然丢下容挽辞一个人离开了,但是第一次来到皇宫的容挽辞还是很快就碰到了一个好心的宫女,带着她去了裕太妃的寿安宫。 彼时容挽辞的人还没进去寿安宫,老远便听到了女人们嬉笑议论的声音,远远看了一眼,她便注意到了寿安宫外,花团锦簇的园子中有一个明亮的身影,一身鲜亮的大红锦袍站在众妃嫔之中,甚是显眼。 默默跟在宫女身后,容挽辞勾唇冷笑了一下:这才刚来上殷一天,便已经有人在暗中算计她了。 她已经离园子不远了,虽然早有猜测,但看着那雍容华贵的裕太妃,容挽辞心中还是捏了一把冷汗。脸上一片镇定的容挽辞在宫女的带领下已经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她们早已注意到了容挽辞的到来,也都想看一看,能引得摄政王抢亲的异族公主,究竟该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 但首先引起她们注意的,并不是美人精致的面容,而是穿在这位异族公主身上的大红长裙:它与裕太妃身上所穿的大红宮装,实在是太过相像。事实上,容挽辞所穿的这条裙子,虽然颜色与裕太妃相撞,但究其细节,纹理绣法和金线装饰,实在是天壤之别,只是因为颜色同样张扬而引人注目,所以一旦有心之人搬弄几句口舌,她难免要落得个大不敬的罪名。 “哟,这南戎来的公主就是不一样,这挑衣服的眼光,倒是与太妃十分投契呢……” 果然,有人已经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裕太妃闻言,原本就有些不悦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而容挽辞却像是没听见那人所说的话一样,只是按规矩行了礼,再站稳身子时,她软软开口道:“臣妾以为新妇着红装是上殷女子的规矩,有幸能被娘娘拿来与太妃相提并论,实在是愧不敢当,只是臣妾今日身子不适,脸上起了疹子,在太妃面前实在是冲撞了。” 容挽辞说完,这才抬起脸来,原本精致的面容上不知何时起了红疹。 众人一看,登时吃了一惊,那些疹子长在脸上,猛然一看,确实是有几分骇人,而这样一张脸站在裕太妃周围,着实是衬托得太妃肤色姣好,愈发年轻了几分。 有句话说得好,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而眼下这情景,裕太妃虽青春不再,但到底未满四十,脸又一直是精心保养着的,在一个脸上长满了红疹子的女人的衬托下,自然是美艳异常,越是穿着相似,越是让人觉得她韵味犹在。 原本脸色难堪的裕太妃,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加之当下便有好几位妃嫔拿两人做比较,一句接一句的奉承夸赞过后,裕太妃反而比刚刚容挽辞来之前更加高兴了。 此时,容挽辞又连忙跪下请罪:“臣妾已经嫁入上殷,却对上殷的规矩一知半解,今日冲撞了太妃,还请太妃恕罪。” “起来吧。”裕太妃声音慈祥:“你远道而来,是哀家思虑不周,没有派人给你讲讲上殷的人情世故,你并无过错,不必自责。” “谢太妃雅量,谢太妃为臣妾新婚所备厚礼。” 裕太妃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位摄政王妃的谦和恭顺,嫔妃们当即也看出了裕太妃的意思,皆对容挽辞笑意盈盈,还有的提出要送些灵药帮她治好脸上的疹子。 容挽辞温和有礼,一一寒暄谢过,众人又说了几句话,因为裕太妃要用午膳,便都散了。临走前,裕太妃又专门叫了人给了容挽辞一个小匣子,说里面的药膏治疗水土不服引起的红疹疗效甚好,容挽辞行了大礼谢过,这才在宫女的引导下离开了。 宫女领着容挽辞到了离宣懿门不远的地方便止步了,随后便来了侍卫,领着容挽辞出了皇宫。 摄政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宫门外,容挽辞还没上马车,便听到马夫惊呼一声:“王妃!你的脸怎么了?!” 容挽辞被吓得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看了那马夫一眼:“无碍,水土不服罢了。” “不行不行,我得马上告诉我们家王爷!” 那马夫说话间便拔腿要跑,容挽辞连忙叫住他:“诶!你别走!你走了把我一个人扔这儿,难不成我自己赶马回去?再说了,你一个小小马夫,摄政王你想见就见得到?” 那马夫却是笑起来:“王妃,我可不是什么马夫,我是我们家王爷的贴身侍卫。” 容挽辞蹙眉摇摇头:“不对,王爷的近卫我见过,身边不是你啊。” 自称摄政王近卫的小子也蹙起眉头想了想,立马又笑起来:“哦,王妃见得是奚竹吧,我是越休,我们俩儿是我们家王爷最信任的近卫。” 容挽辞稍稍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她见过的那个苏执的近卫的确是叫奚竹,这才安下心来:“就算你见得到王爷,你也不能把我——你们家王妃,直接扔这儿吧?” 越休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哎,一会儿王爷回来,又得心疼您了……” 容挽辞正坐上了马车,听见越休的话,她隔着帷帘问道:“我看你刚刚是往回跑的,我还以为王爷已经出皇宫了,怎么,他还在里面吗?” “不在啊,王爷早就出来了。” “那他一会儿还回来干什么?” “接您啊!” 容挽辞没接话。她是不相信苏执气冲冲地一个人先走了,还拉得下脸面回来接她,这么掉面子的事情,堂堂摄政王做得出来吗? 然而,苏执真的做得出来,只是苏执并不是如容挽辞想的那样气冲冲离开的。 当苏执提着小食盒进到马车里的时候,容挽辞看着他的眼神,就仿佛是青天白日活见鬼了一般。 “王爷…” “饿了吧?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了,我去买了些吃的,先填填肚子。” 容挽辞木讷地接过了苏执递给她的吃食,埋下头不发一言地吃了起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我家娘子真是聪明 容挽辞低着头吃东西,察觉到苏执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转过脸看向苏执:“怎、怎么了,王爷……” 苏执神色不变:“越休说你的脸上起了红疹。” 马车外赶马的人似乎听到了苏执的话,隔着帷帘接话道:“是啊王爷,王妃脸上好多红疹子,说是水土不服…” 话还没说完,越休的话已经被车内的自家主子给打断了:“好好赶你的车,别插嘴。”训完自己的侍卫,苏执又看向容挽辞:“我看你脸上好好的,哪里有什么疹子?” 赶马的人又插嘴道:“不可能啊王爷,我明明看见了!” “再插嘴,罚你做一个月的饭,不准跟我出门。” 马车外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执静静看着已经停止了吃东西的容挽辞,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容挽辞咽了咽口水:“我方才在宫中,见到园子里月尾花开得正好,忍不住碰了一下,有些过敏罢了。” 从苏执的神色,看不出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苏执挑了挑眉:“明知道会过敏,还去碰它做什么?” 容挽辞眨巴了两下眼睛:“我错了……” 原本没有半分笑意的苏执,此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丫头,还真是能屈能伸,认起错来毫不犹豫,这是明知错了,还会再犯的意思吗? 容挽辞见苏执已经笑了,心中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便又低下头吃东西去了。从新婚之夜到此刻,她没有片刻是吃饱了的,总觉得肚子中空空如也,从宫中出来时,已经饿得不行,眼下也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起来。 马车一路走得平稳,车中的人也安稳,回到摄政王府之时,府中已经飘出了阵阵饭香,容挽辞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苏执,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得干净利索,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刚刚吃过了……” 苏执的步子仍旧没有停,只是瞟了容挽辞一眼:“陪为夫再用些。” 容挽辞心中一凛,这才想起来,方才在马车上,自己只顾填饱肚子,也没关心一下自己的丈夫。如此,容挽辞老老实实地跟着苏执又吃了一顿。 不过说句实话,上殷是强国,可是在吃食方面未免也太过小气了。容挽辞自来到上殷,见到他们的菜品糕点永远都是精致的一小碟,美则美矣,可是完全不够填饱肚子,据说他们还有什么“食不过三”的规矩,一盘菜只能夹三次,再多就不合规矩了,这是什么破规矩?南戎在吃的方面与上殷相比,可以算得上是很奢侈了,而且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必在乎是不是端庄得体。 吃撑了肚子,容挽辞在院子中踱步,苏执则是回到了书房中,似乎是有事情要处理。 找了个理由将府中的侍女都打发了,芙兰这才上前告诉容挽辞她打听到的事:“王妃,那侍女名叫新儿。奴婢打探了一番,她进摄政王府只有半年,家中缺银子将她发卖了,所以也没什么亲人,在王府中勤恳做事,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就目前所查到的,暂时没什么不妥。” 容挽辞笑笑,打趣道:“我让你去打听她的名字,你怎么还探听了这么多别的事?” 芙兰得意一笑:“你从前老说我笨,其实我不笨,你让我打听名字,我查些别的,即便多余,总也不是坏事。” “算你机灵。”容挽辞伸手轻轻敲了敲芙兰的脑袋,随即又边踱步边沉思。 “王妃,新儿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进了这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府,皇亲贵胄之家,却是一点差错都没出过,反而奇怪。” “许是她学得快,为人又谨慎,所以没出错呢?” 容挽辞摇了摇头:“那就更不该了,她如此谨慎,偏在我来了之后就犯错了,这多奇怪。” 芙兰知道容挽辞在说衣服的事情,也觉得十分不对劲。今日一早她就得到消息,说是摄政王下了令,今日她们不能外出,所以在选衣服的时候便也没有多想,等上完了妆,新儿才说要今日要随摄政王进宫,时间太短,已经来不及换了衣物重新梳妆了,只能穿着那红衣入宫觐见。 如果说这一切只是巧合,事先得到的假消息也只是忙中出乱,那在容挽辞选定红衣之后,新儿明知要进宫,这衣着张扬实在不妥,却并未出言提醒,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妃,我们要不要告诉王爷?” 容挽辞摇了摇头:“我的这身红衣尚且不论,偏偏今天裕太妃也穿了一身大红之色,可见算计我的人很了解宫中的情形,不像是新儿这么一个侍女能做到的,她多半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难道是…摄政王?!”芙兰问出这句话后,立马捂住了嘴巴,只露出一双圆瞪着的眼睛,诧异地看向容挽辞。 容挽辞再次摆了摆头:“不太像……他今天看见我穿了红衣,还有几分诧异,那神情不像作假。” 芙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摄政王就行,只要夫君信得过,夫妻同心,必能其利断金。” 容挽辞睨了一眼一脸怪笑的芙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了芙兰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夫人在说什么悄悄话?” 苏执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容挽辞一跳,连忙使了个眼色,叫芙兰退了下去。 “王爷忙完了?” “为夫再忙,也得挤出时间多陪陪娘子。”苏执说着,已经拉过了容挽辞的手,放在手心中摩挲了一阵,又道:“娘子今日见太妃,可还愉快?” 容挽辞点了点头:“很是愉快,太妃见我起了疹子,还特意赐了我药膏。” 听见这里,苏执将容挽辞的手抓紧,忽然一把将她拉到怀中,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气:“我家娘子还真是聪明呢……” 苏执说完,站直了身子,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容挽辞,她正呆呆站着,似乎对于方才他突然的亲近有些措手不及,半晌才回过神:“王爷过誉了,我再是聪明,也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小小女子哪里比得过王爷……” 许是在容挽辞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嗔怪,苏执心情大好,将怀中的人揽得更紧,贴在容挽辞的耳边道:“娘子受委屈了,为夫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容挽辞已经知道了苏执对许多事心知肚明,但是他究竟知道多少,她拿不准,所以只是乖顺地倚靠在苏执怀中,并未接话。</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探望侯夫人 天色微亮,太阳尚隐匿在云层之下,只有东边一抹鱼肚白。 容挽辞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府中有喧哗之声,睁开眼,下意识地起身想唤芙兰进来问问,却感觉身子被一个强有力的臂弯一圈,刚撑起一点的身子立马又倒了回去,被苏执抱在了怀里。 “还早,再陪我睡会儿…” 苏执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沉闷,传到容挽辞耳中也勾起了她的倦意,毕竟昨日夜里又被折腾了大半夜,若不是看她实在困倦,苏执只怕要弄的一夜不眠。 昏昏沉沉又睡了许久,容挽辞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又是芙兰将她叫醒的。 “摄政王这也太折腾人了吧……”芙兰瞧着容挽辞一脸的疲惫不堪,嘀咕了起来:“王妃你这个样子,待会儿怎么出去见人啊……” 闻言,容挽辞的眉头拧成一团:“皇上和裕太妃不是都已经见过了吗?今天又要见谁去啊?” 芙兰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说,忙解释道:“昨日夜间,建安侯府走水了,侯府里好些屋子都被烧了,现在这会儿才安置下来,皇城其他的小姐夫人们都带了物件儿绸缎前去慰问了,您是摄政王妃,总不能不理不问吧?” 容挽辞勉力坐直身子下了榻,神色郁郁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说道:“是该去看看,只是我初来乍到,不了解侯夫人喜欢什么,礼就不必备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喜事。” “可是人家都带了礼,我们不带……”芙兰看着容挽辞,话只慢吞吞说了一半。 “这种时候,人家正忙得不可开交,我估摸着那些过去探望的,多半是想趁机讨好,露个脸儿罢了。建安侯掌管十万淮阴军,在朝中也是颇有声望,地位摆在那儿,自然多得是人上赶着巴结。”容挽辞说完已经在铜镜前坐定,见芙兰还是懵懂不明,便又道:“他建安侯就是再有威望,也比不过摄政王,我堂堂摄政王妃,去看望一番已经是给足侯府面子了,备不备礼什么的,侯夫人哪里会计较。” 芙兰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给容挽辞上妆。 “妆上淡些,别太精致。” “是。” 等容挽辞坐了马车到建安侯府,已经是午后,不知侯府怎么得了消息,容挽辞刚一下马车,已经有人在门外候着,一见她,就连忙笑眯眯迎了上来。 “小人见过王妃,侯夫人知道王妃要来,已经备了茶点在府中候着了。” 容挽辞微微颔首一笑:“有劳了。” 主仆二人跟在小厮身后,转过幽曲回廊,走了好一阵儿,才到了侯夫人的院子,只到了门口,便能听见里面有姑娘家银铃般的笑声,倒不似妇人的持重,应是尚未出阁的女儿家。 丫鬟领着容挽辞进了内堂,一进门,便能看见高堂上坐着的面目慈祥的侯夫人,当然,更显眼的,是站在侯夫人身边的一个身着鹅黄色娇俏长裙的姑娘。 见容挽辞进门,侯夫人也连忙站了起来,众人也跟着起身,朝容挽辞行了个礼。容挽辞的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掠过,谦和地还了礼,这才在侯夫人的指引下落了座。 “王妃新婚燕尔,还肯屈尊来我们侯府打个招呼,侯府上下可真是倍感荣幸……” “倾城!不得无礼!” 首先开腔的便是那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虽被侯夫人训斥,她也只是撇了撇嘴,并无道歉请罪的意思。侯夫人连忙朝容挽辞欠了欠身:“王妃恕罪,臣妇教女无方,这才使小女言行无状,还请王妃宽恕。” 容挽辞略略看了那被唤作倾城的姑娘一眼,温和地笑笑:“侯夫人言重了,叶小姐正是天真浪漫,直言直语的年纪,哪里谈得上什么恕罪。” 侯夫人笑笑,朝着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那姑娘便草草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等叶倾城退下,容挽辞这才开口询问侯夫人:“侯府规矩森严,怎会突然走了水,侯夫人可曾探查?” “自然是查了的,不过是有人手脚不干净,恰巧误碰了引火之物,人已受罚,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容挽辞点了点头,便又将话题扯向了别处。 堂中众人聊得十分愉快,尤其是那些赶来巴结侯府的小姐夫人们。从摄政王抢亲以来,她们就一直猜测这个能吸引到摄政王的异族女子,究竟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才能将一座“冰山”也勾引的动了心。原本一直担心新上位的这位摄政王妃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恐怕难以亲近,今日一见,却是让人如沐春风,格外平易近人。 当然,这些追名逐利的人关心摄政王妃的性情,自然不是为了与摄政王妃好好相处,而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摄政王权倾朝野,谁不想攀个亲戚,无奈人家是皇族,高攀不上,可是攀不成亲戚,却可以想办法把女儿嫁进去。且不说摄政王位高权重,是上殷权力的巅峰,就凭他的长相,也是上殷多少名门望族的小姐倾慕的对象,加之摄政王冷面寡言,不近女色,又有多少清流人家的姑娘视他为良配。 可坏就坏在摄政王不近女色,任凭那些人使尽办法,用尽手段,就是不能让他青眼相看,皇城千金们一度心灰意冷,直到前几日摄政王抢亲。 原来摄政王还是喜欢女人的! 原本沉寂了多年的暗流又开始蠢蠢欲动,今日见到摄政王妃,又是一副温婉谦和的模样,想来要把女儿嫁进去,这位王妃多半不会横加干涉。只要能嫁给摄政王,做妾又如何? 容挽辞起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众人聊得尽兴,离开的时候竟然比来侯府的时候还要容光焕发。容挽辞默默不语,但她知道,或许从明天开始,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接连出现在她的眼前。 出了侯府,容挽辞仰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来吧,任凭你们是仙女下凡还是狐妖转世,神挡杀神,妖挡杀妖!</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你的夫君可是摄政王 马车从远安街不疾不徐地走着,到了朱雀街则慢了许多,因为行人太多,只能缓缓而过,一路上马车外人声鼎沸,一片的繁华热闹。 朱雀街是皇城主街,白日里商户开门迎客,往来不绝,到了傍晚,商户们关了门,各式的摊子便都支起来了,加之华灯璀璨,烛火通明,反而看起来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沿着朱雀街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右拐上了长安街,行人霎时间便少了大半,越走人越少,到了离摄政王府只有十来步的路程时,几乎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容挽辞掀开马车侧帘,入目已经只有高墙深巷,尚是春季,到了这个时辰,穿街而过的晚风仍有凉意,平白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或许阴森的不是夜风微凉,也不是深巷幽寂,而是繁华热闹下隐藏着的风浪与阴谋。她见过阴谋,见过血腥与杀戮,她曾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早已如玄铁般又冷又硬,此时此刻,异国他乡,她却终于感到了一丝脆弱,只是那脆弱转瞬即逝。 马车停在了摄政王府高高的府门前,容挽辞一下马车,便看见苏执竟然在府门外等她。 “府里的下人说,你匆匆用过午膳便出门去了。”苏执说着话,已经迎了上来,牵过了容挽辞的手,“今日进宫得了消息,西宛的献宝使团明日就到皇城,西宛人逞勇好斗,近些日子你还是少出门的好。” 容挽辞眉梢一颤,有些讶异:“西宛人好端端的,怎么想到来上殷献宝了?” 苏执将握住容挽辞的手紧了紧:“不用在意,他们不过是担心南戎与上殷联姻后,接下来会一起对付西宛,所以借着献宝的由头,想来探一探情形。”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内院,芙兰见有苏执在,就悄声退了下去。 “不知西宛都来了哪些人……”容挽辞喃喃了一句,似在沉思。 “不管来了谁你都不必在意,万事有我。”苏执站定,一双眸子紧盯着容挽辞。 在这样炽热的目光下,原本从容稳妥的容挽辞,反倒生出几分心虚来,连忙闪避了目光:“接下来几日我好好待在王府,想来与他们并无机会相见,确实不必在意。” 苏执随着容挽辞的步子也往屋中走去:“这两日确是见不到,只是两日后宫中会有宮宴,恐怕你我是躲不掉的。” 容挽辞的步子果然慢了下来,一时没有说话,看神情,脑中已然是思绪翻涌。 西宛与南戎交恶已久。早在十年前,南戎还是异族第一强国时,彼时南戎与上殷便有联姻之意,只是中间横生了些枝节,导致联姻破裂。上殷在那场变故中失去了最受人敬仰的大皇子,而南戎二王子也因毒害上殷皇室被南戎王上赐死,在此关头,西宛趁机联合北朔扰乱南戎边境,夺取南戎十余座富饶城池,两年间战力大增,一跃取代南戎成为了异族第一强国。 十余年间,西宛多次有意与上殷联姻,但都被苏执一口回绝。从西宛的实力来看,上殷与之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朝中也有很多官员竭力主张答应与西宛的联姻之事,但苏执向来独断专行,杀了几个嚷嚷着要和西宛联姻的大臣之后,朝中自然不敢有人再议论此事。 如今看来,这位抢走南戎公主的摄政王,恐怕是在南戎和西宛之间,早有抉择。 有了苏执的事先提醒,容挽辞接连两日都待在府中没有出门,而这两日苏执早出上朝,一下朝就会立马回府陪自家夫人。这件事情不知怎么就在皇城中传遍了,个个都在议论,这原本软硬不吃、不近美色的摄政王,是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西宛使臣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不免有几分担忧,若这摄政王真是被这南戎公主迷了心窍,那西宛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会好过。思来想去,婚事已成,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在宮宴上探探这流言的虚实了。 宮宴如期而至,定在承安殿。 容挽辞虽不是第一次进宫,但皇宫太大,到底还是不熟悉,她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给南戎惹了麻烦,尤其是在西宛人也在上殷的时候,半点差错就够他们生事多舌的了。 苏执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握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这的确让她安心了许多,虽然这样的行为落在别人的眼中多少有些不妥。 “别紧张,你的夫君可是摄政王。” 容挽辞听到耳畔突如其来的低语,微微一怔,转过脸,正撞进了苏执氤氲着笑意的眸子里,他的眼睛很亮,亮的胜过她见过的最璀璨的华灯。 眨了眨眼,容挽辞心虚地躲开了苏执的目光。 苏执浑然不在意,仍旧紧紧握着容挽辞的手,两人一路并肩而行,进了承安殿。 甫一进殿,容挽辞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满殿坐着的人,尤其是西宛人的使团,都是些陌生面孔,一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 跟苏执一起向太妃与皇上行了礼,两人便落座了,只是宴会并没有开始。 约摸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殿外才匆匆走来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似乎是没想到会来迟,一进殿便跪在地上向皇上请罪。 “陛下恕罪,倾城路上丢了簪子,和丫鬟们一起找了许久,这才耽误了些时候,让贵客久等,是倾城无礼……” 声音有些熟悉,容挽辞定睛细看,这才认出来是建安侯府的那位叶小姐。今日叶小姐穿着隆重,妆容精致,乍一看去,容挽辞实在没联想起眼前的人是那天见到的娇俏姑娘,许是衣裙太过华丽的缘故,看起来倒显得有些老气,少了几分灵动。 “免罪,起来吧。”殿上坐着的苏景佑微微笑了笑,“不过一只簪子罢了,下次丢了告诉朕,朕再命人给你打造一支,让客人久等终是不妥,你且过去敬酒一杯吧。” “谢陛下,倾城一定谨记。” 叶倾城又俯首行了个礼,便到西宛使团落座的位置敬酒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别让狐狸精钻了空子 觥筹交错,宴饮正式开始。 琴曲悠扬,歌舞瑰丽,一片啧啧赞叹声中,容挽辞觉察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可等她抬起头寻找时,却又无迹可寻了。 宮宴之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有西宛使团的副使因酒醉高声喧哗了几句,随后被侍卫扶下去,在宫中宿兴殿安置了。 曲终人散,各方说了些客套话便散了,容挽辞也与苏执一起,沿着来时的路打算回摄政王府。 “苏哥哥!” 一声清脆的叫喊传来,容挽辞首先察觉到并停下了步子。她转脸看向也停了脚步的苏执,他浓眉微蹙,似乎正疑惑容挽辞怎么停下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容挽辞解释道。 其实不必她解释,发出声音的人此刻已经到了两人近前,正是叶倾城,她的目光只草草从容挽辞的脸上掠过,随即落定在苏执的脸上。 “苏哥哥,上次是府中小厮传错了消息,是倾城管教下人无方,还请苏哥哥不要见怪。” 容挽辞闻言,略一思忖,便想到了那日初次进宫,是有个小厮叫了苏执,说是自家小姐有约,回府之后苏执还特意提过一句去了没见到人,只不过那时容挽辞并未放在心上。 “无事,叶小姐不必特意来道歉。”苏执开口道,虽嘴上说着“无事”,眉宇间却有几分不甚明显的锋芒。 “苏哥哥何必这般生疏,父亲与苏哥哥相交多年,虽走动不多,但到底我们也比旁人更亲近几分。” 叶倾城说着,撅起樱桃小嘴,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而苏执并未回答,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容挽辞。 “哦!我来上殷也有些时日了,还没见过贵妃娘娘,今日宮宴上也没机会多说几句,想来现在贵妃也还未歇下,我顺路去看看罢……” 容挽辞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几分,因为苏执的脸色似乎是不大好,但话已出口,容挽辞后悔也来不及了,便只能顶着苏执那要吃人似的目光离去了。 走了好远,容挽辞这才回过身朝苏执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不知他跟叶倾城说了些什么,眼下已经只剩苏执一个人的身影了。 “王妃,刚刚王爷的脸色怎么好像不大对劲…我们…是不是不该走啊?”芙兰怯怯问道。 容挽辞转回身子翻了个白眼儿,仍旧朝万贵妃的曲宜宮走去:“哼,不知哪里惹来的桃花债,想让我开口帮他得罪人,想得美……” “我怎么觉得不大像……” 容挽辞边走边又想了想苏执方才的神情,身子仍不住打了个寒颤,摆了摆头将男人那副似要吃人的模样从脑海中甩了出去,快步朝着曲宜宮走去。 见了宫人,得知万贵妃果然还没睡下,便通传了一声,随后在侍女的指引下进了曲宜宮。 曲宜宮奢华辉煌,一眼看去,宫中的摆件儿有不少都是天下无双的珍品,容挽辞正在心中暗暗感叹,便听到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 “王妃!我听说那臭丫头去缠摄政王了!” 容挽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万贵妃。方才在宴会上,她便对这位快人快语的贵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她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万贵妇一把抓住了胳膊。 “那死丫头都去勾引摄政王了,你堂堂摄政王妃,不留着镇场子,怎么还跑我这里来了?” 容挽辞一时无语,只好无奈笑了笑:“我初来乍到,他们相识多年有话要讲,我总不好…” “什么相识多年?!”万沛儿直接打断了容挽辞的话,“姓叶的就会套近乎,相识多年的那是她爹建安侯,跟她叶倾城有什么干系?一个深闺未出嫁的女儿家,整天跟这个相识多年,跟那个旧交颇深的,也不知道害臊!那挤眉弄眼的狐媚子劲儿,跟花月阁的狐狸精有什么区别?!” “咳咳…” 万沛儿听到身侧的嬷嬷咳嗽了两声,反而更加恼怒:“孙嬷嬷!你都看到了,今天在宴会上,叶倾城一说簪子掉了,苏景佑…” “娘娘!”孙嬷嬷虽叫着“娘娘”,语气却是极为严厉的呵斥,还瞪了万贵妃一眼。 万沛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改口:“皇上也真是的,说什么再打造一支就是了,叶氏家大业大的,要什么样的簪子买不到,需要他瞎操心吗……” “娘娘!”孙嬷嬷又呵斥了一声,只是语气明显慈祥了许多,“皇上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娘娘你总爱计较。” 万沛儿冷哼了一声,到底是不服气的,但也没再说什么,将目光落在容挽辞身上,极为自然地凑到了容挽辞的耳边悄声道:“男人没一个省心的好东西,你可千万小心,把摄政王看紧些……” 容挽辞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来这上殷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认识了一个可爱的人。 “贵妃放心吧,我这就回去好好看住王爷。” “对对对,快回去,别让狐狸精钻了空子!” 容挽辞又是一笑,两人随意行了礼,她就在万沛儿的目送下出去了,身后隐约传来孙嬷嬷苦口婆心的劝导,直到出了曲宜宮的大门,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芙兰,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今日宫门落锁是戌时三刻。” 容挽辞点了点头,加快了步子。宫中她到底是不熟悉的,从曲宜宮到宣懿门又还有些脚程,她们需得在宫门落锁前离宫。 主仆二人皆是步伐匆匆,而容挽辞脑子里又蹦出了苏执方才那要吃人的神情,他在恼她什么呢? 容挽辞并不笨,立马想到了最有可能也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难不成是在恼她不吃醋?苏执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细细想来,倒还真是有几分责备她不吃醋的意味,只是实在是说不通,苏执对自己又非情根深种,何必在意她吃不吃醋呢? 或许是男人的征服欲吧……容挽辞想,苏执一定是觉得自己人人仰慕,偏她对他浑不在意,所以产生了挫败感,自然也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看来以后,她得学会吃醋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敢把本王丢给别的女人 容挽辞赶在了宫门落锁前出了宣懿门,甫一出门,便看见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停在东侧门的门口,车驾前仍是越休。 容挽辞在府中待了这几日,奚竹总跟着苏执,常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任务忙得脚不沾地,而越休则一贯清闲,所以几日相处下来,也算是有几分熟识了。 见越休无精打采地坐在车驾上,甚至没发现自己的靠近,容挽辞笑道:“越休,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闻言,越休抬起头来,见是容挽辞,连忙跳下马车叫了一声“王妃”,行了个常礼,起身后忙让出一条道让容挽辞上马车。 因为渐渐熟悉,容挽辞常听芙兰说,越休总抱怨苏执办事只爱带着奚竹不带他,容挽辞以为越休是因为这个闷闷不乐,边走过去边又道:“你知道你家王爷办事为什么总不带你吗?” 越休瞪大眼睛看向容挽辞,容挽辞只扫了他一眼便道:“因为你话太多,你们家王爷喜欢话少…” 容挽辞掀开车帘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呆看着眼前一脸冰霜坐在马车中正冷冷看着她的苏执。 “王、王爷…你怎么还没回去……” “回去?敢把本王丢给别的女人,还要怪本王没有撇下你先回去?” “不是,我…唔!!” 话未说完,容挽辞只感觉苏执突然一动,随即自己的胳膊被拉住往里一拽,下一瞬,她的嘴唇已被动怒的苏执牢牢吻住,身子紧接着被一把拖进了马车里。 皇宫门前不会有闲杂人等,宣懿门刚落了锁,守卫也已经休值,但是!马车外还有两个大活人啊! 容挽辞被吻得晕晕乎乎,但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及时制止事态更进一步发展,可苏执似乎是发现了她心中所想,用牙齿在她的唇上狠咬了一口,因为吃痛,她下意识叫出声来,可因为苏执还吻着她,只发出了暧昧不清的**。 如果现在周围有哪怕一个路人,她保准要羞耻地一头撞死在车辕上! “唔…唔…” 容挽辞又呜咽了两声,苏执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身子仍旧倾覆在她之上,保持着绝对的主导控制权。 “还敢不敢?” “不敢!”容挽辞从善如流,几乎是立马回答。 似乎是她知错就改的态度取悦了苏执,他总算是撤回了身子,端端正正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凌厉的眼神落在容挽辞脸上,冷冷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是对着马车外:“还不赶马,要本王在外面过夜吗?” “是!”越休也是立马答道。 随即马车颤了颤,应当是一直愣愣站着的芙兰上了车驾的动静,随后,马车便平稳上路了。 容挽辞理了理衣衫,偷偷瞟着苏执的神色。 男人雕塑般的脸微微侧着,头轻轻倚靠着车身,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向了别处,整个人安安静静的,与方才的激烈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苏执就那样不发一言的坐着,容挽辞看着眼前的苏执,恍惚间觉得他有些哀伤。 容挽辞有些狭促,不知该做点什么,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来,还是那句话:“我错了……” 一直出神的苏执回过神来看向她,挑眉笑了笑,眼中的哀伤竟真的好像淡了些,他突然道:“我不喜欢别人话多,但我喜欢你跟我说的每句话。” 好像觉得自己的话有失偏颇,苏执又突兀地加上了一句:“除了推开我的话。” “噗…”容挽辞不禁笑出声来。 堂堂摄政王竟这么记仇,也太小气了些,小气得…有几分可爱…… 见到容挽辞笑起来,苏执也抿唇而笑,眼中阴霾终于散尽,他伸手将容挽辞的手放在了自己手心中。 容挽辞并没有注意到苏执那好似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也并不知道,他在看见她终于发自真心地笑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太好了,你没有变……假面伪装之下,虚与委蛇之间,你还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还有自己的喜乐悲欢,你还是十年前的你,你还是我心上唯一不变的执念。</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你看,没人会告状的 许是在宮宴上饮了酒的缘故,容挽辞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昨日宴饮结束之时,皇上特许第二日不必上早朝,一应朝事推后一天,若有急事要禀,则通过内侍通传,单独奏对。 可容挽辞睁开眼时,身侧已经没了苏执的踪影。 容挽辞想着,苏执许是酒力甚好,也无贪睡的习惯,大约是一早起来出去练剑耍枪了,她便也没有多想,传了芙兰进来服侍洗漱了。 “王爷用过早膳了吗?”容挽辞看着镜子中芙兰为自己挑的簪子,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换一支,这支太沉了。” 芙兰撇撇嘴:“这还沉?比起成亲那日的华冠,这已经很轻了……” 容挽辞白了芙兰一眼:“我是王妃还是你是王妃?说一句你有三句等着,让你换就换。” 芙兰知道容挽辞并不是真的责备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才说道:“王爷天不亮就进宫去了,急匆匆地。” “天不亮你已经醒了?知道的这么清楚?”容挽辞绝不信芙兰会起得这么早。 作为容挽辞的贴身侍女,芙兰是不必做那些杂活的,只需要听从自家主子的安排行事。容挽辞贪睡,芙兰自然也可以多休息,天不亮时她自然是还没醒的。 果然,芙兰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但到底还是承认了:“我是没醒,但话是越休说的,不会有假。” 容挽辞一听,也随即笑道:“那倒是,越休是个话匣子,你不打开他他都有说不完的话,不用我们打听,他自己就先说个不停了。” 芙兰点点头:“我今日一见越休,他就又抱怨起王爷,说王爷办事总不带他,今日更是急匆匆就骑马进宫了,一句话也没给他交代。” 说话间,芙兰已经帮容挽辞梳好了发髻,容挽辞对着镜中左看右看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悠闲用过膳之后,容挽辞觉得今日天气晴好,便提议要出去走走。 “如今上殷盯着王妃的人可不少,您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街上闲逛?” 芙兰这话说的不错,自从抢亲以来,上殷京中各方势力都盯着她的动静。 有的人是因为她来自异族,怕她居心叵测;有的人是打量着她如今做了摄政王正妃,又是个性子温软的主儿,想通过她塞几个人进来;还有的,只是纯粹地想看一看,能让摄政王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亲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红颜祸水。 尽管心知肚明,可是容挽辞还是要出门。 “我堂堂摄政王妃,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妖精,总不能因为别人盯着我伺机而动,我就一辈子躲在摄政王府,龟缩一隅吧?” 芙兰自然是拗不过容挽辞的,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但容挽辞为了让芙兰安心,便也应允,只是坐在马车中到建兴街逛一逛,躲在帷帘后面看一看上殷的繁荣。 未免引人耳目,越休没有跟去,只从府中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驾了马车。 虽是青天白日,但摄政王府所在的长安街仍旧没有几个行人,横贯街道的两边的巷子中,除了少数几家紧闭门窗的住户,也是人迹稀少。 由此可见,上殷人对摄政王着实是敬而远之。 建兴街正对着长安街,马车只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随着车轱辘慢悠悠地滚动,马车也在建兴街中悠闲地穿行。 相比长安街,建兴街实在是热闹非凡,往来行人摩肩接踵,商户的叫卖声也是不绝于耳,其繁华程度,几乎已经可以和主街朱雀街媲美,能看能逛的地方实在是数不胜数,只可惜,只能躲在马车之中窥探一二。 这样逛了小半个时辰,车夫忽觉行人都朝朱雀街涌去,一时间人潮拥挤,忙勒了缰绳,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马车中传出问话:“外面出什么事了?” 马夫忙道:“王妃不必担心,许是有什么热闹,大家伙儿都去凑热闹了。” “既然如此,也快到用膳的时辰了,王妃,我们今日先回府吧。” 随即,芙兰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回府。” “是。” 因为回去的路上不必再慢悠悠地闲逛,只花了两刻钟,马车便回到了摄政王府的大门前。 甫一下马车,容挽辞便看见越休神色焦急地站在府门口,来回踱步。 一见到容挽辞与芙兰,越休连忙跑了过去相迎。 “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急死我了!” “什么事值得你急成这样?”容挽辞笑道。 “您刚走了没多久,王爷就派人从宫里传了话回来,让您今日不要出门,结果…您已经出门了……” 见越休一脸的沮丧,容挽辞道:“怎么,担心王爷知道了罚你?” 越休不说话,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容挽辞便又道:“没事,此事我不说你不说,还有谁会告你的状?” 容挽辞说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牵了马正要绕去后门进府的马夫。 见摄政王妃饶有深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马夫连忙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容挽辞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马夫牵马退下,又将目光转向越休:“你看,没人会告状的。” 说着,芙兰已经扶了容挽辞往府中走去,越休跟在两人身后,仍旧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我可不敢隐瞒王爷……” 虽然越休嘀咕的声音很小,芙兰却是耳尖,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一进府门她便打趣道:“你若如实相告可是要受罚的,说不定王爷这辈子都只带奚竹不带你。” “那、那我也不能隐瞒王爷!”越休气得声音都大了几分。 “那你就等着受罚吧。”芙兰朝着越休扮了个鬼脸。 “好了,别逗他了。”容挽辞收敛了笑意,转身认真地对越休说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隐瞒王爷,有我在,王爷也不会罚你的。” “真的?”越休瞪大了眼睛。 虽说王爷对这位摄政王妃的态度不同寻常,但越休还是将信将疑,不敢全然笃定。 “当然。”容挽辞肯定道:“这件事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王爷不会不讲理的。” 说完这句,容挽辞已经进了莲方堂,午膳也已经准备完毕,芙兰便传了膳。 摄政王府中一片安宁,谁也想不到,此刻的上殷皇宫中,已经是一片哗然惊心。</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告密字条 承德殿中,七八个身着常服的高官面目严肃地站在壂阶之下,站在最前头的两人,一左一右,便是苏执与萧治。 “西宛来使死在宫中,这样大的事情,你们一点主意也拿不出来吗?!” 苏景佑神色阴郁,目光犀利地从殿中站着的人身上一一扫过,众人皆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唯有苏执,似是凝神思索着什么。 “摄政王,你可有什么看法吗?” 苏景佑开口问道,声音却是明显地温和了几分。 苏执抬起头,直面帝王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臣尚未看过现场,不敢妄下断言。” 苏执说完,身后便立时有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开口说道:“王爷,臣接到消息后已经带人去看过。现场并无打斗痕迹,死者是被约五寸长的利器贯穿脖颈血脉而死,从伤口的形状初步断定,应是…” “是什么?” 苏执追问道,此刻他已经转过身子,看向了方才说话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范敬忙道:“是一只簪子…” “簪子?”苏执又问了一遍。 范敬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苏景佑见苏执眸光微动,却没有说一句话,蹙了蹙眉,开口说的话却是对大理寺卿说的。 “范卿可派人去追查刺客了?” “回禀陛下,已经派人去了。” 苏景佑正要褒奖范敬几句,苏执却先开了口:“范大人只怕是白费功夫了。” “这…” “刺杀之人若是潜伏进宫的刺客,必定是有备而来,断不会用一只不甚便利的簪子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摄政王的意思是?” “启禀皇上,西宛使臣被杀案就交给臣处理吧。刺杀之人想必是临时起意,很可能还潜伏在宫中,臣在宫中行事,自然比大理寺卿方便得多。” 苏景佑略一沉吟,似乎是还有所顾忌,抬眼去看苏执的神色。 苏执却如同一潭幽深静寂的死水,面无表情,单从神情上看,完全猜不透他心里的盘算,反而有种随时会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觉。 苏景佑连忙避开了苏执的目光,应允了苏执的要求。 从天不亮进宫,苏执一直在承德殿中。 除了大理寺卿先去了现场处理尸体,是最后一个到承德殿的,其余众人则是一直在承德殿里与苏景佑商量,如何安抚还住在皇城平德街驿站的西宛使团。 一应的说辞和安抚已经安排妥当,案子交给谁也有了人选,就在苏景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外传来内侍急匆匆的通报。 “陛下!耶鲁远集有急事求见!” 耶鲁远集是西宛使团的主使,现在这个当口,又说有急事求见,殿中众人无一例外地都想到了使臣被杀的事。 苏景佑扶额蹙眉,一阵的头疼。 这才刚把事情安排顺畅了,这西宛使团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还没等他通知,那边已经来人兴师问罪了。 显然,苏执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开口下令:“范敬,你立马派人去查查,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有谁去平德街见过西宛使团。” 大理寺卿范敬一时没有说话,忙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殿上的苏景佑。 苏景佑看了背对着自己发号施令的苏执一眼,无声地阖动了几下嘴唇,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朝着范敬点了点头。 范敬得到了允准,这才应了一声,忙告退办差去了。 果不其然,内侍带着耶鲁远集走进承德殿时,这位西宛主使的脸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想来的确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陛下!” 耶鲁远集雄厚的声音在殿中炸开,他的脸色很不好,却还是跪地行了礼。 “贵使请起。” 苏景佑话音刚一落,耶鲁远集已经站起身了,立马就开口道:“陛下,臣得到消息,昨日因酒醉留宿宫中的阿严打被人杀了,还请陛下给臣一个说法!” 耶鲁远集的声音掷地有声,坚定不已。 事实上,今日巳时初,他收到了一张字条,有人告诉他,阿严打在宫中被杀了。 起初他并不相信,打算进宫一探究竟,到了宣懿门,看到宮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动摇,直到进了承德殿。 一看承德殿中众人的神情,耶鲁远集几乎已经确定了阿严打被杀的消息。 “贵使稍安,朕得到消息后便立马派人封锁了皇城,刺客定然插翅难逃。” “陛下既然有时间派人封锁皇城,竟没有时间派人通知臣一声吗?” 耶鲁远集的语气甚是强硬,但即便如此,苏景佑理亏在先,也不能跟他计较这些,忙又安抚。 “贵使莫要多心,朕一心想追查真相,尽快给西宛一个交代,诸事繁多,这才忘了通传贵使一声。” “呵…”耶鲁远集轻哼了一声:“陛下是为了追查真相,还是为了帮凶手争取时间?” “放肆。” 苏执突然呵斥道,声音不大,却甚是阴冷,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忽然迸射出两道锋利的精光,耶鲁远集竟被怔住了一瞬。 “王爷…” 耶鲁远集正要开口,却被苏执打断:“贵使口口声声诘问陛下,本王倒是也想问问,宫里的消息还没传到驿站,贵使却已经先来兴师问罪了,本王是不是也可以怀疑,有人自导自演?” “王爷!臣绝无此种手段!” 耶鲁远集连忙辩驳,边说着话,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字条展开。 “王爷请看,臣确实是收到了消息。” 苏执漫不经心地一挑眉,伸手接过了耶鲁远集递过来的字条,只扫了一眼,又道:“既然有了告密的字条,贵使难道一点都不疑心吗?”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耶鲁远集已经猜到了苏执的意思,但看着苏执染了寒霜般的面庞,一时不敢妄言 。 这位摄政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独断专行,若真的惹恼了他,保不齐今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耶鲁远集正思量着,苏执淡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宫中封锁消息极严,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消息传到驿站,就算不是凶手,也和凶手脱不了干系。” 耶鲁远集原本也是气极,觉得上殷瞒着他们定是有鬼,如今细想,确实蹊跷,何况易地而处,他恐怕也会选择先瞒住,再做安排。 想到这里,耶鲁远集已经平静了心神,他将目光投向苏执,苏执却正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字条。 字条上的字铁画银钩,游云惊龙,这张字条的背后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王爷是在套我的话吗 约摸是坐了会子马车有些疲累,容挽辞只略略用了些午膳便午睡去了。 尚是仲春时节,日光算不得热烈,方过正午又落了场小雨,雨停后凉意陡增。 容挽辞觉察到寒意,再睡不安稳,只一睁开眼,便见一个欣长的身影正光裸着上半个身子站在内殿中,正是苏执。 “王、王爷……” 容挽辞迷迷糊糊地撑起了身子,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一出口便后悔了。 苏执精力极是充沛,即便日日早起上朝,到了夜间,也不见半分倦意,总是将她折腾得浑身酸痛,他自己呢,却一副餍足的模样。 只是容挽辞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苏执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抿嘴笑了笑,便迈开步子往塌边走来。 眼见着苏执光裸着上半身走得越来越近,容挽辞心中有些打鼓,但还是镇定了心神。 “王爷怎么不穿衣服……” 闻言,苏执剑眉一挑:“方才骑马回来淋了雨,衣裳湿了,自然要脱了换下,娘子以为是什么?” 容挽辞面上即刻飞起一抹霞红,忙别过脸去避开了苏执戏谑的目光。 “王爷赶快换身干净衣裳吧,免得着凉。” “哦?” 别过脸去的容挽辞只听见苏执沉沉问了一声,随即她的身子便被男人光裸的身躯圈在了怀中。 “王爷!青天白日……” 容挽辞话说了一半实在说不下去了,只能将头死命低着,不让苏执看到她一分一毫的神情。 “你我成亲多日,有什么没看过没做过的,怎么还这么害羞?” 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容挽辞耳边拂过,她只觉得面颊潮热,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强自镇定下来。 “王爷你总逗我……” 娇俏的声音中还夹杂了一丝嗔怪,美人在怀,又如此楚楚动人,任谁也忍不住吧? 可偏偏苏执目光一滞,原本紧拥着容挽辞的胳膊立时松了几分。 “娘子今日出去过?” 话锋一转,苏执的声音已然不再缱绻,反而夹杂着几分犀利。 容挽辞眼皮一跳,老老实实道:“只坐了马车在建兴街逛了逛。” “都见到了些什么有趣的?”苏执又问。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正巧碰到了一位夫人在绸缎铺子中闹事,好像是缎子不大合心意,吵闹着嚷了好一会儿。” “建兴街有家酒楼的炭烧鸭做得极好,为夫记得是叫“襄来楼”,娘子没去看看吗?” “这…”容挽辞抬起头看向苏执,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注意,好像没有见到这样一家酒楼。” 苏执说话间已经松开了手臂,看着容挽辞微微皱起的眉头,伸手轻轻抚了抚:“是为夫记错了,襄来楼在平德街,你在建兴街,自然是见不到的。” 容挽辞不明所以:“王爷是在套我的话吗?” 苏执微愣。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王妃是极聪明伶俐的,却不想她这样胆大,直接戳破了他话中的陷阱。 “娘子在说什么?”苏执假装不知。 容挽辞仍旧眼神温柔,撇了撇嘴:“王爷说没有自然是没有,是我多心了。” “娘子多心什么?” “今日西宛使团气吼吼地进宫去了,还引得好些人去看热闹,王爷也一早就匆匆进宫了,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选今日出去闲逛,倒真是不凑巧,平白被王爷疑心。” 苏执心中是有怀疑,可见到眼前的女子一脸的委屈憋闷,再深的疑心也只能先放一放。 毕竟案子可以慢慢查,可她的心若远了,恐怕再难以追回,且他急于知道此事是否与她有关,也并不是为了治她的罪,他需得了解前因后果,才能护她周全。 苏执柔声哄了好一会儿,容挽辞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他还想再安抚几句,门外奚竹的声音响了起来。 “娘子,晚些时候为夫再好好赔礼道歉,眼下有事,娘子莫要恼我。” 容挽辞撅着嘴点了点头,模样甚是可爱,引得苏执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才离去。 苏执刚一出门,容挽辞哪里还有半分委屈撒娇的模样,只静静看着苏执离去的方向,一双眼睛清明异常。 苏执出了门,与奚竹一同到了院中。 奚竹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开口:“主子,属下去看过尸体,的确是用簪子一招毙命。” “看来很可能是个女人……” “王妃她…” 奚竹只说了几个字,便被苏执突然直射过来的目光冷冷看住,只得噤声。 “还有其它痕迹吗?” “没有,现场处理的十分干净,除了能从伤口判断凶器,其余的,半点痕迹也没有。” 苏执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字条:“剩下的线索,只有这张字条了。” 见苏执没有把字条交给自己的意思,奚竹便也没有动,只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命令。 “王妃的事我亲自来查,你不要自作主张。” 苏执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奚竹很清楚,这已经是非常严肃的警告了,忙点了点头,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院中只剩下苏执一人。 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院中石板路边的坑洼中还有些积水,树叶承不起积攒的水珠的重量,慢慢倾覆,一晃,水珠便落了,砸在了翠绿的青草上和浅浅的水洼中。 苏执低头看着那字条许久,俄而抬首,将目光转向了辽远的天际。 她绝不是一个像她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人,这一点,苏执很清楚。 她的温柔恭顺,她的娇弱可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包裹着真实的她的虚伪的面具。 可是她到底有多么复杂呢? 阿严打身材魁梧,又是习武之人,一招毙命,且不留任何痕迹,若真是她做的,那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目光清澈,又有些羸弱的小女孩了。 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在这上殷皇城中掀起腥风血雨,强大到即便是以身侍敌也能面不改色。 苏执的心猛然悸痛了一刹。 他很清楚,一个干净明亮的人,需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变得心狠手辣,步步为营,因为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他站在上殷权利的巅峰,却再也没有了敬爱的父皇,也没有了宠爱他的兄长,他所剩的只有责任,只有漆深长夜中无边的孤寂。 所以,他要牢牢抓住她,抓住他生命中,唯一剩下的光。</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三章:再见侯夫人 容挽辞午睡起身之后,苏执果然已经不在府中。 芙兰被唤进内殿后只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到铜镜前为容挽辞绾发。 “王妃没事吧?” 芙兰兀自问了一句,声音很小,但容挽辞仍是瞥了她一眼,目光将隔屛外的外殿扫了一遍,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芙兰自知方才出言有些莽撞,便不再作声,便是容挽辞先开了口。 “今日在建兴街还有什么别的事吗?不管多细枝末节,俱要仔仔细细说与我听。” 果然,今日在建兴街中乘坐马车闲逛的人,不是容挽辞。 芙兰闻言凝神又想了片刻,补充了些琐事,容挽辞一一记在了心上,这才放下心来,吩咐芙兰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朝云近香髻。 “王妃还要外出吗?” 见容挽辞穿了一身不打眼的云雁细锦衣,还从妆奁子中翻出了几锭碎银子,芙兰忙询问道。 容挽辞点了点头:“既然苏执说平德街襄来楼的炭烧鸭做得极好,我们便去看看吧。” “王爷不是吩咐了今日不能外出吗?” “消息已经传到它该去的地方了,他自然也不会再拘着我了。” 容挽辞说着,人已经出了朝露殿内殿,步子丝毫不慢。 芙兰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容挽辞的意思,旋即皱起了眉:“王爷既然防着我们,为何还要硬娶您进门?” 朝露殿外只有各处角落中几个洒扫的侍女,容挽辞扫了一眼,并没有接芙兰的话,只是吩咐了一句:“备马车去吧。” 芙兰没再多问,回了一句“是”,便去备马车了。 如容挽辞所说,越休听说她们二人想去平德街逛一逛,并未阻止,只是亲自备了马车,又充当起了马夫的角色。 马车从长安街左拐上了朱雀街,许是下了雨的缘故,好些摊子已经不在街道两边了,开门迎客的铺子因为行人不多,也有些冷清。 容挽辞坐在马车中微闭着眼睛,似乎对外面的情形漠不关心。 “王妃,王爷也在平德街,您是去找王爷的吗?” 越休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容挽辞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怎么,王爷没有罚你,你就有闲心来操心我了?” 越休赶着马车,眉头拧成一团,怏怏嘀咕道:“我现在倒宁愿被罚……” 容挽辞闻言睁开眼笑起来,芙兰更是笑出了声,对容挽辞解释道:“听说王爷回来后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他去请罪,却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奚竹打发了。” 芙兰说完,马车外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主仆二人俱是有些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还是容挽辞先敛住了笑意。 “你莫要担心,王爷只是因朝事心烦,并非故意冷落你。” 马车外勉强应了一声,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由于街上行人不多,马车徐徐行了两刻钟便左拐上了平德街。 坐在马车中的容挽辞这时提了音量朝马车外的越休吩咐道:“就在街边停下吧,我与芙兰出去走走。” “王妃要自己下去逛?” 说话间,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容挽辞掀开了车帘,朝越休温和一笑:“总坐在马车中实在没意思。” 芙兰先下了马车,容挽辞随即也在芙兰的搀扶下下来了。 越休虽愿意做马夫赶车,却不愿陪两个女子闲逛,于是去了离马车不远的一家茶摊子上闲坐,偷个清闲。 容挽辞巴不得越休偷懒,眼见越休确实去了喝茶,忙拉了芙兰的手快步往平德街更里面走去。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因容挽辞事先有吩咐,芙兰牢牢记着,只称呼容挽辞为小姐,而不称王妃。 “不去哪里,只是把平德街逛一遍罢了。” 离了越休的视线,容挽辞的步子就慢了下来,见芙兰神色疑惑,便悉心向她解释。 “虽然今天没有被他套出什么,但我到底是来过平德街的,他心思深,保不齐还要试探我,我光明正大地来平德街走一趟,再说错了什么,也好有个理由。” 芙兰点了点头,又立马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越休说王爷也在平德街,要是撞上了可怎么办?” 容挽辞倒是神色自若:“他今日若不提,我还真没什么好借口来一趟,他既说了襄来楼,我来看看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既然怕露馅儿,小姐不用去建兴街亲自看看吗?” “见过的可以忘记,但是没见过的却不能凭空说出来。” 容挽辞说着,深深看了芙兰一眼。 “小姐英明!” 心安下来,芙兰的语调和神色都明快了许多。 平德街本就不如朱雀街热闹,现下又有异族使团住在驿站,往来闲逛的人愈发少了一成。 容挽辞边走边留心着周遭的酒楼铺子,茶馆饭庄,正四处瞧看的时候,芙兰又开了口。 “那好像是侯夫人…” 因芙兰压低了声音,容挽辞听得并不真切,但她顺着芙兰的目光看过去,便一眼看到了对面胭脂铺子中,衣着华丽的建安侯夫人。 建安侯夫人今日穿了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装,一眼看去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因侯夫人太过显眼,容挽辞险些忽略了侯夫人身侧的叶倾城。 “小姐,我们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芙兰刚试探地问了一句,便听见容挽辞轻笑了一声,似有些不悦:“呵,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母女俩的雅兴了。” “上次去建安侯府,我看侯夫人为人挺和善的啊……” “你呀你!”容挽辞说着,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芙兰的脑门:“也就你没心眼儿,上次去建安侯府,侯夫人便礼仪不周,我没跟她计较,不代表我浑然不知。” 眼见侯夫人和叶倾城要出那铺子门了,容挽辞拉住芙兰闪身进了一家绸缎铺子,佯装在挑选锦缎。 容挽辞瞥了一眼外面,手中轻柔地抚着一匹月华锦。 “虽说上殷皇帝未立皇后,但从地位上来说,摄政王妃几乎可以和皇后比肩,她侯夫人再尊贵,到底是勋爵人家,哪里比得过皇室内眷,更别提跟皇后相比。可我那日到了建安侯府,她竟只派了一个小厮出来迎我,正厅相见之后,她也只是起身行了个随礼,连常礼都算不上,实在是毫无礼敬之心。” “侯夫人怎么这样?!” 芙兰愤愤道,正说着,却听见铺子外清冷的街道上,传来了一声清脆,而又有些矫揉造作的呼喊。 “苏哥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四章:王妃嫂嫂 只一听清了叶倾城的话,芙兰立马转脸看向了容挽辞,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容挽辞此时已经将目光落在了行人稀少的街道上,而叶倾城的声音则是从街道更深处传过来的。 “小姐,我们要去看看吗?” 那日万贵妃说过的话不知怎么,已经牢牢印在了芙兰的心上,立时有几分要劝自家王妃前去宣誓主权的冲动。 “好好的跑去凑这种热闹干什么?” 容挽辞却是不以为意,转身竟真的在铺子中挑选起了缎子。 “这月华锦还不错。” 容挽辞话音一落,立时便有一个妇人巧笑着上前询问:“姑娘好眼光,往后天气渐热,这月华锦做成的衣裳,在时兴缎子中是最为清凉舒适的,您可要买下?” 芙兰看到容挽辞点了点头,忙从腰间取下了钱袋子,对那满脸堆笑的妇人道:“包起来吧。” 话说完,那妇人立马抱了缎子领着芙兰前去结账了。 芙兰抱着包好的缎子走出里间,便看到容挽辞站在门边失神,以为她是看见了叶倾城缠着王爷心有不悦,芙兰正要上前安抚,到了门边却发现,容挽辞只是盯着对面巷子口一家不起眼的当铺。 “小姐,买好了。” 芙兰低声说了一句,容挽辞这才回过神来。 不知是因为什么,容挽辞出了铺子已无再闲逛下去的心情,便说要回去。 芙兰应诺了一声,跟在容挽辞身后往回走,心中正对叶倾城那一句“苏哥哥”放心不下,身后陡然响起了一个冷冽的男声。 “挽辞。” 芙兰和容挽辞的步子俱是一顿,随即转过身来,面前的人正是苏执。 容挽辞正要开口,苏执的背后窜出一个人影来。 “见过王妃。” 身子一伏草草行了个礼,叶倾城说话的神色却是极骄傲的,似乎是在炫耀自己正站在苏执的身侧。 容挽辞微微扬了嘴角回了一个笑,对随即出现的侯夫人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夫人是来找为夫的吗?” 苏执说着话,已经上前几步踱到了容挽辞的身前,朝着容挽辞荡开一个极宠溺的笑意,半分没有了套话时的犀利锋芒。 容挽辞心中明了,苏执这是故意做给叶倾城看的。 果然,一见苏执笑意融融盯着容挽辞,叶倾城嚣张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生生缓和了好一阵儿,才恢复了平静。 容挽辞有些不满:苏执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拉仇恨吗? “夫人是要回去了吗?” 听见苏执这样问,容挽辞如临大赦,忙答:“是,正要回去,实在逛的累了。” “正巧,为夫也要回去,便与夫人一道吧。” 容挽辞的笑容不自觉地滞了一瞬,看着苏执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意,深觉自己上当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改口了。 “王妃姐姐是坐马车来的吗?” 叶倾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立马接话问道。 容挽辞正要答,苏执已经抢先一步转过身去,笑看着叶倾城道:“叶小姐既然唤我一声哥哥,自然该称我家王妃一声嫂嫂,这称姐姐算怎么回事?”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齐齐一变。 比起叶倾城的窘迫,侯夫人的表情更加精彩,似有些恼怒羞愤,但又不能发作,笑是笑不出来,但又不敢摆脸子。 身着缕金暗纹锦袍的苏执长身玉立,丝毫不顾及侯夫人难堪的神色,唇边仍是带着笑意,只是眉梢眼角分明多了几分戾气和寒意。 容挽辞觉得场面上有些过不去,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将话题岔开,谁知还没张嘴,便觉手上突然多了一股强有力的压迫,原是苏执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很显然,苏执不许她解围。 叶倾城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母亲,发觉母亲神色也是一样的难堪,便知自己今日必得开口叫一声‘嫂嫂’了。 支吾了半晌,叶倾城还是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王…王妃…嫂嫂……” 苏执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上握着容挽辞的力道这才松了几分。 察觉到苏执的手松了些,容挽辞立马接了叶倾城方才的话:“我正要坐马车回去呢,叶小姐可要去府上坐坐?” 话是这么问的,容挽辞也知道眼下这个情景,叶倾城是没脸去摄政王府的,不过说句场面话罢了。 叶倾城尚未回答,倒是侯夫人先开了口:“王妃恕罪,小女今日也逛了许久了,恐怕要早些回去歇息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容挽辞笑笑,也不再多劝,正转身要走,奚竹不知何时牵了两匹马出现在了众人身边。 “王爷,您坐马车回去吗?” 奚竹话音一落,叶倾城已经接上了话头:“苏哥哥向来不爱坐马车的…” 虽是喃喃的一句,容挽辞却听得十分清楚,心中不觉发笑:这才刚被下了面子,立马又敢多嘴多舌了,到底是年轻气盛。 虽是这样想,容挽辞还是装模作样地看着苏执:“王爷可要骑马回去?” “夫人坐马车,我哪有撇下你一个人骑马的道理?” 苏执说着,朝奚竹使了个眼色,奚竹微微顿首后便牵着两匹马自己走了。 见此情形,叶倾城已经将头埋得极低,容挽辞看不清她的神色。 侯夫人却是已经镇静了下来:“王爷王妃慢走,臣妇和小女也告辞了。” 话一说完,侯夫人行了个常礼便拉过叶倾城离开了。 容挽辞看着侯夫人和叶倾城离去的背影,连带着服侍她们的丫鬟也如同打了霜似的蔫了。 “夫人还是多看看为夫吧。” 苏执说着,伸手捏了捏容挽辞滑嫩嫩的脸颊。 容挽辞脸一红,忙四处瞟看了一圈,生怕别人瞧见。 苏执见状,眉峰一凛,竟直接伸了双臂一个打横将容挽辞抱了起来。 “怎么,怕被人瞧见?” 在大街上做这样的动作实在太过放浪形骸,容挽辞当然怕引人注目,可看到苏执隐隐有些不满的神色,也只好将头埋到苏执胸前软声撒了个娇。 “王爷好坏……” 那撒娇的声音软软糯糯,苏执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酥得化成一滩水了,身上登时一热,大步流星地抱着怀中的娇妻往回走去。 芙兰抱着买来的缎子,也已经被这腻歪的场景羞红了脸,却还是快跑了几步,到苏执前面引路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五章:我在担心你,苏执 越休坐在茶摊子里喝茶,百无聊赖时一眼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抱着一个女子在街道上快步走着。 双眼一眯,待越休看清是什么人的时候,险些将口中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忙扔了几文碎银子,匆匆赶去马车近旁。 越休正到了马车边上,苏执也已经抱着容挽辞到了。 一见容挽辞埋首在苏执怀中一动不动,越休大吃一惊:“王妃怎么了!?” 苏执满眼笑意:“无事,害羞罢了。” 听见苏执的话,容挽辞仍是没有抬头,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伸出手半握成拳,轻轻在苏执胸口打了一下。 苏执朗声笑了起来,愈发觉得爱不释手,抱着容挽辞足尖一蹬,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芙兰只看见晃动着的车帘后,容挽辞被苏执热烈拥吻的画面若隐若现,忙避开目光,坐到了车驾上越休的另一侧。 越休见芙兰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下意识也要转头去看,却立马被芙兰一下打在了肩上。 “赶你的马车去!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当心你们家王爷剜了你的眼睛!” 越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手上拽了缰绳一勒,马车很快调转了方向,右拐便上了朱雀街。 坐在车驾前的两人皆是沉默着,马车内时不时传出压抑着的低声喘息,行人只听得见车轱辘汲汲滚过的声音,车帘外的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芙兰一路红着脸不说话,越休却是心大,只是忍不住疑惑:王爷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不近女色,如今却是片刻也等不得,莫不是压抑太久憋坏了身子?! 苏执自然不会关心自己的近卫心中此刻胡乱想着些什么,他眼下顾不得别的,只觉得身上与容挽辞触碰之处,俱如烈火焚之,除了狠狠要她,他脑子里容不下别的念头。 临近傍晚,朱雀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马车驶得很慢,约摸三刻钟后才右拐上了长安街。 长安街上向来行人稀疏,按理说马车可以走得快些,可越休驾着马车,仍旧是徐徐驶着。 车驾前的两人神色都有些踌躇,他们担心的事情其实是同一件:一会儿到了府门前马车停下,难道就让他们在府门口继续翻云覆雨吗?谁敢开口打断? 只刚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一阵衣袂窸窣之声后,马车中渐渐安静了下来,车外的越休和芙兰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越休扬了鞭子一挥,马车顿时快了许多,安静的街巷中只剩下了车轱辘从青石板上汲汲滚过的声音。 快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容挽辞已经理好了衣裳发髻,她别过脸不看苏执,却也知道苏执正盯着她看。 “娘子…” 说话间,苏执已经伸出手将容挽辞圈在了怀中。 他的语调有几分诱哄的温柔,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容挽辞的耳边,一下一下,痒痒的。 “娘子如今越发磨人了,倒不如第一次那般热情主动。” 容挽辞一听,眉梢一跳,心中略有疑惑,只还来不及思考,放在胳膊上的苏执的手,突然用了些力道。 容挽辞不明所以地看向苏执,发觉他忽然目光凌厉,似乎正警觉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王爷…” 越休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只一瞬,容挽辞听得熟悉的破空之声乍起,下意识地想护住身侧的人,只是还来不及动作,她的身子,已经被苏执先一步牢牢护在了怀中。 那个臂弯如此有力,甚至在利箭冲破车驾直射进来的刹那,她仍旧被紧抱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苏执抬起右臂用血肉之躯去挡了那朝她而来的利箭。 “来人!” 只在箭射来的同时,外面的越休已经大喊了一声,旋即马车外喧哗起来,芙兰焦急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王妃你没事吧?!” 容挽辞看着苏执右臂被划开的衣襟上渗出的鲜血,愣愣答了一声:“我没事……” “别怕,我在。” 苏执看着容挽辞木讷的神色,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轻声安慰她。 容挽辞却好似没听见苏执的声音,只呆呆看着苏执胳膊上鲜红的血渍。 苏执正要再说话,容挽辞突然醒神般地喊了一声:“来人,王爷受伤了,去请太医。” 容挽辞的声音极为冷静,往日温声软语的摄政王妃此刻说出的话,有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压迫力。 马车外的越休一愣,随即应了一声去吩咐人一同进宫请太医了。 “芙兰,去准备热水。” “是!” 苏执只静静看着眼前发号施令的容挽辞,她身上那种隐藏着的干净利落的杀气,只显露了这短短的片刻,忽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转过脸,依旧是那个不敢高声语的温柔王妃。 “王爷,很疼吧……” 苏执摆了摆头,将目光中的波澜悄悄隐去:“无事,小伤罢了,原也不必请太医。” 容挽辞柳眉微蹙:“还是找太医看一下吧,我听说有人会在箭头上浸染毒药,小心为妙。” 虽只是一个猜测,但容挽辞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怀疑,必得找太医仔细查看后方能安心。 “你在担心我吗?”苏执问。 看到苏执眸光中夹杂着的复杂情绪,容挽辞的心口忽然一紧,原本阿谀的话堵在喉咙中说不出来,她只能如实回答。 “我在担心你,苏执。” 苏执眸光微动。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原来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能如此动听。 十年执念,他早已立誓今生非她不娶,可是十年啊,十年足以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不敢笃定她的心中不会有别人,他也早已不敢奢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苏执垂下眼帘,藏起了眸中微微的湿润,再抬眼时,眸中一片清明。 “我们回家吧。”他道。 “好。” 容挽辞浅浅笑了笑,柔声应了。 夜幕已然降临,那孤身行刺的刺客眼见任务失败且无路可逃,便饮毒自尽了。 惶惶长夜,月色冰凉,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机,会随着这刺客的死便从此断绝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六章:太医说这伤口沾不得水 夜色更深了,已经到了该歇息的时间,摄政王府中却是灯火通明。 等了半日,轮值的太医才被越休从宫中急急地拖回了摄政王府。 越休领了命便进宫去了,只知道要去请太医,并没有看见苏执的伤势,想当然地以为苏执是受了重伤。 今日太医院轮值是赵拓赵太医,他方被拖进了朝安殿偏厅,便见到苏执好端端地坐在厅上,一双眼睛还甚是明亮地看着身侧倚他站着的女子。 赵拓时年二十有八,却没有太医院其他久经宫闱的太医们圆滑,一见此景,眉毛登时抖了两抖,直转过脸看向拖他前来的越休。 “催死催活的,我还以为受了多重的伤!” 越休见自家王爷安稳坐着,心下松了口气,但对赵拓的指责却觉得甚是委屈,下意识便将目光投向了苏执。 却是容挽辞开口说了话。 “有劳太医了,实在是事发突然,我也担心会有其他阴险招数,既劳您跑了这一趟了,还请您先看看王爷有没有事吧。” 赵拓听到‘阴险招数’几个字,心中明白了几分,虽没有笑脸相迎,但面色明显缓和了下来,微微俯首行了个礼,便上前打开药箱为苏执查看了。 容挽辞没有守在旁侧,只与苏执对视了一眼,便趁了看诊的这会子功夫,快步走到了偏厅外,朝着暗处一个身影招了招手。 那人影一怔,随即跑到了容挽辞的面前。 “怎么样奚竹,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暗处的人影正是奚竹。 奚竹武功高强,为人稳重,往日他总是跟在苏执的身边,偏偏今日遇到刺客,他竟是不在。 若不是在府中听到越休的呼喊,他恐怕还一无所知,而眼下虽抓到了刺客,但也只是一具冰冷僵硬、无法开口说话的尸体了。 想到那刺客的尸体,奚竹心中更是恼火自责,嘴角紧抿,半晌才说了一句:“还没什么发现。” 话一说完,奚竹似是觉得羞愧,头低下去了几分。 容挽辞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今日坐在马车中的人虽是她和苏执两人,但苏执是半途说要与她一同回来的,那刺客埋伏在摄政王府附近等着马车经过,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初来上殷,短短时日就派人行刺想要她命的,恐怕暂且没有,那么幕后之人,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罢了。 不管是他们之中的谁,都不是会留下端倪疏漏的人。 只片刻,容挽辞脑海中已经是好几个念头闪过,她不动声色地安慰了奚竹一句:“王爷暂无大碍,你不必自责,往后好好护卫王爷的安全,才是第一要紧之事。” 奚竹点了点头,面上的沉重之色仍是未减,默默无言又退了下去。 容挽辞看了奚竹的背影一眼,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后便转身又回到偏厅中了。 刚进了偏厅,赵拓正看诊完毕在收拾药箱,神色肃穆,并无轻松之色。 容挽辞一时心惊,忙问道:“王爷如何?” 赵拓看了容挽辞一眼,摇了摇头。 容挽辞的身子立时一颤,赵拓一看,这才将话说了个完全:“王爷无碍,也无中毒迹象。” 一旁的苏执见容挽辞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忍不住撇嘴一笑:“赵拓,你看你把我夫人吓得。” 苏执说着,已经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拉住了容挽辞的手。 赵拓瞥了一眼苏执:“这种小伤,还烦请王爷以后不要半夜将我拖出宫来。” 容挽辞一愣,看着赵拓的目光不禁有几分惊讶之色。 她来上殷这么久,还从没看到过谁敢对苏执这么说话,这赵太医,还当真是有几分胆色。 苏执竟也并未生气,仍旧笑着:“越休,好生送赵太医回去。” “是!” 接了任务,越休忙不迭地便帮赵拓提了药箱,送赵拓出去了。 待两人走后,苏执见容挽辞面有疑惑之色,心知她在疑惑什么,却不急着解释,只微微弯腰拉着容挽辞的手晃了晃。 “夫人,夜已深了,该洗洗歇下了,但太医说这伤口沾不得水……” 苏执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只看他嘴角那抹邪魅笑意,便知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容挽辞心中腹诽,脸上却是娇羞不已,压低声音嗔怪了一句:“这么多人在呢……” 苏执闻言,直起身子,目光将偏厅中侍奉着的侍女小厮们扫了一遍,一脸的肃杀之色,愣是将厅上的众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谁都没有说话,半晌,人却是都悄然退下了。 容挽辞心知今天是逃不过,也不再寻借口推辞,方要开口吩咐芙兰去备洗浴用的热水,可偏厅哪里还有芙兰的人影。 “这丫头,一晃神怎么不见了……” 容挽辞四顾看了看,芙兰却是大摇大摆从侧门走了进来。 “臭丫头,跑哪里去了?还不去备好热水,王爷沐浴完好早些歇息。” 芙兰一吐舌头:“热水早就备好了。” 容挽辞这才想起,方才为了清理伤口,已经吩咐过芙兰准备了热水,只是没想到这妮子倒机灵,连沐浴的水也早早备下了。 苏执见这主仆二人甚是亲密,也笑了笑,朝芙兰道:“你今日差事办得不错,赏。” 虽没说赏什么,芙兰的惊喜神色已经跃然脸上了,忙高高兴兴行了个礼:“谢王爷!” 芙兰行了礼便很识趣地退了下去,苏执便拉着容挽辞往朝露殿偏殿去。 直到王府外传来巡夜的锣声响了四下,苏执这才放了容挽辞,各裹了件弹花暗纹的寝袍,抱了她,便回了朝露殿正殿内室。 容挽辞被放在榻上盖好了被子,见苏执没有躺下休息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睁着眼睛瞧着他。 苏执见容挽辞整个人被他紧紧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咕溜溜转着,甚是俏皮可爱,霎时间怜爱之心大起,蹲下身子凑到容挽辞耳边吐气。 “为夫出去看看奚竹查的如何,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容挽辞略一蹙眉,她想的并不是这个,她只是觉得苏执现在出去,奚竹又要自责。 但已经来不及解释了,苏执见她皱眉,只好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好好好,为夫先陪娘子睡觉,天大的事,明日再说。” 说完,苏执也钻进了被中,将容挽辞紧抱在了怀里。</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七章:竟不知夫人囊中羞涩 “卖包子咯,香喷喷的包子咯!” 皇城的清晨从朱雀街各家早食铺子的叫卖声开始,繁华热闹渐渐地便都苏醒了。 晴空日好,谁也不会知道夜里存在过的杀机与死亡,在黑暗中死去的无名之辈,就如同没入泥土的一滴雨水,转瞬不留痕迹。 晨光熹微,一辆黑楠木雕梁的四驾马车入了城门,从朱雀街疾驰而过。 车帘被一双细嫩白净的纤纤玉手掀开了一道缝,露出了车驾中女子姣好的容颜。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十六七的年纪,只是她容颜苍白,并无丝毫勃勃生气,间或咳嗽一两声,更加印证了她身子上必有不足之症。 四驾马车是极为奢华的排场,在皇城中并不常见,即便是摄政王府,除了国事大典,也甚少如此招摇。 马车驶入了平德街,在一处宽巷口拐了个弯消失了。 辰时刚过,建安侯府中已经人言渐杂,一个小厮拖着两个巨大的木箱子喘着粗气问道:“小姐,这都要带上吗?” “当然要带!”叶倾城抱着双臂有些不耐烦:“你干什么吃的,这么两个箱子都拖不动!” “小姐,这实在是太重了……” “哼,侯府一天天白养你们这些狗奴才了,这么一点活就喊苦喊累,不打几顿板子,你们真以为是来享清福的吗?” “倾城…” 叶倾城听到侯夫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身,稍稍站得正了些,也不敢再抱着双臂,只是耷拉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攥弄着裙摆。 “昨日才训诫了你,今日便又无法无天了。” 叶倾城听到侯夫人提起昨天,神色微微一变,眸中显露出几分愤愤之色,但没敢接口辩驳。 侯夫人说着,已经走到了近前,颇为严厉地看了叶倾城一眼。 “你行事作风总是这么莽撞沉不住气,这样喜怒皆形于色,几时能嫁进摄政王府?” “娘!” 听到‘摄政王府’几个字,叶倾城脸色更加烦闷。 “都怪爹爹,明明跟苏哥哥关系那么近,只肖他说一声,我早早便能嫁进摄政王府做正妻了,偏他死板不倚,现如今嫁进去,也只是个侧室罢了……” “好了。”侯夫人提高音量呵了一声:“你爹爹自有他的打算,你莫要说这样的话惹他不悦。此事倒来日方长,你如今拖着两个大箱子,又是想的哪门子主意?” 叶倾城闻言,瞪了一旁哈着腰的小厮一眼:“娘~女儿想去阿陌府上住几天。” 侯夫人似是一时没有想起来阿陌是谁,惶愣了片刻,终于回想起来,拧了眉。 “好端端的,去上官家住什么?她家里即便是泼天的福贵,也不过是商贾人家,你堂堂侯府嫡小姐,与一个庶女这般亲近做什么?” “娘~满皇城中也就她肯与我亲近了,旁的人嫉妒女儿家世好,都不喜欢女儿,女儿也不喜欢她们。” “说什么孩子气的话,谁敢不喜欢你?就算不喜欢,还不是得对你笑脸相迎?” 侯夫人的脸色已渐恢复如常,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露出疑惑之色。 “上官家的二小姐不是不在皇城吗?我怎么记得她三月前就离开皇城治病去了?” “正是,不过今日一早她就已经回府了,专门派人给我捎了口信,说安置好了便来找我。” “那你还寻过去干什么?” 叶倾城偏一偏头,一脸郁郁:“从前几日府中起了火,这阵子天天修整院子屋子,动不动就有人来探望巴结,我实在不想应付,想躲个清闲也不行吗?” 侯夫人闻言略含责备地望了叶倾城一眼:“你不好好学着怎么处理府中琐事,只想着躲清闲,如此,即便嫁进了摄政王府,你如何操持偌大一个府邸?” 叶倾城一时无言辩驳,低头无语。 侯夫人趁此时机看了候在一旁的小厮一眼,那小厮立马领会,招手又引了几个人来,将那两个大木箱子又抬回去了。 侯夫人拉过叶倾城的手,柔声安慰了几句,母女两人一左一右,便又回内院中去了。 日头渐渐爬高了些。 容挽辞站在朝露殿侧门口,看着芙兰忙进忙出,忍不住酸了一句。 “呵,有些人真是‘卖主求荣’,今日不过得了几锭金子,现下已经把新主子的命令当做金科玉律了。” 芙兰指挥着一个侍女道:“这盆瑞香别放这儿,放那儿。” 说完,这才转脸看这容挽辞,故作得意模样:“那是,也不看看王爷是什么家底儿,我不巴结着,咱们主仆两个哪来的银子挥霍?” 见容挽辞一愣,芙兰又道:“昨日买的月华锦,我可是垫了银子的,王妃你那点私房钱可不够。” 话音一落,院中几个搬弄东西的侍女闻言皆是掩面偷笑,容挽辞脸上一红,瞪住芙兰,恼羞成怒。 “你!臭丫头,你还有理是吧,看我不收拾你!” 说话间,容挽辞作势便要上前,身后忽然传来男子浑厚的低笑,原是苏执下了朝回府了,院中众人朝着容挽辞的方向行了一礼。 “是本王不好,竟不知夫人囊中羞涩,已经到了挪用侍女银子的地步了。” 闻得苏执低哑的笑语,院中众人又是一阵笑声,容挽辞只觉得无地自容,她好歹是一国公主,竟被他国王爷笑话自己没钱花。 见容挽辞红了脸低头不说话,苏执怕她真恼了自己,忙又道:“本王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以后谁也不敢笑话你。” 说到后半句,苏执又忍不住笑起来。 容挽辞见他这副模样,柳眉一扬,伸手将他一把推开。 “哼,今天就把你的银子全花光!” 说完,便是一个转身溜进了朝露殿中,躲着不肯出来,院中便又是一阵笑。 收拾院子的这一个上午,朝露殿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主子侍女皆是其乐融融。 苏执负手站在院中,看着眼前这摄政王府从未有过的一片欢声笑语,心中泛起绵绵细密的柔软与温暖。</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八章:王爷能赏些银子给我吗 朝露殿旁侧的小院子中原本也规整,只是少了些花草装饰,便少了几分生趣。 不过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小院子中已经修缮一新。 虽是春季,尚不炎热,但这样搬挪重物到底还是微微出了些汗,侍女们脸上皆有了倦色,唯有一直在旁侧只看着的苏执和容挽辞,两人却是一脸的闲适自得。 侍女们将院中收拾干净后便退下了,容挽辞站在殿门口踱了几步,见苏执坐在内殿的桌边悠闲饮茶,丝毫没有要出府的意思,不觉有几分无措。 苏执将手中捻着的青白瓷水纹杯放下,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却是不看容挽辞,只对着同样站在殿门处的芙兰唤了一声。 “芙兰,王妃昨日都买了些什么?” 芙兰愣了一下,看了容挽辞一眼才答道:“只买了匹缎子。” “什么缎子?” “淑懿斋的月华锦。” 苏执朗声笑了起来,笑罢方道:“不过一匹月华锦,便没银子了?” 芙兰哀怨看了容挽辞一眼:“不是买了才没银子的,是原本就连一匹月华锦都买不起。” 容挽辞一直低头听着,闻言立马抬了头,凶巴巴剜了芙兰一眼:“好你个臭丫头!平日给你吃给你喝的还少吗?如今这么点银子也要跟我计较,你都念叨一上午了……” 芙兰撇了撇嘴,知道容挽辞只是嘴上不饶人,也浑不在意,倒是苏执连忙柔声哄了几句。 “夫人别恼,如今底下的丫头们是越来越胆大了,这不是因为夫人心肠好吗?换了旁人,早拖出去一顿好打了。” “是该好好打一顿板子了!” 容挽辞边从芙兰身边走过,边恶狠狠说道,但她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径直进了殿内,走到了苏执身侧坐下。 苏执见容挽辞一脸殷切模样,知道她又起了什么心思,只笑笑捏了捏容挽辞鼻子。 “有话就说。” 容挽辞乖巧一笑:“王爷能赏些银子给我吗?” 苏执闻言笑得越发开怀,一把将容挽辞抱在了怀中,朗声道:“说什么赏不赏的?我的就是你的,想要多少只管找账房孟鹤去要。” 容挽辞倚靠在苏执怀中,又道:“我昨日银子不够,还未尽兴,今日可再去吗?” “平德街?” 苏执问道,神色未变。 容挽辞倚在苏执胸口,看不见苏执的神色,只以为苏执又起了疑心,思量了片刻只好迂回。 “不是非要去平德街,建兴街,远安街都可以。” 苏执眯了眯眼,没有接话。 容挽辞只以为他仍有防备,不动声色从苏执怀中离开,面面相对看着苏执撇了嘴角:“建兴街也不行吗?” 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似要滴出泪来,苏执一看,忙收了思绪摸了摸容挽辞未着珠钗的乌发:“行行行,哪里都行,咱们就去平德街。” 容挽辞眸中闪过一丝涟漪,随即平静如常:“王爷也去?” “怎么,你不愿意?” 苏执眉梢一挑,眸中似有万千光华闪过,说不出的邪气妖异,容挽辞打了个突。 “怎么会?” 说着,却是躲开了目光去。 苏执并不深究,只退开身子朝芙兰道:“为王妃梳妆吧。” 芙兰和容挽辞俱是一愣,容挽辞秀眉微蹙:“还没用午膳呢?” 苏执温和一笑:“今日去襄来楼吃炭烧鸭。” 容挽辞笑开,应了一声‘好’,便起身梳妆去了。 苏执遣了人去小厨房通知今日不必准备午膳了,又在朝露殿内殿等了一壶茶的功夫,容挽辞这才从铜镜前翩翩站起身来。 两人相视一笑,苏执上前拉了容挽辞的手,便一齐出门去了。 时值正午,外面的日光正是耀眼,容挽辞坐在马车中,斜倚在侧帘处,通过侧帘晃动时掀开的小缝瞧着马车外的情形。 见容挽辞的神色似乎有些凝重,苏执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 “别担心,光天化日,不会再有刺客了。” 容挽辞的神色却是仍旧凝重,只是软着声音叹了一句:“摄政王府何等尊贵威严,都有人不要命地来行刺,何况这形势复杂、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呢?” 苏执紧了紧臂弯:“放心吧,奚竹和越休都跟着呢。” 容挽辞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也是,昨日刚经历了那样的事,这两个近卫必定是自责不已,今日又要外出,奚竹和越休一定会在暗处紧紧跟着自家王爷,保护他的安全。 想来,一次失败,短时间内应当也不会再有第二次刺杀了。 容挽辞的心绪稍稍安稳了些,但有些事她没弄清楚,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忌惮。 因是为了去襄来楼吃炭烧鸭,驾车的马夫生怕过了用膳的时辰饿着两位主子,马车一直驶得很快,到平德街时,不过用了两刻钟不到。 又往里驶了一段路,马车停在了路边。 容挽辞在苏执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眼便见到了街边华贵的酒楼,酒楼半腰上挂着一个硕大的墨黑色金丝楠木的牌匾,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襄来楼。 “可还气派?” 听到苏执的问话,容挽辞点了点头,仍旧盯着那牌匾,心中想着这酒楼一应建材装饰皆是昂贵,可见主人必定是家缠万贯。 随苏执进了襄来楼,立时便有一个满脸堆笑、身材微宽的男人迎了上来。 “王爷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小店了?” 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 ,并未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话一说完,那男人又注意到容挽辞站在苏执的身边,反应也是极快,又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妃吧?果然是倾城绝色!” 容挽辞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随即苏执牵了她的手,对那笑出一脸褶子的男人道:“不必招呼了,退下吧。” 那男人闻言似是习以为常,也不问苏执点什么菜,径直便退下去了后厨。 容挽辞跟着苏执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间,一路上,酒楼的人都朝着苏执点头示意,可见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进了雅间坐下,只饮了两口茶,便陆陆续续有菜上来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九章:本王妃才不会醉呢 襄来楼的炭烧鸭确实是名不虚传,容挽辞原本不算很饿,闻了那香味,肚子硬是咕咕叫了两声。 芙兰虽算是下人,但容挽辞一贯与她颇为亲近,便也让她坐下一同吃些,谁知这丫头却是彻底学坏了。 “王爷没说可以坐我绝不坐。” 容挽辞拿着筷子正要夹一块枣泥糕,闻言半途收了手,柳眉一竖:“臭丫头,你还真要改换门庭是吧?” 芙兰还没来得及犟嘴,却是苏执笑了笑先开口驳了容挽辞:“夫人这话不对,你我夫妻一体,哪来的改换门庭一说?” 容挽辞一时被呛住,芙兰便趁这个当口道:“我可没别的意思,这不是得花王爷的银子吗,当然得听王爷吩咐。” 眼睛滴溜一转,容挽辞笑着朝苏执求援:“王爷你看,你都说了你的银子就是我的,芙兰她记不住,偏要分这么清楚。” 苏执赞许地看了看容挽辞,转而对芙兰道:“芙兰,这可就是你不对了。” “哼,两口子欺负我一个……” “你说什么?” 芙兰嘀咕的那一句容挽辞只隐隐听了个模糊,双目一瞪继而追问。 芙兰忙摆摆头,乖乖坐在了容挽辞身侧:“没…没说什么……” 屋中满是酒菜香味,容挽辞着实有些饿,也不再计较了,先是夹了一块枣泥糕到苏执碗中,随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苏执微微一愣,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虽然只一同生活了几日,但容挽辞已经细心记下了他爱吃的东西。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才记下他的习惯,他心中只觉得柔情四溢,恨不能现在就抱着她温存一番。 深吐了口气,苏执抛去了脑子里旖旎画面,安静用膳。 酒足饭饱。 芙兰瘫坐在了椅子上,容挽辞则仍旧端坐着,只是脸上晕染了几分红晕,更显娇俏。 苏执知晓她是饮了酒的缘故,低头抿嘴而笑,复而抬起头问:“夫人今日还想逛一逛平德街吗?” 容挽辞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将晕晕乎乎的脑子理了清楚,点点头:“要逛的,要买好多好多东西!” 苏执看着容挽辞的模样,眸色渐深,喉结动了动,又压制住那一股冲动,低哑吐出一个‘好’字。 容挽辞闻言‘腾’地站起身来:“走!” 眼见容挽辞身子一晃,苏执忙飞快起身扶住了她:“慢些。” 容挽辞偏头看了苏执一眼,又眨了眨眼,随即一个甩手,竟将苏执的手挣脱开了。 “芙兰,还不快扶着本王妃!” 椅子上瘫坐的芙兰早已站了起来,看到自家主子方才的举动,心中一跳,忙依言扶住了容挽辞,只是顺势凑近了容挽辞耳边道:“王妃,你喝醉了……” 容挽辞睨了芙兰一眼:“笑话!区区几杯酒,本王妃才不会醉呢!” 眼见容挽辞说话间身子又是一个趔趄,苏执的手连忙伸将过去虚扶着,柔声哄道:“好好好,本王的王妃千杯不醉,谁敢说你醉了?” 说着,朝着芙兰使了个眼色。 芙兰会意,也连连应和了几句,容挽辞这才平静下来,慢慢悠悠地下去,出了襄来楼。 三人在平德街逛了一阵子,买了些锦缎料子和胭脂水粉,路过临平巷时,巷子口突然窜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险些与容挽辞撞了个满怀。 苏执眼疾手快,自然是已经一把将容挽辞拉到了身后,将两人隔开。 他正要发作,身后的容挽辞却是上前了一步,朝着那少年凶道:“怎么走路不看路的?拐角的地方走得这么急,成心地要撞人是吗?” 容挽辞语气虽是严厉,嘟囔着嘴唇的模样却分明可爱顽皮,面前的少年一时竟也看呆住。 苏执见那少年的模样,心中忽觉一阵恼火,正要发作,那少年却是跪下连忙叩头,说话间几乎要哭出声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那孩子虽有十一二岁的个子,可身量却有些瘦弱,蜷在地上一阵叩头,容挽辞又觉有些心软。 “好了好了,不过是叫你以后慢些,又没想要你的小命。” 那少年懵懂抬起头来:“谢夫人宽厚,谢夫人宽厚!” 见地上的少年仍旧跪着,容挽辞想伸手扶一把,刚一抬手,苏执一把抓了那少年的肩膀,竟是立时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容挽辞错愕看了苏执一眼,见苏执一脸醋意克制不住,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心下也稍稍放松了。 朝着少年跑出来的临平巷看了一眼,容挽辞便见巷子口是一家当铺,指了那铺子问:“你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那少年神情怯怯,生怕容挽辞要去找当铺老板的麻烦,只瞪着一双乌黑眼睛看着她,却是一言不发。 苏执瞥了一眼少年的神情,转开目光后冷冷开口:“问你就答。” 少年身子一抖,被苏执周身忽如其来的凌厉吓了一跳,忙乖乖点头:“是……” “你是这里的伙计?”容挽辞又问。 “是……”少年这回答得很快。 容挽辞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光一亮,随手从发髻上取了一只簪子下来,朝着一旁抱着一堆东西的芙兰扬了扬手。 “走,换点银子去。” 苏执哑然失笑:“摄政王府的银子还不够你花吗?哪里需要你变卖首饰?” 容挽辞却是义正言辞:“那可不一样,我必得自己换了银子来还给芙兰,省得她成天为了那点钱叨叨个不停。” 芙兰这会子手上腾不开,又走了好些路,实在没力气跟容挽辞斗嘴,便没有接话。 见容挽辞唤了芙兰往当铺走去,苏执也跟了上去:“我给你银子还就是了,何必这么计较。” “可不是我计较,若是用你的银子还,这臭丫头以后岂不是彻底成了你的心腹去?” 苏执被容挽辞逗得笑了好一会儿,眼见她与当铺老板抬价那股子抠搜劲儿,越发笑得合不拢嘴。 直到三人从当铺中出来,苏执的嘴角仍噙着一抹笑。 这半日买得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已经有十数样,平德街的正街也已经逛的差不多,三人没再逗留,径直回了马车,打道回府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章:是!是顾公子! 时值仲春月末,到了晚些时候,天气仍是有些凉意。 容挽辞站在院中廊下,默默无言地看着远天渐渐落下的夕阳,余晖柔暖,她的心中却是泛着一股寒意。 苏执回府后去了一趟南安阁,从南安阁出来,远远见到容挽辞孤身一人站在回廊下,不觉心中一动。 缓步走到容挽辞身边,她却是丝毫没有觉察,仍旧凝目看着天边云霞,苏执便也没有出声,只静静站在容挽辞的身后。 正在这时,芙兰拿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过来,见苏执和容挽辞一起站在廊下,悄无声息将披风递到了苏执的手中便退下了。 苏执轻轻将披风覆在了容挽辞肩上,容挽辞这才回过头来,见是苏执,只眨了一下眼,并未有惊讶神色。 “怎么了?”苏执轻声问道。 容挽辞只摆了摆头笑起来:“醒酒罢了。” 苏执脸上漾开笑意:“堂堂摄政王妃怎么会醉呢?” 容挽辞嗔怪地看了一眼苏执:“王爷也要打趣我吗?如此,以后我可是再也不敢饮酒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容挽辞抿嘴笑笑,眸中却是极平静的,并无笑意,苏执正想开口询问,奚竹却是走了过来。 “主子,耶鲁远集求见。” 苏执略一皱眉,大概猜到了耶鲁远集来的目的,只安抚地看了容挽辞一眼,便随奚竹出去了。 容挽辞目送着苏执的身影转过回廊消失了,复又转回身子看着远处绯红的天际。 “王妃…” 芙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容挽辞没有应声,过了片刻方伸手将肩膀上的披风系紧了,这才说话。 “你说…是什么人要刺杀我?” 芙兰看了容挽辞一眼,她还是看着远处的天际,神色安然,看不出有任何惊慌恐惧的神色。 “左不过是那些人了。” 听了芙兰的回答,容挽辞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若真是他们倒还好了。” “王妃的意思是?” “希望明日相见,空泉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芙兰听到‘空泉’二字,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却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更想不起来是谁。 明日相见?明日在哪里相见?芙兰心中疑问万千,但看着容挽辞面若寒霜的神色,也不敢开口询问。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莲方堂传话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主仆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去用膳了。 不知道耶鲁远集是为了何事而来,总之是缠得苏执连晚膳都没能跟容挽辞一起用。 一直到容挽辞沐浴完,独自在朝露殿内殿随手翻看几本杂书,苏执才从朝安殿偏厅传了话来,说是让她先行歇息。 容挽辞原本也不是在等苏执,只是心中思绪繁杂,实在难以安枕,这才随手翻翻书打发时间。 听到侍女传来的话,容挽辞应了,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苏执多半是看着朝露殿灯火通明,以为她是在等他,这才派了人传话来。 既然苏执已经这么说了,容挽辞虽毫无倦意,还是灭了烛火,躺在了榻上闭目假寐。 容挽辞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听到身侧有动静,这才迷迷糊糊地睁了眼,黑暗中苏执的身形格外熟悉。 “娘子…” 容挽辞没有应声,她自知若应了他,恐怕又要折腾。 算盘打得虽好,苏执却不买账,见容挽辞没有动静,已经将手探到了她的里衣中。 容挽辞只觉得腰间又酥又痒,那感觉很快就从腰身蔓延到了身前,耳边苏执的呼吸声渐渐沉重灼热,他的手也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 苏执若真是不近女色,那他便天生是个调情的高手,只摸了几下,容挽辞的身子已经有些发软,只是凭着一点残存的意志坚持着不作反应。 到底是睡得迷糊了,这意志力也有所下降,苏执只吻着她的耳垂缠绵了片刻,容挽辞已忍不住,口中漏出一声娇哼。 耳边传来苏执的低哑笑语:“娘子想要了?” 容挽辞只觉得脸颊发烫,心中一恼,裹住被子一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可这招没用,苏执只笑了一声,手仍旧在里衣中游刃有余,还故意寻她最敏感的地方。 察觉到容挽辞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苏执哑着嗓子道:“娘子,为夫忍不住了。” 说完,已经欺身而上。 二月的夜晚仍是凉飕飕的,朝露殿中却是弥漫着一股厚重的暖意,夹杂着一些暧昧的气息。 容挽辞被芙兰叫醒的时候,天还未大亮,苏执却已经去上朝了。 她素来是贪睡的性子,今天却是格外清醒,芙兰只叫了一声,榻上的人便睁开眼来,眸光清晰。 这个时辰,府中正殿的小厮和侍女们已经起身忙碌了,而朝露殿这边却还是一片安静,并无下人们办差的身影。 芙兰原也不会起得这样早,但是昨日容挽辞已经吩咐了她,需在这个时辰叫她起来,决不能耽误。 容挽辞利索地起了身,看了朝露殿偏殿的院子一眼,对芙兰吩咐道:“给我梳妆。” 芙兰进来的时候已经将洗漱所用的盆皿和热水一并带了进来,放在了外殿的架子上,见容挽辞神色不同寻常,忙出去将东西拿了进来,伺候容挽辞洗漱了。 只上了一个简单的妆容,又随意绾了发髻,容挽辞今日穿的也极是简单素雅,只穿了一件碧色乌金云绣衫。 “你到小院子中等着,若有人来便叫我。” 芙兰点了点头,依言去了内殿旁侧的小院子中等待。 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容挽辞终于听到了院子中一丝极其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纵了轻功翻墙进了院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果不其然,院子中随即传来了芙兰压低声音的一呼,片刻后芙兰进了内殿。 “王妃!来人了!” 芙兰的神色并不只单单是诧异,还夹杂了些许的惊喜和雀跃,容挽辞微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朝芙兰递过去一个求证般的目光。 芙兰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是顾公子!”</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顾临晏 听到‘顾公子’几个字,容挽辞眼睛一亮,径直推了门朝着小院中走去。 甫一推开殿门,院中站着的便是一个身着翠云暗纹青衣的男子,剑眉星目,眸光熠熠生辉,一见容挽辞,立马笑开上前:“师姐!” “师弟!” 容挽辞也是十分惊喜,连忙快步上前,和顾临晏伸过来的手紧紧相握,眼中一片温情暖光。 顾临晏紧紧握着容挽辞的手:“师姐你还好吗?” “好,我很好。” 容挽辞说完,不等顾临晏再问,急急说道:“眼下不是欣喜的时候,摄政王府我还没摸清楚,你不便久留,我只问你,你和空泉这么快就来上殷,是不是和薛鸣均的合作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看到顾临晏点了点头,容挽辞的心中还是生起了一股寒意。 “你离开南戎的第三天师父就接到了消息,薛鸣均合作之心不诚,早就想好在你动手后便除掉你,以挑起南戎和上殷战乱。” “所以,那日的刺客是薛鸣均派来的……” 容挽辞说着阖上了双目。 薛鸣均是大峪的丞相,与南戎之间秘密的联系已经一年有余。 出发联姻的前一日,容挽辞接到了师父的命令,南戎将和大峪秘密合作,要她趁着联姻的机会,借机挑起上殷与他国争端,削弱上殷的实力。 可不过是她后脚刚走,师父便接到了线报,薛鸣均原本就是意图将除了大峪之外的所有人都卷进来,别国混战,大峪借机壮大。 “师父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是大峪皇帝派人传的消息。” 闻言,容挽辞的神色略有松动。 大峪的皇帝名叫宁琰,是个女子。大峪之所以急切地希望搅乱天下,一是因为大峪本身的国力在中原只能算是不强不弱,前有上殷大熙,后有明祈桑融。上殷一枝独秀,大熙和明祈早有盟约,如此,大峪和桑融的国祚便岌岌可危。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峪内部极为不和,女皇帝宁琰和丞相薛鸣均分权,彼此内斗数年也没能分出输赢,国力越发空虚。 在此关头,如果上殷皇帝发起战争,而大熙和明祈作壁上观,异族三国也不插手,那大峪几乎可以说是立于必败之地,唯有将上殷的水搅浑,才能让他们腾不出手来对付大峪。 可在这样的关节,薛鸣均竟然背弃约定,意图用南戎消耗上殷。 “师姐,还好你没受伤。” 容挽辞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朝顾临晏温柔笑了笑,不知怎么,脑子中闪过的却是苏执的脸。 定了定神,容挽辞道:“薛鸣均背弃我们的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保不齐是别人的挑唆,这件事我要亲自去查。” 顾临晏神色微变:“这件事是师父确认过的,应当不会有假。宁琰一向看不惯薛鸣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背信弃义,她是诚心想与我们合作,所以才传了消息,她的意思,是希望南戎帮她对付薛鸣均。” 容挽辞在院中踱了几步:“南戎的事听师父的安排,我不插手,但是这边,薛鸣均如果真的派人对我动手,想必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总还得有个传递消息的人,眼下上殷皇城只准进不准出,我还有时间逮到幕后之人。” 顾临晏知道自己的师姐是什么性子,也不打算再劝,只凑到容挽辞近前咧嘴一笑:“都听师姐的, 但是你得带着我。” 顾临晏如今刚满二十,却还是少年心性,只像从前一般黏着容挽辞,相处时也并无顾忌,一弯腰,一张俊俏的脸几乎已经贴到了容挽辞脸上。 到底是已经经历过人事的,容挽辞则退开了一步,白了顾临晏一眼:“你师姐我已经成婚了,你也是大男人了,怎的还跟我这般亲近,成何体统?” 顾临晏神情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容挽辞会这样说,惶惶然愣了半晌,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悲伤神色,再抬眼时,依旧是笑容明朗:“反正你一个人危险,我得保护你。” 容挽辞抿嘴而笑:“我几时需要你来保护了?从小到大,难道不是我保护你多些吗?” 顾临晏拧眉正色:“我如今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 许是顾临晏神情太过正经,容挽辞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撇了撇嘴角转过脸去:“苏执一会儿该下朝了,你先走吧,以后若有事,我会让芙兰联络你的。” 芙兰闻言朝顾临晏点了点头,顾临晏却是看着容挽辞的侧脸有些发愣。 容挽辞没听到顾临晏的回应,便又转回脸看了他一眼:“还不走吗?被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 顾临晏笑了笑,只是眸中并无笑意:“我看着你进去吧。” 容挽辞自鼻腔中重重吐了一股气,似是对顾临晏无奈,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进内殿去了。 芙兰方要跟上去,却是被顾临晏叫住了。 “芙兰…” “顾公子怎么了?” 顾临晏一贯是嬉皮笑脸,活蹦乱跳,甚少有安静的时候,此刻脸上却隐约有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平静,芙兰看着他,只觉得他眸中有几分说不出的哀伤。 “摄政王…对她好吗?” 几乎是想也没想,芙兰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好’字,可看到顾临晏静静看着她的目光,芙兰只答道:“还可以吧……” 顾临晏点了点头,但聪明如他,已经将芙兰方才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隐隐涌动着一股酸涩,甚至连眼眶也有几分酸。 他耸了耸肩,转过身去,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轻松明朗,只背对着芙兰说道:“好好照顾她。” 说完足尖一点,一抹青影已经掠上了墙头,随即消失在院墙之上。 芙兰看着顾临晏离去的方向,偏着脑袋想了想,没有想明白方才顾临晏异样的神色是因为什么,便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也进内殿去了。 只一进内殿,芙兰便看见容挽辞在翻看一本书,似乎还是昨日那本《行殷录·皇城散记》。 “王妃,这本书有那么好看吗?” 容挽辞抬眼瞟了一眼芙兰:“不好看,但有用。” 说完,她便继续翻看手上的那本《皇城散记》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二章:来杀你们的人 苏执下了朝回到摄政王府中已经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容挽从正从廊下经过要去莲方堂用膳,便看见苏执也走了过来,绽开一抹笑。 “王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苏执抬眼看见自己的王妃站在廊下,似是遗世仙姝,一脸的安然和煦,不禁心中也安定了几分,忙笑着快步走了上去。 “还是西宛副使被杀的事。” 容挽辞抿嘴一笑:“昨日那位客人是不是也是因为此事来的?” 苏执笑而不答,只携过容挽辞的手一齐朝莲方堂走过去。 “王爷不说我也知道,昨日王爷大摇大摆地陪我在平德街逛了那么久,若我是西宛人,也定要生气的。” 苏执仍是不答,只笑了笑:“小事罢了,王妃不必操心。” 容挽辞便也不再提及此事,只与苏执一同用膳去了。 用完午膳之后,摄政王府中却是忙碌了一阵,奚竹带了好些人与苏执一同又进宫去了,这一次,竟是连越休也带上了。 “看越休那副合不拢嘴的模样,当真是盼星盼月盼来的。” 芙兰在容挽辞身后笑着打趣道。 容挽辞看着一行人匆匆走远,直到模糊成一团黑点,这才收敛了温婉神色道:“昨日夜间没有睡好,有些乏了,我午睡一会儿,你守在外殿,别让任何人打扰。” 芙兰眸中一动,明白了容挽辞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跟着容挽辞回到了朝露殿,自己在外殿的一把紫藤木交椅上坐下了。 内殿中传来‘吱呀’一声,随即便只余一片寂静。 不多时,摄政王府高大的院墙之上,掠过了一个碧色的影子,身形快如鬼魅,只一晃,便从明晃晃的日光中消失了。 平德街,谷泰巷。 一家不打眼的客栈二楼厢房中,临窗坐着两个面目严肃的男子,皆盯着巷中的人来人往。 他们面前各有一盏茶,只是已经凉透,连半分热气也没有。 “如今出不了皇城,如何把刺杀失败的消息传回去?” 听完对面消瘦男子说的话,另一个面目略为凶狠的男子狠狠啐了一口,语气极为不善。 “呸,也不知道那狗东西干什么吃的,竟连一个女人都杀不了!” 消瘦的男子看了自己的同伙一眼,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知道那天摄政王偏偏也在马车之中,不然,定能得手。” “那可未必,我看那十一公主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不留痕迹地杀了阿严打,总还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 消瘦的男子闻言却是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也未见得吧?阿严打贪杯易醉,又极为好色,若十一公主以美色……” 话未说完,但两人已经是心领神会,相视一笑,正待要再转过脸去监视巷子中的情况之时,厢房的门却是被敲响了。 两人登时警觉起来。 “谁?” 问话的是消瘦的男子。 “是我。” 门外传来一声应诺,是一个孱弱的女声,似有些紧张无措。 屋中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对这个声音并无什么印象,那凶狠男子低声道:“兴许是丞相派来接应的人。” 因应声的是一个女子,两个人便也没有太过警惕,只想着即便是有什么问题,区区一个女子,他们两个会武功的大男人难道还会制服不了吗?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两个人松了口气。 下一瞬,那女子一抬眼,目光之中的杀气却是显露无疑,屋中两人吃惊之余正要动手,怎料这女子身法奇绝,只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闪身进门,一把匕首顷刻之间已横在了消瘦男子的脖颈之上。 匕首闪着寒光,但女子的语气却更为阴寒。 “办事不利,还敢在上殷招摇?” 两个男人皆是一愣,那女子便又开口道:“任务失败,为何迟迟不将消息传给丞相?若我今日不来,你们打算如何交差?” 说话时,那匕首仍然横在消瘦男子的脖颈之上,他稍稍一动,那匕首锋利无比,已经划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消瘦男子不敢再动,对面站着的凶狠男人见了血,一时担心同伴的安慰,忙解释道:“姑娘且慢,实在是皇城森严,我们没法子将消息传出去。” 刚刚的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只转瞬,消瘦男子的命已经握在了别人手中,可说了几句话,他已经镇定下来。 他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一变,却是不动声色,只朝着凶狠男子使了一个眼色,同伴立马会意。 “敢问姑娘是什么人?” 男子边说话,已经慢慢挪动步子靠近那女子。 ‘滋’地一下,鲜血四溅。 男子挪动的步子登时停住,只看着眼前同伴突然被割断的脖颈一时难以置信。 “来杀你们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消瘦男子尚有余温的身子颓然倒下,下一瞬,尸体背后的女子已经闪身到了男人近前。 男人反应也是极快,一转身躲开了女子的杀招,只是他低估了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子。 只一个转身的空档,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脱手掷来,破空之声似利斧劈竹般袭来,男子已无退路,只听见兵刃破风的鸣音在耳侧掠过,‘铿’地一声,那匕首钉在了他身后的窗木之上。 而他的脖颈温热,已经血流如注。 颓然倒地之时,他瞪着一双眼睛瞧着俯身检查他身上物件的纤弱女子,连杀两人,她的身上却是半点血污也没有。 这是他唯一一次与女人交手,也是最后一次。 他还有不甘和愤恨,但他只能闭了眼,去地底黄泉同阴司抱怨了。 容挽辞检查完了两人的尸首,并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连一份书信,一件信物都没有,可见薛鸣均行事果然谨慎。 环视了一圈屋中,容挽辞取下匕首将它擦拭干净,随即敛了周身的凌厉杀气,犹如一个游灵般悄无声息从屋中退了出去。 厢房中桌椅床凳依旧完好无埙,连半分异样的挪动也没有,除了窗木上那被匕首刺出的深壑,和那两具温热的尸体,厢房中安静得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凶杀。</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三章:家宴 朝露殿内殿中‘吱呀’一声,芙兰身子一顿,立马从紫藤木交椅上离开,站起身来。 “王妃醒了吗?” “进来吧。” 芙兰闻言松了一口气,忙进了内殿。 “有人来过吗?” 容挽辞在铜镜前边整理妆容边问了芙兰一句。 “只新儿来了一趟,说是王爷从宫里传了话来,让您今日进宫用晚膳。” 芙兰说着话,也仔细检查着容挽辞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的痕迹,容挽辞瞧着芙兰仔细的模样笑了笑。 “不必检查了,既然要进宫,穿着这一身实在是不够庄重,月华锦的衣裳做好了吗?” 芙兰站在一旁笑道:“那且还有的等呢。” 容挽辞轻叹了一声:“那就拿那件双窠云雁吧。” “是。” 不多时,芙兰已经拿了一件挑丝双窠云雁装来服侍容挽辞穿上了,又细细为她重新梳了一个朝天髻,簪了一支金镶珠玉点翠簪。 见芙兰拿了换下来的衣物要下去,容挽辞神思忽动,叫住了芙兰。 “芙兰,你说…王爷传来的消息该新儿来告诉我吗?” “王妃的意思是……” “你过来。” 说着,容挽辞将芙兰招到了身侧,附耳悄声对芙兰吩咐了几句。 芙兰目光一亮,笑了笑,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很快便到了进宫的时辰,一应的马车随侍早已侯在了府门外,容挽辞与芙兰一同进了马车,一行人浩浩汤汤朝宫门去了。 “这护卫也太多了些吧……” 容挽辞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外声势浩大的一众护卫,有些汗颜。 芙兰却是极为满意:“这样才好呢,一看这架势,我看哪个不长眼的刺客还敢来!” “噗…”容挽辞笑出声来:“你是担心你在马车中,怕被殃及吧?” “才不是!我是担心王妃你的安全好吧?” “是是是,你是担心我,担心我…” 芙兰颇为哀怨地看了容挽辞一眼,继而附耳到容挽辞边上。 “你还没给我讲那天你为什么装醉呢?” 容挽辞侧目瞥了芙兰一眼,也压低了声音:“你倒看出我是装醉了?” 芙兰神色得意:“王妃你装得很像,看是没看出来,但我知道,你可是真的千杯不醉,怎会只饮了那么点酒就晕晕乎乎了。” “算你机灵。”容挽辞弹了弹芙兰的脸颊:“知道我是装的,也配合的那样好。” 容挽辞停下,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马夫正一下一下地赶着马车,时不时发出几声催促马匹的短促拟音,她这才接着说话。 “遇到侯夫人那日,我便在平德街巷子口的当铺看到了小师弟空泉。” 芙兰这才想起来,原来空泉是容挽辞的小师弟,难怪总觉得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从未见过罢了。 “原本我来上殷后,应安置妥当再派人传信让他们过来,可他们却提前了这么久便来了,实在冒险,可见是出了什么比这样施施然来上殷更危险的事,果不其然,我还没来得及联系他们,便遭到刺杀了。” “我需找机会与他们见上一面问个清楚,但我出府实在是太过惹眼,所以只好将邀他来见我的消息,藏在了那支中空的簪子中,寻机传给他们。巧的是,那日苏执白送了我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空泉故意撞了我,我顺势进了当铺当了那支簪子。” 芙兰闻言神色一亮:“原来那个少年就是空泉?!” “是。”容挽辞点点头:“我只是没想到顾临晏也来了。” 听到‘顾临晏’几个字,芙兰脑中又浮现出他那异样的神情,想开口同容挽辞说些什么,只是到底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 马车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容挽辞似乎还有什么心事,盯着马车前帘的花纹有些出神。 一行人到宣懿门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穿着稳重的侍女侯在了东侧门,一见容挽辞下了马车,忙迎了上前。 “见过摄政王妃。” 说着,那侍女行了一个正礼,半曲下膝去,容挽辞连忙伸手扶住。 “聂掌事有礼了,还劳烦你亲自来接我一趟,太妃有心了。” 听到容挽辞的话,聂茹的表情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诧异容挽辞竟还记得她。 容挽辞瞥见了她神色,笑了笑:“上次太妃让掌事赐给我的那盒子膏药真是极好,我只用了两次,第二日脸上的红疹便尽数消去了,实在是灵药。” “王妃客气了,奴婢不过听令行事,王妃也将奴婢记在心上,实在是愧不敢当。” “聂掌事哪里的话,若不是你在宫中尽心侍候太妃,我家王爷在外也难以安心朝事。” 听到‘王爷’二字,聂茹神色未变,眸中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微光,容挽辞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烦请掌事领我过去吧,免得王爷和太妃久等。” 闻言,聂茹忙点了点头,领着容挽辞和芙兰从东侧门进宫了。 这一顿晚膳算是家宴,便在裕太妃的寿安宫中进行,到场的人算得上都是熟人。 容挽辞一一见过了皇上,裕太妃和万贵妃,这才在苏执的近旁坐下了。 宴上众人客套了几句便上了菜,除了万贵妃时不时说话,引得皇上和裕太妃笑声连连,苏执和容挽辞则是默默用膳,两人时不时低语几句。 “王爷,怎么突然想起来把我也叫进宫了?” 苏执满含笑意地看了容挽辞一眼:“怎么,不想来?” 容挽辞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悄悄挪了下去,躲在桌下皇上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打了苏执一下。 苏执眸沉如墨,一把抓住了容挽辞的手不让她拿走,容挽辞挣扎了几下,却是拗不过,只好偏头瞪了苏执一眼。 “王爷!” 听到容挽辞嗔怒了一声,苏执收敛了笑意,松了手,不再逗弄她:“是万贵妃的意思。” 容挽辞略一怔,有些讶异,抬眼看了一眼座上的万贵妃。 她仍是说个不停,逗得大家伙儿直笑,只是那干净爽朗的笑声下,会不会也是一颗九曲玲珑心? 皇宫里华灯耀目,摄政王府中此刻却是一片的安稳寂静,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火在夜风中曳曳摇晃,这一片寂静昏暗中隐藏着的,却不是祥和与安宁,而是蠢蠢欲动的恶意。</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四章:新儿,你这是做什么? 容挽辞与苏执从宣懿门东侧门出来时,已经是人定。 宴上并未饮酒,苏执的脸却因殿中沉闷,晕染了一丝微红。 苏执携着容挽辞的手默然不语地上了马车,容挽辞乖顺倚靠在苏执的身侧,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中打道回府了。 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事,苏执上了马车后便轻阖了双目,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隐在马车昏暗的角落中,再加上脸颊两侧那似有若无的红晕,竟是说不出的风流俊逸,动人心神。 容挽辞悄悄看着,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好在苏执并没有发觉容挽辞的异样,过了片刻,容挽辞便强行挪开了自己的眼睛。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容挽辞也愣愣出神,直到听到马车外有异样的声响,容挽辞和苏执一同睁开了眼。 “王爷!王爷!奴婢有事要禀,有要事要禀!” 马车外的喧哗声渐渐清晰,容挽辞听出了说话人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抹冷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这么点蛛丝马迹,竟就沉不住气了。 容挽辞和苏执还没说话,马车外却是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嚷什么嚷什么!?王妃还在马车里,惊着王妃了你负得起责吗?!” 越休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苏执还没有发话,他却是已经有几分恼怒了。 越休今日一早便跟着苏执进了宫,原是为了西宛副使被杀的事情,似乎是宫中有了新的进展,这才带了好些信得过的人进宫了。 很久没能跟着苏执出门办事,总窝在摄政王府中,越休自然是不满意的,甚至还有几分嫉妒奚竹,但主子安排的事,他也是没法子,只能乖乖听从调遣。 王爷对新王妃有多柔情蜜意他是看在眼里的,而今日一早王爷便带了他进宫,他只以为是容挽辞帮他说了好话,心中自是十二万分的感激,这会子有奴婢冲上前来高呼,他可不会坐视不管。 “王爷!奴婢正是要说王妃的事,还请王爷一听!” 听到外面的人说出这句话来,苏执的神色这才起了一丝变化。 容挽辞知道,一个偌大的王府,即便苏执完全不近女色,也还是不能没有侍女,即便他不需要,府中来了身份尊贵的客人,也不好叫那些毛手毛脚的小子们上来斟茶倒水的。 侍女是少不得的,但是苏执杀伐果决,喜怒无常,虽然她嫁给苏执以来只觉得传闻有误,但那些侍女们看苏执的眼神,她还是能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和敬畏,可见平日里,别说亲近,连说句话她们也是不敢的。 这新儿要告她的状,可见是鼓足了勇气的,也定是自以为拿到了她解释不了的把柄。 容挽辞掩下冷笑,转脸看着苏执。 “王爷,我们下去看看罢…” “好,不必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容挽辞喃喃了一句,苏执自然是听见了,并没有接话,只是眸子中闪过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很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关于她的一切,他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总见她在自己眼前演戏,苏执也实在是心疼她太累了,既然今日有了这个机会,便干脆撕破那层面具,好让自己这位双面王妃,能安安心心以真面目示人。 两人一齐下了马车,跪在地上低声啜泣的人果然是新儿。 容挽辞见状,换上了一抹怜惜的笑容,忙走到新儿近前要将她扶起来,边伸手边劝道:“新儿,你这是做什么?这么跪在地上,膝盖跪坏了可怎么好?” 新儿却是连忙躲开了容挽辞的搀扶,只将楚楚可怜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苏执。 “王爷!王妃不知是怎么,竟好像是要寻短见,您看…” 说着,新儿从宽大的衣袖下拿出了一件衣裳,正是容挽辞今日外出穿的那件,只是那衣服上已经染上了肉眼可见的红色,一片的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苏执拧眉问道。 “是血!”新儿急急应道,“奴婢不知王妃是有何心结,竟寻了短见,不然这衣服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容挽辞闻言冷笑了一下,只是很快便掩住了自己冷冽的神色,只皱了眉,作出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来。 新儿一直在悄悄看她的神色,见到容挽辞一脸的惊慌,还以为是自己抓对了把柄,急不可耐地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容挽辞,举着那件衣服问道:“王妃,可是新儿服侍的不好,您为何要寻了短见?” 容挽辞心中腹诽:就算是服侍的不好,那也是芙兰的事,轮得到你在这儿争着领罪吗? 缓和了一下心中鄙夷,容挽辞仍旧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苏执见状,忙上前扶住了容挽辞。 “王妃,这可是你的血?” 苏执急切地询问,双眸中也是一片的关心神色。 容挽辞身子抖了抖,半晌没说话,在众人的瞩目中,脸色竟渐渐有些苍白,额上也渗出了几点虚汗,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不…不是我的血……” 新儿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她已经料定了容挽辞不敢说是自己的血,因为她没有受伤,这样拙劣的谎言,她自然是不敢说的。 “那,那这是谁的血?” 新儿故作疑惑重重的模样。 容挽辞的脸色仍旧苍白,只问了一句:“不过是血迹罢了,鸡血鸭血…也、也是有可能的,你怎会以为是我的血?” 容挽辞的身子几乎已经站立不稳,只得倚靠在苏执身上才能勉强支撑自己不会倒下去。 见到容挽辞的这副模样,新儿只以为她已经吓软了脚,再按捺不住:“不可能,奴婢怕弄错,仔仔细细检查过,确实是人的血!王妃既然说不是您的,那、那最近哪里还有什么人命会流这么多的血,总不会是宫里西宛…” 话说到这里,新儿却是突然停下,看着容挽辞露出了一个惊慌无措的表情,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恐惧。 容挽辞的身子渐渐稳地住,她想要从新儿嘴里听到的话已经听到了,也便不用再演下去了。 小丫头,你到底还是太嫩了些啊……</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五章:本王确定是你做的 苏执感觉到倾覆在自己胳膊上的重量渐渐轻了些,眸中不自觉染上了一丝笑意。 娶了这么一位会演戏的王妃,往后的日子想来是决计不会无聊的。 “新儿,你、你说什么胡话?!” 说话的是芙兰,站在容挽辞身后的芙兰看着自家王妃这么卖力的表演,自己定然是不能落后的,指着新儿呵斥了一句,直直伸着的手臂甚至还有几分颤抖。 容挽辞实在忍不住笑意,只好低下头去掩饰住。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苏执却还是没有反应,看着容挽辞的眸中甚至还有几分不甚真切的温柔,新儿一时有些慌神。 “王爷!虽然奴婢知道不应该怀疑王妃,但若这血不是王妃自己的,那便很有可能是那西宛人的。” 苏执仍旧只看着新儿,虽蹙着眉头,却没有半分要发火的意思。 “王爷,奴婢想起来,西宛人出事的那天,王妃也进宫了,而且王妃还去了一趟曲宜宮,回来的时候只有王妃和芙兰妹妹,若那个时候王妃去动手,那、那…” 新儿没再说下去,只是将殷切的目光投注在苏执的脸上。 容挽辞此时已经站直了身子,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只是声音仍旧柔柔绵软:“你、你怎么知道我那天去了曲宜宮?那日只芙兰跟我与王爷去了宴上,你怎会知道?” 新儿的身子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容挽辞惊慌之际还能想到这个,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只好一咬牙说道:“自然是芙兰妹妹告诉我的…” “你胡说!”芙兰气极,说完话已经是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大口喘着气。 容挽辞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俄而将目光投向身侧的苏执,一抬眼,眸中已经有了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王爷…若真的是我与芙兰,那芙兰,她怎会不知死活地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随便地透露给她?” 新儿闻言又是一愣:“那,那定是芙兰妹妹说漏嘴了…” 芙兰立马上前一步反驳:“我再不中用,倒也不会随便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即便是说漏了嘴,说给谁不好,偏是说给你这个一日见不到几回的陌生人听了?!” 在容挽辞和芙兰接二连三的追问下,新儿已经有些撑不住,实在想不出来说辞,惶恐间竟又改了口。 “那…那许是、是王妃一个人做的,芙兰姑娘也不知情,所以才将那日的消息告诉了我……” 容挽辞蹙眉作出疑惑状,立马又问:“既然芙兰不知情,又何必替我掩护?” 新儿的身子一颤,已经不能直跪着,渐渐歪倒在了地上,用了两只胳膊撑着,这才没有倒下去。 “奴婢…奴婢是在万贵妃宫里有认识的宫女,这才听说的…”新儿猛然抬起头来,“王爷!不管奴婢是怎么知道的,可是王妃这衣服上的血没法解释,这件事不是更加重要吗?” “谁说我没办法解释的?” 容挽辞低着头,朝新儿露出了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笑容,便是这一笑,新儿只觉得后背一阵发毛,只凭一口气死撑着盯住容挽辞。 容挽辞却不再看新儿,转过身朝着苏执跪下行礼,只刚俯下身子,便又被苏执拉住了。 “有话站着说,你是本王的女人,同夫君说话,哪有下跪的道理?” 苏执说完,容挽辞脸上的委屈神色僵了一下,心中只想:这苏执还真是沉得住气,明明就很怀疑自己,眼下倒是一副信我不疑的模样。 假装竭力地克制住了眼中的泪水,容挽辞言含雾光地看着苏执道:“是妾身不好,妾身一直对那日刺杀的事耿耿于怀,便趁着今日王爷不在,偷偷去看了那刺客的尸体。妾身想查看刺客身上还有没有什么线索,谁知冰室中路滑,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簪子滑落插在了尸体身上,溅了血出来……” 新儿闻言身子一僵:“怎么会…怎么会……尸体怎会流那么多血!” “我和奚竹担心尸体还有用处,给那尸体做了处理。” 越休插话道,看着新儿的目光极是不耐烦。 听到这一句,新儿的身子再是支撑不住,颓然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显然已经是无话可说。 “把人带下去,好好看着,不准死了。” 苏执将容挽辞揽在怀中冷言道,立时便有几个小厮上前,将浑身瘫软的新儿拖了下去。 见人被拖了下去,苏执又看了奚竹一眼:“府里进来的人,底细皆是你细细查过的,这就是你找来的好奴婢?” 奚竹的脸色早已有些难堪,眼下被苏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问,耳根已经通红,直直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属下一定查清楚,给王爷一个交代。” “不是给本王交代,是给王妃一个交代。” 说完,苏执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奚竹,揽着容挽辞便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到了朝露殿外,芙兰便止了步子,只有容挽辞和苏执进了殿内,一直到进了内室,苏执揽着容挽辞的胳膊这才松了些。 “娘子受惊了。” 扶着容挽辞在凳子上坐下,苏执也挪了凳子坐在了容挽辞的身侧。 “王爷…”容挽辞轻轻唤了一声,“王爷不是也怀疑我吗?” 苏执看着容挽辞脸上的故意露出的落寞神情,一时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发笑,最终还是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为夫真的没有怀疑你。” 看着苏执脸上戏谑的笑意,容挽辞心中一阵恼火,实在想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好仍旧惺惺作态。 “王爷何必骗我,王爷你怀疑我也是应该的…” 容挽辞正缓缓垂下头去,神情黯然,手腕却突然被苏执一把抓住,渐渐握紧。容挽辞吃痛地轻哼了一声,连忙抬起头疑惑地去看苏执,却正对上苏执漆深如墨的眼。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容挽辞想躲开那目光去。 但她不能躲,只能硬着头皮与苏执对视。 “本王没有怀疑,而是确定。” “什么…” “本王确定是你做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六章:你可要想好了再答 苏执的眼神太过深邃,容挽辞看着苏执,郁郁的神情还僵在脸上,眸中已经浮现了诧异神色。 “王爷…在说什么……” 容挽辞问着,声音却是渐渐低了下去,似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软弱,显得她是做贼心虚,容挽辞连忙又开了口。 “王爷若不信那血是刺客身上来的,大可以派人去查看一番,想必那刺客身上还有簪子的痕迹。” 这一切她已经安排妥当,自然说得笃定,脸上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神色。 苏执抓着容挽辞的手却是更紧了几分,本想直接道破,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还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别人,更没有把握说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现下将一切道破,她在面对他时,便不是纯粹地面对如今这个他了。 容挽辞看着苏执脸上的神色,不知他此刻思绪翻涌,只是努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娘子,”苏执说着,突然放开了容挽辞的手,“你猜猜今日我是为何进宫的?” 容挽辞眉梢微颤,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摆了摆头,收回了自己的手,动了动被苏执抓得生疼的腕子。 “宫里新发现了一些东西,似乎是与娘子有关。” 容挽辞撇了撇嘴,眼中隐隐含着几分酸楚:“王爷还说不怀疑我,又来套我的话……” “本王今日带了奚竹越休进宫,你觉得是在演戏?” 容挽辞心中一跳,随即镇定下来:“自然不是演戏,但想必与我无关,若是有我半分干系,只怕今日宮宴,皇上和太妃都不会让我好端端地回来。” 苏执但笑不语,只随手拿起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饮,只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住沿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 容挽辞看着苏执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眼前晃呀晃呀,一时间只觉得无所适从。 倒不知这苏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副笃定无疑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在套话,可是说了三两句又不说了,故弄玄虚,是想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可是她自己动的手,自然十分肯定自己是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的,那苏执今日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容挽辞心中一个接一个的猜测闪过,可终究没什么头绪,只好紧紧盯着苏执的脸。 “娘子盯着我看做什么?” 苏执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容挽辞,见容挽辞不说话,苏执也只是挑了挑眉。 “无妨,既然娘子说不是,那便不是。” 说完,苏执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容挽辞也随之起身,软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王爷去哪里?” 苏执停住步子,转身朝容挽辞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意:“王妃先行沐浴,在榻上等着本王,本王去去便回。” 耳根忽而发烫,容挽辞忙别过脸去不看苏执,苏执意味深长地看了容挽辞一眼,便施施然出了朝露殿。 不多时,苏执已经被越休领着进了一间简陋的杂室,新儿已被用麻绳牢牢困在了室内的柱子上,动弹不得。 见到苏执和越休进来,新儿被堵住的嘴呜呜了两声,似要说出什么来,苏执使了个眼色,越休便上前将新儿嘴里塞着的粗布扯了出来。 “咳咳…”新儿看向苏执,“王爷饶命!新儿拿出的证据虽然有误,但新儿是被王妃算计了,新儿敢保证,王妃绝对跟西宛使者被杀的事脱不开关系!” “保证?”苏执挑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一声,“你一条不值钱的小命,拿什么保证?” “只要王爷饶了奴婢这一回,新儿一定帮王爷牢牢盯紧王妃,一定找到王妃的证据!” 苏执狭长的眸子眯成了一道缝,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越休察言观色,当即‘啪’地一声,给了新儿一记响亮的耳光。 “贱婢!你哪只眼睛看到王爷需要人监视王妃了?!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轮到你在这里挑拨离间?” 新儿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脑子嗡嗡作响,愣了半晌,似乎这才明白过来,苏执前来不是为了询问王妃的事。 苏执觉察到新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惶恐,轻蔑笑了笑:“看来你终于明白了本王来是为了什么。” 新儿的身子抖了抖,本能地想往后躲,可是因为被绑在柱子上,实在是退无可退,只能慌乱地避开苏执阴鸷的目光。 越休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一把匕首,举起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在新儿面前晃了晃。 “你可要想好了再答。” 新儿看着那匕首,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眼看着越休手中的匕首越来越近,新儿急促慌乱的呼吸声越发明显,终于,在那匕首即将在她脸上划下一刀的时候,她落下泪急急说道:“我说我说!” 越休只将匕首稍稍拿远了些,仍旧在新儿近侧。 新儿咽了咽口水:“是…是叶小姐的意思……” 苏执微微蹙眉:“建安侯府的叶小姐?” “是…”新儿低下头去,“早在王妃嫁进来之初,叶小姐便十分不满,找人联系了奴婢,给了奴婢好些金银…和、和一件衣裳…叶小姐要奴婢哄骗王妃在进宫谢恩那日穿上那件衣裳,奴婢想着…不过一件衣裳罢了,王爷权倾朝野,即便有什么不妥,王妃也不会受罚……” 苏执听着新儿的话,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也毫无惊诧的神色,越休看了苏执一眼,便又对新儿道:“那今日之事呢?也是叶小姐?” 新儿含泪点了点头:“叶小姐让奴婢盯着王妃,衣裳的事是奴婢今日刚发现的,奴婢不知该怎么处理,便将这消息传给了叶小姐,叶小姐这才命奴婢告发王妃的……” 苏执看着新儿怯怯的神色,薄唇抿成了一条坚硬的直线:“你可知道欺骗本王是什么下场?”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新儿疾呼,一双眼睛因为恐惧瞪大了好些,满脸惊恐之色,口中呓语不断。 苏执只是冷冷瞟了挣扎恐惧的新儿一眼,朝越休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杂室。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变成断断续续的呜咽,只片刻,便没了一丝声响。</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七章:是说王爷哪里厉害? 草草用粗布擦拭了一下匕首上的血,又将匕首重新揣到了怀中,越休连忙跟了出去。 “王爷!”越休快步跑到了苏执的身后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苏执走到了正殿旁侧的院子中,苏执这才停下步子。 “越休,你去查查这个新儿的底细,她实在是不简单。” 越休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王爷不相信她说的话?” 苏执一贯不喜欢越休问题太多,但今日见越休处处维护容挽辞,深感欣慰,不觉也多包容了几分,耐心解释道:“她的话几乎没什么漏洞,所以才可疑。” “这、这还可疑?王妃去万贵妃宫中的事叶小姐也知道,这不是正好对上了吗?” 苏执瞥了一眼越休,越休立马明白过来,忙解释道:“这是芙兰告诉我的,那日在宫中王爷与叶小姐相遇,王妃就借口去万贵妃宫中离开了。” 苏执闻言有些发笑:“本王并不是疑心你,只是有几分赞叹,你这话匣子聒噪得很,倒反而比本王更能让她们主仆亲近,什么话都肯与你说。” 越休脸上一红,也不知苏执的笑意是夸奖还是嘲笑,只好低下头去,默默不语。 苏执并不理会越休的难为情,又道:“叶倾城的性子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蠢笨急躁,绝不会安排的这么妥善周全,兴许与她有关,但新儿,绝不会是叶倾城的爪牙。” “那…难不成是建安侯……” 越休说着,声音不觉低下去了几分,俄而又摆了摆头:“不,建安侯没理由这么做的。” 苏执将目光转向院中漆黑的角落,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与建安侯的关系,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越休,你说,背后之人到底是冲着王妃来的,还是冲着本王?” 越休神色一凛:“即便是王妃做的,把这件事翻出来,也对王爷你构成不了威胁啊。” 苏执却是摆了摆头,冷冽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柔情:“当然有威胁。即便是她做的,本王也会包庇她,皇上也好,太妃也罢,无论是谁想治她的罪,本王都不会允许。” 越休的表情怔了怔,看着苏执清冷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王爷对王妃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但到底他也没有想过,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竟这么重要? 杀伐果决的摄政王,竟口口声声说为了一个女子要与太后和陛下翻脸,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动心至此,无法自拔? “越休,那只耳坠,你找个机会交给芙兰,就说是你在院子中捡到的。” 越休将思绪扯了回来,忙应了一声:“是。” 看来不仅仅是嘴上说说,王爷是真的要包庇王妃了。 越休摸了摸袖子中那只从宿兴殿找到的耳坠,那是王妃从南戎带来的陪嫁之物,绝不会是别人的。虽不能说明人就是王妃杀的,但至少说明王妃的的确确是去过现场的。 脑中纷杂的念头一一闪过,越休甩了甩脑袋,反正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需要听从王爷的差遣,其中原因他不必在意。 心中安定下来,见苏执仍旧站着出神,越休轻咳了一声:“咳…王爷,早些歇息吧,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总会露出马脚的。” 苏执点了点头,便让越休退下了,而他踱着步子,心事重重地往朝露殿走去。 今日新儿将线索引向建安侯府,不知是线索还是陷阱,眼下看来,还是更像一个陷阱。 起初他以为一切是在针对容挽辞,如今看来,似乎也有意将他牵涉其中。新儿能够知晓许多宫中细节,可见背后之人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很有可能是身处上殷权利中心的人。 挑拨他与建安侯的关系,到底对谁最有好处呢? 回到朝露殿时,容挽辞已经沐浴完换上了贴身的绸衣,正静静地坐在榻上看书。 苏执没有作声,只缓步走到了塌边,高大的阴影覆在书页上,容挽辞这才抬起头来。 “王爷问话完了?” 苏执笑了笑:“娘子怎知道我是去问话了?” 容挽辞俏皮地歪了歪头,露出一抹沾沾自喜的笑来:“又不是什么多难想到的事。” 苏执笑得愈发宠溺,爱不释手将眼前的满脸得意的小女子抱在了怀中。 “娘子真乖…”苏执低哑的话语中染上了浓重的情欲,凑在容挽辞耳边缓缓吐气,“乖乖地沐浴完在榻上等我。” 容挽辞脸颊发烫,用手臂将两人隔开,瞥了一眼殿中烧得正亮的几盏红烛,软软撒娇:“王爷…太亮了……” 苏执眸沉如墨,笑意更深:“亮些好,今晚本王要好好看看娘子……” 说完,不等容挽辞拒绝,苏执已经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堵住了她绵软的朱唇。 烛红帐暖,一夜风流。 翌日清晨,容挽辞又是哀嚎着起了身,芙兰一脸的心疼,眸子却又有几分欢喜。 “看来王爷还是信任王妃你的。” 见芙兰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容挽辞长叹了口气,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等你嫁出去了,日日被这么折腾,到时候可别回来同我诉苦。” 芙兰脸颊一红,说出的话却是直白:“哼,王妃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芙兰要嫁,也得嫁一个像王爷这么厉害的。” “哟哟哟…”容挽辞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住了芙兰的下巴,“你这丫头学坏了啊,竟说出这么孟浪的话!” “哎呀…王妃!” 芙兰羞怯地想扭开脸去,却被容挽辞钳制住,容挽辞盯着芙兰继续打趣道:“倒不知我们家小芙兰说王爷厉害,是说王爷哪里厉害?只手遮天,权倾朝野吗?” 芙兰羞极,又躲避不得,干脆与容挽辞四目相对,不管不顾了:“还能是什么厉害,当然是床上厉害啊!” 容挽辞松开手去,只看着芙兰涨得通红的脸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哈哈…好你个小芙兰…哈哈哈,既然小芙兰喜欢厉害的,不如我同王爷讲讲,纳你做个侧室,也好帮我分担些,可好?”</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八章:我指望着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容挽辞笑容盈盈,芙兰的脸色却是一变,登时竟有了几分恼怒:“王妃你说什么呢?!” 见芙兰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容挽辞忙敛了笑意,连忙解释:“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芙兰你别生气,这当然是要看你的意思,我断不会自作主张。” “王妃!” 说着,芙兰已经‘腾’地站起身来:“我这辈子就算是去做老尼姑,也绝对不会嫁给王爷!王爷他是你的夫君,我指望着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管是谁都别想来插一脚,我芙兰更不会!” 容挽辞被芙兰的话惊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喃喃叫了一句:“芙兰……” 芙兰气极地说完,眼中忽然浸润了雾气,眸中含泪:“我与你一同长大,情谊更甚亲姐妹,我知道你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可是我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我只知道我们来了上殷,有摄政王对你很好,我不想你像以前那么辛苦,处处提防,处处算计,我就希望王爷能够保护你,而不是你总在保护别人……” 说完这些话,芙拉已经落下泪来。 容挽辞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湿润,许久,她只觉得喉中哽咽,说不出话来,便站起身,伸出手去将芙兰抱在了怀中。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在这异国他乡,在这谋算争夺中喘息的片刻,她们有了短暂的安宁和温暖。 容挽辞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上殷,是新生活的开始吗?肩上的责任可以放下吗?苏执是那个可以共白首的人吗? 无论在南戎还是上殷,她已经将自己封闭的太久,她已经习惯了像一副铠甲般抵挡一切的寒冷和阴险,也一并抵挡了那些温暖与真情。 容挽辞忽然想起了苏执为她受伤的那天。 就在那一天,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迷途的鹿忽然回到了丛林,既陌生,却又像是归属。 在遇到苏执以前,从来都是她在保护别人,这种保护,已经成为了刻在她骨子里的习惯,直到苏执出现,她才忽然发现,原来被保护着是这样温暖的感觉。 “王妃…” 容挽辞的身子一颤,这才察觉到怀中的芙兰正在挣扎,连忙松开了手。 芙兰的眼眶仍旧是有些发红,但好在已经止住了泪:“王爷满眼都是你,你可别不识好歹,非把自己的夫君往别处推。” 容挽辞的鼻尖微微发酸,镇定了片刻才道:“芙兰,等你有了心上人,我定会不择手段让你们恩爱白头的。” “噗…”芙兰破涕为笑,“什么不择手段,王妃你会不会说话啊……” 容挽辞见芙兰笑起来,知道她消了气,心下也终于安定了,拉住芙兰的手:“洗把脸吧,一会儿被越休那家伙看见了,该笑话你哭鼻子了。” “他可看不见,今日一早他便跟着王爷去平德街了。” 容挽辞明眸微动:“去平德街干什么?” “好像是出了人命案,死了两个大峪人。” 容挽辞神情一凛:“确定是大峪人?” 芙兰偏头蹙眉,又仔细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就是大峪人,若只是普通上殷百姓的人命案,大理寺直接查案处置便是了,王爷亲自出马,肯定不是普通的案子。” 容挽辞点了点头,微微勾起一个笑:“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这样子我看着也心疼。” 芙兰嘟了嘟嘴,还是乖乖出去了。 容挽辞看着芙兰出了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只是盯着殿门有些出神。 那日她仔仔细细地检查过那两个大峪人的尸体,绝对没有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那大理寺是怎么知道他们是大峪人的呢? 难道那天…在她之后,还有人去过那间厢房? 思及此,容挽辞只觉得事情越发棘手,目光不经意间地转至梳妆台上一个小匣子时,昨日偷偷跟着苏执恰巧听得的消息,此刻也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日进宫杀人,她处理得甚是干净,绝对没有留下所谓的耳坠,可越休今日交给芙兰转交给自己的,又的的确确是她从南戎带过来的。 偷走耳坠的人大概就是新儿,可新儿是怎么把耳坠递进宮去的?又是谁,能在重重宫闱中把耳坠放到宿兴殿? 很显然,将只属于她的贴身饰物放到宿兴殿的人,是要害她,可将大峪人的身份公之于众的人,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两件事的背后到底是同一股势力,还是不同的人在各自筹谋?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容挽辞只觉得疲累异常,伸手揉了揉额侧,仍是觉得思绪繁杂,好在芙兰这时走了进来,说是早膳快备好了,催促着她要梳妆了。 芙兰为容挽辞梳妆完毕,两人便一齐去莲方堂用膳了。 经历了新儿一事,摄政王府中总算是安静了些日子,除了苏执忙碌着朝事,容挽辞倒难道清闲了半月。 渐次过了二月,已是桃月,郊外安泗山桃花开得正好。 “这日头这般毒辣,沁儿,还不去给本小姐拿把伞来?” 说话的正是叶倾城。 建安侯府花大价钱已将被烧毁的院子房屋修整好了,如今又是一派阔气,想来是建安侯夫人的喜好,建安侯叶衮是个武人,不会在这样的事上花心思。 不多时,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侍女抱着一把伞匆匆跑了出来,到叶倾城跟前的时候额上已微微出了汗。 “磨磨蹭蹭,害得本小姐在这日头下等你这么久?!” 沁儿正要请罪,叶倾城瞪了她一眼又道:“还不快撑了伞赶紧走?还要让上官小姐那病弱身子也等着你磨叽吗?” “沁儿不敢…” 沁儿说着,忙撑了伞,举到了叶倾城的头上。 尚是暮春,日间虽暖和了不少,但日头并不是十分毒辣,无奈叶倾城生怕晒黑了一星半点,只得让伺候的丫鬟们一路举着伞,一直到上了府门外早已经备好的马车,沁儿这才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坐到了车驾前。</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九章:苏哥哥也在吗? 安泗山宏伟高大,桃林只不过是安泗山极小的一部分,但这段时日正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去安泗山赏桃花的人不在少数。 叶倾城斜倚着身子坐在车驾中,手中拿着一把乌木雕花柄团扇,时不时扇动扇子,带起一阵凉风。 同在车驾中的上官陌看了一脸困倦的叶倾城一眼,抿嘴一笑:“怎的还没爬山,你已经深思倦怠了?” 叶倾城瞟了一眼上官陌,见她今日穿了一身牡丹花纹蜀锦衣,微微蹙了眉,没接上官陌的话,却是道:“如今天气暖和了许多,你怎还穿这么厚?不会热吗?” 上官陌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眼隐隐含了哀愁,轻叹了口气:“哎,我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如此的。山上风大,等太阳一落山,许是会有些凉意,长兄怕我生病,叫我多穿了些。” 叶倾城眼中闪过怜惜神色:“你年年出去治病,怎么还不见好?” “这病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哪有这么容易治好?亏了我这些年出去治病,如今还算是能喘气,能走动。” 上官陌这话说得沮丧,叶倾城一听便直起了身子:“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你如今也就是身子比常人弱些,哪里就不能喘气了?我看你的气色,再活个三四十年指定是没问题的。” 见叶倾城甚是正经,上官陌盈盈一笑,眸中浮起感激神色。 今日原本是约了一起去安泗山赏花的,上官陌也不愿再说这些扫兴的话,便忙转了话头。 “你这团扇上的桃树仙鹤图倒是应景,只是不知今日在桃林能不能也见到仙鹤了。” 叶倾城噗嗤一笑:“桃林人那么多,就算是有仙鹤也被吓跑了。” 两人闲聊着,马车中时不时传出低笑,路程虽远,这样消磨时光便也很快过去了,到安泗山时不过是巳时初刻。 下了马车,到桃林还有一段路要走,马车是上不去的,只能步行。 叶倾城命丫鬟们撑着伞,上官陌则是自己撑了伞由丫鬟搀扶着,不过走了百十步,上官陌已经是气喘吁吁,脸色更见苍白。 叶倾城注意到上官陌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无措:“这去桃林还有些路程,你这个样子怎么上得去?早想到这个,便不答应你出来赏花了。” 上官陌停在原地歇息了片刻,说话的声音仍是有些气虚:“治病的那位高人说,我这病难以痊愈,想要寿数长久,便得自己多加磨炼,若整日闷在屋子里歇着,只会愈加缠绵病榻。” 叶倾城闻言也只好长叹了口气:“哎,无妨,我陪你走慢些便是,咱们走走停停,晌午前也能赶到。” 上官陌笑笑,伸了手,身边的丫鬟便立马扶住了她,一行人便又继续往山上走去了。 离桃林约摸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上官陌已经是面无血色,仍是坚持要上山去,却不想叶倾城不让她再走,两人争执不下。 “只走了一半你已经累成这样了,虽说是要磨练,但也不能一蹴而就吧?” “你愿意陪我来一趟,我却走了一半又不行了,花也没赏成,平白让你跑一趟,我的心实在不安。” “你我是朋友,有什么可不安的?花今日不能赏便明日再赏,今年不能赏便等明年,时日还长,何必急在今日?” 说完,叶倾城也不等上官陌接话,只转脸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先下山去,叫几个腿脚好的奴才,抬了步撵来接我们。” 那丫鬟得了命令,便也不顾上官陌的阻止,径直又下山去了。 日头渐又上移了几分,虽撑着伞,但周围没有浓密的树木庇荫,即便是坐在石头上歇着,上官陌仍是有些撑不住了。 “倾城,我觉得有些热,我想去那边躲一躲。” 说着,上官陌指向了大路旁侧草丛深处的一处阴凉。 “那边?”叶倾城皱皱眉,“那边虽凉快,但这一路过去都被野草覆盖,保不齐还有蛇躲在草里,你真要过去?” 见上官陌神情犹豫,但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实在撑不住的样子,叶倾城看了那草丛一眼,指了身侧的一个丫鬟道:“你,过去看看。” 那丫鬟登时有几分惊慌:“小、小姐,万一有蛇可怎么办啊?” 叶倾城瞪着那丫鬟,神情十分不耐:“叫你去就去,你不会捡只树杈子探路吗?” “小、小姐……” 那丫鬟年纪尚小,仍是不敢,叶倾城已经没了耐性:“若再不去,回了府便将你发卖到水梨楼去!” 一听说不去要被卖到青楼里去,那丫鬟连忙捡了一只树杈子,小心翼翼便探路去了,不多会儿,便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路既已探好了,上官陌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往里面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看见叶倾城还站在原地,便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吗?” 叶倾城连忙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每次钻了这种地方,身上便痒得很,我宁愿热着。” 上官陌拿起拭汗的帕子掩嘴而笑,便和自己的丫鬟一起过去了。 叶倾城见上官陌在阴凉下似找了个石头已坐定,这才放心地转开了目光,拿着团扇扇个不停,只盯着上山来的路,等着来接她们的撵子。 “小姐…”身侧的沁儿忽然唤了她一声,“你看那人,像不像摄政王身边的越休?” 听到‘摄政王’几个字,叶倾城停了扇扇子,连忙顺着沁儿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了越休,他正举着一簇摘下的桃花下山来。 “越休!” 叶倾城以为苏执定也在附近,忙出言叫了越休一声,自己也提了裙摆朝越休跑了过去。 越休愣在原地,看着山下朝自己跑过来的人,眯起了眼睛,这才看清来的人是叶倾城。 越休顿时心下哀嚎一声:苍天啊,这时候碰到谁不好,偏要碰到这个刁蛮大小姐?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越休脸上还是露出了恭敬的笑意,只是嘴边的笑容有些无奈。 果然,叶倾城方在越休面前站定,便已经脱口问道:“越休,你在这里干什么?苏哥哥也在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章:哄王妃一笑 见到面前的叶家大小姐一脸的期待,越休心中不禁庆幸幸好王爷不在此处,若是在,又要被缠着一路了。 看了看叶倾城的脸色,越休佯装歉疚一笑:“回叶小姐的话,今日真不凑巧,我家王爷不在。” 叶倾城脸上的失望神色毫不掩饰,长叹了口气,这才又问:“那你在这里干什么?竟还有心思折几枝桃花?” 越休心中大喊不妙,叶倾城还是问到了他手上的桃花,犹豫了片刻,越休咬了咬牙:“这我家王爷命我来摘的……” “苏哥哥?” 叶倾城眸中一亮,作势便伸手想拿越休手中的桃花过来看看。 越休忙退开一步,朝着叶倾城弯下腰身行了个礼:“叶小姐见谅,这是王爷…命我摘给王妃的……” 闻言,叶倾城脸上笑意一滞,看着那桃花的眼神逐渐从羡慕变成了嫉妒,好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小姐……” 见自家小姐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僵在了原地,沁儿忙小声唤了一句。 叶倾城回过神来,嘴角向上挑了挑,神情极为不屑:“怎么,王妃姐姐的架子这么大吗?想看桃花不肯自己来,还要王爷派人折了花枝回去?” 越休眉头一拧,对叶倾城语气中的不善极为反感,竟不自觉脱口而出:“叶小姐唤我家王爷一声苏哥哥,自然得称我家王妃一声嫂嫂,这叫姐姐…实在不妥。” 越休自然不知道这话苏执曾经也说过,只是自己私心里偏袒王妃多些,对叶倾城便有些出言不逊。 听到‘王妃嫂嫂’几个字,叶倾城脸色一变,那日的情景似乎又在眼前了,心中不觉一阵怒气,还未说话,沁儿察言观色,已经开了口。 “大胆,你就是这么对建安侯大小姐说话的吗?也不怕你家王爷知道了罚你板子?” 看着眼前一直躬身低着头的越休,叶倾城生生压制住胸口的怒气,瞪了沁儿一眼:“越休是苏哥哥的贴身近卫,轮得到你一个奴婢多嘴吗?” 沁儿闻言连忙低头请罪,叶倾城只是剜了她一眼,便又对越休说:“无妨,王妃这么大的架子,想来你在她手底下做事也实在辛苦。” 越休心中又是一阵反感:“叶小姐哪里的话,我家王爷今日邀王妃出来赏花,王妃说她精神不大好不愿出门,王爷便私底下命我折了桃花回去哄王妃一笑,王妃并不知情。” 叶倾城嘴角的笑抽搐了一下:“是吗……苏哥哥真是有心了,可到底也没亲自来,不是吗?” 越休抬起头,朝叶倾城得体一笑:“安泗山在城外,来回得花些时间,王爷不愿让王妃等太久,便命我来了,这会儿,王爷估计正陪王妃下棋解闷儿呢。” 说完这些,越休不等叶倾城再说出什么讨人嫌的话,紧接着又说:“王爷还在府中等我回去,叶小姐您请慢慢赏花,越休先走一步了。” 也不等叶倾城反应,越休已经脚下生风,一溜烟儿便跑掉了,只剩下叶倾城和沁儿站在原地,气得吹鼻子瞪眼。 “小姐莫要生气,这越休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小姐你大度,定要打他的板子,将他的狗腿子打断去,看他还敢不敢折花谄媚!” 叶倾城瞪了沁儿一眼:“越休虽然是个奴才,但他也是苏哥哥的心腹,打断他的腿?你有几条命敢说这种话?” “小姐恕罪,是奴婢多言……” 叶倾城看着越休离去的方向,目光中透出几分怨毒:“这十一公主还真是会邀买人心,她才嫁进摄政王府多久,已经让越休这么向着她了?” “小姐别在意,越休终究是个奴才,说到底还是要看摄政王的心思,小姐您和王爷自小相识,怎是一个半路插进来的异族公主能比的?” 叶倾城没再说话,心中怨恨却是半分没有缓解。 苏执对这位异族公主的宠爱她多多少少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她想不明白,苏执那样的人,怎会这么突然就对一个公主动了心?也不知这动心是不是一时兴起,又能持续多久。 “嘶…” 一声微弱的声响,站在路边的叶倾城和沁儿却是都听得清楚。 叶倾城的思绪被拉回了眼前,忙转过身去盯着身后杂草丛生的偏僻处看过去。 路边和方才上官陌乘凉的地方一样,往深处走去,约摸百十步的距离,是大片的树荫,叶倾城盯着那树荫,半晌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 好半天,再没有动静。 “沁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沁儿也正看着远处的阴影处,听到叶倾城问她,忙点了点头:“听、听到了,好像是有人……” 叶倾城看了一眼身侧的丫鬟:“沁儿,去找一枝粗一点的树枝来,我们过去瞧瞧。” “小姐!”沁儿神情一变,“你真的要过去?保不齐不是有人,只是有鸟雀在草里,或是兔子…” 叶倾城有些不耐烦:“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那声音能是兔子和鸟雀发出来的吗?” 沁儿微微红了脸,可是想到草地里可能有蛇,心中仍是不敢,便又怯怯地说了一句:“小姐,要不我们等小厮们来了再说吧?” “等他们来?”叶倾城说着,看了一样上山路上的寥寥行人,“慢得要死,磨磨蹭蹭,等他们来人早就跑了!” “那、那我们去把上官小姐叫上吧?” 叶倾城已经朝着那发出异样声响的地方迈开了步子:“叫陌儿干什么?她那个病弱身子,要是有什么危险,不仅帮不上忙,我们还得顾着她。” 沁儿拗不过叶倾城,只好紧跟着叶倾城的步子也往深处走去,嘴里忍不住嘀咕道:“小姐,你不是怕痒吗?若是走一遭,回去又得发痒了。” 叶倾城好奇心大盛,此刻已经无暇理会什么痒不痒的,非是要走进去瞧一瞧,也不理会身后惊慌害怕的沁儿,只一直往深处走去。 沁儿虽然害怕,但看着自家小姐不肯停下,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一章:安泗山遇险 叶倾城是侯府大小姐,父亲是名震朝野的建安侯,她自小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胆子本来就比一般人要大些,此刻好奇心一起,不看个明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到了疑似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叶倾城和沁儿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沁儿便说要回去,却被叶倾城狠狠瞪了一眼。 “你看你那点胆子,哪里像是侯府**出来的丫鬟?” 沁儿不敢再言,只好跟着叶倾城绕过一个面前的小山坡,此刻主仆两人转了个弯,若是在大路上的人去看,已经看不进她们二人的身影了。 转过小山坡,仍是杂草丛生,只是此处远离大道,长了许多树木,更是阴森了几分。 只刚走了三两步,沁儿还来不及反应,便看到自家小姐的身子忽然一闪,被什么东西拽进了一处黑压压的洞口中。 沁儿这才发觉身侧长蔓杂草覆盖着的竟是一个低矮的小山洞,还来不及惊呼喊人,沁儿的身子也被一只突然从山洞中伸出来的手拽了过去。 “呜…呜!” 矮洞中一片黑暗,沁儿的嘴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发不出一丝声响,伸手想摸索,却摸到了一抹温热,应是叶倾城,下一瞬,她只觉得颈上猛然挨了一下,随即便神志不清,昏死了过去。 昏暗中一片寂静,矮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只盘桓了片刻,便又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长蔓又被掀开来,从低矮洞口中俯身出来的人正是容挽辞,只是她身上的青灰色束身便衣之上,在左肩的位置,赫然有一团醒目的血迹。 容挽辞捂住肩上的伤口,额上渗出了一丝冷汗,侧目看了那洞口一眼,便朝着林中更深处跑去了。 一直跑着,容挽辞想找到先前来时的路,只是环境复杂,又有人追杀,她无法再找到那条下山的小径了,正在无措之时,杀手的脚步声渐渐又近了。 容挽辞看了周围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枝繁叶茂的高树,咬了咬牙,忍住肩上的剧痛,一个纵身,稳稳落在了高处的粗壮树枝之上,隐匿在了重重叠掩的树叶之间。 她紧紧靠着树干,努力蜷缩着身体,几乎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钉在了树干上。 树下,杀手们的脚步声久久围绕,容挽辞不敢往下看,半分不敢动弹,几乎要撑不住时,忽然听得一个男人的喊话。 “你们是什么人?!” 树下的杀手们没有作声,面面相觑,头领使了个眼色,很快,众多杀手便都撤退消失了。 杀手们刚走了不久,树下便又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应当有十余人,且皆是有武功的,容挽辞只能思考到这里,随即身子再也支撑不住麻药的作用,重心一歪,翻身便倒了下去。 她的身子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稳稳落入了一个人的怀中,容挽辞只看见一个陌生男子低着头俯视她的面孔,随即便昏了过去。 另一边,抬着步撵的人此刻终于到了,上官陌忙和丫鬟走到了大道上,四处寻找,却是不见了叶倾城和沁儿的人影。 其余的丫鬟们只说叶倾城方才往山上走了,和一个小厮说了几句,她们一时没注意,此刻便不知去了哪里。 上官陌闻言,只以为叶倾城是和沁儿上前赏花去了,便派了一个腿脚快的小厮上山去寻,怎料小厮回来却说没找到,上官陌闻言身子一软,险些晕了过去。 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回去,便听了上官陌的安排,来接的小厮们和带来的丫鬟们全去周围寻找了,便这样喊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却是有人应了。 大家慌忙四处查看,便看见叶倾城在沁儿的搀扶下从一处林子中走了出来。 “倾城你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上官陌眼圈泛红,忙用帕子遮住,叶倾城安慰了她两句,转过身再说话时却是怒气冲冲:“都给我进林子找!哪个不要命家伙竟敢将我打晕了去!”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领了命立马去找了,待下人都分散下去找人之后,上官陌这才从叶倾城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竟有这样的事?” “哪个不要命竟敢对本小姐出手,被我逮到我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见叶倾城神色愤慨,上官陌将声音稍稍压低了些:“倾城,若真是如此,你可切莫伸张,这么大力气,歹人恐怕是个男子,宣扬出去岂不是有损你清誉?” “不是男子!”沁儿忙插话道,“奴婢瞧得真真儿的,是个女人的手!” 上官陌登时一惊:“女人?这么大力气?” 叶倾城却是司空见惯般道:“说不定是哪个勋爵人家的小姐伺机报复我呢!” 说完,叶倾城挠了挠身子,觉得有些发痒。 沁儿见状,便提议今日先回去:“眼下那歹人只怕也已经跑了,不如我们先回去禀报了侯夫人,再派精锐过来查看,若能找到蛛丝马迹即可顺藤摸瓜。” 叶倾城虽有些不甘心,但身上实在痒得厉害,便也只好命众人停下,一同下山去了。 天色渐晚,苏执站在朝露殿门口,手中拿着越休送回来的那簇桃花,神情有些落寞。 芙兰担心着容挽辞的情况,却又不敢让苏执知晓容挽辞的去向,正在一旁踌躇,苏执已经看见了她。 “王妃怎么还没回来?” 今日越休刚走,宫中便来了旨意传他进宫,再回到摄政王府中时,容挽辞却是已经不在府中了,问了芙兰,只说是容挽辞有事出去了,再问,她也是不知。 芙兰心中慌乱,连苏执的问话也没有听见,直到苏执又叫了她一声,她在猛然反应过来。 “王、王爷……” “王妃到底去哪儿了?” 苏执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些许阴冷,芙兰的身子打了个突儿:“奴婢真的不知……” 拧眉看了芙兰片刻,苏执终究没说什么,将那簇桃花搁到了朝露殿内殿的花瓶中,便朝着朝安殿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二章:王爷不请我坐坐? 容挽辞坐在马车中,并不看身侧的男子。 男子长眉微挑,一双丹凤眼始终注视着容挽辞,半晌,终于开口道:“我救了你,你不要谢谢我吗?” 容挽辞瞥了一眼男子的神情,微微扬了下巴,却是不说话。 “在下傅宸。” 闻言,容挽辞又转开脸去:“多谢傅公子。” 傅宸无奈地瞧着容挽辞:“摄政王府马上就到了。” 容挽辞的身子一震,他怎么知道她的身份?面上仍是镇定,也不说话,只是身子微微僵硬了些。 傅宸看在眼里,并不揭穿,轻笑了一声道:“王妃不要担心,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一定为你守口如瓶,绝不泄露。” 容挽辞仍旧不看他:“多谢傅公子。” 傅宸含笑点了点头,也不恼,只朝帘外吩咐了一声:“去,先去摄政王府通报一声,告诉他们王妃回来了。” 马车外立时便有人应声而去了。 果然,马车很快就到了摄政王府,容挽辞被同在马车中的一个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一落地,苏执已经迎了上来连忙将她的手握住。 “你没事吧?” 容挽辞看见苏执眸中的担忧,一时间心中酸涩,只好低下头掩住眸中异样:“我没事……” “王妃今日受惊了,还请王爷好生安抚。” 苏执被马车中忽然传出的男子声音惊了一瞬,抬眼看去,便见一只手拿着一柄折扇将车帘掀开了一道缝,露出了马车中男子俊俏的脸。 抑制住心中忽然翻涌的不适,苏执朝车中的男子笑了笑:“多谢尊驾。” “王爷不请我坐坐?” 苏执眯了眯眼,朝越休吩咐道:“看茶。” 傅宸笑了笑,随即便下了马车,饶有深意地看了容挽辞一眼:“王妃受了伤,可要好生休养才是。” 容挽辞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苏执立马觉察到,但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容挽辞只朝傅宸挑了一下嘴角:“多谢恩人提醒。” 不称公子却称恩人,傅宸心中发笑,这十一公主倒是懂得揣度男人的心思。 傅宸勾起一抹笑来,朝容挽辞略一顿首,便跟着引路的小厮进了府门,前往朝安殿了。 苏执对身侧一个护卫吩咐道:“去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吧。” “是。” 容挽辞看着苏执如雕塑般坚毅的侧脸,此刻却有了几分不甚真实的哀伤,心中不知怎么有些难过,只好将苏执的手握紧了些。 觉察到手上的力道,苏执偏头朝容挽辞笑笑:“平安回来就好,伤得严重吗?” 容挽辞微微一怔,苏执刻意不问她伤在哪里,只问严不严重,许是怕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尴尬。毕竟傅宸刻意提起她的伤,若是伤在私密的地方,说出来只会平白惹人非议。 思及此,容挽辞只觉得心中一暖,朝苏执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小伤罢了,我等王爷给我上药。” 苏执闻言,边拉着容挽辞往朝露殿内殿走,边伸手轻轻刮了刮容挽辞的鼻梁:“先给你上药,然后咱们一起去谢谢恩人。” 苏执也不称公子,只称恩人,容挽辞心中又是一动,鼻尖一时竟有些发酸,情不自禁将身子靠苏执近了些。 回了朝露殿,芙兰这才知道容挽辞已经回来了,一见两人神色皆有些不同寻常,只好按捺住心中担忧,只是仔细看容挽辞的模样。 容挽辞朝芙兰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笑容,芙兰这才稍稍心安,可下一瞬,容挽辞已经吩咐道:“芙兰,去备一盆热水,还有干净的细布,我要包扎伤口。” 芙兰还不知晓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惊诧于容挽辞竟然当着苏执的面说自己受伤了,一时间有些发愣,飞快地看了一眼苏执的神色,见没有异样,这才应声退了下去。 进了内殿,苏执帮容挽辞宽去了衣衫,见到容挽辞左肩上骇人的伤口,顿时心疼不已, 察觉到苏执的动作顿住,容挽辞以为苏执多想,忙解释道:“原先的衣裳被血糊了,是方才那个扶我下马的丫鬟给我换的,稍稍处理了一下…” 苏执闻言,见容挽辞无措的神色,心中更是疼惜,轻轻抱了抱身前的人,柔声开口:“不必解释,我都知道。” 容挽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过,强自忍了喉咙中翻涌的灼烧感,低低‘嗯’了一声。 不多时,芙兰端着热水进来了,一见到容挽辞的伤,立马惊呼:“怎么…怎么伤成这样了?” 容挽辞瞥了芙兰一眼,笑了笑:“无事,不过是箭头上有倒钩,取出来费些劲罢了。” 苏执默默听着容挽辞的话,看着她额上源源不断渗出的冷汗,心中便知她只是嘴硬,轻轻朝着伤口吹了吹,略作缓解。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芙兰声音已经有了些哭腔,问完这一句,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又慌忙低下头去。 容挽辞神情淡漠:“应该是南戎的人吧……” 闻言,芙兰和苏执一齐抬头看向容挽辞,眸中有些诧异。 “容跖的人已经来上殷了?” 问话的是苏执,芙兰又将诧异的目光转向了苏执。 五王子容跖是南戎目前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因南戎公主也有继位权利,十一公主又极得王上喜爱,所以一直以来,南戎内部也是杀机不断,争位暗流十分汹涌。 这些事在南戎算得上是比较机密的事了,苏执竟然也知道。 容挽辞却是神色平常,只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很快,只怕在送亲的队伍中就安插了他的人,只是不敢影响两国联姻,一直没有动手罢了。” 殿中一时间寂静下来,苏执没再追问,只细心地给容挽辞上好了药,包扎了伤口,又将她身上半蜕的衣服穿好,这才道:“你要与我一同去见那个人吗?” “当然要。”容挽辞笑笑:“你我夫妻一体,既然是恩人,哪有被救的人不亲自去谢救命之恩的道理?” 苏执抚了抚容挽辞额前的碎发,点了点头,两人便一齐又出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三章:就这么走了? 夜色愈浓。 叶倾城沐浴完,刚穿好了干净的衣衫从屋中出来,便见到侯夫人一脸焦急地等在殿外。 一见到叶倾城出来,侯夫人连忙迎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叶倾城身子微微一偏,有些不明所以。 侯夫人见叶倾城这副模样,瞠了她一眼:“傻孩子,当然是问你的身体啊!” 叶倾城闻言忙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笑容轻松:“娘~你就放心吧,我的身体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被人打晕了吗?” 侯夫人却只是叹了口气,又将叶倾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侯夫人看得仔细,沁儿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笑。 “夫人您放心吧,小姐她真的没受伤。” 侯夫人闻言,将目光从叶倾城身上挪开,转到了沁儿身上,神色也有些许责备。 “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话,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沁儿忙低下头去,俯身行了礼请罪,神色慌张:“夫人恕罪,是沁儿不好,没能阻止小姐以身犯险。” 侯夫人收起了目光中的严厉,仍是看着沁儿:“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小姐便不用你服侍了。” 沁儿忙跪下,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叶倾城站在旁侧,渐渐不耐烦起来,朝着沁儿瞪了一眼:“赶紧起来吧,本小姐身上还痒着呢,还不利索点陪我回房上药。” 侯夫人闻言也点了点头:“好好好,先去上药。安泗山娘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只是还没什么进展,你今日先好好歇息,明日精神好些了再给娘仔细讲讲当时的情形。” “好好好…女儿知道了,娘你快去歇着吧,已经很晚了。” 叶倾城说着,伸手轻轻推了推侯夫人,催促着侯夫人回自己的房中歇息了。 侯夫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之后,叶倾城也在沁儿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房中。 服侍着叶倾城在榻上躺好之后,沁儿动作缓慢,犹犹豫豫许久,还是没有开口,叶倾城却已经看见了她的神色。 “沁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小姐我又不会吃人。” 沁儿听到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颤,随即心中更是慌乱,但还是小声答道:“小姐…您今日在安泗山拿着的…那把画着桃树仙鹤的乌木雕花柄团扇…不见了……” 叶倾城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皮看了沁儿一眼:“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不过一把扇子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许是落在某处了,明日派人去找便是。” 沁儿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那扇子是西宛从前的贡品,整个上殷只此一柄,又是御赐,若是被皇上知道不见了,那可怎么办?” 叶倾城仍旧是不在意的神色:“你不说我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不过是一把进贡的扇子,皇上***理万机,忙的皆是朝政大事,怎会平白要来问我这把扇子的事?” “可是……” “好了好了…”叶倾城不耐烦地打断了沁儿的话,“我太累了,今日一天又是爬山又是挨揍,实在是不行了……” 说着说着,叶倾城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音,沁儿等了好半晌,再看时,叶倾城已经沉沉睡去了。 建安侯府随着夜深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一片寂静,而摄政王府中却还是忙碌一片。 容挽辞和苏执一同往朝安殿去,只走了大半,越休已经迎了上来,却是告知傅宸已经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 容挽辞脱口问了一句,说完只觉得有一道目光紧跟着落在了她的身上,一时间心中发憷,不敢去看。 越休是个心大的,没察觉到苏执神色的变化,只是接着说道:“是,我上了茶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茶也一口没喝,只坐了片刻,便说今日太晚,改日再来,说完便走了。” 苏执没有作声,容挽辞便也不敢再贸然开口,越休这才觉察到气氛有些微妙,目光在苏执和容挽辞脸上来回打了好几个趟儿。 半晌,越休脸上露出些许忐忑,低声说了句‘属下告退’,便悄声退走了。 容挽辞站在原地,只一直看着越休离去的方向,不敢转脸看苏执的神色。 “越休已经走了。” 苏执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来,低沉入耳,只是隐隐含着几分危险味道。 容挽辞低下头‘嗯’了一声,还是一动不动。 她方才问那一句,只是奇怪,傅宸要求进来坐坐,摆明了是要挑事,说不定还想着将她会武功的事一并说出来,可是他就这么走了,实在蹊跷。 这是一个她暂时捉摸不透的男人,容挽辞心中多了几分警觉,但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身侧盯猎物一般看着她的苏执。 容挽辞脑中急速思考着该怎么开口哄他,可还没想清楚,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苏执抱了起来。 被迫与苏执四目相对,他的头故意埋下了几分,凑得离她近些,薄唇轻启,语调格外旖旎。 “夫人还有兴趣问别人的事,看来还是本王在床上不够卖力啊……” 后半句苏执说得格外绵长,容挽辞只听着他的话,便觉得身子软了几分,脸红了个透,眼睛看着苏执俊逸的脸却是挪不开。 便这样一路抱着怀中娇羞的小女人,苏执大步流星回了朝露殿。 芙兰见容挽辞神色,抿嘴偷笑,忙在两人进去后掩好了殿门。 “嘶…王爷轻点,疼……” “是本王心急了,娘子肩上的伤本王记着呢,定会格外温柔的。” 朝露殿中传来旖旎之声,芙兰立马将院中的灯灭了几盏,只留了地上两三盏小灯便慌忙退下了。 只走了老远,再听不见殿中羞人的声音,芙兰这才停了步子。 芙兰重重叹了口气:今日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王妃桃花的事,也不知她注意到了没有,明日晨起后一定要提醒她,可千万得哄一哄王爷,这样一番心意,别教王爷失落才好。 芙兰回房歇下后,摄政王府终于安眠,只余一片萧瑟风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四章:答应过她的,自然不能食言 打更的声音响过了四次,皇城街道中已经灯灭人息,仍有一驾马车自朱雀街驶过。 车驾中的人手拿折扇轻轻在膝盖上敲着,一下接着一下,正是傅宸。 同在车驾中的丫鬟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几乎已经坐立不稳。 “你都听到了。” 傅宸的声音一响起,丫鬟的身子便立时一个激灵,紧接着说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傅宸仍旧拿着折扇敲着,半晌没有说话,但那折扇敲击膝盖的声音,在一片的寂静中,却是格外的具有压迫力,落入丫鬟的耳中,比马车的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还要清晰。 越是听不见傅宸接话,丫鬟越是害怕。 许久,傅宸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马车外的人:“停车。” 丫鬟的身子一颤,几乎是滑跌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婢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傅宸闻言,狭长的丹凤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答应过她的,自然不能食言。” 话只说到这里,车帘外突然伸进来一双手,一把握住了那丫鬟的脚踝,大力往外一拖。 “公子!公——” 丫鬟的声音戛然而止,外面即刻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压低了的男声禀道:“公子,处理好了。” 傅宸轻轻阖上了双目,低低应了一声:“嗯,把尸体处理干净。” 外面响起了一阵衣袂摩擦地面的声音,随即是一阵脚步声,再然后,又陷入了寂静。 片刻后,一道靶声响起,马车又慢慢上路了。 傅宸坐在车驾中,方才的鲜血他半点没沾染,甚至也没有看见,只是一句话,便送了一条性命。 那丫鬟是今日为了帮容挽辞换衣服上药临时买来的,不是跟久了他的旧人,便也信不过,若她将容挽辞今日与他的对话泄露出去半句,便算是他食言,所以,何必留无谓的破绽呢? 傅宸回到平德街的住处已经是快要五更天的时候,出去处理尸体的云杭也已经来回禀了。 与傅宸神似,云杭也是一脸的冷漠狠厉,说完了尸体的事,他又道:“公子,摄政王妃的事还要去查吗?” 傅宸脑中又闪过容挽辞那张清冷淡漠的脸,眼神愈深,却没有说话。 云杭沉吟了片刻:“此前西宛副使被杀一事属下派人去查过,凶手手法干净利落,是武功极高之人,尤在我之上。” 听到这里,傅宸的眉梢微微一跳:“她的武功有这么好?” 云杭略略顿首:“是。” 只答了一个‘是’字,云杭心中还有其他想说的,但因为还未查证,便不愿意多说。 只谈到这里,傅宸摆了摆手,云杭便退下了,傅宸亦宽衣而眠,只是脑中还萦绕着关于那位十一公主的诸多想法。 上殷皇城一贯安和,作为第一强国,外面的人自然不敢轻易在这里兴风作浪,皇城中例常的守卫便松懈了许多。 大峪人被杀一事一出,却是让整个皇城的陷入了警觉,尤其是平德街的护卫,全数被撤换惩处了。 苏执一早便出去处理撤换护卫的事了,容挽辞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身子一动,肩上便忽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容挽辞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嘶’声,芙兰守在殿外,耳尖得很,立时便进来了。 “王妃,你躺着先别动,我给你换药。” 说着话,芙兰手中正拿着一应所需的物品上前来了,不等容挽辞说话,自己放了手里的东西连忙将容挽辞扶了起来。 “倒也不必这么小心,小伤罢了。” 容挽辞笑了笑,芙兰却是颇为不满地看了容挽辞一眼,转身拿了细布和伤药来,一边上药一边道:“什么小伤,以前是以前,现在你是摄政王妃,怎就不能娇贵些?” 容挽辞嗤笑一声,眸中却是浮现出几分无奈的坚毅:“芙兰,这世道是会吃人的,人心险恶,防不胜防,若我娇贵,怎护得了自己,护得了你?” 芙兰眸中露出一丝心疼,只是容挽辞说的话虽无奈,却是实在。 谁不想安稳度日,在千恩万宠中娇生惯养呢?可世事不允许啊! 再没说这些感时伤怀的话,芙兰知晓了昨晚的事,眼下连忙询问:“对了王妃,昨日那位傅公子是什么人?” 容挽辞脸上的笑意褪去,蹙了秀眉:“不知道,上殷从未听过这号人物,是不是别国的,我得叫顾临晏去查一查。” 芙兰点了点头,没再问。 药已经上好,也已经包扎完毕,芙兰细心地帮容挽辞换好了衣物,转眼瞥见内殿桌上仍插在瓶中的桃花。 过了一夜有余,那桃花已经有了些颓败之意,但仍旧是风姿卓越。 “王妃,这桃花是昨日王爷派越休跑去安泗山为你摘的,只为哄你一笑,一会儿王爷回来,你可别忘了好好表现表现。” 容挽辞顺着芙兰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觉了桌上的桃花,一时间有些发愣。 踱步走到那桌边,容挽辞将桃花从花瓶中拿了出来,送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眸中闪过一丝怜惜,不知从何而起。 芙兰觉察到容挽辞的脸色,忙道:“虽然蔫了,但我叫人处理处理,还能放好几日呢。” 见容挽辞仍是没有说话,芙兰又道:“我听越休说,府中有种药汁,将折下来的花枝泡在那药汁中两三个时辰,之后插瓶,每日三次换水,这花便可以绽放大半个月,不会凋谢。” 容挽辞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桃花朝芙兰递过去,笑了笑:“原是我错过了它最好的时候,你且去泡一泡吧,也叫王爷知道我珍视他的一番心意。” 芙兰满意地笑了笑,忙点点头,却是将接过来的桃花轻轻又放在了桌上。 “王妃,我先帮你梳妆吧。” “好。” 容挽辞依言坐到了铜镜前。 芙兰念着容挽辞肩上的伤,梳妆时格外小心,容挽辞却是没有察觉她今日动作之慢,心中已然是思绪翻涌。</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五章:王爷你欺负人! 接下来连着好几日,苏执一直忙着,但也总抽出时间,多数时候会陪容挽辞用晚膳。 容挽辞原本想着要约了苏执去安泗山看看桃花,但见他实在是事务缠身,便没有开口,等到苏执闲些,桃花却已经谢了大半,没什么好赏的了。 这一日苏执早早回了府,见容挽辞在朝安殿侧边院子中的一棵月桂树下坐着,正悠闲和芙兰下着棋。 苏执悄声走过去,便听见芙兰嚷道:“王妃这一步不算,我、我重走一步!” 容挽辞抿嘴笑了笑,甚是无畏:“好好好,你重走一步就是。” “这陪嫁的侍女就是不一样,和王妃下棋,还敢悔棋。” 苏执说着,容挽辞和芙兰朝他望了过去,芙兰连忙站起身,脸上一红,嘟囔道:“悔棋而已…” 容挽辞看了芙兰一眼,笑了笑,也站起身去迎了苏执:“王爷被笑话她,她面子薄,经不得逗的。” 苏执哈哈笑了两声:“落子无悔,这样动不动悔棋,何来下棋的意趣?” 容挽辞嗔了苏执一眼,朝芙兰使了个眼色,芙兰便屈膝行了个随礼退下了。 “她下棋原是为了赢我一把,悔棋无妨,若始终不能赢,那才是真的没有意趣。” 听了容挽辞的话,苏执只是温柔一笑:“你呀,便惯着她吧。”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棋局旁,各自落了座。 容挽辞看了苏执一眼,眸中闪过狡黠笑意:“王爷只说下棋的人落子无悔,怎不说看棋的人应观棋不语呢?这算不算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执闻言朗声笑起来,笑毕身子微微前倾,长长的手臂一抬,落手便抚在了容挽辞头上。 轻轻揉了揉容挽辞额上的青丝,苏执道:“娘子好伶俐的小嘴,本王甘拜下风。” 容挽辞得意一笑,乖顺地由着苏执爱不释手抚摸她的头。 又揉了两下,苏执退回身子,将目光转到棋局上,说的话却是与棋局无关的。 “你来上殷也快一个月了…” 说了半句,苏执抬眼看容挽辞的神色,她明亮的眸子中果然闪过了一丝晦暗,随即消失了。 见容挽辞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苏执便又道:“十多日前宮里便传了消息让我进宫,说的正是南戎使者出发来拜亲的事,但那日你受了伤,我只想着你的伤势,忘了告诉你,后面也一直忙着,竟忘了。” 容挽辞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的王爷,联姻一月为期,母国会派人来拜亲,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即便王爷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苏执点了点头,眸中却是有几分担忧神色。 容挽辞并不知道苏执和她担心的其实是同一件事,只以为苏执是顾忌容跖,怕他再趁这个机会对她动手,忙出言安慰。 “王爷别担心,五哥他再厉害,这里也是王爷你的地盘,有王爷在,我很安全。” 苏执勾唇而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上次是本王疏忽了,这一次,本王定护你周全。” 容挽辞点了点头:“王爷放心,上次的事是我自己不察,既已发生,如今我定会更加谨慎小心。”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不多会儿,容挽辞便说要将那局棋下完,苏执无奈。 “你倒是会耍小聪明。” 那局棋原是芙兰下的,自然不是容挽辞的对手,棋局下了大半,几乎是胜负已分,现在让苏执接手,的确是欺负人了。 可这一局棋,却是苏执赢了。 容挽辞拿着手中的白子,眉头紧蹙,想了许久,仍是无处落子,苏执也不催,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容挽辞,时不时拿起旁侧的茶盏抿一两口茶。 半晌,容挽辞将棋子扔回了棋瓮中,伸手在棋盘上一通乱摸,竟是直接将那棋局搅弄得一团乱,再看不出来原先的样子,这才开口。 “不下了不下了!王爷你欺负人!” 苏执挑眉瞠目:“哪里是本王欺负人了?” 容挽辞小嘴一撇,双手抱臂:“以前王爷跟我下棋,都是各有胜负,今日明明对我有利,却是王爷赢了,可见往日我赢都是王爷让的,王爷隐藏实力戏弄于我,可不就是欺负人吗?” 苏执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容挽辞身侧,发出一阵低醇的笑声,随即蹲下身子看着她。 “你是本王的女人,若是一味地赢你,正如你所说,岂不是失了下棋的意趣?” 容挽辞偏了偏头,俯眼看着苏执俊朗如玉的面孔:“那王爷这会儿怎么又要赢我了?” 苏执闻言站起身,朝容挽辞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站起身来。 容挽辞乖乖起了身,还未站定,已被苏执一把拉过揉进了怀中,胸前的柔软被苏执摸了一把,容挽辞正要发作,苏执已经低笑着凑到了容挽辞的耳边。 “自然是为了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 苏执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加之他的手在容挽辞身前不老实的动作,容挽辞已经领会了他的深意。 “王爷,青天白日的……” 说着容挽辞挣扎了两下,却是徒劳。 “这段时日你肩上有伤,本王实在是没尽兴,如今…你的伤也该痊愈了吧?” 苏执的声音愈发低哑,容挽辞将头埋到了苏执胸口,不再说话,算是默认。 下一瞬,容挽辞已经被苏执打横抱起,一路朝着朝露殿走去。 这个时辰,府中的小厮侍女们正是忙碌的时候,见了这场面,只微微红了脸,却无格外惊诧之色。 王妃进府快一月,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渐渐熟悉了,便也司空见惯,只是众人心中皆是感慨:这素来冷面寡言的摄政王,如今已然是彻底被迷了心窍了,只不知,究竟是迷上了王妃的哪一点? 除了小厮侍女们,皇城中许多官宦富贵人家也是倾力打探,势要知晓这摄政王妃的御夫之道,学上一二,好将自己的女儿塞进这泼天权势的摄政王府。 算盘虽好,这些满心荣华富贵的人却不知,苏执对容挽辞,原就不是一日之念,也不是寻常的风花雪月,一时情动。</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六章:你有多少寿命够她们气的 渐次已到了南戎使者进宫的日子,三月十七。 虽然是拜亲,但按照规矩,南戎来的人在见过上殷皇帝之前,私底下是不能与容挽辞相见的。 南戎使者进宫觐见这日,依照礼制,苏执要一同接见使者,容挽辞也要进宫拜见裕太妃,算是一件极热闹的大事,太妃便下了旨意,在宫里办了宴席,请了京中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女儿一同赴宴。 容挽辞对宫中的礼仪基本已经熟悉,一应的宫殿也算是了解,苏执要和皇上一起接见使者,容挽辞便只能一个人带着芙兰前往后宫宴会了。 转过幽曲长径,已经渐渐靠近了举行宴会的玉露园,容挽辞却是放慢了些步子。 “那个小妖精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迷魂术,摄政王那样的冷硬心肠竟也被她迷住了。” 容挽辞隐没在阴影中,将目光落在了说话的女子身上,芙兰立马附耳过去在容挽辞耳边低语。 “说话的是庆元军护军参领马廉的女儿马玲珑。” 容挽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仍旧静静听着。 “就是,也真是奇了怪了,一个蛮族嫁过来的公主,竟能得了摄政王的宠爱。” “诶,你们说…”说话的女子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南戎的媚术啊?” 马玲珑笑了一声,极是鄙夷:“我看不是什么媚术,我听说啊,蛮族的女子最是不知廉耻,指不定会怎么献媚勾引,许是摄政王没见过这样放浪的女子,便有了兴趣。” 闻言,聚在一起的三四人一齐笑起来,芙兰气极,作势便要上前,却被容挽辞一把拦住。 正在此时,却是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今日宮宴盛会,也不知哪里发出的味道,竟这般恶臭。” 容挽辞顺着那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眉目干净的女子,一双鹭鸶眼撇看着方才议论她的马玲珑一起子人,语气极是平淡,却明摆着是在说马玲珑她们嘴臭无德。 “郦安然,你说谁呢?!”马玲珑率先叫了出来。 郦安然倩然一笑:“谁问我我就说的谁。” “你!” 马玲珑一时噎住,立时便有另一个女子插话进来反驳,便是这一会儿,几人已经叽叽喳喳吵成一团了。 见容挽辞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位叫郦安然的女子身上,芙兰立马又低声道:“郦安然是太常寺卿郦嘉茂的养女。” 容挽辞略一挑眉:“正三品太常寺卿……怎么,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芙兰点了点头:“说是郦大人的夫人不能生育,但郦大人深爱其夫人,不愿纳妾,机缘巧合下才从允州收了这样一个养女。” “允州……” 容挽辞喃喃了一句,看着明处愈加激烈的争吵,朝芙兰使了个眼色。 说是激烈,其实只有马玲珑一起子人最激动,芙兰朗声一句‘摄政王妃到’,场面就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循着芙兰的声音看了过来,容挽辞已经从阴影下踱步出来,精致容颜上满脸皆是谦和笑意。 “各位妹妹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马玲珑一时间心虚了半截,半晌不敢作声,底下的其他人便更是不敢说话,却是郦安然接了话。 “见过摄政王妃。” 见郦安然行了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也规规矩矩行了正礼。 礼毕,瞟了一眼犯怂的马玲珑一眼,郦安然轻笑了一声:“方才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些小家子上不得台面的话,王妃还是不要听的好。” 容挽辞从善如流,便也真的不再追问,只是朝郦安然温柔笑笑,又道:“我还要去拜见太妃娘娘,先告辞了。” “恭送王妃。” 众人齐齐行礼,目送着容挽辞离去。 容挽辞只走了没多远,身后热闹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只是这回不敢再提及她就是了。 芙兰仍是不平,恨恨道:“真是的,也不知道收敛些,什么样不入耳的话也敢在这里说!” 容挽辞侧目瞧了芙兰一眼,却是不甚在意:“我还没急,你倒是生气了?” “王妃!你刚刚明明就听到了,怎么不上去给她两耳光?” 容挽辞目光一凛,芙兰的气场立马弱了下去,她也知道自己的主意不靠谱,也只是气话罢了。 “我若是给她两耳光,只怕她的脸是要破相了。” 芙兰自然知道自家王妃的厉害,也笑了笑:“那倒是,也就是我们不和她们计较,不然的话,用不着王妃你出马,告诉王爷一声,定要她们好看!” 容挽辞停了步子,又凛了芙兰一眼:“这些琐事不要跟王爷提,我自己会处理。” 见芙兰点了点头,容挽辞这才继续朝着裕太妃歇息的凉亭中走去,边走边又道:“你也学会看开些,总是计较这些人的言行,你有多少寿命够她们气的?” “那我们就坐视不理,任由她们胡说八道?” 容挽辞莞尔一笑:“自然不会。” 虽是笑着,容挽辞的目光却是锋芒毕露,芙兰忍不住心中雀跃,极力压制住脸上的笑意,这才跟着容挽辞进了凉亭。 凉亭中除了裕太妃还有万贵妃,原本容挽辞还有些拘谨,在万沛儿的逗弄下,也是与亭子中的人一齐笑了好久。 有了万沛儿,容挽辞又安静谦和,并不十分引人注意,便这样顺利地向太妃拜了礼,不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从凉亭中出来走了没几步,万沛儿却追了上来。 “挽辞!”渐渐熟悉,万沛儿直呼她的名字已经是极为自然了,“一会儿宴会散了,你到我宫里去坐坐呗?” 容挽辞笑了笑:“今日宴会结束只怕会很晚,我改日再拜访吧。” 万沛儿蹙了蹙眉,也没再强求,只道:“那好吧,若是一会儿宴会结束的早,你定要过来找我!你可不知道,我闷在宫里快闷出病了,安泗山桃花开得那样好,苏景…皇上也不能陪我出去看。” 微微一怔,听到‘桃花’二字,容挽辞想起了府中还供着的桃花,心中不知怎么,忽而有些怅然,只是看着万沛儿的神色,先安慰了她几句,不多会儿,万沛儿便回凉亭中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七章:我有比打耳光更有趣的主意 万沛儿走后,芙兰见容挽辞仍是有些出神,轻声唤了一句,容挽辞这才回过神来。 “走吧。” “去哪儿?” 容挽辞笑了笑:“你不是想打耳光吗?我有比打耳光更有趣的主意。” 芙兰闻言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紧跟着容挽辞的步子便朝着来时的路折返了。 两人在玉露园中逛了两圈,便见到马玲珑正在离叶倾城不远的地方与自己的好友低声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投向几步开外的叶倾城。 芙兰鄙夷看了一眼:“呵,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会子又在说叶倾城吧,这我倒是喜闻乐见。” 容挽辞只笑芙兰小肚鸡肠,随即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芙兰点了点头,一脸的壮志凌云,显然对容挽辞的主意十分的满意。 待芙兰在自己的吩咐下离去后,容挽辞悄悄离开了人群,隐没入了一片黑暗。 皇宫宫苑小径众多,宴会也已经过半,因此,许多离玉露园稍稍远些的园子已经是一片昏暗了,离玉露园近些的碎玉湖,因天色已晚,去的人不多,此刻也灭了好些宫灯,暗了好些。 马玲珑缩着身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碎玉湖的近旁。 片刻前,她听到消息说是摄政王在这里赏玩湖景,想着若是能偶遇王爷,兴许能发生点什么,便急忙撇下众人孤身一人来了碎玉湖。 此刻碎玉湖边空无一人,并无摄政王的影子,风一吹,湖边的假山便发出呜咽之声,更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马玲珑瑟瑟抖了几下,心中觉得不安,站在湖边更觉身子发冷。 看着寒冷寂静的湖水,马玲珑心中起了退缩之意,刚要转身,忽听得背后一阵疾风之声,还来不及去看,随即后背挨了一掌,身子立时不稳,一晃间竟坠落到了碎玉湖中! ‘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漫过身子的寒凉湖水,裹挟着少许水藻,挣扎间漫入了她的口鼻。 “救、救命!救…唔……救命!” 虽已经过半,宴上却还是你一言我一句的,十分热闹,且芙兰正带着侍卫们一处接着一处地搜寻着什么,声音格外嘈杂。 如此情形,就连守在玉露园到碎玉湖必经之路上,马玲珑的近身丫鬟,也愣是只听得见侍卫们搜寻的杂音,一时间便无人听见马玲珑被水呛得断断续续的呼救之声。 容挽辞纤瘦的身形隐没在园子中一棵高树上,濒临窒息的马玲珑自然是没有察觉到。 就在马玲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却是传来了芙兰的声音:“呀,怎么好像有人在呼救?!” 马玲珑连忙又用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救命’,终于,侍卫们冲到湖边,看到了拼命挣扎的马玲珑,这才将她救了起来。 丫鬟接了消息,立马赶了过来,被马玲珑一顿数落,竟嘤嘤哭了起来。 碎玉湖边嘈杂一片,容挽辞这时才在芙兰的带领下施施然走了过来,一见到马玲珑的样子,面上立马露出焦急的神色,上前几步。 “怎么搞成了这样子?好端端的,跑来碎玉湖干什么?” 马玲珑抖了抖身子,裹紧了身上侍女送来的衣衫,心虚地不敢看容挽辞,只支吾了一句:“饮了些果酒,有些醉…想来醒醒酒……” “那丫鬟怎么不跟着?” 嘤嘤哭着的丫鬟连忙俯倒在地,不停地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马玲珑生怕自己的丫鬟脑子抽风,一个害怕将她的目的说了出来,便抢话道:“是、是我,是我不让她跟来的……” 容挽辞眯了眯眼,心知马玲珑心中所想,却没再追问:“好吧,马小姐以后还是小心些,这样危险的地方,莫要再一个人来醒酒了。” “是…谢王妃关怀……” 说话时,丫鬟和马玲珑皆是一直低着头,好在裕太妃得了消息,派过来的人很快便到了,连忙送了两人出宫去。 待马玲珑走后,芙兰见侍卫们还站在原地,忙走过去吩咐:“多谢各位帮王妃找簪子,只是王妃方才告诉我,是她忘了,原是在她袖中放着了,实在是劳各位费心费力了,这点银子,还请各位笑纳。” 说着,芙兰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了几锭碎银子,那侍卫却是退后半步,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为摄政王妃效力,是我等的荣幸,无功不受禄,属下不敢收。” 容挽辞见那侍卫确实不敢要,便朝芙兰点了点头,芙兰这才收回了银子,一干侍卫也都退下了。 等众人走后,芙兰这才凑到了容挽辞身边,一脸疑惑:“王妃,你明知他们不会收下这银子的,怎么还非让我去给,碰了我一鼻子灰…” 容挽辞看着芙兰的模样,脸上笑着,却是叹了口气:“哎…虽来上殷不久,可我已经觉察到裕太妃和苏执的关系并不亲近,宫中不敢收受银两贿赂,这原就是苏执定下的规矩,我这样做,是为了自保罢了。” “自保?” “是。那帮侍卫中定会有裕太妃的人,而我明知苏执的规矩,却以身试法,这件事定会传到裕太妃的耳中,她便会以为我与苏执并不如传言中那般亲近,所以才会连这个都不知晓,如此,她便不会将我视作苏执的人了。” “王妃……” 芙兰喃喃了一句,心中忽然有些酸涩,觉得对自家王爷不太公平,但却又明白,如今上殷险象环生,实在是不能再树太妃为敌了。 容挽辞看了芙兰一眼,已知她心中所想,心中也是不舒服,便又悠长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两人便往玉露园去了,只快到的时候,芙兰又问:“方才王妃你明明可以直接派人送马玲珑回去的,但却禀告了裕太妃,是不是也是为了自保?” 容挽辞温和一笑,看向芙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 “是啊,我虽有这个权利,却是不能滥用。宫中到底是裕太妃的地盘,凡事交由她做主是最好不过的,若我仗着有这个权利便发号施令,岂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她在宫中的绝对地位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八章:您不问问王爷去哪儿了吗? 除了马玲珑的事情,宮宴上再没有出别的岔子,只到了戌时三刻,宴会便散了。 回去的路上,芙兰也是心事重重,容挽辞又问了一遍,芙兰这才回过神。 “哦哦,我去探过了,来的都是些陌生面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说完这句,芙兰便又沉默了。 以往叽叽喳喳的人此刻忽然安静了许多,容挽辞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低笑着问了一句:“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芙兰摆了摆头:“没有谁欺负我,只是…我心里觉得不安……” “不安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之间发现,我的想法太天真了。我原本想着,王爷可以护着我们,可我忽然发现,王爷的身边本身就有很多的危险,他根本没有办法时刻保护我们。” 容挽辞闻言,伸手拉住了芙兰的手:“傻芙兰,有什么好担心的,没有他以前我们也是危险重重,我们一直是自己保护自己,以后我们也可以。” 见芙兰还是不说话,容挽辞只好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多思无益,你要明白,身处在权力漩涡的人,无论他本身拥有多么滔天的权利,他终究是身处漩涡之中,许多算计争斗,皆是身不由己,避无可避。” 芙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容挽辞,半晌,双眸中的惊惶终于渐渐消失了,化为一种坚毅。 “王妃,你放心吧,芙兰也会变强的,会为你分担。” 容挽辞笑了笑,拉着芙兰的手继续往前走:“只要你明白了这些,懂得保护自己就好。” 主仆二人说着,在宮中左折右拐,很快便出了宣懿门,离开了皇宫。 摄政王府的车驾仍旧是在宣懿门外不远的地方候着,见容挽辞和芙兰出现,越休连忙迎了上去。 许是跟着苏执办了几日差事,今日虽是赶马,但越休的精气神儿已经与以往不大相同。 芙兰惯常地打趣了越休几句,扶着容挽辞上了马车,便又惯常地坐到了车驾前越休的身旁,越休却是道:“今日王爷不在,入夜了外面冷,你也进去吧。” 芙兰还没接话,马车内的容挽辞也唤了她一声,让她进去。 待芙兰在马车中坐定后,越休这才扬了马鞭,马车出发了。 走了一会儿,容挽辞仍旧是没问苏执的去向,越休果真是个话匣子,已经自己先忍不住开了口。 “王妃,您不问问王爷去哪儿了吗?” 容挽辞心中猜到了苏执的去向,但还是满足了越休想喋喋几句的兴致,只说:“那你告诉我,王爷去哪儿了?” 越休果然顿时高兴起来,颇有几分洋洋得意:“王爷怎会丢下王妃呢?自然是有脱不开身的事…” 说了这句,越休如酒楼茶馆中的说书人一般,故意停顿了一下,芙兰翻了个白眼:“少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哈哈哈,王爷是送南戎使团去平德街的驿站了。自从上回西宛人出了事,皇上便对这次南戎使团的安危格外在意,保险起见,便叫王爷亲自送了使者们去驿站。” “那王爷今日还回来吗?”容挽辞问。 “回!怎么会不回来?王妃你还在府中,天大的事王爷也是要回来的,驿站那边的事,全交给奚竹处理了。” 容挽辞笑了笑,又道:“对了,前几日西宛人已经离开上殷了,怎么,是事情妥善解决了?” “是啊,最后查出来竟是大峪人做的,不过两个凶手也已经在客栈被杀了,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也不得而知了。” “就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两个大峪人吗?” “正是。” 容挽辞略略诧异:“怎么,不是说可能是个女人吗?” “王妃怎么知道?”越休下意识警觉起来,问了一句。 容挽辞从容轻笑了一声:“这也算不得机密,今日宴上,马参领家的女儿提了一句,我便放在心上了,西宛人的事,我总是格外关心些。” 这话倒不算是推脱陷害之词,容挽辞和芙兰假意闲逛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听到马玲珑说了这话,不算是冤枉她。 越休片刻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实在没想起来马参领是何许人也,便问了一句:“您说的是哪位马参领?” “庆元军护军参领马廉。”容挽辞波澜无惊地答道。 外面的越休却是沉默了,马车内的芙兰和容挽辞则是交换了一下眼色。 宮宴上,在容挽辞听到这样的机密之事从马玲珑口中说出之时,心中便不安起来,正苦于没办法将心中的担忧不动声色地传递给苏执,越休却是撞了上来。 西宛副使阿严打被杀之事,本就是由苏执一手负责,其中细节,除了皇上和丞相萧治,还有那日殿中的几位尚书和大理寺卿,便是连一个太监侍女都难以探听的。 然而,马廉作为隶属于嘉义侯万征的庆元军中的护军参领,他明明不在现场,也与那日所有知情的人没有必然联系,却是知晓了其中细节,甚至还说与了自己的女儿。 由此可见,苏执的手底下,只怕是有不干净的人,不然,便是大理寺卿手底下的人出了问题。 但是无论是哪一边有问题,不查出来就是一个随时会颠覆棋局的隐患。容挽辞如今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分神处理这件事,只能想办法把消息告诉苏执,让他自己去查。 苏执安全,她便也少了几分危险。 话已经说与越休听了,看他的反应,应当也是想到了其中的不妥,他定会将这个消息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苏执。 容挽辞心中稍安,故作疑惑:“怎么了越休,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没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是有线索说是一个女子吗?怎又成了男子了?” 越休沉吟片刻:“那些小姐们说的话多半是不知哪里听来的谣传,王妃莫要当真。” 容挽辞笑了笑:“哦,原来如此啊……” 说到这里,容挽辞便也没再问下去,一贯话多的越休也是一路沉默着,便这样,三人回了摄政王府。</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九章:清誉被毁 晨风微凉。 容挽辞披了一件外衣站在朝露殿的檐下,神色淡淡。 过了片刻,芙兰便走了过来,近旁无人,她却仍是压低了声音:“去当铺问过了,西宛人确确实实是认定了下手的人是那两个大峪人。” 容挽辞微微蹙眉:“我用簪子杀的人,他们也信两个男人是凶手?” “好像是在客栈中搜出了大峪高官的书信,西宛人派人去核查过,书信绝非伪造。” 容挽辞点了点头,这一点她倒是不怀疑,以苏执的谨慎,只要他确信是真的书信,便不会有假,何况这件事,的确原本就是大峪人的主意,有几封书信也不奇怪。 只是,这种绝密的书信,是什么人放到客栈去的呢?客栈她搜过,原本是没有任何可疑证据的。 他们又是怎么得到这书信的呢? 见容挽辞拧眉神思,芙兰又道:“王妃,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眼下要紧的,是午后的拜亲之事。” 容挽辞眉头拧得更紧些,缓慢地点了点头,只是仍忍不住叹息了一句:“哎,但愿是真的告一段落了……” 芙兰原本也是神色郁郁,容挽辞说完这一句,忽然间眼睛一亮,语气激昂:“对了王妃,还有一个好消息!” 容挽辞慢悠悠回过神:“什么好消息?” “是马玲珑的事,今日我出去,不知怎么,她昨日的糗事竟已经传遍了皇城,到处都在议论,说她以后定是嫁不出去了。” 容挽辞淡然笑了笑,只是眸中并无笑意。 按照容挽辞原本的设想,昨日马玲珑应只是落水受惊,给她一点教训罢了,她既没有想要马玲珑的命,也没有想辱没她的清白。 可是,马玲珑自己存了别的心思,换了衣裳,衣衫穿得格外轻薄,实在算不上得体,一落水,便更是暴露无遗,在场那么多侍卫全是看见了,清白只怕是毁了。 容挽辞叹了口气:算是她咎由自取吧。 芙兰只高兴了片刻,眉头便又蹙了起来,一想到午后的事,心中便觉惶惶难安,手脚都有些冰凉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容挽辞脑子中却是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先开了口:“你昨天说,来拜亲的使者里面都是陌生面孔,是吗?” 芙兰连连点头:“是,我很确定。” 说完,却是又摇了摇头:“不对,到底我只有那么一会儿,若是那个时间正巧有人出去如厕了,那我便没看见。” 容挽辞的眸中却仍旧有了几分明亮:“芙兰,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是来拜亲的,南戎却派了些我们都不认识的,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十多人中竟没有一个熟面孔?” 芙兰一听,脑子这才也转过弯来,想了许久,终于也是眸光大盛:“有可能是月掩师父为我们安排好了!” 容挽辞点点头,心中顿觉安稳,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南戎此次派来的人里面,其实有一位熟人。 不过一个半日,皇城中人的心思已经从南戎使团的事情上转移到了马玲珑的那件事上。 得了消息,马玲珑在府中闹了半日,几乎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脾气发完,事情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便只剩下坐在地上哀嚎痛哭了。 哭了许久,马玲珑的嗓子已经嘶哑,哀嚎声这才小了些。 趁这空档,服侍的丫鬟这才畏畏缩缩地凑到了马玲珑跟前,抹了一把眼泪:“小姐,这件事奴婢想来想去也觉得蹊跷,奴婢明明是听到消息说摄政王去了碎玉湖,怎会有人推您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呜呜…蹊不蹊跷的,现在说有什么用,我已经成了皇城所有人的笑柄了…呜呜……” 眼见着马玲珑又要放声哭起来,丫鬟连忙道:“小姐,事已至此,现在哭也没用了,奴婢想着,小姐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马玲珑微微止住了哭泣:“什、什么算计?” 丫鬟只看着马玲珑,并不说话,马玲珑自己将昨晚的事在脑子过了一遍,忽然道:“是摄政王妃?!” 丫鬟点了点头:“奴婢觉得应当就是摄政王妃,不然怎会那么巧,王妃的侍女到处找东西,吵吵嚷嚷的,又那么巧,是那侍女听到了您的呼救声。” 马玲珑咬了咬牙,半晌,又皱起眉头:“不对,摄政王妃为什么要害我?她从来不知道我想嫁给摄政王,我们说的话她也没听见,她怎么平白无故就要害我?” 丫鬟也挠了挠头:“许是……她其实听见了您的话?” 马玲珑又是摇头:“那更不应该,她完全可以当场发作啊,就算她非要背后对我下手,可她为什么要让她的侍女带人来救我呢?” 丫鬟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那她定是为了毁您名节!” 马玲珑闻言神色一变,扬手便对那丫鬟一个巴掌:“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让我换那身衣服,我会被侍卫看光吗?如果王妃真是为了这个,那你就是同伙!!” 丫鬟捂着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红,身子往后缩了缩,哭着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见马玲珑仍旧恶狠狠盯着自己,那丫鬟呼吸急促,惊惶无措时只好随便栽了一个人:“定是太常寺卿的那个养女郦安然!对!定然是她!” 见马玲珑神色不变,丫鬟跪在地上急切地拖动膝盖往前凑了凑:“定是在昨晚争执过后她怀恨在心,所以想办法把小姐您引到了碎玉湖,将您推了下去!” 马玲珑原不是聪明伶俐的人,她此刻气极,之所以下意识地不相信是容挽辞,多多少少是因为对这位笑眯眯却位高权重的王妃心怀畏惧。 当丫鬟将矛头指向了原本就与她不和,且身份地位与她差不多的郦安然时,马玲珑心中的一腔怨恨和不甘便有了发泄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马玲珑在丫鬟的小心搀扶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怨毒。 “哼,郦安然!我定要你和我一样身败名裂!”</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章:侍女芷兰 摄政王府中琐事繁多,嫁入王府渐渐熟悉后,容挽辞便已接手了府中许多事物,忙完手头的事,只匆匆用了午膳,便已经是定下的拜亲的时辰了。 按照规矩,拜亲应先由随行来的女眷到王府寝殿面见王妃,之后容挽辞再换上南戎服饰,去正殿接见其余使者。 容挽辞坐在朝露殿的内殿中,虽有了猜测,但到底还不十分肯定,仍是神思警惕着。 在内殿拜亲之前,容挽辞仍是要出去迎接女眷的,只又坐了片刻,苏执便来了。 一进殿中,苏执便开口笑道:“此次来的人中有一位与你极其亲近的侍女,眼下便在偏殿中等着你去接呢,你可准备好了?” 容挽辞心中一惊,又有些困惑,但是仍旧站起了身子,笑意盈盈:“这便去吧。” 伸手搭上苏执伸过来的手,容挽辞和苏执一同朝着偏殿走去,默默走了半晌,容挽辞低声问了一句:“我向来最亲近芙兰,只不知这个极亲近的侍女叫什么名字?” 苏执皱了皱眉:“这个,本王倒是没问,只是那侍女一说到你,眼泪便快落下了,那模样并不像作假,极是情真意切。” 连苏执都说哭得情真意切,看来那侍女不是装的,可是,除了芙兰,哪还有这么亲近的侍女? 容挽辞心中更觉不安,万一来的真是个极亲近的侍女,只怕所有的计划算计,今日便要败露了。 心中忧虑,容挽辞脸上却仍是一派淡然,只是脚下的步子已经不自觉地慢了几步。 可是再慢的步子,终究还是走到了偏殿,容挽辞进了殿内,便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身着一身南戎侍女的衣衫,正低头抹着眼泪。 容挽辞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去,那女子看见了她,双眼一滞,随即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公主!” 容挽辞一愣,有些茫然,便是这一会儿,那陌生侍女已经走上前来,行了一个大礼,随即一把拉住了容挽辞的手,边哭边道:“公主,芷兰好想你啊!” 芷兰?容挽辞心中更是茫然,南戎王室中从没听说过一个叫芷兰的侍女啊?且这名字,怎么这么像是依照着芙兰的名字起的? 来不及深思,苏执还站在旁侧,容挽辞只好顺势紧紧握住了那侍女的手,顺着她的话说:“芷兰?!怎么是你来了?你身子一直不大好,不是让你留在南戎吗?来上殷这样舟车劳顿,你怎受得住?” 芷兰闻言又哭了两声:“公主,你总是这么好,可是芷兰只想跟着公主,哪怕身子不争气,也要来看一看,若公主过得好,芷兰便安心了。” 名叫芷兰的侍女哭得实在伤心,容挽辞努力从她脸上想看出一丝端倪,却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难道……是师父的安排?只是,这安排虽是情真意切,可到底多此一举了。 芷兰仍是哭着,眼泪如止不住的雨滴,一颗接着一颗,像怎么也流不尽似的,容挽辞也红了眼眶,只是没有落泪罢了。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片刻,这才正式开始拜亲。 偏殿中的事情差不多全结束后,容挽辞这才跟着苏执出了偏殿,随即芙兰便陪着她回朝露殿换衣裳。 “王妃,没事吧?”芙兰低声问了一句。 容挽辞将身子靠近了芙兰些:“南戎王室中有个叫芷兰的丫头吗?” 芙兰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是假的,这个假侍女为何又要配合她呢? 容挽辞心中不解,只能暂且当这件事是师父安排的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朝露殿内殿不多时,芙兰便又出去接那侍女芷兰了。 芷兰在偏殿见芙兰来接,竟也是嘤嘤哭了好一会儿,言辞谈吐间似乎与芙兰十分的熟悉,许多与南戎王室相关的事,也是说的分毫不差。 芙兰不像容挽辞,心中想什么都能不露声色,她是个沉不住气的,登时讶异之色已经浮现在了脸上,苏执自然看在了眼里。 见芙兰引了芷兰前往朝露殿,苏执站在偏殿门口,笑意沉沉,似有深意。 近旁的越休看了苏执的脸色一眼,低声问了句:“那个芷兰……我要不要去查查?” 苏执勾了勾嘴角,却是不甚在意:“不必了,那个芷兰的身份,我大约已经猜到了。” 越休原本是从前大皇子苏钰的近卫,因苏执年少时一向与苏钰亲近,在苏钰不幸身亡之后,苏执才将越休留在了自己的身侧,因此,从前的许多事,越休并不如奚竹清楚,便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好在越休是个心宽的人,这些事不该他操心的,他便半点好奇心也不会有,只点了点头,便退下去做旁的事情了。 容挽辞只在朝露殿内殿等了一会儿,殿外便传来了叩门的声音,随即芙兰说了句‘行拜亲礼’,又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应是那芷兰。 “参见十一公主,参见上殷摄政王妃。” 语毕,那女子俯地叩了头,随即便在芙兰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依照礼仪,内殿中此时只有摄政王妃和陪嫁侍女,还有便是来拜亲的南戎女眷,只是这次进来拜亲的女眷,只有一个人,便是这个不知究竟是何来历的芷兰。 容挽辞心中念头万千,仍是周到地走上前相迎。 容挽辞走近了些,方要开口说话,那芷兰却是先一步上前伸手拉住的容挽辞的手,泪眼婆娑,哽咽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内殿中并无外人,若是演戏,现在倒也是不必了,可是只这芷兰……容挽辞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目光忽而一亮,还来不及说话,那芷兰已经开口低低叫了她一句。 “阿落!” 话音一出,容挽辞和芙兰的身子皆是颤了颤,一时间难以反应。 “阿落,是我!” 那芷兰说着,抬手在脸上摸索了两下,忽而手指捻住什么东西一拉,竟是从脸上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容挽辞和芙兰见到那女子的真面目,几乎是一齐低呼了起来:“公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一章:让父王将我嫁于你算了 ‘芷兰’面具下的容颜,正是南戎真正的十一公主容挽辞。 上殷与南戎之间的联姻是必行之策,可十一公主容挽辞早已有了心上人,不愿意用自己的终身作为两国交易的筹码。 事情得从两月前说起,彼时联姻之事已经成为定局,容挽辞只能日日以泪洗面。 容挽辞作为南戎十一公主,与南戎王室所有的王子公主一样,都有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服侍她日常起居,生活琐事的芙兰,另一个,便是武功高绝,负责护卫她安全的近卫:沈落。 芙兰是自小被养在王宫中的,与容挽辞一同长大,十分亲近,两人之间也是知根知底,没有半分隐秘。 沈落却是不同,她是月掩培养出来的杀手。 月掩,一个与南戎王室自古相伴而生的神秘杀手组织。 月掩中的杀手几乎从孩提甚至婴儿时代,便被组织收养,大多是战乱中失去父母族亲的孤儿。进入月掩之后,经过上层认可,具有习武天赋且年龄足够的,便会被封闭在特定的地方,成为正式杀手,进行为期三年的训练。 这场训练,只是一场入门考核,训练结束之后,只会留下五到七人进入下一层为期五年的训练,五年之后,最后的考核结果将送往南戎王室,由南戎王上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分配近卫。 沈落便是被分与容挽辞的近卫。 容挽辞是南戎王上容庭最宠爱的女儿,而沈落,则是月掩新一代杀手中最强的那一个。 这样的训练看似只是辛苦,实则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能在一起熬过八年训练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感情,然而感情,从来是杀手的禁忌。 在成为不同的王子和公主的近卫后,曾经熟悉的同伴,因为护卫着不同的主上,便注定成为你死我活的对手,就如同那些王室中争斗不休的继承者们。 王位继承者之间的算计和争斗,便是近卫的算计和争斗,无论从前是否相互扶持过,一旦成为近卫,一旦开始争权夺利,昔日情谊便只能烟消云散,当做隔世碎梦。 作为最强的杀手,这样的朝友夕敌,沈落自然是比别人见识的更多,所以她的心,也比别人更冷更硬。 在容挽辞以泪洗面之时,南戎王室的各方势力仍然没有放弃对她的压制。刺杀,投毒,陷害……接踵而来的算计,便是沈落日日应付的东西,渐渐的,她便觉这样的永无止境不是办法。 沈落很清楚容挽辞并不想继承王位,她对于别人的威胁,全是来自于王上容庭的宠爱和宫中无端的流言。 思来想去,沈落主动提出,她愿意代替容挽辞前往上殷联姻。 “阿落,不,我不能这样做,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让你牺牲你的后半辈子。” 沈落看着眼前她一直保护着的公主,只是勾了勾那不常笑的嘴角:“我这一辈子都是月掩杀手,在南戎险境重重,若我代替你去了上殷,这些危险便会随我一同离开,你悄然出宫,与心上人隐世而居,反而更加安全。” 容挽辞许久没有说话,想起沈落身上各式各样的伤疤,那些推辞拒绝的话忽然间变得冠冕堂皇起来,叫她说不出口。 半晌,容挽辞点了点头。 “阿落,以后你就是南戎十一公主,容挽辞。” 沈落微微柔缓了目光:“你永远是我的公主殿下。” 联姻日近,王上虽心疼,但南戎只有这么一位年龄合适的公主,别无她选。 好在,那个整天郁郁寡欢的十一公主,渐渐不再哭了,她似乎终于接受了她作为公主的使命——荣华富贵系一身,枕边郎君他人择。 往事不可追。 沈落看着眼前穿着侍女衣服的容挽辞,脸上又浮现出了作为近卫时那种狠厉而隐忍的神情,而不再是一个柔弱的异国公主。 “公主…你怎么来了?” 听到沈落又唤她一声公主,容挽辞的眼泪立时夺眶而出:“阿落芙兰,委屈你们了……” 芙兰也已经红了眼眶,上前一步,紧紧拥在了真正的公主身边,下一秒,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三人之中,唯有沈落还保留着理智,皱了皱眉问:“可是那男人对你不好?” 容挽辞一愣,连忙摆了摆手温柔朝沈落一笑:“傻阿落,不是,只是我心里放不下你,不能不来看你。” 沈落脸色一变,忽而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公主方才朝我行叩拜大礼,实在不妥。” 沈落作势还要拜下去,容挽辞一把抓住了沈落的胳膊。一个柔弱女子,竟生生将沈落拽得一晃,怕容挽辞站不稳身子,沈落这才站了起来,回手也扶住了容挽辞。 沈落还未说话,容挽辞先开了口:“你既然代替我嫁了过来,那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我朝你行礼,原是理所应当。” 想了片刻,沈落沉下声音:“摄政王心思虽深,但眼下还算是个可托付的人,若公主需要,随时可以成为摄政王妃。” 听到这话时,芙兰的眉尖不自觉挑了挑,心中有些酸涩,不知是在替沈落难过,还是看沈落这样洒脱,在替苏执心酸。 芙兰少见地收敛了神色,没露出心事,而沈落心中也并非是毫无波澜。 她也是眷恋的,眷恋着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但她更清楚,这些原本就不属于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越是贪图,失去时便越是肝肠寸断,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动心。 容挽辞不知沈落心中所想,只是有些怨怼地看了沈落一眼:“你胡说什么?我既当初不想要,如今自己即便千般潦倒,万般孤苦,也不会来抢你的。” 沈落欲要在说,容挽辞却是不给机会:“阿落,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若一心只求庇护托付,当初何必逃出宮去?要说最可托付之人,那我合该一开始就求了旨意,让父王将我嫁于你算了。” 话说到这里,沈落的神色总算是松动了几分,眸中也浮起了笑意:“若王上允准,公主你也愿意,那我自然是奉命行事,绝不辜负。” 容挽辞和芙兰对视一眼,沈落既也开起了玩笑,说明她也已经放心了。 沈落放心的不是旁的,而是她费尽心力保护的公主,如今不是因为过得不好来‘投奔’她,只是因为她过得很好,想来看看自己的朋友们是否跟她一样幸福。</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二章:把这桃花扔了吧 摄政王府中到底不是世外之地,三人叙旧也只能说到这里。 沈落还要换上衣服去接见其余的南戎使者,这会儿便在芙兰的服侍下换上了南戎的宮装。 容挽辞将脸上的‘芷兰’人皮面具复又贴好,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如今倒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容挽辞这话说的是芙兰服侍沈落穿衣的习惯。 从前在南戎的时候,因为沈落常常受伤,便一直是芙兰帮她上药换衣,各种操心。毫不夸张地说,芙兰对容挽辞是敬,对沈落,便是对大英雄一般的崇拜。 如今沈落的事,芙兰事无巨细皆是亲力亲为,名正言顺,看起来倒别有一番意趣。 朝露殿的内殿中只有三人,沈落的脸上便丝毫没有了恭顺神色,一双眸子中满是逼人的锋芒,一瞥一笑间不像女子,却像是风流公子,只叫芙兰看傻了眼。 沈落没有注意到芙兰的神色,只又问容挽辞:“公主,你是怎么进使团的?” “是你师父,我求了他老人家让我来的。本来替嫁的事就只有你们师徒四人和芙兰知晓,我没有别人可找,你的两个师弟也都不在南戎,我只好麻烦你师父了。” 沈落点了点头:“师父思虑甚是周全,连公主你的声音都做了处理,我和芙兰跟你哭哭啼啼那么久,竟丝毫没察觉。” 容挽辞理了理身上的侍女衣裙:“如今看到你都好,我便放心了。你师父说得对,替嫁这件事实在是惊世骇俗,一不小心就会影响两国邦交,引起战乱,如今亲眼见了你,我安了心,以后便也不会来了。” 容挽辞说完,芙兰和沈落皆是一阵沉默,许久,是沈落先点了点头:“公主说得对,我们不再相见是最有效的保密措施,越多的行动,就会越多的疏漏和破绽。” 三人没再说话,只芙兰幽幽叹了口气。 换好了衣服,容挽辞只说了使团的人都是沈落师父安排好的,沈落安了心,这才出去了。 接下来的一应拜亲果然顺利,来的人都没有见过深居简出的十一公主,并不知道眼前的摄政王妃只是一个替嫁的杀手,如此,拜亲这件梗在沈落心中的大事总算是落了地。 为了不引人注意,芙兰独自送了真正的容挽辞离开,再回到朝露殿中时,只看见一袭红衣的沈落站在殿中愣愣有些出神,不知在思量什么,隐隐有些哀愁。 “王妃……”芙兰轻轻唤了一声。 沈落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眸中的坚毅果决又被悄然隐藏了起来,她又变成了十一公主容挽辞。 “芙兰,我心里觉得有些闷……” “怎么了?” 芙兰关切地上前一步,握住了沈落的手。 掌中传来一阵阵的温暖,可沈落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激荡难平。 以为沈落还在计较自己替嫁的身份,芙兰忙开解道:“还好嫁过来的是你,这上殷龙潭虎穴,若是公主来,她那样纯善没有城府,只怕是早被别人生吞活剥了。” 沈落闻言,垂眸一笑,几乎看不见她作为杀手时的冷酷,只是她的心还是一样的冷,或者说,那颗心好不容易暖了一点,如今又因为拜亲一事而起的波澜,复又冷了下来。 略含隐忍的目光终于定格在桌上的桃花上,沈落无声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将心中的不舍尽数吐尽。 半晌,沈落沉着嗓音道:“把这桃花扔了吧。” “扔了?!” 芙兰吃了一惊,三两步走到了桌前拿起桃花看了看,虽是做了处理浸染过药汁的,但到底已经过去了半月,桃花已经没了丝毫生机,只强撑着没有凋败罢了。 无奈叹了口气,芙兰心中仍是不愿,便又道:“虽是枯萎了,但好歹是王爷的一番心意,就这样随便扔了,是不是有些不妥?” 沈落点了点头,只是一双鹊眼中毫无波动,眸色静得可怕:“的确不妥,你将这桃花埋在院子里去吧,记住,填埋的土要从深一些的地方挖出来。” 芙兰缓慢地点了点头,微微蹙眉:“为何要用深处的土?” 沈落神色仍是淡淡:“最近天气晴好,未有落雨,浅处的泥土大多干燥,没法子分辨,若不挖深一些,王爷怎知我如此珍视他的心意?” 虽说是珍视,可芙兰在沈落的语气中半分柔情也听不出,不禁背后一阵发凉,她隐隐约约觉得,在公主来过之后,沈落似乎变了些,只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 拜亲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摄政王妃接连两日心情不佳,府中的侍女小厮们只以为王妃是思念故国的缘故,并未作多想,但作为沈落的枕边人,苏执却深觉不安。 沈落仍是和从前一般温柔恭顺,一举一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苏执分明觉得,她脸上的面具更厚了,甚至,许多次,他明显地察觉到她对他刻意的疏远。 苏执还来不及探查沈落的心事,皇城中却是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四月初时,京兆尹接到了一对老夫妇的状子,状告的竟是太常寺卿郦嘉茂。 京兆尹的官位低了太常寺卿半截,无权审理此案,只好将案子移交到刑部,却不想刑部尚书接了状子,又迟迟不开审,那对老夫妇求告无门,只好在朱雀街跪地哭诉,一时间物议沸然。 事情闹大了,苏景佑知晓了此事,只好让苏执出面审理这个案子。 这一日,苏执不在王府中,芙兰见沈落坐在月桂树下的摇椅上小憩,引了一个少年悄悄走上近前。 “不错,有长进了,气息稳了许多。” 沈落仍闭着眼睛,一开口,却是惹得刚走到近旁的空泉长长叹了口气:“哎,还是师姐你厉害。” 闻言,沈落勾唇而笑,随即睁开眼坐起了身子,一伸手,极是温柔地摸了摸空泉的头:“你还小,以后也会跟我一样厉害的。” 空泉听了这话,并未觉得丝毫安慰,反而脸一红,更见羞愧:“师姐你少安慰我,师父总拿你教训我,说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便已经是公主近卫,可以独当一面了。” 沈落抿唇而笑,不再多言,只问:“上次安泗山的事,是怎么回事?”</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三章:你怎么总躲着我? 沈落方用过早膳,摄政王府中此时正是少有的安静时刻。 院子中几个侍候的侍女也早被芙兰支走了,空泉站在偌大的院子中,一时间竟觉得狭促不已。 空泉红了脸,低下头去,声音不觉低了几分:“之前客栈那两个大峪人的事,是顾师兄交给我查的,我分明是查到了那伙人在安泗山的踪迹,可没想到,竟是容跖王子的人……” 沈落略一沉吟:“这段时日我传了信到当铺,让你去查这件事,你可有什么发现?” 空泉半晌没有说话。 沈落知道空泉在怕什么,从躺椅上站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空泉的肩。 “没事的空泉,查到什么说便是,不用担心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师姐我上过一次当了,也不会再上当一次的。” 空泉点了点头:“事后我去安泗山查过,虽然痕迹很少,但还是有一丝端倪,那日在安泗山的人,不止是容跖王子的人,还有另外一拨人。” 闻言,沈落的脑子中即刻闪过了傅宸的脸,但她没有说话。 空泉便又道:“另外一拨人应当也个个是习武的好手,但有没有高手我不知道。” 沈落又拍了拍空泉的肩:“这次的事原本就是针对我的,想来在客栈戳破大峪人身份的人,不会是容跖的人,那便应该是你说的另一拨人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帮?”沈落抿嘴而笑,只是眸中隐约有几分戏谑,“未见得吧,兴许那件事只是正好帮了我一个忙罢了。” 沈落武功甚好,即便是容跖的人在安泗山围剿,除非派出十余个一等一的高手,才能有把握击杀她,但容跖手下是没有那么多高手的。 没办法在实力上硬碰硬,所以,他们在空泉传给沈落的字条上下了少量的迷魂散。 在沈落去往安泗山后,一番打斗,便很快头晕目眩,那些宵小之人趁机又射了她了一箭,箭头上也是**,可见,那些人一开始便是没打算正面交手的。 见空泉低头想着什么,沈落在他的身侧踱了几步:“他们要对付我,却只是下了**,即便用毒我未必中招,竟试都不试,着实奇怪。” 空泉原就没有那么多心眼,这些事在他的脑子中不过是一团浆糊,实在是接不上沈落的话,踌躇了片刻,到底是没做声。 沈落也不再多言,只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芙兰送了空泉离开。 待芙兰将空泉悄悄送走之后,回到院子中,沈落已经又躺在了摇椅之上,只是神色不见悠闲。 “王妃,空泉今日说的没什么太要紧的,跟你猜得差不多,倒是叫他白跑一趟了。” 沈落轻叹了口气:“也算不上白跑一趟吧。” 不等芙兰开口问,沈落已经又道:“做王妃做的久了,我渐渐也没从前那么谨慎了,原是我大意了。” 芙兰没有说话,不知道沈落到底想说什么,只是看着沈落脸上忽然间浮现出的复杂神色,脑子中闪过了一个猜测。 片刻后,芙兰低声问:“王妃,你是不是怀疑……” “芙兰…”沈落打断了芙兰的话,“我认识空泉多年,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可如今,竟连他我都要怀疑了……” 虽心中诧异,但芙兰理解沈落的做法,也明白,在龙潭虎穴中,不能因为感情影响判断,因为人心,本就是世上最易变的东西。 心中还有其他的话想问,但芙兰看着沈落疲惫的神色,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午膳的时候,苏执回了摄政王府。 沈落与苏执安安静静用着膳,一时间竟谁都没有说话。 从拜亲一事后,沈落对苏执渐渐冷淡了些,苏执仍是如从前一般宠爱她,只今日,他也没有说话。 芙兰见苏执神色不对,便派了些琐事,将莲方堂中侍候的人全遣走了,自己也退了下去。 见芙兰退了出去,沈落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轻声道:“王爷,我用完了,朝露殿中还有未绣完的缎子,我先回去了。” 沈落说完,起身行了个礼便要走。 半晌没说话的苏执仍旧是没说话,只是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沈落的胳膊,如炬目光忽然射向沈落,语气却是委屈。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总躲着我?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沈落的身子微微一颤,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只是面上仍是温柔:“哪里有躲着王爷?” 苏执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但想着眼下的场景,便没好将这段时日她说来了葵水不肯跟他行房的事说出口。 “你就是在躲我。” 苏执执拗地又说了一句,以往游刃肆意的人此刻竟有了几分局促,紧紧抓着沈落的胳膊,深怕一松手,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苏执有些惶惑不安的目光,沈落挣扎了两下,似乎想逃开,但苏执抓得很紧,她没法子挣开。 这样僵持了片刻,沈落终于又坐了下来,看了苏执一眼,却是笑起来:“王爷,若成亲那日,我不从你,你会杀了我吗?” 苏执一时间愣住,不明白沈落为什么这么问,只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傻话呢……” 沈落笑了笑,只安安静静拿起筷子,为苏执夹菜,夹的皆是苏执爱吃的。 一顿膳用得索然无味,芙兰侯在外面,见两人出来时挽着手,但脸色并不好,便没有上前,只远远跟着。 走了好一段路,苏执终于按捺不住,停了步子,将低头走着的沈落一把拉进怀里,眸中染上了几分戾气:“到底怎么了?” 沈落身子晃了晃,乖顺地倚靠在苏执怀中,忽然间竟嘤嘤落了泪。 苏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手忙脚乱,连忙哄道:“乖~不哭不哭,怎么了?到底哪里不如意了?” 沈落抽泣了两声,哽咽道:“王爷要…要娶别人了……呜呜……” 娶别人?谁娶别人?娶哪个别人? 苏执脑子一嗡,彻底凌乱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四章:我该高兴吗? 轻声柔语地哄了半晌,苏执才终于弄明白,原来她竟然是在吃醋! 苏执因为太常寺卿的案子,日日外出,少不了要和太常寺卿的养女郦安然打交道,一来二去,竟渐渐有了流言,说是郦安然勾搭上了摄政王,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要嫁进摄政王府了。 所谓流言猛于虎,自己的王妃日日相处,竟也因为这流言同自己生起气来,苏执好气又好笑,只抱着沈落良久,柔声哄慰。 等到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苏执见沈落的眼睛已经有些发肿,便叫了芙兰,忙去备了热水细巾给沈落敷眼。 两人回了朝露殿,芙兰很快也端着热水进来了。 苏执亲自帮沈落敷了眼睛,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这才笑意盈盈地开口:“我当是什么事,娘子放心,此生我只娶你一个。” 沈落神情微动,眸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转瞬即逝,谁都没有察觉。 “王爷说话可要算数…” 沈落嘟囔了一句,脸上显出娇嗔,苏执心中软成一滩春水,将面前人紧紧抱着怀中,凑到耳边小声问:“现在…娘子的葵水可走了?” 假意扭了扭身子,沈落点了点头,却是又端正神色道:“王爷,太常寺卿的案子你还要查多久啊?” 苏执笑了笑:“怎么,担心本王日日见到那郦安然,动了心不成?” 沈落嘟了嘟嘴,不说话,显然不大高兴的样子。 苏执便又道:“娘子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夫君我定然坐怀不乱。” 闻言,沈落的神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是恼怒,转过脸瞪了苏执一眼:“美人在怀才有坐怀不乱,怎么么,王爷还想把人搂在怀里?!” 苏执一愣,连连笑着摆手:“不敢不敢,我必一眼不看,一语不闻,一心只有娘子你。” 两人嬉闹了片刻,沈落心情好了许多,渐渐也关心起苏执的案子来。 将沈落面颊一侧滑落的发丝抚了上去,苏执道:“这案子原本没什么好查的,本就是那对老夫妇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了太常寺卿郦嘉茂,现在却来告状,说是郦嘉茂仗着自己身居高位,抢了他们的女儿。” 沈落皱起眉:“这样拙劣的谎言,岂不是一查便知?” 苏执苦笑了一下:“有这么简单倒好了。这件事原本只需在公堂上解决,但京兆尹将案子移交到刑部后,恰巧刑部尚书陈培元生了病,卧病在榻,不能审理此案,这件事便一拖再拖。” 沈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迟迟不审本就惹人猜忌,再加上那对老夫妇跪在朱雀街上哭诉控告,自然会闹得人尽皆知,事情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苏执赞许地看了沈落一眼:“如今事情已经查明,但是根本不能判那对老夫妇诬告朝廷命官,一旦这么判了,只怕皇城中又要骂皇室官官相护,欺压百姓了。” 见苏执拧了眉头,沈落伸手摸了摸苏执棱角分明的脸颊:“事情总会有办法的,王爷不必担心。”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只是因为郦嘉茂的事情,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只说了一会儿,苏执接了奚竹的消息,便又出府去了。 目送了苏执离开,沈落站在院落中,周身一时间气势逼人,芙兰打了个突儿:“王妃?” 沈落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摄政王府高高的院墙。 “王妃,郦安然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沈落转过身,面上又恢复了以往容挽辞般的娴静温柔:“你也以为我真在吃醋?” 芙兰一愣:“难道不是吗?” 芙兰心中暗暗笃定,就算沈落说自己是假装的,她也不会信,因为她分明感觉到沈落对苏执的态度不同以往,必定是心中有鬼! 见芙兰目光坚毅,像审视犯人一般,好似要将她看穿,沈落哈哈笑了两声:“小芙兰,你倒是机敏得很啊!” 芙兰微微一怔,怎么,沈落这是承认她吃醋了?她承认自己动心了? 芙兰正要露出得意的笑容来,沈落却是突然停了笑声,一双清冽的眸子竟隐隐有了几分哀伤。 没头没脑地,沈落问了一句:“小芙兰,你觉得苏执对我好吗?” “好。” 芙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沈落点了点头:“是很好,而且不是装出来的那种……” 明明是在承认苏执对自己的爱,可沈落的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丁点儿的欢愉,反而沉闷得叫人觉得无端压抑。 “王妃,你不高兴吗?” 沈落转开身子,将目光又转回了摄政王府的高墙上:“我该高兴吗?芙兰,你有没有想过,苏执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芙兰茫然摇了摇头,忽而想起来沈落正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又道:“不知道。” 沈落轻笑了一声:“因为我是南戎十一公主,容挽辞。” 芙兰一时没有说话,似乎是还没有明白过来。 “我替嫁来到上殷,顶着南戎十一公主的身份,苏执抢了亲,对我百般依千般好,皆是因为这个身份。换句话说,无论十一公主是谁,只要顶着这个身份来到这里,苏执就会爱她。” 终于明白了沈落的意思,芙兰心中忽然一疼,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芙兰却是又摇了摇头:“不,不会的,即便抢亲是因为身份,可是爱上你是因为你就是你啊!” “芙兰,我是我吗?” 几乎是紧接着,沈落忽然问了一句,叫芙兰摸不着头脑。 “你……你不是你…吗?” 沈落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了一下,风一吹,那一声落寞的笑便散落成残缺的碎片,一点一点,消散在风中。 我是我吗?我改名换姓来到上殷,隐藏自己的武功,掩饰自己的心机,装成一个恭顺的异国公主,这样的我,是我吗? 苏执喜欢的,是他枕边温柔谦顺的容挽辞,是那个轻声软语的摄政王妃。他喜欢的是我日日精心伪装的虚伪面具,而不是我,不是手染鲜血,心狠手辣的杀手沈落。</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五章:仙子在朝我笑了 自沈落说了那些奇怪的话之后,渐渐又恢复了正常。 芙兰每每想到,总怀疑那日见到的那个多愁善感的沈落,只是幻觉,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心中也便忽视掉了。 太常寺卿的案子并没有结束,不仅没有结果,反而衍生出了旁的许多流言。 沈落这一日换了便装,与芙兰去襄来楼吃炭烧鸭,路过茶水铺子,便听得铺子中有人在议论郦家的事情。 心中一动,沈落从袖中抖出几锭碎银子,扔在了茶水铺子的桌上,叫店家上了一壶好茶,又不动声色地坐在了说话那桌人的近旁。 “这郦家真是不厚道啊,这么大的官,竟去抢人家的女儿!他们也不差那点银子啊!” “你知道什么,我倒听说是那养女贪慕荣华,自己跟着郦大人来皇城的。” “她若是自己跟着来的,怎的那对可怜老夫妇还要千辛万苦从允州来寻她?” “你懂什么,谁的孩子不是娘亲身上的一块肉?那老夫妇年纪大了,如今想认回女儿,有个人养老送终,那姑娘竟是死活不肯!” “哎,真是绝情,为了攀附权势,竟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认了……” …… 店家将备好的茶水送了过来,可桌边早已没了客人的踪影,店家挠挠头,又提着茶壶进茶棚里去了。 襄来楼。 沈落今日女扮男装,束腰的长衫虽样式普通,却衬得她身材修长,加之她面容精致,一双眼睛清冽澄澈,手拿折扇翻手把玩间,只叫了楼中的姑娘们看傻了眼。 上楼右转,拐进了一间厢房,身后姑娘们打量的目光仍旧是恋恋不舍,顾临晏开门迎了人进来,隔着雕花围栏瞥了一眼楼下的人,双目含笑。 “师姐实在撩人,这通身的气派,好似天上仙君下凡,看得那些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快流口水了。” 沈落白了顾临晏一眼:“你何尝不是翩翩公子?只要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消停了,必定也能引得美人一见倾心。” 芙兰也是穿着男装跟在沈落身后,听见沈落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顾临晏看向她。 “芙兰你笑什么?你呢,比起师姐还是差了点,同样是纤瘦身形,师姐看着便是一身的贵气风雅,你嘛……” 芙兰不再笑,忙追问道:“我怎么了?” 顾临晏笑起来,一双眸子晶亮:“你嘛,就像没发育好的黄口小儿……” “顾公子,你!” 芙兰气得一时说不出来话,只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给顾临晏一拳。 顾临晏是习武之人,这点花拳绣腿自然是难伤他分毫,他也不还手,只是顺势一个闪身,躲到了沈落的身后,伏在沈落肩头告状。 “师姐你看,你的小侍女竟然想打我!” 沈落无奈摇了摇头,不理会顾临晏的求告,一个转身从顾临晏的身前离开,走到了桌边坐下。 “陈培元的事查的如何?” 听到沈落直入主题,顾临晏也不再嬉闹,端正了神色,语气却仍是玩世不恭:“这点小事早就查好了。” 顾临晏坐到了沈落的对面,拿起茶壶往沈落面前的茶盏中倒了一杯茶,这才道:“陈培元是真的是生了病,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倒不是流言所说的推脱不审。” 沈落端起桌上的茶呡了一口:“他是什么时候病的?” “确切的时间就是在那对老夫妇到京兆尹府告状的前一日,倒是很凑巧,似乎病的早有预谋。” 目光定格在刚放下的杯盏上,沈落的脑子中闪过苏执的脸。 按照苏执所说的,这个刑部尚书陈培元为官多年,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如果不是他自己要病的,那便是别人要他病,故意不让他审理这个案子。 “师姐,那个陈培元如今还病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落瞟了顾临晏一眼,嘴角勾了一抹浅笑:“你既然查过了,我何必再去?” 顾临晏坐直身子,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每次我办事你都不放心,我不信这次你就放心了。” 沈落将顾临晏上下打量了一番,眸中浮起澄亮笑意,顾临晏看见她这样笑,心跳竟不自主地快了几分,挪不开眼睛,只愣愣看着沈落,又愣愣说了一句:“仙子在朝我笑了……” 顾临晏还愣着,额上忽然被沈落拿着折扇敲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她清冷的声音:“一会儿仙君一会儿仙子,你在说师姐我不男不女吗?” 闻言,顾临晏笑得眯起眼,仰脸前倾了身子,凑得离沈落近些:“我是在说师姐你美得男女莫辨。” 刚一说完,沈落还来不及再伸手给顾临晏一扇子,芙兰已经嘲讽道:“呵,这是夸人的话吗?” 顾临晏站起身,义正言辞:“那是当然,我是在夸师姐既有女子的娇美,又有男子的气魄,这可不就是男女莫辨吗?” 还想再说两句,顾临晏只感觉耳朵上忽然一抹清凉,紧接着便是一阵疼痛,哀叫起来:“师姐师姐师姐!轻点轻点!!” 边说着,顾临晏的身子随着沈落的手一寸寸挪动,只见他的耳朵泛了红,沈落这才松开拧住顾临晏耳朵的手。 “油嘴滑舌,再这般没个正形儿,我定写封信让师父把你召回南戎去。” 沈落虽是松了手,顾临晏仍是紧跟着她的步子,连连讨好:“好师姐,我错了,你可别赶我走!” 原也只是吓唬的话,沈落便也没再提,只是又数落了顾临晏几句,说他总也长不大,像个小孩子。 炭烧鸭不一会儿便也上了,等上菜的人下去了,沈落验了毒,便和芙兰一道开始用菜。 芙兰埋头吃了几口,有些辣,抬手想要舀点银耳汤喝,解解辣,一抬眼,却是看见顾临晏默然无语地看着沈落,一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中,此刻少了少年气,却多了几分深邃。 他就那样悄然看着专注用菜的沈落,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的珍宝,可那眼神不是孩子看见了心爱之物的喜爱,而是某种更深,更深的情感。</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六章:你娘子还真是有福气 顾临晏说得不错,沈落生性谨慎,尤其是在经历安泗山一事后,她更是事事小心。 心中还未全然放下对陈培元的怀疑,沈落打算找个机会去探一探陈府。 机会很快到了,不过在见了顾临晏后的第二日,这一晚,苏执便传了消息回来,他在外有事处理,恐怕要拖到夜半,让沈落早些安睡。 沈落依言,早早沐浴完,灭灯就寝了,然而暗地里,她却是换了夜行衣,趁机前往了陈府。 陈府在建兴街深处的一处巷子中,算不得富贵,甚至在左邻右舍中也算不得十分显眼。 到了陈府,沈落绕到了府院的一处高墙边,一个闪身便上了墙头,快如鬼影。 因陈府不是奢侈府邸,夜间护卫并不周全,只需稍稍小心,便能在漆深的夜色中避开巡夜的家丁,如此,沈落很快便到了陈培元的卧房。 夜色虽晚,卧房中却仍是燃着烛火,房中的人并未睡下。 沈落俯身在黑暗中,贴在窗边,舔了舔纤细如葱的手指,用润湿的指尖轻轻地在窗上钻了一个小洞,透过那小洞去看屋中的人。 陈培元果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有病容,而塌边坐着的是一个只穿了件里衣的妇人,因她还未歇下,所以还燃着烛火。 沈落眯了眯眼,试图看得仔细些,但隔得有些远,加之夜已经深了,烛火终究昏暗,她只能隐隐看出那妇人的眼睛似有些红肿,眼下也有乌青。 既然来了,沈落自然想弄个清楚,不能留下疏漏,她正在黑暗中提了气息想要一跃而上,到房顶上去,却感觉身后一道风声掠过,撩起了她的发丝。 猛然转过身去,却是空无一人。 沈落定了定神思,复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屋顶上,足尖一点,纤瘦的身子轻若无物般在夜色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已经上了房顶。 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默默注视着沈落的一举一动,嘴角抿起一抹笑来。 同样的身法轻盈,隐没在暗处的男子见沈落上了房顶后便久久没了动静,心下觉得不对,一跃便也上去了。 果然,房顶上哪里还有什么沈落,只余了一片寂寥的风声。 警觉地四处看了看,男子没有再去寻沈落,只是蹲下身子,轻轻挪开了一片瓦片,朝那卧房中瞟了几眼,随即又轻轻地放好了瓦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陈府。 黑影自高墙上掠下,稳稳站在了地上,男子正要迈步,忽觉背后一凉,电光火石间若不是他身法极快,此刻只怕已成了沈落的手下亡魂了。 沈落站在黑暗中,一双冷冽的眸子被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着,让人看不到她眸中的情绪。 此刻,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匕首,方才那匕首从男子的脖颈后掠过,只差一点便可以要了他的命。 上殷城中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高手在注意她的行动? “你是谁?” 沈落的半张脸藏在黑色面罩之下,闷闷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来,声音很低,语调则如同她的神色,没将她的情绪泄露半分。 男子拢了拢宽大的袖子,精致的黑色面具覆在他的上半张脸上,更衬得他面色如雪,唇色殷红。 沈落看着眼前的男子,眉毛忽然一跳。 明明是夜半行事,偷进人家的府邸,他却是穿了一件云纹绉纱袍,一副翩翩然在逛园子的悠闲神色,即便自己眼下与他对上了面,他仍是不慌不忙的模样,嘴角甚至还噙着笑。 沈落又将男子打量了一番,因袍子宽大,乍看而去并不是很显身材,待沈落仔细看过之后,忽然觉得好生熟悉。 这身形……苏执?苏执!!?? 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之后,沈落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几乎要咳出声来,只咬紧嘴唇,生生压制了下去。 他刚刚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该不会听出来了吧?不对,他在跟踪她?那岂不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思及此,沈落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个轻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苏执的眼睛,他只是假装没有看见,朝沈落绽开一个明旭的笑:“阁下莫慌,我不是跟着阁下来的,咱们……只是碰巧顺路罢了。” 沈落看见苏执的笑,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但既然只是碰巧,他又称呼自己为‘阁下’,想必是还没看出来她的身份吧? 不知怎么,知道苏执没认出她来,沈落心中莫名有些不甘。 自己只看身形就认出了他,可是他呢,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底是他迟钝,还是他其实从未了解过她。 沈落悄悄用指甲掐了自己一把,心中烦闷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没认出来最好,认出来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这样想着,沈落渐渐定下心,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粗了些:“既然是碰巧顺路,眼下便分道扬镳吧。” 苏执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沈落见苏执不动,只好自己先走,可还没迈开步子,身子已经僵在了原地。 看情形,苏执说今晚有事处理,便是指的这件事。 事情办完了,苏执肯定要回摄政王府去,若是她直接回王府,保不齐又要和苏执遇上,若是绕路,苏执恐又得先她一步回去,到时候见她不在府中,她岂不是又撒谎应付? 谎言太多,迟早败露。 默然站在原地,沈落脑子中闪过种种可能性,还未决定,苏执又忽然笑着道:“阁下先请吧,我家娘子爱吃流云阁的糕点,我去买些。” 沈落无语,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语气中略有几分不自然:“你娘子还真是有福气……” “那是自然。” 苏执厚颜无耻地答道,目光灼灼地看着沈落,至少沈落是真的觉得那目光实在烫人,烫得她只想尽快逃回去。 没再多言,沈落拱手行了个礼,抬腿在身侧一棵高树的树干上一蹬,霎时间便没入了黑暗,轻盈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苏执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眸中宠溺晕开,俄而,他俯首一笑,掩下了眸中熠熠华光。</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七章:你怎么动手打人?! 沈落一路不敢停歇,很快便回到了摄政王府。 只刚换好了惯常穿的衣裳,理了理发髻,芙兰便进了朝露殿,低声告诉她苏执已在府门外下了马。 深吐了口气,沈落稳了稳心神,坐在殿内的矮凳上拿了一卷书,佯装看得入迷。 不多时,苏执推门进了朝露殿,手中拿着一个食盒。 他竟果真跑去流云阁买点心了……沈落心中这样想,却是故意带着惊诧神色抬起脸看向苏执。 “王爷?” 低声疑了一句,沈落连忙要放下手中的书卷,还假意在方才翻开的那一页中夹了一张彩纸,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苏执面前相迎。 替苏执宽下了那件熟悉的外袍,沈落笑道:“王爷说今日会回来晚些,倒也不是很晚。” 苏执低眉看着沈落毫无破绽的神色,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笑意:“娘子不愿我回来得早么?” “哪里哪里,自然是盼着王爷回来呢~” 沈落说得情真意切,苏执只看着她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一时间倒快忘记了刚才在陈府,是谁拿着一柄匕首,出招狠厉,险些要了他的命。 苏执没有接话,指了指搁到桌上的食盒:“给你带了流云阁的桃花糕。” 故作欣喜地瞪大了眼,沈落自然是一番殷切温柔,又极给面子地将那一碟子桃花糕全吃了个干净,最后才一脸餍足地窝在了苏执怀里。 “王爷你真好,总想着我……” 沈落内心:求你了苏执,下次少买些吧,每次为了演戏给你看都要全部吃完,再这样下去,姑奶奶我都快撑成猪了,还做个屁的杀手! 难得沈落心中爆发了一次,狠狠将苏执骂了一顿。 许是因为察觉沈落撑得太累了,这一晚,苏执也格外老实,什么都没做,只搂着怀中沉沉睡去的人专注瞧了许久,这才安然睡下。 翌日。 苏执仍是天不亮便上朝去了,沈落因为觉得有些积食,便说要出门去转转,哪知越休死活不肯。 “王妃,最近因为太常寺卿的案子,皇城里看热闹的人多了,到处乱糟糟的,您一个弱女子,怎好出去闲逛?” 听到‘弱女子’几个字,芙兰瞟了一眼越休,心中默念:呵呵,等阿落把你的头拧下来,你就知道她是不是弱女子了。 当然,沈落不可能真的拧了越休的头来展示自己的武功有多好,她仍只能一副温柔的模样,好说歹说,越休终于同意了,不过,出门闲逛可以,要坐马车。 无奈,沈落只好同意,但也提了个要求,不准用带有王府标志的马车。 每次出门去,别人见她从摄政王府的马车上下来,要么是避而远之,要么是谄媚逢迎,实在是无趣得很。 越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不显眼的单驾马车,仍是自告奋勇要做沈落和芙兰的马夫。 芙兰扶着沈落上马车,只感觉她的身子顿了顿,却不知沈落心中正在担忧:昨日吃的那样撑,今日偏是一辆单驾马车,要是待会儿马车跑不动了,岂不是丢死人了? 那匹黑马虽瘦,却是很有力量,拖着三人和车驾,一路跑得飞快。 因为郦嘉茂的事,皇城总是乱着,消息纷杂,实在是不利于沈落行事,故此,她今日原本是想和芙兰两人偷偷去见一见郦安然的,哪知越休黏了上来,郦安然只怕今日是见不成了。 既见不成,沈落便随便指了个地方,让越休驾了马车过去。 前半程倒还顺利,只到了中途,马车忽而一个强震,几乎是将芙兰的整个身子甩了起来,好在沈落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不然,芙兰只怕要从马车中生生摔到大街上去。 沈落刚将芙兰拉住,便听见马车外面也是一阵惊呼,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尤为熟悉,只是沈落一时没想起来。 扶了芙兰坐稳,沈落正想出去看看,外面却先一步响起了一个洪亮而嚣张的声音。 “哪家不长眼的马车!知道自己撞的是什么人吗!?” 沈落听了听,没出声,又重新在马车中坐定。 “明明是你们突然从巷子中拐出来的,关我们什么事?!” 这是越休的声音,沈落正听着,忽而‘啪’地一声,即便是隔着车帘,沈落是听出了那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怎么动手打人?!” 说话的仍是越休,闻言,芙兰和沈落皆是皱了眉,芙兰将目光转向沈落,刚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掀开帘子,俯身要下马车。 “王妃!” 芙兰低呼了一声,沈落却是不理,径直便下去了。 “呸,打你就打你,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护军参领的千金顶嘴?” 果然是马玲珑……沈落咬了咬牙。 见沈落下了马车,因她今日穿了一身清雅的素绒镶花裙,那小厮只觉得她衣着这般寡淡,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楣,便又啐了一口:“你是哪家的小姐,也不管管你的奴才!” 越休原本就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郁着一口气,眼下见那小厮蹬鼻子上脸,竟然敢对王妃不敬,暗暗运了功,正要还一把掌回去。 “啪!” 又是一记耳光,只是声音闷闷的,不敌方才那巴掌清脆。 越休傻了眼,看向自家一贯柔柔弱弱的王妃,此刻仍是低眉浅笑地站在原地,就好像刚才那一巴掌不是她打的。 “哎哟!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沈落又甩给那小厮一巴掌。 “你知道我——” “啪!” “你——” “啪!” 只要那小厮一开口,沈落便是狠狠一记耳光叫他说不下去,几巴掌下去,那小厮张了张嘴,看一眼沈落垂在身侧的胳膊,终于是不敢再开口。 聒噪得很,终于安静了……沈落默默咬紧的牙关也终于松了几分。 另一驾马车中的人这才探出一个头来,正是马玲珑身边的丫鬟,一见是沈落,忙又钻了回去,估计是向主子报告外面的情形去了,片刻后,马玲珑果然慌忙下了马车。</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八章:越休的气,我会帮他出的 瞥了一眼小厮高高肿起的半面脸颊,马玲珑连忙俯身行了个正礼请罪:“王妃恕罪!是这该死的狗奴才不长眼,冲撞了摄政王妃,还请王妃宽恕!” 听到‘摄政王妃’几个字,周围渐渐多起来的围观百姓们皆是大吃一惊,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在人群中推搡起来,想看看能让摄政王抢亲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瞧见了沈落面容的,皆是有些失望神色,因觉得她实在也算不上是倾国倾城。 是美人,却不是勾人心魂的美人,反而眉宇间有几分疏离淡漠。 皇城人人传她是迷人心窍的妖女,这样看来,倒不像妖女,而像凡尘以外的仙姝神女,加之刚刚那几巴掌的气势,嗯,不仅是神女,混应是主杀伐的战神才对。 马玲珑请完罪,没听见沈落说话,只好悄悄去瞟沈落的神色,见她嘴角抿着笑,哪里像是刚发了脾气打过人的模样? “马小姐起来吧。” 好半晌,沈落终于开口道。 闻言,马玲珑小心翼翼地起了身,还没站稳,沈落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如今这皇城中本就诸事繁杂,还请马小姐好生约束自己的下人,今日冲撞的是我,倒还罢了,若马车里坐的是王爷,不知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我们家王爷砍几回?” “谢、谢王妃海量,我回去定好生管教他们……” 马玲珑说着,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 若说之前见沈落她只是心虚,那今日,便是实实在在的畏惧了。 马玲珑清清楚楚地从沈落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力,就像是被关在一个封闭了的、装了水的罐子中,沈落一说话,罐子里的水便增多,直至漫过她的身躯,将她活活淹死。 胸腔中透不过气来,得了沈落的允许,马玲珑便连忙逃也似的钻进了马车中,匆匆让马夫扯了缰绳,给沈落让开了一条道。 沈落在芙兰的搀扶下进了马车,无心再逛下去,便叫越休驾车回王府去。 那黑马浑然不受影响,仍是跑得飞快,不一会儿马车便拐进了长安街。 越休一路没有说话,沈落撇了撇嘴,不自在地问了一句:“越休,疼么?” “没事的王妃!这算什么!” 越休的语气十分轻快,倒确实是听不出什么不妥,沈落稍稍安心些,芙兰却是又问道:“你方才怎么不还手?你的武功很好的,一巴掌下去只能能把他那张破嘴打烂!” 沈落闻言,嗤笑了一声,芙兰却是浑不在意,仍是义愤填膺般道:“这样狗仗人势的东西,就该烂了嘴才好,省得一天天嘴臭的跟茅房一样,恶心人!” 车帘外的越休原本肚子中一股子气,沈落几巴掌替他出了大半,剩了一点,因芙兰的话将他逗笑了,便也消散了。 “王爷交代了我,出门在外尽量少惹事,我不想因为我受了点委屈就给王爷添麻烦。” 越休说完,心情好似渐渐转好,与芙兰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沈落则凝目看着晃动的车帘,心中忽而有些触动。 大约是因为她在越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三人回到王府中时,苏执已经下了朝,又在南安阁中待了半日。 听到沈落明快的笑声,苏执抿一抿嘴角,放下了手中卷宗,优哉游哉地出了南安阁的大门。 沈落瞧见苏执从书房出来,三两步走到了院子中,隔着围栏偏了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同苏执说话:“王爷今日不用去郦府或是太常寺了?” 苏执哈哈笑了两声,快步绕开围栏走到了院子中:“怎么,这醋都这么久了,还在吃呢?” 见苏执朝自己伸出手,沈落乖顺地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苏执的手上,说出的话却是嗔怪:“我哪里敢呢,如今一个小厮都敢欺负我了……” 苏执拧眉,见沈落只撇着嘴委屈巴巴的模样,却不说话,便将目光转向了芙兰:“怎么回事?” 芙兰连忙上前一步,一五一十…不,不对,是添油加醋地将街上发生的事同苏执讲了一遍。 不等芙兰说完马玲珑请了罪,苏执一把举起沈落的手仔细看了看:“亲自动手打人,手不疼吗?” 沈落嘟着嘴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发笑:疼?让那小厮到我面前站着,我打上三天三夜不带停的,但凡手上红肿一丝一毫,我便算不得月掩第一杀手! 苏执瞥了一眼沈落的眸子,见她眸中神采奕奕,便知她一点事没有,忽而想到,沈落从来不是一个会找他告状的人,今日却这样刻意地提起,只怕是…… “娘子……” “嗯?” “越休的气,我会帮他出的。” 沈落怔住,没想到苏执即刻便领悟了自己的心思,脸上惊诧神色来不及掩饰,只盯着苏执那张俊逸的脸,神情犹如一只迷途的小鹿,惹人怜爱。 “有我在,无论你想护着谁,我都依你。” 爱屋及乌?沈落脑子忽然闪过这个词。 她呆呆看着苏执那双深邃如瀚海,熠熠如星辰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中,每每它露出温柔宠爱的神色,它便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拥有那份温柔。 可那份温柔属于她吗?好像从来不属于吧。 无论是属于十一公主还是容挽辞,都不会是属于她沈落。 用了午膳之后,因再过两日便会将那对老夫妇从客栈接出来,公开审理郦嘉茂的案子,最近正是整理卷宗的时候,苏执便一直待在了南安阁中。 沈落仍是没什么要紧事,便在院子中画画,嗯,如果鬼画符也能算画的话。 芙兰磨着墨,低头偷笑,忍不住问道:“王妃,你这画的是谁啊?” 沈落仰头瞪大了眼睛看了芙兰一眼:“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苏执啊!” 芙兰点了点头:“嗯,是挺明显的。” 一边说着,芙兰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墨锭,渐渐退后了几步,随即飞快说道:“明显得我都快怀疑书房那个王爷是假的了!” 说完,芙兰一溜烟儿便跑不见了。 沈落叹了口气,脸上却是笑意,只是当目光转到画纸上的人时,她心中闷闷地疼了一下。 大抵她若演一辈子的容挽辞,便能一辈子有人说要护着自己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九章:终究是迟了一步吗? 四月十三,上殷皇城中比之往日格外热闹了几分,芙兰挤了好久才回到摄政王府。 只刚转过回廊过了拱门,芙兰便看见沈落拿着一本册子,在朝安殿侧面的院子中边走边看,只以为还是那本《皇城散记》,便打趣了一句。 “王妃这么喜欢看游记,不如让王爷陪你去旌州看看,我听说旌州好吃好玩的东西最多了!” 沈落仍是盯着手中的册子,没有抬眼:“我看的可不是什么游记,是府中的账本。” 芙兰‘咦’了一声:“王府里不是有账本先生吗?怎么还要自己看?” 芙兰说完,已经走到了沈落跟前,却见她仍旧是十分入神地看着那账本,甚至连她的话也没有回答,芙兰便又问了一遍。 “王妃,府中不是有孟先生负责账上的东西吗?何必自己操心?” 沈落将账本看到的那一页折了一个角,这才合上账本抬起头来:“你说孟鹤?孟鹤是苏执的人,我但凡用一点银子他便要刨根问底地问我银子的去向,实在是烦人。” 芙兰仍是不懂,将手中买来的胭脂水粉全放在了石桌上,又问:“那看账本也没用啊。” “我是在找账上的疏漏,看有没有什么偷鸡摸狗啊,暗度陈仓啊,诸如此类的。” 芙兰不明就里地点点头:“那你找到了吗?” “哎……”沈落长叹了口气,“苏执找的这个账房先生还真是有点本事,反正我翻了半日,硬是一点问题都没发现。” “那不是挺好的吗……” 听见了芙兰的低声嘀咕,沈落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孟鹤那么精明,我想挪点银子不被察觉都难啊!” 闻言,芙兰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在襄来楼,你说让顾公子想办法弄间铺子,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对经商有兴趣了呢……” 沈落摆摆手:“赚大钱我不行的,上殷皇城大半的银子都跑到上官氏的口袋里了,我可争不过他们,只是赚点小钱维持一下生计这样子。” 芙兰心中只觉得多此一举,想着有苏执在,自然有花不完的银子,便不将沈落的话往心里去,只是凑到沈落身边,压低了声音。 “你让我去打听马玲珑的事,我打听到了。” 沈落侧脸看了芙兰一眼,颇为赞赏,又将耳朵凑过去,便听芙兰接着说道:“马玲珑从出了宫里那档子事便甚少出门,上次在街上撞上,她是要去郦府。” 似乎并不是十分惊讶,沈落只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并没开口说话。 “那日她去郦府拜访,郦安然没接见她,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郦安然突然叫人将她迎了进去,至于说了些什么才让郦安然改变主意的,我没打听到……” 最后一句话,芙兰的声音低了几分,沈落并不在意,低着头沉思了片刻,伸手拿起了芙兰放在桌上的装胭脂的小匣子,说的话却是和胭脂无关。 “你说,那对老夫妇这么多年不找女儿,忽然间竟千里迢迢来到皇城,不惜得罪高官也要认回女儿,是不是很奇怪?” 芙兰想了想,迟疑地点点头:“确实是很奇怪,不过……兴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比如得了什么绝症?” 说完,芙兰又觉得这么说有些恶毒,连忙‘呸’了两声又道:“哎呀,总之肯定有什么原因的吧!” 沈落眨了两下眼睛:“原因肯定是有的,但恐怕不在那对老夫妇身上。” 芙兰此时已经坐到了石桌子旁,将一应的胭脂水粉一一拿出来,也不管沈落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嘟哝起来。 “上次顾公子说你像天上的仙君,我如今也觉得像,你若真的是个男子就好了,我肯定要想尽法子嫁给你的……” 听了芙兰毫无边际的幻想,沈落只是温柔笑了笑,也不接芙兰的话,低下头,自己开始想这段时日的事情。 允州来的老夫妇,太常寺卿郦嘉茂,郦嘉茂的养女郦安然……还有,生了病的刑部尚书陈培元…… 若这件事和陈培元有关,如今事情已经闹开了,他的病按理说也应该好了啊,可他还是卧床不起…… 马玲珑好端端地跑去见了郦安然,两个人的关系势同水火,却能在一间屋子里谈话,可见这件事或多或少和马玲珑是有关系的。 思及此处,沈落的脑子中忽然闪过护军参领马廉的名字。 马廉……他竟知道西宛副使被杀案的细节,如今这件案子…苏执…… 苏执!? 心中一道灵光炸闪,沈落忽然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还在摆弄胭脂盒子的芙兰,边转身边匆匆说了一句:“你马上去当铺找顾临晏,让他好好盯着刑部尚书陈培元的宅子,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出去!” 芙兰被沈落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手中的胭脂盒子险些打翻在地,只一瞬,她随即反应过来,‘腾’地站起身子,看着沈落已经跑开的背影,只来得及喊了一句:“王妃!你小心啊!” 很快,沈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拱门处。 越休跟着苏执出府去福来客栈提人了,府中无人可用,沈落自己也来不及换身行头,坐马车又太慢,心一横,她只能从马厩牵了一匹精壮的马骑马过去。 温柔恭顺这么久,今日却要长街策马,届时皇城中只怕又要掀起对她的议论了。 顾不得这许多,沈落翻身上了马,一夹腿,马蹄扬起一道尘沙,绝影而去,只余身后的看马小厮站在风尘中目瞪口呆。 摄政王妃竟这么英姿飒爽? 一路疾驰过长安街,朱雀街,沈落终于策马拐进了远安街,可是甫一冲进远安街,她便发觉街上的人比之往日多了许多。 心中不安之感渐渐强烈,沈落在路边拴了马,左避右闪地穿过层层人群,终于靠近了福来客栈。 客栈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客,有人已经在低声议论。 “这摄政王竟这般草菅人命,实在是狠毒啊,只可怜了那对老夫妇啊……” “摄政王不是一贯心狠手辣吗?连皇上都要怕他几分,这两条人命算什么,只怕这次又是枉死咯……” …… 沈落的心沉了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心口似有千斤的重量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终究是迟了一步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章:老夫妇命丧福来客栈 步子沉重而缓慢,沈落一点点靠近了福来客栈,挤到了最里面的人群身后。 福来客栈外围了一圈的护卫,他们仍是有条不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沈落凑到一个大婶的身边,低声问道:“大婶儿,这里是怎么了?我方才被挤在外面,什么也没看见。” 一直踮着脚往客栈里张望的大婶儿瞥了一眼沈落,见她面容清秀,笑容和煦,脸上的不耐烦少了几分,这才道:“死人了,从外地跑来告状的那对老夫妇死了。” 说着,也不等沈落再问,她又道:“哎,可怜人啊,女儿没认回来,反是被害了性命……” “被害了性命?”沈落压低了声音,尽量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被谁害了性命?” “谁?”大婶儿疑惑地看了一眼沈落,“还能有谁?摄政王啊!” 沈落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原就是冲着苏执来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大婶儿竟会把话说得如此笃定。 “大婶儿,您这么肯定?我可听说摄政王心狠手辣,您这么说不怕他对付您啊?” 大婶儿眼中更疑惑了几分。 “姑娘,你倒还真是什么都没看见。”说着,大婶儿伸手将右臂上的菜篮子往上提了提,这才伸出左手指着福来客栈的二楼道:“喏,我们刚刚眼睁睁看着那对老夫妇跳下来的。” “什么?!”沈落低呼了一声,一时间难以置信。 如果说一开始她心中还存了点希望,那么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那点仅存的希望也破灭了。 这个针对苏执的幕后之人,果然是计划周全。沈落猜到了那对老夫妇今天可能会被发现横死在客栈中,恐会牵连到苏执,却没想竟是在众人面前跳下来摔死的。 这样的情形,只怕就算苏执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是抵不过市井流言的,何况也算不得全是流言。 沈落站在人群中,纤瘦的身子随着人潮拥挤不断地晃动,可她只是看着福来客栈的二楼,愣愣有些出神。 如今她已经嫁给了苏执,不论苏执出了什么问题,她多半是会受影响的。 这样想着,沈落眼中忽然落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了一身金线团纹的墨黑长衣,苏执站在来福客栈的二楼窗边,露出了上半的身子。 苏执仍是漫不经心的神情,除了眉宇间逼人的凌厉,他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 沈落见到苏执的模样,心稍稍安慰了些,只是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他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正这样出神地看着苏执,二楼窗边的人好似察觉到了沈落的目光,忽而一转脸,与她四目相对。 沈落的心跳漏了半拍。 对视了片刻,苏执眼中的惶惑转为诧异,又转为了欣喜,嘴角噙着笑意,维持了许久,底下围观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苏执的目光,顺着苏执的眼神看了过去。 然而,沈落已经不知所踪。 大婶儿被众人的目光盯住,一时间涨红了脸:“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啊!” 话音一落,人群中已经有人笑了起来,那大婶越发脸红,扭了屁股一转身,便要从人群中挤出去。 一片的东倒西歪,抱怨连连,片刻后,大婶儿逃出了人群,而二楼的摄政王也已经消失在了窗边。 这样一哄闹,大家看热闹的兴致也没那么强了,见刑部来了人将尸体裹住要抬走,皆是怕沾染了晦气,忙推开了好远。 又等了一会儿,苏执仍是不见踪影,众人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便也都散了。 但是散去的只是人潮,谁都知道,摄政王草菅人命的消息很快就会随着人群的散去而传遍整个上殷皇城。 沈落避开人群之后,未免再次纵马长街,太过惹眼,便将马寄存到了一家离来福客栈不远的饭庄中,留了字条,说是明日会派人来取,随后她租了辆马车,便回摄政王府了。 坐马车自然比不得骑马,沈落回到摄政王府之时,用午膳的时辰早就过去了。 流言尚未传开,府中的下人们倒还是神色平常,却是越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先沈落一步回了王府,此刻正在她回朝露殿的必经之路上踱来踱去。 “越休!” 一听见沈落的声音,越休慌忙跑了几步到了她的跟前:“王妃,王爷被皇上传进宫去了!” 沈落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十分诧异。 摄政王牵涉人命案,且是众目睽睽之下,苏执根本无话可辩,这个当口,以皇上和苏执的关系,肯定不会由着苏执安安稳稳想法子解决自己的困境,一定会找借口将他先控制起来。 “王妃,怎么办啊!” 见沈落不说话也不着急,越休急得直跺脚,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落,好像在催促她赶快想个法子。 幽幽叹了口气,沈落拍了拍越休的肩膀。 “你别着急,王爷是什么地位什么权势,你恐怕比我更了解吧?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王爷逼死了那对老夫妇,证据确凿,放眼整个上殷,谁敢治他的死罪?” 越休微微一愣,果然定住了身子,没再如方才那般惊惶无措,但仍是有几分担忧:“可是,皇上会不会把王爷关起来啊?” 沈落点点头:“自然要关起来,那么多百姓看在眼里,只有关起来,才能暂时稳定民心。” “那王爷……”说着,越休眼中忧虑竟又重了几分。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王爷树敌颇多,只怕他一个人会有危险……” 闻言,沈落没有作声,可是心中不禁也有了几分不安,沉默了片刻,又问:“奚竹呢?” 越休抬起头,眼瞳向上定了一会儿,似是没想起来,答:“好像是被派出去办差了……” 沉吟稍许,沈落到底也是不放心:“这样吧,你召几个信得过的人候着,等宫里传了消息怎么处置王爷,我们派人在王爷身边护着,如此,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越休应了声,连忙退下去召人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一章:病急乱投医 因着来福客栈的事情,沈落自然是没心情再用膳了,也不觉得饿,只是在正殿外的院子中坐着。 只约摸坐了半盏茶的功夫,芙兰也回到了摄政王府中。 “王妃…”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芙兰跑了两步到了沈落跟前,这才道:“我没出什么事,只是回来的路上听说王爷出了事,缠着人问了问,这才耽搁了。” 芙兰原本想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告知沈落,可看了看沈落的模样,想来她已经全然知道了,芙兰便没再赘述。 沈落早已站起了身,来回走了两步,仍是没拿什么主意,芙兰又问:“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沈落看了芙兰一眼,又踱了两步才停下:“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比我还着急,苏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只是如果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总归还是要受些惩罚才能稳住民心。” “那我们快去查啊!” 芙兰想也没想便接话道。 将目光定在芙兰身上,沈落看了她良久,忽而道:“我们是南戎人,上殷民心不稳,于我们,并无坏处。” 闻言,芙兰一时间怔在原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心中自然知道南戎为重,可若是真的放任事情的发展,总又觉得良心不安。 半晌,问了一句:“那王妃还让顾公子去陈府盯梢干什么?” 沈落一时语塞。 让顾临晏去陈府盯梢时她确是没多想,只是下意识一门心思地阻止这件事发生,可等到回了王府坐了半日,她忽然发现,即便是她不管苏执,左不过是自己在上殷跟着受些刁难罢了,好处却是远远大于坏处的。 上殷与南戎虽然已经联姻,算是盟国,可这世上哪里有永远的朋友呢?江山社稷,两国太平,怎会全系在一段男女姻缘之上? 说到底,不是她与苏执的姻缘成就了两国盟约,而是他们二人,身不由己地被捆在了这场结盟上。 南戎和上殷,终究还是两个国家。 “王妃?” 沈落的思绪被芙兰的声音扯了回来,沉吟了片刻道:“查吧,算是还苏执一份人情。” “人情?什么人情?” 沈落却是没回答,只是她的念头已经飘到了苏执为她挡箭的那日。 她保护了容挽辞和芙兰十余年,早就习惯了在面临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挡在别人前面,便是那一日,她下意识地也是想挡在苏执面前,可是她慢了苏执一步。 他那样毫不犹豫,明明应是一个一直被保护的人,挡箭之时却是快得连她也没反应过来。 哎……沈落心中长叹了口气,既然终归是不同阵营的人,那一箭,就算是她欠他的,这一次便还清了去。 好似终于找到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沈落朝府门外走的步子快了许多:“芙兰,去备一辆马车,我们去青云寺。” “现在去?”芙兰吃了一惊,“去、去干什么?” “去寺庙能干什么?当然是上香祈福了。” 芙兰心中又是一惊,脚下跟着沈落的步子却是不慢:“王妃,你不会是病急乱投医吧?这、这是要去求菩萨保佑王爷吗?” 沈落停了往朝露殿走的步子,回身瞪了芙兰一眼,声音压得很低:“你看我像信鬼神的人吗?” 不像,你像鬼神…… 这话芙兰自然是没说出口的,只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忽然却是察觉沈落的目光有些异样,不动声色地瞟了一圈四周,当下领会过来,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是是是,王妃教训的是,我这便收拾收拾陪您去青云寺。” 沈落眸中晕了一丝笑意,随即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领了芙兰继续往朝露殿去。 进了朝露殿,沈落立马让芙兰将自己特意做的束身便衣寻了出来带上,自己则换了一件碧云纹细丝褶缎裙。 两人很快便收拾好,不多时便出了府门。 马车已经侯在了府门外,马夫是挑的除了越休外惯用的石大海,四十来岁,在王府中已经待了十几年了,是信得过的。 上了马车,沈落仍是交代了往青云寺去,石大海老实憨厚,并不多问,驾着马车便走了。 坐在车驾中的芙兰再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低声道:“王妃,我们真的要去青云寺吗?” “你去。” “什么?”芙兰愣愣问了一句。 “和上次一样。” 沈落说完,已经从随身带出来的包袱中拿了那件特意带上的便衣出来,她拿着手中的衣服朝芙兰晃了晃,芙兰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地叹了口气。 上次指的便是沈落给西宛耶鲁远集传字条的事。 那日便是两人一同出了摄政王府,半途沈落从后窗溜了出去,芙兰则是一人分饰两角待在马车中。 芙兰的声音原本就与沈落相像,只是更为娇弱些,熟悉的人很容易分辨,但是瞒过一个不怎么与王妃说话的马夫还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今石大海已经渐渐熟悉了沈落的声音,但是芙兰也没闲着,沈落得了空便要她练习模仿人说话的本领,她如今学起摄政王妃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寻常人不加注意是决计分不出来的。 可是一个调皮的丫头片子要学着摄政王妃端庄得体,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情,芙兰撇了撇嘴,心中却是忽而心疼起沈落来。 她那样一个肆意果决,洒脱不羁之人,日日要学公主温柔恭顺的模样,她也很累吧? 想到这些,芙兰心中一阵酸涩,忍不住看了沈落一眼。 沈落的动作很快,此时已经换好了衣裳,目光紧紧盯着车帘外马车所驶过的地方,只等着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偷偷溜出马车去,并未注意到芙兰的神色。 芙兰克制住心中涌动的愁情,用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王妃,我去青云寺,你去哪里啊?” 沈落没做声,过了片刻,才将目光从马车外转了回来,淡淡看了芙兰一眼,眸中却似有利刃,隐隐透着狠绝。 沈落压低声音道:“郦府。”</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二章:潜入郦府 芙兰坐在马车中,一路上饮了几次水,只觉得喉中干涩,分外紧张。 虽说是前往青山寺上香祈福,但到底芙兰的身量与沈落并不相似,声音可以以假乱真,但容貌身形却不行,所以按照计划,她需得尽量拖延时间,等到青山寺闭门以后,她便不必露面了。 沈落与芙兰出发是未时末,青山寺闭门是酉时中,而从摄政王府到郊外青山寺,驾车过去即便是不紧不慢,也只要一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的富余。 好在沈落溜走前,特意交代了,说是今日街上看热闹的人多,让石大海慢些赶,免得冲撞了百姓,图惹是非,如此,在出城门前,马车一直是徐徐而驶,算是拖延了几分。 郦府就在平德街谷泰巷中,沈落上次来收拾那两个大峪人时,是来过的,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太常寺卿郦嘉茂算是个克己守礼,两袖清风之人,不过这所谓的两袖清风,便不知是不是他的本心了。 郦嘉茂负责的大多是皇室祭礼、朝会之类的事宜,虽说官至三品,深得皇上信任,但到底与权力中枢离得远,也算他两袖清风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自然,像郦嘉茂这样的清官,他的府邸中,是没有什么太贵重的物件摆设的,也不似兵部,有极重要的卷宗文书,所以相应的,小厮也不多,守卫相对松懈。 沈落轻轻松松地便进了郦府,又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郦安然的住处。 她并没有立马潜进郦安然的房中,先只是躲在窗阁下偷偷听了听屋中的动静。 “小姐,夫人今日又没有用午膳……” 应是丫鬟的声音,郦安然没有立马接话,只幽幽叹了口气,‘哎’了一声,隔了好久才又道:“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再这样下去,不知能撑到几时……” “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丫鬟喃喃了一句,郦安然没有再说话,过了片刻吩咐了丫鬟道:“我在厨房炖了点参汤,很是清淡,你再送过去一趟,就说我晚些时候过去,有爹爹的消息了。” “真的吗?!”丫鬟的声音很是惊喜,“老爷是不是快出来了?” 郦安然并未回答,又过了片刻,房门‘吱呀’了一声,那丫鬟便出去了,看神色,却是隐隐有几分欣喜。 丫鬟只刚刚出了门去,郦安然瞧着桌上的写的字帖,心情仍是郁郁,正要将那帖子揉了扔掉,一俯眼,却是瞥见了一道阴影。 心中一惊,郦安然连忙转过身去,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她舒了口气,一回身,却几乎吓得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郦小姐,小心些。” 不知何时,沈落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了郦安然的对面,她伸出手,扶了身子不稳的郦安然一把。 “王、王妃,你怎么进来的……” 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沈落在郦安然惊诧的目光中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丝恐惧,她心中顿时了然了几分,挑眉笑了笑:“自然是溜进来的。” 郦安然此时已经坐定了身子,强自镇定了心神:“王妃这样不打招呼就到府中,还悄无声息进了我的闺房,实在是不妥吧?” 沈落仍是笑着,神色不变,只是眸中多了几分深意:“自然得溜进来,我生怕和马小姐一样吃了闭门羹,她有旁的法子进来,我却是没有,只能各凭本事了。” 郦安然听到‘马小姐’三个字,脸上已然有几分挂不住了,嘴上却还是硬撑着:“王妃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落方收回的手又伸了出来,郦安然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见沈落只是拿了桌上的茶杯和茶壶,往茶杯里添了一些茶水,慢悠悠地呡了一口。 “王妃这样悄无声息的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郦安然问道,语气甚是冷静,只是此时她的神态气度,与那日在玉露园中和马玲珑相争时那铁齿铜牙般振振有词的模样,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为了什么事而来,你恐怕比我清楚。” 郦安然仍是不说话。 沈落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你既然不说话,那我便只能当马小姐所说的全部是真的了。” “什么?她、她说了什么……” 虽然极力掩饰着眸中的惊慌,沈落还是一眼便发觉了郦安然微微颤动的身形,她步步紧逼:“马小姐比你聪明得多,虽不知她所说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至少她将罪责都推到了你的身上。” 郦安然咬住嘴唇,神色已有些松动。 沈落忽然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实木的桌面,‘铿’的一声,郦安然身子一抖,便听见沈落一句一句道:“你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也算是心狠手辣了。” 便是这一句,郦安然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的身子停止了晃动,一滞,随即瘫软成一团,人直接从凳子上滑落下去,跪倒在地上。 沈落没有伸手去扶,只暗暗松了口气。原本这个想法只是她的猜测,却没成想竟然真的诈出来了。 沈落并不说话,只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水从茶壶中徐徐倒出,落入茶杯之中,发出清泉撞石般的声音,只是更沉闷些罢了。 一杯茶斟满,郦安然便开了口:“王妃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来见我做什么,直接去京兆尹告状便是了。” 沈落盈盈一笑:“郦小姐那日曾帮我说话,我虽未点破,却记在了心里,今日来,也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原来那日你都听到了……” 郦安然说着,抬头看了沈落一眼,眸中闪过讶异,只是转瞬又陷入了哀痛。 沈落没再说话,只等着郦安然稳住了心神,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坐到了凳子上。 方坐定,郦安然凄凉笑了笑。 “市井中都传,他们是为我来皇城的,而我是一个贪慕虚荣,无情无义之人。可是从一开始我就最清楚,他们心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三章:郦安然旧事 沈落溜进郦安然房中时并没有将窗户关严实,此时,略带暖意的风从细缝处灌了进来,驱散了些许的房中沉闷。 沈落并不说话,只静静听着郦安然哀凉的声音。 “小时候,我们家很穷,允州闹饥荒那年,我还没被郦大人收养……”郦安然哽咽了一瞬,又道,“穷人嘛,家中裹腹的粮食,自然都是紧着儿子的,你应该也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弟弟,与我差不多大……” 郦安然说到这里,沈落约摸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事,这世上虎毒食子的事,她也见得多了。 “我如今衣食无忧,可我还记得,家中只剩最后一点米的时候,我娘熬了一锅粥,我只能分得些汤水,却是半颗米粒都没见着,都紧着我那弟弟了……” “我觉得很不公,可这样的事我也司空见惯了,心里除了痛,其实连恨也没有。” “我即便活下去,我也以为我的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了,左不过是以后被卖到大门户里做个丫鬟,好在也有件衣裳穿,有口粮食吃……我没想过日子太难了,爹娘会把我卖到青楼里去……” “我好歹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也是一个女人,她竟想着把自己的亲女儿卖到窑子里,就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换口吃的?” 说到这里,郦安然一双眼忽然看向沈落,厉声诘问。 只是这一问,不知是在问沈落,还是隔着虚空,在问那已经死去的妇人。 “我怕极了,我想跑,爹他就捆了我,我求娘放了我,她哭了,但死活不肯放我走……爹和娘是铁了心要卖了我的……” 郦安然没再说下去,沉默许久,清秀的眉眼中汹涌的情绪此刻宁静下来,好像陷入了死寂。 沈落清了清嗓子,尽量用了温柔的语气:“是郦大人救了你?” “是……”郦安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实在凄凉,“在被送到楼里那天,一路上我都在挣扎求救,没有一个人敢救我,是娘…是郦夫人,拦下了我们,知道了情况后,将我买了下来。” “原本是买我做个丫鬟,后来见我懂事乖巧,郦夫人便认了我做干女儿,郦大人膝下久久无子女,渐渐地,我便成了正经的郦家小姐。” 沈落点了点头,等着郦安然后面的话,郦安然却是久久不开口,只看着沈落,目光灼灼。 “你有何要求便说吧。” “王妃果然通透……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愿意出面认罪,只求不要牵连郦家。” 沈落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却不是答应郦安然的恳求,她只道:“既然你一心不愿牵连郦府,何故要犯了人命?” 郦安然只是沉默,并不作声,连目光也避开了去。 “马玲珑说是你非要杀那对老夫妇的,是你求了她,非要害他们性命。” 一听到马玲珑的名字,郦安然阖上双目:“她竟是这样说的?好端端的,就算是我要他们的命,我还用去求她马玲珑吗?” 长叹了口气,郦安然道:“原就是她逼我的,她说只要我让他们死,这件事便不会再牵连郦府,全推到摄政王身上,横竖皇上也不敢拿摄政王怎么样。” “原本郦大人就没有做错什么,哪里来的牵连?” 郦安然却是笑了笑:“王妃,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天真?即便郦大人什么也没做错,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的事既无证据,也无证人,我们空口白牙去说,你说,那些人是信我们这些当官的,还是信我亲生父母的?” 沈落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这些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眼下她需要套出郦安然是怎么杀害那对老夫妇的,只能假装不知了。 “人啊,总是偏信弱者的话,即便到时候朝廷判我们无罪,可流言猛于虎,皇上为了平息民怨,一定会罢了郦大人的官位。” “你竟也狠得下心……” 沈落故意叹了一句,但她心里却明了,若是她遭遇这一切,只怕会做的更狠更绝。 “王妃…” “嗯?” “其实你没有去见马玲珑吧?” 沈落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即莞尔一笑,点了点头:“若无必要,我倒也实在不想见她。” 郦安然回了一个笑容:“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与王妃是可以交心的。” 不等沈落说什么,郦安然又道:“王妃是想知道,众目睽睽下,我是怎么下手的吧?其实很简单,是他们自愿跳下去的。” 沈落怔了一瞬,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为了儿子?” “王妃果然聪明,看来那些以为你好欺负的氏族夫人和小姐们,以后只怕要吃亏了。” 顿了顿,郦安然接着道,“我那久未谋面的弟弟得了怪病,药石无医,他们得了偏方,说是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方可医治,且要是年轻血液,明摆着就是要我的血。我跟他们说,只要他们在摄政王来传审那日自尽,我便肯救我那弟弟。” 话说到此处,沈落已经全部了然,算了算时辰,也该去接应芙兰那丫头了,也不知她撑没撑住。 沈落站起身:“郦小姐,事情我已全然知晓,我不便久留,也不会告发你,还请你不要轻举妄动,若马玲珑再来找你,你想法子告诉我,我定会想个万全之策保全郦府和你。” 郦安然也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疑惑神色:“我害了摄政王,你还要保全我?” 沈落朝郦安然露出一个和煦的笑:“郦小姐聪明通透,我在上殷无人可以交心,与你还算投契。” 郦安然了然了沈落之意,颇为感念,俯身行了一个正礼,随后便目送了沈落离去。 仍是从溜进来的那扇窗子出去,只一个纵跃,郦安然便见沈落的身影从窗边划过一道弧线,随即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郦安然心中暗暗惊讶,这南戎来的十一公主,不仅心思细腻,还极擅于伪装,武功竟也如此了得?也不知这样的一位公主,还会在上殷掀起怎样的风浪。</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四章:大理寺探视 悄然出了郦府,沈落算了算时辰,估摸着芙兰和石大海还没进城,便在入城后不远的地方找了个隐蔽处所,等着芙兰回来。 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落便见到摄政王府的马车进了城,一路尾随,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又溜进了马车。 芙兰的神经正绷得紧。 好不容易进了城,若是王妃被什么事耽搁了,一会儿到了王府,下马车时定要穿帮了,总不能赖在马车上不下去吧? “喵~” 一声猫叫,芙兰愣了一下,随即慌忙伸手推开了车后的窗,果然见沈落在近处,随即她一跃,从芙兰推开的窗进来了。 “王妃,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芙兰虽是压低了声音,但从她一脸的责备郁闷看,沈落便知道她定也是吓坏了。 “你慌什么,就算被发现了,我们还有我们的说法,不必这么紧张。” 芙兰却是白了沈落一眼:“若只是石大海倒还好应付,路上碰到了一个什么上官小姐,吓了我一跳……” 沈落怔了一下。 姓上官的,在这皇城中只有一家,上官小姐,也自然只有一个,便是上殷第一富商上官氏的庶女——上官陌。 “好端端的,怎么碰上她了?” 芙兰一听,顿时便露出了生气之色:“还不是怪我倒霉,我怎么运气这么差,每次陪你出去都是顺顺利利,偏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什么牛鬼蛇神都碰到了……” “好了好了…”沈落拍了拍芙兰的肩膀以作安慰,“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还要紧?” 芙兰摆了摆头:“要紧倒是不要紧的,只是吓了我一跳罢了。那个上官小姐说什么‘王妃来上殷日久,我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刚回皇城,恐带了晦气,便也一直没去拜见,今日有缘,上官陌见过王妃’。” 一边说着,芙兰一边学着上官陌的语气,几乎是将当时的情形学了十之八九,引得沈落抿嘴笑起来,假意伸手打了芙兰一下,催促道:“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我扮做你,说自己今日身子不适,便只隔着帘幕说了几句,面也没见上,算是虚惊一场。” 沈落知道没什么要紧的,便没接话,芙兰却是又说了起来:“真是倒了霉了,我的心都差点吓得跳出来,明明说自己身子不好,怕带了晦气,偏还要缠我说话,这不是故意的吗?!” 芙兰就这样说着,一路都喋喋不休。 沈落叹了口气,揉了揉发涨的额头,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听着芙兰的抱怨,偶尔伸手放在唇前做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芙兰小声些。 石大海认认真真地坐在外面赶着马车,自然是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偶尔听见一两声,也只是几个字罢了,没什么关碍,一直到马车快到长安街的时候,却是渐渐慢了下来。 “王妃……” 听见马车外石大海的声音,芙兰立马缄口不言,沈落此时已经换回了衣裳,瞟了一眼马车外,见还没上长安街,便轻声应了一句:“何事?” “小人刚刚听到有人说王爷被关进大理寺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沈落闻言,睨了芙兰一眼。若不是芙兰一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街上那些人的议论她恐怕早也听见了。 想了想,沈落叹了一句:“王爷这样关进去,也不知道准不准人探视……” “准的。”石大海却是十分笃定,“以王爷的权位,您是摄政王妃,您要去看王爷,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不准?” 沈落无奈一笑,只道:“好,那便去吧。” 得了命令,石大海一扬鞭子,马车便仍沿着朱雀街直走过去,并未拐上长安街。 被石大海这么一打断,芙兰总算是不再向沈落叽叽喳喳地说今天城外的事了,但她仍是不肯安静,又问道:“大理寺卿不过三品,怎能关王爷?” 沈落笑了笑,有些疲累,但仍是端正身姿坐着,耐心地解释。 “大理寺卿虽只有三品,但断的素来是皇室贵胄的案子,这些并不一概是按官阶品级区分的,若按你说的,王爷是摄政王,便无人可治他的罪了。” 芙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静静等着马车赶到大理寺。 大理寺就在长安街邻街的崇义街上,虽说是邻街,但到底是两条不同的副街,仍是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马车上了崇义街,又往里面走了许久才到了大理寺,但因大理寺外不允许官家以外的马车停驻,石大海只将马车停在了离大理寺还有些距离的一处巷子口。 沈落和芙兰下了马车,环视了一圈,周围几乎没什么人,这里的安静,几乎和摄政王府周边的安静如出一辙了。 想到这里,沈落却是有些发笑。 苏执堂堂摄政王,却在上殷混的这么差,自己住的摄政王府,在寻常人的眼中竟和这关押罪人、审理囚犯的大理寺是一个牌面上的。 “王妃,你笑什么?” 芙兰生怕石大海见了沈落这样笑,觉得沈落不担心苏执的境遇,忙拉了拉沈落的衣角,低声提醒了一句。 沈落立马收敛了神色,领了芙兰走了一会儿,到了大理寺门前。 果然如石大海所说,大理寺门外虽有守卫,不敢轻易放了沈落和芙兰进去,但知道了她是摄政王妃,又生怕得罪了她,以后会被苏执收拾,便不敢断然拒绝,只好忙派了人进去通禀上头的人。 不多时,进去禀报的人便带了信出来:沈落可以进去,只是不能带着芙兰,只能一个人去。 沈落点了点头。 她并不担心里面会有什么危险,便让芙兰在马车中先候着她,自己则被大理寺的人领着,一路进了关押犯人的地方。 大理寺因为是处理皇室侯爵案子的地方,沈落进的虽说是牢房,但里面并没有犯人,而且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想来这大理寺卿是个会办事的。 沈落跟在领路人的身后,越往里走,却是闻到了一股香味。 心中疑惑,这时,却是已经到了关押苏执的地方了,一见苏执,沈落怔在原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五章:王爷好雅兴 见到沈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苏执略微有些讶异,但只瞠目一瞬,随即眯眼笑了起来,柔声唤了一句‘夫人’。 沈落自是听到了苏执的声音,却不回答,只在牢房门口来回踱了几步,神色几经变化。 这会儿功夫,领路的牢头看了苏执的眼色,已经取了腰间的钥匙将关押苏执的牢门打开了,随即他看了看沈落,没出声,只朝两人各拱手躬身行了个礼,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沈落站在牢门口,虽停了来回走动的步子,却仍是不进去。 苏执这家伙,不愧是上殷说一不二的摄政王,这他娘的是在坐牢吗?这明明是来享受消遣的吧? 沈落看着苏执面前的美酒好菜,连他坐的椅子也是从摄政王府中搬来的上好楠木的官椅,心中愤愤。 “娘子?” 牢头已经退下去了,苏执便又唤了一声‘娘子’。 我在外面为你跑前跑后,这里翻墙,那里盯梢的,你却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好不自在…… 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满,沈落瞟了一眼桌面。 连王府中喝酒的青白玉杯子都带过来了……好啊,好得很! 沈落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王爷…好雅兴……” “娘子快来坐。” 苏执说着,已经站起了身,将自己坐着的那把椅子往外拖出来一点,又连忙走到牢门口,拉了沈落进去。 沈落心中虽气,觉得是自己瞎操心,多管闲事了,但终究只能忍着,乖乖走到了那官椅前,又被苏执轻轻地按在了椅子上。 见沈落顺从地坐下了,但仍是不说话,苏执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不觉又惊又喜。 “娘子是不是生气了?” 沈落挑了挑嘴角:“平白无故我生气什么?” 苏执半蹲下身子,拉着沈落的手在掌中摩挲:“娘子是不是担心我?如今见我如此安逸,所以生我气了?”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沈落自然是再忍不下去。 “王爷明知我担心,你既然无事,还有时间将这些椅子杯子的全搬到牢里来,怎么没时间派人通传我一声,也好叫我安心?” 苏执见沈落是真有几分生气了,连忙收敛了眸中欣喜:“我当然派人给娘子你传信了,只是你不在府中啊…” 沈落的神色微微一变,连忙抽了手出来,佯装嗔怒:“那还不是为了王爷去郊外青云寺上香祈福了!” 苏执埋下头,抿嘴偷笑。沈落是什么样的人,她信不信鬼神,他是最了解的,看来她果然是去帮自己想办法了。 心中一暖,苏执又将沈落的手抓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娘子,你摸摸。” “摸什么?”沈落嘟嘴问道。 “它说它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让娘子担心了。” 沈落白了苏执一眼,趁着手在苏执的胸前,狠狠拧了他一把,心中怨气尽数发泄在这一下上。 “嘶” 苏执皱了眉,却是不躲,只看着沈落一脸怨气的模样,眸中生出几分爱怜来。 沈落觉察到苏执的目光,手中松了劲,心中的气却是没消:“王爷在这里这般滋润,看来是不急着出来了,那我也不必忧心,更不必四处为王爷奔波了。” 苏执哈哈笑了两声,忽而抓住沈落的手往怀里一拽,一把便将沈落拉到了面前,两人四目相对,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 反应不及,苏执已经在沈落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只蜻蜓点水一下,复又退开,苏执随即将两人的额头紧紧抵在一起。 “牢里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娘子放心,只肖在府中乖乖等我即可。” 苏执说话的语气甚是温柔,只是眸光中却有几分不容反对的坚毅。 直觉告诉沈落,苏执一定是背着自己有什么计划,但到底什么,她也不便追问,便只是点了点头。 苏执作势站起身子,沈落以为他要送自己出去了,谁知苏执却是附耳靠近她,语中似有深意;“娘子既然好心提醒了本王,本王自然不会放着不管的。” 沈落心中一震,知道苏执说的是护军参领马廉的事,但只是装作不知,傻愣愣问:“王爷吃醉酒了吧,在说什么胡话?” 苏执对沈落一贯温柔,瞥眼看见沈落那张说谎的小嘴,恨不得咬上一口,生生按捺住,只是对着沈落耳边轻轻吐气:“娘子说本王醉了,那本王便是醉了吧。” 说完,他退开身子去,一身华服鹤立在沈落面前,笑意沉沉,只是周身方才那种缠绵之意已经荡然无存,只余一片清朗。 沈落心中骂了一句,强撑起已经被撩拨的有几分发软的身子,没露出端倪来。 自打嫁给了苏执,别的不说,在夫妻房事方面,他绝对是占据完全主导权的,每每弄得沈落精疲力竭,甚至怀念起从前打打杀杀的日子来。 最要紧的,便是苏执已经了解了她身体的一切,她哪里最受不得撩拨苏执都一清二楚,只需一两个动作,便能让沈落浑身发酥。 混账东西!以后得了机会,定要叫苏执好看! 心中这样骂着,沈落已经走到了牢门口,回身仍是温柔一笑,苏执自是不知她心底已经将他打了一千八百回了。 如果苏执知晓以后很难再见到这么乖顺的沈落,恐怕会怀念今日这个敢怒不敢言的假面王妃吧。 出了大理寺的门,沈落径直朝马车过去,芙兰不在马车中,却是在外面等着。 “王妃,怎么样了?” 见芙兰一脸的关切,沈落心中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恨恨说了一句:“他死了!” “什么?!” “舒服死了!” “啊?” 芙兰一脸茫然,忙跟着沈落上了马车,这才知晓了事情原委。 主仆二人实在相似,芙兰也是气得不行,只是可怜了沈落,回摄政王府的一路上,又听着芙兰抱怨了一路,只觉头疼得厉害。 沈落阖上双目,脑子中的念头皆被芙兰的碎碎念给打乱了,索性不再去想,浅浅睡了一路,回了摄政王府。</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六章:回南戎不好吗? 如苏执所说,他虽被关进了大理寺,但如何处置他的旨意却是迟迟没下来,流言也因此渐盛。 沈落原本是打算想个法子帮苏执解决了眼下的困境,可从牢里回来后,她知晓苏执另有安排,便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扰乱了苏执的计划。 郦安然那边与沈落一样,悄无声息了两日。沈落因着宫中裕太妃召唤,太妃为了苏执的事特意‘安抚’了她一番,等到了第二日,沈落才得了空去找郦安然。 到底是说了让郦安然等消息的,沈落这边没了下文,自然要去知会一声。 沈落原本是打算一早便去郦府拜访的,却没想只刚用了早膳,顾临晏便堂而皇之地来了摄政王府。 上次在襄来楼一聚,沈落除了问陈培元的事,最要紧的,是让顾临晏在平德街置办了一家饭庄,用来周转银钱和打探消息。 当然了,明面上是不能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的,沈落与顾临晏统一了口径,借着顾临晏在上殷经商的假身份,只说是沈落曾帮他解了围,如今他要置办铺子,分几分红利给她,作为感谢。 解围的事,当然也不是空口白话,早在沈落决定办一家饭庄时,便与顾临晏做了一场戏,任谁去查也是确有其事的。 顾临晏在芙兰的引导下到了朝安殿偏殿,殿中只有沈落和奉茶的侍女。 上了茶,沈落支开了侍女,便只剩下她与芙兰、顾临晏三人。 沈落知道顾临晏是为了盯梢的事来的,便先开了口:“怎么,可是那天在陈府发现了什么?” 顾临晏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似是喝不惯那茶叶,撇了撇嘴,却是不答,只道:“师姐怎么还关心起摄政王的事来了。” 虽然沈落没有明说是为了苏执,但顾临晏是聪明的,自然知道,心中不知怎么,就有些不是滋味。 沈落略略诧异,朝芙兰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询问芙兰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见芙兰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沈落这才又看向顾临晏:“你如今翅膀倒是硬了,对我的事也要刨根问底了。” 顾临晏的目光只静静看着沈落,头一次没有嬉皮笑脸,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便又如从前一样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我哪里敢管师姐的事啊,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沈落抬手扶了额头一下,叹了口气:“确是在帮苏执,还他一个情而已。” 顾临晏是知道刺杀之事的,但他和芙兰一样,都不知道那天马车里具体的情形,便也不知道苏执为沈落挡箭的事,心下生起一团疑问。 正待要开口询问,沈落却是先一步开口道:“好了,你先说陈府的情形吧。” 顾临晏怔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进出,只是那陈培元的病,却是突然好了。” 果然…… 沈落心中了然,陈培元的病原本就是因为这个局而起,如今苏执已然入局,陈培元的病自然也好了,只是,陈培元好得如此迅速而不动声色,便有些不合常理了。 “师姐?” 沈落回过神来:“陈培元的病来得凑巧,好得也蹊跷,都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的他病来病去皆是如山倒一般,这不像生病,反而像被下了药。” 顾临晏心中与沈落所想一致,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盯了两日,陈府中的确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过,除非……” 停顿了稍许,顾临晏接着道:“是陈府的人。” 沈落脸上的神情并没什么变化,这一点她一早便想过了,只道:“你且先查一查陈府最近有没有新进的丫鬟小厮吧,小妾什么的也一并查一查,不过倒未必有线索……” 顾临晏眸色稍沉:“师姐的意思是……设这个局的人,在上殷的势力不是一日两日了?” 沈落点了点头:“无妨,任凭他多深的根基,还有我沈落拔不干净的吗?” 神色虽是淡淡,但沈落一字一句皆是让人渗出阵阵寒意,就连一旁始终没说话的芙兰也忍不住看了沈落一眼。 她似乎又看到了在南戎时那个浑身染血的沈落,彼时沈落站在一片尸体中,天上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她害怕得很,沈落却只是朝她笑一笑,擦去了剑上的血污。 那个笑容凌厉至极,又满是高傲不屑,就仿佛天地之间,苍穹万物,皆任由她生杀予夺。只肖动一动手指,什么魑魅魍魉,什么神仙精怪,谁不是她的剑下亡魂? “芙兰?” 芙兰回过神,看向了说话的顾临晏:“怎、怎么了顾公子?” “这茶太涩了,给我换了白茶来。” 芙兰撇了撇嘴,心中埋怨顾临晏事多,却是已经迈开了步子:“府中现只有去岁的贡眉了。” “去岁的也成。” 说着,顾临晏将面前的茶盏颇为嫌弃地推开了些。 沈落无奈一笑,看着芙兰下去了,便压低了几分声音:“交代你的事尽快查吧,迟则生变,若是确认没有新进的人,早些告诉我,我再安排。” “师姐还真是为了摄政王尽心尽力啊……” 沈落白了顾临晏一眼:“这不仅仅是在帮他。若真是有这么一股势力在暗处,算计了苏执倒也罢了,等算计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可没有苏执这么大的体面,只怕到时候直接将我遣送回南戎了。” “回南戎不好吗?” 顾临晏像是随口问着,也不看沈落,只伸手抚摸着方才被他推开的茶盏,似是被上面的花纹吸引了注意。 沈落便也没多想,只答:“我是决不能回南戎的,如果我回去,公主便也要回宫,若我在上殷犯了事,回去了也是公主替我受罚。” 顾临晏手上一时停了动作,仍不抬头:“那师姐……是不打算回去了?” 沈落没答话,只是愣了片刻。 她只想着不能被抓了错处遣送回去,可是没有错处,她就真的要在上殷待一辈子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七章:心头血 顾临晏低着头,不去看沈落的神情,又或者,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神色。 不一会儿功夫,芙兰捧着一盏茶回到了偏殿中,到了顾临晏跟前,极为敷衍地将那贡眉放到了他面前,便又立马回了原来的位置站着。 见到殿内两人皆是沉默,芙兰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两人的要紧事已经谈完了,便催了沈落一句。 “王妃,今日还要去郦府拜访的。” 沈落瞥了一眼顾临晏:“总还是要回去的。” “回哪里去?” 芙兰不明所以问了一句,顾临晏搁在茶盏旁的手总算渐渐松缓了下来,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没什么变化,只稳重地点了点头。 “师姐有事便去忙吧,如今平德街的铺子已开始张罗了,三五日定能开起来,往后有什么事只管让芙兰光明正大地去铺子里找我。” 沈落温煦一笑:“那是自然,如今在上殷,也只有你和芙兰我信得过了。” 只说了这些,沈落便起身送了顾临晏出去,待顾临晏走后,沈落指了一个侍女,让她知会石大海赶了马车到王府门口候着。 原本就是打算用完早膳便去郦府的,沈落早已换好了衣裳,不必再重新梳妆换衣,只在偏殿又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外,便和芙兰径直出门去了。 虽是出了苏执的事,坊间议论繁杂,也是积聚了些怨气和不满,但朱雀街仍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沈落坐在马车中,脑子里想的仍旧是陈培元的事。 “王妃,外面的人吵吵嚷嚷的,好像在说‘郦府’?” 沈落轻阖的双目缓缓睁开,听了芙兰的话,她已经凝神开始注意外面的声音了。 “听说…小姐……福来客栈……” 因是坐在马车中,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但到底断断续续,连不成串,芙兰察言观色,朝着马车外道:“大海,慢些走。” “是。”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外面的声音也清楚了许多。 “你们听说了吗,郦府的那个郦小姐,在福来客栈,说什么……” 马车驶过,后半截的话淹没在一片纷杂中,但要紧的消息沈落已经听到了,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忙对石大海道:“大海,去来福客栈。” 陈府在平德街,福来客栈在远安街,但两条街差不多相对着,与原定的路线并没什么变化,更没什么冲突,石大海只扬了鞭子一甩,马车登时快了许多。 路过了平德街的街口往前走了没多远,右拐便是远安街,但马车只堪堪拐进了远安街街口,便已经寸步难行。 人虽不是摩肩擦踵,但比之往日,街上已经全是人了,马车太大,实在是挤不进去。 “王妃,人太多了,只怕去福来客栈得走过去了。” 石大海说着,已经将摄政王府的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路边。 沈落不敢耽搁,与芙兰一齐下了马车,吩咐了石大海在原地候着,便一齐顺着人潮往福来客栈去了。 渐渐靠近了福来客栈,虽没到近前,但沈落远远已经看见了二楼窗边站着的郦安然,她的神色淡淡,手中却是赫然拿着一把匕首。 “王妃,这……” 话说了一半,芙兰便见沈落睨了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 “小姐,郦小姐在干什么?” 沈落心中也是疑惑,只蹙眉摇了摇头,紧接着,便听见福来客栈楼上传来郦安然的声音。 “你们皆说我是无情无义,弃父母于不顾的人,怎知不是他们一开始便弃了我?!” 人群中哗然片刻,只待郦安然再开口,这才安静下来。 “我有一个弟弟,他们为了弟弟活命,要亲手将我卖给青楼做妓,若不是郦大人夫妇好心买下我又收留了我,我如今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这次他们千里迢迢来找我,也不是为了认回我,不过是弟弟得了怪病,想要我的心头血罢了!” 说着,郦安然已经拿起了手中的匕首,横举至胸前,忽而笑了笑。 “我不愿帮那抛弃我还扭曲真相的亲生父母,但我更不愿意因为我,拖累了郦大人一家……”郦安然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 “摄政王并不是害死我亲生父母的元凶,我才是!我恨他们抛弃我,更恨他们在我好不容易安稳的时候又来污蔑我的恩人!所以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死了,我就取血救我那弟弟。” 郦安然将匕首竖抵在了胸口:“如今他们死了,我也…完成我的诺言……” 沈落虽是远远站着,郦安然却是看见了她,此时朝她释然地笑了笑。 心中一沉,沈落朝郦安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可是紧接着,郦安然青白色的衣衫上已然渗出了鲜红的血渍,人群忽然躁动起来。 “死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群登时乱成一团,胆子小的跑开去,胆子大想看热闹的,却是不停地往前挤。 芙兰被挤得身子一歪,好在被沈落立马扶住了。 “快,你去找个大夫,我去救她。” 说完,沈落转身淹没在了人群中。 一番推搡拥挤,沈落进福来客栈稍耽搁了一会儿,上了楼,郦安然那间厢房的门口堵了几个小厮,瑟瑟缩在一起,不敢动作。 沈落连忙走上前一看,见厢房的门仍是关着,心中一阵恼怒,狠狠瞪了几个小厮一眼:“把门给我撞开!” “这、这门撞坏了……” 说话的小厮说了一半,被沈落寒若冰霜的眼神吓得将那句‘可是要赔的’生生咽了回去,几人连忙上前,只撞了两下,便将门撞开了。 沈落将门口愣愣站着看着厢房里情形的小厮们一把推开,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进去。 厢房中,郦安然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胸前更是殷红一片,可见那匕首插得极深极狠。 沈落到了近前连忙拉过郦安然的手腕把了把脉。 还活着…… 沈落心中登时松了口气,又从身上拿了随身带着的护心丹喂了她一颗,也不敢挪动她的身子,只守在旁侧,等着芙兰带了大夫过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七章:王妃是来折磨我的吗? 平德街上自有看病的大夫,芙兰不过一会儿便领着人来了。 沈落守在厢房中,见到福来客栈下面的芙兰领了人过来,低声唤了一声,芙兰抬头一看,忙催促着大夫上楼了。 此时,福来客栈下面围观的看客见半晌没了动静,早就已经散去了,芙兰和大夫很快便上了楼。 一进厢房,见人倒在地上,大夫吁吁气喘了两下,连忙快步上前查看了一番,稍松了口气,随后打开了药箱,仔细检查了伤势,眉头却是拧了起来,看了一旁的沈落一眼。 “姑娘,这位小姐的病我只怕是无能为力啊!” 沈落微微怔了一下,只以为是郦安然的伤势太重:“我检查过,没伤到心脉,应当还有救的……” 大夫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手上已经将方才打开药箱拿出的东西一件件收了回去。 “这不是伤势的问题,是她中了毒。” “毒?!” 芙兰和沈落俱是一惊。 大夫只点了点头便径直提了药箱要离开,走到了厢房门口,幽幽叹了口气,又回身看了沈落一眼。 “姑娘若是能请到太医院的人,可能还有希望……” 沈落神色稍明亮了几分,朝大夫道了谢,便指了芙兰去街口,让石大海将马车赶到福来客栈的外面,等看着马车渐渐近了,又喊了几个小厮将郦安然小心翼翼抬着下了楼。 人是安安稳稳地送到了马车上,但解毒的事是宜早不宜迟的,沈落便让芙兰跟着马车回府,自己则是雇了马匹,骑马先一步回去了。 太医院的人沈落不认得,也不知哪些是裕太妃或者其他什么人的眼线,唯一有印象的,便是上次为了苏执请来过府中一趟的赵拓。 沈落回了府便立马让越休去宫中请赵拓,又派了人去京兆尹府只会了一声,说郦安然被她带回了府中,这才喘了口气。 等了好一会儿,芙兰才回到王府,府中忙忙碌碌将人从马车上运了下来,送到了偏殿的卧榻上,只刚打理好,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 “这回又是什么事,这样匆忙将我从宫里拖了过来?” 沈落隐约听出了赵拓的声音,只朝芙兰使了个眼色,自己便起身出去迎接了。 芙兰会意,等沈落出去后便对着殿中的侍女们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太医问诊需要安静,你们都退下吧。” “是。” 侍女们齐齐答话,随即退了出去。 赵拓进了殿中,便只看见了芙兰和郦安然,悄无声息地瞟了沈落一眼,沈落有所察觉,只是并不知赵拓的意思,也没说话,只领了赵拓到了郦安然近前。 “方才在远安街请了大夫看过,说是胸口的刀伤没伤到心脉,无大碍,但是她中毒了。” 赵拓只瞥了沈落一眼,似乎是觉得沈落特意说明是多此一举。 赵拓带着的仍是上次的那个药箱,沈落示意芙兰守在旁侧,自己则是朝越休招了招手,领了他出了偏殿。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吗?” 许是方才进宫一路上急切,越休脸色红润,额上微微有些出汗,说话的气息也不如平日里稳重。 “奚竹还没回来吗?” 越休点了点头:“还是没回来,不知王爷到底派他干什么去了,可能是不在皇城了。” 沈落点了点头:“先不管他,你还得再跑一趟大理寺。” “王爷有危险?!” 越休说着,身子已经倾着,好像立时便要跑出去救人了。 沈落忙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让你去把今日的事知会王爷一声,这算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免得乱了他的安排。” “嘿嘿,还是王妃想得周全!” 越休说着,嘿嘿笑了两声,心中却是对沈落有几分刮目相看,也多了几分防备。 如今看来,这位王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更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深宫公主。 “你别只顾着傻笑,事无巨细,一定要同王爷仔仔细细说得清楚明白。” “是!” 越休领了命,屁颠屁颠地便往大理寺去了。 沈落再回到殿中时,赵拓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芙兰的脸色也不好,沈落的心中便有了数,沉了沉,还是问了一句。 “赵太医,怎么样了……” 赵拓摇了摇头:“王妃浪费了一颗护心丹。” 沈落一怔,她没想到赵拓的医术这么高明。 那护心丹是月掩灵药,虽是救人的药,但药材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极为隐秘,一般人可查不出来。 见沈落面露诧异没有说话,赵拓看了她一眼,边提着药箱往门外走,边道:“上次一点小伤把我拖出来,这次为了个死人又把我拖出来,王妃是来折磨我的吗?” “……” 沈落一时无语,看了榻上还有一口气的郦安然一眼,两相为难。 赵拓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她已经神志不清,回天乏术,王妃想问什么,她只怕是答不了了。” 胸腔中沉闷异常,沈落神色却是不变,快走了两步跟上了赵拓的步子:“我送赵太医出去。” 赵拓漫不经心扫视了一圈周遭,人早已经被芙兰打发干净了,他这才道:“王妃若是有什么疑心的,不妨从这毒药的来历查一查,据我所知,她中的是南戎的毒。” 说完,赵拓察觉到沈落的步子慢了一瞬,也不看她的脸色,只自顾自地往外走。 “王妃就送到这里吧。” 赵拓回身朝沈落行了个随礼,便自己出门去了,上了一直侯在府门外的太医院的马车,自行回宮了。 “王妃……” 芙兰低声的呼唤让沈落回过神来,她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叹了一口气。 “一会儿京兆尹会来人把尸体带走,你把情况说一下,至于赵太医来过和郦小姐中毒的事,就先不提吧……” 芙兰点了点头,胸口也是堵得厉害,不由地感慨了一句:“好端端,怎么寻了短见……” 闻言,沈落神色郁郁的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杀气:“未见得是她自己要死,只怕是背后有人相逼。”</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八章:本王要赏你 郦安然的死虽是沈落不愿发生的,但苏执却是因为福来客栈郦安然的一番话,只过了一晚,便被从大理寺放了出来。 尚是清晨,沈落接了苏执要回来的消息,吩咐了小厨房早膳做一些清淡口味的东西。 芙兰自然知道沈落的用意,甚是赞同:“王爷在牢里只怕是吃的太好了,成天的大鱼大肉,如今回来换换口味,也对身体有好处。” 沈落笑了笑:“这话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罢了,等苏执回来了,你只怕是一个字也不敢提吧?” 芙兰吐了吐舌头:“我敢不敢提有什么要紧的,王妃你的态度才是要紧。” “哦?我应该是什么态度?” 芙兰调皮一笑:“悍妇的态度。” 沈落白了芙兰一眼:“我最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了,悍妇与我半点不沾边的。” 说话间,两人等在廊下,苏执已经从府门口走了进来。 “夫人!” 尚隔得远远地,苏执见了沈落,忙叫了一声,眸中明亮神色,即便离得远,沈落依旧看得一清二楚。 苏执快步朝廊下走过去,沈落也迎了出来,原想着几日未见,要假惺惺行一个礼,刚到近前,苏执却一把抓了她的手。 “本王都快得相思病了。” 苏执笑道,欣长的身形挡住了阳光,将沈落笼在了他的影子中。 “王爷惯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人罢了,我看王爷在牢里待着甚是惬意,只怕已经乐不思归了。” 闻言,苏执的眼眯成一道缝,低低‘嗯’了一声,也不顾旁侧还有越休和芙兰在场,俯身凑到沈落耳边低语。 “今晚本王好好表现,让娘子看看,本王究竟是乐不思归,还是相思成疾……” 苏执说话时唇齿间吐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呼在沈落的耳侧,她觉得痒,连忙退开一步,嗔怪地瞪了苏执一眼,自然,嗔怪是装的,瞪却是真的。 苏执浑不在意,两人边走着,说了些府中琐事,很快便到了莲方堂。 甫一进门,沈落的目光扫了桌面一眼,看见了一道凤尾鱼翅,勾了嘴角冷笑了一声,并不发作。 两人落座动了筷子,桌面上大多是清淡时蔬,唯有那道凤尾鱼翅最是诱人,芙兰站在一旁,这时才看见桌上这道不合时宜的菜。 “王妃晨起交代过,今日做些清淡小菜即可,是王妃的话没传到小厨房吗?” 沈落见苏执没有反应,便也只是静静听着芙兰发难,不加制止。 随侍在一旁的侍女一时都没说话,过了片刻,方有人小声说话。 “启禀王妃,奴婢…确实将话传到小厨房了……” 说话的侍女低着头,身子有些发颤,沈落只看了一眼,夹了一筷子青菜到自己的碗中,极为温柔随和地安抚道:“不过一道菜罢了,你不必害怕,又没说要罚你。” 芙兰觉得沈落在王府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心中很是不爽,忙道:“王妃莫要轻纵了这些办事不利的丫头们,这么一点事都能出岔子,还能办成什么别的事?!” 芙兰说完,那说话的丫头已经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她身侧的其他人见状,也是慌忙忙跪下,一齐磕头请罪。 沈落正要开口让她们起来,苏执先抢了话,笑道:“不过一碟子菜罢了,都起来吧。” 底下的人停了求饶,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起身,仍跪着。 苏执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打了个转儿,仍是噙着笑意:“本王倒觉得这一桌子菜都太过寡淡,这碟子凤尾鱼翅加的甚好,让本王颇有食欲,不仅不该罚,反而该受赏才是。” 说着,苏执转脸看着沈落:“王妃觉得呢?” 沈落只与苏执对视了一眼,便看出苏执的笑有几分戏谑,心中起了看戏的心思,点了点头:“王爷所说确实有理,只是不知是谁巧手匠心做的这凤尾鱼翅了。” 芙兰是个直肠子的,一见两人不仅不罚,反而要行赏,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沈落瞠目看了一眼,只好又闷闷不乐退了回去。 底下跪着的人听到王妃也这么说,只片刻,便有另一个侍女挪着膝盖往前了些。 “是、是奴婢……奴婢想着王爷在大理寺定是受了累的,所以私下请了小厨房的王妈妈做了这凤尾鱼翅……” 芙兰登时忍耐不住,插话道:“你倒是个主意多的!怎么,你是觉得王妃考虑不周,便轮得到你来操心王爷的食膳问题了?” “芙兰…” 沈落低低叫了芙兰一声,语气颇为严厉,芙兰瞪了那侍女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苏执也不管芙兰,只仍旧看着那侍女,笑意盈盈道:“想得……确实周全,你有心了。” 那侍女虽低着头,但面上已经露了喜色,便听见苏执又道:“你抬起头来。” 闻言,那侍女缓缓抬起头来。 沈落只看了一眼,见她眉目含情,还仔细上了妆,便知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作声,夹了菜默默吃着,心中只觉得发笑。 苏执仍是面色和煦,将那侍女仔仔细细打量着,在他那直白的目光下,侍女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你心思细腻,是个好丫头,本王要赏你。” 听了苏执的话,再看一看苏执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睛,那侍女只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激动得竟连身子也颤抖起来。 沈落没忍住,忙别过头去,躲着笑了一下。 “你既然这么体贴周全,本王便赏你…侍奉马建元马大人去吧。” “什、什么……” 侍女低呼一声,脱口问道,方才的笑意还僵在脸上,眸中却是一片惊惶无措,那神情着实滑稽。 马建元马大人,任从四品典仪,虽有官职在身,但因年过半百,身子不济时常患病,实则是恩养在家,早已不参朝事,且马建元,还是护军参领马廉的堂叔。 沈落瞥了一眼苏执,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侍女连连叩首求饶,苏执却只是蹙眉故作疑惑:“本王赏你,你却求饶,你是在质疑本王赏罚不分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九章:那就是不喜欢了? 苏执说话甚少有这样严厉的语气,不,不对,沈落想了想,是苏执甚少和别的女人讲话,今日是最多的一日了。 献媚不成,反要被送到一个病恹恹的老头子身边服侍,任谁都知道这是罚,不是赏,可苏执说是赏,谁敢说不是? 听了苏执的话,侍女连求饶也不敢了,只蜷缩着身子,神情恍惚,眼泪如豆子般一颗颗滚落,却是一点哭声也没发出来。 “华懿,把人送到马大人府上去吧。” 苏执话音一落,莲方堂外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女子,衣着却是与一般侍女不同,一举一动也甚是干练,不像是普通的侍女。 直到要被人拖走,跪在地上的人这才忍不住嘤嘤哭出了声,但只呜咽了片刻,便被那叫做华懿的女子拖了出去,声响渐远了。 见沈落的目光落在华懿离去的方向,苏执拉了她的手。 “华懿是我信得过的人,从前女扮男装从过军,一直被我派在别处,如今你来了,我让她回来做这府中的管事,免得再冒出那样不知羞耻的人。” 沈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华懿面容清隽,处事稳妥,既养眼又会办差,这留在府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执命人将那碟子凤尾鱼翅拿了下去,两人安安稳稳用完了膳,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苏执在大理寺虽是有好酒好菜,但再怎么说也是牢房,几日未能睡一个安稳觉,沈落命人熬了一碗安神静心的汤药,苏执喝完才宽衣打算小憩半日。 沈落帮苏执把外袍放好,自己便要出去,苏执一看,连忙出言叫住了她。 “几日不见,娘子就让为夫一个人独守空房?” 沈落白了苏执一眼:“我独守空房好几日,王爷守一守怎么了?” 说完,沈落并不理会苏执,转了身仍是要出去。 “过来。” 身后传来苏执的命令,语气一转,已然是不容置疑的霸道,沈落的步子不觉慢了几分,转回身子,打算撒个娇逃掉。 还不等她惺惺作态,甫一转身,入目便是苏执倚靠在床头的红木上,里衣单薄,故意露出了半个胸膛,一副勾引人的模样。 沈落的目光在苏执敞开的里衣处流连良久,咽了咽口水,心中默默念道: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这样想着,沈落的脑海中理直气壮地闪过了些旖旎画面,她忙摇了摇头,甩开那些念头。 “王爷方喝了安神静心的汤药,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苏执不说话,只拧眉盯着沈落,似有几分不耐烦。 “那、那王爷先休息,等晚上…晚上我再好好伺候王爷,成吗?” 沈落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苏执却一点不买账,挑眉笑了笑:“伺候我?你确定每次是你在伺候我吗?” 沈落脸上一红,不等她说话,苏执已经翻身下了床榻,径直朝她走过来。 心中一虚,看着苏执大步流星走过来的模样,沈落忽然觉得腰有些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苏执看在眼里,眉头立马蹙了起来,立时已经到了沈落面前,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俯首离得极近,撩拨一般问她。 “躲什么?怕我?” “没、没躲…不怕……” 显然,沈落说了一个拙劣的谎话。 “那就是不喜欢了?” 苏执饶有深意地问道,沈落心领神会,哪里敢说不喜欢,只好连连点头:“喜、喜欢……” 似是沈落受惊如小鹿般的柔弱神情取悦到了苏执,苏执的脸色终于没那么严肃了,眼神中的寒气也少了几分,他颇为满意地在沈落额上落下一个吻。 “还出去吗?” 沈落低头看了苏执不整的衣衫一眼,心一横,摇了摇头,低头在苏执胸前咬了一口。 苏执闷哼一声。 咬自然是没用力的,只是这主动又暧昧的动作让苏执顿觉身子发热,低头,怀里的人还伏在他的胸口,软软的唇贴着他坚硬的肌肤,燎起他一阵心火。 青天白日,芙兰守在外殿,听到殿内逐渐放肆的声音,只觉得十分羞耻,打算躲远些,路上遇到往朝露殿打扫的侍女,也一一支走了。 原以为白日如此,晚上便能得些安静,却不想用过了晚膳,苏执拉着沈落早早歇下,反而更是放浪。 芙兰守在到朝露殿必经的小径上,将没什么要紧事的人一一打发了。 虽是将人打发了,但朝露殿里面的声响却拦不住,芙兰只能长叹了口气:明日王妃只怕又要羞于见人了。 等侍女们都歇下了,朝露殿却还是没停,但芙兰也不必再守着了,正要去休息,却见黑乎乎的一个人影迎面跑了过来。 “是谁?!” 芙兰缩着脖子问了一句。 “是我!” 是越休的声音,等人跑近些,果然是越休,他步子匆匆便要往朝露殿去,芙兰连忙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去,现下王爷和王妃正…正恩爱缠绵呢……” 后半句芙兰几乎是嘟囔着说完的,越休没太听清,仍是横冲直撞要过去:“我有要紧事!” “哎呀!”芙兰推了越休一把,“王爷和王妃正行房呢!你有再要紧的事也得等王爷完事!” 幸好是夜色深沉,芙兰满面通红的模样在黑暗中不大明显,越休愣了愣,一跺脚,甚是焦急。 “那怎么办,王爷每次都那么久,消息可不等人啊!” 芙兰一时无语,越休则是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儿,思量了半晌,越休仍是没勇气去搅乱自家王爷的好事,便耷拉个脑袋,颓然坐在了地上。 “只能等了……” 芙兰看越休的模样,也不好意思丢下他一个人,便也坐在地上,等着朝露殿的声音渐渐平息。 好在苏执和沈落已经折腾了许久,两人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朝露殿便安静了下来,越休连忙跳起身,一路跑着去了朝露殿。 敲了几下门又通报了一声,门很快便开了,苏执侧身走到殿外,又轻手轻脚关上了门,这才道:“什么事这么急?” 越休正要开口,苏执却是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他,又指了指院中的稍远处。 “到那儿去说吧,她素来睡得浅,别吵着她。”</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章:非你不可 苏执和越休一齐到了稍远些的地方,越休早已急不可耐,连忙开口。 “我方才得了奚竹的消息,说是马府有动静了!” 苏执并不十分惊讶,原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只问:“那人抓着了吗?” 越休摇了摇头:“这个…传信的人没说,总之是没立时抓人的,奚竹是想跟着那人,看看与他接头的究竟是何人,暂时没有其他消息了。” 奚竹的做法是合情理的,苏执想了想,回头看了烛火昏暗的朝露殿一眼,这才道:“既如此,今夜我在偏殿歇着,再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找我,别吵着王妃即可。” “是。” 说完了话,越休仍是不动,苏执狐疑打量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越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走,只走了几步,步子却是一顿,猛然一个转身,脸上竟是一阵委屈。 “王爷,您什么事都交给奚竹去做,就算是不让我去,好歹也让我知道知道,免得我白白担心……” 越休所说的正是这次苏执被关进大理寺的事。 苏执原本已经洞悉了这个局,他将计就计,是想着要趁这个机会,将马廉的事情弄个清楚,自己进了大理寺,只让奚竹去盯着马廉的动静,确实是忽视了越休。 见越休一脸憋屈的模样,苏执笑了笑:“最要紧的事,我不是都交给你了吗?” 越休不明所以:“什、什么事?” 只以为是苏执安排了什么要紧的任务被自己忘记了,越休心中一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苏执道:“保护王妃的事。” 越休一时语塞,半晌哭丧了脸:“这,这算哪门子任务?” 苏执却是端正了神色,极为严肃地说:“王妃的安全,便是第一要紧的事。” 越休撇了撇嘴:“那只怕是王爷您的想法,王妃可不这么想……” 见苏执面露诧异,越休以为苏执是好奇王妃的想法,连忙走上前两步,凑到了苏执身边,神秘兮兮地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低声道:“我发现,王妃她有两副面孔!” 苏执忍俊不禁,笑了一瞬,又故作严肃问:“哦?你说说看。” 越休以为苏执不信,连忙道:“王妃在您跟前儿是挺温柔恭顺的,可是这几日您被关在大理寺,我发现王妃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做事不像柔弱女子,倒跟您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话落在苏执耳朵里,苏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儿,抿嘴掩住笑意,他伸手拢了拢衣袖。 “本王不在,她自然要坚强些,这有什么打紧的?” “不不不,王妃可不是故作坚强,我看着,总觉得她甚是得心应手。” “你想多了……” 越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但终究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便也不试图说服苏执,而是回到了方才的话题。 “既然王妃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事,不如王爷…您把这个顶顶要紧的任务交给奚竹吧,我去办其他不紧要的事!” 苏执看着越休一脸憨笑,偏头扬了扬眉:“这件任务还非你不可。” “为什么啊!” 越休哀嚎一声,声音大了些,引得苏执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捂住嘴,只露出一双哀戚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苏执。 苏执并不理会,转身便要去偏殿歇下了,越休也不敢再说下去,怏怏地也走了。 越休只以为苏执说非他不可是搪塞他的托词,却不知,这件事在华懿回来之前,的确只能他来办。 苏执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既娶了沈落,别人多看她一眼他便心烦,让越休一个男子去护卫,也实属是不得已的安排,所以他才急切地将华懿从别处召了回来。 华懿没回来之前,他便只有奚竹和越休两个选择,奚竹本就对沈落颇有敌意,很是防备,让他去,只怕不能护卫,反而生事,如此,便只有越休了。 好在如今华懿回来了,苏执心中总算是安稳了些,只是苏执未曾料想到,这安稳,保不齐日后会变成心腹之患。 后半夜的时候奚竹果然来了消息,说是抓了一个人,苏执穿好衣服后,奚竹也已经将人带回了摄政王府。 但奚竹带回来的不止是一个人,还有一具尸体。 活着的人中了奚竹的**,尚昏迷着,奚竹便先交代了尸体的事。 “王爷,这尸体是马廉府上管家的儿子,属下今日便是跟着这小子找到了他。” 奚竹说着,指了指绑在一旁昏迷的那个男子,接着道:“原本是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所以没有立马动手,哪知道两人一见面,这人直接出手杀了那小子,便只剩他一人活着了。” 苏执在尸体旁边踱了两步,又看了那昏迷的男子一眼。 “带下去好生看着,别让人死了,饿他两天再来审问。” “是。” 奚竹拱手应了一声,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两名手下上前将昏迷的男子抬了下去。 待人被抬走后,苏执遣散了院子中的其他护卫,只留了越休和奚竹两人。 “上次让你查新儿的来历,你查的怎么样的了?” 苏执的话是对奚竹说的,却是朝着越休招了招手,两人一齐蹲下,开始仔细查看地上的尸体。 奚竹闻言,站在一旁的他身体略略僵硬,脸上显出羞愧之色,那次的事仿佛历历在目。 半晌奚竹才道:“属下仔仔细细查过,她的来历并没什么可疑的,的确是家中缺银子将她发卖了,也没什么旁的亲人,除非是……” “说。” 苏执低头借着微弱的烛光查看着尸体上的刀伤。 “除非是户部有人帮她造了假身份……” 尸体上的刀伤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一点,一刀毙命,说明那个下手的男人是专门来杀他灭口的,且是做惯了这种灭口之事的。 苏执站起身,接过越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眸光寒凉而清明。 “想不到一场联姻,竟炸出了这么多藏在暗处的鬼影,有趣。”</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一章:拜访陈夫人 陈培元的病好得蹊跷,顾临晏按照之前沈落交代的打探了一番,传了消息来,只说没发现新进的人。 这原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既然不是新人,便应当是早已经潜伏在陈府中的棋子。 毒蛇好端端地藏在暗处,自然不会自己暴露,想要揪出它来,必得打草惊蛇。 沈落打算去陈府走一趟,正愁没时机开口,苏执却是先提了出来。 郦府的案子原本就是分属陈培元的,只是因为他实在病得厉害,没法子查案,这才由苏执代劳,如今他病好了,沈落前去探望也顺理成章。 “左右夫人待在王府中没什么要紧事,不如替我去陈府跑一趟,看一看陈大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苏执说这话的语气意味深长,却也并不掩饰,聪明如沈落,苏执自然知道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原就是沈落心中所想,苏执先开了口,她自是点头如捣蒜,当即便答应了,说稍后便去陈府。 因着是一开始就打定的主意,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得体,自然是早已梳妆妥帖。 陈培元的夫人在上殷皇城中是出了名的性情寡淡。皇城中其余府邸常有赏花论诗的雅会,任是多尊贵的席面,她也几乎是从来不去的。 她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沈落自然不能浓妆艳抹。 此前买的那缎月华锦,沈落心心念念许久,如今总算是做成了衣裳,是一件苏绣月华锦衫,端庄却不华贵,精致而不妖娆,头上再簪一支点翠珠玉簪,正是相宜。 虽这上殷皇城暂且不大太平,但因为陈夫人喜爱安静,沈落原只打算带芙兰一人去,苏执不肯,她只好带上了华懿。 芙兰是个话多的,往日只有她们两人在马车中,芙兰便总是讲个不停,今日多了华懿,她则安静了。 沈落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若是能让芙兰一直这般乖巧安静,那往后带上华懿,也算是一桩好事。 这样想着,沈落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华懿一番:嗯,确实养眼。 华懿端坐不动,并无反应。 陈府就在建兴街宾至巷中,马车方一拐进巷子里,华懿的神色便警觉了几分。 沈落心中只暗暗叹她是个机灵的,面上温煦一笑:“不用这么紧张,周围是王爷的人。” 华懿看了沈落一眼,点了一下头,也不说话,只是身子稍稍放松了几分。 到了陈府门前,沈落先是遣了芙兰到府门口见礼,等门外守着的小厮进了府中通传,沈落和华懿才一起下了马车。 石大海在陈府门外侯着,沈落、芙兰、华懿三人,则是跟着领路的小厮一起进了陈府。 虽说是跟在领路小厮的身后,但陈府并不大,且沈落偷摸摸来过一次,在熟悉的院落中走了几步,心中便不觉浮现起那一日险些被苏执逮个正着的情景。 暗暗松了一口气,三人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正堂前,陈夫人穿了一身极清雅的素锦,已经侯在了堂外。 “见过摄政王妃。” 沈落走至近前,陈夫人上前迎了几步,行了正礼。 沈落连忙扶了扶陈夫人的手臂,柔声细语道:“夫人礼重,快快请起。” 陈夫人起身,满面笑意地将三人迎进了正堂中,又吩咐了丫鬟烹茶去。 待沈落坐定,陈夫人这才坐下:“王妃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我家老爷的病?” 沈落点了点头,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陈夫人一番。 一如上次夜探陈府所看到的,如今陈夫人的眼下还留着隐隐乌青,可见陈培元的病虽好了,陈夫人仍旧睡得不安稳。 “确是来探望陈大人的。王爷事忙,虽挂念着陈大人的身子,但脱不开身,我倒是个闲人,不过终究是女眷,替王爷来看一看,还要让夫人劳神了。” 陈夫人始终微笑着,直到沈落话说完,先是点了点头。 “我虽总闷在府中,不知外面的事,但底下的丫鬟们却是多嘴多舌爱凑热闹的,王妃诸事我早有耳闻,还听说王妃曾经长街纵马,十分跳脱,如今来看,却是空穴来风了。” 沈落心中哀叹一声:果然,位高权重只一点不好,那便是事无巨细皆被人盯得死死的。 “也算不上是空穴来风吧。”说着,沈落伸出手来,接过了丫鬟送上来的茶,“我生在南戎,生性的确跳脱,只是如今做了摄政王妃,总还是要约束些。” 陈夫人深深看了一眼这位温声软语的摄政王妃,心中闷闷叹了一口气,又笑道:“我家老爷的病如今已经大好,只是因为此前病得凶险,大夫怕留下什么遗症,这才让我家老爷多休养几日再去理事。” 既然陈夫人已经先提到了陈大人病得凶险,沈落便顺势叹了一声:“的确是凶险,我们外面的人尚且觉得心惊,又何况夫人您是陈大人的枕边人呢?只是不知……如今有没有查出是因何而病的?” 闻言,陈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查倒是查过,只是半分端倪也没找到。” 陈夫人说到端倪二字,神思忽然有些恍惚,沈落看在眼里,朝着芙兰使了一个眼色。 芙兰暗暗点了点头,便听沈落道:“对了,王爷命我准备了些滋补的药材,都是从太医院拿来的,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但寻常的药铺子里却是买不到的,略作心意,希望夫人不要推辞。” 陈夫人感激一笑,站起身来,又要向沈落行礼,沈落连忙起身快走了几步,扶住了陈夫人。 芙兰这时便上前说道:“启禀王妃,夫人,此次带来的药材需得轻拿轻放,只怕是小厮们毛手毛脚不太稳妥,恐要辛苦府上的姐妹跟我去一趟了。” 沈落朝着陈夫人投去一个探询的目光,陈夫人连连点头,指着在堂中侍候的一干丫鬟们,让她们都跟着芙兰出去了。 等丫鬟们都下去之后,正堂中便只剩下了华懿、陈夫人和沈落三人。 沈落这时才紧紧拉住了陈夫人的胳膊,低声问道:“我看夫人神思忧虑,可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二章:陈府失窃 陈夫人诧异地看了沈落一眼,心中叹她观察入微,心思着实细腻,不由地点了点头。 “府中的确是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是我也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 “无论多么细枝末节,夫人但说无妨。” 见陈夫人仍有些犹豫,沈落做出忧愁的模样,低低叹了口气。 “想必近来皇城之中发生的事情,夫人也有所耳闻。我家王爷因为郦府的事情被关进了大理寺几日,夫人如此聪慧,自然看出了这件事本就是一个套,而陈大人的病,便是这个套中关键的一环。” 听到这里,陈夫人脸色隐隐白了几分。 陈培元原本就病得突然而且凶险,如今知道这件事是别人设下的一个套,作为夫人,她如何能不心惊? 果然,缓和了片刻,陈夫人终于开了口:“原本是府中私事,宣扬出去总是不大好……” “陈夫人放心吧,今日你我之间所说的话,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沈落说完,朝着华懿使了一个眼色,华懿便从堂中退了出去,守在了堂外。 陈夫人点了点头,道:“我家老爷素来是个耿直性子,在朝为政从不拉帮结派,可偏是他这样一个耿直的人,就容易着了那些狐狸精的道……” 沈落轻轻抚了抚陈夫人的肩膀以作宽慰。 “我家中还有三房小妾,出身皆是卑微,有两个是为了给家里凑治病的钱才卖身到府中,还有一个是老爷撞见她差点被人活活打死,当街救下的,便也收留在了府中。” “原本将她们留在府中只打算做个丫鬟,谁知不过月余的时间,其中一个哭天抹泪,哄了老爷喝酒,竟爬上了老爷的床榻,另外两个也是有样学样,很快便也成了小妾……” “说来也是我自己懦弱,已经出了一个,还让另两个也得逞了去……” “好在老爷倒并不是一个好色之人,虽是有这三房小妾,倒也从来撼动不了我的位置,且那三人之后倒也安分,我便也未将她们格外放在心上,只是……” 说到此处,陈夫人微微红了脸,见沈落仍是一脸端正神色,这才叫陈夫人稍稍安稳了些,接着道:“只是在老爷病倒的前几日,我的月信不知怎么竟提前了……” “如此,老爷自然不便留宿在我房中,便去了那些小妾们房里,结果没过几日就病倒了。” 沈落闻言,心中已经粗略有了计较,但仍问道:“那陈大人的病是怎么好的?” “这便是我要说的奇怪之处。” 陈夫人定定看了沈落一眼:“原就是因为去了她们房中老爷才病的,我心中自然有疑心,也防备了她们。” “自打老爷病后,与老爷有关的一应事物皆是由我亲自照料,不曾假于旁人之手,即便是入了夜休息的时候,我也是守在老爷的床前入眠,外面还有自小跟着我的钱妈妈守着。” “可即便这般日夜轮流值守,竟还是有一晚,我与钱妈妈都睡沉了去,等到第二日醒来,老爷的病竟好了!” 沈落对上陈夫人的目光,先是安慰了她几句:“如今陈大人的身子已经无碍,可见这个幕后之人并没有想要伤害陈大人,但是……” 沈落接着道:“府中终究还藏着一个居心叵测之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伤害夫人您和陈大人,到底还是把人揪出来的好。” 陈夫人将这些事情说出来自然也是想要揪出背后的人,此刻听了沈落的话点了点头:“王妃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 沈落温和笑笑:“吩咐且谈不上呢,我与夫人不过都是为了自家夫君费些心神罢了。” 说着,沈落凑到了陈夫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该说的话既然已经说完,自然是尽快离去,好让那条毒蛇自己钻出来。 芙兰带着丫鬟们早已将带过来的药材尽数收进了陈府,此刻已经和华懿一同守在了堂外,见沈落出来,两人皆是上前走到了沈落的身后。 陈夫人将三人送到了府门处,又朝沈落行了一个常礼,这才目送了三人上了马车离去。 沈落到陈府拜访的这一日,她离去后,只到了傍晚,陈夫人便发现丢了一个要紧的镯子,原是她嫁与陈大人时的陪嫁。 如此要紧之物,当晚,整个陈府便为了这支镯子忙的一团乱,满府中找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那镯子的踪影。 最后便只剩下那三个小妾房中没有被搜,三人虽是嘤嘤哭着阻拦,但房中仍是被搜了个底朝天,果然在其中一个小妾的偏房中找出了那只镯子。 证据确凿,只是不知是小妾所为,还是小妾的丫鬟所为。 陈夫人无奈,只得说了一件事。 “你们三人在府中待了这么久,一直相安无事,但自打老爷病后,我信不过任何人,为防家贼,还在房中各处洒下了含光粉。含光粉遇到食醋,便会在黑暗中发出荧光,无论是你们谁偷了我这镯子,只等入了夜,在这地上洒一些食醋,自见分晓。” 陈培元病着的时候,陈夫人格外小心,众人皆是看在眼里。 无论是打扫还是侍奉汤药,皆是由她亲力亲为,除了钱妈妈与她自己,在陈大人病倒期间,再无其他人进过他们房中,若除了他们,还有谁沾染了含光粉,自然就是那人偷了镯子。 语毕,陈夫人便派了钱妈妈一人去厨房拿了食醋在各处洒上,只等入了夜,让家贼显形。 夜渐渐深了。 沈落坐在朝露殿内殿之中,拿着一本闲散书翻着,只是翻来覆去看的始终是那几页,显然,她的心思根本没在书上。 苏执从南安阁出来,进了朝露殿,见沈落这幅模样,打趣道:“看来娘子很该去学堂才是。” 沈落慢慢抬起头来,一脸的不知所云。 苏执走到沈落面前,伸手夺了她手中的书过去:“这本书甚是浅显易懂,孩童多读上几遍都能明白,娘子却翻来覆去看了这么久,可不是没看懂,该去学堂念书了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三章:毒蛇现行 沈落瞪了苏执一眼,伸手便要夺回那书,苏执一个闪身,轻巧便躲开了去。 撇了撇嘴,沈落也不再去抢那书,只颇为讽刺地说道:“我看王爷也很该去学堂念书。” “哦?为何?” “王爷既曾领兵征伐,自知为将应身先士卒,既为人夫,也应知爱妻护妻,如今有毒蛇一条,王爷却让我一个小小女子去引蛇出洞,难道不该再去学堂念书,好好学一学为夫为将的道理吗?” 苏执面含笑意,静静听了沈落将话说完,道:“王妃虽是一个小小女子,这七巧玲珑心却是许多男人也比不上的。” 沈落正待要再辩,朝露殿门外突然响了几声叩门声,随即越休道:“陈府那边有消息了。” 沈落与苏执对视了一眼,等着苏执说话。 “让奚竹把人带到王府里来吧。” “是。” 两人离开了朝露殿,又在朝安殿中等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听到殿外传来人群嘈杂的声音。 正待两人站起身来,芙兰匆匆走进了殿中,看了沈落一眼,见苏执也在旁侧,便没有说话。 既然芙兰没有想法子开口,可见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陈培元府中隐藏着的势力才是沈落的心头之患,更为重要。 沈落只不动声色点了一下头,便跟着苏执一同出去了。 待两人走到院中,便见地上跪着一个女子,看打扮,应是陈府的小妾。 女子侧鬓处溜着一缕头发,衣裳也是妖娆,虽一身的勾栏式样,却并无半分风尘气,许是见事情已然败露,此时她倒是淡定。 “你是谁的人?” 越休循例问了一句,当然也知道她不会这样老老实实就回答。 果然,女子极是不屑地笑了一声,并不吐露半句自己的身份。 沈落心中颇有几分按耐不住,恨不能亲自上前动手,好好教训这小妾一番,以便尽快挖出幕后之人,可是当着苏执的面,她总不能越俎代庖,更不能表露出半分狠厉,也只能将这件事交给苏执。 想到此处,沈落偷偷撇了一眼苏执的神色,他的模样却是十分淡然,好像眼下发生的事情与他并无半分干系一般。 沈落心中暗暗叫苦。她素来是一个急性子,做起事情雷厉风行,而苏执偏是温温吞吞,不紧不慢。 没法子,只能等。 “不愿说便算了,杀了吧。” 苏执一句话险些让沈落呛了一口气,她十分诧异地看向苏执,难道辛辛苦苦布置这么一个局,好不容易把人抓到了,眼下却说杀就杀了? 合着辛苦跑去陈府一趟的人不是你呗? 心中一番诘问,沈落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只静静看着越休拿了一把匕首,作势便要上前抹了那女子的脖颈。 那小妾更是万万没想到,这群人辛辛苦苦将自己抓了回来,什么话都还没套出来,便要将自己了结了,只惊得一时愣在原地,神情无措。 但只那么一瞬,那小妾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看着苏执问道:“看来王爷对我幕后的人并不十分感兴趣。” 苏执温和一笑,眸中却是有一柄利刃,一字一句像一把刀,剜着那女子的心“幕后之人是谁,本王大约知道。抓你,不过是为了帮陈大人清理后院。” 那小妾又是一愣,半晌才道:“王爷说这话是来诓人的吧?” 苏执不再接她的话,只噙着一抹笑意朝越休道:“处理的干净些,包括她水梨楼的姐姐,也一并处理了吧。” 越休面无表情便要上前,沈落和那小妾一样,脸上却是登时显出诧异之色。 水梨楼的姐姐?沈落心中微怔:难不成苏执是真的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竟然连这小妾的身世都已调查清楚。 “你、你别动我姐姐!她与这件事情一点干系都没有!” 诧异之后,那小妾是歇斯底里的愤怒。 此时越休已经走到近前,手腕上提了力,打算要了这小妾的命。 千钧一发之际,小妾忽而道:“我说出幕后之人,请王爷饶我姐姐一命!” 越休停了手,仍是不退,只看了苏执一眼,待苏执点了点头,越休这才收回了手上的匕首。 “说来听听。” 那小妾正要说话,奚竹不知为何这时才出现在院子中,接话道:“你最好不要想着诓骗王爷,王爷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如果你所说有假,你那位姐姐绝活不到明日日出。” 沈落的目光投向说话的奚竹,瞥见他的胳膊上被白布缠绕着,心知他因是受了伤去包扎了,耽搁了一会儿,这才来迟了。 停留了良久,沈落复又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小妾。 静默了半晌,小妾道:“是…太妃……” 说完这短短几个字,小妾仿佛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阖上双目,全身泄了气一般颓下去,弯了脊梁,垂了脑袋。 苏执也注意到了奚竹胳膊上的伤势,看奚竹的神情,知晓他还有话 要问,苏执便朝着奚竹点了点头,默然应允。 “你说是太妃指使你的,那方才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地上的小妾仍旧是垂着头,缓缓摇了摇:“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人多坏事,未免露出破绽,陈府中太妃只安排了我一个。” 话已说到此处,沈落估摸着今夜大约只能问出这些了,这时才稍稍松了心神,注意到了站在旁侧的芙兰。 这会儿众人都还站在原地,她忽然说要离去,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也只好再等一会儿。 好在众人也皆觉得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苏执允诺了不会伤害水梨楼小妾的姐姐,这才下了令,让越休把人带出去处理掉,众人便皆散去了。 沈落看了那小妾离去的身影良久,终是按下心中疑惑,没有开口去问。 越休和一干人等退下去后,奚竹正转身要走,却是被苏执叫住,沈落便也只好跟在苏执身边,朝芙兰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默不作声地侯在了一旁。 “你方才所说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苏执问道。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五章: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此时夜色已深,摄政王府中也渐渐安静下来。 奚竹皱了皱眉,声音很低:“今夜按照计划,等那小妾做贼心虚,露出端倪之时,属下正好带人将她抓住,原本一切顺利,只是在离开陈府之时,属下忽然发现有人在监视我们。” 说到此处,奚竹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属下追了出去,却没想到那个黑衣人武功高强,是属下大意,被他所伤,让他逃走了。” 说完,奚竹俯下身子便要跪地请罪,苏执只一个眼神制止住了他的动作,道“你对自己也不必过于苛刻,你素来是最让我省心的,好生养伤吧。” “是。” 奚竹退下之后,沈落仍是在苏执身侧,芙兰得不了空开口,只急得神色恍惚,连苏执让她去书房拿了王宁远的《秋叶瑟风图》来都没听见。 “芙兰……” 沈落沉下嗓音又叫了一声,芙兰这才反应过来,忙抬起头来,惶然看着两人。 沈落无奈,忙朝苏执赔了一个笑“王爷恕罪,芙兰是个胆小的,没见过方才那么大的阵仗,估计是有些发懵……” 说到此处,沈落看了芙兰一眼,又道“王宁远的《秋叶瑟风图》也算是名家绝迹了,芙兰这丫头手脚重,还是我与她一同去取画吧。” 苏执眯了眯眼,只看得沈落心里发毛,正想再说几句话解释一下,他却又点了点头。 “娘子快去快回吧,今夜还有一件要事。” 沈落拂了一眼苏执的脸色,因苏执背对烛火站着,沈落看不清他眸中锋芒,更看不见他眉梢那微妙的一丝颤动,只以为他的话仍旧是在罢了,讪讪一笑,沈落转身便走了。 苏执站在廊下,俊逸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也一并隐去了眼中那抹灿若星辰的华光。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早该揭开的面具,便在今日揭开吧。 沈落施施然进了南安阁,芙兰手中则举着烛台照明,借着烛火微光,沈落边在书架上翻找着那幅《秋叶瑟风图》,边问芙兰道“有什么要紧话便现在说吧。” 摄政王府不是逍遥之地,芙兰得了沈落允准,这才开口“之前王妃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 沈落手上顿了一瞬,一时间没想起来指使芙兰去查了什么事,想了半晌,仍是没想起来,芙兰隐约看到沈落蹙着的眉头,忙提醒了一句“就是…新婚之夜的事……” 心中一沉,沈落了然,看芙兰的表现,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自鼻腔中重重吐了一口气,沈落问道“果然是下了药的吗?” 下药,自然指的是新婚之夜那天,苏执给她下了迷乱心神,有助于房事的药。 当日苏执信誓旦旦说没有,呵,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落心中骂了一句,但并未十分愤懑,这原就是她疑心的,只不过是终于得到了证实罢了。 她素来是一个坚韧之人,何故成婚那天晚上她竟完全招架不住,事后苏执多番笑话她那晚热情似火,可那晚她为什么那般投怀送抱他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原以为心中早有准备,不过是终于证实了他卑鄙的行为,可沈落心里却忽然有些难受,隐隐觉得有几分屈辱。 “王妃……” 芙兰见沈落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沈落却是自顾自地找着苏执要的那幅画,只恶狠狠道“大半夜的要赏画,我看苏执的脑子指定是有点毛病!” 闻言,芙兰忙压低了声音“王妃你小声点,别被王爷听见了……” “哼,听见了又怎么了?我倒是好趁机问问他,堂堂摄政王,对自己的魅力就这般没有自信么?非要下药糟践人,还舔着个脸跟我发誓?” 话虽是这么说的,沈落还是压低了几分声音,只是咬牙切齿,甚是不平。 “许…许是王爷担心王妃害羞,所以……” “所以什么?” 芙兰沉默,实在找不出理由来替苏执辩驳,沈落便道“我看他就是色迷心窍了!我堂堂月掩第一杀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要是搁在从前,你自然是爱恨肆意,可现在不是替嫁了嘛……” 沈落原本愤愤不平,听见‘替嫁’二字,身上如同泄了气一般,忽而没了怒气,只幽幽叹了一声。 “哎,到底不是从前了……从前我只管护着你和公主,谁敢来冒犯杀了便是,如今还要担着两国交好的担子,还要顾着王室的颜面,原来做公主竟这样难……” 说完,沈落拿着手中那幅刚找到的《秋叶瑟风图》晃了晃“好了,休息结束,又该回去戏台子上唱戏了……” 语气分明无奈,芙兰却是被沈落逗笑了,惹得沈落瞪了她一眼,这才出门去。 甫一出了南安阁的门,沈落身姿袅袅,步步生莲,一举一动款款得体,仿佛刚才那个骂苏执脑子有毛病的人并不是她,只叫芙兰看呆了眼。 好在,芙兰如今见得多了,已然习惯了,步子慢了一瞬,很快又跟紧在了沈落身后。 院子中的烛灯又熄了几盏,苏执翻看着沈落之前看的那本书,百无聊赖,只想着自己的乖乖王妃怎么还不回来? “王爷,书房我去的少,这才多耽误了一会儿。” 正念着,沈落便拿着那幅画进了朝露殿,翩翩然上前,将画搁在了桌上。 苏执笑着牵过沈落的手,示意沈落坐下,待沈落在他身旁坐定,他这才将那画卷展开来。 见苏执抿着嘴唇,眸中含笑,沈落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静静看着那幅《秋叶瑟风图》在苏执骨骼分明的手指下慢慢展开。 画是没错的,她拿来时卷开一半看了一眼的,只是… 字条。 画卷全然展开,卷在画卷底下的,却还有一张字条。 “娘子可熟悉这字条?” 苏执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捻起那字条来,左手则用拇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搓弄着字条的纸张。 沈落心中冷笑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六章:你当本王是为了什么抢亲? 这字条自然是沈落亲手所写,可此刻她仍是举止端庄,丝毫不慌的模样,只笑一笑,懵懂问道“王爷的书房我去得少,这字条……” 作出努力回想的模样,顿了顿,沈落摇了摇头“确实是没什么印象了。” 苏执将那字条复又放到了桌上,眸中含着浅浅笑意,嘴角却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 沈落只以为是空口白牙所以苏执不信,又假意将字条拿到眼前看了一番,嘟囔了一句“原来王爷还是疑心这个……” 说完,她瞥了一眼苏执的神情,回身朝着隔屛外唤了一声“芙兰,去拿笔墨来。” “是。” 苏执并不阻止,只静静看着沈落做戏。 不多时,芙兰捧着笔墨纸砚进了朝露殿,将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趟儿,深深看了沈落一眼,便又出去了。 芙兰只以为沈落已将下药的事挑明了,这才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如此尴尬,心中觉得这是两夫妻之间的事,她不便插手,便悻悻而去。 出了殿门,芙兰又生怕两人拌嘴的动静太大让别人听见,传出去平白惹人闲话,便又顺手将殿门掩上了。 沈落此时已经淡定地拿了笔,在白纸上照着那字条上的字写了一遍,却是隽秀工整,与字条上的铁画银钩全然不同。 “王爷你看。” 沈落含着笑将自己刚写下的字递到了苏执的眼前,苏执却只是草草扫了一眼,也不伸手接过,只笑而不语。 见沈落举着字的手僵硬在自己面前,苏执叹了口气,将纸接过来放在桌上后,颇为无奈地看着沈落。 “娘子同我说一句实话便这么难吗?” 沈落内心实话?你下药的时候也没见你说实话啊! “王爷莫不是吃醉酒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沈落嗔了一句,凑上前便要闻苏执身上的酒味。 “娘子左手也会写字,不是吗?” 闻言,沈落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诧异一笑“王爷从哪里听来的?我从来都是用右手写字的!” 苏执眯了眯眼,知道沈落是个嘴硬的,若不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她哪里会自己承认。 想了半晌,苏执道“南戎十一公主也像你这般能言善辩吗?” 若说苏执从前的试探,即便偶尔有出乎沈落意料的,她也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的脸色,可此时此刻,她又怎会听不出苏执的话中深意呢? 沈落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垂放在膝前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运了功。 “王爷果然是吃醉了……” 语气不似往常,沈落一双澄亮的眼中蒙上了阴鸷,深藏在袖中贴身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滑到了袖口,只要苏执妄动,便能在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阿落。” 阿落……沈落默默将苏执喃喃般的呼唤在心底念了一遍。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片刻前,她还在说要回戏台子上做戏,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戏台子竟然被拆了…… 干脆将袖口中的匕首轻巧抖了出来拿在手中,沈落把玩了两下,再开口时,她已经不再是温柔恭顺的十一公主容挽辞,而是一身狠厉之气的杀手沈落。 “摄政王果然不是一般人,这做戏的本领,比我也差不了多少嘛……” 苏执看着沈落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知道她是故意拿在手中摆弄,好以此威慑自己,便也好好坐着,并不乱动。 “娘子不必…” “谁是你娘子?” 只说了一句‘娘子’,苏执的话便被沈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既然撕破了脸,她又何必还像以前那样装乖呢? “王爷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身份的?” 苏执伸手想摸一摸沈落,替这炸毛王妃顺一顺毛,只是沈落拿着匕首,十分警惕,苏执也只好按捺住,温和一笑“从未怀疑。” “……” 见沈落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来,苏执捻了捻手指,慢条斯理问道“你当本王是为了什么抢亲?” “呵…”沈落冷笑一声,“王爷可别说是为了我。” 苏执无奈撇撇嘴“本就是为了你。” 沈落原本脸上还挂着笑,虽说算不得真情实意,还有几分阴森,可眼下听了苏执不要脸的话,沈落连那点阴森的笑也挂不住了。 匕首‘铿’的一声插进了两人身前的龙胆楠木桌上。 显然,沈落并不相信苏执的话,苏执只好又说了一遍,语气是十二万分的诚恳“真是为了你,本王何时骗过你?” 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沈落的脸色已经是冰若寒霜,硬生生扯了一下嘴角,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 “这话王爷还真是有脸面说…怎么,新婚之夜给我下药的事您这么快就忘了?” 上殷是什么地方?他摄政王苏执又是什么人?沈 落心知自己身份暴露,想完好无损地逃出上殷是绝无可能的,以苏执的手段,可能她连王府都出不去就死翘翘了。 既然横竖逃不掉,不如干脆抓紧这个机会,有仇的报仇,该算账的算账,说不定将苏执揍一顿,还能用他做人质带芙兰逃出去。 心里的算盘打好了,面前的苏执却是一脸的茫然,似乎是真的忘记了下药的事。 “王爷可别是贵人多忘事。” 周遭的戾气似乎又多了几分,苏执扶额叹了口气“我真没下药。” “王爷可别是以为我空口白牙就敢这么说的吧?” 苏执神色一顿,拧眉想了想,似乎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沈落以为他是想起来了打算乖乖承认,暗暗咬了牙,打算等苏执一承认便立马将他打一顿出气。 “真不是我下的药,恐是奚竹自作主张了。” 刚提起来的气息又被生生压下去,沈落皮笑肉不笑“奚竹此刻不在,王爷自然随便推脱。” “你若是不信,大可把人叫过来一问。” 沈落终于再忍不住,拔了插在桌上的匕首‘唰’地站起身来“把人叫过来问?苏执,你真以为我脑子不好使吗?叫过来给你当救兵?我告诉你,今天你别想有人救你!”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七章:娘子是不是舍不得? 男人的花言巧语沈落是见多了的,南戎王室中,也有的是为情所困、为爱疯魔的女子。 沈落只觉得苏执所说的什么‘为她’这样的话,一听便觉得假得不能再假,此时怒火攻心,已经对苏执动起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温和笑着的苏执见沈落出手便是杀招,也不能再纵她,起身闪躲只慢了一瞬,身上的捻金银线勾纹锦袍,已经被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划开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 “娘子你先听我说……” 苏执方躲开沈落的匕首,只瞥了一眼袖子上的口子,忙趁这空档想说服沈落,但沈落哪里肯听,回身便又是一记杀招。 殿中两人顷刻间缠斗在一起,苏执一贯白净如玉的脸上难得染上了几分微红,眉梢眼角也因沈落不留余地的进攻而变得锋芒毕露。 势均力敌,几番也未分出个胜负。 芙兰站在殿外,早已听见了里面的打斗声,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知到底是该进去劝架,还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劝架……芙兰迈出了一步。 算了算了,刀剑无眼,说不定进去来不及开口就被误伤了……芙兰又退回了原地。 便是芙兰这磨蹭的一会儿工夫,殿中传出一声低低的、模糊不清的惊呼,紧接着便是一片沉静。 芙兰最是相信沈落的能力,只以为是苏执被沈落打倒了,慌忙推开了殿门进去查看,只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隔屛后的内殿传来苏执低哑的声音。 “守好殿门,任何人都不准擅自进来。” “……是…” 被苏执冷冷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芙兰愣了片刻才答道,刚进来便又慌忙退了出去。 朝露殿内,沈落捂着胸口站在苏执面前,面若寒霜,好半晌,朱唇颤动,从牙缝中狠狠咬出两个字来。 “苏——执——” “嗯?” 苏执含笑应了一声,方才的剑拔弩张荡然无存,只剩下脉脉情深的凝视。 就在片刻前,两人打得不相上下,也算不得打,苏执只是一直在躲,可正因如此,沈落只觉得他不肯还手是在挑衅自己,便更加气闷。 心绪不稳,就容易露出破绽,苏执又是狐狸般狡猾,只一招不甚,这个登徒子竟然故意挨了她一刀,也趁机扯开了她的衣带。 若不是她反应快,只怕现在自己已然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站在苏执面前了。 “你——” 沈落气极,半晌说不出来话。 “你的身子本王哪里没看过,何苦还掖着藏着?” 见苏执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沈落瞥了一眼他胳膊上的一片殷红:“你是不是疯了?若我方才不收刀,你的胳膊恐怕是要废了。” “你不是收刀了吗?” “……” 沈落无言以对。 作为杀手,在刺杀目标时,是没有所谓羞耻的。方才那样的情况,她就应该不顾身上的衣裳直接废了苏执一条胳膊,那才是她作为杀手应该做的。 但是她没有。 “娘子是不是舍不得?” 沈落嗤笑一声,只是因为一只手还拽着身上的衣服,气势好似弱了几分:“臭不要脸。” “你我各退一步,你放下刀,我也答应你,不告诉别人你的身份。” ‘哐当’一声,沈落将手里的匕首扔在了一边,反叫苏执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么爽快?不怕我反悔?” 沈落朝苏执翻了个白眼,走上前一把夺过了苏执手中她衣衫的束带,将束带在胸前系紧后方开口道:“我想了想,你的确没必要骗我。” 苏执胳膊上的血越来越多,他自己浑不在意,正要接话,沈落看不下去,又道:“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掩住嘴角笑意,苏执故意撇了撇嘴:“疼……” 这男人,是在朝自己撒娇吗? “你自找的,忍着。”沈落冷冷道。 苏执闻言,也不恼,甩手一拂衣袍,干脆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凳子上,又将被沈落割伤的胳膊放到了桌上,再不看沈落。 沈落站在原地,见苏执这副模样,心中恼他耍无赖,却又担心他的血一直这样流下去。 毕竟是两国联姻,苏执在府中出了任何事,南戎也脱不了干系。 咬一咬牙,沈落将气咽回肚子里,转头朝着殿外唤芙兰:“芙兰,倒些热水,寻了金疮药来。” 站在殿外的芙兰一听,不知道是两人中的谁受了伤,担心是沈落,忙问:“王妃,可是受伤了?” “是。” 殿中顿了片刻才答,芙兰没多想,忙慌慌为沈落取药去了。 不多时,芙兰已经拿着一应所需的东西进了朝露殿。 只刚转过隔屛,芙兰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桌边的苏执,那明晃晃的血红叫芙兰吓了一跳,忙又看沈落,上下打量,见她除了脸色不大好,其余皆安然无恙,这才松 了一口气。 将湿布拧了拧,芙兰看了沈落一眼,见她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好自己为苏执包扎,只是刚朝着苏执走了一步,还没动作,却被他睨了一眼,那眼神极是凌厉。 芙兰背后一阵冷汗,立马停了步子。 “王妃,我手重,要不还是您来吧……” 沈落的脸色也难看,芙兰这话便说得怯生生的,只感觉张不开嘴,好不容易才说完,话音一落,忙低下头去不敢看沈落。 果然,沈落斜了芙兰一眼,芙兰正低着头,躲开了沈落的目光。 “娘子,我的胳膊没感觉了。” 沈落看了苏执一眼,见他不像撒谎,深呼吸一下,快步走到了芙兰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湿布道:“你先下去吧。” “是!” 芙兰忙应了一声。 她巴不得赶紧下去。这两口子斗法,她夹在中间,两边都得罪不起,便只有当出气筒的份,就说这一会儿,她已经被两个人的眼神杀了一千八百回了。 得了允准,芙兰几乎是跑着出去的,沈落看在眼里,心中默默骂了一声‘小叛徒’。 “手伸过来。” 沈落面无表情。 苏执乖乖将胳膊伸到了沈落面前,嘴角得逞的笑意几乎掩不住。 “嘶~” 苏执咬咬牙忍住:这丫头,还真是下得了手! “王爷,疼吗?” 沈落柔声问道,若不是眸中狡黠的笑意,娇滴滴的声音真叫人以为她是真的在关心他。 “嘶~不疼…”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八章:分床而眠 沈落帮苏执上完药已经是夜深。 虽说是撕破了脸,但两个人都没有把这件事闹大的意思,自然也不能分房而睡。 苏执自是不必说,早早地躺在了榻上,睨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静静盯着沈落,见她坐在凳子上半晌没有跟他一起睡的意思,又伸出手拍了拍床榻。 沈落甩给苏执一个嫌弃的眼神:“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你我也不必再合裘而眠了。” 苏执皱一皱眉:“话哪里说开了?” 沈落并不理会苏执,站起身在榻前踱了两步,也并不打算与苏执争执谁应该睡在榻上,只将殿中环视了一圈,随后唤了芙兰。 好不容易才从这夹缝中全身而退,芙兰哪里还肯轻易进来,只进了殿门,躲在隔屛后问沈落有什么要吩咐的。 “去给我找两床褥子来。” 芙兰微微一愣:感情这两人吵得还挺严重的,都不在一张榻上睡了? “是。” 忙应了一声,芙兰便去找褥子了。 不多时,芙兰抱着两床厚厚的褥子回到了朝露殿,这次没法子不进内殿,但芙兰也只是低眉顺眼地将褥子按沈落要求的,在榻前的地上铺好了,随后便一声不吭地又出去了。 此时的苏执早已将榻上的帷幔放了下来,隔着轻纱缓幔,他强调着刚刚的话。 “阿落,咱们的话还没说开呢。” 沈落将褥子又理了一遍,这才躺了上去,衣裳也不脱,只卸了珠钗,躺定后方轻哼了一声道:“王爷犯不上叫这么亲昵,我可不会买账。” 边说着,沈落闭上眼,觉得殿中实在太亮了,这才想起来烛火未灭,不耐烦地吐了口气,在身上摸索着。 “好好好,那沈姑娘,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认识你?” ‘咻咻’两声,殿中的烛火灭了两盏,随即便是珠翠滚地的声音。 殿中只余了角落一盏用灯罩罩住的红烛,一时间昏暗了许多,沈落这才将手缩回褥子中,安然闭上眼睛道:“王爷手眼通天,认识我有什么稀奇的。” “你我从前见过。” “哦。” “……” 苏执一时无语,这丫头怎么就是不开窍呢?这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尴尬地咳了一声,苏执继续耐心诱导:“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十年前。” “……” 半晌无人应答。 “阿落?” 仍是无人应答。 苏执从帷幔中探出身子,接着微弱的烛火看榻下的人,呼吸轻缓平稳,似乎是已经熟睡了,只不知是不是装的。 思来想去,苏执只好将想说的话再放一放,眼下刚刚摊牌便袒露心声,只怕是沈落不会相信他的话。 帷幔中的人渐渐睡去,沈落闭着眼,却是在努力回想十年前。 只一听,沈落便知道苏执这话并不是随口胡诌的,因为她远在南戎,在联姻之前只来过一次上殷,便是苏执所说的十年前。 彼时她成为容挽辞的护卫刚满一年,那时也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南戎派了使者到上殷商议,而容挽辞便在使团之列。 当时的情形,各国之间的关系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剑拔弩张,刀光剑影。 十一公主容挽辞只有十岁,正是孩童心性,吵着要来上殷看新鲜,容庭素来疼爱这个女儿,便也准了,只叮嘱了沈落一定要保护容挽辞的安全。 十年前的沈落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哪里还会记得见过上殷皇室的哪些人? 沈落仔细回想了许久,只记得十年前那桩联姻因为二王子毒杀上殷大皇子苏钰的事黄了,两国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忽然恶化,护送容挽辞回去的路上,她们好像还遇到了杀手。 苏执?那时候还没他这号人物吧? 翻了个身,沈落不再去想十年前的事,只幽幽叹了口气: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还不知明天在摄政王府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许是因为忽然遭逢变故,沈落这一晚睡得格外不安稳,天还未亮,便已经醒了,而榻上的帷幔早已掀开,苏执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知怎么,沈落忽然想起成婚那日,她说自己的名字是容挽辞,那时苏执眸中好像是闪过了戏谑的笑意,如今想来,他倒好像真的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样一想,苏执为何匆匆抢婚也便说得通了。 他知晓了嫁过来的人不是南戎王室的公主,而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杀手,如此,怎敢放心把她送进宫里,送到皇上的枕边呢? “王妃…王妃……” 殿外传来芙兰压低的声音,沈落坐起身子,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进来吧。” 芙兰刚进了内殿,沈落见她眼下有些乌青,知她定是昨晚没睡好,便道:“天还没亮呢,你急匆匆地来叫我干什么?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芙兰见沈落的神色竟有几分紧张,忙摇了摇头:“没事 ,只是今晨朱雀街上有人快马传信,王爷一早也进宫了,我怕是出了什么事。” 沈落早已交代过芙兰,只要是苏执不在她身边,外面一旦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动静,便要第一时间来禀报她。 此时听了芙兰的消息,沈落心中顿时起了几分犹疑。 昨日刚和苏执撕破脸,今天他就急匆匆的进宫了,该不会是去告状了吧?不,不会,他早就知道,要告状也不用等到今日…… 沈落看了一眼芙兰的神色,见她几乎是还有话说,便问了一句:“可是还有什么要紧的?” “之前送去马大人家的那个侍女,死了。” 拧眉想了片刻,沈落才想起来是谁,略微有些诧异:“死了?这才送过去几天就死了?就算他们做贼心虚,也不必这么急着要人家的命吧?” 芙兰一脸的茫然:“什么要她的命?” 沈落叹了口气:“你当苏执把人送过去只是为了惩罚那小侍女?” 芙兰仍是一脸无措。 “姓马的一家暗地里算计苏执,苏执送那侍女过去,一是惩罚,二是试探。马府的人定是以为那侍女是苏执派去做奸细的,迟早是要除了她的,只是…未免太心急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九章:许是他另有所图吧 芙兰的脑子素来不是想问题的,总之沈落说是怎样,她点头记住便是,此时便也只点一点头,不再深思。 沈落这时才从地上的褥子上爬了起来,甫一站定,便看见了殿内龙胆楠木桌上那被匕首插过的痕迹,顿时觉得一阵心疼。 这桌子原是她十分喜爱的,昨天怎么头脑一热,竟插了它一刀? 见沈落伸手怜惜地摸着桌上的痕迹,芙兰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王妃,昨天…你也下手太狠了,虽然是王爷下药不对在先,但我们到底是身在上殷,惹毛了王爷,我们也不好过啊!” 沈落别过脸盯着芙兰,却不说话。 “王妃,你看着我我也要说一句,你、你不能仗着王爷宠你,你就这样伤他,实在是……” “芙兰。”沈落眨眨眼,“你还真是个不操心的啊……” “什、什么?” 沈落最后摸了桌上那深深的刀痕一遍,收回了手,边往铜镜前走边道“苏执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么!?” 一声惊呼,震得沈落耳朵一麻,随即芙兰又压低了声音“王妃,你、你不是在逗我呢吧?” 沈落在铜镜前坐定,回头白了芙兰一眼“你想想苏执昨天的伤,你觉得我是在逗你吗?” “那、那昨天晚上你们不是为了下药的事吵架?” 芙兰快步走到了沈落身后,呆愣愣接过了沈落递给她的木梳,却只是拿在手中半天不动。 沈落微微端正了神色“芙兰,不是我说你,朱雀街上天不亮跑马传信你都知道,昨天你就在殿外,竟一点也不关心里面发生了什么?” 芙兰心中暗暗反驳往日殿内天天是颠鸾倒凤的动静,谁好意思在门外扒门缝儿? “王爷今天出府前说什么了吗?” 芙兰摇摇头“没,只是外面嘈杂了一会儿,王爷说若你起身问我发生了何事,便让我叫你安心。” 沈落稍诧异了一瞬,见芙兰拿着木梳还是呆呆的,只好出言提醒“梳妆吧。” “哦。” 芙兰拿了木梳将沈落的头发梳顺了,便又按沈落的要求去另找了一件银纹如意绣花裙要为沈落换上。 “昨日夜间,王妃连衣裳都没脱便睡了?” “怎么,不行吗?” 芙兰忙摇摇头,不再说话。 方一脱下原本身上穿着的衣裳,沈落便将那衣裳从芙兰手中一把夺过,又颇为厌弃地扔在了一边,仿佛在拿衣裳出气。 芙兰忙心疼地捡了起来拿在了手上“王妃,你成日里催这件苏绣月华锦的衣裳,怎么只穿了一日便又扔在一边了?” 原本沈落脑子里就是因为想起了昨日被苏执扯开了束带的事,所以拿衣裳出出气,此刻听了芙兰的话,苏执那时的表情在脑海中越发清晰,现下想来更觉得一肚子的气。 “这衣裳甚是麻烦,只能拖我后腿,扔了扔了!” 芙兰将衣裳在怀中抱紧,白了沈落一眼,忽然又惊呼了一声。 “呀,这衣裳怎的少了两颗玉珠?!” “在这殿中某个角落吧,你找找应该能看见。” 芙兰立时便撇下了沈落去找珠子了,沈落只好将芙兰随手放在一旁的银纹如意绣花裙拿过来,自己穿上了。 沈落坐在铜镜前等了好一会儿,芙兰总算是找到了那两颗玉珠,拿在手中仔仔细细擦去了上面的灰尘,这才露出了笑意。 “王妃若是不喜欢这衣裳,送我算了…” “你敢穿吗?” “有什么不敢的?” “这月华锦是按王妃的礼制裁制的,你穿上便是逾矩,不过若是苏执心情好,说不定只打你二十板子便了事了。” “二十板子!?” 芙兰惊呼一声,忙将抱在手中的苏绣月华锦衫,和那两颗从衣衫上掉下来的玉珠,匆匆放到了桌上,再不多看一眼,只快步走到沈落身后,为沈落梳妆。 不知是不是沈落的‘二十板子’吓到了芙兰,一直到两人走出朝露殿,芙兰也没再说一句话。 沈落以为芙兰还因为打板子而心有余悸,偏头去看芙兰的脸色,只见她神思恍惚,却并不像是在害怕。 “芙兰,芙兰……” 接连叫了两声,低着头的芙兰这才听见,回过神来应了沈落一声。 “你怎么了?放心吧,即便是谁要打你的板子,这不是还有我护着你吗?” 芙兰却是摇摇头“不是,我是在想,王爷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会不会告诉上殷皇帝,会不会告诉王上…那公主…那公主怎么办?她为了情郎逃了婚,定会被重重责罚的!” 沈落忙拍一拍芙兰的肩膀宽慰“你放心吧,苏执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从前没拆穿我,眼下也应当不会。” “可是王爷为什么不拆穿?” “你当本王是为了什么抢亲?” 苏执的话又出现在沈落的脑子,响了一遍,沈落只觉得一个 头两个大,原本她没想过事情会闹成现在这般复杂的。 “鬼才知道,许是他另有所图吧……” 沈落支吾了一句。 因起得早,小厨房的早膳还没备好,沈落与芙兰在院子中逛了逛,忽而想起来昨日那幅《秋叶瑟风图》还在朝露殿搁着,也不知打斗的时候有没有无意间让那画损毁了。 沈落虽是一个杀手,但自打跟了容挽辞之后,十年间,容挽辞学什么她一贯是在旁侧陪着,潜移默化,所学会的东西并不比容挽辞少,不然,她也不会在上殷混得如鱼得水,还有了几分端庄贤良的名声。 《秋叶瑟风图》是名家绝迹,沈落还是十分看重的,现下想起来,忙往朝露殿去了。 “王妃,一幅画而已,用得着这么急吗?” 见沈落脚下生风般走得飞快,芙兰也只能紧跟在后面。 听了芙兰的问话,沈落心中只在想,当初除了她,陪在容挽辞身边读书识字、弹琴作曲的,难道是根木头?也不知芙兰整日陪在旁侧都想了些什么,竟是半点没学进去。 进了朝露殿,见桌上空无一物,沈落忙转头问芙兰“今晨你放衣裳的时候看到那幅画了吗?” 芙兰摇摇头“没有……许是被王爷自己收起来了吧?” 沈落点了点头,便又往南安阁去了。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章:要不我们一起逃跑吧 不过白担心一场,果真如芙兰所说,那幅画是被苏执好好地又收回了南安阁。 见沈落从南安阁出来时神情并不安然,芙兰以为画没找到,边进南安阁的门边道“我再找一遍吧。” “不用了…”沈落侧过身子拉住了芙兰的胳膊,“找到了。” “找到了?” 芙兰瞪大眼,迈进门去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 沈落只点了点头,继而颇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郦府…是不是也快发丧了?” 闻言,芙兰盯着沈落看的目光忽而一暗“是…郦夫人她…也大病了一场,如今已是不能下榻,只怕是时日难久了……” 芙兰没听见沈落的叹息声,沈落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没变,只是她一步步走在院子中,脚踩在石板上的声音,竟是像极了哀叹。 “王妃,郦小姐起灵的日子在后日,我们可要去吗?” “府上收到帖子了吗?” “没有。我去打探过,郦府谁也没请,好像…也没人愿意去……” 沈落的心中闷闷震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到时候你我在街上远远送一送便好了,既然郦府不愿意让外人去,我们便也不必前去打扰了。” 说着,两人已经转过了回廊,再穿过脚下的小径,过去便是莲方堂了。 芙兰默默跟在沈落身后,忽而听见沈落叹了一声,声调沉闷得如同这几日的天气,似有一场大雨要下,但漫天昏暗,雨却是迟迟不肯落。 “人事向来如此,郦嘉茂不再是太常寺卿,郦安然终究是杀人凶手,这样既无讨好价值,又有命案缠身的人家,哪个旧僚敢去祭送?” “郦大人还未辞官啊……” 沈落勾着嘴角看了芙兰一眼,却并无笑意“傻丫头,养女犯了杀亲命案,郦嘉茂自己不辞官,朝廷也容不了他多久了。” 芙兰一时有些呆,见沈落脚步不停,忙又跟了上去。 早膳只堪堪用了些粥,沈落便再也吃不下,将人都遣了下去,随即便自己坐在桌前想事情想得出神。 芙兰不敢扰她,静静在一旁候着,直到来了侍女通传,说是有位姓顾的公子求见,这才打破了主仆两人如同静止的画面。 顾临晏上门,自然是有重要的事。 沈落带着芙兰依旧到了朝安殿偏殿接见,这回芙兰牢牢记着,给顾临晏上的茶是口味淡雅些的贡眉。 “怎么还是去岁的?” 只呡了一口,顾临晏便皱起了眉。 芙兰瞪了顾临晏一眼“我劳神记着已经很是周到了,如今王妃都还喝着去岁的茶叶,顾公子你倒还挑剔起来了……” 沈落朝芙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和顾临晏一般见识。 “师姐都喝着去岁的茶?” 亮着眸子问了一句,顾临晏忙又将茶盏端到嘴边,做作地闻了闻茶香,又呡了一口,这回却是做出了回味甘甜,甚是的模样,惹得芙兰嫌弃不已。 沈落只看着两人斗嘴笑一笑“别品茶了,先说要紧事。” 顾临晏放下茶盏,撇了撇嘴“难道我没要紧事就不能来找师姐了吗?” 见沈落蹙着眉不说话,虽无怒气,但却有几分不耐,顾临晏只好端坐了身子,义正言辞道“若每回有了要紧事才来,反而容易露出端倪,倒不如常来常往,真假参半,即便别人来查,也有半数是真的。” 虽说顾临晏确实有胡诌的嫌疑,但细细想来,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果然,沈落的眉头松了几分,顾临晏看在眼里,稍稍欢喜了一瞬,继而神情正经了起来。 “上次盯着陈府,我跟摄政王府的人交上手了。” 沈落点点头,上次看见奚竹的伤势时,她已经想到了可能是碰上顾临晏了。 “你没受伤吧?” 虽是关心的话语,但顾临晏在沈落的语气中却是半分的担忧紧张也听不出来,立马不大高兴。 “师姐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沈落无奈笑笑“我这不是正在关心你吗?” “哼……” 顾临晏轻哼一声,将身子转向殿外,背对着沈落耍起脾气来。 沈落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耐下性子“你的本事我是了解的,自然相信你打得过苏执的近卫,问你一句,正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的关切,你倒好,反而耍起脾气来?” 顾临晏身子又立马转了回来,脸上已经换上了谄媚般的笑意“师姐真的这么相信我的本事?” “自然。” 顾临晏笑开了花,甚是激动地站起身来在殿中踱了几步,正走着,便听见沈落沉下嗓音道“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顾临晏停下步子看着沈落,一脸明朗笑意。 “苏执知道我的身份了。” 顾临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亮了一刹,忽而又黯淡下去,急急问道“师姐怎么如此肯定?” “自然是已经对峙过了。” “那、那苏执今晨不是还进宫去…难道是……” “不,不是。”沈落摇摇头,“他答应我不会拆穿的。” 顾临晏脸上的神情怔了一瞬,许是快落雨了的缘故,殿中忽而起了一阵冷风,刮过顾临晏的脖颈,一钻,似乎钻进了他的胸膛中,带起一阵凉意。 “师姐信他?” 沈落不明所以“自然不是信他,只是他一开始便知道我的身份了,如今才来拆穿,实在是没必要。” 顾临晏胸口的那阵凉意并没有因为沈落的话而消失,他站在殿中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落的神色,一丝表情也不放过。 “那师姐打算怎么办?” 沈落低眉想了想“先按原计划进行吧…苏执还没捅破此事,我们也不必自乱阵脚,如果贸然行动,说不定反会让苏执作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 “师姐……” “嗯?” 沈落沉着嗓音应了一声。 顾临晏深深看了沈落一眼,眸子中的深邃只恍了一瞬,随即被张扬的笑意掩住。 顾临晏朗声道“师姐,要不我们一起逃跑吧,我们这么厉害,天涯海角去哪里不好,干嘛非要在上殷耗着?”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一章:毒药再现 “顾公子!你吃茶也能吃醉了吗?尽说些醉话……” 却是芙兰先插了话。 “我们身上担着的可是公主的命,我们跑了,那南戎怎么办?公主怎么办?” 顾临晏眸光一转,看着芙兰作出嫌弃的模样“谁说带你一起跑了?不如你留在上殷假扮公主可好?” “你——” “好了。”沈落打断了芙兰的话,目光将两人各自扫了一遍,最后落定在了顾临晏身上,“你年纪也不小了,说话做事还是这么不稳妥。” 顾临晏低下头去,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才羞愧低了头。 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落雨前的风声呼呼地穿堂而过,许是因为风声,顾临晏张嘴说了句什么,沈落竟未听清,只好又问了一遍。 “你方才说什么?” 顾临晏笑了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明媚“我说…师姐上次让我查的毒药,有消息了。” 沈落挑了挑眉“这么快?” 郦安然的毒药她没空去查,得了机会只好让芙兰把消息传给了顾临晏,让他去办,原以为毒药定然隐蔽罕见,还需费几日功夫,却不成想这么快便有了结果。 顾临晏收敛了笑意,墨染的眼眸一时深不见底,甚至还刻意沉下嗓音,便立时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不似往日般轻浮跳脱。 他道“是十年前二王子毒死上殷大皇子的毒药。” “什么?!” 沈落低呼了一声,脑子中晃过一片血红。 十年前的事虽然久远,这段时日她也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不经意地想起,但到底都只是在脑子中闪一下罢了,此刻,一切却是无比清晰,恍若昨日。 世人皆知上殷的大皇子苏钰是被南戎二王子毒杀的,却鲜少有人知道,二王子当年犯下这样祸国的重罪,最后他的死,是由沈落动的手。 从南戎回去之后,这件事很快便也水落石出,上殷皇帝勃然大怒,要求南戎给一个说法,二王子是必死无疑的,只是,如何了结,谁去了结? 沈落万万想不到,这桩事最后竟是落到了自己手里,她也算得上是南戎第一个名正言顺杀掉王室继承人的杀手了。 她杀过很多人,要杀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便如杀一只小鸡仔般简单,只是那桩事为何会落到自己手里的?为何,二王子死前,笑得那样狂悖狰狞,几乎算是诡异。 沈落一度以为他是权欲熏心所以言行无状而疯魔了,如今那毒药再现,她心底却是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好似一时间不敢相信,沈落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确定。” 得到了顾临晏肯定的答案,沈落心中异样的感觉更加强烈,生生压制下去,缓了好久,只说让顾临晏接着查郦安然身上的毒药是怎么来的,旁的再不多说,便让芙兰送了顾临晏离去了。 天将晚时,雨终于是落了。初夏的风裹着淅淅沥沥的雨一吹,撞在皇宫中交错有致的檐牙之上,发出乐器般清脆的鸣响,只是声音藏在雨中,听不真切罢了。 太医院廊下的人说话的声音也藏进了雨声中,旁人谁也听不清。 “西宛人到底野心勃勃,如今借着使者被杀的事和大峪开战,竟还有闲情逸致在上殷的边界挑事。” 苏执负手而立,看着廊前的雨,眸中隐隐闪着几分狠厉。 “你要去兕城?” 另一人问道,正是太医院赵拓。 苏执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探入雨中,竟是闷闷叹了口气。 “是皇上的意思?” 闻言苏执一笑“自然,不然我哪里舍得下家中娇妻?” 赵拓鄙夷般瞥了苏执一眼“我所说毒药之事,你还是放在心上些,到底是南戎的手段,你再喜欢她,都不能不防着点。” 苏执甩了甩手,将手中大半的雨滴甩落,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将手擦净了。 “时隔多年,你还有心结?” 赵拓脸色微变,俄而低下头去,神思恍惚了一瞬,半晌却是笑了笑“一个早没了心的人,哪里有什么心结?” 苏执此时已将帕子放回了怀中,偏头看了赵拓一眼“我不在上殷,你替我多照应她些。” 赵拓轻哼一声,因雨势渐大了些,廊下飞溅起几点泥泞,扑在了赵拓的鞋面上,他便退开一步“你自己的女人,自己想法子照应,我绝不管。” 心知赵拓是刀子嘴豆腐心,苏执也不再劝说,笑一笑,任由廊下的泥点子溅到了他的玄色云纹锦袍上。 泥点湿润,落在玄色锦缎上并不十分显眼,只是若结了印,便明眼可见。 赵拓有几分洁癖,盯着苏执的侧影道“你不能退开吗?” 苏执转头微微扬了下巴,眸中竟有几分女儿似的骄矜“回府我定要看看,我家的小娘子会不会关心我,问我一句鞋袜是不是湿了。” 赵拓并未像方才一般鄙视苏执,反而端正 了神色,仿佛此刻才真的确定了,苏执对那个南戎女子是认真的。 “你当真?” “皇天后土,皆可为证。” 赵拓蹙眉“她是月掩杀手,潜伏在上殷,定然图谋不轨。” “那又怎样?” “纵使她救过你一命,但十年前于她,可能就像随手救了一只猫儿狗儿,这么多年,你怎知她没变?” 苏执低下头,看着锦袍上渐渐多起来的泥点,终于退后了一步,转头对着赵拓一笑,却是道“再多,她恐会猜到我刻意为之了。” 赵拓愣愣与苏执对视了片刻,忽而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苏执一个人又在廊下站了片刻,随后唤了一声‘奚竹’,不知从哪里,奚竹突然便冒了出来,撑起手中的伞,引苏执到了丈外的马车上。 苏执坐定,奚竹扬一扬鞭子,马车咕噜噜便走了,碾过了一地的泥泞。 偶有几片飘落在泥土上的残叶,被汲汲滚过的车轱辘一压,陷进了泥沼中,裹了一身尘土,有的,却是直接被碾得四分五裂,雨淅淅沥沥落下,片刻后,便掩去了所有碎裂痕迹。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二章:女帝宁琰 上殷皇城中大雨滂沱,大峪都城蕲城却正是晴好天气。 皇宫之中,太监丫鬟皆是低头行色匆匆,满宮中俨然一派肃杀之气,捧着茶盏前往昭和殿的小丫鬟脸色更是惨白,好在只到了昭和殿外,便被守在门口的女子拦下了步子。 “闵瑛姐姐。” 小丫鬟行了个礼,手上托着茶盏的托盘被唤作闵瑛的女子接了过去,小丫鬟忙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俯身拜了两拜。 闵瑛含笑点了点头,见小丫鬟转身离去,步子渐远,她脸上的笑意这才消失,转脸向殿外守着的两个护卫各看了一眼,语调甚是冷硬。 “把门看好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两个护卫端正站着身子应了一声,闵瑛这才捧着茶盏进殿去了。 殿中和暖,闵瑛绕过玄漆涂的柱子,转了一个弯,便见大峪尊贵的女帝宁琰正坐在四方的椅上翻着折子,眉头紧拧着,神情不虞。 “陛下。” 闵瑛轻唤了一声,将茶盏放在了宁琰手边。 翻看折子的宁琰长得甚是端庄,额头饱满,鼻梁高挺,鹅蛋般的脸上那双杏眼圆圆的,乍一看去煞是可爱,只是那黝黑的眸子深处,却是一片凉薄,与她温婉的容颜并不十分搭配,但又意外的,也并不违和。 闵瑛愣愣看着宁琰,在那双杏眼中,恍惚看到了从前的昭和公主。 从前的宁琰,是尊贵皇室中最不摆架子的昭和公主,是最无心政事,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怀春少女,只是这样一个顶顶温柔的女子,最后竟在皇位纷争中变成了冷血无情的帝王。 ‘哐当——’ 闷闷一声,方被送到宁琰手边的茶盏应声落地,因地上铺了一张绒毯,只洒了茶水,杯盏咕噜噜滚了两圈,仍是完好无损。 “陛下息怒。” 闵瑛说着,俯身将地上的茶盏拾了起来,又将它放在了另一张桌案之上,这才回身站定在了宁琰身侧。 “薛鸣均是疯了吗?!” 宁琰斥责了一声,声音不大,却甚是狠厉,似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咆哮,一阵阵让人胆寒。 “丞相素来如此,陛下要早做打算啊…” 闵瑛颔首,抬眼静静看着宁琰姣好的面容。 宁琰将手中的折子猛地扔在桌上,目光却是仍看着那折子,似乎是透过薄薄的几层纸,看到了那个日渐猖狂,行事乖戾的丞相。 宁琰登基不过短短四年,在这四年中费尽心机,她一介女流,才终于在大峪立下了一点根基,但薛家世代为相,薛鸣均又求娶了兵部尚书林平的女儿为妻,如今更是势大,她所筹谋来的那一点权利,在薛鸣均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薛鸣均不除,林氏不除,她的皇位,又能坐稳多久呢?她败了不打紧,反正皇位也是被推着坐上去的,可是先帝的骨血如今只剩她了,她若倒了,这大峪的江山,还能姓宁吗? 林平狼子野心她早看在眼里,只恨无力除之,眼下…却不失为一个机会。 宁琰将案上的折子重新拿了起来,复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晌嘴角抽动了一下,拿了笔批了那道请缨的折子。 “陛下,赖汾是林平的人,丞相让他去领军,便是逼着您将兵权又割了一分送出去,若赖汾赢了,回来林氏又多了一分军功,只怕再难将兵权收回来。” 宁琰放了笔,将折子上自己的朱批轻轻抚了一遍,白嫩的手指因为日日批改奏章,处理国事,如今已经不再修长,中指甚至因为常年握笔写字的缘故,生生突出一节,显得格外扎眼。 “让他去吧。”宁琰将折子合上,扔在了那一堆看过的折子堆上,“林平的人总在京中,我便没有机会收拾他们,天高皇帝远,他若是有命去没命回,可怪不到我的头上。” 闵瑛看了宁琰一眼,点了点头“我这便去安排。” 昭和殿中又恢复了安静,宁琰的眼睛慢悠悠又看向了那道她刚扔下的折子,那上面一字一句,一笔一划,皆是薛鸣均的手笔。 从前海棠花下少年郎,翩翩如玉,似天外谪仙,她也是心动过的,谁料如今,那少年摇身一变,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而她,也成了无人可交心的帝王。 这帝王之位,原就是他推她上来的,她满心欢喜,以为他会护她爱她,谁知甫一登基,惠阳殿上,便是看他伏地叩拜,向自己求娶兵部尚书的女儿林霜霜。 她瞠目看了他良久,他只是静如深潭,等她答应,因为他知道,她无法拒绝。 宁琰将目光从那折子上移开,转向了玄色的殿柱。她的脑海中闪过了这些年来薛鸣均的所作所为,他不仅是在感情上背弃了她,竟还想在权利上将她赶尽杀绝。 嘴角挑起一个奚落的笑意,也不知她是在嘲笑自己当初一心相信薛鸣均实在太傻,还是在嘲笑林薛两家痴心妄想。 薛鸣均这般筹谋争夺,与她针锋相对般的抗衡,许是早已打定主意站在林平那边了。辅她上位, 不过是因为她是一个不经事的公主,好掌控些罢了。 来日改朝换代,薛鸣均恐怕还想着自己称帝,再让林霜霜那个贱人做皇后。 宁琰眨了眨盯得发酸的眼,心中渐起了狠绝之心。 这江山,是她宁家的江山,大峪,是她宁琰的大峪,不管谁妄想分一杯羹,谁就得用命来赔自己的贪心! 撕了一截条状的纸,宁琰伸手又将笔拿了起来,俯首疾笔写了数行小字,将笔放下后又拿起字条,悉心将墨迹吹了吹,待墨迹干后,宁琰将字条仔细折好,朝着空旷的昭和殿唤了一声。 “阿靳。” 梁上忽而闪过一道玄影,随即宁琰的案前单膝跪了一个人,眼睛却是被一条黑绸蒙住,似是看不见。 名唤阿靳的人俯首,并不说话,只等着宁琰下令。 宁琰将字条放在案前道“你去一趟桑融,将这字条交给她。”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三章:画像 平京,是上殷皇城的名字,原是苏钰起的,所以自他死后便不大用了。 因傍晚的雨渐成滂沱之势,沈落便将晚膳叫到了朝露殿中,草草用了几口。 殿外雨声如雷,泼天般砸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还间或夹杂着树叶萧萧之声,沈落盯着殿外的雨,一汪眼静如死水。 “王妃,这么大的雨,王爷他……” 沈落招了招手,示意芙兰坐下,别再站着,待她坐定后方道“会回来的。” 只刚刚沾了凳子,还没坐热乎,芙兰‘腾’地又站了起来,露出受了惊吓般的表情,颇有几分抱怨地看了沈落一眼。 沈落已将目光再次投向殿外,听着气势恢宏的雨声道“你很怕他?” 芙兰理了理裙摆,撇撇嘴不应声,因不知沈落在看什么,便也偏着头探头向外面望去,正巧一阵风卷进了内殿,直愣愣扑在了芙兰脸上,冷得她一个激灵。 “这都入夏了,落雨后一入夜,风竟还是这么冷……” 芙兰嘀咕着,要上前将殿门关上。风仍往里灌着,吹得芙兰的发丝扬到了半空中,凌乱舞着,她下意识偏头躲了躲,便听见沈落朗声让她别关门。 “王妃你不冷吗?” 说着,芙兰只好退回了原处,仔仔细细打量了沈落两眼,明明都是被风打着脸吹,她整个人却如同晴好天气赏花的贵人般安然从容,周身俱是静人心神的气场。 沈落隔了许久才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不冷,紧接着又道“华懿是不是还在廊下站着?” 芙兰点点头“是。我方才见雨大了,让她回去偏殿躲躲,她却是不搭理我,我也不好擅自让她进殿来。” “那你再去一趟吧,让她进来守着。” 芙兰不大乐意,没有动静,沈落便看了她一眼,她虽是不愿,却知道再不去沈落会不高兴,只好出去了。 华懿虽说是苏执安排保护沈落的人,可到底不是心腹之人,只怕待在身边不仅是保护,也有监视的意思,偏沈落浑不在意,总允许她远远跟着。 芙兰再进来朝露殿时,沈落已经不在发呆,桌上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张宣纸,紧紧卷着,还仔细用棉丝软绳系着。 目光落在那卷纸上打量,芙兰嘴上也不忘回沈落道“她还是不肯来,只说等王爷回来后她再退下。” 雨势仍是汹涌,芙兰站在殿门口,将身上溅落的雨滴拍了拍,又抖了抖身子屏去寒意,这才进门,见沈落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殿外的雨中,便又想将殿门关严实。 “别关。” 芙兰看了沈落一眼,尚来不及说话动作,便听沈落又道“你去拿了我那件妆缎缂丝大氅给华懿。” 芙兰一时静止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半晌又问了一遍“送给她?华懿?” 沈落偏头朝芙兰蹙一蹙眉“自然不是送,暂借而已。” “…你都没有借我穿过……” 沈落无奈一笑“你这丫头没良心,我是没借你,但我晚膳前不是吩咐人去买了匹月华锦给你做衣裳吗?” 芙兰轻哼一声,脸色好了几分,嘴上却还是假装不如意“凭什么她能穿你的我就不能?” 殿内响了两声银铃般的低笑,笑完沈落忙不迭点点头“好好好,借你借你,送你的你不满意,偏要借我穿过的。” 沈落素来是惯着芙兰的,此刻芙兰听了沈落的话,倒也确实高兴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赢了什么比赛一般,满脸得意地进了内殿,乖乖去拿那件妆缎缂丝大氅了。 用完晚膳后沈落便已经沐浴完了,此刻睡不着消磨着时间,见芙兰手中空落落回来,便让芙兰先去沐浴,一会儿等苏执回来,她便可休息了。 芙兰这才反应过来,沈落不肯关门,原来是在等苏执回来。 抿嘴偷笑了一下,芙兰突然想起来两人已经撕破脸分开睡了,怎的沈落还会等苏执回来? “王妃……” 沈落瞟了一眼芙兰,知道她磨磨蹭蹭地想问什么,拿起桌上那卷纸,捻弄着卷在宣纸上的棉丝软绳道“苏执进宫一天了都没个信,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芙兰只将沈落的话随便听了一句,目光已经被沈落手上的卷纸吸引了注意,刚想问一句是什么,殿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雨声虽是猛烈,苏执云纹黑面的硬底长靴走在地上的声音却是十分清晰的。沈落和芙兰一齐朝着殿外看去,果然,苏执立时出现在了殿外。 “娘子在等我?” 苏执收了伞,笑眯眯朝沈落道,目光不经意滑过桌面,便看见了沈落放在桌上的手中握着他的东西。 芙兰看沈落的脸色不大好,生怕又被两人的眼神凌迟一遍,忙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风声仍是紧,苏执站在风口将伞顺手递给了出门去的芙兰,随即弹了弹身上的雨水,悠然迈着步子往里走,目光看向沈落的手。 “娘子拿着我的东西干什么?” 沈落哼了一 声,举着手中的卷纸晃了晃道“这明明是我的。” “可你扔了不要了,被我捡了,便是我的。” 道理自然是苏执有理,说话间苏执已经走到了沈落身侧,趁着她晃神的瞬间,猛然一个探手,便将沈落只松握着的卷纸抢到了自己手里。 东西拿到手,苏执便施施然坐了下来,与此同时,沈落已经瞪着眼睛站起身了,只看着苏执毫不在意地坐着,也只好又坐下。 “娘子为何画我?” 苏执将卷纸拿在手中珍爱地摩挲着,目光霎时间温柔满溢,那眸中倾注的除了柔情,却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哀伤。 那卷纸正是前不久沈落所画——苏执的画像。只是那画如同鬼画符一般,实在不算珍品,也只能勉强看出苏执的眉眼轮廓,却竟被苏执小心翼翼地收在了书房之中。 若不是去找那幅《秋叶瑟风图》时偶然看到,沈落原也以为是什么机密图纸一类的,想偷窥一二,一打开,却是自己随手扔下的画纸。 “娘子为何画我?” 没听见沈落的回答,苏执便又问了一遍。 “不然画谁?”沈落理不直气也壮,“成日见得最多的除了芙兰便是你,自然只能画最熟悉的练练手了。” “可是…你最熟悉的不是芙兰吗?” 苏执眸中笑意渐深。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四章:奚竹被罚 边关有人挑事原是常见,不过摩擦而已,西宛人如今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对付大峪上面,是以苏景佑原不应该为了这么一点事派苏执亲自前往边关,如此,他这么做的原因便耐人寻味了。 四月二十三,只在苏景佑召见了苏执的第二日,这一日天色初白,苏执便已经出发前往兕城了。 在外人面前两人还是恩爱夫妻,该装的样子自是不必说,沈落泪眼婆娑一路送到了郊外,还适时洒了几滴泪,朝廷的恩使看在眼里,也不禁有几分动容。 送走了府中最让人头疼的苏执,沈落似是心情颇佳,连午膳也比平日里多用了些,只吃得肚子撑起,连宽大的衣裳也盖不住,她这才放了碗筷。 用完膳,沈落在府中晏明池旁的亭子中坐了好些时候,虽是午后,但因昨夜下了整宿 的雨,衣裳稍单薄些便仍是有几分凉意,芙兰瑟瑟抖了抖身子,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王妃,昨日你拿的是什么啊?” 小丫头眼神亮晶晶的,一副探听隐秘的好事模样,沈落只瞟了她一眼,先是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之后才随口道“一幅画罢了。” 芙兰记性好,但在不打紧的事上一贯不花心思,便是个不记事的,听到沈落说一幅画,一时间倒也没想起来是什么画,只兀自拧眉回想着。 沈落心中原想着苏执走后的事,此时被芙兰打了岔,也不禁想起昨日苏执的神色。不过一幅画罢了,他看起来却是宝贝的不得了,若不是她知道这人是上殷杀伐无情的摄政王,单看他那痴愣模样,只怕是要将他当成愿做牡丹花下鬼的风流浪子了。 她来上殷,虽是由替嫁而起,但既然来了,便也不会真的只老老实实做一个乖顺的摄政王妃。 昨日苏执问她的话犹在耳畔,为何画他?想必苏执是以为她是女儿心事,故那幅画便是怀春少女在描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俊俏…… 沈落勾了勾嘴角,确实是俊俏的,只是她沈落可不是什么怀春少女,她不过是有个不好的习惯,若是想打谁的主意,便会情不自禁地描他画他写他。 自然,她是打起了苏执的主意,准确的说,她是打起了上殷皇室的主意。 薛鸣均虽是小人无信,但有一点他考虑的对。如今上殷日渐强盛,先不说南戎、西宛、北朔三国,异族国弱,但好歹隔着一条暮江,远在天外,南戎更是离上殷最远,不论上殷是否有吞并之心,一时半会儿倒也轮不到南戎来。 可即便如此,上殷在中原五国中的实力决计是远远胜出的,莫说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桑融,便是大熙、大峪和明祈,哪一个又不是忌惮三分,年年派使者讨好? 这样的一个上殷,敬畏逃避或是讨好谄媚,都不是上上之策,一旦有了绝对的实力,上殷终究是会起独霸天下之心的,吞并了中原四国,难道上殷会放任异族三国不管吗?故而在此之前,必须将这样的可能扼杀在萌芽之中。 再强大的国家,也经不起内耗。在上殷待了将近两个月,她该摸清的已经摸清了,自然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挑起内斗,又该从什么地方削弱上殷的国力。 当然,她也不会让其余诸国白白捡了便宜,就如今日战乱的西宛和大峪,她搅弄进来,便是要让所有人不得安生,最终一个个土崩瓦解。 起了一阵风,芙兰回过神,仍是没想起来有什么纸画,看着沈落静静盯着池子里的几尾胆大的红鱼,明明什么神色也没有,却好似已将鱼儿钓上了钩,目光中俱是志得意满般的倨傲。 “王妃……” 芙兰低声唤了一句。 沈落闻言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拿了笔墨到朝露殿去。” 瞠目一瞬,芙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应声,沈落已经起身往朝露殿去了。 芙兰虽不知沈落要干什么,但她的动作却不慢,很快便将笔墨备好送到了朝露殿。沈落提了笔,却没立马写字,而是皱起眉问道“方才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人往西边的院子里送吃食,是送给谁的?” 神情一滞,芙兰道“想是之前王爷抓的什么人吧……” 沈落盯着芙兰看了片刻,却是笑了起来“王爷之前抓的那个与马府有关的杀手早已处置了,府中现下没有关着谁。” “是、是吗……” 芙兰支吾了一句,抬眼撇一撇沈落的神色,她眉眼含笑,只是那笑有些看戏的味道,生生让芙兰的心虚现行到了脸上。 “是奚竹……” “奚竹?”沈落拧眉,脑子中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他没跟着苏执去兕城?好端端的,关他干……” 说到此处,沈落想起了什么似的,只将看向芙兰的目光中添了几分严厉,芙兰哪里受得住,连忙交代了。 “是王爷打了他的板子…也不知是为何,今晨王爷一早便将奚竹叫去了西院,我正好看见,但也没放在心上,想着是要去兕城,王爷定是要带上他的,可能是有些要紧事要交代,可等我为您梳了妆出去,便听见院子里都在议论,说是王爷打了奚竹 的板子……” 沈落神色几经变换,并未说什么,只是问“这事何必瞒我?” 芙兰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我成心瞒着,实在是王爷发了话,让奚竹就在西院养伤,任何人不得打扰,尤其不能将这消息传到您的耳朵里,只当奚竹是跟着王爷去兕城了。这…王爷的事,也没人敢问为什么,我们也都不知道奚竹为何挨打。” 见沈落使了个眼色,芙兰忙边说话边研磨,话说完,沈落已经开始写字了,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应是几个地点和人名,而奚竹的事,沈落便仿佛没听见也没问这件事的模样,丝毫不见所动。 沈落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清楚奚竹为何挨打的,既然苏执想瞒着她,想来便是为了下药一事在处罚他了。 只是……苏执此去不知要多久,带走了越休那个榆木脑袋,却是留下了奚竹这心思深的,除了惩戒,焉知苏执不是打着别的主意?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五章:起灵下葬 四月底原应是和暖天气了,只是因为下了一场大雨,骤然又冷了许多,好在阴了一日未再落雨,到了二十四日,渐又暖了几分。 这一日的朱雀街一如往日般人群熙攘,只是没往日那般热闹了,这是因为二十四日是郦安然起灵下葬的日子,棺椁虽是抬往郊外的,但仍要从朱雀街穿过,白衣孝服,纸钱漫天,哪里还能如往日般热闹呢? 郦安然之事虽是情有可原,但到底于理不合,且杀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便如芙兰所说,这一日除了自家人,一个拜祭相送的外人都没有,围在棺椁周围的人虽多,却都只是看客罢了。 沈落与芙兰亦是乔装在人群之中,只多了一个华懿,她实在不放心沈落,一定要跟着。 “谁知道是保护还是监视……” 芙兰只临出门前嘀咕了这么一句,却是惹得沈落一路没同她讲话,自知自己口不择言,芙兰也不敢再说什么,一路上倒也安安静静,只此刻见到了郦安然的棺椁,情不自禁叹息了一声。 为方便行事,沈落仍是女扮男装,穿了一身金线祥云纹的天青色长衫,只是为假扮公主她早已花了心思护养肌肤,如今肤白如雪,被天青色的衣衫一衬,反添了几分病容,加之她身量纤瘦,好似起一阵风便能将她刮倒。 许是因为如此,原本拥着挤着的人见了她的模样,只以为是一个久病缠身的小公子,生怕将她挤坏了自己担不起,便都离她远远的,是以让了一条道出来。 沈落看着渐渐远去的郦安然的棺椁,又闻得芙兰那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心中忽然也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她是一个最不喜自己的计划被打乱的人,更肖提郦安然因为别人的插手而死,她的心中便生起一股怒气,比起惋惜已死之人,她更想尽快将幕后之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见沈落看了一会儿,棺椁已经走远了,她却仍站在原地不动。此时围观的人已经跟着棺椁移步而去了,街上一时间竟有些空旷,除了两边的铺子和偶尔几个行人,就数站在原地不挪动半分的沈落、芙兰和华懿三人,最是引人注意。 芙兰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低声叫了一句“王…公子……” 险些叫错,好在她及时改了口,而沈落也并未注意。 心下正松了一口气,沈落忽然抬起头朝着街边一处茶楼的二楼看去,芙兰被她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正要开口询问,沈落却是又转开了目光,低声说了一句‘回去吧’,便直接扭头就走。 芙兰愣了一瞬,小跑了两步跟上了沈落的步子,幽幽叹息了一声“哎,人死了还要被人评头论足…” 华懿跟在两人身后,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但芙兰的话她却是听得清楚,不知为何,却是看了沈落一眼,似是想知道沈落会说什么。 并不像芙兰的感时伤怀,沈落的声音甚是冷淡,似乎很不将那些人的说法放在心上,甚至带了几分鄙夷道“世人的说法跟狗屁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一个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判断,只是用词未免粗鄙,失了王妃的身份,引得芙兰连忙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华懿却是嘴角勾了勾。 沈落浑不在意,只又道“世人总是更相信弱者的话,因为他们的同情心只会给比自己凄惨不幸的人。” 这次的语调中却是有几分说教的意味,芙兰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如今年岁尚小,从前跟在容挽辞身边不说养尊处优,倒也确实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这样的道理,她自然不如华懿看得通透。 只听完沈落的话,华懿深深看了沈落的背影一眼,眸中带着几分审视。 在郦安然的事情发生之前,华懿尚未回到皇城,许多事情也只是道听途说,此刻想来,她渐渐才分清了真假。 这看似光鲜亮丽的上殷皇城,其中隐藏着的暗流杀机和勾心斗角,比起刀剑浴血的战场,似乎更为危险和卑鄙。 而这些杀机不仅仅是来自位高权重之人,也可能就蛰伏在黎民百姓之中,他们虽无权无势,却有数不清的嘴,稍有诱导,便能颠倒是非黑白,成为最锋利伤人的武器。 三人渐行渐远,而先前沈落看向的那处小窗中,却是露出了一张俊俏的脸来,一双丹凤眼紧紧盯着沈落的身影,嘴角却是有一抹玩味的笑意。 如此有趣的妙人,真想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因没坐马车,三人回到摄政王府已经是午膳之后,小厨房临时做了几道菜,沈落用过之后便回了朝露殿。 芙兰稍后些才回了院子里,只一进朝露殿,便看见沈落自己换了一身绛紫色对襟纱笼裙,簪了一支累丝珠钗相配,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将手中的请帖搁到了内殿的龙胆楠木桌上,芙兰脑子里要说的话又被桌面那刀痕打断了,只道“王妃,这上面都成这样了,不如明日我叫人换一张新的楠木桌来?” “不必。” 只答了两个字,沈落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裙,转身走到了桌边,见了 请帖便伸手拿起来看,芙兰这才想起来话还没说。 “这是康家下的帖子,五月初六康氏祖母寿宴,遍请了皇城中所有名门的夫人们和小姐公子们,我们可要去?” 沈落隐隐记得康家,但她不愿费脑子去想,便只问芙兰哪个康家,芙兰对答如流,立马道“登戌巷康家,家主康禄,曾任礼部左郎中,现已辞官,嫡二子康宏睿在淮阴军中任千户郎。” 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芙兰一眼,沈落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笑容,俄而双目放空般似乎想了些什么,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道“要去的,怎能平白拂了人家的面子。” 话虽是这么说,芙兰却在沈落好看的眼睛中察觉出了一丝不怀好意,那眼神好似寻到了一处绝佳的捕猎场,弥漫着转瞬便要扑上去猎杀猎物的危险气息。即便认识沈落这么多年,每每见她露出这样的目光,芙兰仍是不寒而栗。 虽是有几分胆寒,但芙兰的目光也是难掩兴奋,不知道这次倒霉的,又会是谁呢?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六章:探查(1) 风雨已消,过了午时总算是回暖了,而沈落穿着那身绛紫色对襟纱笼裙,果然是要出门去。 华懿仍是要跟着,只是这一次沈落却拒了她。自然,华懿是苏执的人,不会将沈落的话当做是金科玉律,便一路偷偷跟着,直到眼见着摄政王府的马车在宣懿门外停了下来,她一愣,心知自己没法子再跟了。 沈落似是知道她一路跟着,因为芙兰在搀扶了沈落下马车后,便朝着她远远站得方向看了一眼,虽是很快转开了目光,但华懿也知道是在看她了。 王宫并未传召,如今苏执不在皇城,沈落这个时候撇下她进宫去,恐怕是有什么隐秘之事要办,不好叫她知道。 思及此,华懿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横竖王妃的目的跟她无关,苏执交代的也不是探查王妃的隐秘,她只肖保护好沈落的安全即可,深宫之中,想来应是安全的,即便有人包藏祸心,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手。 正如华懿所想,沈落此行进宫的的确确是有事情要办,只是却不是她主动,细细算来,应是被动。 兕城不过芝麻大点的事,却是将苏执派了出去,以苏执在上殷的权势地位,若说此举是将他诓出去伺机下手刺杀,那恐怕幕后之人也太过不自量力,实在天真。既然不是为了对付苏执,那将他支走,想来便是为了对付他身边的人,如今他身边最显眼的,不正是摄政王妃沈落吗? 沈落并不知究竟是宫中谁的主意,不过细想来,要趁此机会对她下手的,无非只有两个人,皇上和裕太妃,再想多些,若万沛儿是个心思深的,就再算上她。 南戎在上殷虽也安插了不少眼线,沈落在皇城也不算是毫无根基,但到底她不是自小长在上殷的,不可能游刃有余,算无遗策,眼下这个节骨眼,她可等不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先下手为强才是最明智的。 芙兰饶是与沈落相处了许久,却是半分她的算计都没学到,不过也好,沈落这样满身杀伐的狠绝之辈,身边若无一个干净的人,恐怕她自己也渐渐会被鲜血染成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 皇宫中规矩森严,自是有人领着路的,沈落原本想直接与皇上谈判,可她终究是女眷,离了苏执,便没法子随意觐见了,是以她将主意打到了万沛儿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万沛儿生性烂漫活泼,她的下人们也俱是得力贴心,曲宜宮中总是一片欢声笑语的祥和,因此,每每沈落远远到了曲宜宮外,便觉得十分违和。 她虽然是个杀手,但也是在南戎皇室中浸润长大的,皇室的阴谋杀戮,残忍狡诈,她看得一点不比那些王子公主们少,甚至还要更多些。也因此,在上殷这同样尔虞我诈的皇宫中,曲宜宮的祥和安宁,便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古怪。 她进宫的日子屈指可数,而这样的古怪,她也是今天才格外清晰地察觉到。 掩住眸中思绪,沈落与芙兰已经到了曲宜宮门前,因为事先也差人来打过招呼了,所以已经有了侍女在外面候着。 “见过王妃。” 侍女笑津津地福了一福,虽行得只是一个常礼,但因她笑容可掬,沈落便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反是这样‘怠慢’的态度,倒让人觉得多了几分亲近,毕竟越熟悉的人自然是越不拘礼的。 沈落只笑一笑,仍是温柔模样。因天色渐暗,曲宜宮门口此时已经点上了宫灯,映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沈落本就温煦的笑意尤自添了几分光华,显现出一种特别的美来,明明耀眼,但却没有一点攻击性。 小侍女呆呆看了片刻,只听见身后另一个丫头脆生生道:“玉芝,磨蹭什么呢?” 沈落朝里头看了一眼,便见一个穿着淡脂红色侍服裙的丫头走了出来,只扫一眼这二人身上衣裳的料子,便知道应是万贵妃跟前得脸的人。 那后来的侍女上前行了一个正礼,嘴角也是带着笑意,只是显然比前头被她唤作玉芝的丫头更为稳重些。 “王妃久侯了,玉芝少见贵人,一见便有些紧张,是以让王妃白白在宫门口吹了这会子风。” 说着话,稍稳重些的侍女已经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落笑着点一点头,便往曲宜宮内走去了。 边走着,沈落便听见身后的丫头压低了声音道:“玉隐姐姐,摄政王妃果然是美人坯子…” 话显然没有说完,只是戛然停住了,想来应是那名唤玉隐的侍女及时做了动作或使了眼色打住了她的话头,毕竟这样在王妃身后议论其容貌,往大了说,算是以下犯上了。沈落倒也并不打算计较,今日她来,一是为了探听一些事,二来……那事情,倒需得看有没有机缘了。 万沛儿确是在曲宜宮,只是今日心情似是不大好,见了沈落进来,仍是如从前一样起身热络地拉了她的手同她说话,但言辞间并不似从前那般像有说不完的话,或者说,她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待孙嬷嬷送了些茶水点心上来,万沛儿怏怏地拿了块糕点堵了嘴,干脆便是不说了,尽管孙嬷嬷频频朝着她使眼色,万沛儿心里有事,却 是全然没看见,她的心事也自然全写在了脸上,沈落想假装看不出来都不行。 “贵妃这是怎么了,我难得来一趟,今日你的兴致却是不大好。” 万沛儿瞥了一眼孙嬷嬷,只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事,只是这几日下了雨,心中觉得燥罢了。” 从来只听说过天气太热让人烦躁的,下雨觉得燥的话沈落还是头一回听见,看孙嬷嬷的神色,只怕也觉得万沛儿这说辞不大好,便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直到察觉沈落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孙嬷嬷这才收敛了些。 沈落却也并不拆穿,只顺着万沛儿的话道:“的确,皇城落了这样大的雨,也不知道王爷去兕城的路好不好走……”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七章:探查(2) 听见‘王爷’二字,殿中孙嬷嬷的神情似乎略略颤动了一瞬,沈落并未瞧得分明,但想来这位嬷嬷久经宫闱,必然也比其他人通透些,可见苏执前往兕城,确实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万沛儿的神情仍旧是郁郁的,似乎不大想说话,只碍着场面,还是接了一句:“这么大的雨,定是不好走的,太妃也不说劝劝皇上让王爷晚几日再走,总也耽误不了什么……” 这话说的,倒不是万沛儿一贯的作风。虽是宮中贵妃,但苏执在上殷素来有些暴虐的名头,万沛儿自然也是怕他的,方才竟会说让苏执晚些走,且看她的神情,也并不只是顺着沈落的话在说,而是心中确有所想。 果然,万沛儿只说了这一句,孙嬷嬷便轻咳了一声道:“王妃贵妃,这茶水有些凉了,老奴让玉兰玉隐换两盏去。” 沈落点了点头,万沛儿却是先恍然了一刹,这才朝着孙嬷嬷看去。 也不等万沛儿说什么,孙嬷嬷径直唤了两声,片刻便有一个低眉的侍女与玉隐一起进来了,想来便是玉兰,得了吩咐,两人便捧着茶盏下去了。 话尚未套出来,沈落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原本她向来在宫中是待不久的,今日万沛儿这般神思恍惚,却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理由。 沈落瞧了孙嬷嬷一眼,又看向了万沛儿,低声叹了一口,这才戚戚然道:“如今外面不太平,王爷尽快去平息乱局才是正事,太妃如此为国为民,是我女儿私心罢了。” 万沛儿闻言,似乎是被沈落语气中的凄凉感染到了,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沈落,也是幽幽一叹,开口却是安慰沈落:“哎,你别挂心,兕城不过是些小事,以王爷手段,不肖几日便能解决,最多是在路上花些日子罢了。” “兕城偏远,虽说是小事,难免也有手眼不通的地方,也不知会不会耽搁时日。” 万沛儿笑着摇摇头:“你尽管放心,放眼上殷,哪里有摄政王手眼不通的地方,何况兕城虽然偏远,但事情本就微末,也无凶险,即便不是摄政王,换了其他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万沛儿这样一说,沈落脸上似是稍稍安定了些,却仍是叹了一声:“新婚燕尔,夫君却是远去兕城,心中总觉不舍罢了……” 说完,沈落便又兀自笑了起来,脸上还适时浮现了一抹红晕,好似是为了自己这样的心境有些羞赧。 与万沛儿打了几次交道,沈落也算是了解她几分,别的不说,至少在对皇帝苏景佑的感情上,她是万万没有隐瞒扮戏的。 好几次万沛儿都险些当着她的面直接便叫出了苏景佑的名字,这样大逆不道的行径,若是为了扮相,那便太胆大妄为了,随便有个侍女小厮将她的话传了出去,这宫中有的是想她下台的人,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既然对皇帝的感情不是装的,她一个深宫女儿家,能让她面上挂着不悦的事,无非两件事,一是家族,二是皇帝。家族之事朝堂上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如此,便只能是有关皇帝的事了。想要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最要紧的,便是将自己先摆在与她相似的心境位置上。 沈落这一番儿女情长的倾诉,让原本就有几分憋不住的万沛儿更是心中难耐,饶是孙嬷嬷几乎将眼睛挤破了天,万沛儿也是半分没看见,只心有怜惜般拉住了沈落的手道:“这件事原就是太妃娘娘的不是,你心中念着夫君是光明正大,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太妃的不是……沈落心中默念了一遍,约摸已经猜出了大概。 据沈落所知,万沛儿虽为贵妃,但在宫中却一个交心的人都没有,自打沈落进宫见过她一次,她几乎将沈落视作了自己唯一的朋友。这一点,从那日拜亲前一日的晚宴上,万沛儿在那么多高门嫡女中偏拉了沈落说话,便看得出来,从每次万沛儿派出去迎接沈落的侍女们,她们脸上那种明亮的笑意,也看得出来。 便是这样一个对沈落颇有好感的人,方才说苏执去兕城是太妃的不是,可见怂恿皇帝做这样大材小用之事的人便是裕太妃无疑了。万沛儿许是见到了裕太妃掺和此事,心中本就偏袒沈落,此刻见沈落还因此事觉得自己不识大体羞红了脸,她必得鸣不平。 得了万沛儿的安慰,沈落脸上的羞赧之色褪去了几分,也是紧紧回握住了万沛儿的手,正待沈落还想探听一下万沛儿为何事不快之时,孙嬷嬷眼见着玉兰玉隐捧着茶盏进来,忙再一次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 “王妃贵妃,茶来了。” 孙嬷嬷说着,玉兰玉隐便将茶盏送到了两人之间的小桌之上,未免打翻了杯盏茶水烫人,沈落和万沛儿原本握着的手也只好收了回去。 既然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万沛儿的心事晚些再打听也未尝不可,实在是孙嬷嬷一直盯着,万沛儿似乎也是被孙嬷嬷提醒过什么的,迟迟未开口,这样磨下去恐也磨不出什么了。 天色渐晚,沈落挑了些旁的趣事说与万沛儿听了,她总算舒心笑了几次,此时,沈落杯盏中的茶水也堪堪饮完,而皇上迟迟未来曲宜宮,这第二件事的机缘算是未到,沈落便起身说 要告辞了。 孙嬷嬷自然是高兴,生怕再说下去万沛儿不吐不快,一见沈落起身,立时笑开,俯身将沈落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见沈落出来,芙兰便跟在了她身后一齐朝曲宜宮外走去,万沛儿脸色稍好了些,便也起身相送,只到了宫门口,这才分别。 此时整个皇宫已经笼上了夜色,虽各处已燃起了宫灯,但终究还是有些阴影角落。 “娘娘方才怎么也不看老奴一眼……” 走了没多远,沈落和芙兰便听见背后传来孙嬷嬷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质问,随后的话因着越来越远,便再听不清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八章:探查(3) 曲宜宮在沈落离去后便关上了宫门,外院的宫灯也灭了大半,若是有人路过,定会以为万贵妃准备安歇了,只有曲宜宫宫内的人知道,这是孙嬷嬷有话要对万贵妃说了。 玉兰玉芝玉隐三人,将沈落与万沛儿用过的茶盏收拾了便一齐出去,守在了寝殿外面,孙嬷嬷这才对万沛儿道:“娘娘您也真是的,老奴说过多少次了,跟外人说话要当心些,别着了人家的道才是,更别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一进寝殿,万沛儿已经怏怏地斜倚在了垫着蒲团的贵妃椅上,一副没有将孙嬷嬷的话听进去的模样,急得孙嬷嬷跺了跺脚:“娘娘!宫中乃是非之地,您如此消怠,即便我们下头的人多长一百二十个心眼,那也保不住您!” “孙嬷嬷,摄政王妃跟那些妃子们可不一样,她不是那种人……” 万沛儿说完,面上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便翻了身去,不看孙嬷嬷。孙嬷嬷哪里肯轻轻松松让万沛儿逃了去,便快步又绕到了万沛儿的眼前,直接将话挑明了:“娘娘您听不出来吗?王妃方才就是在套您的话啊!您还眼巴巴地告诉她是裕太妃出的主意……” 孙嬷嬷的话说完,一脸责备地看着万沛儿,万沛儿却是半分也不觉得惊诧,反而振振有词道:“套话怎么了?我本来就是想直接告诉她的,是你非拦着不让说,她既然开口问了,我便是说了又怎么了?” “这…这……”孙嬷嬷瞪大了眼,极是不规矩地伸出手指,朝着万沛儿的方向略略抬起了手,又连忙甩下去,重重吐了口气方道;“皇上是最看重孝道情义的,如今宫中未有中宮,一切还是裕太妃做主,您的话要是传去了太妃那里,又该如何是好?” “孙嬷嬷…”万沛儿也是苦口婆心的语气,“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阿娘是派你来照顾我,不是来管着我替我做主的。” 孙嬷嬷脸色微微一变,一时被呛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万沛儿看了看孙嬷嬷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些,便从贵妃椅上坐直了身子,缓和了语气道:“孙嬷嬷,您把心放宽些,我看王妃她没有坏心思,无非就是想不明白为何皇上要把摄政王派出去,若我不说,难道要让她以为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就算您不说,我看王妃也有法子知道……” 万沛儿俯首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幽幽叹了一声:“我在这宫中举目无亲,别的妃子都看不上我,除了皇上,我什么都没有,她又何尝不是,远在异国他乡,除了夫君,她还能依仗谁呢?” 孙嬷嬷心中自是不认同,她虽是和这位王妃接触的不多,只见过几次罢了,话也没说几句,但她却知道,这摄政王妃不如看上去那般柔弱,至少比万沛儿的心思可深多了。 饶是心中与万沛儿所想不同,但见万沛儿神色落寞,孙嬷嬷心中也不是滋味。 万沛儿是嘉义侯万征的独女,上头有两个嫡亲的兄长,偏房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她是唯一的女儿,在家中自然是掌上明珠,深得万征的疼爱。可即便她是当朝侯爷的爱女,她在宫中仍是被其他妃嫔看不起,原因很简单:上殷重文轻武。 父亲,兄长,庶弟,皆是军中为将,万氏一族虽说在朝堂上无人敢随意开罪,但背地里,尤其是在京中妇人把持着的后宅中,武将门楣难免粗鄙,落了下乘,是以万沛儿在宫中虽是贵妃,却有很多妃嫔暗地里笑话她不知礼数,身份低微。 说来也是可笑,这些人上了台面,哪一个家里不是巴结着万家,却背地里笑话人家万氏的女儿身份低微,真真是人前充孙子,人后装大爷。 孙嬷嬷原是服侍万沛儿母亲的,后来万沛儿进宫,她便跟着照顾,是极为贴心的,今日的话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说虽是有些苛责,但确实也是为了万沛儿好。 见万沛儿郁郁不乐,孙嬷嬷长叹了口气走到近旁,声音已是缓和了许多:“娘娘,别人的话咱们不必放在心上,至少皇上对您从来没有变过。” 听见‘皇上’二字,万沛儿眼中浮起一抹柔情,只是随即又变成了更深的哀伤。她仰首看着孙嬷嬷,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可是如今…他要册立四妃了……” 册立四妃。这四个字像一把刀,即便万沛儿小心翼翼极力忍耐着,可从嘴里说出来,仍是觉得每一个字都在心里剜了一遍,生生疼得她浑身颤抖。她自从进宫以来,身为贵妃,上无皇后,下无四妃,几乎可以说是独占恩宠,可是如今这份恩宠,也是要分于她人了。 “若是苏景佑不做皇帝该多好……” “娘娘!” 孙嬷嬷慌忙环顾了一圈,殿外,窗下,自是一个外人也没有,她这才连忙拉住了万沛儿的手,安抚幼童般地哄道:“娘娘,以后这样的话绝不能再说了,好吗?” 万沛儿眼中早已氤氲了雾气,此刻咬牙点了点头,便立马伏在孙嬷嬷身上压低了声音哭了起来。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愿意自己所爱之人与别人枕榻缠绵,可偏偏她所爱的那个人是皇帝。她与苏景佑是自幼相识,心中情愫早已互生,即便后宫渐渐有了别的女子 ,苏景佑对她的偏宠仍是瞩目,往往一月有大半时间是宿在曲宜宮,剩下的时间还有半数在他自己的延兴宮。 可是偏宠终究不是独宠,偏爱,也不是她最初想要的那种爱。 而册立四妃之后,只怕是连偏宠也不会有了。从册妃之事定下后,苏景佑只来过一次曲宜宮,万沛儿发了脾气,他便再没来过了。 孙嬷嬷爱怜地轻轻拍打着万沛儿的肩膀,心中也甚是难过。可是深宫之中,尤其是万沛儿身居贵妃之位,若是因为册妃之事便郁郁寡欢,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只怕不仅后宫,前朝也要说她德疏善妒。 她一个宠爱中长大的娇娇女,如何扛得住前朝百官的口诛笔伐呢?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九章:褚子誉 夜色渐深,华懿隐身在漆黑的巷子中,连一片衣袂也未曾露出,只依靠在矮墙之下,心中想着沈落怎么还没出来。 “王妃!” 忽闻得芙兰低呼一声,华懿连忙站直了身子一侧,朝着宣懿门看去,果然是沈落慢悠悠从东侧门中走了出来。 “王妃,你怎去了这么久……” 芙兰说着连忙跳下马车上前几步,许是方才倚靠在马车外门架上眯着眼快要睡着了,此刻一动,却是觉得手脚已经被风吹得冰凉,连忙抬手搓了搓,只到了沈落面前才放下手去。 “冷吗?”沈落将芙兰的动作尽收眼底,紧接着又道“进马车去吧,暖和些了我们再走。你也真是傻,干什么非得在马车外面等我。” 因夜渐深了,宫门重地,自然是没有闲人的,沈落便也不顾及身份,扶着芙兰上了马车。今日进宫沈落连石大海也没有带,马车也是芙兰赶的,便是因为她料想到可能两人没法子一起出来。 三天两头进宫也是不大好,所以在发觉万沛儿神色不对之后,沈落便有心弄个明白,是以离开的时候听孙嬷嬷的话头是要说些什么的,沈落便带着芙兰走进了暗处,吩咐芙兰先行出宫等她后,自己则是掉头回了曲宜宮,做了那梁上君子偷听主仆二人讲话。 好在也是听到了紧要之事,册立四妃。 两人在马车中坐了片刻,芙兰身子暖和了许多,便稍有些担忧地问道“王妃,我们隔了这么久才一前一后地出来,那些侍卫们不会……” “会什么?”沈落笑笑,“什么事也没发生,好端端地他们还去告状不成?他们在宫中呆了这么久,最知道的,恐怕便是明哲保身吧,绝对不会上赶着去揭穿的。” 芙兰点了点头,目光一亮,忙又问“王妃听到什么了吗?” 沈落抱臂往后一靠“皇帝要册立四妃了。” “册立四妃……”芙兰喃喃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要紧事吗?” 沈落瞥了一眼芙兰,微微张了张嘴却是又闭上了,不打算说的太多,反正芙兰也是学不会的,便只摇了摇头道“回府去吧。” 马车中昏暗,芙兰看不见沈落欲言又止的神情,只看她摇了摇头,便心中安稳,乖乖地出去赶马车去了。要说这赶马车,她们关外的女子兴许比石大海还要厉害些,只是终究是女子,在上殷不能总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芙兰甚是高兴。 待车帘放下,马车拐了个弯似是往回启程了,沈落便阖上了双目,心中想到了册妃之事。原本她还有些担心是宫中有人急着对自己下手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册妃在即,裕太妃却是想法子支走了苏执,她的目的实在是昭然若揭了,若是苏执赶不回来,便看最后四妃中都有谁,总有一个是她裕太妃的人。 如今册妃的明旨尚未下来,想来不过就在这几日,暂且不急,倒是康氏寿宴的事,她得花些心思了。 …… 西宛人在兕城挑事之事,随着西宛与大峪正式开战,竟渐渐平息了,苏执还未赶到便接到了消息,是以只在半途便改了道,却也不是回京。 马车一路颠簸,苏执颇为嫌弃地看着车驾中的另一个男子。 男子眉眼清秀,鼻梁高挺,一边嘴角微微挑起弧度,显得不羁,另一边却是紧紧抿着,又有几分稳重。他穿了一身湖蓝色长锦袍,锦袍的袖口用深蓝色细线勾了几处祥云纹,腰间一根玄紫色细腰带堪堪环住,显出修长身形,似觉过于寡淡,便还系了一枚金丝绣成的精致锦囊挂于腰间,生生添了几分贵气。 “别这样看着我。” 男子避开苏执的目光,似是对苏执有几分畏惧。 “你跑来干什么?” 苏执仍是紧紧盯着男子,似乎是要将他这个人看穿。 那男子扛不住苏执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与苏执四目相对,撇了撇嘴道“我这不是不放心嘛,你之前离开平京也遇到过刺杀,这次怎知不会?” 许久不听‘平京’二字,苏执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芒,随即似是嗤之以鼻轻笑了一声道“上次我也未曾受伤,想来那些人也应该知道了,想要我的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男子不以为然,转开了脸,苏执却并没有被转开话题,仍是固执地道“你赶紧回去吧。” “苏九,我可是给你带消息来的。” ‘苏九’二字一出,马车外赶马的越休身子便是一颤。从前大皇子苏钰还在时,他常常会听见苏钰叫苏执为‘苏九’,可自从他离世以后,便鲜少有人这样叫苏执了,至少越休今日是第一次听见。 恍惚间,越休只以为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彼时苏钰还在,他还是苏钰的护卫,一切还是兄友弟恭,一团和气,上殷也是国富民强,一片太平。可方才的语气,并不是苏钰的。 苏钰是一个极其温和的人,即便叫一声‘苏九’,听起来也好似在唤‘九弟’二字一般亲昵疼爱,可方才的声音,却是十分不羁的。那个敬爱父皇 疼爱弟弟,那个总是对下人和颜悦色,那个最温柔妥帖宽厚之人,他已经死了。 思及此,越休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猛然扯了一下,连带着赶车的动作也迟钝了,马车猛然压过一块石头,他来不及调整,车身一歪,颠起了车中的人。 “褚子誉。” 马车中传来苏执冷冰冰的声音,即便隔着车帘,仍是听得越休脊背打了个突儿,生怕下一秒马车中就扔出一具尸体来。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褚子誉连忙道歉,他原本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哪知道苏执一听反而炸了毛,便是他与苏执相识多年,此刻也觉得后背一凉。 “有什么消息,说吧。” 苏执给了褚子誉一个台阶下,但声音仍是冷冰冰的,显然若褚子誉东扯西拉,今日他便一定会被苏执扔下车去了。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章:你别惦记 马车在黄昏日暮中仍旧是飞快驶着,因不在官道上,有些地段尚有泥泞,疾驰的车轮倾轧而过,便溅起丈高的泥点子,连带着车身上也污了半截。 “宫中近日传了消息出来,要册立四妃了。” 褚子誉的声音很低,尤其是被马车疾驰过路面的声音掩住,越发听不清。褚子誉见苏执身形不动,而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也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以为他在沉思,便沉默了。 “就这?”半晌没了下文,苏执便问道。 褚子誉被呛了一口,咳了两声,却是道“你如今说话是越来越讨人厌了。” 这一声抱怨甚是明了,越休也明明白白听见了,心中却是悄悄反驳王爷可不是说话讨人厌,只是分人罢了,对王妃就温柔得很。 褚子誉自然是想不到苏执在女人面前也有温柔一面的,但京中那些关于摄政王妃的议论他也是听了不少,此刻如越休一样,想到了那位温柔恭顺的王妃,便又道“哦,也不是,听说你对那个抢来的王妃倒是宠爱得很。” 说完,褚子誉看似不经意地瞟了苏执一眼,实则是认真打量着他的模样。 果不其然,提到这位王妃,苏执的身子便端坐了起来,眸中似是闪了闪,开口说的话却是毫不相关的“你到底有没有要紧事?” “有有有……”听得苏执语气中的不耐已然是到了顶点,褚子誉万万不敢再磨蹭下去,立马道“你家那位王妃似乎在打康氏和马廉的主意,只是不知,她的目的是不是只限于此。” 话中深意,即便褚子誉没有明说,苏执却是明白的。 自从康禄辞官之后,康氏看似远离朝局,其嫡二子康宏睿却是在建安侯叶衮手底下做事,而康禄本人,也一直与同样早已不问政事的昭王苏涵瑞走得很近。当然了,这种事旁人是不知道的,两人虽常常一起畅谈诗词歌赋,行些诗酒风流之事,但却极为隐蔽,苏执也是两年前才偶然得知的。 既然只关风月,无关国事,原也不必做的这般隐秘,如此,其中有没有别的交际,旁人便也拿不准了。苏执打探良久,他们二人倒也确实没做什么不轨之事,如果真的没有不臣之心,便可能仅仅是担心惹人非议,故才格外谨慎,不愿授人以柄。 沈落要对康氏和马廉下手,倒也不大要紧,可若是她是知道了昭王和康禄的关系冲着昭王去的,那便有些不妥了。不妥之处不是别的,而是她从南戎初来乍到,竟已经知道了这么多隐秘之事,着实有些令人心惊了。 苏执在上殷权柄颇大,尚是两年前才得知康禄与昭王的关系,沈落自然不会是自己查出来的,只能是南戎早已在上殷埋下了眼线。 各国争端不断,眼线也是常有,但这样能干的眼线却是不常见的,或者说,南戎在上殷的势力,渗透的甚是彻底。 中原五国加上异族三国,八国之中,暮江以北,上殷擅战,大熙富饶,大峪刀剑天下一绝,明祈谋士众多,而桑融,则最擅巫蛊之术,是以国力虽弱但仍旧能在八国之中残喘多时。暮江以南,西宛凶悍,北朔美人无双,而南戎,则是凭借无孔不入的消息网渗透各国,同时培养了大量的死士杀手。 从苏执摄政以来,他一直提防着其他诸国的渗透,尤其是南戎,可是倘若沈落真的利用康氏对付昭王,那上殷便是已经被南戎渗透了。 “你打算怎么办?” 褚子誉想的并没有苏执那般深刻,他并不知道沈落真实的身份,便想着不过是一个异族公主罢了,就算掀起什么风浪来,苏执也定镇得住。 “由她去吧。” 苏执不再说话。 “就这样?”褚子誉一脸懵地问眼前的人,“我可是发现了你那位王妃的坏心思,你就一点动作都没有,任由她去闹?” 苏执抬手揉了揉鼻梁,颇觉头疼,只道“她暂时闹不起什么事,我赶得回去,如今最要紧的是旌州的事。” 褚子誉闻言安静了片刻,身子略略侧了侧,伸手掀开了身后小窗的车帘,看了一眼暮沉的天色。此刻黄昏已过,很快便要天黑,舟车劳顿,他们需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赶到临近旌州的驿站。 因苏执提起了旌州之事,褚子誉便也不再想那位王妃的奇怪之处,实则他这次从皇城跟过来,旁的都只是借口幌子罢了,他最关心的,也是旌州之事。 在上殷皇城中,隐藏着一股巨大的暗流,甚至已经渐渐有了掀风弄浪之势,只是其行踪诡谲,苏执与褚子誉俱是寻了许久,才在旌州得到了一点线索。 裕太妃只以为是因为选妃的事,苏执是被她刻意支走的,所以掉以轻心,派出来跟踪监视的人便不大多,苏执顺势而为,原想着去兕城一趟后,回去的路上再去旌州,如今兕城的事情波澜渐平,他便直接改道去旌州了,以免迟则生变。 “苏执。” 只安静了不多时,褚子誉似是又有了说话的兴致,便叫了苏执一声,苏执也不应,但也凝神听着他的声音。 “你那位王妃长得美吗?” 褚子誉也 是皇城中人,但他素来低调,甚少出现在人前,是以关于沈落的消息他虽听得多,但也只是听过罢了,沈落本人,他是没有亲眼见过的,此刻约摸是觉得安静得不自在,心中也的确好奇能让苏执抢亲的人长什么样子,便问了一句。 “……绝美。” 先是无语了片刻,苏执后才答道,只简短两个字,多的却是什么也不肯说了,就连那‘绝美’二字,苏执说出来的语气也是一股子不乐意的语调,褚子誉听在耳朵里,仿佛感觉苏执的后半句是要警告他别惦记似的。 “有多美?” 褚子誉不知死活地又问了一句。 苏执此刻已经又倚靠在了阴影中,饶是如此,褚子誉仍感觉到来自阴影中的一抹杀气,紧接着那骇人杀气而来的便是苏执明明白白的警告。 “你别惦记。”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一章:寿宴风波(1) 淑懿斋的料子在皇城算是有些名气的,而淑懿坊的裁衣工艺更是一绝。这两家原本算是一家,只分工不同。淑懿斋只卖缎子,而淑懿坊则只将缎子裁制成衣裳。 正是因为缎子和工艺俱是出众,皇城中的达官贵人们皆趋之若鹜,铺子中便总忙得脚不沾地,是以沈落为芙兰置的衣裳足足拖到了五月初才完成。 起初吩咐裁制衣裳的时候,因为担心有些细节不合身,便说的是待衣裳完成后芙兰亲自到铺子中去取,若有不合适的,当场便再裁改一下。到了五月初二这日,衣裳裁好了,淑懿坊按照之前约定的,也只派了人传了口信,并未将衣服送到府上。 芙兰甚是高兴,面上笑意掩不住,只跟沈落说了两句便要去淑懿坊,却是被沈落给叫住了,要同她一起去。 “王妃,这大老远的,你跑一趟干什么?” 沈落在绾好的发髻上簪了一支玉垂扇步摇,看着铜镜觉得满意了,这才转过身看向已经跑到了门口的芙兰。 “你是真心觉得太远了,舍不得我辛苦跑一趟?” 见沈落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芙兰咽了咽口水,畏畏缩缩地将已经迈出门去的右脚又收了回来,赔了一个尴尬的笑意,点点头,厚颜无耻地说了一声‘是’。 沈落但笑不语,悠哉朝着门口走过去,那步摇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衬得沈落的身姿也多了几分婀娜。沈落到了门口,芙兰仍是紧紧贴在门边,只以为沈落是冲着自己来的,却只见她勾着一边嘴角笑了一下,随即大咧咧出门去了。 芙兰愣了一瞬,连忙也跳出了门去,跟在沈落身后道:“哎呀,我这不是等着急了嘛,你出门总是比我麻烦些的。” 沈落侧目瞥了稍稍落后的芙兰一眼,冷哼了一声:“我不就簪了个簪子吗?” 芙兰撇撇嘴,并不回应,心中却是嘀咕着:哪里只一个簪子,出了门也不能跑不能跳,只能端着高门夫人的派头,换谁谁能不急? 沈落不知道芙兰心中所想,也无意再跟她斗嘴,目光将院子中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华懿的身影,便问芙兰华懿去了哪里。 芙兰边走着,边回想早膳后的事,半晌才道:“用完早膳后我还见过她,她回了偏殿一趟,但什么也没说又走了,好像是出府去了。” 不多时,两人已经转过了小拱门,再穿过回廊便可直接出府门了。今天不知是为何,沈落的步子走得很快,芙兰几乎是小跑着才跟上了她。 “王妃要找她吗?” 沈落摇一摇头:“我本就是想支走她的,现下她自己出府去了,倒免得我多费口舌了。” 一听到沈落说要支走华懿,芙兰迈出府门的腿忍不住顿了一瞬,随即快跑了两步紧贴在了已经出了府门的沈落的身侧,问道:“王妃今天出去,是有事要办?” 沈落此时已经到了台阶下的马车旁,石大海跳下车让出道方便沈落上去,沈落上了马车,堪堪在车帘前弯下腰身,却没进去,只回头朝芙兰道:“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我有心情跟着你到处跑?” 石大海的目光从沈落身上转到芙兰身上,并不知二人在说什么,只见芙兰撅着嘴,河豚般鼓起腮帮子,随即也跟在沈落身后上了马车。 马鞭‘啪’的一声,马车从摄政王府门前离开了。 徐徐驶到长安街的尽头,只等马车刚左拐上了朱雀街,华懿自怀明街的芷灵堂买了药回来,正看见马车驶去的背影,心中一凛。 苏执交待她的是好好看顾王妃的安全,王妃此刻坐着马车离开了王府,肯定是要去稍远些的地方,皇城到底不比皇宫,外面有的是潜藏在暗处的危险。华懿在回京之后也曾听说过,便是摄政王府的门口,也是发生过刺杀之事的。 思及此,华懿脚下生风,匆匆跑回到王府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出了偏殿拦了几个侍女,几番探听,才知道王妃是去平德街了,至于具体去哪里,便是不知了。 顾不得许多,华懿从马厩牵了马便直奔平德街去了。 …… 淑懿斋是个热闹的所在,它的热闹与别处不同。别处是男女皆有,这里则大多是女子,且因为缎子价格不菲,女子便又大多是高门显贵的夫人小姐们,就是当朝的几位长公主,也是来过的。 康怜蕾在淑懿斋中转了两圈,又看中了一匹鹅黄色的缎子,甚是金贵,虽是今日已经买了许多了,但康家到底曾是官宦人家,这点银子尚不放在眼里,便指了那缎子,吩咐了丫鬟拿去结账,康怜蕾自己则又进了里间看旁的去了。 “这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 “那又怎样?!你又没结账,如今我家王妃也看上了,你还能不给?!” 外面渐吵嚷起来,许多娇女听见‘王妃’二字,生怕被卷进去,便忙不迭地带着丫鬟匆匆离去了,胆子大想看戏的也是有,便低着头假装挑选缎子,耳朵却是听着争吵的动静,眼睛也时不时地瞄上两眼。 “康小姐…” 有人认出了吵嚷的两人中其中一个是康怜蕾 的丫鬟,便好心叫了康怜蕾出去解围,康怜蕾这才听清外面的动静,忙扭着腰身跑出了里间,便正撞见自己的丫鬟翠儿被另一个同样侍女打扮的丫头咄咄逼人般数落着。 康家在皇城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康怜蕾又是家中嫡女,出门在外别人哪个不是让她几分?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总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很给她脸面,如今哪里来的个低贱丫头,竟也敢对她的人耀武扬威了? “干什么!” 康怜蕾尖细的声音在淑懿斋乍然响起,翠儿看见自家主子出来,立马有了几分底气,忙朝康怜蕾告状:“小姐!这匹缎子您早看中了,让我拿去结账,谁知这丫头半路冲出来,竟然想抢这缎子,还说我们配不上这么好的缎子!”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二章:寿宴风波(2) 半路冲出来抢缎子是不假,只是什么‘配不上这么好的缎子’,这样的话却是无中生有了,饶是芙兰是故意来挑事的,此刻听了翠儿的话,也是愣了一瞬,但又不能认怂,便也只好挺直了腰杆子。 “做生意讲究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还没结账呢,凭什么说这缎子就是你们的了?” 康怜蕾见这丫头如此嚣张,早就已经气得浑身发颤,恨不能冲上去给她一巴掌,只是见她如此嚣张,又担心她的主子是哪位惹不起的夫人,便先忍住,只问“哼,好嚣张的丫头,你是哪家的,竟然如此蛮不讲理?!” “我是摄政王妃的贴身侍女!”芙兰作出趾高气昂的模样。 “什么?!摄政王妃?” “不会吧…我听说摄政王妃甚是温柔,怎会有这么刁蛮的丫头?” “对啊对啊,摄政王妃我是亲眼见过的,温柔恭顺,说话做事还有些软弱,身边怎么可能有这么蛮横的侍女……” 胆子大看热闹的几位小姐低声议论了几句,尽数传到了康怜蕾的耳朵里。且不说这丫头行事做派不像是摄政王妃跟前的,即便是,她康怜蕾也是见过王妃的,那位王妃轻声软语,颇有几分柔弱,一看就是软骨头,就算今日跟她对上,她只怕也不敢说什么。 这样一想,康怜蕾顿时觉得硬气了几分,作势便要上前给芙兰两巴掌,尚未抬起手来,芙兰却是躲得快,闪身到了一旁,康怜蕾见打不着,瞪了芙兰一眼,手也只好顺势摸了摸头上的珍珠簪子。 芙兰与康怜蕾拉开一段距离,仍是义正言辞“这东西没给钱就不能算是你们的,我们是扯不清楚的,不如把老板叫出来评评理!” 康怜蕾哼了一声“好,就依你!” 这件事原本就是她们占着理,如今这丫头倒还敢喊人评理了? 淑懿斋里间的门边,淑懿斋的主人三娘已经看了半晌,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听见两人唤她,忙扭了几步上前赔笑。 “两位都是贵客,何必为了匹缎子伤了和气呢?两位看…”说着,三娘走到了堆放着鹅黄锦缎的地方,拿起一匹缎子,“这缎子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稀罕物,这不是还有一模一样的吗?今日算是我招待不周,两人是贵人,我送两位各一匹,这件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这么算了,可好?” 三娘素来是和气的,此刻笑意盈盈一阵哄,康怜蕾也不如最初那么火大,但仍是有几分不甘心,心想着无论如何,原本她挑的那匹缎子还得是她的才行,便道“三娘言重了,别的都不打紧,只是…” 说着,康怜蕾指向了芙兰手中从翠儿那里抢过去的那匹缎子道“那匹缎子原本就是我们先选中的,我们仍是要那一匹。” 三娘忙转过头想同芙兰商量,还只将身子转了一半,便听见芙兰轻笑一声“银子多少我们家王妃是不在乎的,我们也无心要三娘破费白送……”说着,又将手中抢来的缎子抱紧了些,道“我们还偏就看中了这匹缎子,不管要价多少,就要这匹,给不起就不要同我们王妃争!” “你!” 康怜蕾哪里是在乎银子的人,听芙兰这般奚落,身子一冲,抬手指着芙兰上前两步,若不是三娘及时拦住,只怕她已经冲过去和芙兰扭打成一片了。 “两位两位!好说好说……”三娘连忙打圆场,拦住了康怜蕾,见她怒火攻心只怕是难以说服,便朝着芙兰道“这位姑娘,您看,这缎子原本就是康小姐先看中的——” “她给银子了吗?”芙兰直接打断了三娘的话。 “这……” “没给对吧,没给银子凭什么说是她的?三娘,我们家王爷虽是今日不在皇城,但总还是要回来的。” 这话便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三娘心中一惊,脑子飞快转着,而康怜蕾呢,饶是她占着理,听了芙兰提起苏执,面上也是不由地一顿。不过只片刻,康怜蕾便想通了,即便是苏执回来了,难道会为了一个女人,去跟康氏满门为敌吗?何况这件事,即便是闹到御前,也是她占着理。 “康小姐…”三娘是生意人,自然不如康怜蕾胆大,康家和摄政王她都惹不起,如此,只能挑一个稍微弱一些的,便转向了康怜蕾想说服她,“您看,这缎子都是一样的,您是我的常客,只当是照顾我的生意,您看看能不能换一匹?” “凭什么让我换?!” 康怜蕾几乎气得跳脚。三娘这样一说,她便觉得三娘是看不起康家,觉得康家不如摄政王势大,好欺负。虽事实上康家终究比不过摄政王府,但此时大庭广众,康怜蕾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纵是三娘挡在前面,她也一把推开,非要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三娘一个踉跄被推到了一旁,眼见着康怜蕾扬手已经上前朝芙兰过去,忽而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 “芙兰。” 声音不大,却甚是有力,康怜蕾闻声也是停了步子朝着门口看去,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便是摄政王妃。 沈落站在门口,一身紫绡藕丝褶纹裙勾勒出她纤细的 腰身,盈盈一握的身姿站在淑懿斋的门廊处,秀眉微微蹙起,似是有几分恼怒,但旁人感觉不到怒气,反是有种我见犹怜般的楚楚可怜,若是男子见了,只怕心已经软成一滩水了。 这才是那个温柔似水,恭顺谦和的摄政王妃。 “王妃……” 芙兰小跑了两步到了沈落跟前,撇着嘴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着,竟是落下泪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只看得康怜蕾怒气更甚。 “见过王妃。”康怜蕾草草行了个随礼,也是上前两步“方才之事,是您的侍女抢了我们的缎子,还说我们康氏配不上这样好的缎子!” “你说了这话?”沈落蹙了眉看向芙兰。 “回禀王妃,我没有!那话是那丫鬟自己添油加醋瞎编的!”芙兰说着,伸手指向了躲在康怜蕾身后的翠儿。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三章:寿宴风波(3) 淑懿斋本就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此刻康怜蕾站在铺子门口,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纵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路过的路人,也是忍不住停驻在街边,想看一看接下来的场面。 三娘是生意人,眼见着连街对面都有人停下来观望,生怕今天的事情闹大了,影响了淑懿斋以后的生意,此刻便连忙上前,笑着道“两位贵人里面说话,这门口风大,可别叫二位一直吹着风不是?” 这一日阳光甚好,虽有风,但只是微微拂面,不算大,反而惬意。三娘的话落入两人耳中,康怜蕾也不愿意站在门口叫人家看笑话,便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顺着三娘的话道“的确是风大……” 说着,康怜蕾便又和翠儿一道退回了淑懿斋中,沈落也不是招摇之人,便也紧跟着进了铺子。 外面看戏的路人见两位主角都进去了,也不好跟到铺子门口看,只在街边张望了片刻,没听见什么动静,很快便都散了。 沈落此时已经走到了那鹅黄缎子旁,目光从缎子上掠过,又扫了一眼芙兰手中抱着的那匹,随即看向芙兰方才所指的翠儿。 “王妃,我绝没有说过什么配不配得上这样的话!” 芙兰又重复了一遍,沈落的目光则始终落在翠儿的身上,只看得翠儿一阵心慌,但这番说辞已经说出口了,眼下怎么能承认自己是添油加醋呢? 康怜蕾半晌没听见翠儿的声音,便略略侧过身子瞪了翠儿一眼“说话啊!” “我…”翠儿咬咬牙,“我听得清清楚楚,她就是说了!” “王妃,您也听见了,您的侍女竟然敢这么轻贱我们康氏,虽说我们康氏没有一手遮天的王爷可以依仗,但也容不得一个婢子这般侮辱,今日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恐怕是不会知错的……” 康怜蕾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比起她的脸色,沈落的神情则显得平静得多,只是在听见‘一手遮天的王爷’一句时,眸光微微闪动了一刹。 苏执在上殷的权柄之大可谓是人尽皆知,康氏家主康禄退出朝堂已久,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康怜蕾方才却刻意说康氏没有一手遮天的王爷可依仗,不就是拐着弯地告诉旁人,今日之事是王妃和其婢女仗势欺人吗?若是沈落不让她教训芙兰,倒显得是她在包庇自己的侍女了。 沈落的目光在翠儿的脸上辗转片刻,又将铺子中其余人扫了一眼,随后朝着康怜蕾莞尔一笑“康小姐说笑了,且不说今日我的侍女有没有说出不敬康氏的话还有待商榷,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果真如此,我也没说不罚,康小姐怎么就说出一手遮天这样的话了呢?” 微微停顿,康怜蕾正要接话,沈落却是又道“王爷即便位高权重,也不是法外之人,我们自是讲道理的,断不会仗势欺人,只是,也绝没有平白被人冤枉的道理。” “冤枉?”康怜蕾冷笑一声,“翠儿方才说的还不清楚吗?” “是吗?”沈落抿唇一笑,看向翠儿,“翠儿姑娘,说过的话可是要负责的哦,若是等是上了公堂挨了板子再想改,只怕就来不及了。” 翠儿身上被沈落看得一个寒颤。那王妃分明是笑着,可翠儿只觉得那笑犹如话本子中描绘的吃人的狐妖,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可转眼间便要吃人骨饮人血。 康怜蕾虽是有几分跋扈,但并不是多么聪慧机敏之人,绕是翠儿半晌没有反驳沈落的话,她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丫鬟竟然敢对自己撒谎,只是等得急了,便又侧过身子剜了翠儿一眼,催促道“哑巴了?!” “我、我……” 翠儿看向自家小姐,又瞟一眼沈落的笑意,支吾了两个字仍是说不出话来,沈落便又道“其实也不是非要翠儿说,这淑懿斋中这么多人,若我的侍女真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总会有人听见了只言片语吧?” 沈落说完,铺子中看热闹的人俱低下了头去。她们虽是爱凑热闹,但也不愿意搅和进这两家的事情中,即便有人能证明芙兰没说过,此刻也不敢贸然开口开罪了康氏。 康怜蕾听了沈落的话,也是将铺子中其余的人扫了一圈,见她们神情有异,这才觉察到有几分不对劲。 沈落本也不指望这些看热闹的人仗义援手出来说话,只是为了吓唬吓唬翠儿,而翠儿说谎心虚,听了沈落的话后脸上早已挂不住,正在此时,康怜蕾又一个转身瞪向她,当即翠儿的腿便吓软了,直直地扑下去跪在了地上,慌忙叩头。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康怜蕾一见翠儿的模样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咬咬牙,想着回去了再好生收拾这个贱蹄子,眼下是她的丫鬟胡言乱语不假,但缎子的事,她仍旧占着理,不过是丫鬟不争气,下了她几分面子罢了。 “王妃,我的下人胡言乱语,我自会带回去好好管教,但是缎子的事,本就是我先看上的,断没有让人抢去的道理。” 沈落闻言朝着芙兰使了个眼色,芙兰立马将手里紧抱的那匹鹅黄缎子送到了沈落的手上。沈落接过缎子,颇为惋惜地抚了抚,轻叹了一声道“我甚是喜欢这缎子,原是想裁 了衣裳,赶制出来等到……哎,算了……” 说着,沈落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恋恋不舍来,缓缓抬起头看向康怜蕾“虽是喜欢得很,但我也绝没有横刀夺爱的意思,老实说,这缎子原本也是为了赴小姐祖母的寿宴而准备的,没成想却闹出这样的不愉快,倒是得不偿失了。” 听见沈落是为了赴自家祖母的寿宴而买缎子的,康怜蕾稍稍缓和了神情,但心中仍旧有气,只不说话,静静看着沈落。 沈落明白她的心思,立马道“原是一场误会,是我家侍女不知礼数,我让她赔罪。” 芙兰闻言,立马低下头去,上前两步到了康怜蕾跟前,甚是诚恳地行了个大礼,软着声音赔罪“康小姐,是奴婢不知礼数冲撞了您,还请小姐您大人有大量,不与奴婢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一般计较。”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四章:寿宴风波(4) 芙兰赔礼的模样与沈落在苏执面前说‘我错了’,几乎是一样的恭顺谦卑,这主仆二人最相似的,便算是这能屈能伸的做戏天分了。 “哼……”康怜蕾轻哼一声,睨了俯身请罪的芙兰一眼。若是方才,不让她赏这嚣张丫头几个耳光,想这么轻松便让这件事过去,是绝不可能的,但现在……翠儿这个死丫头偏要说谎诬陷别人,王妃没追究这件事,她也不好在缎子的事情上太过咄咄逼人。 见康怜蕾神色松动,沈落便假意瞪了芙兰一眼,顺势道:“不长眼的丫头,还不快退下!回了王府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不给康怜蕾任何接话的机会,沈落忙又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将手中的缎子送到了康怜蕾的面前:“这缎子甚好,如此明丽的颜色,恐也只有康小姐的气色能匹配一二了,换了我,反而是压不住。” 沈落这话明显是恭维,但也给了康怜蕾台阶,她倒也不是太笨,顺势从沈落的手中接过了缎子,睨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翠儿:“贱婢,还不起来!” 翠儿连忙起身,康怜蕾将手中的缎子递到了翠儿手中,又朝着沈落勉强笑了笑:“如此,也多谢王妃成全了。” “哪里说得上什么成全,这缎子本就是康小姐你先看中的,是我没将丫头调管好。”沈落说完,见康怜蕾假笑的模样实在辛苦,便又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回府了,这丫头我这便带回去好好管教。” 说着,沈落仍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朝着铺子中的众人略一顿首,回身唤了芙兰便要走。 康怜蕾心中并未彻底平静,今日原本就是那贱婢突然杀出来抢缎子,她平白受了气,最后也不过是让缎子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而那贱婢呢?口出狂言,不过是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申斥,竟然全身而退,连巴掌也没挨一下,反是翠儿,出尔反尔,说个谎都能被当场揭穿,下了她好大的脸面。 淑懿斋还有旁的人一直看着,康怜蕾心中越想越不平,今日这缎子虽是到手了,但不过是得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康怜蕾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眼见着沈落步态悠然地便要出门去了,康怜蕾连忙出声叫住:“王妃!” 沈落面无表情背对着康怜蕾正走着,听见她的声音,停了步子,转回身子时脸上又已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康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五月初六,王妃会来府上吧?” 沈落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那就好,我还担心因为今天这点误会,王妃便不肯赏光了呢……那王妃,五月初六,您可一定要来。” “好,届时我一定到。” 说完,沈落笑着点头示意,随即转身带着芙兰出了淑懿斋的大门。 铺子中其余的人见热闹散了,便离去的离去,挑缎子的挑缎子,尤其是三娘,长长舒了口气,连忙走到了康怜蕾的面前,指了指翠儿怀中抱着的鹅黄绸缎,满面堆笑:“康小姐,这缎子…您还要吗?” 康怜蕾瞥了那缎子一眼,微微仰起头,目光中露出几分深意:“要,当然要。” 三娘立马笑开:“好好好,我这就为您装上。”说着便伸出手去,要从翠儿手中接过缎子。 “不必。”康怜蕾拦住了三娘的动作,“淑懿坊的手艺我是最满意的,这缎子便有劳三娘直接差人送去淑懿坊,为我裁制成衣裳,五月初六之前务必送到康府。” 三娘的手顿在半空中,此时慢慢垂下,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道:“淑懿坊的生意俏得很,今日已是初二,这只剩下三日时间,实在是……” 康怜蕾的目光定在三娘脸上,语气甚是强硬:“我看淑懿斋的生意是做够了,今日我在这里平白受了气,如今还肯买这缎子,不过是要淑懿坊赶制成衣裳罢了,三娘你竟还要推三阻四,莫不是看我们康氏不如摄政王势大,便想三两句话推脱了事?” 三娘的脸色早已僵住,只等康怜蕾话音一落,忙道:“康小姐哪里的话!?三娘我不过是个生意人,小姐您若是想让我在皇城混不下去,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怎敢推脱您的差事呢?” “那这衣裳,你能做不能做?” “能!能能能,五月初六之前,一定差人送到康府,康小姐放心!” 康怜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翠儿将缎子交到了三娘的手里,结了银子后便带着翠儿扬长而去了。 …… 临近午时,摄政王府的马车停在了刚拐上平德街的街边,走过去还有些路程,沈落带着芙兰顺着街边朝停马车的地方走着,一路上竟有些心不在焉。 “王妃,你怎么了?” 芙兰靠近了沈落些问道,沈落抬起头,放慢了步子将周边的铺子扫了一圈,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芙兰也没再问,心中只念着她淑懿坊的衣裳去了。原本今日出来就是为了她的衣裳,刚到平德街的时候,她急匆匆便要去淑懿坊,却是被沈落拦下了,非让她先去淑懿斋演一出戏。 康怜蕾在淑懿斋的消息,芙兰也不 知沈落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是按照沈落的吩咐去了,果不其然,便正碰到了康家小姐在挑缎子。虽不知道沈落的用意是什么,但她还是按照沈落的要求,故意与康家相争,现在全身而退,任务完成,她便焦急地要去办自己的事。 芙兰步履匆匆,好几次走得快了竟走到了沈落的前面,一发现,又自己连忙往后退两步,保持跟在沈落侧后方的步子。 如此反复几次,纵使沈落心中有事,也发觉了芙兰的不妥,偏头看了芙兰一眼,笑道:“你这性子也真是急,你不用送我回马车上了,我自己过去,你去淑懿坊取衣裳去吧。” “这……”芙兰面露犹豫,“之前就有刺客…我不放心。” 沈落无奈一笑:“你跟着我就有用吗?若真是有危险,我一个人反而更安全吧?” 芙兰眨巴两下眼睛,随即停下步子咧嘴一笑,双目眯成两弯月牙,振振道:“我去去就回!”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五章:寿宴风波(5) 沈落停了步子,看着芙兰转身一溜烟往回跑,往着淑懿坊的方向去了。 平德街虽不是主街,但也是极繁华的,上殷最大的酒楼襄来楼便在这里,由此可见其熙攘。 芙兰独个儿往淑懿坊去了之后,沈落也继续往摄政王府马车的方向去了。 走了好一会儿,沈落却是突然停在了街边,又四处看了看,片刻后,她不再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反而是在张望一番后忽而拐进了一条巷子中,消失了踪影。 一则平德街人潮涌动,街边脂粉钗环也好,酒肉茶楼也罢,俱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没个消停,二则平德街上多的是富贵千金和高门夫人,摄政王妃虽是更为势大,但只要不是把‘王妃’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便也没有多少人会格外关注。 如此,沈落的身影忽然消失,原是不应该引起旁人注意的,可就在沈落的身影隐入巷子后不久,在她消失的地方却是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沈落的踪影。 那男子衣着普通,放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乍然看去就像一个无辜百姓,但若仔细看他的面相,便不难看出他眉宇间有一股江湖气,那必是杀过人才能有的戾气,而他手指与手掌虎口的老茧,更是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 那是一双常年握刀握剑的手。 男子驻足思考着,平德街上仍是喧哗,片刻后,男子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临近的一条巷子口,随即快步跑进了巷子中。 巷子中也有不少的铺子,但越往深处,铺子便少了,往来的百姓也少了,是以渐渐走过几丈远也遇不到一个行人。男子到底是行走江湖的,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大对劲,但此刻他已经几乎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待他反应过来想回去时,一转身,先前消失的沈落却是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你跟了我很久了。”沈落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面上几乎没有表情。 男人也并不说话,只是回以同样的目光,平静而冷漠。 “若你不告诉我是谁派你跟踪我的,那今日你恐怕不能活着回去复命了。” “悉听尊便。”几乎是在沈落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男人便直接了当地给出了他的答案。男人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到了身后,沈落看在眼里,并不阻止,下一瞬,男人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匕首,因无路可退,便径直朝着沈落冲上来。 巷子中是极安静的,只有男人疾跑渐近的沉沉脚步声。 匕首已经到了沈落面前,毫厘之间,她一个闪身便轻巧躲开了去。那男人也是料想到了,立时回身又是一刀,泛着寒光的刀刃径直朝着沈落心脏的位置刺去。沈落足尖一咧,纤瘦的身子便如同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忽而向后落下,转瞬,羽毛又如同被一阵强风掠起,鞋尖从粗粝的地面上飞速向后擦过,划过一地的躇摩之声。 便是这一退,那男子忽而收住了攻势,也是连连向后退去,站定之后不再看沈落,用尽力气往回逃去。 两人一攻一退间早已拉开了距离,纵使沈落很快便察觉到了男人的意图,也已经来不及再追上去了,只能眼见着男人消失在了巷子中。 …… 芙兰此时已经从淑懿坊回到了摄政王府的马车旁,见石大海坐在车前撑着脸,便出言叫了一声“大海。” 石大海这才看到芙兰,连忙从车上跳下来,让了位置方便芙兰上去,芙兰抱着衣裳爬到了车架上,边掀开帘子边道“今天真是人多,我等——” 马车中空无一人,芙兰的话音戛然而止,随即立马转身看向石大海“王妃呢?” 石大海挠挠头“还没回来啊……” “什么?!” 见芙兰这么吃惊,石大海却是一脸憨厚,茫然不知芙兰为何如此。这当口,芙兰回身掀开帘子将怀中的衣裳慌忙扔进了马车中,随即跳下马车,径直往回跑,心中想着沈落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人耽搁了,便想自己先找找看。 只刚跑开了几步,身后便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芙兰!” “华懿?”芙兰回身看着呼吸同样有些急促的华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华懿看了看芙兰的左近,并未看到沈落,便连忙问王妃去了哪里。 “王妃不见了……方才她说自己先回马车上的,可是她没回来啊!” 芙兰急着想找到沈落的踪迹,故而语速很快,但她也并没有十分担心。沈落是什么人她最清楚,应当是不会出事的,只是想到之前在安泗山的事,芙兰的心中仍是有几分不安定,可她自己是没能力找人的,便只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华懿。 “你留在马车这里,我去找。” 华懿倒也不磨蹭,说完便立马扯腿跑进了街道上的人群中,渐渐淹没在了人潮里。比起芙兰,她应当是更加担心沈落的安危的,一则是这本就是苏执交给她的任务,而沈落之前也遇到过危险,二则是她并不清楚沈落的身份,只想着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王妃,但凡遇到一个歹人,只怕便要将性命交代了。 …… 襄来楼的二楼之中,傅宸正捻着一杯美酒兀自晃着,间或将杯盏送到鼻子前闻上一闻,却并不饮一口。 傅宸是不喝酒的,无论是什么样珍贵诱人的美酒,他向来是滴酒不沾,桌上的下酒菜也是一样,他并不爱吃,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几口。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除了最信任的云杭,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旁人都以为他甚爱美酒,却不知只是他故作的假象罢了。 “主子,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屋中此时只有云杭与傅宸,云杭便直接问道。傅宸沉默了许久,仍未做出回答。 云杭所问的,是对那位摄政王妃的处置。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傅宸是想要了她的命,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经历了安泗山一事后,傅宸似乎是改变了主意。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六章:寿宴风波(6) 云杭并不催促,只静静等着傅宸思考。半晌,傅宸闪烁不定的眸光中渐渐有了狠厉之色,他放下酒杯,正要说话。 “主子!”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哑而急促的通禀,即便是隔着屋门,也能听见屋外人沉沉的喘息声,一听便是刚经历了剧烈的动作。云杭将目光从门移至傅宸脸上,见傅宸点头示意,这才对着门外的人道“进来。” ‘吱’一声,门推开了,进来的正是方才和沈落在巷子中打斗的人。甫一进门,男人回身将门掩上,随即直直地跪倒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主子恕罪,属下办事不利,方才被她发现了。” 云杭和傅宸同时蹙起眉,却是云杭看了傅宸一眼后开口问跪在地上的男人“你怎么被发现的?她看见你的脸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仍旧保持着额头抵在冰冷地面的姿势,说话的声音因为这姿势而不大明朗“回禀云大人,她在街上好端端走着忽然蹿进了一条巷子中,属下一时情急追了进去,这才发现是被她耍了,她欲抓我,被我逃掉了。” “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傅宸的目光落在桌上未饮一口的美酒上。 男子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傅宸还有闲情问这个,但也是稍稍回想措辞了片刻,随后老老实实答道“她自己倒没做什么…只是她的贴身侍女在淑懿斋中与康氏嫡三小姐发生了争执。” 傅宸没有说话,云杭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摄政王妃的身手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更谈不上交手,但是她能在上殷皇宫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几乎不留痕迹地杀死阿严打,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可今日,她却让跟踪之人跑了,尤其,还是让对手毫发无损地逃掉,难道她杀死阿严打真是用了美人计? 心中有股不好的感觉,云杭忙看向傅宸“主子,这里只怕不大安全…” 不等云杭说完,傅宸已经站起了身,他显然与云杭的顾虑是一样的。 “我这便出去放哨,您先走。” “不。”傅宸负手而立,面上并未见丝毫慌乱,反是噙了一抹笑意,“我们在隔壁再开一间厢房便是,我倒想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说完,傅宸拂袖径直朝门口走去,云杭会意,连忙走到了傅宸前面将门打开,出门后很快便订了一间新的厢房,将一应事情办妥后,这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而那任务失败的男子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自己知道下场是什么。” 云杭站在男子近旁,俯地的男人只看得见云杭的鞋面,以及,能听见他不容置疑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俯地的男子直起了身子,从身后拿出匕首举到脖颈上,看也不看云杭一眼便是决绝一抹。 血流如注,不多时,男人便没了声息,而屋中,云杭也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不到片刻,沈落果然推门而入出现在了屋中。襄来楼的伙计老板俱是没发现沈落进来,而地上一片血水尚来不及打扫。 跟踪的男人一动不动匍在地上,沈落蹲下身子探了探男人的脖颈,他已然是一具不能说话的尸体了。沈落起身环顾了一圈屋中,走到了仍旧摆着酒杯小菜的桌前,目光停驻良久。 她知道跟踪之人是不会交代幕后黑手的,原本便也没打算从他的口中得知,便想着故意放他走然后跟踪而来。只是,她太过谨慎,为避免打草惊蛇,一直只是远远地跟着,直到人进了襄来楼半晌未再出现,她这才赶进来,可惜为时晚矣。 这背后之人也是十分警觉,不过这会儿功夫,竟已察觉了不妥,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沈落的目光从桌面上扫过,随后落在了虚掩着的窗阁之上,轻步走到窗边,那窗阁似乎是有人匆匆离去而忘记回身关严实故才虚掩着的。 又在窗边站了会儿,沈落转身走到尸体边上蹲下,伸手在尸体身上摸索了一番,除了他自尽所用的匕首,竟是一点紧要的东西也没有,更肖提证明身份的文书了。 不过无妨,原本她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沈落站起身,不打算再从正门出去,便干脆走到了那虚掩的窗阁处掠窗而出。不得不说,这幕后人厢房的位置选的极好,襄来楼虽是临街而建,甚是热闹,但这扇窗下,却已经不是平德街最热闹的所在了,而是一处僻静的小巷,故而沈落飞身而下也并未被任何人察觉。 时间已然过去了不少,沈落这才想起芙兰来,算算芙兰应当早就回到了马车里,没有看见她的踪影指不定会着急成什么样,如此一想,沈落的步子便快了许多。 …… 芙兰在马车外一刻也不消停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张望街道深处的人群一眼,却是始终没看见沈落,甚至连出去找人的华懿,也是半晌没了动静。 如此焦急又等了许久,芙兰正按捺不住,想着要不要去找顾临晏帮忙,正在此时,芙兰却是一眼瞥见了从人群中穿出来的华懿。 “华懿!”芙兰远远喊了一声。 华懿快步走到了近前,这才开口说话,却是摇了摇头“没找到。” “还没找到?!”芙兰急得一只手攥成了拳头,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狠狠捶打了几下,心中恼怒自己为何不送沈落回来,这下人不见了,皇城这样大,该去哪里找? “好像是王妃……”石大海的声音猝然响起,他望着人群微眯着眼睛,似乎是想看得清楚些。 芙兰忙顺着石大海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沈落!心中登时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恼怒起沈落来。 总是仗着自己会武功便这般神出鬼没…哼……心中这样埋怨着,芙兰也并不上前热络地迎接沈落,只睨着一双眼睛盯着沈落渐渐走近,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沈落此时才走到了马车前不远的位置,这才看见芙兰的身边还站着华懿。比起芙兰的神色,华懿倒是没什么表情,她似乎一贯如此,冷冰冰如同一个器皿,即便心中焦急,面上却是浑不在意。 只是,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七章:寿宴风波(7) 沈落的眸光微微闪了闪,随即走上前,目光只不经意从华懿的面上扫过,随即落定在芙兰的身上。 “你作出这副表情干什么?”沈落说着,正要伸手捏一捏芙兰鼓起的腮帮子,但想起现在是在外面,便只走到马车旁,顺手搭在了车框之上,一个用力,爬上了马车。站定后,沈落方才回过头看向芙兰“还不上车?” 芙兰的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紧紧跟着沈落的身影,若说方才的表情只是有几分委屈撒娇的意味,此刻便全然只剩下恼怒。 “王妃跑哪里去了?” 芙兰并不上马车,仍是站在原地,执着地想要兴师问罪,沈落只偏头一笑道“不过是随便走了走。”说完,也不理会芙兰,转身便掀开车帘钻进了马车中,留下芙兰站在外面双目圆瞪,一脸气急败坏。 芙兰摆脸色的这会儿功夫,华懿已经绕过了站在马车近旁的她,一个蹬步便爬上了马车,与沈落一样,看也不看芙兰一眼,便弯腰钻了进去。 “你、你们!” 芙兰一阵恼火,但却说不出话来,一跺脚,也只好爬上车钻了进去。石大海看着几人的动作,只挠了挠头,待三人俱已经在马车中坐定,他才连忙上去坐在了车驾前,先问了一句“王妃,回府吗?” “是。”车驾中传来一声平静的应答,石大海这才扬了鞭子赶马,马车掉了个头便从平德街离开了。 一如往常,因为朱雀街行人颇多,马车驶得极慢,这回的芙兰也是安安静静,只是脸色不大好,显然是在生气沈落的神出鬼没,也生气她明知自己担心,回来后却一句解释也没有。 芙兰赌气不看沈落,却是知道沈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多时,便听见沈落轻咳了一声。 哼,现在才想起来解释一下吗?!芙兰心中愤愤。 “华懿。” ?芙兰心头一震,她还以为沈落清清嗓子是要同自己讲话了,却不想开口竟是叫华懿的名字! “你晌午去哪里了?我本想叫你一同出来,却没寻到你。” 沈落的话自然是胡扯,她原本也是没想带华懿出来的,华懿神情不变,似乎并不关心沈落的目的,只是答道“有些受寒,去芷灵堂抓药了。” “哦…”沈落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可是那天晚上大雨,你吹了风了?” 华懿点一点头,没有说话。 芙兰心中虽气沈落,仍是不转脸看这两人,但耳朵却是一直听着,心中想着她明明按照沈落的吩咐,将那件妆缎缂丝大氅给了华懿,怎的她还是受了凉? 正这样想着,沈落便也开口问了“那天我让芙兰给你送了件大氅,你没穿吗?” 华懿神情微微一顿,随即一摇头道“王妃不必费心。” 若是寻常体恤下人的主子,此刻定然还要追问,沈落却只是温和笑了笑,点一点头“那便好好吃药吧…今日,你怎么赶过来的?” 话头转的很快,芙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华懿却是已经答道“骑马来的,马匹放在平迁庄了,等送了王妃回去,我再让人去一趟。” 听到平迁庄二字,沈落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似是在极力回想着什么,不等她想起来,华懿已经开口道“平迁庄是王爷的产业。” 脑子中闪过一抹灵光,沈落这才将华懿所说的平迁庄与苏执联系起来,原本她是看过‘平迁庄’三个字的。只在她与苏执成婚后不久,苏执便将摄政王府一应的事务交到了她手上,摄政王府名下的产业自然也是交于她了,此前她大致看过一眼,的确是有这么一处庄子。 “这样的庄子只在平德街有吗?”沈落问道。 绕是华懿心思玲珑,此刻也不明白沈落为何这样问,眸中露出微微疑惑神色,但仍旧是点了点头“别处也有的,除了摄政王府所在的长安街和长乐街、崇义街这三处,其余街上偏僻位置,皆有一处类似的庄子。” 华懿说完,半晌没等到沈落开口,以为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开口询问,沈落回过神来笑一笑,摇了摇头。 不妥?的确是有不妥。 此前她在远安街曾将马匹寄存到别的饭庄中,还花了一笔银子,如今想想,真是浪费……早知道自家就有这样的庄子,哪里需要花钱?但是这么抠搜的想法沈落自然不会说给华懿听,便也只能摇一摇头了。 几人回到摄政王府已然是申时初,甫一下马车,三人便都听见石大海的肚子叫了一声,除了华懿,沈落和芙兰俱是掩面笑了笑。 石大海脸上一红,干笑了两声忙又俯身行了个礼请罪“王妃见笑了……” “哪里的话。”沈落早已收敛了笑意,“本就是我们磨蹭,让你在这赫赫摄政王府中竟还有饿肚子的时候。” 石大海被沈落这一句玩笑话逗笑,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朝着沈落躬了躬身子,这才拉着马车往后门去了。 不仅仅是石大海,沈落和芙兰、华懿三人,也早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过都是有经历的人,没显露出来罢了,只一进王府, 沈落便连忙吩咐了华懿去让厨房备膳,自己则领着芙兰先回了一趟朝露殿。 一路上芙兰紧紧抱着自己的衣裳不说话,显然还没因为肚子饿而忘记赌气的事,直到两人走进了朝露殿前的院子,四下无人,沈落这才解释了自己为何不见了踪影。 芙兰虽是有气,却也明白,逮人这种事可等不得先回来留个口信了再去办,而沈落回来后,华懿又一直在,她也不好同芙兰解释,便只能按下不提。 明白了事情的原由,芙兰又是个不记仇的,转眼便将平德街的事忘了个干净,只高高兴兴抱着衣裳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欣赏那新衣了。 迟来的午膳很快便备好了,来了侍女通传后,两人便往莲方堂去了。沈落独自在莲方堂用膳,让芙兰下去也吃东西去了,还特地吩咐了芙兰要吃饱些,芙兰问为何,沈落只笑一笑道“明日且还有的忙呢。” 。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八章:寿宴风波(8) 天边只堪堪擦白,巡夜的护卫有的才刚轮值结束,正要歇息,而沈落此刻已经醒了。她撑起身子将帷幔拉开,复又将手放回褥子中,似是贪恋里面的温暖与舒适。 等苏执从兕城回来,她便又要睡到地上去了……这样一想,沈落恨不能再钻回去睡个回笼觉,只是今日还有要事,她只好强撑着泛着倦意的躯体,直直地坐了好一会儿。 殿中的红烛仍未燃尽,晦暗摇摆的烛光丝丝缕缕,透过罩着床榻帷幔的罅隙,曳动而细碎的光影,在沈落安静坐着的纤瘦的身体上,洒下一片微红斑斓。绕是这皇城腥风血雨,暗流涌动,此刻竟也悄然泄出了几分惬意与温馨。 沈落幽幽叹了一声,虚浮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疲惫,但转瞬而逝,她已经从榻上起身了。 只静静站了片刻,朝露殿外便响起了一阵叩门声,随即传来芙兰的声音,沈落就唤了她进来。芙兰进殿时已经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很快便服侍了沈落梳洗,又换了衣裳绾了发髻,收拾停当,两人便一起出府去了。 华懿早已侯在了马车边,三人上了马车,便出发了。 一路驶出长安街,转过朱雀街,因清晨除了卖早食的摊子,行人并不多,故而马车行驶地甚是顺畅,只用了约摸半个时辰,马车便上了远安街。 因晨起较早,昨日又辛苦,一路上芙兰随着微微颠簸的马车摇晃着,闭目养神了许久,直到石大海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说是马廉马大人家快到了,芙兰才猛然睁开眼,朝着马车外道:“大海,你是不是弄错了?” “大海,继续走吧,没错。” 却是沈落开口接了话,马车便仍旧走着,芙兰此时已经转脸看向了沈落,一脸茫然:“那女子不是送去马建元马大人府上了吗?尸体也应该还在马建元那里吧?怎么变成马廉马大人了?” 沈落嘴角微微一挑:“谁说是去要尸体了?” “啊?”芙兰没明白过来。 身子往后仰了仰,沈落侧过头紧挨着后窗,又伸了手将后窗推开了一道极细的小缝,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放下后窗后才道:“你恐怕不知道,那女子不是死在马建元的家中,而是马廉的府上。” “啊?!”芙兰又是吃了一惊,更是一脸懵,心中想着沈落是怎么知道的,便瞪着一双圆眼等着沈落接下来的话,就连华懿也是微微侧目,仔细听着。 “今日去,我自是有要事要办。”说着,沈落的目光却是霎时间投向了华懿,“只怕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王妃请吩咐。” 华懿一贯如此,她只关心沈落的安危,这是她的任务,其余的目的也好,算计也罢,她不该管也懒得管。沈落听她应下,便抬手示意华懿附耳过来,华懿从善如流,两人起了悄悄话。 只刚等沈落说完又坐直了身子,芙兰便忙道:“什么话我竟然不能听?” 沈落眨眼而笑:“你也有你的任务。” 说着,沈落从袖口拿出了一粒红色颗粒递到了芙兰手中,芙兰愣愣接过,看沈落抬手示意,又连忙附耳过去,沈落也是在芙兰耳边低语了几句,说完便退回身子,而芙兰则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这时,石大海在外面说已经到了马府门外,很快,马车停了下来,三人下了马车,沈落又支使了芙兰前去叫门。 今日因是别有用心,自然不能提前告知让他们做好了准备,故而专门出其不意上门拜访,想来一个柔弱的王妃亲来拜访,他们也不会想到沈落竟是别有用心。 果不其然,小厮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便又出来,迎了三人进去。 只刚进了府门,马夫人已经踩着步子连忙迎了出来,远远相见,马夫人的脸上已经露出笑意,匆匆走到近前,连忙福了福,行了个正礼:“王妃大驾光临,我有失远迎了。” 沈落抿唇笑笑,也回了个礼:“原是我唐突了,实在是今日有事前来。过几日便是康氏寿宴,明后两日又要备礼,又要安排府中琐事,只怕是会忙,只能今日冒昧打扰了。” 马夫人的眸子微微一动,边指派了丫鬟在前头领路,边陪在沈落的身侧往偏厅走去:“王妃哪里的话,您是贵人,能来一趟是赏光,我们哪里会挑时候,只是不知……王妃所说的有事…是何事啊?” 沈落此时偏头看了马夫人一眼,她神情虽是和煦,但马夫人被她一看,心中却是发虚,连面颊也不禁抽动了一瞬,随即,马夫人便听见沈落笑道:“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前不久王府送了一个丫头给马建元马大人,不知怎么,却是死在贵府了,我来问问罢了。” 沈落说这一席话时虽是漫不经心般走着路,眼睛也规规矩矩看着前面,实则她一直用余光打量着马夫人的神色,此时众人正穿过小院,离偏厅没多远的距离了,而马夫人的步子却是随着沈落的一字一句,渐渐慢了许多。 瞧见马夫人朝着身侧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沈落假装不知,也放慢了步子,最后更是干脆停了下来,指着院子中小径边的一片雏菊道:“这雏菊星星点点 ,开得甚是可爱,不知夫人是自己照看着,还是底下的人打理着?” 马夫人晃了晃神,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啊…我素来爱养些花花草草的,都是我自己摆弄着。”马夫人只想着扯开话题,拖到自家大人来救场,便又接着说:“王妃可是也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 “正是呢…”沈落笑道,“只是我没有夫人这般细致的心思,总是养不活罢了。” “王妃哪里的话…”马夫人瞥了一眼身后,丫鬟还没回来,便只好紧接着道:“这养花也不是多精细的活计,不过有些技巧罢了,不如我给王妃讲讲?”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九章:寿宴风波(9) 马夫人仔仔细细向沈落讲了许多侍弄花草的窍门,一直拖到了心腹丫鬟悄然回来,朝着她使了眼色,马夫人这才道;“哟,我光顾着说这些了,竟让王妃在这院子里站了这么久。” 沈落低眉笑一笑说了句‘无妨’,便随着马夫人一起往偏厅去了。只刚刚坐下,马夫人吩咐了丫鬟去烹茶,她便开门见山道:“不知王妃今日来可是为了要回那姑娘的尸身?” 不知是不是派人去搬了救兵的缘故,马夫人脸上已经丝毫没有了忐忑之色,一举一动甚是稳重,看不出丁点儿不妥。 沈落对上马夫人颇有些不屑的目光,勾起嘴角一笑,却是转头看向了身侧的芙兰:“你出去候着吧。” 芙兰点点头,朝着马夫人福了福身子便退出了偏厅。沈落一直看着芙兰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转回脸淡淡开口:“既然人已经送给马大人了,那活着便是马大人的人,死了也是马大人的鬼,哪里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说话时,门口进来了一个丫鬟,托着两盏茶走向了沈落,先往沈落身侧的桌子上放了一盏,随后将另外一盏送到了厅上马夫人的手边,这才低着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马夫人端起茶来,用茶盖撇了撇茶水上层的浮沫,送到嘴边,只闻了闻,许是觉得还些烫,便又放了下去,这才对着沈落道:“既然不是为了尸身,那…” 沈落学着马夫人的动作,只未将盏子拿起来,而是伸出手搭在桌上拿起茶盖撇了几下沫子:“听说她死得有些蹊跷,我家王爷得了消息,特让我来问问罢了。” 马夫人垂下眼帘,但仍难掩盖她脸上不慎露出的慌乱。原本若只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摄政王妃,她何必挂心,糊弄两下也就过去了,可是眼下王妃提起了摄政王,也不知王爷了解到了何种地步,能不能糊弄。 虽是有几分担忧,马夫人心中却是又舒了一口气。好在马廉交代过,无论谁来询问那侍女的事,都要第一时间通禀他,她也告知过了,想来问题不大。 马夫人半晌没接话,沈落便又拿起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撇那沫子:“好端端的,人明明是在马建元马大人府上,怎么如今却死在了贵府?” 抬头看了沈落一眼,马夫人心中涌起一丝恍惚,仿佛方才的问话不是从沈落口中说出来的。那语气明明是泛着一股子冷淡,甚至有几分诘问,她还疑惑,京中都传这摄政王妃恭顺谦和,怎会这样跟她说话,如此,抬头一看,沈落的神色却又是十分平易温和的。 心中错乱,马夫人便拿起茶盏来:“原是堂叔来走动,将那姑娘一并带来了,也是她命不好,可怜,不知怎么掉进了湖里,故而…淹死了……” 沈落手中拿着的茶盖忽而一松,猛然掉下盖在了盏子上,瓷器间的碰撞乍出一声清脆响动,马夫人的身子都跟着颤了颤,看向沈落,沈落却是似笑非笑问了一句:“是吗?” “自然自然……”喃喃应了一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马夫人忙将茶水送到嘴边呡了一口。 沈落紧接着便道:“可那丫头是个会水的,如今也不是寒冬腊月,怎会淹死?” 沈落的话说的轻而快,马夫人的茶盏还在嘴边,听了这番话,被呛了一口,猛然咳嗽起来,话也说不出,只能边咳嗽边朝沈落递过去一个歉疚的眼神,随即用帕子掩住口鼻,吭吭咳嗽起来。 “夫人。” 正在此时,马廉却是从偏厅后走了出来,来得正是时候。不过是不是碰巧可不好说,焉知不是早就在偏厅后面躲着听,此刻见夫人镇不住,只好走了出来。 沈落忙站起身子,朝着马廉微微福了福,算是打过招呼,马廉却是只朝着沈落点了点头,连随礼也不曾行一个。沈落并不介意,横竖他也放肆不了太久了,何必同他计较这些?她便只淡然看着马廉轻轻拍着马夫人的背,帮马夫人将这口气顺了过来。 咳嗽声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马廉这才坐到了厅上左边的位子,看向已经又端直坐定的沈落:“王妃见谅,我夫人生性胆小,听不得这些死人的事,这才失了礼。”马廉说着,马夫人便也配合地朝沈落欠了欠身。 门外侍候的小丫鬟,方才见马夫人咳嗽得剧烈,原本已经迈进了步子想帮主子顺气,见到马廉出现,便又退了出去,为马廉备茶去了。此事她正好端着茶水进来,将盏子送到了马廉手边,复又退了出去。 “是我欠缺考量了,既然夫人不便,只好麻烦马大人了。”沈落也并不问为何马廉知道她们方才在谈什么,只这样客套了一句。 “王妃客气。”话是这么说的,可马廉的表情却是明明白白,仿佛的确认为沈落欠缺考量,今日前来是打扰了他。 沈落只装作看不出来,仍是抿着一抹浅浅笑意看着马廉,马廉便接着方才的话道:“那女子的确是淹死的,只是因为落水时头撞到了石头上,昏死过去,故而会水也是无用。” 沈落点点头:“原来如此,是她福薄了……”说着,沈落幽幽叹了一声。 马廉似乎不想跟沈落多说什么,径直便问:“ 王妃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只问得沈落微微一怔,没想到这马廉如此嚣张,一点不知逢场作戏,难怪生了个女儿也是如他一般肤浅无用。想起马玲珑,沈落眸中闪过一道暗芒,想来马廉的确是有些手段的,而今日他这个态度,莫非是知道了马玲珑清誉受损一事与她有关? 虽然马廉不愿意多说什么,沈落却还是摆足了样子,将一应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问了一遍,直到两人说的有些口干舌燥,连茶水都见了底,沈落这才告辞。 马廉心情不佳,干脆门都没出,还是马夫人赔着笑将沈落送出了府,见三人皆上了马车,她才转身回去了。 只一上马车,沈落便看了芙兰和华懿各一眼,两人俱是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只是芙兰的神色显然比华懿多了几分得意,她原就是这样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鞭声落,马车晃晃悠悠又上路了,芙兰百无聊赖,掀开车帘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沈落便也透过那道窄缝看了看高门上的‘马府’二字,她的眉梢似乎挑起了一个惬意的弧度,华懿侧目悄然看了看沈落,竟一时被她那略有些傲慢的神色迷了眼。 这样的沈落身上是有光的,而这种光是作为摄政王妃所没有的,肖似某种锋利兵刃上的凌厉寒光。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章:寿宴风波(10) 五月初六,康府的寿宴如期进行,沈落这日穿了一件浅粉色溜丝棠绣垂窈裙,不松不紧的袖口用朱红色细线勾了几道鱼纹,裙摆也用同样颜色的细细绣线浅浅点缀了几朵海棠,就连腰身周边也用彩线勾了云纹,层层递进,故而衣裳虽是少女颜色,却又多了几分稳重华贵。 因康氏祖母高寿,为了热闹喜庆,寿宴的排场还是很大的,皇城有头脸的人家自是大半都来了,宴上便分了男座和女座,沈落坐在女座席位主人以下最尊贵的位子上,甚是显眼,便有许多人打量着她。 康怜蕾因在帮着操持宴席的菜品点心,便只在一开始匆匆向众人打了招呼又下去了,沈落来的晚,两人便没有打照面。 女座中虽没有康怜蕾,却是还有二房三房的两个庶女,康明薇和康欣馨。只在沈落进来之初,两人便一直在悄悄打量着沈落,此时见有人到沈落跟前同她讲话,便也悄声议论起来。 “三姐,这摄政王妃倒是生得好看,我还以为异族来的女子,定然都是没规矩的,可你看她,这一举一动,说是宫里的长公主我也信。” 康明薇看了说话的康欣馨一眼,也将目光锁在了沈落的身上,说话的语气却是有几分阴阳怪气:“懂规矩有什么用,这皇城里面懂规矩的人还少吗?” 康欣馨撇了撇嘴:“我看这王妃甚是谦和,你若是想进摄政王府,她那边应该是不用花心思的,主要还是父亲那里。” 康明薇点点头,看着沈落的目光中浮出几分嫉恨,说的话却是针对康怜蕾的:“父亲总是偏爱老四,哼,论才情论样貌,我哪里不如她!” “三姐!小点声儿!”康欣馨扫了周边的人一圈,见没有人听见这才松了口气,而康明薇只轻哼了一声,目光仍是落在沈落的身上。 之前宫中几次宮宴,康明薇和康欣馨两人都是庶女,自然是没资格去的,便也没见过这位引得摄政王抢亲的异族王妃,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到。从前康明薇只听别人说摄政王妃温柔随和,大方得体,大多是说她的性子温吞绵软,却是甚少有人提起她的样貌,今日一见,竟还是个美人? 落在沈落身上的目光很多,沈落没法子一一辨别,此刻也无心纠缠这些,等与兵部右侍郎家的周夫人说完了话,她便连忙起身走到了马夫人的跟前。 众人的目光也是随着她而动,马夫人也没想到沈落会专门跑来同她说话,也是连忙起身行了个正礼,余光也不忘瞟一眼坐在男座的马廉。沈落不过是随便寒暄两句罢了,也是她一时兴起的事,反正该安排的早已安排好了,不过想起那天马廉对她的无礼,她起了捉弄的心思。 “前几日到府上惊扰,让夫人受惊了,如今可好些了?” “本无大碍,多谢王妃挂念。”说着话,马夫人的目光却又瞟向了马廉。今日不知是怎么,她分明感觉眼前的摄政王妃跟那日上门的不是一个人,眼前的这个,更加咄咄逼人些,同样是笑着,旁人只以为王妃温和,可只有此刻站在王妃身边的她,才切实的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力,好像非要逼着她闹出笑话才肯罢休似的。 因心中惶惶不安,马夫人频频看向马廉,马廉只以为沈落又在试探什么,怕露了端倪,连忙起身过来了。 虽是分了男座女座,可也仅仅是为了区分位置罢了,四下里到处走动说话的人不少,马廉过来也并无不妥。 到了跟前,马廉手中举着特意带过来的酒杯,朝着沈落笑了笑,自然,是皮笑肉不笑,随后便道:“王妃好雅兴,只是我夫人近日神思倦怠,恐不能站得太久。” 三人站在一起说话,丫鬟自是退在后头,其余众人也都是贵门出身的人家,即便好奇,也不会有人靠近偷听,如此,马廉说话便格外不留情面。沈落只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看了一眼马廉手中的酒杯,俯身亲自又拿了一个空杯,倒了一盅美酒递到了马廉面前。 “马大人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缠着夫人说话了,平白讨人嫌,喝了这杯酒,咱们的话就都在酒里。” 说着,沈落将空着的左手朝着身侧伸出去,芙兰立时送了一杯酒到沈落手上,马廉看了看沈落右手递给自己的酒,心中存疑,只道:“我手中有酒。” 马廉说着便要举杯一饮,沈落却是立马接话道:“马大人这是看不起我了?” 手中半举的酒杯一顿,马廉静静看着沈落,竟从这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强硬如男子的魄力,尚在犹豫,便听得沈落笑眯眯又道:“这么多人看着呢,马大人拂了我的脸面不要紧,只是若王爷知道,你说他会不会觉得马大人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握着酒杯的手蓦地一紧,马廉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王妃哪里是传说中的柔弱恭顺,分明是两副面孔…可即便她此刻这般威胁,他又能如何?心中一横,马廉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接了沈落递过来的那杯,一饮而尽。 “王妃满意了?”马廉将酒杯倒过来,示意酒已经饮尽。 沈落笑一笑:“很满意,不过…”她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嘲弄,“待会儿应该会更满意吧?” 马廉不知沈落何意,只以为她是在逞口舌之能,冷哼一声道:“王妃现在可以离开我夫人了吗?” 沈落看着马廉,转而朝马夫人盈盈一笑:“夫人保重,告辞。”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回自己的位子上了。 刚在位子上坐定,沈落便看见一道鹅黄色的亮丽身影出现在了宴上,康怜蕾四处说了些话,终是扭着细软身子朝沈落走了过来。沈落嘴角微微抿起一抹笑意,看着康怜蕾一步步走近,她的眸中闪烁着眸中异样的锋芒,那是捕猎者即将狩猎的目光。 今日的寿宴这般无趣,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场呢……</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一章:寿宴风波(11) 美酒佳肴,觥筹交错。虽名为寿宴,但来到这宴上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来祝寿的?不过是借着这样一个场合,名正言顺地结交一些平日不便结交的人,交头接耳说些平日不便说的话。 沈落的目光看了一圈周遭的热闹,康怜蕾此时已经走到了沈落的矮桌前,笑意盈盈行了一个常礼,娇笑着道了一声‘见过王妃’,只是她一举一动却并不十分规矩,反而故意扭着胯,显摆着她身上那件鹅黄锦云窠长衫。 “哼,臭显摆什么……”康明薇低声啐了一口,康怜蕾只听见她低声嘀咕了一句,至于说的什么并未听清,饶是如此,她也知道康明薇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心下一动,便干脆看向了康明薇。 “明薇姐姐你看,妹妹身上这件衣裳可还好看?” 康禄子女众多,正室夫人膝下便有三个孩子,分别是府中大公子康宏兴,二公子康宏睿和嫡三女康怜蕾。 因正室夫人刚怀上康怜蕾,康禄便升了官,他便将康怜蕾视为上天赐予他的福气,尤为疼爱自己这个嫡女,也是因为骄纵她,虽康明薇在家中排行第三,康怜蕾却是从未私下里叫过她一声姐姐,甚至在外头也让人家称呼她为三小姐,摆明了不将庶出的康明薇放在眼里。 不过这倒也是情有可原,哪个女儿愿意将与自己母亲争夺丈夫的女人的孩子,真的看做自己的手足兄弟呢?话是这么讲,但尤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偏偏康怜蕾的做法每每有些过分,时日久了,康明薇心中便也生怨恨,两人早已互相憎恶。 此刻,康怜蕾唤了康明薇一声姐姐,虽知道她的话是为了奚落,康明薇仍是先怔了怔,随即才瞪了眼睛狠狠剜了康怜蕾一眼:“妹妹的衣裳还有不好看的吗?” 康明薇的语气中除了厌恶,还有几分酸,沈落微微偏过头去悄然勾了勾嘴角,便又听见康怜蕾道:“姐姐今日这件缎地绣花百蝶裙也甚是好看呢,正与姐姐的身份相配…” 蝴蝶虽美,却不是什么珍稀之物,在上殷高门显贵眼中甚至有些低贱,一般人家的正室夫人和嫡出子女是不会在衣服上用蝶纹的,不过也有例外,有些人家虽门楣出众,但始终置身于权利漩涡之外,便也不在意这些不成文的偏见。 很显然,康怜蕾并不是一个世俗之外的人,她说什么正是相配,不就是变着法地说康明薇身份低贱,只配蝶纹,不配和嫡女穿一样的衣裳吗?不给康明薇发怒的机会,康怜蕾又将矛头指向了沈落:“这什么样的衣裳配什么样的人,有的人即便想抢,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分量。” 话一出口,一直低头站在沈落身后的芙兰眉毛一抖,牙关已经咬紧了。康怜蕾的话可以说是在奚落康明薇,但也是含沙射影在说沈落与她之前在淑懿斋的事。 强忍住心中怒火,芙兰好容易没出口反击,便又听见康怜蕾道:“哟,这不是那日不知礼数的丫头吗?怎么,王妃这么快就管教好了,今日又带在身边了?” 沈落只静静看着康怜蕾的红唇一张一合说着些嘲讽奚落的话,面上始终勾着一抹温和笑意,一旁的康明薇这才渐渐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便没有开口回嘴,只冷言瞧着沈落与康怜蕾斗法。 可事情并不像康明薇所想的那般,沈落似乎听不出康怜蕾话中的好歹,只一味温柔笑着,那模样落在康明薇眼中,只觉得她憨傻可欺,登时便没了看戏的性质,直接开口道:“妹妹的确是配这衣裳的,我屋子里前几日得了只小雀,通身金黄,甚是好看,妹妹今日这一身流光溢彩,更是不遑多让呢” “你!”康怜蕾性子急躁,一听康明薇拿她跟一只低贱的鸟雀相提并论,登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经针尖对麦芒的斗起嘴来,沈落只静静听着,目光却是时不时扫一眼男席。马廉不知是不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此刻伸手在额前按压着,神情有些恍惚,似是醉酒了。 沈落眉毛一挑,又转回目光将身边低声吵架的二人神色各掠了一眼,终于开口道:“四小姐这身衣裳很是彰显贵门气派,三小姐的蝶纹也是栩栩如生,哪里像蝶,分明是灵动似神鸟呢。” 两边各安抚了一句,沈落忽然‘咦’了一声,康怜蕾正不知何事,便见沈落已经朝着自己伸出手,她一时愣住,沈落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耳垂。 “王妃…”康怜蕾不明所以看着沈落喃喃了一声,耳侧能感觉到沈落柔软的指腹,紧接着便听见沈落道:“四小姐的耳坠怎的少了一只?” “啊?”康怜蕾抬手忙去摸索,沈落便收回了手,果然是少了一只,康怜蕾皱了眉,脸上显出几分恼怒来,又夹杂着一点疑惑,“明明方才还在的……” “许是来的路上落在了哪里也未见得,四小姐可以去找找,或是回房先换一副坠子,等客人散了再派人去寻。” 不等康怜蕾做决定,康明薇嗤笑了一声,语气中有几分刻薄的责备:“妹妹也真是的,为了显摆这新衣裳竟连坠子也少戴了一只,今日这么多人,若是被人看见,还不叫人笑话我们康府没点礼数?” “康明薇,你给我闭嘴!”康怜蕾今日梳着垂髻,是以还有些发丝柔顺披在肩头,这会儿她忙将头发捋到了耳侧堪堪盖住丢了耳坠的那只耳朵,说话时狠狠瞪了康明薇一眼,也不再喊什么姐姐不姐姐的,一甩袖子,匆匆便下去了。 康明薇看到康怜蕾出了丑甚是开心,连带着看向沈落的神情中也少了几分敌意,沈落朝暗自得意的康明薇笑了笑,便又坐回了位子上,伸手捻起酒盏,慢条斯理呡了一口,目光却是已经瞟向了男席。 马廉应真的是不胜酒力,此刻似乎是下去醒酒了,沈落看过去时正看到他离开席位往外走去,而马夫人此刻被其余夫人们围着,旁敲侧击地想知道方才沈落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便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夫君摇摇晃晃离席了。 沈落将酒杯中的酒饮尽,侧过身子朝着芙兰使了个眼色,等芙兰弯下腰凑过来,她便在芙兰耳边低语了几句。谁也没有发觉,两人垂在阴影中的手暗地里传了一只耳坠,正是康怜蕾不见的那只。</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二章:寿宴风波(12) 天色渐晚,园中各处皆掌了灯,烛火溢光之中夹杂着酒香,似是为这场寿宴增添了几分旖旎。 自康怜蕾退下之后,沈落只独自坐了片刻,很快便有人上来同她攀谈,这些夫人们脸上笑呵呵的,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在试探苏执有没有纳侧妃和妾室的念头,自然,也一并试探着沈落的口风。 芙兰拿着耳坠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便看见沈落的周围围了好几个夫人,她见不得这些人假惺惺的模样,只退得远远的。 “救命!救命!!啊!救——” 席上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似是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什么人在呼救,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发觉所有人都面露疑惑,这时便有一位夫人小声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 “救命!!” 不等有人回答,园子外面又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呼喊声,甚是凄厉,因为声音在一片安静中突如其来,有胆子小的姑娘已经惊得跌掉了手中的杯盏,落在木质的矮桌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屏气凝神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好像是康小姐的声音……” 今日虽是康氏祖母的寿宴,但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是晚上,未免在园子中吹风受了寒气,早已在傍晚时与客人们打了招呼,被人搀扶着先行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此刻的寿宴一直是由康禄的正室夫人和康怜蕾一同招待着的。 因园子中忽然安静了,康夫人本是去了后头催促着再上些好酒,听见前面忽然没了动静,急急又走了回来,一看,便见客人们大多站着,也不说话。 “康夫人,你家康小姐呢?”有一人问道。 康夫人原本姓钱,但上殷自古便有嫁夫随夫的说法,是以外人往往是以夫家姓称一声夫人,而这夫姓,也只有正室可用,算是一种格外尊贵的称呼。此时黑暗中又安静了下来,康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愣愣答道:“小女…小女方才说耳坠不小心掉在了路上,和丫鬟去寻罢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来人!救命!!” 一声更为凄厉的呼救声划破了这短暂的寂静,康夫人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抖了抖,看她的神情,显然确实是她女儿的声音。康夫人很快反应过来,朝着身后两个丫鬟看过去,声音已经有几分发抖:“还不去看看!” 康夫人的语气颇为严厉,两个丫头转身便要走,康夫人又急急道:“蠢货,带几个护卫一起!”说着,自己则是独自先朝着康怜蕾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沈落此时忙叫住了康夫人。 “夫人,我让华懿陪你去吧。”沈落说完,华懿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此时上前两步,走到了康夫人的身侧,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康夫人面上闪过一丝犹疑。但凡大户人家,家中无论什么事,都是不愿意叫外人知道的,免得沦为皇城闲人的谈资,是以方才初初听见康怜蕾的声音时,也没有一个人敢去查看,生怕撞破了康家人的丑事,以后不好相见,便都只能静等着康夫人出现。 只思索了一瞬,康夫人已经点了点头,带着华懿快步而去了。从众人听到呼救声到现在,其实不过只有短短两三句话的功夫,但在一个母亲的心中,却是仿佛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直到康夫人和华懿的背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大家这才低声议论起来。 康明薇虽是憎恶康怜蕾,可眼下发生的事似乎不小,脸上也是没了笑意,康欣馨则是已经离席去向康禄通报此事了。 沈落静静看着眼前众人的神情,胆子小的有几分惊慌,大多则是好奇,而神色担忧的,却是一个也没有。不,有一个,那便是四处张望寻不见自己夫君的马夫人,只是她的担忧也不是为了康家。 马夫人神情焦急,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回头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身后的丫鬟便急急忙忙跑走了,想来是去寻马廉了。 沈落只垂下眼帘,掩住了眸中讥讽。 “王妃…”芙兰低低叫了沈落一声,“华懿说方才有一队护卫在周边巡视,只怕马廉不能把康怜蕾怎么样了。” 芙兰说这话,却是听不出她的心情。康怜蕾与她们虽是不睦,甚至之前在拜亲宴会上也听过她对南戎出言不逊,甚是龌龊,但真的要让她被一个和自己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玷污,芙兰心中又有些不忍,故而那些护卫,她也不知是该觉得万幸还是不幸。 芙兰心中纠结成一团,沈落的神色却是一片清明,她压低了声音道:“无妨,以马廉的身手,加上我的药,就算是护卫在也拦不住什么的,即便康怜蕾能侥幸保一个完璧之身,只怕也难清清白白做人了。” 心中咯噔一下,芙兰下意识地看向沈落。沈落穿着一身浅粉色,在衣裳的衬托下,精致的面庞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娇憨可爱,可是她的眼眸却像刀一样冰冷。那是杀手的眼神,没有一丝同情怜悯,只有算计与狠绝,饶是芙兰认识沈落十多年,此刻心中也不由地生了恐惧。 从前在南戎,她也看过她杀人,但那是别人想要她们的命在先,可如今呢?她第一次看见阿落主动去害别人,还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去摧毁一个女子的终生。 不,或许阿落一直是这样的,只是因为从前她总在容挽辞身边,所以不知沈落为了她们,将多少潜藏的杀机扼杀在了萌芽中,而沈落的手,也早已染满了鲜血。 驳斥吵嚷的声音渐渐近了,随即,女子压抑着的绝望哭声也随着康夫人的出现变得清晰了,只是并未见到康怜蕾的出现,而康夫人再出现时,眼眶发红,浑身怒气几乎难以掩饰,草草向众人福了福身子,随即歉疚道:“今日府中有些琐事,只怕不能陪各位饮酒畅谈了……” 说完,又朝着沈落行了个正礼:“王妃且请留一留。” 沈落点点头算是应了。康夫人的话很是委婉,但其余人也听得出来是在下逐客令,虽是有心打探,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赖着不走,只好纷纷站起身告辞。 “且慢!”正在此时,却是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三章:寿宴风波(13) 众人皆已经站起身走出了几步,却是忽然被人叫住,因原本都是心有好奇磨磨蹭蹭,一听见那浑厚的男声,竟是齐齐停了步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老爷?”康夫人面上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康禄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出口叫停。 康禄只看了一眼康夫人,脸上不知是因为匆匆赶来的缘故,还是因为愤怒,而显出几分涨红,随即他将自己那张泛红的脸直直地面向了被几个府中护卫擒住的马廉:“马大人今日究竟是来拜寿,还是来…” 马廉跪在地上,低着头并无反应,康禄后面几个字也没说下去,只转头朝着康夫人身后的两个丫鬟道:“还不快去把小姐请上来?!” 两个丫鬟身子一抖,连忙看向康夫人,康夫人则是一脸惊诧,还来不及说话,便又听见康禄吼了一句:“都聋了吗!还是我使唤不动了!?” 两个丫鬟吓得连忙低了头,再不敢朝康夫人请示,连忙踩着碎步往那压抑着绝望哭声的方向去了。康夫人紧盯着康禄的神色,似是想看出他的目的,她心中有了一个答案,但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便只好一直瞪着眼看着自己的丈夫。 饶是沈落一直旁观,此刻也微微惊讶了一瞬,不过只一晃,她眸中那抹讥讽反是更深了,芙兰还不明所以,便靠近了沈落些,想低声询问:“王妃……”话还没问出口,哭得声音嘶哑的康怜蕾已经被两个丫鬟架了上来。 “蕾儿!我的蕾儿!”康夫人原本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眼下的得体不过是强撑罢了,一看到康怜蕾衣衫不整的被强行搀扶了上来,心下如同刀割一般,再顾不得在周遭站着的众人面前维持正室夫人的端庄,直接就扑了上去将康怜蕾抱在了怀中。 康禄看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儿,面上闪过一丝痛苦,只是很快便又掩饰了下去,目光变得阴沉,半晌他开口道:“诸位…”似是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波涛,他阖上双目,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睁开眼接着道,“马廉轻薄小女康怜蕾,本是……” “不可能!”不等康禄的话说完,马夫人已经喊叫起来,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她,而她早在看到马廉被护卫擒上来之时,便已经站立不稳,由一个丫鬟扶着才能勉强站着,此刻听见康禄所说,身子一晃,几乎整个人都倚靠在了丫鬟身上。 “有什么不可能的……”康禄咬牙道,“在场的诸位都听见了也看见了,我之所以不惜代价将这桩丑事揭于人前,正是怕过了今日你们马府抵赖,难还小女一个公道!” 康禄这话说的倒也不假。若是过了今天,以后想拿这件事讨个说法,马廉大可以说是康怜蕾勾引在先,这种事又没个铁打的证据,说是强迫可以,说是自愿也可以,没法子验证真伪的事,哪里有什么公道可言,只是,康禄当场撕破,是不是真的只为了公道二字,便耐人寻味了。 “爹…爹……”康怜蕾将头深深埋在康夫人的怀中,朝着康禄摇头,因为断断续续地哭泣,嘴里说不清别的,只能一遍遍喊着‘爹’。 康禄似是不忍看见康怜蕾这个模样,转开脸去,又看向了马夫人:“众人皆可为证,马家还想抵赖不成?!” 康怜蕾此刻虽是已经穿好了衣物,但仍旧是不大规矩,一看便知是被人撕扯后匆匆穿上的,甚至在白皙的脖颈上,还有几道瘆人的抓痕。饶是马夫人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的身子彻底没了支撑,要不是丫鬟反应快拉了一把,她只是跌坐在了椅子上,不然,只怕已经倒在地上了。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众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马廉的身上,他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此刻所有人注视着他,康禄也皱起了眉,华懿看了沈落一眼,这才上前道:“是我下手太重,打晕了。” 闻言,康夫人的脸上除了痛苦,忽又闪过了一丝狠毒,似是觉得华懿只将人打晕实在太轻,快慰中又显出几分不甘,心中恐怕是想着直接将马廉活活打死才是最好不过的。 因马廉一直低着头,脸隐没在阴暗中,此刻华懿说完,康禄身后的一个小厮便立马反应过来,随手在近旁的矮桌上拿了一壶酒径直朝着昏迷的马廉走了过去。 ‘哗’一声,冰冷的酒水劈头而下,马廉的身子立时一颤,随即缓缓挣开了眼,眼前是一片黑,等他回过神,只觉得双肩被人架住,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抬起头来想看清楚状况,视线却仍是有些模糊。 周遭的众人这才看清了他脸上的几块乌青,一只眼高高肿起,只将眼睛挤成了一道极细的小缝。若说马廉平日里还有几分雷厉风行的气度,此刻这个模样,则是颠覆了他以往自诩甚高的身份,与挺拔站在一旁的华懿相比,竟显出几分可怜卑微来。 华懿今日仍旧是一身侍女的衣裳,在旁人眼中只以为她就是摄政王府一个普通的侍女,眼下见到护军参领马廉都不是她的对手,反被她打成这般模样,不仅都将目光投向了华懿,随即转向了沈落。 康禄看向沈落,神色友善了许多,不等他问,沈落笑笑已经开口解释:“华懿是王爷留在府中护卫我安全的。” 只简短一句,众人的神色各异,康禄点了点头,眼中疑惑消散,其余人脸上却是又多出了几分探究,大约心中在想,摄政王竟然如此宠爱这位王妃,还费心找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做护卫。 沈落只作不知,马廉此刻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方才发生的一切涌回到脑海中,他先是狠狠瞪了沈落一眼,随即看向康禄:“康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马廉原是被擒着跪在地上的,说话间便要站起身来,可护卫哪里肯依,只死死按住他,不等康禄说话,马廉已经吼道:“放开我!狗奴才,不要命了吗!?”</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四章:寿宴风波(14) 原本就是马廉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此刻竟还气势汹汹地骂起了康禄府上的护卫,康禄心中顿时火冒三丈:“马廉!你轻薄小女,竟还敢在此叫嚣!” 马廉挣扎无果,只好保持着跪在地上的狼狈姿势道:“康大人,你不要中了歹人的奸计!” “奸计?”久未说话的康夫人冷笑一声。原本按照她的意思,宁愿暂时忍下这一口气,先将这件辱没清白的事压一压,只要不传扬出去,这件事在外人面前只当做没发生最好,如此,康怜蕾以后还能做人,可被康禄这么一闹,这件事是一定压不住的,康夫人也只能将马廉咬死当场出了这口恶气。 “你好不要脸,方才那么多人,府中的护卫丫鬟都看见了,你说什么奸计,难道你、你的意思是我用自己的亲生女儿设计害你吗?!” 康夫人说到后面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问,她对这个嫡女的宠爱在皇城几乎皆有耳闻,马廉自然也知道不会是康夫人在害自己,此刻立马摇头:“康夫人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方才我神思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马廉,你莫非是想说自己酒后乱性……”康禄问了一句,语调平平,却分明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压抑着的怒火,随时都会爆发。 “无论是因为什么,马廉你毁我女儿的清白,我定要你偿命!”康夫人紧接着吼了一句,随即沉下声音:“事已至此,我不怕将这件事闹到御前!今日这么多人可以作证,连王妃也看见了,我看你拿什么抵赖!” 康夫人说到‘王妃’二字,瞟看了沈落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感念,毕竟方才若不是沈落派了华懿跟过去,只怕便保不住康怜蕾完璧之身了。此刻康怜蕾瑟缩着身子躲在康夫人的怀中,一张小脸儿煞白,显然被马廉吓得不轻,模样越是可怜悲惨,康夫人便越是恨马廉,当然,对沈落也是多了几分感激。 与康夫人感念沈落不同,听见‘王妃’二字的马廉这才将目光落在沈落身上,在他瞥见沈落似笑非笑的嘴角时,心中疑云密布的困惑忽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某些场景立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容挽辞…”马廉低着头咬牙喃喃了一遍。 离马廉较近的人自然是听见了,脸上顿露诧异,都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沈落,随即众人便听见马廉道:“康大人,我素来酒量过人,断不会酒后乱性,但今日……”说着,马廉将目光转向了沈落:“王妃敬了我一盏酒,喝完后没过多久我便觉得心中燥热难忍,神志不清,还请王妃解释解释,哪里来的这样烈的酒!” 在众人或探寻或看戏的目光中,沈落脸上适时浮现出一抹惊诧,随即转为惶惑:“马、马大人,你什么意思?” “王妃想不认账吗?今日这么多人,皆是看见你给了我一杯酒……”马廉死死盯着沈落,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破绽。 沈落身子一晃,往后退了半步,芙兰连忙扶住,沈落这才站稳,随即她无辜地看了康夫人一眼,又看向康禄:“康大人,我的的确确是敬了马大人一杯酒,只是这酒和酒皿都是您府上的,我如何动得了手脚?若是大人不信,尽可以找人查看……” 说到此处,沈落转过身子看向马夫人所在的位置:“我若记得没错,马大人喝了酒,酒杯便由马大人自己放在了马夫人面前的桌上,我再未碰过。” 马廉听了沈落这番话,心中也是又填满了疑问,若真是如此,沈落连证据也不销毁,实在是太过于自信且胆大了,马廉的心中渐渐不安起来,看向沈落的目光也没了方才的笃定,但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余地,便只能暗暗期待着能在那酒杯中查出什么问题。 摄政王妃的身份何其尊贵,好端端的,堂堂王妃怎么会向一个护军参领敬酒,的确是有几分说不通,康禄自然也心有疑问,谨慎起见,便很快命小厮去找了府上信得过的大夫过来。 既然是马廉提出来的,这会儿便也只能将人松开,由马廉站起来领着大夫指认了酒杯。康怜蕾见马廉脱离了控制,身子抖得越发厉害,若不是康夫人紧紧抱住她,轻轻拍着肩背安抚,她这样一个娇养大的姑娘,只怕眼下已经怕得神志失常了。 除了因为恐惧急促呼吸着的康怜蕾,其余众人皆是静默无声,园子中一时间只能听见康夫人一下一下轻缓的拍打声。 不多时,大夫已经查验完了,不等康禄问,他已经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再仔细看看!”马廉急促道。 做大夫的,最讨厌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此刻脸上显出几分不耐,不等他拒绝,沈落却是道:“有劳大夫,不如请您将马大人座前还有马夫人和我桌上的杯盏一一查验了吧,也算是证明我的清白,免得日后平白再冒出别的说法。” 久在大户人家做事的大夫自然是一点即通,当下便点了点头,说了句‘也好’,便看也不看马廉一眼,又去查验其他酒皿了。 自然,结果也是一样的。 “这…这……”马廉一时有些无措,问题定是出在沈落身上的,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康禄虽是得到了大夫的结论,但心中仍想不明白沈落为何会向马廉敬酒,一时间便有些犹豫,沈落只看了一眼便知,幽幽叹了口气。 “哎……前不久,王爷将府中一个样貌出众的侍女送给了马廉大人的堂叔,可不知怎么,却是死在了马廉大人的府上,前几日马廉大人将那侍女体面安葬了,毕竟是王府里出去的人,我心中自是感念马大人费心,这才敬了酒。” 合情合理,甚至还处处体现出沈落的慈悲心肠,为了一个侍女的丧事,竟也愿意自降身份敬酒,而反观马廉,那侍女的死便有些不同寻常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五章:寿宴风波(15) 因为前几日沈落突然上门拜访,且还说了许多马廉自认为隐秘的事,马廉心中便深觉不安。人毕竟是摄政王府送来的,原本他想着即便是人死了也不好随便将尸体处置了,但沈落的到来让马廉顾不得许多,只能搪塞过去后,赶在苏执回皇城之前,尽快将尸体处置了。 自然,看在苏执的面子上,那尸体的丧事就办的甚是体面,只是这件事,沈落自是从来没有过问甚至提起的,如今突然说出来,竟又打了马廉一个措手不及。 马建元年过半百,想来也不会与那侍女多么如胶似漆,而今日马廉轻薄康怜蕾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对马廉的为人自是有了几分揣度,再联想到那侍女姿容出众,众人心中便不自觉冒出几个香艳的猜测。 园子中站着的人们虽可为证,但说到底,都是看客,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倒也不会在乎自己猜测的是真是假,只要故事足够跌宕戏剧,足以成为谈资,人们便会口口相传,津津乐道。 郦安然之事,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些所谓饱读诗书,身份高贵的世家名门,与她们口中那些市井中讨生活的低贱平民,究竟又有什么不同? 沈落冷眼看着园子中神情各异的人,眸中的神色不知是得意还是讽刺,只是那一闪而过的暗芒仍是落在了马廉的眼中,他心中笃定这件事与沈落脱不了关系,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要。 园子中只安静了片刻,康禄听了沈落的话,心中那点疑惑消除,便又将矛头对准了马廉:“马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康禄的语气却仿佛在问‘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一般,马廉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看了一圈园子中的人,似乎想寻到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而马夫人因为情绪激动,早已经昏死过去,自是不能帮马廉说话了,何况即便她说了,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就在马廉环顾一圈这当口,却是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马大人他……” 只说了半句,众人的目光齐齐看了过去。说话的男人沈落并没有什么印象,看衣着应当也不是什么太过显赫的身份,他能出现在这个寿宴上,想来应该是与康府有些亲戚关系的,只是,他竟是帮马廉说了话。 男人虽顶着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康禄,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似乎一旦他说了什么帮马廉开脱的话,康禄立时便要教训他出气,尽管如此,那男人顿了顿,仍是道:“马大人他先前的确是有几分醉了,连走路都有几分摇摇晃晃了……” 马廉看向那男人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感激,但也有隐约的探寻,他在思考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帮自己说话,只是还没想起什么,沈落便又道:“那就奇怪了,方才马大人自诩酒量颇佳,说是绝不会喝醉,眼下却又有人看见确确实实是醉了,这究竟是为何啊?” 沈落并不说完,只朝着芙兰使了个眼色,芙兰会意,立马接道:“王妃,还能是什么,想来是故意装醉,想事发后减轻罪责呗!” “你!哪里来的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马廉指着芙兰骂道。 沈落只静静等着马廉骂完,轻声道:“马大人,事有不平,自然就有人议论,不是不准人说话就可以颠倒黑白的。” “你——” “何况…”沈落打断马廉的话,仍旧是轻飘飘的语气:“即便马大人你是真的醉了,康小姐如今清誉有损,难道一句酒醉就可以逃脱罪责吗?” 这话几乎是明明白白认定了马廉今日之罪,沈落心知为何,但在场的其余人不知,只觉得沈落说得有道理,立时便有人指责起来:“马大人,你也是在朝为官,难道酒醉误了事,皇上便要体谅你吗?何况如今哪里是误事这样简单?” 马廉心中暗暗叫苦,恨不能当场撕了沈落。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所谓的轻薄,只是沈落三言两语几句话,事情怎就忽然变成了争论他是不是因为酒醉才犯下罪过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马廉已经明白了,这件事从头至尾便是一个圈套,且当务之急不是争辩,而是查出沈落究竟是在哪里动了手脚。思及此,马廉只恶狠狠瞪了指责他的人一眼,语气随即变得平静。 “康大人,诸位,这件事尚有蹊跷,我马廉绝不认罪!既然各执一词,不妨我们到大理寺去辩一辩是非,实在不行,还有刑部,还有陛下,这件事一定会水落石出!” 后面的话别人听不出来,沈落却知道是对她说的,她只静静听着。马廉没等到沈落开口,却是康夫人和康怜蕾立马就叫了起来:“不!不行!” 事情虽已经闹开,但到底也只是在高门显贵间传播,只要无人故意散播,市井中还能维持颜面,可一旦闹到了官府,那必定是人尽皆知,康怜蕾便真的无颜见人了。 眼见着事情僵持,芙兰偷偷瞟了一眼沈落的神色,她半点不着急,仿佛知道这件事终究是会按照自己所想的发展下去的。 果然,这样的僵持只维持了片刻,康禄开口道:“好!就依你所说!” “不!爹爹…不要…不要!” “老爷!蕾儿她还这么小,你真要毁了她一辈子吗?!” “够了!”康禄咬牙道,“什么毁不毁的,我们家蕾儿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有些色迷心窍之徒!” 虽未指名道姓,但谁都看得到,康禄说这话时,目光就是落在马廉身上的,马廉只板着一张脸,但并未反驳什么。 康禄所说是事实,这件事康怜蕾是什么错也没有的,可是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她清白受损,以后的议论指点是少不了的。她虽是受害者,但这件事并不会因为事情被处置了就结束,而是会随着故事的传播,在世俗议论中彻底毁掉她的余生。 人们在乎的或许从来不是她是否无辜,甚至也不在乎最后的处置是否公正合理,旁人在意的,从来只是这件事够不够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康怜蕾和康夫人虽是竭力阻止,康夫人这样一个端庄得体的人,甚至在地上撒泼打滚般与康禄抗衡,但最终,妻子拗不过丈夫,女儿也没能说服父亲。</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六章:从朝堂上踩下去 因为康氏祖母年事已高,寿宴上的风波最终也没有去惊动她,众人看完了这一场戏,在马康两家决定公堂对峙后,便也都散了。 沈落自然也是要走的,不过因为华懿算是帮了康氏的忙,康禄便留了沈落多说了几句话,丫鬟小厮们自是都随侍在周遭,故而康禄说的大多是深谢沈落仗义援手之类的话,一直到送沈落出了康府的大门,丫鬟小厮们落在了后头,康禄这才开口。 “王妃今日之恩,康氏上下铭感于心,只是…若来日这件事真的上达天听,还请王妃做个人证,不知……” 康禄只说到这里便停了,沈落明白他的顾虑,点了点头:“康大人放心吧,我既然已经派了华懿出手相助,自是将一切后果考虑清楚了,绝不会到了需要我的那一天偏要明哲保身。” 康禄欣慰一笑,随即客套道:“王妃可别叫我大人了,我早已辞官,哪里称得上是什么大人。” 夜色早已如墨,迂回了两句,两人再没多说什么,沈落径直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扬长而去,这个激烈的夜晚似乎又回归了平静。 马车离了太平街后徐徐上了朱雀街,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车摇摇晃晃令人有了几分困倦,沈落坐在马车中,神色难得有了几分惬意轻松,芙兰趁着这个机会,忙问沈落:“王妃,方才康大人为什么非要答应那个马廉见官啊?康夫人和康小姐都哭成泪人儿了,康大人竟是一点也不松口……” 夜间起了风,马车微微颠簸着,加之有风吹过,车帘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偶尔翻起或宽或窄的小缝,朱雀街绮丽的烛火灯光便透过那缝隙柔柔地洒进来,忽而有,忽而无,只映得沈落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多了几分梦幻。 沈落迟迟没有说话,倒是华懿难得开了口:“见了官把事情闹大,马廉之罪便绝无转圜的余地。” 芙兰微微一愣:“可是即便不闹大,马廉的所作所为也是有目共睹,难道他还真能逃脱了责罚?” 华懿扫了一眼芙兰,并没回答,这回是沈落轻笑了一声解释道:“小芙兰,马廉是什么地位?康禄又是什么地位?” “马廉是护军参领,康禄是…他从前是礼部左郎中。” “嗯。”沈落耐心应了一声,接着道:“一个是当朝军中炙手可热的护军参领,一个是礼部郎中,且已经辞官多年,你说说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谁更大些?” “那自然是马廉了啊!”芙兰想也没想便答道。若是放在从前,虽说护军参领为正三品,礼部郎中不过五品,但上殷重文轻武,护军参领还真的未必有礼部郎中吃得开,只是康禄辞官多年,在朝中的影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芙兰想到了这一层,却还是有几分不忿:“可是即便马廉势力大些,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吧?这件事这么多人看见,难道他还能抵赖?” “抵赖自是不会,但他疏通疏通关系,轻判是定然的,甚至他以后还能继续做他的护军参领,前途一片光明。届时,除了康家自己人,今日在场的人证,谁会义薄云天地去帮康家讨一个公道?” 芙兰看着沈落脸上变幻不定的光影,一时间有些发怔,沈落柔和地看了芙兰一眼,说话的语气却是有几分讥讽:“康禄不顾康怜蕾的名声,决意将事情闹大,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帮女儿要一个公道?”话一出口,芙兰又兀自摇了摇头。康夫人和康怜蕾是怎么求康禄的她都看在眼里,她一个不相干的人看了都有几分心软,可康禄愣是一点不妥协,芙兰隐隐也觉得他不是为了所谓的公道。 沈落看着芙兰的神情,勾唇一笑,却是对华懿道:“你觉得呢?” 华懿似是没想到沈落会问自己的想法,微微怔了一瞬,立马答道:“他是想把马廉彻底从朝堂上踩下去。” 沈落投向华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芙兰看在眼里,登时有些惊讶地问道:“可是他们无冤无仇,康禄为什么要踩马廉下去,康禄现在又不做官了,马廉怎么样也不碍着……”芙兰眨巴了两下眼睛,“是为了他的嫡二子康宏睿?” 华懿和沈落这会儿都没有说话,芙兰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沈落这才偏了偏头,目光聚焦在虚空中的某点,似乎正在思考芙兰的话,只过了片刻,她又端正了脑袋:“也许是,也许不是。” 要说是为了康宏睿,那倒有些太费周折。康宏睿虽是在军中谋事,但隶属淮阴军,淮阴军是建安侯叶衮的势力,而马廉是庆元军的护军参领,隶属于嘉义侯万征。 建安侯叶衮和嘉义侯万征向来没什么交情,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底下的势力自然也没有交集,所以踩死了马廉,对康宏睿并没什么太大的助力,也算不上什么扫清障碍,如此,康禄是为了什么呢? 原本好不容易轻松了片刻,沈落心中这会子却又算计起来。 按照她的预想,即便是康禄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她也有法子把事情捅出去,到时候康怜蕾毁了终身,康氏绝不会放过马廉,两拨人咬着咬着,自然会牵扯出一些旁的。军中之事,向来没有一清二白的,届时她从中推波助澜,建安侯和嘉义侯迟早也会搅和进来。 苏执在上殷权势滔天,但叶衮和万征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战场的威名和作用,丝毫不逊色于苏执,他们之间要是斗起来,上殷怎么着也要损了一两分的元气。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康禄不仅没有为了女儿隐忍,反而借此想打压马廉,这虽是帮沈落省了不少事,但却又生出了旁的枝节。 康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沈落思绪翻涌,一路没再说话。 上殷皇城在经过了郦安然之事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市井,过了今夜,很快又将被新的谈资充实,只是这件事最终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却是突然变得捉摸不透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七章:多此一举 康禄果真是下了狠心的,寿宴第二日便带着康怜蕾去见了官,康怜蕾自是不肯,一路上哭个不停,是以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大理寺卿与护军参领虽是同级,按理说案涉同级便无权审理,应上报刑部,但大理寺卿是文官,护军参领是武官,范敬竟是当即接了案子,开堂审理,大理寺外面围了许多人,都是看稀罕的,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拥着挤着想探听一二。 马廉自然不会认罪,案子也没个结果,但寿宴上的事情却是闹得人尽皆知了,便在康禄报官当日的午后,事情就传开了,康怜蕾一回府便寻死觅活,康夫人更是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沈落是隔了一日知道此事的,在听芙兰绘声绘色地将大理寺的好戏讲了一遍后,她的脸上并未显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如同没听见一般,依旧蹲在地上摆弄着院子中新栽下的那一小片雏菊。 上次拜访马府,马廉虽是十分怠慢,马夫人却甚是殷切,生怕得罪了摄政王府,是以在沈落离开时还特地送了两小包雏菊的种子。 回了王府,沈落便随手将那些种子洒在了院子一处,没想到只过了这么几日,便已经冒出头来了。 “这种子我们也没打理过,府里的侍女们也没侍弄,谁知它竟是自己开了花了……”说了一遭大理寺的事,沈落并未有什么反应,芙兰觉得无趣,便转移了注意,看着脚下那星星点点的小花儿觉得格外新奇。 沈落只是笑一笑,也不说话,芙兰便又道:“这花倒是好养活,马夫人怎么还说的那么复杂,好像是多精细的活儿似的。” “对啊…”沈落应和一声,看着那雏菊的目光有些飘忽,也不知是在说养花的事还是在影射旁的,她道:“有些心思,不过是白费功夫,多此一举罢了。” …… 大理寺接连两日审着康氏的案子,但最终仍是没能判了马廉的罪。按理说,寿宴上的事清楚明了,根本用不了这么久,可偏偏大理寺审了这么久还得不到结论,康禄这才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原本康禄去报官,是想着文重武轻,先从范敬那里过一遭,算是格外抬高范敬的身份,而不是直接越了大理寺去刑部告状。范敬素来是个谨慎小心的,本以为案涉同级,他定然不会接这个案子,谁知他却是接了。 直到最后始终没有结果,康禄这才明白,也许是马廉提前在大理寺打过招呼,想在大理寺拖延些时间,以便他想法子疏通关系减轻罪责。 不过康禄自然不会知道,马廉争取这点时间,并不是为了走关系减罪,他更贪心些,他还想彻底洗清罪过,直接免罪,是以他并不是在四处走动找人,而是在到处查探沈落可能动手脚的地方。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自然确实是沈落的算计。马廉并不是色令智昏之人,想让他犯下这样的罪绝不是言语几句便可以促成的,不下药怎么可能? 好在虽是下药,沈落却是极小心谨慎的,她先是在淑懿斋故意与康怜蕾争执,趁机在缎子上洒了某种香粉,又让芙兰用言语激将,确保康怜蕾在寿宴上会穿上那匹缎子制的衣裳,之后,沈落去马府,让芙兰和华懿配合,在马廉的茶中下了另一种药。 实则香粉和药单独都不会有什么作用,但饮下了药的马廉,对于康怜蕾身上的香粉味道会异常敏感,在闻到那香粉后便会神志不清,作出色迷心窍的惊世骇俗之举。 不过这些事即便是马廉知道了又能怎样?茶他已经饮下,再无踪迹可寻,身体中残存的药性被华懿一顿揍,也早已消失殆尽,而康怜蕾衣裙上的香粉,也并不是什么毒药,即便是太医来查,也只会以为是某种不常见的香料罢了。 马廉再怎么查,茶水早已下了肚子,茶盏也已经被丫鬟清洗干净了,康怜蕾的衣物,康家人更不是看都不会让他看一眼,他从何去查? 是以也如沈落所说,马廉这一番动作不过是白费功夫,多此一举罢了。 这样终究也只拖了两日,康禄一发现蹊跷,竟直接连刑部都越过了,一道折子直接将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苏景佑勃然大怒,但也不相信马廉竟这么胆大包天,便按照康禄所说的,在五月初十这日传了沈落进宫,想要核实此事。 兜兜转转,这一步,原是沈落料定的。即便是康禄没有越过刑部,他辞官多年,在刑部已无半点人脉,只要马廉亲自找陈培元说上一说,官场上只有不是对头,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再拖个三五日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未免夜长梦多,康禄还是会将事情闹到皇帝面前。 宫中的圣旨传到摄政王府时有几分突兀,除了那日寿宴在场的人,外人自然不会知道沈落在其中的作用,摄政王府中除了芙兰和华懿,其余人自然也是不知。历来皇帝是不会召见臣子内妇的,有事探问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妃嫔旁敲侧击,可这件事,苏景佑却是不得不亲自问一问。 一来,宫中暂无皇后,四妃也是空悬,唯一一个位分高的,便是万沛儿。但苏景佑也知道万沛儿素来亲近沈落,她又没什么心机,让她探问,只怕她自己还要倒偏袒沈落几分,是以沈落不管说什么,她也辨别不出真假。二来,马廉身为护军参领,虽是武将,好歹也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员,且所犯之事,还是当众强行轻薄贵门嫡女,连一圈护卫都拦不住他,这样的胆大包天,传出去上殷的朝廷还有什么脸面?是以皇帝必得亲自查问清楚。 沈落接旨后并无什么忧虑,只是府中其他人见着是皇上亲自召见,心中不免揣度,有些嘴快的,则是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奚竹。 奚竹自从挨了苏执的板子,一直在西院中养伤,想来苏执也是下了狠手的,沈落原本以为苏执留着奚竹是为了监视自己,直到去西院看了一回,眼见着奚竹连翻身都有些困难,这才安了心。</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八章:帮臣妾一个忙 休养了这么些日子,奚竹这才能自行挪动了,不过仍是不大利索,只刚刚好了些,便来了人告状,说是宫里皇上要召见王妃。 奚竹虽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但因为生性不爱说话,除了与苏执稍显亲近,与府中的其他人,只要不是任务所需,便几乎是从不说话的,更别提能有几个信得过的心腹眼线了。 因为在王府中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沈落在外面发生的事,在卧床期间奚竹几乎是一概不知,就连康氏寿宴那档子事,还是奚竹找了机会,通过苏执在京中的势力在外面打听到的。 原本奚竹倒是想直接从华懿口中探知,谁知华懿除了苏执的话谁也不听,连搭理都不带搭理他的。软磨奚竹自是不会的,硬泡嘛,奚竹本就是直来直去的一个人,说话冷冰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在求人打听消息,而是他是作为主子来问话的。华懿与奚竹并无交情,奚竹的态度又实在不尽人意,华懿自然更愿意为沈落保守秘密,何况这件事她身在其中,必然不会自揭罪过。 几经周折,好容易才知道了上殷近日发生的这件大事,奚竹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便有人来告诉他皇帝召见王妃。 至于是什么人来告状,奚竹打量了侍女一番,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一问才知,她名叫花楹,是最近才进王府的洒扫侍女。 因为之前新儿的事,沈落得了空便会查看府中下人的身份册子,她心思细腻,又几乎算得上是谨小慎微,这一看,便发觉有几个侍女的身份还不大可靠,找了个由头,将这几个侍女和其她几个常粗心犯错的丫头们一起打发了。 这些人加在一起,竟也有近十人。苏执因从前不近女色,府中侍女本就不多,这样赶出去些,剩下的人手便有些不够了,就得进来些新人,这件事自是交给芙兰去办的,三两日的功夫她张罗了十几人进来,最后竟是比原先还多了。 摄政王府中做事的小厮们皆是积年累月做惯了的,很有些得苏执的信任,石大海便是其中之一。但因苏执不爱美色,小厮们算是揣摩上意,私心里觉得王爷定是不喜欢贪恋温存之辈,如此,小厮们对府里的侍女也是敬而远之,是以很多人在王府办了多年的差,还是老光棍一个,石大海仍是其中之一。 好在这样的念头因为苏执抢亲的事渐渐改变了些,且下人们年纪也不小了,心中也是着急着成家的,如今苏执不在,沈落又新买了这么多新人进来,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甚是养眼,是以府中因此还热闹了几日。 不过这些人的底细究竟是不是干净,奚竹心中存了几分警惕,连带着看向花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虽是知道了沈落即将进宫,奚竹却没法子做些什么,就连沈落去宫里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他也无法得知,便只能对着花楹点点头,算是知晓了此事。 沈落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虽见皇帝的次数确实是不多,到了苏景佑面前,行礼说话却甚是稳妥,也按照之前答应过康禄的,帮康家做了人证。 康禄得了沈落的证言,更是将苦主的姿态端了个十成十,在承德殿对着皇帝说的涕泗横流,自然,有些话是夸张了的,但沈落自始至终也没说什么,任由康禄演了这出护女心切的戏码。 这戏倒也确实是一出好戏,康禄只添油加醋说了大半,苏景佑已经难压雷霆之怒,直骂马廉不知廉耻,不应该叫什么马廉,理应叫马耻才对。 沈落因是人证,苏景佑骂咧咧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旁侧,低着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只觉得苏景佑的模样着实令人发笑,结果苏景佑也不是在说玩笑话,他先下了一道强令马廉改名为马耻的旨意,后才判了马耻斩刑,因选妃在即,行此杀戮之举有些不妥,便先将人关在刑部,只等着选妃结束便行刑。 康禄得了满意的结果,出了承德殿又演了一出感恩戴德的戏,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公公往宣懿门去了。沈落原本应与康禄一同出宫去的,但她只静静看着康禄出了承德殿的大门,她却是站在殿中一动不动。 因康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是热闹,只等承德殿彻底安静了,苏景佑这才发觉沈落没走。她便如同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默不作声地乖巧站在殿中角落,只要她不动也不出声,她就如同原本就长在这殿中,丝毫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若不是因为她开口唤了一声陛下,苏景佑甚至没有注意到殿中角落还有一个人没走。 “摄政王妃还有何事?”苏景佑皱眉问道,许是因为马耻的事情实在让人心烦,他的眸中仍是带着方才的怒意。 “陛下,听说王爷在兕城遇刺了?” 苏景佑闻言一怔,看着沈落仍旧笑得温柔端庄,一时间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许是苏景佑面上露出了疑惑,沈落适时将眉毛往上挑了一下,眼睛睁大了一瞬,神情便是明明白白在告诉苏景佑他没有听错。 “王妃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狐疑问了一句,苏景佑此时的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就连那双方才还因愤怒而有些发红的眼睛,此刻也恢复了正常。 苏执并未去兕城,也就不可能在兕城遇到刺杀,苏景佑自然是没接到消息的,只是因为沈落莫名有些笃定的神情,他一时间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收到消息,好在不过是片刻,他已经稳住了情绪。 “臣妾听别人说的。” “哪个别人?”苏景佑眯了眯眼。或许因为是血缘兄弟,那模样与苏执倒有几分神似,不过苏执的眸子更为狭长,苏景佑比起自己的九哥,也少了几分狠辣和阴沉,但帝王威严,也足够压人气势了。 沈落收敛了脸上颇有些笑意的神情:“哪个别人并不要紧,只是…”沈落的声音沉了几分,“王爷总是遇到危险,臣妾实在担心,臣妾私心里想着皇上明察秋毫,知人所不能知,斗胆希望皇上能帮臣妾一个忙。”</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九章:王嫂真是贤妻 普天之下,敢为自己的私事找皇上帮忙的人,绝不多见。苏景佑听了沈落的话半晌没有说话,而随侍在苏景佑身侧的李公公,饶是历经两代帝王,见多了稀罕事,此时看向沈落的目光也有些惊讶,不过李公公也只是淡淡的神色,想来这点事还不足以令他咂舌。 “帮忙?”过了许久,沈落才听到苏景佑问了一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眸中的疑惑却是明明白白的袒露在沈落的面前。 苏景佑和苏执虽是兄弟,但一个是少年天子,一个是摄政王爷,上殷的权利笼统只有那么多,这两人又不可能立一个盟约把江山对半分了,总归还是只能有一个上位者。苏执这些年的做派不能不说是狂悖,心胸再宽的帝王看在眼里,也不会是无动于衷的,是以两人明里暗里都多有龃龉,可偏偏沈落还笑眯眯地说要苏景佑帮忙。 沈落此时也是看了一眼站在苏景佑身侧的李公公,大约也是猜到了他深得苏景佑的信任,便也没想着将他支走,只扫了李公公一眼便直接道:“正是帮忙。皇上是上殷最有权力的人,想来若是王爷能有皇上挂心,势必也能平安许多,不过臣妾也知道皇上日理万机,所以臣妾会留心着王爷的举动,若有不妥的,还得斗胆请皇上格外照拂一二了。” 话说到这里,苏景佑才算是明白了沈落的意思。什么希望他帮忙照拂都是假的,沈落今日来,算是表明立场的。 所谓留心着苏执的举动,不正是变着法子地说她愿意作为苏景佑的眼线监视苏执吗? 苏景佑的两道目光将沈落仔仔细细又看了半晌,并未应下,却是道:“都是一家人,事情朕自是力所能及,只是……王嫂何以如此?” 苏景佑称沈落一声‘王嫂’,立时便将两人的身份拉近了些,显然他对沈落的表态并不抗拒,甚至可以说是满意的,只是心中仍有顾虑,便想将原由问得清楚些。 沈落原本站得端直,一动不动,此刻听了苏景佑的话,却是微微一笑,抬手将耳侧一缕微微有些松懈的发髻捋紧了些。 沈落本就长得精致漂亮,只是因为一双微圆鹊眼不似凤目狭长,故而少了几分风情,多了几分灵动隽秀,但此刻她抬手捋发,垂眸浅笑,竟是将那骨子中的美人媚态显露的淋漓尽致,饶是苏景佑身为帝王见多了美人,此刻也不由一怔,心中暗暗感慨,难怪苏执要抢了她回去。 只是这样的风情多姿转瞬即逝,沈落向来也不在人前表现这一面,等放下手开口说话时,又是一脸温和恭顺的模样:“王爷性子桀骜,难免惹祸上身,我替他警醒些也算是夫妻同心了。” 监视探查算什么夫妻同心,偏偏从沈落嘴里说出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当然,沈落话里话外暗示着苏执登高易跌重,便是希望若有一日苏景佑真要对付苏执,也能看在沈落暗中出力的份上,不牵连她与南戎。 苏景佑点头:“王嫂真是贤妻。” 话是如此说,但任谁也听得出来这是反话,苏景佑的眸中更是不自觉染上了几分警惕狐疑。大抵人就是如此,位高权重者更甚,一心期望着对手众叛亲离,但真的当那些原本属于对手的势力来投靠时,却又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会一样被背叛。 苏景佑话中讥讽不言而喻,沈落脸上仍是笑津津的,不仅看不出丁点的赧然,反而愈发坦荡,如此,苏景佑也觉得这般言语试探有些无趣,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李公公送沈落出去了。 李公公是苏景佑的心腹太监,在宫中甚是有脸面,即便是后宫里的妃嫔娘娘们,见了李公公也是要笑一笑做出谦和亲近的样子,他自然不会一直送沈落到宣懿门去,只是送出了承德殿,随即便吩咐了外面侍候的一个小太监送沈落出去。 从承德殿到宣懿门不过只有半个时辰的脚程,沈落出了宫门,便径直上了侯在外面的王府的马车,却是没有立马要走的意思,吩咐了石大海又等了一会儿。 半晌并没什么动静,马车这才上了朱雀街。 芙兰和华懿自是跟着的,但沈落今日没让任何人跟着进宫,是以一上朱雀街芙兰便好奇问道:“王妃怎么去了那么久?我看康家的人都出来了,还以为王妃马上也会出来。” 沈落斜斜倚靠在雕花车壁上,双手也是极其放松,随意搭在腿上,马车晃一下,两只手便也跟着晃一晃。她一贯是端庄得体,尤其是在芙兰以外的人面前,今日当着华懿的面,竟也露出了这样的姿态。 好在沈落虽是这样闲散地坐着,身上仍是有一股清冷矜贵的气度,大约是因为她虽上半身松了劲儿,但下半身仍是极规矩的坐姿,不过与往日最为不同的,是她漫不经心的神情,眉宇间的那种浑不在意,却又偏是为她添了几分潇洒气度,若是那些高门夫人们见了沈落现在的模样,必然不会还以为她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 “王妃?” 芙兰又问了一句,沈落仍是不搭理,只以为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芙兰便不好再问惹了沈落心烦,故而安静了。 芙兰虽是安静了,但马车只刚刚经过了崇义街,外头却是吵嚷了起来,芙兰怕沈落因此不快,便忙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马车只刚拐上了长安街,外头便没那么吵闹了,沈落也果然问道:“方才外面在吵什么?” 华懿也将目光投向了芙兰。自打跟了沈落以后,华懿便发觉了这位王妃的不寻常之处,有时跟着沈落使坏,心中竟也觉得十分畅快,越发觉得沈落这个人有趣,而她也很快发现,芙兰的耳力是极好的,超出了一般人。 芙兰早已留心,沈落一问,她便立马道:“是康府的案子,好像是圣旨传到了大理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章:颁旨册妃 耳力好自然有耳力好的益处,但也不是没有坏处。芙兰的耳力是天生的,但是因着容挽辞素来是和善之人,便也从未想过要将芙兰这点天赋利用起来,未曾加以训练,所以到了如今,芙兰虽是耳力过人,却也只是比一般人更能听见微弱之声罢了,就这还得她自己留心去听,且没法子筛选。 上殷皇城有太多的声音,尤其是当新鲜消息一出来,人人奔走相告,是以声音太过杂而乱,芙兰听见的太多,乱糟糟的一堆,便不能只单单将某一句话一字一句复刻出来,但大概说了些什么,她还是听出来了。 沈落将芙兰的话一听,便知道外面在议论什么了。因为最初康氏的案子是在大理寺审理的,虽说后来越过了刑部直接呈给了皇帝,但人还是关在大理寺的,圣旨的确是会传到崇义街,而在苏景佑今日的圣旨中,有什么是最值得百姓谈论的,那一定是强令改名。 见沈落嘴角勾了一抹笑意,芙兰喃喃念叨,脑子中在想沈落为何发笑:“圣旨到了大理寺……”想了一遍,却是没想明白,她便问:“王妃,这有什么好笑的?” “皇上震怒,强令马廉改名为马耻了。” “什么?!”芙兰惊呼一声,就连一贯稳重的华懿也是忍不住侧目看向沈落,只以为沈落是在开玩笑,两人的模样倒是与沈落初初听见苏景佑下旨时如出一辙。 见沈落目光中微微有鄙夷神色,华懿不知是为何,只以为是马廉自大无礼惹恼了沈落,所以如今他落得这样的下场,沈落便格外得意,只是未免有些过于喜形于色,甚至露出了几分小人得志的模样。 华懿不大了解,但芙兰却是清楚得很。马廉作为上殷的护军参领,十年间也曾与南戎兵戎相见过,军令如山,战场厮杀本不是非要把仇记在将领身上的,尤其是沈落是个杀手,对于人命更是格外轻贱些。 可马廉是个惯会折辱人的家伙,每每抓了俘虏,便要在军营中当做玩物般戏弄折磨,譬如绑了人在太阳底下暴晒,渴极了不给水,逼迫人喝马尿,类似这样的事,他做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好似这样做能将对手的气焰威势彻底打压下去。 这些事终究是会传扬到南戎王室耳朵里的,自然容挽辞知道,沈落便也知道,如今马廉落得这样的下场,沈落实在不能不说是快慰酣畅。 不多时,芙兰的脸上便也显出了笑意,华懿看在眼里,这才觉察出几分深意。若说沈落身上还有些心狠手辣的意味,那芙兰身上便是决计没有的,她没什么深沉的心思,心肠也从不冷硬,是以连她都觉得爽快,可见马廉,不,马耻定是得罪过她们的。 思来想去,便只能是因为南戎,这异族的二人才能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因为知道了改名的这道旨意,芙兰一路似是格外开心了些,但因为知道选妃在即,马耻不能立即赴死,她又微微有些不快,倒是沈落却说:“先留着他的命也未必是件坏事。” 看沈落的模样,她大概是又有主意了。 因为康府的事,民间议论颇多,马耻终究也是朝廷三品的官员,这件事被传得满天飞,随便揪出一家茶馆酒楼,都有人在谈论此事,终究还是打了朝廷的脸面。为了让这件始终被人津津乐道的事能平息下去,只过了一日,便在五月十一,皇帝就颁下了五月十八开始选妃的旨意。 册立四妃这件事是早就定下的,沈落偷听墙角,自是高门中最早知道的,但其余人也只晚了几日便也得到了消息,是以高门显贵并不十分惊诧热络,而那些议论着寿宴风波的平民们,却是被这新消息一下子吸引了主意,正如朝廷希望的,渐渐也没再议论马氏之罪了,转而将册立四妃当做了新的谈资。 巧的是,同在这一日,宫里接到了苏执的消息,说是兕城的事办妥了,不日便会回京,喜上加喜,上殷的百姓们自然将马氏那档子丑事抛却脑后了,唯一还记挂着马氏的,便只剩下了沈落。 马氏显然与郦安然的死脱不开关系,但究竟密切到什么程度,沈落却是猜不透,尤其是那南戎的毒,马氏能从哪里弄来呢?马氏背后,隐藏着的到底又是什么人呢? 种种疑问盘桓在沈落心头,等皇城对马氏的议论转向了册妃之事,沈落一大早便出门往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毕竟是官身,范敬又素来谨慎,想要偷摸摸进去实在冒险,何况她也不能在马氏面前暴露自己的武功。如此,还是只能以王妃的身份去,既然要去,也自然得有个由头。 沈落只装作是曾被马氏诬陷,心中不平,特意来落井下石的,狱卒见过她与苏执的亲密,自然没理由为了一个被人唾骂的囚犯拂了摄政王妃的脸面,犹豫都没犹豫,便放了沈落进去,只是等沈落进去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摄政王妃看着娇弱,竟这么记仇……” 马氏的牢房在大理寺监牢的倒数第二间,牢房中铺了一层陈过好几年的稻梗,那稻梗不知是不是因为放置了多年,已经折断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梗上还有零零星星的灰黑小点,似是生了虫蚁,而马氏笔直地坐在那稻梗上,端的是从前的尊贵,但谁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马氏始终闭着眼睛,直到听见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过于悠缓,倒叫他的心中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惊慌,他怕极了是那个人,但转念一想,也知道那人是不会来这样的地方的。 饶是如此,马氏还是朝那脚步声看过去,直到一抹花团锦簇的鎏金紫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循着衣裳往上看去,便看见了浅笑盈盈的沈落。 今日的沈落早已不是那日在马府拜访的沈落了。彼时的她温婉恭顺,即便位子高于他,也是谦和模样,而今日,她也是笑着,却明显不同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一章:大理寺探视马廉 “即便是在这简陋粗鄙的牢房中,马大人还是这么有气派呢,真叫我心生佩服。”朱唇轻启,缓缓说出来的话却是嘲弄的口气,不等马氏接话,沈落又道:“哦,我忘了,册妃一结束,你便要行刑受斩,如今早不是什么大人了。” 马氏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沈落的奚落而显出什么窘迫来,大约是因为死期将近,反而平静了许多。 在牢里关押着,自不是谁都有苏执那般待遇,马氏如今蓬头垢面,因多日未曾洗漱,身上倒未发臭,只是已有了一股子牢房独有的霉味,大约也是不曾睡过好觉,他的眼下隐隐有些乌青。 “王妃只是来看笑话的吗?”马氏不紧不慢地问,“据我了解,您可不是一个有如此闲情逸致的人。” “马大人很了解我吗?”沈落笑了笑,仍是称马氏为大人,似乎是故意要戳他的痛处。 “谈不上多了解,但如今也算是领教过了。”这样说着,马氏始终淡漠的眼眸中终于忍不住荡起了一层恨意和不甘:“这一次,是我低估你了。” 沈落闻言微微一怔,忽而笑起来。她本就是娇俏的鹅蛋脸,肤色又白皙如璞玉,更衬得细长柳眉下的那一双鹊眼漆黑发亮,尤其是笑起来,眼睛格外无辜澄澈。可这样笑得如同幼童般干净的沈落,周身却是凌厉的气度,这种不相称的神情和气派,在牢房中越发显得她似鬼如魅。 “马大人,你不会以为你我之间,还能有下一次交手吧?” 闻言,马氏神情一滞。他自然是接到了圣旨的,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大约是被沈落这样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算计后,心中实在太过不平,他的心思并未因为圣旨而惊慌恐惧,他只是不甘,他想再与沈落斗一次,若再来一次,他绝不会让这小人有机可乘!可是,他还能再来一次吗? 自然是不能。 死亡的迫近似乎是这一刻才真正来临的,马氏的身子终于抖动了一下,大约是心境不同了,原本他还有一腔恨意和不甘,但此刻意识到再无报仇的机会,那种绝望方才蔓延全身,也击垮了他的斗志。 “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马氏问道,此时他的语气中没了方才那种平静,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郦安然之事,与你究竟有何关系?” 马氏垂头盯着地面稻梗的眼睛此刻又缓慢抬了起来,他皱眉看着沈落,一只手垂在身前捻弄着一截发霉的稻梗:“郦安然同你有交情?” 沈落在福来客栈救郦安然的事马氏自然是知道的,那时他便想过郦安然和沈落的关系,如今沈落又亲自来问,他心中疑惑更深。可是郦安然和沈落能有什么关系呢? “你只需回答我,是谁指使你的?” 马氏看着沈落居高临下的模样,目光闪了闪:“是我自己要对付郦氏,不行吗?” 沈落闻言,微微偏了偏头,认真看着马氏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皇上念在你曾为国尽忠的份上,没有株连你的家人,你的女儿和两个儿子也得以侥幸留下性命,只是…康禄毁了一个嫡女,你的子女却还好端端活着,你说,他会不会善罢甘休?” 所谓虎毒不食子,蓬门小户尚且一心为一儿半女忧心操持,更何况是世家大族,因为家族的权位、财产、荣耀总得有人继承发扬,便格外看中子嗣,不然,自古帝王株连九族的罪罚便也不至于震慑那么多野心勃勃之辈了。 马氏不会例外,是以听沈落提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强自坐了一会儿,终究是坐不住,站起身来扑到了牢门上:“你要是敢动我的儿子,我定要你偿命!” 沈落站在牢门外,马氏整个人扑在牢门上伸出手,却也丝毫近不了沈落的身。似乎是早已经计算好了的,沈落所站的位置,恰恰是比马氏伸出来的手臂远了一厘,但失之一厘差之千里,无论马氏怎么威胁,正如他无论怎么也触不到沈落的衣角一样,他那些恐吓,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犹自挣扎了一会儿,马氏的手颓然垂了下去,看向沈落的目光疑惑更深了。一个异族来的公主,无论多深的心思,终究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可是方才他扑过去,即便是隔着牢门,寻常女子见手伸出来,下意识也要后退躲一躲,但沈落只是站着,好似连那一身鎏金紫的衣裙也半分没有晃动。 这样的胆量,倒真不是寻常女子了。 不过马氏自然不会知道,就算此刻他拿着刀抵到了沈落的脖颈上,沈落也是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她做了这么多年杀人的勾当,人命这东西,她素来不看重,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只当生死有命罢了。 “马大人,我说了,是康禄不会善罢甘休,你在这里对着我大呼小叫又有什么用呢?” 语气中是明明白白的嘲讽,神情也是轻蔑,可马氏此刻顾不得沈落是怎么样的态度,只是立马道:“你有办法?” “皇上自然也是不愿意赶尽杀绝,落一个残忍的名声,但若是康家逼得太紧,又没有人帮马氏说情,那皇上能撑住多久呢?说个情这样的事,于我不过是小事,但于大人你,焉知不是大恩?” “呵……”马氏轻笑一声,如今这罪魁祸首施施然站在这里,竟还把自己说成了救命恩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半晌,马氏阖上双目:“郦安然之事,是太妃的意思,不过是想对付摄政王罢了,但终究还是被郦安然以命破了局。” 沈落瞳孔猛然一缩,说话的声音却是极为正常的:“这么说,郦安然的死与太妃无关?” “太妃恨不得让郦安然以亲生父母的性命咬死摄政王,怎会轻易让她死了?只是……”说到这里,马氏的脸上也显出疑惑神色,“太妃怕有变故,一直差人暗中监视着郦安然,但她最后却是悄无声息地跑去福来客栈自杀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二章:赵合燕 沈落偷偷潜进过郦府,那时候便注意到了郦府周遭有眼线监视着,行动时自然是刻意避开了,只是那时她急着救苏执,只以为是马氏安排的人,如今看来,大约真是裕太妃安插的。 裕太妃既然一心想打压苏执,必不会半途而废,可郦安然自己一个弱女子,也是没法子躲开太妃的势力偷偷溜出去的,唯一的解释,便是郦安然不是自己溜出去的,而是有人相助。 思及此,沈落的脑子中忽然闪过了之前那个跟踪自己的人,他背后的人,是不是与皇城中诸事有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联系? “王妃答应我的,希望能做到。” 沈落兀自出神想着,听到马氏的话,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因她与马氏也没什么闲聊的必要,何况逼人喝马尿这样的事,沈落只要一想起来,看着马氏的脸便觉得无比恶心,按捺下胃里的一阵翻涌,沈落便离开了关押马氏的牢房。 等沈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马氏的视线中,马氏仍旧是盯着沈落离开的方向,心中忍不住去想,这位异族公主来到上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是马氏愣了愣,想起自己的处境,这念头转瞬便也没了,他便缓慢如垂垂老矣的老者般,又弯下腰,弓了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霉的稻梗上。 …… 马氏虽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经过了寿宴一事,康怜蕾终究回不到从前了,莫肖说是她,便是康夫人也大不如前。 从前康府中的大小事宜皆是由康夫人打理着,可如今康怜蕾整日的吵闹哭喊,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下人们虽半点不敢松懈地看着,可下人终究是下人,嫡小姐发起脾气来,哪个下人又受得住,还不是让滚就得滚,康怜蕾身边却又离不得人,如此,康夫人自己神思忧虑,但也还是强撑着,整日陪伴在康怜蕾的身边,是以府中的琐事便只能先交由二房的赵合燕打理了。 大房的院子中成日里是乌烟瘴气,康怜蕾更是动辄便大发雷霆,原本就是一个骄纵性子,经历了此事,愈发暴躁了几分,又因着康禄逼迫她前往大理寺报官的事,虽马氏最终被判了斩刑,但在康怜蕾的心中,到底对康禄存了怨气。 不仅仅是康怜蕾,康夫人为了此事也是甚为不满,与康禄之间渐渐不如从前般恩爱,如此,倒也合了二房三房的意。三房暂且不说,自来只有一个庶女康欣馨,膝下无子,即便是康夫人与康禄离了心,却也轮不上她们母子,倒是二房赵合燕,本就有一儿一女,如今掌着家,趁着康夫人与康禄生了龃龉,竟渐渐得了康禄的青睐。 康禄近日去大房的院子去的少,几乎都在赵合燕这里,刚刚进门的康明薇看着母亲脸上的满面春风,心底自是也生了几分得意。 大户人家,素来没有只娶一个的,也不知是真的为了开枝散叶,还是男人本性便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总之,大家皆是妻妾成群。 但这娶来的女子,地位身份却是又各有不同。最尊贵的自然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但像赵合燕这样的,也是官家小姐的出身,只是没能抢先一步嫁进来,便成了平妻。虽也是明媒正娶,但到底不算原配了,自然,身份还是比妾室的地位尊贵得多了,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尊贵,只是因为稍稍晚了一步,钱弗便能被称为康夫人,她却只能被叫做赵夫人。 人素来是爱攀比的,赵合燕自视美貌贤淑,却平白落在钱弗的下头,自认女儿也是出众,却每每康禄疼爱康怜蕾多些,是以赵合燕的心中早已积攒了许多不甘,如今得了这样的空子,自是忍不住要争点什么的。 “怎么,那头还闹着呢?”康明薇刚刚坐下,赵合燕便问道。 府中下人们都是有眼力见儿的,如今见赵合燕得势,对康明薇的态度自然也巴结了许多,是以康明薇进来时看着院中人谄媚的笑脸,一直是心情舒畅的,直到赵合燕问了一句大房那边的情形,康明薇的脸上瞬间不耐。 “我真是不明白,我们向来跟大房的人合不来,如今她们倒了霉,我们自关起门来看笑话就是了,娘你还偏要我上赶着去宽慰人家,每回去都被那康怜蕾甩脸子,烦死了,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名声,竟还端着从前的那副高傲样子,给谁看呢!?” 说到后面,康明薇脸上的怒气已然显露无疑,好在屋子中没有外人,此刻只有她们娘儿俩,赵合燕心情又不错,便没制止康明薇,只静静等着康明薇抱怨完,她这才停下了手中的绣线银针,笑津津看向康明薇。 “傻薇儿,你以为我真是让你去宽慰你四妹妹的吗?” 赵合燕如今三十已过,但风韵犹存,笑起来更是添了几分温婉柔和,是以每每康禄在大房见了钱弗那副不咸不淡赌气的模样,便一刻也不想多呆,只想着跑到这边温柔乡里来躲个清净。 康明薇此刻见赵合燕笑得云淡风轻,心中也平静了些,但仍是不耐烦轻哼了一声:“哼,谁要她做我妹妹!不知廉耻的下贱货,若我是她,早找一根白绫吊死了干净,她竟还有脸整日在屋子里耍脾气?” 只听康明薇说了一句不知廉耻,赵合燕早已蹙起了眉头,此刻见女儿说完,朝着屋外看了一眼,这才道:“口无遮拦的,这话若是叫你父亲知道,我们娘俩儿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便是要到头了!” 赵合燕说着,语气颇有几分严厉,康明薇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康禄自来是极看重家族名声的,寿宴上的事虽说不是康怜蕾的错,但终究流言纷纷实在难听,若是自家人也说自家姐妹不知廉耻,只怕康禄听了立时便要给康明薇几个耳光。 只是康禄认为是自家人,可到底是不是自家人,只有后院中常年争斗不休的妇人们才知道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三章:康明薇 康明薇虽是康禄的女儿,但因着康禄多年偏爱嫡女,心中也不是没有怨气,此刻听赵合燕提起父亲,眼中明显有几分不忿:“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爹爹既然这般看重家族名誉,为何还要硬拉着康怜蕾去报官?明明是他自己闹得人尽皆知的…” 这话从做女儿的口中说出来,显然是有几分不敬的,但赵合燕竟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听了康明薇的话,幽幽叹了一声。 赵合燕自然是乐意看到大房倒霉的,明明她是平妻,只因不是原配,她生的儿子女儿便只能算庶出,这些不满不能怪到宗教礼法上,便只能怪到大房的头上了,只能恨那钱弗偏比自己早嫁进康府。 饶是赵合燕从不盼大房什么好,但看到康禄在寿宴一事上的做法,她的心中仍是有些发寒。自己嫡出的、偏宠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尚且如此,若是庶女,只怕情况只会更糟,思及此,赵合燕心中也不免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原本是一团喜庆,赵合燕兀自摇了摇头,将这点悲戚抛到了脑后:“你若是不愿再去大房那里便不去了,本来让你去也是为了在你爹面前做做样子,讨个欢心,且你总到康怜蕾跟前晃荡,她心中更是烦躁,这心结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听赵合燕把话说明了了,康明薇反倒是对于去大房这件事没那么抵触了。打动她的倒不是这样做可以讨康禄的欢心,而是能给康怜蕾添堵,只要康怜蕾不如意,她便觉得如意。 赵合燕了解女儿这点小心思,见康明薇脸色好转,便继续拿着银针绣起了花样子,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件事:“薇儿,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成日在这院子中跟大房怄气,娘这几日在你爹爹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便帮你得了个机会。” 康明薇没反应过来:“什么机会?” “傻丫头…”赵合燕抬眼看一看康明薇,又接着低下头绣花,道:“宫里过不了几日便要册立四妃了,自然,也会适时新收些妃嫔进宫。” 若是放在二十几年前的上殷,康明薇是定然没机会进宫的,只因她是庶出,没那个资格,但后来皇室渐渐发现,许多有权势的臣子只有嫡子,而无嫡女,若是一直要求着嫡女的身份,便难以和某些氏族建立姻缘关系,如此,也少了些制衡朝局的手段,是以非要嫡女的规矩渐渐就荒弛了,后来也无人再提起,就干脆废了这条规矩。 这对于赵合燕来说是值得庆幸的,她话中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但对于康明薇,进宫却不是什么诱人的香饽饽,她一心只想着嫁到摄政王府去,哪里还愿意进宫? 只刚听完赵合燕的话,康明薇的神色已经变了变,略有些严肃地问道:“娘是什么意思,是已经跟爹爹说好要让我进宫了吗?” 赵合燕正低着头绣花,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此刻听到康明薇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欣喜,立马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康明薇:“怎的薇儿,你不愿意?” 康明薇皱起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娘你也真是的,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擅自决定了?我才不想嫁进宫里去呢!” 赵合燕一听,立时便把手上拿着的活计放到了身侧的小篮子里,对康明薇这副反应颇有些诧异:“你当真不愿意进宫?” “不愿意。” 赵合燕一愣:“我倒是尚未跟你父亲说嫁进宫的事,只是选妃一连要热闹上六七日,宫中也有晚宴,届时世族小姐,青年才俊,参加的人可不少,我跟你父亲说,让你去见见世面罢了。” 上殷正经的册妃实则只有两日,但宫中以此为名头,也会举办宮宴,便于各府公子小姐们相看一番,若有合适的,也能喜上加喜,君臣同乐。赵合燕做这个打算,便是希望即便女儿没法子嫁到宫里做娘娘,也可以趁着机会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好人家,尽早结了姻亲。 显然,康明薇对这个安排并不十分满意,她道:“好端端的去搅和这些做什么?我不去。” 赵合燕是个好脾气的,但见康明薇这副模样,浑然不体谅她这个做母亲的是如何殚精竭虑为她谋划的,心中也有些恼怒:“这是已经定下的,你说不去就不去?好,不想去你便自己找你父亲说去,看他怎么回你。” 康明薇神情一滞,她虽是有些骄横,但还是很畏惧康禄的,这与这么多年康禄偏爱康怜蕾,而她每每受委屈是分不开的,赵合燕倒也不是成心戳她痛处,正要开口缓和,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柳眉一竖,问道:“你不会是还惦记着摄政王吧?” 原本康明薇圆睁着的眼睛听了‘摄政王’三个字,登时眼皮抖了一下,赵合燕看在眼里,脸上露出焦急神态,恨铁不成钢地想说些什么,半晌也只是急得坐立不安,最后只幽幽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薇儿,你素来清醒,怎么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呢!” “可是娘,你之前不也是支持我的吗?” “那是以前,你看看现在,摄政王都敢抢南戎送来和亲的公主了,他这样的做派,你觉得皇上能容得下他多久?” 康明薇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些洋洋自得:“可是皇上根本不敢动摄政王啊!” “住口!”赵合燕厉声道,扫了一圈屋外,见无人在近处,干脆挑明了道:“摄政王再厉害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权势滔天也不可能上位,即便上了位也必定是天下共伐坐不长久,你跟着他,必定会断送了康赵两氏的前程!” 赵合燕的话不无道理,可康明薇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儿,想不了那么长久,只觉得摄政王那样睥睨天下,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可能有人能打败他呢?是以康明薇嘴上不再反驳什么,心中却还是执意想着嫁进摄政王府。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说了些旁的,康明薇便找了个借口回自己的屋子了。至于宮宴的事,她倒是应了,只因为届时苏执也一定会到场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四章:就算是妹妹我的贺礼吧 康明薇出了赵合燕的屋子,只走了没多远,心中那点不愉快便很快被下人们讨好巴结的态度取悦了,脸上又露出了喜色。 扭着腰肢走了不远的路,到了自己屋门前的小院,却是看见康欣馨自顾自地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像是等久了觉得无聊,便低着头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珊瑚手钏。 康欣馨在康府中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孩子,因着她的母亲王氏服侍康禄的时间也不短,却始终没能得一个儿子,康禄对王氏的态度便随着她年纪渐长,不复美貌,又没有什么才华情趣,渐渐也冷淡了,大概一个月也难到三房院子中去一回。 说起三房的地位,与二房其实没什么差距,只是赵合燕性情温婉,又懂些诗书,便更得康禄欢心,而王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儿,但后来生康欣馨时难产,落下了病根,身子不如从前,又怀不上儿子,连带着容颜也不似生育前美艳动人了。 色衰爱弛,又没有儿子傍身,在这康府中便没几个人把她放在眼里了,便是一个在主子跟前稍稍得脸的下人,也敢对王珍摆脸子。 虽是如此,好在王氏和康欣馨都是隐忍性子,从不与人计较。 王氏整日窝在三房的院子里,一年到头也露不了几回脸,便是上次的寿宴,也只是去给康氏祖母见了礼,宴席也没露面。康欣馨嘴甜些,康禄偶尔也会照拂一二,她又惯会讨两个姐姐欢心,是以在康府过的比她的母亲倒还滋润几分。 “你怎的有功夫来我这里了?不是成日往你四姐院子里跑吗?” 康欣馨本低头摆弄着手腕上的手钏,直到康明薇说话这才注意到她进来,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随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上前两步,笑道:“三姐还说我,三姐你不也是总去四姐院子里看望吗?” 康明薇轻哼了一声,倒没接话,此时康欣馨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又道:“娘说如今四姐心情不好,让我多去陪陪,可每回去了四姐都是在发脾气,弄得我都怕去她院子里了。” 这话听起来像只是普通抱怨两句,但康明薇听见是王氏让康欣馨去的,想到自己也是被母亲带着目的支过去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这才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指了指石凳示意康欣馨坐下说话。 等康欣馨坐下,康明薇才注意到了石桌上放着的两匹缎子,一看便知是淑懿斋的,甚是金贵华丽,康明薇一时间挪不开眼:“这是……” “这是给三姐你的。”康欣馨眨了眨眼。 康明薇的目光仍落在那两匹碧霞云纹锦上,一时间难以相信:“你几时舍得送这样的好东西给我了?” 淑懿斋的缎子自然是好,但好货价高,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虽说康禄曾经在礼部任左郎中,家境还算阔气,但到底他也辞官多年了,如今家中不比从前,外人看着仍旧光鲜亮丽的,但里面的人才知道,这些钱都是康夫人娘家钱氏的贴补。 大房娘家的贴补,自然是大房的钱,再贤淑大度的原配也不会拿娘家的钱替丈夫养别的女人,是以这府中真正过得金尊玉贵的,还是只有大房康怜蕾她们那些人。 像淑懿斋的缎子,康明薇倒也不是买不起,但也没法子想买便买随意挥霍,还是得挑一挑,选一两匹最称心的罢了,手头到底银钱有限。 她尚且如此,康欣馨今日一出手便是两匹缎子,倒真叫她吃了一惊。 “三姐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多了,我便是再小气,也得从牙缝里挤出点银子来送些好东西,就算是妹妹我的贺礼吧。” 康明薇正伸出手在那缎子上摩挲着,等康欣馨说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然抬头问:“什么日子不多了?什么贺礼?” 康欣馨眨巴两下眼睛,作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来:“好姐姐,如今有了这样的喜事,竟还打算瞒着我了?” 康明薇仍旧是一头雾水,康欣馨这才看出康明薇不是装的,正要开口问,见康明薇身后还站着一个丫鬟,却不是康明薇素来信得过的橙儿,便沉吟了一下,朝着那面生的丫鬟道:“我坐了这么久连一口茶都没有喝,去给我煮一盏茶吧。” 二房院子里的下人倒也没这么怠慢人的,况且康欣馨一贯和康明薇还算和气,茶自然是备好了的,就在两人身前的石桌上大喇喇地端放着,可康欣馨这么说,康明薇再笨也明白她的意思。 而那丫鬟显然是十分惧怕康明薇的,连忙去看康明薇的脸色,见自己的主子点了点头允准了,那丫鬟这才要退下。康欣馨又想起来自己也还带着一个欣儿,虽是自己信得过的,但当着康明薇的面,也不好她还留一个人,便叫欣儿也跟着那丫鬟下去帮衬了。 等两个丫鬟皆退下之后,康明薇忙问:“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康欣馨也是压低了声音:“三姐你真不知道吗?父亲打算把你送进宫里做皇上的妃嫔,以后升一升位分,可就是娘娘了,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因是真的不知道这惊天的消息,康明薇脸上的神色几许变幻,忽而想起自己的母亲赵氏说的话来,可母亲明明说的是只是进宫相看,并没说已经定下嫁进宫去啊?康明薇想了想,狐疑问康欣馨道:“这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闻言,康欣馨便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昨日早晨我去向父亲问安,因起晚了迟了一会儿,你们都散了,小厮说父亲在书房,我想了想便去了,可书房门关得紧紧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便先听了一耳朵,却是明明白白地听见父亲说要送你进宫。” 见康明薇脸上还有疑惑,康欣馨又道:“是真的!父亲原话是这么说的…”说着,康欣馨便惟妙惟肖模仿起康禄来:“以蕾儿如今的名声,只怕是进不成宮了,我看明薇姿容出众,合燕也有这个意思,让明薇代替蕾儿,倒是再合适不过。”</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五章: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许是康欣馨学的太像,康明薇几乎看到了康禄说话的模样就在眼前。 细细一想,康明薇也记得昨日早晨的问安,康欣馨是没露面的,那时她还想,这一贯最守规矩的五妹妹竟也会迟到。再深思,赵合燕虽然有让她进宫的意思,但并未宣扬出去,康欣馨能说出来,可见不是瞎编的。 康明薇的目光落在那两匹缎子上良久,想着若真是编撰的,康欣馨倒也不必这么破费。 心中一旦信了康欣馨的话,康明薇的心思再不能安稳落在这华贵的缎子上了,登时坐立难安起来:“若果真是这样…那可、可该怎么办啊?” 话音末,竟是将求救般的目光投向了康欣馨。 康欣馨面露诧异:“三姐,你莫非是不愿意进宫吧?” 康明薇听康欣馨这么一问,加之她心中慌乱,此时从怀中扯出了帕子在手中绞弄了几下,再看向康欣馨的目光中略有些嗔怪:“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眨巴眼睛看了康明薇片刻,康欣馨这才反应过来:“三姐,你就非要选摄政王?” 康明薇没有说是,但神情却是十分笃定的,康欣馨伸出手拉过康明薇绞弄帕子的手道:“三姐,你可糊涂啊!摄政王虽势大,但到底树大招风,皇上才是正统,嫁给皇上一样是高人一等,荣华富贵啊!” 所谓树大招风,倒和康明薇母亲所说不谋而合,康明薇立时便对康欣馨又多了几分信任,也是回手紧紧握住了康欣馨的手道:“可我不是想嫁给荣华富贵,我只是想嫁给苏执!” 因着情绪激动,康明薇倒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了,竟是直呼了苏执的名字。 静默看着康明薇一脸的坚定,康欣馨许久没有说话。康明薇的心思她明了,但也没想过她竟是真的这么坚定,连入宫的机会都可以不假思索地拒绝。 若只是单单看人,不考量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苏执的确是比皇帝更诱人的存在。苏执如今已经二十有五,但王府中只有一位王妃,还极为温柔谦和,比起后宫中的莺莺燕燕勾心斗角,可谓是省了大半的心,且因当今圣上只有十七岁,比起二十有五的苏执来说,实在像一个不经事的孩子,苏执则更具有吸引女人的成熟韵味。 即便撇开这些都不说,单说苏执的样貌。先皇的诸多皇子都是极为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而苏执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双桃花眼风流俊逸,红润薄唇也总勾着轻浅的笑,明明是贵胄皇子,却平白有几分潇湘馆中小倌的媚态,好看的不像话。原本那是一张极易让少女春心荡漾的脸,可偏偏桃花眼上剑眉浓黑细长,桃花眼下鼻梁坚挺如削,加之下颚如塑像般冷硬的线条,为他本是十足魅惑的英俊容颜添了几分不甚相称的凌厉。 大抵是因为生在皇室,天生就是贵气逼人,即便生了一双温柔勾人的桃花眼,苏执的眼神也总是居高临下的,他那一双骨骼分明似弹曲拨弦的手,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他是最迷人的人间绝色,却也是最危险的阴司杀神。 少女何曾不怀春,康欣馨如今是对苏执没什么念头了,可从前远远见第一面时,也曾红了小脸,心跳如擂。 似是终于按捺下了心中翻涌的思绪,康欣馨极为认真地凝视着康明薇道:“三姐,你若执意如此,便是与父亲作对,除非生米煮成熟饭,否则他绝不会同意你嫁给摄政王的。” 康明薇何尝不知道康欣馨所说,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嫁进宫里,不甘心去跟那些女人们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事在人为,总会有…”康明薇的话头突然停住,一双眼睛灼灼似火般看向康欣馨。 被这样盯住,康欣馨本能地缩了缩手,却是被康明薇握得更紧。 康明薇拉住康欣馨的手往自己面前拽了拽,自己也前倾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不是没有扭转的余地,只要你肯帮我。” …… 康欣馨从二房回到三房的院子时,天色已暗,王珍已经等在门口了。 王氏今日穿了一身略显质朴的撒花纯面百褶裙,脖前腕处不着一样饰品,从头到脚都显着几分寒酸,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便是头上簪着的一支披霞莲蓬簪,而这簪子,也不是时兴的式样,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外头风大,娘出了门怎的也不加一件衣裳。”康欣馨三两步上了前搀住了王氏的手臂,随即将目光转向院子中打扫的丫鬟:“你们都是怎么办差的,还不去拿件衣裳过来!” 扫地的丫鬟应了一声‘是’,却是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里的扫帚,这才进了里屋拿衣裳去了。 在不得宠的夫人院子里当差,丫鬟们讨不了好处,自然也不尽心,是以三房的院子肉眼可见的有几分颓败,花草自是无人打理的,就连有些旮沓的灰尘,也得康欣馨催一次,那些懈怠的丫鬟们才会打扫一次。 “罢了,吼她们作甚,左不过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们何必同狗计较。” 王珍爬上皱纹的脸依稀还能看见从前的俏丽,可她的话说的甚是平静,竟是连半点埋怨也听不出,就如同佛堂里吃斋的老妪,并无一丝喜怒情绪,是以年岁不老,但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儿,连带着那点仅剩的俏丽也被淹没了。 康欣馨没有应承也没有反驳,只是搀着王珍往屋子里走,直到进了门去,又将丫鬟们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一个欣儿,康欣馨这才道:“娘,再忍忍,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王珍微微一怔:“你真的打算听她的了?万一…” “不会的。”康欣馨打断了王珍的话:“王妃没理由害我。” 见康欣馨如此笃定,王珍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有些担忧道:“这件事到底太过冒险,一个不小心整个康府就是万劫不复啊……” 康欣馨素来温柔单纯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娘,王妃说得对,康氏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如这么多年来,这府中也没人在乎过我们的死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六章:约见静心庄 三日前。 因为寿宴上的丑事,康怜蕾如今在大房院子中成日的寻死觅活,整个康府都被她闹得天翻地覆,康明薇被赵合燕支使着,这几日往大房院子里跑得勤,康欣馨原本也是每日都去的,但见回回康怜蕾见了康明薇便闹得更凶,康欣馨便刻意避开与康明薇同去大房那里。 五月十三这日康明薇仍是一大早就过去了大房的院子,康欣馨在路上见了康明薇过去,便扭头又走了,转了几圈觉得府中实在憋闷,便带着欣儿一同出门散心去,也听一听如今外头的风声。 因着册妃之事定了,太平街热热闹闹说的全是此事,康府的事则被人们抛之脑后了。 康欣馨走了没多远,便迎面遇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丫头,上头穿了一件娇俏的鹅黄色菊纹上裳,下着秋香色百蝶度花裙,一身的娇嫩颜色,衣料也非凡品,可明明发髻又是侍女的模样。 正愣神,那丫头已经行至近前,一双圆眼却是分明落在康欣馨身上的。 丫头果然在康欣馨的面前停下了步子,欣儿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微微侧过身子护住了康欣馨,却见面前的丫头规规矩矩行了一个正礼道:“见过康小姐。” 康欣馨一愣。 在康府中也好,在外人面前也罢,三房都是没什么脸面的,是以丫鬟小厮通常都只会唤康怜蕾为康小姐,如今二房得势,便也唤康明薇一声康小姐,却是很少有人这样称呼康欣馨的,最多福一福身子应付一声‘康五小姐’罢了。 可眼前的丫头却是笑容堆得满脸唤了一声‘康小姐’,康欣馨只以为是这丫头错认了她,便道:“三姐四姐尚在府中,敢问姑娘是哪家的贵使?” 丫头笑一声:“五小姐,我是摄政王妃贴身的侍女,今日有缘遇上,不知能否赏个脸同我家王妃吃一盏茶?” 既唤了一声‘五小姐’,康欣馨自然知道不是认错了人,心中狐疑片刻,又将眼前的丫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隐约记起,寿宴那日跟在摄政王妃身边的,确实是她,只是那日,那位名叫华懿的侍女武功了得,更为惹眼,竟是一时没认出来眼前的这位。 只一想起来,康欣馨忙欠身笑了笑:“是芙兰姑娘吧?” 芙兰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五小姐好记性,不知五小姐可有闲暇?” 说着,芙兰侧了侧身子,康欣馨顺着芙兰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一辆停在路边不远处的马车,马车上却是没有摄政王府的标志,而摄政王妃也从始至终没有露面。 若是有事拜访康府,倒也不必这般隐藏身份,连马车都是十分不显眼的,说话也只派了贴身的侍女过来,又是单单同她这个最不起眼的康五小姐说话。康欣馨心中一动,不知怎么,隐隐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人本能地想要抓住。 鬼使神差的,康欣馨点了点头应道:“自然有空,只是哪里谈得上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恐是我要叨扰王妃了。” 欣儿自来是胆小的很,好在忠心,见康欣馨应下了,便也老老实实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同芙兰一道往路边摄政王府的马车去了。 三人一齐上了马车,马车中却没有摄政王妃的身影,芙兰见康欣馨面有疑惑,立马道:“王妃在静心庄候着,马车少顷便到。” 静心庄是太平街佳宁巷中一处茶楼,虽是喝茶的地方,但与路边的茶棚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则是所用茶叶名贵,茶楼也是匠心修整了一番的,是以饮茶的价格不菲,出入的都是有钱人家,与茶棚往来白丁自是不同,二则,到静心庄喝茶的人,并不是路边渴了才去棚子里豪饮一碗的粗人,往往都是些附庸风雅之辈,除了饮茶,还要品词、论诗、作画。当然,也有许多像沈落这样的,只是为了寻个清净好说话的地方。 如芙兰所说,马车只走了一刻多钟便到了,下了马车,华懿已经侯在了静心庄外,见几人出现,走上前朝着康欣馨行了个常礼,便领着几人进去了。 静心庄果然静心,康欣馨原本还有几分紧张无措,进了茶楼,里面却是一片寂静,只偶尔会传来不知来自哪间厢房中的吟诗作对之声,连带着几人的步子都被这静谧的环境影响,皆是下意识地轻了手脚,只有华懿自始至终走得随心所欲。 左拐右拐地上了楼,康欣馨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了心绪,脑子中想着摄政王妃找自己会是什么事情,正想着,华懿已经领着几人到了一间虚掩门扉的厢房前。 “康小姐请。” 康欣馨朝着华懿点头一笑,便要进去,欣儿作势也要跟进去,却是被华懿拦下。 “小姐…”欣儿低低唤了一声,康欣馨转过头见丫鬟被拦住,心中思绪更乱,可人已经推了门进了屋子,断没有因为害怕而半途退缩的说法,暗自咬了咬牙,康欣馨向欣儿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身便进去了。 只刚进门,身后的华懿便将门掩上了,康欣馨一时间心乱跳个不停,却还是往里走着。屋中陈设皆是精致,但主室中并无一人,康欣馨朝着隔屛后的偏室看过去,想了想,便迈开了步子。 只一转过隔屛,康欣馨便见偏室珊瑚方几旁的圆椅上坐了一个女子,簪一支打眼的朝阳五凤挂珠钗,着一件绛紫色梅纹勾纱袍。那梅纹是用深棕色的丝线绣成的,一朵朵遒劲怒放,活灵活现,却又掩盖在一层勾纱之下,便敛尽了周身的贵气和凌厉,显得温柔而缠绵。 女子微微侧着头,似是隔着雕花窗柩在俯瞰楼外行人,因日光从外头洒进来,踱了一层暖光在她香娇玉嫩的脸上,偏生她的眸子却是极淡漠的,仿佛在冬日的河水中浸泡过,任谁被看一眼,身上都得冷得起一层鸡皮疙瘩。 沈落原在出神,听见响动看了过去,康欣馨忙收起了满目惊艳,恭敬地行了一个正礼道:“见过王妃。”</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七章:西郡龙井茶 沈落见康欣馨已经进来,并未起身,仍旧保持着略显慵懒的坐姿,只是脸上已经换上了温和的笑意,故而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居高临下的,反是稍稍平复了康欣馨紧张的心绪。 沈落抬手指了指珊瑚方几另一侧的圆椅道:“康小姐不必拘礼,今日原是我想请康小姐说说话,只是有些话不便在康府中说,只能委屈康小姐坐了马车,来这世俗鲜至的静心庄了,倒是平白叫你受了颠簸。” 说着,沈落微微直起了身子,拿过方几上乌漆小茶盘中青花黄陶的茶具,为康欣馨斟了一杯茶。 康欣馨此时已经坐到了方几旁的圆椅上,忙端正身子接过了沈落缓缓推递过来的茶盏:“有劳王妃。” 沈落笑笑:“这茶是西郡龙井,色泽翠绿尚润,滋味鲜醇爽口,也不知康小姐爱不爱饮茶,这茶是不是合康小姐的口味。” 康欣馨本能地想应承接话,但又觉得尚未饮一口便附和说好,未免显得她谄媚逢迎,便只微微一笑,端起那青花黄陶茶杯略略呡了一口,待咽下茶水,口中仍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嫩豆香。 康欣馨一时间有些失神。 以三房在康府中的地位,毫无疑问,康欣馨素日是不爱饮茶的,或者说,三房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买些名贵茶叶回来烹茶,更别说有闲情逸致品一品茶味余香了,即或是府中有些好茶,往往也轮不到三房。 忽而饮了好茶,康欣馨竟猛然生出一丝自卑自贱之感,想到这么久以来自己和母亲在康府中做小伏低的讨好,竟连一盏好茶都未饮过,心中无比酸涩。 但康欣馨内里又是个十分要强的性子,这点心酸很快便被她压制了下去,她绝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浅薄。 康欣馨面色从容地放下了杯子,点了点头应道:“确实是好茶。” 沈落察言观色,极致入微,自然知道康欣馨这点倔强,也不戳破,回以温和一笑,复而看着桌上的茶具道:“在皇城中,这静心庄的西郡龙井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茶了,只是却还不是最好的…” 说着,沈落的目光倏而落在康欣馨脸上:“康小姐可知,皇城中最好的西郡龙井,哪里可以饮到?” 沈落的话说得很慢,似乎是刻意想给康欣馨一些思索的时间,但康欣馨被沈落古怪的举动弄得一时间有些无措,只以为她真的是在问茶,便歉意笑了笑:“王妃见笑,我实在对品茶没什么见解,也实在不知哪里的茶比静心庄的更好了。” 自己的话说完,康欣馨的脑子中忽而闪过了什么,直觉告诉她,沈落想听的答案就是那个地方,但是她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开口。 “要说皇城中最顶尖的,物件儿也好,龙井也罢,哪个庄子铺子的东西能比得过皇家呢?” 康欣馨心跳一滞,沈落果然是要说皇宫。 不等康欣馨接话,沈落笑一笑又道:“不过想来康府前程无量,康五小姐与康三小姐又是姐妹情深,只怕用不了许久,五小姐便能饮到最顶尖的西郡龙井了。” 什么皇宮,什么前程,怎么忽而又扯到了康明薇?康欣馨一时间觉得脑子有些乱,半晌没能接一句话,只是蹙着细眉凝视着沈落,想让沈落说得更明白些。 可是沈落却不说话了,只兀自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龙井,呡了一口,竟是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细细品味龙井的茶香。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康欣馨不能明白,便也不能指望着她能成事了。而康欣馨,自然不是笨的,只是沈落实在位高权重,今日说话品茶又古里古怪,康欣馨一时间乱了思绪,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许是因为沈落闭上了眼睛,康欣馨看不见她那双清明淡漠的眸子,反是镇定的快些,只过了一会儿,便明白了沈落话中深意。 说到皇宫,又说到康明薇和康府的前程,再想一想最近皇城中的大事,只肖静下心便明白,沈落是在变着法地说康明薇要嫁进皇宫的事。 “王妃果然消息灵通,只是此等密事,王妃为何告诉我?” 沈落睁开眼,放下了手中捻着的杯子,却是摇摇头笑了起来:“我哪里说了什么密事?今日不过闲聊罢了,康小姐莫要多想,更不要将有些话随便传扬了出去。” 康欣馨一愣,又有些不明所以了,好在沈落这回没再闭了眼故弄玄虚,径直问道:“如今康府中情形可还好?” “还、还好……” “如今嫡小姐出了事,却是没那个福分了,倒是让三小姐白白捡了便宜。” 听沈落的意思,原本康府要送进宫的人是康怜蕾,只是因为寿宴的事,这才换了康明薇……康欣馨心中盘算着,并没有说话。 “听说五小姐与三小姐感情甚好?”沈落又问。 康欣馨点了点头:“自然是好的……我们姐妹几个都很亲近。” 这话倒是官话了,康家姐妹到底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感情能好到哪里去?沈落这样问,显然还有其他话要说。 果然,沈落又道:“那便好,想来姐姐前程似锦,以后也定会照拂妹妹的,不过……”沈落朝着康欣馨眨眨眼,语调竟有了几分蛊惑:“若是自己能争得一个好前程,定是会比旁人的照拂来得更安心长久吧?” 这话的意思倒是明了,只是三房拿什么去跟二房争呢?康欣馨苦涩一笑:“王妃说笑了,有些前程,即便想争,也是有心无力罢了。” “那倒也是。”沈落笑着应道,眸中却是闪过了一道暗芒:“有的人想争却争不到,有的人,送上门来的富贵却未必想要呢。” 康欣馨皱了皱眉,来不及深思,便见沈落微微眯起的眼眸中似是有一片黑雾蔓延开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沈落旖旎魅惑的声音似在耳畔:“嫡小姐出了事,三小姐便捡了嫡小姐的便宜,谁又敢说,五小姐你不能捡三小姐的便宜呢?”</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八章: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这接连出事,定会辱没门楣!”康欣馨一时惊诧,竟将心中所猜所想脱口而出,一说完,连自己也愣住,忙闭了嘴低下头去。 沈落笑笑,没有接话,却是又说了另一桩事:“听闻宫中有一位舒嫔,家乡就在这龙井的产地,西郡。” 沈落的目光转而落在桌上的茶具:“这位舒嫔的父亲从前是西郡知府,后来舒嫔进了宫,她的父亲却是因为侵占百姓良田,杀人害命,被我家王爷下令斩杀了。家道没落,族氏蒙羞,可如今这位舒嫔在宫里,仍旧是荣华富贵,倒是从前在西郡时,她与生母皆不得宠爱,过得甚是艰难,后来一朝事发,她倒也把自己和生母摘得干净,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康欣馨听完沈落这番话,只觉得胸腔中似有鼓擂,心一阵阵地跳得厉害,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被沈落的话惊着了,惶惶愣了半日,这才回过神,身子朝沈落倾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王妃的意思是……” 后半截话却是没说出口。 沈落扫了一眼康欣馨因为激动而隐隐有些泛红的脸庞,抬手掩面,娇笑了一声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今日闲得慌,碰巧遇着康小姐,故而随便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罢了。” 康欣馨颇有些茫然,却见沈落径自端起了桌上的茶浅饮了几口,竟是饮尽了,随即便站起身,理了理裙裾,朝她一笑:“今日拉着康小姐说了这会子话,想来康小姐的丫鬟在门外已经等得着急了,不如我这便送了康小姐出去?” 竟是下了逐客令。 康欣馨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子,作势便要跟上沈落的步子,却见沈落又回过头,看向了珊瑚方几上康欣馨未得机会饮完的西郡龙井。 “这龙井虽非顶尖,但也是好茶,到底寻常难得,康小姐不再品一品了吗?” 康欣馨的目光也落向了方几上的茶水。 那龙井茶静静地放在桌上,茶面没有一丝涟漪,翠绿的色泽如同无人涉足的深潭,既让人恐惧不安,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诱惑人心的并不是茶,而是它背后象征着的权利和荣华,世上能抵挡富贵与权势诱惑的人少之又少,而康欣馨绝不会是其中一个。 康欣馨看着那抹翠绿,似是透过茶水看见了什么别的希冀,眼睛中猛然闪动着激越的光芒,她笑道:“不必再品了,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完,康欣馨朝着沈落会心一笑,沈落点点头,复又迈开步子送了康欣馨出门去。 只刚下了楼,沈落自然是没出来露脸的,芙兰却是迈着碎步快速地走到了康欣馨的左近,低声道:“我家王妃说今日让康小姐受累了,特备了几匹不像样的缎子,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但请康小姐不要嫌弃,全当是王妃的一点心意。” 康欣馨自然知道所谓的‘不像样’‘不贵重’,定然都是谦辞,看了看芙兰,再看看芙兰身后远远站着的华懿,却都是空着手的。 见康欣馨略一愣,芙兰忙道:“缎子已经让人送到马车上了,康小姐回去的时候别落下便是,不过我家王妃不事张扬,今日相见之事,还有那几匹缎子,烦请康小姐自个儿寻个由头,莫要声张。” 康欣馨会意,立马朝芙兰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许是康府中这几日太过吵闹,快要出静心庄的时候,康欣馨竟难得起了几分想多留一会儿的念头,直到上了来时坐的那架马车,康欣馨忍不住又掀开车帘再看了一眼静心庄的大门。 这静心庄名曰静心,却是因为那女子的几句话,就让她的心没办法静了……康欣馨低头瞥了一眼膝边那三匹淑懿斋的碧霞云纹锦,布料流光溢彩,花纹精致繁琐,以三房在康府的地位,以她和母亲在康禄心中的地位,这样好的缎子,已经是许多年不曾买过新的了。 康欣馨自嘲一笑,放下了车帘。 …… 许是因为快到了册妃的日子,除了皇宫,如今皇城各处的铺子也是十分忙碌。 不仅是高门大户知道这是各家相看儿女的机会,就连底下的平头百姓们也是知晓的,他们虽然不能进宫去看看热闹,沾染贵气,但有了这样的机会,有钱人家总是要预备许多东西,商户铺子便可以········趁此机会叫卖推售,赚个盆满钵满。 衣裳是女子顶顶看重的物件儿,这样的场合自然要穿最出挑的衣裳,无论料子做工皆是要细细考究,且还必须是最时兴的缎子和式样,自然,小姐们全都出来逛街采买了,公子们虽是不如小姐们在意这些,但到底要撑个脸面,便也几乎倾巢出动了。 因着淑懿坊和淑懿斋俱是在平德街,这里便又格外热闹,摄政王府的马车只到了平德街的街口,便被堵得寸步难行,沈落一行三人只能下了马车,徒步走进去。 实则沈落拿得出手的衣裳已经够了,并不必再来凑这样的热闹,可偏偏苏执明日便要回来,特差人带了消息,让沈落给他置办几件新衣裳。 苏执的身形沈落大约是了解的,但终究没用尺子量过,是以做成成衣是不行了,且时间也不够,只能先去淑懿斋选几匹缎子。横竖是花摄政王府的钱,沈落不过出出力罢了,却也还算乐意,倒是账房的孟鹤,为沈落拨银子的时候板着一张脸,甚是不满。 在上殷皇城,除了天下首富上官氏,花钱最大手大脚的便属苏执了。不过是因为苏执的缺点太多,什么心狠手辣,什么仗势欺人,什么忤逆犯上,这些缺点个个不小,而花钱一掷千金的败家子行径,反倒不是格外引人注目了。 沈落裹挟在人群中,与华懿芙兰贴得紧紧的,这才没被挤散,好容易到了淑懿斋的门口,竟是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且一进门,沈落便看见了一个极不愿意遇到的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九章:她可难缠得很 册立四妃这样的大事,几乎没有哪家的小姐会错过,但采买的日子充裕,沈落却是没想到偏在今日,碰巧叶倾城也在。 芙兰和华懿自是也看见了,但华懿并不知道叶倾城与沈落的过节,甚至也不知道叶倾城对苏执颇有执念,是以见到芙兰瞪大了双眼站在门口,难得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叶倾城今日穿了一身妃色漩涡纹纱绣裙,倒是与她那风风火火的骄横性子相宜得很,沈落三人到淑懿斋门口的时候,她正背对着几人挑选缎子,伸着细嫩的手指指指点点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了。” 想来叶倾城应当是淑懿斋的财神小姐,三娘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眼见着叶倾城挥金如土,一张脸笑得几乎皱成花褶子了,一路笑着,却也不忘将叶倾城点过的缎子全数抱起来,堆到了一个紧跟在两人身边的丫鬟的怀里。 因手中抱着的缎子实在太多了,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丫鬟的脸被堆起来的缎子挡住,沈落和芙兰并未认出来,但叶倾城的做派和声音,她们却是看得清楚。 这样的豪气大方,倒确是与苏执有几分般配……沈落撇嘴笑了一下。 “王妃…”芙兰压低了声音:“咱们还进去吗?” 华懿从来只见沈落笑里藏刀,几时见过她这样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诧异:“她是——” 嘴却是被沈落一把捂住,忽而扑了华懿满脸的风铃草香。 “嘘…”沈落稍稍凑近了华懿嘘了一声。 因淑懿斋中的人看缎子的看缎子,淑懿斋外的人行色匆匆,偶有人瞥一眼两人奇怪的举动,却也只以为她们在说不好叫人听见的体己话,晃一眼便过了,倒也没引起什么人驻足探究。 见华懿已经停了说话的势头,沈落立时便松开了手,目光落在叶倾城身上,声音仍是十分低沉:“别叫她发现,她可难缠得很。” 华懿点点头,三个人悄无声息地便溜进了左拐的里间铺子,叶倾城在外间,倒是没正面碰上。 虽是避开了这难缠的叶家小姐,但沈落扫了一眼摆在里间的缎子,竟全是明丽鲜亮的颜色。 淑懿斋本就是女子往来多些,也只有在这样的大日子里,才会有出手阔绰的公子来选买,且惯常来说不肖一刻钟便会离去,是以淑懿斋中适合男子的缎子并不多,而恰好沈落所在的里间一匹也没有。 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沈落瞥了一眼外面,想看看叶倾城走了没有,只是刚歪了歪身子探了头去看,却是与沁儿四目相对。 方才抱着一堆缎子的丫鬟正是叶倾城的贴身丫头沁儿。 “王妃……”沁儿喃喃了一句,沈落登时心中大呼‘不妙’。 “蠢丫头!你干什么吃的?!缎子都脏了!”叶倾城颐指气使地指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绸缎道,见沁儿半弯着腰抬着头看着里间,边骂沁儿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捡起来!青天白日的,你活见鬼了吗杵着不动……” “叶小姐息怒,我这便帮您换几匹干净的!”三娘忙哄道,说着便俯下身子帮沁儿一起收拾地上的残局。 叶倾城素来是脾气火爆,不在侯夫人和建安侯的眼皮子底下,便一贯是端足了侯门嫡小姐的气势,想来她这样的勇猛,真可以上战场吼上几句,说不定胆小的敌兵便直接被吓破了胆。 发了一通脾气,叶倾城瞪了一眼蹲在地上收拾的两人,有些不耐烦:“快点啊,磨磨蹭蹭的…” 两人忙加快了手脚,片刻后终于收拾停当,三娘则抱着那些沾了灰尘的缎子进后间去更换了。 此时,早已经躲回了里间的沈落,正心中侥幸叶倾城没听见沁儿那一句‘王妃’,却是紧接着又传来了沁儿愈加笃定的声音:“小姐,奴婢方才好像看到王妃了……” “什么王——”只问了一半,叶倾城的话戛然而止,脸颊上的肉忽而微微抖动了一下,她自是知道沁儿说的是谁了。 叶倾城的目光落在里间并无一人的入口,眸中的嫉恨顷刻间便涌了出来,只看得沁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将怀中方抱好的缎子搂紧了些,生怕再散落在地上,今日便要被叶倾城就地打杀了。 浑然未觉沁儿瑟瑟发抖的身子,叶倾城只一心想着那日在平德街的事。苏执离京之前与她的最后一次相见便是在平德街,那时苏执还逼着她叫了一声‘王妃嫂嫂’,下了她好大的脸面,也丝毫没顾忌侯府的颜面,气得她的母亲当场绿了脸。 这一切,都是拜里间那个狐媚子贱人所赐,原本她与苏执是青梅竹马,可如今……叶倾城咬咬牙,朝着沁儿挤出了一个瘆人的笑来:“今日你办了件好差,若不是你眼尖儿,我差点就错过了与王妃说话的好时候呢,那可多失礼……” 沁儿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甚至有些后悔说出看见王妃的事,但已经来不及,叶倾城已经迈开步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王妃姐姐好雅兴,既然来了淑懿斋,怎的进来时也不同妹妹我打一声招呼?” 华懿不知两人恩怨,却是听出了叶倾城将“姐姐”二字咬得极重,似是为了刻意凸显什么,未及深思,沈落方才还是一脸的有苦说不出,转而已经换上了温和从容的笑意,看得华懿一愣。 “叶小姐也在这里吗?我倒是没有看见呢……” “哼…”叶倾城很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是真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王妃心里清楚。” 沈落只笑而不答,避开了叶倾城挑衅的目光,随便踱了两步,将手放到了一匹水绿色散花苏锦上,假意在挑选缎子。 “这缎子我要了。”叶倾城快步上前,竟是直接将沈落手下的那匹散花苏锦一把夺过。 沈落微微诧异,又将目光落在了下面一模一样的苏锦上,不等她开口说话,叶倾城指着下面一沓一样的缎子道:“这些,我都要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章:姐姐可愿意让给我? 淑懿斋中往来的人自然是富贵,饶是如此,里间其余买客听见叶倾城这一句全要,也都是不动声色地瞟看着她。 建安侯威名赫赫,他的嫡女行事又十分张扬,放眼皇城应该没有人全然不识叶倾城,大家各自扫了一眼,又选买自己的缎子去了,但眸中一闪而过或嫉妒、或讽刺,或轻蔑的神色,沈落却是一一看在眼里。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朝堂上,建安侯叶衮都是极有声望的人,虽是武将,清流书香人家暗地里兴许看不上,但门面上谁不是眼红叶氏泼天的兵权?是以明里暗里都有许多人巴望着挤进侯府的大门,不会带兵打仗的,自然难走功名这条路,所以一个个都动起了后宅的心思。 叶衮如今年过四十,从前先帝在世时他便是颇受倚重,苏景佑少年登基,头上还有三个生龙活虎的哥哥,只能仰仗着叶衮这些忠心的老臣,这才能安稳坐在皇位上到如今的日子,是以新帝登基,叶氏权势更盛。 叶氏风光了这么多年,外人便眼红了这么多年,而打着主意想走后宅门路攀上侯府门楣的人,正经得手的却是只有一个,便是侯府如今的二房夫人冯顺慈,且她还不是平妻,而只是贵妾。 事实上,在上殷皇城中,像康氏一门三平妻的门户实在是少之又少,大多是一妻多妾。 细想便知,高门大户愿意娶回来做正妻的女子,定然家世上是门当户对,为人也定不可避免的心高气傲,怎能允许与别的女子平起平坐? 康氏之所以能如此,不过是因为钱氏娘家是商人,钱弗的父亲只是一个花钱买来的微末小官,虽然银钱很多,但终究商贾的身份在世人眼中低贱了些,为了嫁进康氏,这才对娶平妻入门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侯府却是不可与康氏一概而论的。 侯夫人郑氏一门累世官宦,郑玉华的祖父年轻时更是官至从一品督察院右督御史,若不是到了郑玉华父亲这一代,人丁不兴,几个孩子在朝中也不是十分出众,家道不如从前,否则,这样的高门大户是断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叶衮这样的武夫的。 娶了郑氏的女儿,叶氏也算是稍稍摆脱了武将的出身,说起来,人人也都知道叶氏竟是与郑氏这样的贵门结的亲,自然也连带着将叶氏高看了几分,但也正因如此,郑氏算是低嫁,叶衮断不敢再娶平妻,即便是那个唯一的贵妾冯顺慈,也是叶郑两人成妾后又过了好几年才抬进门的,且进门的原因好似也有些曲折,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总之叶衮只有两个女人,侯府的人丁也不算兴旺,侯夫人郑氏有两个嫡子,冯氏进门后又生下了一个庶子,后只过了一年,侯夫人便生下了叶倾城,几乎算得上是老来得女,且是唯一的女儿,叶衮和郑氏便是十足疼爱着的,这才养成了叶倾城这样轻狂的性子。 淑懿斋中的人认得叶倾城,也看得出来她是在刻意找沈落的不痛快,但沈落来上殷的时日不长,也少在人前走动,即便有人在宮宴寿宴上见过她,也只记得她性子温和,谁会为了一个软绵绵的王妃出来跟药火桶子叶倾城杠上? “倾城,算了吧。” 倒还真是有人开口说话了,声音轻而软,沈落早已经循着声音看过去,若不是看到女子的唇角动着,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女子绾着垂髫分肖髻,簪了一支清雅的珊瑚扁方素簪,衣裳是极明丽的芙蓉色乳云纱对襟丝绵裙,可偏是这样明丽的颜色,却是格外衬得她肤色胜雪,隐隐有些苍白,细看女子的眉目,亦是足见羸弱病态。 心下略一思量,沈落大概猜到了女子的身份,随即便听到叶倾城嗔怪道:“什么算了,阿陌你别操心,你身子弱,先去马车上等着我吧。” 果然是上官陌。 叶倾城说着,上官陌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叶倾城抢先了一步:“云雀,先扶着你家主子去马车上等我。” 叶倾城素来蛮横,对那云雀说话的语气,却是比对自己的贴身丫鬟沁儿要好上许多。云雀得了吩咐,也不管上官陌同不同意,竟是直接搀扶着上官陌便要走,上官陌果然也没拒绝,只是叹了口气,朝着沈落露出一个歉疚的笑,便随云雀一道出去了。 沈落的目光还落在上官陌出门的背影上,叶倾城瞥了沈落一眼,炫耀一般地抱着怀里刚刚抢过来的水绿色散花苏锦缎,假意道:“倾城方才鲁莽了,不知王妃姐姐可愿意割爱?” 目光重又落回到叶倾城的身上,沈落看了一眼那湖蓝色的缎子,抿唇而笑:“自是愿意,叶小姐喜欢便拿去吧。” 华懿和芙兰的神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落在叶倾城怀中缎子上的目光却是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沈落并不是为了给自己买缎子才来淑懿斋的,是以这里间所有的缎子定然都不在沈落的考量之内,即便是沈落自己想要,也不会看上这样鲜亮的颜色。 叶倾城似是察觉到了沈落眸中的淡漠,却并未觉得无趣,只以为是苏执不在,沈落没人护着,所以不敢与她相争,心中愈发得意了几分,看到沈落的手又拂过一匹冰蓝色烟萝罗绸,又是一个快步上前将绸缎按在了手下。 将怀中抢来的散花苏锦缎堆到了沁儿的怀里,叶倾城又将手下按住的罗绸抱了出来,朝着沈落笑道:“我和王妃姐姐的眼光还真是相似呢,这匹缎子我也喜欢得紧,姐姐可愿意让给我?” 沈落略一偏头,看着叶倾城的模样,不知怎的忽而想起了与苏执在承德殿初次觐见皇帝的情形,那时的苏执刚抢了皇帝的亲,说的理由也是一句‘喜欢得紧’,沈落心中不知怎么忽而有些恼火。 “王妃姐姐莫不是不愿意让给妹妹?”叶倾城看着沈落微微皱起的眉头问道。</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得,还赚了两岁 看着叶倾城一脸快慰,似乎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的神情,沈落原本是有些恼,此时却是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立时舒展了眉头,莞尔一笑:“怎么会?叶小姐说的哪里话,嫂嫂我再挑别的就是。” ‘嫂嫂’两字一出,华懿和芙兰看向沈落目光登时沉了沉,芙兰是知晓其中龃龉的,华懿虽不知,听沈落将‘嫂嫂’二字说的格外绵长,却是也明了了几分,最重要的是华懿心细如发,已经在沈落明亮狡黠的眸子中,捕捉到了方才一道不怀好意,却又转瞬而逝的暗芒。 话中刻意反击挑衅的意味,便是华懿这个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的人也察觉到了,叶倾城虽莽撞简单,却也不是傻子,此时脸色已经不若方才那般得意。 叶倾城扯了扯嘴角,将手上抱着的罗绸扔到了沁儿怀中,沁儿慌忙接住,但因抱得太多,还是险些晃倒,只刚刚站定,便听见叶倾城一声冷笑:“我叶倾城的嫂嫂也不是谁都做得的……” 沈落只一笑,笑得云淡风轻。 她今日穿着莲青色广袖双丝绫鸾衣,下着金丝昙纹立水裙,实则颜色十分沉闷,寻常俏龄女子穿了未免显得老气,好在她已为人妇,素来又是端庄温和的性子,看着反是多了几分贵气。与叶倾城这样咋咋呼呼的丫头片子站在一起,尤显得沈落格外得体,方有大家风范,加之她笑得从容,更让人觉得她有种处变不惊的出尘气质。 不仅仅是身侧的华懿芙兰,里间其余人看着是在选买缎子,实则也是关注着两人的动静,此刻看向沈落的目光中俱是多了几分艳羡,就连叶倾城身后的沁儿,也是愣愣看了片刻,忽而反应过来,忙心虚地瞟了叶倾城一眼,这才低下头去。 叶倾城因‘嫂嫂’二字气得咬牙切齿,根本无暇顾及众人的反应,只是恶狠狠瞪着沈落,可沈落却不接她的话,只是笑了笑。 沈落到底也是南戎送来联姻的公主,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再气,叶倾城尚还不敢动手,而沈落更是一句重话都没说,若是叶倾城此刻翻了脸,反倒显得小气,落了下乘。 将胸口那股几欲冲出的怒气压了下去,叶倾城看着沈落挤出一个笑来:“嫂嫂不是要挑别的么,怎么不挑了?” 到底是叫了一声嫂嫂,这不情不愿的话说完,沈落便看见叶倾城的腮下猛然浮起了一条明朗的线条,似乎是狠狠咬了咬牙。 沈落只假装没看见,应和了一声:“我正要再挑呢。” 她自然知道叶倾城打着什么主意,反正是人家自己要花这个冤枉钱,那她便也不好假惺惺拦着了,不如顺水推舟,送三娘一笔大生意。 这样想着,沈落作出了一副认真挑选缎子的模样,仔仔细细选看了几样,最后拿起了一匹樱红色繁花丝锦,一脸的满意,作势便要将缎子递到芙兰手中去结账。 “王妃,这匹缎子好像不适合你呢……”许是叫嫂嫂叶倾城实在是觉得耻辱,便又叫起了王妃,也不给沈落说话的机会,叶倾城似乎是急不可耐要羞辱沈落,立马又道:“王妃也不想想自己如今的年岁,虽说是刚刚嫁人,如今到底也是桃李之年了,怎的还好意思选这样明丽的颜色?这般俏丽的颜色,只有我们这样的少女才适合呢……” 叶倾城讽刺着沈落的年纪,竟还要把周遭的小姑娘们都拉进来说一说,大家虽是听见了,也只当是没听见,皆低着头选缎子去了,有的则是悄然退出了里间,生怕再将热闹看下去,便要被强行逼着站队了。 别人的反应叶倾城不在乎,只是紧紧盯着沈落,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羞愤来,而沈落只是微微愣了愣。 上殷和南戎一样,女子寻常都是十五六岁便定亲嫁人,想拖一拖搏个更好人家的,最晚二十岁以前也会定了亲成婚,而沈落嫁来上殷之时,已经满了二十。 实则沈落初来上殷,便听到过这样的流言,说是她如今二十岁才嫁来上殷,莫不是在南戎嫁不出去,到了年岁竟未成婚,反是联姻让她白捡了个夫婿,也有人说她是想攀附上殷的荣华,这才迟迟未婚,总之这年岁,的确是可堪嘲弄的一个把柄。 虽是被叶倾城这样呛了一道,沈落想的却不是那些,而是觉得叶倾城说她桃李年华,实在把她说得年轻了。 公主容挽辞是桃李之年不假,但杀手沈落,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了。 得,还赚了两岁。 “王妃既然不适合这样的娇俏颜色,不如索性成人之美,让给我吧?”叶倾城笑津津道,眼中却全然是奚落,哪里有一丝笑意? 沈落看着那缎子,目光中流过一丝哀伤,叶倾城看见,立马高兴起来,将沈落手中樱红色繁花丝锦一把拿过,照旧递给沁儿。 沁儿怀中抱得东西太多,若不是方才散落一地,三娘还抱了几匹去后间换了,只怕早就揣不下了,两人说话间沁儿一直想开口请准将怀中的缎子送到马车上去,但实在没敢插嘴,此刻叶倾城又递过来一匹缎子,沁儿苦笑一下,迫不得已道:“小、小姐…奴婢能不能将东西送回马车上…再过来……” 叶倾城这才扫了一眼身侧的沁儿,眼见着她确实拿不下,反倒生起气来:“你是蠢吗?拿不下不知道早早送回去一趟,现在才来说?不中用的奴才…” 瞪了沁儿一眼,叶倾城不管不顾地又要将缎子堆上去,眼见着缎子一歪险些又掉了,好在三娘及时出现,一把扶住了沁儿和她怀中又堆成了小山的缎子。 堆起来的缎子落在三娘眼里便是白花花的银子,三娘立马朝着叶倾城讨好般笑道:“叶小姐真是大手笔呢,不愧是侯府出来的千金,铺子里今日事忙,一时没寻到人手,实在怠慢了,这不,终于找了几个刚得空的小厮,这便让他们好生将这些缎子送到您的马车上去。” 说着,三娘回头朝着门边发愣的几人使了个眼色,立时几个小厮便进来了,哈着腰从沁儿手中小心翼翼地将缎子接了过去,忙又哈着腰出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被人卖了还倒帮着数钱 好在三娘打了岔,沁儿免了一顿数落,甚是感激地看了三娘一眼,三娘也只是笑笑,这才看见了一旁微笑不语的沈落,忙福了福身子道:“今日真是贵人多呢,王妃何时到的?三娘着实怠慢了。” 因沈落素来待人温和,三娘对沈落的笑倒是少了几分讨好,反而真诚了许多,这模样落在叶倾城眼里便又不舒服了,立马插话道:“三娘确实怠慢了,这淑懿斋的缎子都这般娇俏明丽,只适合豆蔻少女罢了,像王妃这样有了年岁嫁了人的女子,怎生不备些稳重深沉些的颜色供王妃挑选呢?” 三娘脸上的笑容一滞,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进来。 “这…”三娘一阵结巴,未及等她说出缓和气氛的话,叶倾城却是又开了口:“王妃觉得呢,这里的缎子可有适合你的?”看架势,竟是非要沈落自己低头才肯罢休。 沈落眨眨眼,忽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待打定主意,立马便笑道:“什么年岁不年岁的,有话说岁月从不败美人,又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想来我即便年岁稍长,倒也是撑得住的。” 摄政王妃是皇城出了名的温和谦让,叶倾城着实没想到沈落竟敢出言反驳,苏执不在,这贱人竟还敢驳了她的话? 叶倾城心中怒火如涛,沈落却是又道:“撑得住是一回事,但到底还是叶小姐年轻娇嫩,我倒是不好与你相争,若是叶小姐看中,觉得哪些撑得住,便先挑吧。” 沈落这话的意思算是十分明了了,叶倾城若是不挑,便像是觉得自己撑不住,要是挑的少了,也是一样的,是以要先挑,且定要多挑。 这样算计银钱的想法叶倾城倒是没有深思,因为侯府的金银财宝她一辈子也挥霍不完,压根也不放在心上,反是笑了起来:“王妃真舍得我先挑?” “自然。”沈落点点头。 以为沈落今日也是为了册妃的宮宴特意来选缎子的,叶倾城为了不让沈落得了心仪的绸缎,便恨不能将淑懿斋里间所有的布匹全部买下带走,但终究马车只有那么大,虽是特意赶了两驾马车,可也还是不能将铺子腾空了去。 叶倾城格外注意着沈落的神色,凡是沈落目光久久停留的缎子,她便是一定要买下的,沈落又还很合时宜地露出了几个惋惜的表情,等叶倾城志得意满地将沈落看过的缎子全数买下带走的时候,分明是花了一大笔钱,竟也是高兴得很,临走前还不忘假惺惺地邀沈落有时间到侯府做客,见沈落一脸郁郁,这才趾高气扬地出了淑懿斋的大门。 那副打了胜仗般的得意神态,好似她今日抢走的不是沈落心悦的缎子,而是沈落心悦的男子。在苏执的事情上叶倾城颇为挫败,现下却觉得自己在淑懿斋终于找回了点赢的感觉。 不过,这倒也真算得上是‘被人卖了还倒帮着数钱’了。 如果说这样一大笔银子砸出去,叶倾城竟是高兴的,却是还有一个比叶倾城更高兴的人,且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高兴,那便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三娘。 因着沈落的原由,叶倾城在淑懿斋花了这么一大笔钱,三娘对沈落便格外殷勤了些,见着沈落一脸失落,似是没买到想买的东西,连忙笑弯了眼睛道:“王妃恕罪,今日这场子,竟是被叶小姐闹成这样了。” 这样说着,但三娘一脸的笑却是极为舒心的,沈落倒也明了,俯首而笑:“三娘宽心,我原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买女儿家的缎子。” “那…”三娘瞳孔一震,“是为摄政王爷来的?” 沈落点一点头,随即便看见三娘脸上的笑一僵,竟是定住了一般。 摄政王妃是个温软性子好说话,可摄政王……三娘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似是想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脊背一凉,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了。 “三娘…”沈落唤了一声,三娘怔愣片刻才慌忙应了一声,沈落便接着说:“今日的事我不会回去同王爷讲,你且看看铺子有没有合适的缎子。” 被沈落这么一提醒,三娘眼睛一瞪,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恭敬朝沈落道了一声‘王妃请稍候’,自己便快步钻进了后间去了。 不多时,三娘便抱着两匹细金丝纹鹤蜀锦走了出来,一匹是鸦青色,另一匹是月白色,一明一暗,却都是流光溢彩。蜀锦产自明祈,向来金贵,没有差的,这两匹更是一看便知是绝好的锦缎,沈落眸中染了几分笑意,三娘看在眼里,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两匹蜀锦是寻了好些门路才从明祈买到的,一路运回来又花了好大的功夫,本想着多留几日,等寻个好时机再拿出来抬个价什么的……”说着,三娘羞赧般笑了笑,“今日让王妃扫兴,这缎子送给您,全当是我给您和王爷赔罪了。” 虽说是送,但今日淑懿斋在叶倾城身上赚的银子,买这两匹缎子却是绰绰有余,三娘倒是会算计。 沈落心中叹了叶倾城一句‘冤大头’,这才接过三娘递过来的两匹缎子,笑得极是温和:“三娘言重了,你的心意,我定会一五一十告知王爷的。” 三娘到底是商人,努力行了个正礼,但不大规矩,却也看得出来她的态度是十分尊敬的,沈落将缎子递到了芙兰手中,又将三娘扶了起来:“三娘,你这里可还有这样好的女子用的缎子,不是蜀锦也不要紧,但要料子好,颜色明丽,要两匹。” 微微一怔,三娘以为沈落到底还是计较着叶小姐买走她所有心仪缎子的事,但看沈落的神情,却又不像,三娘回神细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淑懿斋里是没有了,不过还有些好缎子在路上,只是因着最近从苏州回京的官道不大天平,闹了些事,所以恐要明后两日才能到了。” 沈落算算时日,点了点头:“无妨,价格你随便开,给我留着便是,等缎子一到京便差人送到摄政王府即可。” 话里话外却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三娘一时间被沈落这样的语气怔了怔,忙点了点头应下了,这才送了几人出去。 甫一出门,芙兰便凑上前问:“王妃,你要那缎子作甚?” 沈落的目光在华懿和芙兰探究的脸上转了转,却是一笑:“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要排一场戏,热闹热闹罢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仙子楼 淑懿斋在皇城的名气是多年积攒起来的,原本它的料子这样出色,应是很快就能在城中立住脚,但上殷的绸缎铺子实在太多,是以还是做了好些年才有了如今的风光。 与淑懿斋这样的稳扎稳打不同,平德街近来有一家香料脂粉铺子竟是突然红火起来,虽是方建了铺子不久,却有幸赶上了册选妃嫔这样的好时候,一时间在皇城贵女中传得神乎其神。 康明薇心中打着寿宴的主意,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名声鹊起的铺子,此时已经和康欣馨寻着路到了门口。两人站定,仰头看去,小楼高约两丈有余,雕纹精致,但纹路有的细枝末节却是已经模糊了,应当不是新建的,只略略修整,租来用用罢了。 小楼半腰挂着一个梨花木描金牌匾,牌匾上鸾翔凤翥地镌着三个大字:仙子楼。 “这铺子倒是口气不小,竟连‘仙子’二字都用上了。”许是因为已经与康欣馨商定了寿宴那日的谋划,说话时康明薇倒是一脸的轻松闲适。 “外头都说这铺子里的香料甚是绝妙,用过之后,就是变了心的男子也能回心转意,与人温存缠绵。” 这样露骨的话,康欣馨自然是附耳同康明薇说的,康明薇只是打量了康欣馨一眼,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羞怯,嗔道:“就你话多……” 若是往日里从康欣馨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只怕是康明薇要吓一跳,但为了寿宴上能够成功投入苏执的怀抱,便是更放浪的法子两人也是关起门来探讨过的,是以康明薇只微微红了脸嗔了康欣馨一眼,说着,两人便进了仙子楼。 外头的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仙子楼的热闹却是真真切切的,比起淑懿斋来说可谓是不遑多让,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楼里多了许多男子。 香料脂粉这样的东西,倒是女孩子用的多些,康明薇进了门看到好些公子,微微变了脸色,朝康欣馨皱一皱眉:“这仙子楼是卖脂粉香料的,怎有这么多男子?” 康欣馨显然是打听周全了的,立马靠近了康明薇小声道:“三姐以为这楼为何叫仙子楼?” “怎么,莫不是还真有仙子?”这样问着,康明薇的神情却是轻蔑。 “还真叫三姐说对了,这仙子楼的主人可是一位俏佳人,姿容甚是出众,这楼里这么多公子哥儿,姐姐看看,有几个是真的在挑东西?” 听康欣馨这么一说,康明薇这才仔细看了一眼楼中的男子,果然都是东瞟瞟西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康明薇哼了一声:“便是貌若天仙又如何,低贱的商贾之人,登不得台面。” 语气中的不屑倒是符合康明薇嫉美妒贤的性子,但却夹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愤恨。 二房赵合燕到底是官家小姐的出身,一贯也是知书达理,可偏偏被钱氏那样的商贾人家压了一头,说起来钱氏家里也是做官的,但谁都知道,那官是砸了银子捐出来的,康明薇跟着母亲赵合燕一道被钱弗和康怜蕾压着这么些年,心中对钱氏的恨,渐渐也滋生成了对所有商贾人家的鄙夷厌恶。 康欣馨心里知道原由,只笑一笑,却没接这话茬,而是提醒了康明薇今日来要办的正事:“三姐先随便选些胭脂吧,足了百两银子方可上楼。” 上楼,仙子楼真正的生意正是在楼上。一楼的香料,香味奇特少见,的确有些意思,但仅仅凭借这个,仙子楼怎可能在短短几日中便声名远播。 有句话说得对,天下真正赚银子的门路,都写在各国律法里了。 盐运,粮业,兵器,铁矿……这些所赚银钱多得可以铺路的行当,尚且是正当营生,业已全是律法中百姓平民不可私营的,俱是被皇家垄断,而像有些迷魂催情的香料,皇室高门的秘辛,即便是王公贵族,皇子公主,也是明令禁止的。 偏是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后宅内宮又每每四处寻找,是以总有人铤而走险,运气好的因此家财万贯,运气差的则是家破人亡,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谓的运气好,也不过是晚些被揪出来罢了。 在上楼之前,康明薇和康欣馨以为仙子楼也是在背地里干着折损阴德之事的,直到花费了百两银子,不知从哪里就冒出来一个样貌娇俏的小丫头,看着十一二的年纪,却是轻车熟路地领着两人上了楼,甫一上楼,两人原本的猜测就有些动摇。 若说一楼的装饰布局,器物摆件,尚有几分追财逐利的俗气,到了二楼,这里的匠心雅致,悠静淡泊,却叫心里打着鼓的两人眼前一亮。 康氏姐妹都是读过诗书的女子,这二楼的精巧布局两人一看,便知道背后的设计之人绝不是庸俗之辈。两人此刻站在二楼的长廊之上,原本自雕栏往下看,是可以看见一楼情形的,但不知是不是为了保密,雕栏底部皆是与小楼顶心连着轻薄的绫缎,上下便互相看不见了。 方才两人一心上楼,竟也未曾发现。 走了几步穿过长廊,小丫头领着两人推门进了一间屋子,外室是极典雅的心思,看着有几分闺阁儿女的秀气,可转过了一面玉刻湖光山色的屏风,内室却是比外室更大些,视线倏而开阔,又让人顿生了疏郎洒脱之感。 “两位是哪位想买香料?”小丫头问道,说话的语调稳重平和,与她的年纪甚不相符。 康欣馨未及说话,康明薇已经皱眉道:“我不是来买香料的,我是要买……总之不是买香料。” 小丫头神色不变,朝着内室桌案上的文房四宝做了个手势道:“小姐将自己想买的香料写在纸上按下手印,装到笺子里头,在外室稍侯,若…” “我说了,”康明薇打断了小丫头的话:“我不是来买香料的。” 小丫头面不改色:“若我们开的价钱您觉得合适,立时便可成交。” 康明薇还想打断,却是被康欣馨扯了扯袖子使了个眼色,康明薇这才反应过来,仍是没好气地扫了小丫头一眼,这才走到案桌前拉开椅子坐下,还未拿起笔,便听见小丫头道:“请小姐随我在外室等候。” 话则是对康欣馨说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世上有这样贪财的仙子吗 康欣馨自然知道是出于保密,便到外室等候了,领路的小丫头则是背对着康明薇站在屏风旁,静静等着康明薇写完。 半晌,康明薇却是一个字也没写,朝着小丫头唤了一声:“诶,这买什么东西为何要写下来,又不是借了银子打欠条,我给了银子,银货两讫,怎生还要写字据按手印?” 小丫头站在原地不动,目不斜视道:“可以不写,那姑娘就要把所需的香料告诉我,我再传话给主子。” 康明薇看着小丫头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那告诉你不一样也是泄露出去了?” “小姐不信我,便请写下来,装到笺子中,我便看不见了。” “喂!难道我就不能直接见你主子吗?”康明薇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 小丫头浑然不理会,仍是一本正经道:“不能。” 康明薇被噎了一下。 这仙子楼的人莫非还真以为自己都是仙子下凡吗?卖东西收银子的人,竟比给银子的人还硬气,这算怎么回事?康明薇按捺不住在案桌前站起身来,声音陡然大了些:“那要是你偷看笺子呢?!” “不会。” “呵,你说不会就不会?” 小丫头语气转冷:“若是看了,主子自会掀翻我的天灵盖。” 康明薇:“……” 也不知是那丫头人小鬼大的做派让康明薇对仙子楼多了几分敬畏,还是那句掀翻天灵盖吓到了她,总之,静默了半晌,康明薇又坐到了椅子上,她拿起笔蘸了墨,落笔前最后又问了一句:“那这字据你的主子看完了,会还给我吗?” “要买。” “……” 康明薇瞪着小丫头的背影又是半晌,心中将仙子楼那个未曾露面的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鬼地方口口声声叫什么仙子楼,一个个的怎么像八辈子没见过银子似的,世上有这样贪财的仙子吗?难怪那狗屁仙子不露面,只怕是怕极了被自己的客人一气之下打死,这才躲得严严实实。 虽是受了些气,到底康明薇还是将所需的东西都写了下来,封进了笺子中,又不大情愿地将笺子交给了一直站在屏风旁侧的小丫头,待小丫头拿着笺子出去了,康明薇这才到了外室,与康欣馨坐在方椅上等候。 不多时,出去了一趟的小丫头又回到了屋子里,交还了一封笺子给康明薇,顺带着还有一盒子香料。 “这香料可迷人心神,小姐要用时千万小心,可别自己着了道。”这话是避开康欣馨说的,小丫头办事倒是牢靠,只是语气颇有几分不敬,但她没给康明薇发怒的机会,又道:“小姐要的消息就在笺子里,您自行拆了看便是。” 说到笺子,康明薇顾不上为小丫头的态度生气了,连忙问道:“我写的字据呢?” “要买。”小丫头重复了一遍。 “多少银子?”康明薇问,眉毛本能地跳了一下,心中忽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五百两。” !!! 康禄早已辞官,康氏并不是随手就能拿出五百两的门户,且康明薇今日到仙子楼来,哪里想得到竟会被坑这么多银子?不过仙子楼要价高,横竖康明薇也拿不出来,更不敢回府同康禄与赵合燕开口要这么大一笔银钱,是以那按了手印的字据,便只能留在仙子楼了。 字据留在仙子楼,便算是仙子楼可供交易的一条消息,这一点,那个不恭敬的小丫头是交代清楚了的。 但康明薇想着,自己来这里暗中交易的消息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特意来查探,便也不十分放在心上,且仙子楼说了,若是有人要买她这条消息,虽是不能透露主顾的身份,但届时也会派人知会她一声,她随时可以拿银子去买回字据,阻止交易。 何况按着她的如意算盘,等到嫁进了摄政王府,这区区五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路又在小丫头的带领下往楼下走,走了约摸一半,迎面却是遇上了几个上楼的面生的姑娘,康明薇和康欣馨俱是连忙抬了手用衣袖掩面,生怕被人瞧见,这异样的动作却是惹得上楼的人格外多看了她们两眼。 等到与上楼的人擦肩过去,康明薇这才觉得受了骗似的,质问小丫头道:“不是要花费百两才能上楼吗?她、她们怎么就上去了?” 小丫头步子不停:“小姐再仔细瞧瞧吧。”语气竟是有几分冷淡。 康明薇被小丫头的态度弄得十分恼火,但因着人多,自己又刚办了件私密的事,也不好发作,只是往楼上看了看,却是看见了二楼上方才上去的人。 “这、这……”康明薇说不出话来,只以为自己方才上楼也全被人看见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康欣馨顺着康明薇的目光看过去,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道:“三姐放心吧,看来方才咱们去的不是二楼,是三楼。” 听了康欣馨的话,康明薇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与那几个姑娘看起来走的是一条楼阶,却竟是不知从哪里改了道,她们去的是三楼,那些人去的才是二楼。 发觉了这层蹊跷,康明薇顿觉放心,大咧咧便继续走了,康欣馨心中却是暗暗赞叹这小楼设计的奇巧,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领着康氏姐妹下了楼,小丫头便兀自去了后间,竟是不管二人了,而康欣馨说还想再看看胭脂,两人便又到一楼的里间去转了转。 仙子楼的正经香料和胭脂也是极好的,两人了了一桩心事,这才真正安下心来选买,是以又为楼中胭脂的成色感到十分惊喜,高高兴兴又选了几样。 实则仙子楼的货也是硬货,即便没有那些私底下的勾当,以后也定会和淑懿斋一样风生水起的,只是终究背地里做着别的营生,至于是为了银子还是旁的,却是不得而知了。 逛了许久,康明薇已是有几分疲累,两人这才准备回去,出了里间,康欣馨却是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三姐!”康欣馨低呼了一声,连忙扯住了方要往外走的康明薇,“那好像是田公子!”</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巧遇田文滨 只听得康欣馨说出‘田公子’三个字,康明薇的眉头立时一跳,脸色霎时就变了,也不管是不是康欣馨看错了,慌忙转身就要往里间里钻,尚未转过身子,不经意一抬眼,却是恰好与那所谓的田公子四目相对。 田公子,田文滨,吏部尚书田建弼的唯一嫡子,皇城中有名的好色登徒。 因田文滨的母亲,即田建弼的原配夫人,过世得早,田建弼便格外疼爱这个幼年丧母的嫡子,几乎到了千依百顺的地步,就算是闯了泼天的祸事也舍不得骂他一句重话,是以不管哪家的小姐看见了田文滨,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惶恐模样。 当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田文滨尚不敢如何,康明薇之所以这么惊慌,是因为这田文滨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偶有一次在街上见到了康明薇,似是看上了康明薇的姿色,隔三差五地便让小厮送信到康府,说是要谈论诗词,可谁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康明薇心里全是想着嫁进摄政王府的事,自是从未赴约,可今日却是不巧得很,竟是在这仙子楼遇着了。 对康明薇来说自是不巧,但对于田文滨来说却正相反,只看田文滨脸上那让人作呕的淫笑,便知道他有多高兴了。 已经打了照面,康明薇知道想再躲肯定的不成的,便也只好阴沉着脸色,干脆假装没看见田文滨,拉过康欣馨的手便径直要往仙子楼外走。 “康小姐!”田文滨是个不要脸的,不论他是不是没看出来康明薇那嫌弃至极的脸色,即便是看出来了,他也能坦然自若地凑到跟前说笑。大步快走了三两步,田文滨已经到了康明薇跟前,见康明薇步子更快,忙笑嘻嘻道:“康三小姐,你今日总算是出门了。” 人已经到了跟前说话了,康明薇没法子再不管不顾地走出去,倒不是她拘着礼数,而是以田文滨的为人,若是康明薇不停步子,只怕他一着急是会上手拉人的。 众目睽睽,要是与这登徒子拉拉扯扯,就算别人不会说她什么,到底传开了也是不中听的,万一传到苏执耳朵里,再毁了她的算计,那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康明薇的心情糟糕透了,虽是停了步子,却是只看了一眼田文滨,便又转开眼去,招呼也不打一声,还是康欣馨先开了口:“见过田公子。” 田文滨上下打量了一番康欣馨。 今日康欣馨穿着一身素雅的牙色绢丝绣花长裙,因她的肤色并不白嫩,这样浅淡的颜色衬不出她的姿容,比起康明薇今日一身打眼的烟水霞彩百花裙,自然是康欣馨落了下乘,康明薇更加俏丽勾人。 是以,田文滨只随意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回了康明薇身上,而康明薇也终于平复了心情,敷衍福了福身子道:“田公子。” “我日日让小厮往康府里送帖子,怎的康小姐从不赴约?便是不赴约,好歹也回个话,莫不是觉得我田府高攀不上贵府?”田文滨笑嘻嘻地说着,乍一听像是玩笑话,但康氏二人都知道,田文滨有些生气。 家中溺爱,父亲田建弼又是朝廷高官,田文滨素来横行惯了,除了摄政王府和武将人家,他识趣不去招惹,皇城中其余的门户,还没有他不敢奚落嘲讽的。 康府便是风光过,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田建弼如今却是朝中当红的人物,田文滨说什么高攀,不过是为了打康明薇的脸罢了。在这位受尽宠爱的尚书嫡子心中,他看上了谁那便是谁的福分,如果这人竟还爱答不理,那便是不识抬举,需要教训教训。 康明薇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半晌道:“田公子哪里的话,实在是府中没有收到公子的邀约。” 闻言,田文滨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少顷,却是忽而看向了站在康明薇身后、一副唯唯诺诺模样的康欣馨,田文滨笑问:“是吗?” 若是不看人品,单说样貌,田文滨的皮相倒也不差,加之田府是高门,他除了在男女往来上有时举动轻佻,其余的,却也没有什么粗俗举止,穿的衣裳也是极衬他身形的。可这样一个皮囊还看得过去的人,此时看向康欣馨的笑容却是格外瘆人,透着一股与他身家不符的阴冷。 康欣馨缩了缩身子,忙点了点头。 她倒也不是说谎,因为考量着送康明薇进宫的事,拒了田文滨的帖子原本就是康禄的主意,不算她们姐妹自作主张,是以没收到帖子这样的托词,也原就是康禄交代好了的,不会有什么纰漏。 田文滨许久没接话,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消失了。 便是康氏姐妹嘴上没说,田文滨心里也知道,以他家的地位,康明薇是不敢擅自拒绝的,如此,便是康氏家主的主意了。 康禄……陈过八十年的老官竟也敢在吏部尚书面前端架子,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田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姐妹就先回去了。”不顾田文滨的脸色,康明薇说完,拉过康欣馨又想走,田文滨却是猛然上前一步,直接伸出了手拦住了她们两人的去路。 以为田文滨伸手要拉拉扯扯,康明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那嫌恶的目光落在田文滨眼里,他面上虽是浑不在意,心中却是有了十二分的不痛快。 不等田文滨发作,一直畏畏缩缩的康欣馨此时却是侧过身子护住了康明薇,虽是一脸怯懦,她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男女有别,田公子还是莫要靠得太近,不然…只怕有损我三姐的清白。” 康欣馨怕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后面的‘清白’二字说的极轻极细,田文滨却是听得清楚。 这不提不要紧,一提起来,康怜蕾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田文滨怎会不知,立时想了起来,心中冷笑了一声。 康府的女儿出了那样有损清白的丑事,这康明薇竟还敢做出这样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装相给谁看呢?! “康三小姐别急。”田文滨脸上却是笑了起来,“想来康府出了那样的丑事,三小姐如今议亲也不大方便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茯苓仙子 吏部尚书何等官职,康府的事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在田文滨心中,康怜蕾即便是受害者,是不得已,但一个姑娘家毁了名声,竟还有脸活在世上,而康府竟也允许这样的女儿好端端活着,是以整个康府在田文滨的眼里,便是一窝子不知羞耻的破烂货。 自古女子清白胜过性命,不仅仅是田文滨,皇城中许许多多的人都与他是一样的看法,甚至还有许多女儿家,也是一样的轻贱康氏。 康怜蕾和康明薇的婚事定然会因此受到影响,她们两人不敢在府中提起半句,但田文滨所说之事,她们的心中也不是没有担忧。 不过田文滨说起这个,自然不是打抱不平,反而没什么好事。 听到从田文滨这样的好色之徒嘴里说出‘议亲’二字,康明薇和康欣馨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俱是用十分警惕的目光凝视着田文滨。 显然两人的模样让田文滨心中感到了一丝得意,他不管康欣馨方才所说的话,却是又靠近了半步,在康氏姐妹惊疑的目光中,田文滨压低了嗓子,声音兴奋地有几分扭曲:“既然议亲不顺,不如两位小姐都入我田府做我的侍妾,咱们夜夜笙歌——” “住口!”康明薇气极,打断了田文滨的话。 可只一与田文滨目光对视,康明薇却是被他眼中的某种癫狂震慑住,一时愣了,康欣馨从被田文滨笑着问了一句后也一直不敢再说话,两人此时俱未言语,便听得田文滨接着道:“两位美人儿别恼,你们既是姐妹,到时候咱们三人一起,官家姐妹一同伺候的滋味,我还未尝过,想来定是新奇……” 说着,田文滨不加掩饰的眼神肆意在两人身上上下游走了一番。 如此恬不知耻的话,田文滨竟就这样当着两人的面说了出来,且还用他那恶心的目光上下审视,他自是淫笑开怀,康明薇和康欣馨却是都变了脸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康欣馨素来隐忍,康明薇却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此时被这般羞辱,再顾不得什么尚书不尚书的,怒不可遏道:“登徒浪子!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你这样的粗鄙小人!” 田文滨丝毫不恼,仍是色眯眯笑着:“小美人儿,你们康氏算什么东西?能跟尚书府相提并论?若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以康氏如今的名声,我肯睡你?只怕你跪着求我我还嫌脏呢,你倒还计较?” 话越说越难听,看着田文滨一脸鄙夷的淫笑,康明薇只觉得胸口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竟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只晃了晃身子,便被康欣馨连忙扶住了。 事情闹到了这个场面,康明薇怒火中烧,眼看着刚站稳便要上前给田文滨一巴掌,康欣馨慌了神,正强行按着康明薇的胳膊不让她动手,康欣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直低声劝道:“三姐不可!不可!” 原本几人站着说了一会子的话,其余人看着各自的香料胭脂,也未注意,可这一番动作,却是引了几个人看了过来。 “田公子” 正在此时,却是传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那语调中的旖旎,竟是堪比水梨楼的名妓。三人循着声音看过去,便见楼阶上缓缓走下来一个美丽女子。 “是茯苓仙子!” “茯苓仙子!快看快看!” 仙子楼中的盘桓了许久的公子们此时俱是低呼起来,一个个竟激动得比娶了十房小妾还高兴。 康明薇这边这点小小的动静,此时已经全然被掩盖了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被唤作茯苓仙子的女子身上。 她无疑是十分美艳的,但这种勾的人心痒的美艳,并不是她的容貌有多出众,而是本就好看的面庞,加上一举一动,一字一句之间的那份媚态。 最显眼的当属她那一身流彩金纹曳地裙,分明是张扬的色彩,却是没有半分俗气,只让人觉得明艳。盈盈一握的腰肢由一根朱红腰带环住,每走一步,便给人以婀娜多姿之感,加之她梳着随意的堕马髻,颇有几分美人卧榻将醒的慵懒,如此艳比花娇,当得上是莺惭燕妒之美,也难怪众人皆来一度芳容。 只是如此美人,从方才那一声婉转的‘田公子’听来,终究是有几分风尘气,便也当不得‘仙子’二字了。 不过么,什么仙子不仙子的,田文滨是不在意的,只被唤了一声,他整个人的神思已经全然飘向了徐徐下楼的茯苓,哪里还管什么康氏姐妹。众人也顾不得旁人,见茯苓下来,便都拥了上去,是以楼中原本好些看胭脂香料的女子,被这场面吓了一跳,一时离开了大半,有的姑娘出门时,还不忘用或鄙夷或嫉妒的目光看一眼茯苓。 “两位,茯苓姐姐是为你们解围呢。”方才钻进里后间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话里的意思明摆着是让两人趁这时机赶紧离开仙子楼。 康明薇心中还有不甘,但康府对上尚书府,确实是以卵击石,加之康欣馨从旁劝慰了几句,康明薇最终还是趁着众人一心扑在茯苓身上的空当,与康欣馨一齐悄悄离开了仙子楼。 因近日平德街十分热闹,街道小巷都是人四处挤着涌着,连摄政王府的马车都挤不进来,康氏姐妹来得晚,马车便更是没法子进来,是以两人只能出了门,领着丫鬟往平德街外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一路走着,倒也没再出什么旁的岔子,只是路上遇到了建安侯府的马车堵在路上,虽是隔得老远,但两人仍旧可以听见,车驾中的叶倾城因为嫌马车走得慢,正在大发雷霆。 “堂堂侯府嫡女,这做派跟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说话的语气有些酸的仍旧是康明薇,不过她眼中的鄙夷却是真的。赵合燕的父亲是文官,是以康明薇一家子人骨子里都有几分清高,即便只是小官,却也看不上叶倾城这样的武将人家。 康欣馨见着周围人多耳杂,扯了扯康明薇的袖子低声道:“三姐别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闻言,康明薇却是还觉得不过瘾,又把马玲珑也拿出来说了一遭:“还有马氏那个小姐,也是一样的,武夫家出来的就是这样,粗鄙不堪……”不过如今的马玲珑因着她父亲的事,早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 眼见康明薇说得起劲,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康欣馨四下看了看忙道:“三姐,我们快去马车上吧,我有要紧事跟你说。”</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师徒 所谓的要紧事,等两人走了好一阵子上了马车,康欣馨这才在康明薇的催促下说了出来。 “仙子楼的字据…姐姐还是尽快拿回来吧。” 原本以为是有多紧急,此时一听还是仙子楼的事,康明薇看了一眼康欣馨的一脸忧虑,颇有些不屑:“我还当什么了不起的事,那丫头不是说了吗,日后随时可以拿银子去赎回来。” 康欣馨心里暗暗看不起康明薇这蠢笨的脑子,面上却是装出了一派关切的神色:“三姐糊涂,你看今日那仙子楼的做派,她们绝不会放过任何敛财的机会,日后若是有人买我们的消息,怎保仙子楼不会坐地起价,价高者得?” 闻言,康明薇神情一震。 康府中的龌龊事并不少,但赵合燕心思玲珑,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她一个人筹谋算计,康明薇虽然知晓,却很少插手,是以她的心思便转的不如康欣馨快。 她道:“这、这…她们怎敢?明明说好五百两银子的。” 康欣馨耐着性子道:“三姐仔细想想,那丫头只说今日是五百两,后面赎回的代价,她可提了半句?” 康明薇想通了那丫头话中玄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怒气,此刻又被重新点燃了:“哼!真是无商不奸!等我嫁进摄政王府,我定要好好收拾那个什么仙子楼!”说到嫁进摄政王府的事,康明薇似乎又松了口气,朝康欣馨笑道:“不过既然横竖要嫁进王府,便是仙子楼坐地起价又如何,反正王爷的银子花不完。” 康欣馨似是还想说什么,见康明薇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便也只好噤声了。 康明薇打着如意算盘,但康欣馨却知道她的想法终究只是一场美梦罢了,她是定然嫁不进摄政王府的。至于那字据,横竖册妃过后便对康明薇没有用处了,她一个身败名裂之人,能有什么用处? 不过,若是那字据中提到了康欣馨的名字,便不能不留心些了,绝不能让它成为她飞上枝头的绊脚石! …… 仙子楼的热闹也并未持续多久,茯苓仙子只露了脸说了些话,便又上楼去了,田文滨对她恋恋不舍,早就忘了康氏姐妹的存在,但茯苓不是康明薇,三言两语便将田文滨打发了,离开仙子楼的时候,他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支走了田文滨,其余人都没什么打紧的,茯苓便扭着腰肢上楼去了,进的却是康氏姐妹待过的那间屋子。 此时的外室中,雅致的梨木镌花椅上却是坐着一个男子,明眸浓眉,鼻挺如峰,着一身雪青色松纹锦袍,笑得风流肆意,此人正是顾临晏。 “师叔。”茯苓躬一躬身子,行了个礼,顾临晏点点头,仍旧坐得没什么规矩。 实则若是外人看见这一幕,只怕会觉得甚是奇异。顾临晏如今刚及弱冠,正是年少不羁,观其面容,能从他的表情神态看出,他尚是轻狂少年,而茯苓已有二十四岁,比顾临晏大了四岁便不说了,看着也是稳重成熟许多,可茯苓却叫顾临晏一声师叔。 这样奇怪的关系,外室中的两人却是浑然不觉,顾临晏朝着内室使了个眼色道:“她在里面。” 茯苓点头,并未说话,也不进那内室,只是自己找了个圆凳坐下,静静等着内室的人出来。 若说方才在楼下的茯苓还是一派风尘媚俗的模样,那现在端正坐着的茯苓无疑是冷淡的,即便穿着妖艳的衣裳,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淡漠,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却是像极了另一个人。 外室中的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茯苓挺直脊背坐着,目不斜视,顾临晏则是早已经站起了身,走到了放置在墙边的一架束腰高花几上,他拿着高几上原本放作摆件儿的一只釉彩百花景泰蓝瓶打量着。 没一会儿,内室传来一阵窸窣之声,顾临晏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蓝瓶,便正见着内室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女子眉眼疏陌,姣若秋月,穿着莲青色广袖双丝绫鸾衣,下着金丝昙纹立水裙,不是沈落又是谁呢? 见沈落从内室出来,茯苓早已站起了身,拱手躬身行了个礼,喊了一声‘主子’,她的神色原本是淡漠的,但看着沈落的目光却是十分尊敬。 茯苓是沈落的徒弟,准确来说,她也是月掩杀手,甚至比沈落进入月掩的时日还要久上许多,但并不是人人都有和沈落顾临晏一样的天资,是以训练了这么多年,等她入世之时,已经只能做沈落的徒弟了。 沈落的师父姓甚名谁无人知晓,但因为月掩由他掌管,大家便都干脆叫他月掩。月掩虽是组织的老大,但却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叫他师父,只有承蒙他亲自挑选教导,且最后在七年的训练中脱颖而出,并被分给各个王子公主做近卫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茯苓当年没有被月掩看中,是以如今学成了本事,出来便被分至沈落的麾下,要唤沈落一声‘师父’,但因为沈落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便只称‘主子’了。茯苓尚且算际遇还可,其余有些,因为没被沈落看中,便被安排到各国各地做暗桩去了。 “王上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沈落拿着一张信笺叹道,茯苓和顾临晏的神色也俱是沉了沉。 茯苓刚来到上殷不久,这信笺便是她按沈落的要求带来的,里面详细地写着自沈落离开后,南戎王室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说完,沈落将手中的信笺晃了晃,作势要递到顾临晏手中,顾临晏连忙上前两步接过,匆匆看了一遍。 在顾临晏看信的空当,茯苓却是说道:“有一件事是在我来的路上发生的,信中便未提及。”顿了顿,她道:“西宛和大峪之战互有损失,不久前大峪处置了一个高官,两国之战便忽然偃旗息鼓了,如今…西宛隐隐有些苗头,似要对付南戎。” 沈落闻言,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蹙眉:“这么快?”话里的意思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顾公子说主子是仙子 西宛与南戎毗邻,向来不对付,无论是不是薛鸣均告知了西宛人南戎在阿严打被杀一事中所起的作用,西宛终有一日还是要对付南戎的,可如今的南戎,真的不是西宛人的对手。 王上容庭随着年岁渐长,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他在儿子们面前的威势,也已经不能震慑住他们的野心了,王室内部暗流涌动,彼此之间猜疑争斗,根本不是一条心,如果不是因为西宛人逞勇好斗,但凡他们用一点挑拨离间的手段,南戎恐怕都难以撑到现在。 但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南戎打不过西宛,便只能让上殷出手,但仅仅凭借着联姻之事,上殷却是未必会尽心尽力,是以只能用些手段。自来到上殷蛰伏筹谋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先解决西宛这个心腹之患吗? 顾临晏此时已经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便将信随手揣到了怀中,打算稍后再销毁干净。他将信放好,心中也是觉得沉重,如今南戎内忧外患,顾临晏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也露出了某种忧虑之色。 茯苓与顾临晏下意识注视着沈落的神情,但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担忧的神色,唯一一点郁郁,也是因为王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但王室中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南戎王室的王子们实在是太过势均力敌,而最为强势的五王子容跖,偏生为人狂妄自大,心狠手辣,在王室中连一个同盟都没有。若是立他为继,只怕其余王子会联合起来反抗他,而若是立了其他人,只怕也是无法服众。 这样拖下去,若是容庭死了,南戎未免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后最终才有新王继位,而腥风血雨之时,谁知道环伺的强敌谁会趁机捅一刀?至少彼时西宛若在,是一定会捅一刀的。 “师姐是不是有主意了?”顾临晏试探着问。 沈落晃了晃神,俯首一笑:“也不是有主意,只是西宛这么些年一味的屯兵练兵,只靠着当年从南戎手中夺走的几座城池维持国库,想来,他们私底下不知怎么捉襟见肘呢……” 沈落笑得肆意,顾临晏和茯苓却不知道她忽然提起银钱的事干什么,只是看她这般闲适,出于对她的信任,便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今日闹事的人便是吏部尚书的嫡子吗?”沈落忽然另起了话头,说着,径直走到顾临晏方才坐的那张梨木镌花椅上坐下,顾临晏撇撇嘴,眸中却是笑意,另寻了个方椅坐着了。 茯苓见沈落坐下,心想她今日应是没有别的事,约摸会待一会儿,先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又走到门口,探头出去吩咐了一声:“紫苏,去备两盏茶来,要最好的。” “等等…”顾临晏看着门口道,茯苓回过身,顾临晏接着道:“我喝不惯太涩的茶,有花茶吗?”说着,还瞥了一眼沈落的神色,生怕被沈落笑话。 茯苓朝顾临晏点点头应了一声‘有’,又探寻地看向沈落:“主子要什么茶?” 沈落略一挑眉:“随意就好。”茯苓这才朝着外面又仔细说了一遍,屋外的脚步声渐远,茯苓这才回到屋子里坐下。 茯苓是初来上殷,实则并不了解田文滨,今日下去招呼,也是因为顾临晏在楼上眼见着他与康氏姐妹要闹起来,这才让她下去解围应付,便是她下去同田文滨说话的空当沈落到了仙子楼,看了半晌下面的动静,随后便到内室去拆看书信了。 “你将紫苏也带来了?”沈落道,只问得茯苓略略一怔,连忙站起身要跪下请罪,沈落便又立马抬了抬手阻止道:“我问问罢了,这件事无妨。紫苏…如今也有十二了吧?” 茯苓点点头,虽是又坐下了身子,但脊背挺得很直,比方才拘谨了许多,只是提起紫苏,眸中却是有几分不大分明的温柔:“这孩子聪明,只是…”说着,神色又有些落寞。 见茯苓似是有些伤心,沈落瞟了顾临晏一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安慰安慰,顾临晏却是耸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来,沈落只好自己斟酌着开口:“你…别太忧心……桑融的蛊毒不是这么容易解的,好在母蛊已经死了,她不过是没法子拥有常人的情感罢了,好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见茯苓略略一笑,却是勉强,顾临晏正想开口说什么,屋外却是响起了叩门声,想来便是紫苏来奉茶了,茯苓道了一声‘进来’,果然,进来的人十一二岁,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正经,正是紫苏,也正是领着康氏姐妹上楼的小丫头。 “见过主子。”紫苏朝着沈落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沈落一笑:“你怎知我是谁?” “顾公子说主子是仙子。”紫苏答道,神情不苟言笑,倒是像极了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她的话听起来也是答非所问,可不等沈落和茯苓深思,顾临晏却是怪异地咳嗽了两声:“你下去吧……” 紫苏也不管茯苓和沈落困惑的神情,便又兀自转身下去了,走时还掩上了屋门。 沈落看着已经被关严实的屋门,又看一眼茯苓,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顾临晏的身上:“这楼为何叫仙子楼?” 闻言,顾临晏一怔,就连茯苓也立马低下了头抿嘴一笑。见顾临晏尴尬笑了笑却是不答,沈落又问茯苓:“你刚来上殷,想来名字也不是你起的吧?” 茯苓连忙摇摇头看了顾临晏一眼:“是师叔起的名字,我不过是挂名做个老板罢了……” “师姐…”不等沈落再次质问,顾临晏连忙抢了话,脸上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这楼是你的产业,你是仙子,可不就叫仙子楼吗?” 显然这番话不是编的,顾临晏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对紫苏说的。原本顾临晏以为紫苏无情无爱,所以有些小心思便未在她的面前刻意隐藏,甚至还有炫耀的成分,谁知这丫头上来就捅了出来,让他一时间在沈落面前手足无措,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素来了解顾临晏的性子,沈落只是白了他一眼,却是没再理会他,径直低头喝茶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我也不擅长玩弄心机 茯苓见过沈落之后,只陪着又坐了一会儿,听沈落交代了些上殷的琐事,见顾临晏似是有话想对沈落说,恐自己留在屋子里不大妥当,便找了个理由退下了。 待茯苓退下,顾临晏还没开口说什么,沈落却是拧眉道:“有两件事,我想着还是你去办我最放心。” 顾临晏一愣,只好把要说的话先咽了下去,点了点头:“师姐尽管吩咐就是。” “康氏背后…你去查查,是不是还有什么人。” “康氏?”顾临晏皱眉想了想,“康氏如今除了一个嫡二子康宏睿,也没有别的人入仕了,即便是从前留下的势力,想必现在也所剩无几了,他们背后如果有人,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遇吧?” 见顾临晏似乎对康氏不甚在意,沈落闷闷叹了口气,伸手将身侧小几上的茶杯端到了唇边,却不饮:“你如今已及弱冠,判断事情却还是这样只看表面,不愿深思,这样下去,你几时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说完,沈落仍旧端着茶杯放在唇边,却是倏而转目看向了顾临晏,一偏头时,柳眉微挑,眼中闪着灼灼华光,隐隐有几分责备,只看得顾临晏一愣,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半晌,顾临晏赧然般端坐了身姿,理了理身上的锦袍:“我会好好查的。” 得了顾临晏的担保,沈落神色稍霁,将那未饮一口的茶又放回了小几上,道:“康怜蕾清白受损,不论她是否无辜,终究是坏了康氏的名声,这件事原本可以按下去,最多不过是在参加寿宴的高门显户间流传几句,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的……” 虽是答应的诚恳,但顾临晏并没有想到背后的症结,只是习惯了听从沈落的安排,一如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不问原由。此时沈落又说起了康氏的事,算是有几分刻意教导他的意思。 她说:“这件事,是康禄执意报官才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的,他这般狠心绝情,不过是为了将马氏踩死,可他既然有这个决断不顾女儿的名声,为了不使家族蒙羞,他就应该一条白绫赐死康怜蕾。” 顾临晏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赐死素来宠爱的嫡女?” “皇城流言纷纷,康禄却还留着康怜蕾的性命,说他疼爱女儿,但却为了踩死马氏不惜闹得沸沸扬扬,说他不疼爱,却宁可家族蒙羞也要留康怜蕾一条性命。”沈落垂眸,“你不觉得,他自相矛盾吗?” “师姐的意思是…康禄背后的人需要踩死马廉,但康禄自己,不愿意为此赔上女儿的性命?” 沈落并未立即接话,却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裙裾后方道:“恐怕不仅是为了踩死马氏。” 说着,沈落迈步往内室走去,只刚走到屏风旁,又停了步子道:“马廉虽然是做了这样有损朝廷颜面的事,但事情终究是他一人犯下的,总不会夫人女儿教唆他去侮辱旁的女子吧?加之他在战场上的功勋,在部下间的威仪,甚至在同僚间的交情,都注定了皇帝只能处决他一个人……” 顿了顿,沈落又道:“但在这一点上,原本若是康氏不依不饶,兴许还能逼迫皇帝多斩几个人,或者可以查封马氏府邸将其余人贬为庶人,可奇怪的是,康禄只短暂闹了一阵子便消停了,我曾允诺为马氏求情,最后也不必出面。” 顾临晏神色郑重:“马廉虽死,但马氏还有儿子女儿,所谓斩草需除根,康禄留下他们终成祸害。” “所以…”沈落接过话头,声音格外清冷:“不曾斩草除根,是为了卖给皇帝一个情面,在这件事上,皇帝因为朝局原因偏袒了马氏,那以后康氏求别的,皇帝总会还了这份偏袒,譬如,选妃。” 脑海中电光火石,顾临晏的眼睛猛然瞪大了一圈:“康禄想送一个女儿进宫?” 自古想将女儿嫁到皇家的人,为了荣华富贵的往往是少数,大多数是为了整个家族。尤其是家中有人在朝廷任官的,女儿嫁进去,一来皇帝可以以此制衡下属,二来,作为皇帝的枕边人,有些枕头风和圣心独断的事,总归是更容易左右几分,窥探一二,也是为官为政的庇翼。 “可是…”顾临晏面露疑惑,“康氏在朝廷没什么人,只费劲心思送一个女儿进去……”说到此处,他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复又明澈起来:“所以,康氏背后有别的势力,而这股势力需要在宫里安插一个自己人。” 说话时,沈落轻盈的身子早已懒懒地半倚在屏风上,此时勾唇一笑:“这也不过是我的推断罢了,你知道的,我也不擅长玩弄心机。” 说到‘不擅长玩弄心机’一句时,沈落的眸中猛然闪过一道暗芒。 顾临晏看着沈落的笑,却是打了个寒颤,敷衍应和道:“是是是……”心中想的却是从前在南戎时,有一次,沈落一夜之间杀了三十九个武功高强的刺杀者,那天十一公主的院子中堆尸如山,流成河的血水复又因为下着雪,凝结成了一片红冰。 沈落不擅长玩弄人心,只是因为她更喜欢简单粗暴,一劳永逸,譬如,让玩弄心机的活人永远安静。 在顾临晏出神的空当,沈落已经直起身子走进了内室,听见身后没有响动,便招呼了一声‘师弟’。 顾临晏连忙快步跟了进去,便见沈落拿起了案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写了零零星星几句话,墨迹似乎也是刚干不久,应是沈落进来后写下的, “这是第二件事?”顾临晏问,伸过手去。 “我需要你放一条消息。”沈落将白纸黑字递到了顾临晏的手中,目光如冰,语气也是寒凉。 “在上殷?”顾临晏又问,眼中颇有几分诧异,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纸张。 在上殷办事,他自然是可以的,但沈落自己身在皇城,又一贯是亲力亲为,除非万不得已,绝不愿假手于人,像放一条消息这样的小事,她却是说的这般郑重其事,想来应该不是在上殷。 果然,沈落凝目看着低头看字的顾临晏:“在南戎,大峪,明祈,大熙,皆要放出消息。”</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章:我想大约是被我杀了 见了要见的人,也将要吩咐的事吩咐完了,沈落自然离开了仙子楼。 因平德街拥挤,一行人也只能步行到街口,沈落么,做杀手的,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华懿是习武之人,倒也是轻松得很,唯一便是苦了芙兰。 从仙子楼到平德街街口,三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等到了马车边上,芙兰的腿已经在打颤了,只觉得下半身酸痛得很,每走一步都不协调,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从前在南戎,芙兰是容挽辞贴身的侍女,外面又是危机四伏的,她们一年到头连宫殿都出不了几回,如今在上殷,沈落也是尊贵的摄政王妃,平日里出府不是马车就是轿子,也不用她走路。 今日,却是感觉把一辈子的路全走完了。 上了马车,沈落和华懿俱是没什么表情,除了两侧脸颊因为走了许久微微有些泛红,而芙兰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一个劲儿地轻轻垂着自己的两条腿,额上汗渍也是显眼,却因为自己是王妃的侍女,现下身姿还是端正。 “得了,别绷着了,你且松活松活。” 沈落说话间,石大海已经赶着马车出发了。 芙兰得了沈落的允准,又看了一眼华懿,似是见华懿嘴角若有若无浮着一抹笑,想着自己的德行大约华懿也了解了,干脆便软了身子,直接半瘫在了车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罢了还长吐一口气,竟是彻底放松了心神,要歇息小憩的模样。 横竖今日要办的事也办完了,如今皇城中的人手也安排的差不多,不会有什么危险,沈落只看着闭目睡去的芙兰笑了笑,兀自陷入了沉思。 平德街的热闹比起平日是翻了好几翻,朱雀街则是一如既往,除了往来的马车多些,别的倒没什么变化,是以马车只缓慢行了一口茶的功夫便停了下来时,华懿就觉得有些奇怪。 看了看沈落,她却是想什么想得出神。 “王妃,前面有驾马车堵在路中间了,可能要稍等片刻。”石大海的声音忽而从车帘外传进来,沈落这才回过神。 “嗯。”只浅浅应了一声。 马车却是半晌还没动静,沈落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问,华懿却作势要出去,回头道了一声‘我下去看看’,也不等沈落接话,便自己下去了。 华懿是会武功的,性子也实在不算柔和,想来不会吃亏,沈落便也没管。 不多时,华懿果然是完好无损地又钻了进来,坐定后道:“建安侯府的马车车轴坏了,恐还要一会儿。” 沈落略一挑眉,叶倾城那样的急性子,若是马车坏了,她肯等?不是应该早就吵吵嚷嚷闹翻天了吗? 这样想着,沈落便想也不想俯身凑到了华懿身边,几乎贴到了华懿身上,因她的动作忽然,华懿吓了一跳,便怔住没动。 沈落贴在她的身侧,却是半站起身子,伸手撩开了侧帷帘探着头往前看了一眼。 之前大雨之夜,沈落曾命芙兰送过一件大氅给华懿御寒,她倒是没穿,却也不好拂了沈落的心意,便只是好好收着了,后来又生了病,渐渐便忘了。 此刻华懿却是猛然想起来那件大氅还在自己屋子里收着,至于为何想起来,华懿吸了吸鼻子,只感觉鼻腔涌着一股浅浅的风铃草香。 那件大氅虽是没穿,却也是有一股淡淡的青涩的香味,起初华懿只觉得好闻,但无法想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直到今日沈落伸手捂了她的嘴。 风铃草不算有香味,浓郁时的味道也只是若有若无,只有非常仔细的去闻,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涩味,夹杂着一点露水的清新。 那味道具体说不上来,有点像水仙,但又让人无故觉得比水仙少了些甜腻,多了些苦涩。 这样带点苦涩的风铃草香,若有若无地从沈落身上散出来,只有离得很近才能发觉,而那一点苦涩,叫人闻了之后平白觉得沈落淡漠了些。 自古便有以花喻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用以喻人纯洁;梅花凌寒独自开,香自苦寒来,用以喻人坚韧;菊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用以喻人孤傲。 富贵牡丹,空谷幽兰,水性杨花……世人大约听得多也见得多,华懿也不例外,但风铃草,却是少有人像它的。 “前面的马车好似不是建安侯府的。”沈落看清楚了前面的情形,便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却见华懿有些发愣。 极快地回过神,华懿点了点头:“前面的马车是马府的,马府的前面才是建安侯府的。” 华懿说完,沈落却仍是有些疑惑:“前面马车的小厮……”沈落顿了顿,补充道,“马府的车夫小厮我见过的,前面马车的小厮好似不是原来那个了。” 但凡大户人家,府中常随小厮马夫什么的,绝不会只有一个,但也因为培养一个信任的人十分不易,往往用着的却是那一个,比如摄政王府,从来是石大海赶车。 马府说着还是马府,但谁都知道如今只剩一个壳子罢了,这样的马府,怎么还着意换了一个赶车的小厮? 这样想着,沈落狐疑的目光又落到了华懿的身上。 虽是陪着沈落背地里干了许多坏事了,但一边算计别人,沈落惯常都还是温柔随和的神色,即便有时候淡漠些,也没像此刻这般审视。 对,审视。 沈落分明长着一双有些无辜的鹊眼,但真正当她注视一个人露出探究的目光时,却是充满了审视和判断,那眼神不像鹊,倒像鹰。 有点像话本子里威逼利诱折磨好人的大坏蛋,又有点像看中了一支珠钗正估算它价格的商客。 华懿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不打自招道:“前面的马车确实是马府的,至于王妃说的那个见过的小厮,我想大约是被我杀了。” 沈落瞠目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杀了?” “是,那是初回皇城时王爷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顿了顿,华懿又道,语气十分不确定:“可能是因为那个小厮是谁的眼线或暗桩吧……” 话说完,只是想解答沈落的疑惑,但华懿自己心里也是好奇,她到今日也不知道摄政王为何让她去杀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赶马小厮。 换了华懿疑惑深思,沈落却只是微微愣了片刻,忽而挑了挑眉,眼中倒是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敢问王妃用的什么香料 五月十八,酝酿已久的册妃终于开始了。 身为摄政王妃,沈落原是应一早便进宫的,但等她梳好了妆,半夏却是到了朝露殿外,说是宫里来了旨意,让摄政王府只用参加晚宴即可,便不用一早就去了。 半夏也是与花楹一同新收入王府的侍女之一,如今被沈落安排在了朝露殿掌事,行事稳妥,倒是个可用之人。 传完了话,因不用即刻进宫,沈落便叫半夏去了小厨房传菜,想着早些用了膳,免得苏执回来后要一同用,毕竟现在老底已经被揭了,到时候大眼瞪小眼,还要装的和以前一样,实在尴尬。 这样想着,沈落便寻思着一会儿的午膳也提前些好,最好别跟苏执有额外相处的时间。 “王妃,王爷今日便回来了,我们昨日买的缎子,现下来不及做成衣裳了,会不会……”芙兰说着却是又不说了,只按沈落的吩咐她将头上那支紫玉芙蓉步摇取了下来,随手放到了妆台上。 自打芙兰知道自己和沈落的身份已经暴露,对苏执的态度便不似从前那般,总觉得随时会被苏执提到皇帝面前去杀头,便是几匹缎子这样的小事,心中也是打着鼓。 虽是身份暴露,但沈落却觉得舒心了许多,一来她不用每天对着苏执谄媚逢迎,二来她也让人暗中观察了奚竹许久,发觉苏执竟是真的没有监视防备自己的意思。 这岂不是既可以在王府我行我素,又可以在外面杀人放火?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亲事! 沈落心中舒畅,也不忘安慰芙兰:“几件衣裳罢了,他又不是没得穿,你怕什么?” 芙兰没说话,扶着沈落从妆台前站了起来往朝露殿外走去。 实则沈落飞檐走壁都是寻常,哪里需要人搀扶,只是如今到底身份不同,即便是假的,样子也还是要装一装的,没的叫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以为南戎公主尽是些成日与侍女丫鬟打成一片的野丫头。 沈落到了朝露殿门口便停了步子,只往院子中扫了一眼,便叹了一句:“今日天色倒不错。” 天气自然是好的,但更好的是院子里的风光。如今半夏管着朝露殿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沈落本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如今让半夏掌事,反是比以前多了些情趣。 就连沈落之前随手洒在地上的雏菊,如今也被半夏扎了一圈精致的矮栅栏围住,一是免得被人不当心踩了去,二来,也让院子看着规整些。 “也不知册妃开始了没?”芙兰也看了院子里一眼,心中却是想着九重宫闱里的事。 沈落笑了笑,一双眸子也跟着眯成了一道缝:“大约开始了吧,太妃可等不得。” 之前在承德殿假意跟皇帝联合,一是不想因为苏执与皇帝为帝,二来也是想试试太妃。她的意思很明白,皇上肯定是懂了,可太妃却始终没有因为此事召她进宫谈过一次。 她虽是与裕太妃接触的少,但从她的行事作风来看,便知道她对权利有多么大的野心,像对头的夫人投诚这样的事,若是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不试探试探真假? 要么,是她的皇帝儿子没跟她说,要么,便是她真的太忙了。 她能忙什么呢?自然是选妃的事。 大约太妃也想趁苏执不在皇城的时候,在四妃中安插一个自己的人,可偏偏出了康氏寿宴的事,选妃便拖了些日子,如今苏执却快回来了。 “王妃。” 沈落与芙兰正站在院子中晒太阳,倏而传来华懿的声音,两人便一齐转过头去看,却见华懿抱着一件妆缎缂丝大氅站在廊下。 芙兰和沈落转过身看向华懿,一时间俱是没反应过来,华懿便道:“我是来还王妃大氅的,上次雨夜……”说着,华懿已经走到了沈落面前,只提了雨夜,便没再往下说了,总觉得说了显得矫情。 沈落这才想起来,点点头笑了笑,朝芙兰道:“你放到内殿去吧。” “是。”芙兰接过华懿手里的大氅便去了。 待芙兰拿着大氅进了内殿,沈落又转过身子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晒着太阳。 上殷在暮江以北的东边,但它的皇城平京城却是临近北边,比不得南戎温暖,即便到了五月,本是和暖天气,若是落一阵雨,再吹一阵风,将极北的寒气卷到城里来,便又是冷得睡不着。 沈落什么都不怕,却是因为早年受过伤,有点怕冷,所以格外喜欢晒太阳。 在懒洋洋的日头下站了一会儿,身后的华懿却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离开,沈落回头看,她果然还站着,正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沈落问。 “我…”华懿结结巴巴,沈落也不催,只静静看着她,半晌华懿深吸了口气,终于一咬牙道:“敢问王妃用的什么香料?” “啊?”沈落一惊,惊得是华懿素来不多说半句的性子,竟是为了香料开口问话,果然女子还是爱美爱香的么? 见着沈落脸上有些诧异又有些笑意的神色,华懿心知沈落定是误会了,立马解释道:“我、我失眠,闻到王妃的味道会睡得好些……” 本来沈落脸上只是一勾浅笑,听了‘王妃的味道’几个字,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见华懿赧然般低下头,一时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沈落看了,却又笑起来,伸出手拍了拍华懿的肩膀。 “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不是什么香料,是体香。”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华懿的头埋得更低了,道了一声‘唐突王妃了’,仍是埋着头,却一个转身快步溜走了。 正在这时,芙兰也从朝露殿出来,见低着头的华懿匆匆离去,叫了两声,华懿没搭理,便走到了沈落面前,头却还是扭看着华懿离开的方向。 芙兰皱眉问:“华懿怎么了,叫她也不理,模样怪怪的……” 沈落笑:“没怎么,她性子孤僻,刚刚问了我些私密的问题,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什么问题?” 沈落却是不回答。 至于所谓的体香么,自然也是胡诌的,世上哪来这么多自带异香的体质?那股风铃草的味道实则是服了药才会有的,月掩中王室近卫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至于是为了什么,沈落自己也不知道。</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身体不适 日头渐渐偏移。 因着原本今日就是计划一早进宫的,如今宫里说让晚宴再过去,可今日一天却是没安排旁的事,沈落用了早膳仍是晒太阳,倒有几分百无聊赖了。 摄政王府中安静得很,本来以为进了一位公主王妃,王府中能多些欢声笑语,有些人气儿,但渐渐众人也发觉,只有王爷在的时候王妃才有玩闹的心思。 自然,那些打情骂俏原本是装出来的,如今沈落懒散得紧,王府里的下人们却是以为她是相思成疾,这才显得没什么精神。 五月的天气其实是刚刚好的,算不上热,却也不会冷,只是偶尔卷些北风来,入了夜被褥稍稍单薄些,沈落就会有些睡不着。她是怕冷的,但是很爱吹冷风,这点毛病芙兰嘀咕过很多次,但天长日久沈落从不听,芙兰便也不说了。 至于为什么喜欢吹冷风,不仅是芙兰,顾临晏也曾问过沈落,沈落只答:“命悬一线时才知道自己太弱,往后便用旧痛不断提醒自己,要一直变强。” 命悬一线的时候自然有过,但大多只留下些伤疤,而这怕冷的毛病,连芙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后遗症,她问过,但沈落自然也没有说。 苏执是今日要回京的,但一直到用了午膳,仍是没有一点他进城的消息,到了酉时初刻,沈落不能再等,便打算先行进宫去,免得误了宮宴,于是便又吩咐了芙兰将簪子簪上。 石大海在府门外套了马车候着了,出了门沈落便要走,却见半夏匆匆追了出来,唤了一声‘王妃’。 因是进宫,今日套的马车甚是华贵高大,沈落正踩了一只脚到马凳上,听见声音回头看过去,半夏却没直接说话,而是快步跑到了沈落身侧,附耳悄言。 知道沈落看重她,芙兰和华懿也没拦着,只是看着沈落的神色变了变,不等半夏说完,她已经将迈上马凳的脚又收了回来,略一沉吟后朝石大海道:“你赶着马车到城门口去候着。” “城门口?王妃,宮宴快开始了……”芙兰提醒道,但见沈落不加理会,便与华懿对视了一眼,华懿也是茫然。 “芙兰…”沈落伸出手,眉头紧蹙。 “我在!”芙兰连忙上前扶住了沈落,便见沈落额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也有些不稳,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王妃!怎么了!?”芙兰低呼了一声。一切来得突然,她实在不知道沈落发生了什么,心下立刻慌乱如麻,只扶着沈落便又往府内走,刚走了两步沈落拽了拽她的衣袖,气若游丝朝华懿道:“你替我跑一趟宣懿门,就说我身子忽然不适,恐今日不能去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不去,必然会落人话柄,但华懿也顾不得这么多,见沈落脸色愈来愈白,只好应了一声,连忙便要跑去马厩牵马,沈落却是又拦住了她。 “恐怕即便说了,消息也未必能传进宮去,到时候还是得落个无故缺席的罪名,眼下……你去宫门口先看看,传话的时候最好寻个人证,若是没有,便算了。” “是。”华懿应了便匆匆往马厩去了。 府中的小厮侍女们围在进门的院子中,皆是一脸惶恐地看着沈落苍白的脸色。 自沈落嫁进王府,还从未有过今日这样孱弱的模样,她本就生了一双澄澈无辜的眼睛,现在摇摇欲倒,眸中一片痛苦神色,只看得人莫名心疼。 芙兰和半夏慌忙扶着沈落回朝露殿,小厮侍女们忙让开了一条道,又围成一圈跟在沈落的身后,直到人进了朝露殿,众人不敢跟进去,只能担忧地守在院子外面。 “王妃!我这便去请太医!”芙兰扶着沈落到了内殿,正要把沈落往榻上送,却是被沈落一把揪住,芙兰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站不稳的人,可沈落哪里有什么苍白脸色,分明是脸也红润了,眉头也舒展了。 “王、王妃……”芙兰惶然。 “你现在便去太医院请太医,一定要是赵拓赵太医,你见过他的,莫要错认了,还有,让半夏到朝露殿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因着半夏进府的时日不长,便只将她留在了朝露殿外,并未一同进来,此时听到让她守着殿门,芙兰倒也并未惊诧,只是有些发愣。 沈落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害怕隔墙有耳,说话间,她已经站直了身子,作势便要去拿放在床底箱子中的束行衣。 芙兰总算是反应过来沈落是装的了,虽不知道理由,但看沈落的样子应是事态紧急,也不再问,飞快地说了一句‘我这便去’,便小跑着往朝露殿外去了。 芙兰在殿外交代了几句,而内殿的沈落也已经换好了束行衣,她从内殿推了门进了内院。此时还是酉时初,天色倒是亮得很,实在不适合飞檐走壁,白日还觉得天色好,此时只觉得它早不好晚不好,偏是今日好,莫名叫沈落有些恼火。 将身后的殿门悄声掩住,沈落叹了口气,飞身掠上了墙头。 一个时辰后,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出了城门疾驰而去。天色已暗,马上之人的身形犹如一道描竹的笔墨,虽然纤瘦,却极有力量,便是皇城中宫里最出色的驯马人,只怕也抵不过她飒爽的英姿。 直到那一人一马渐渐模糊成了一个黑点,墙头上的两个兵士仍旧盯着远处。 “那骑马的好似是个姑娘家,如此英姿,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另一人嗤笑一声:“哪一家的女儿也不会嫁给你,再说了,你是没看过摄政王妃骑马的模样,那才叫一个俊俏风流,活脱脱是个俏公子。” “摄政王妃骑马?你唬人呢吧?” “我可没唬人!你是没福气的,我可是见过王妃长街纵马的,啧啧,美人骏马,当真是勾魂摄魄,估计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入得了阴司杀神的眼。” 忽然说到苏执,两人便一齐默契地噤了声,只觉得背后发凉,不敢再议论下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你嫂子怎么样? 暮色渐深。 连绵山势,悠静官道,皆是被渐渐深重的暮色如雾气一般笼罩了起来,在这样朦胧的山雾中,却是有一道由远及近的哒哒马蹄声清晰地传来。 四合的暮色中,那枣红色的疾影如一道红色的闪电,劈开挡在了它前头的一片雾气,闪电划过,红色疾影又逐渐被浓雾吞没了背影,消失在了远方。 这样的时辰,城门已经快关了,往来进出的人也鲜有在官道上赶路的了,白日里喧嚣的官道,此刻本应安静无声,可青浦道上却是一片刀戟相交之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人因疼痛而发出的本能的痛呼。 火光,剑影,哀嚎……喧闹打斗之中,身着锦绣盘龙梨花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隐没在暗处,修长的身形挺得笔直,即便因为夜色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只略略靠近,就能感受到来自他周身的一股无法忽视的强大压迫力。 看着男子欣长的背影,站在苏执身后的褚子誉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道:“今天应该能逮到那个人了。” 苏执没有接话,只是凝目看着不远处的打斗,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却是隐隐有些期待兴奋的微光,像极了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捕手。 “你说,那个人会现身吗?”褚子誉又问。 “会吧,跟了我们这么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说着,苏执的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既然我们是将计就计假装中招,那你还派人去搬救兵干什么?莫不是要把戏做的逼真一点?” 黑暗中起了一阵风,苏执的衣袍在风中猎然响了一声,他点点头,却是往风口中心挪了挪,大约是心下狂热,要用冷风使自己平静。 “万一惊动了你的王妃怎么办?” 风中笔直站定的苏执嘴角勾了勾:“她大约已经进宫去了。” 褚子誉没再说话,将目光从苏执的背影移向了远处。打斗声仍在继续,只是被围在中间的马车,守着马车那一行人似乎渐渐撑不住了,而那马车上赫然是摄政王府的标志,俨然是诱饵。 “牺牲了我十几个手下,千万要抓——”褚子誉喃喃了一句,话未说完,却是忽然瞪大了眼睛,“那是谁?!” 在褚子誉说话的瞬间,苏执已然上前一步,盯着战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似是想看得更清楚些,他干脆掠地而起,一个眨眼,人已经站到了身侧的一棵高树之上。 刀光剑影之中,原本中间的人处于劣势,已经渐渐不是敌人的对手,但仍是拼命地护着马车中的人,一步也不肯退让。 就在内围的人几乎快要被外围的人突破之时,夜幕下忽然自空中掠下一道人影来,那人影快若鬼魅,手拿一柄弯牙匕首,纤瘦的身形在众人眼前闪了一闪,外围的人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紧接着,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间或有兵器落地的声音。 半晌,那鬼影终于站定,内围的人看过去,最接近马车的几个杀手已经断了手臂,而在电光火石间砍断这么多敌人手臂的人,竟是一个女子,只是她脸上戴着一层帷纱,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等众人反应,那女子问:“王爷呢?” “在、在马车里……” 话音未落,那女子身形一闪,竟已经到了马车前探身而入,与此同时,外围的人已经又扑了新的杀手上来,护卫们顾不得许多,再次打成一片,而探身而入的女子却是只刚探入半个身子,便见一道寒光朝着胸口刺来,好在她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了过去,翻手一探,竟是直接将那人的匕首一把夺了过来。 “怎么是你?” 越休方被夺了匕首,正要再拔出身侧的短剑,却是听到来人这样问了一句,一怔,那女子已经探出手来作势要拽住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你是谁?!”越休却是躲开了女子的手。 …… 远离乱局的黑暗中,褚子誉早已经急得跳脚:“这、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再不动手,只怕那幕后之人便要发现端倪了。”说着,褚子誉急急转头朝着身后的人道:“阿照,动手。” 阿照拱手一应便要领命而去,树上却忽然传来一声警告:“别伤着她。” 阿照愣了愣,看了褚子誉一眼,见自家主子也是仰着头一脸诧异,低低‘嗯’了一声便去了。 “你可不像怜香惜玉的人啊?”褚子誉问。 说话间,树上的人已经翩然而下,稳稳站在了他的面前,远处的火把曳曳摇动,竟是在黑暗中漏了一丝光亮过来,映照在苏执俊逸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火光的映射,苏执狭长的眼眸中竟流过了一道微光,在黑暗中看过去,只让人觉得他的脸有种近乎妖异的风流。 “你……是在笑吗?”褚子誉惊掉了下巴,“这种情况你还笑得出来?” 苏执偏头睨了褚子誉一眼:“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褚子誉茫然四顾,一怔,“你不会是在问那个女子吧?” 苏执不说话,看着远处的眸子中笑意却是更深,褚子誉看着苏执这让他不可理喻的神情,惊得嘴巴张的更大了:“你别说你看上她了,你这变心也太快了吧?”顿了顿,褚子誉认真又扫了远处一眼,“这么远也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啊,不过武功么……倒是不错,这身材——” “咳…”苏执猛然咳嗽一声,转而看向褚子誉的目光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满,他缓缓吐了口气道:“你嫂子怎么样?” “……”褚子誉瞳孔震惊,下巴彻底合不上了。 “接着说,身材如何?”苏执笑眯眯问道。 褚子誉背后一凉,惶惶愣住,心下立马觉得后悔极了,恨不能自插双目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嫂子身材好不好?这要是回答不好,一定会死,要是答好……嗯,也会死,而且死得更惨。 半晌,褚子誉道:“我、我觉得……我觉得我还是去看看阿照!”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儿跑开了,只跑得离苏执远远的,褚子誉才停下步子长长舒了口气,他拍着胸口喃喃:“还好把命从阴司手里捡回来了,他娘的,吓死我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那你就往最黑的地方跑 马车中的越休方躲开沈落伸过来的手,随即想探身扯掉她脸上的帷纱,只是尚未出手,蒙面的人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足尖一蹬,身体便平掠出去,而此时,马车外的打斗声竟也渐渐平息了,越休猛然反应过来,是苏执下令动手了。 越休身上穿着苏执的衣裳,掀开车帘出去,却已经不见了蒙面人的踪影,他只觉得蒙面人的眼睛有些熟悉,但此刻来不及深思,原本昏暗一片的林子中已逐渐亮起了火光,那预示着外围的兄弟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大人!”马车外残活的一个护卫叫了越休一声,“那个人往那边去了!”说着,护卫指了指林子的某个方向。 因为苏执的人已经开始动手,马车外的敌人发现中了计,此刻已经有序逃走了,无法逃脱的人便干脆抹了脖子自尽了,想来是背后之人早已做了失手后的安排。 苏执自然也是做了安排的,只有那个突然出现,似乎是想来救人的女子,却是意料之外的变故。 越休脑中飞速思考着,随即朝着指路的护卫点了点头,便朝着沈落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远处的黑暗中,等褚子誉悄无声息摸回到苏执站定的地方时,却是发现苏执已经没了踪影。 …… 漆黑如墨的林木深处,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地在高高的树干上飞身纵跃,后面的黑影速度更快些,似乎是在追赶前面的人,而追到这里,眼看便要追上了。 果然,后面的黑影原本还能看清身形,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高树上时,她却是犹如鬼影一般消失了,前面逃走的黑影发觉不对劲,尚来不及反应,便觉头顶窸窣作响,紧接着便是一把匕首飞空刺来。 黑影偏身一跃,那匕首‘铿’一声插进了树干之中,而黑影稳稳落地,身上却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很快便有血腥味弥漫开来,但因是黑衣,夜色又深,即便在月亮下也看不清血色。 “你是谁?”沈落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逃跑黑影原本站定的地方。 听到女子的声音,受了伤正低头看着伤口的黑影猛然抬起头,只见一抹纤瘦的阴影落在枝头,而因她消失出现都是无声无息,此刻在朦胧月光下看去,竟生出一种她是飘凌在空中的错觉。 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黑影只是躲开匕首落地的一瞬,那女子已经将钉在树干上的匕首拔了出来,好端端又站在了那里,且这枝叶叠映间,她竟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让人没有一丝警觉。 “若是你方才动手杀我,我现在应该已经丢了半条命了。”黑影道,是一个低厚的男声。 沈落把玩着匕首,似乎是为了让黑影安心,她始终立在枝头,保持着与他相对安全的距离。 她说:“我不想杀你,只想知道你是谁。” “呵,你觉得我会说吗?”黑影冷言道,因肩胛下胸口上的那道口子实在太深,血一直流个不停,他只能硬着头皮强自撑着,又从衣角撕下一截衣料来按住了伤口,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沈落只静静看着他的动作:“伤口很深,你没有药,若一直与我耗着,不出半个时辰,你一定会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半个时辰,你觉得你能抓住我吗?”黑影受了伤,且已经知道了沈落的功夫,他的心里并没有把握,但仍旧假装笃定的模样,颇有几分故弄玄虚。 “我能。”沈落的声音却是更加肯定,黑暗中沈落微微扬起头,露出一点倨傲的神色,连她平静的声音中也染上了轻蔑,‘我能’两字话音一转,沈落却是又略一偏头:“但没必要。” 不等黑影说话,她又道:“我只需要跟着你就好,要么你往你的老巢跑,兴许还有人接应,能拦住我片刻,要么……”黑暗中的树枝上飘下一声轻笑,“你没信心你的人能拦住我,那你就往最黑的地方跑。” “最黑……”黑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不明白沈落的意思。 “因为…”沈落轻飘飘道:“你的死状一定很难看,最好黑一点,别恶心到自己。” 沈落说完,黑暗中一片寂静,但细细去听,似乎有人狠狠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 无人应答,树枝上飘然站立的沈落却是散漫地斜了身子靠在了树干上,再次开口的声音竟恍惚有些温柔:“那我换个问题吧…你,或者你们,为什么跟踪我?” 地上的黑影忽然僵住,明明他才是被追踪的人,可这个看起来无厘头的问题,却是让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也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他终于知道了树上的人是谁。 黑影笑道:“原来是摄政王妃啊……” ‘王妃’二字轻不可闻,下一瞬,黑影忽然掠地而起,不顾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竟是一副要与沈落同归于尽的模样。沈落立时站直了身子,她并不想让这个人死,她更想从他嘴里撬出一些话来。 因想留这黑影一命,沈落没有去接黑影这玉石俱焚般的杀招,而是从树干上飞身闪到了更高处,想要避开黑影的攻击,但她也不想留下空子让他逃走,便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电光火石之间,黑暗中忽然‘嘣’地炸响一声,随着这响彻十里的炸裂声而来的,还有耀目的白光。 黑暗中乍然明亮,沈落和黑影皆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沈落反应更快些,再睁开眼去寻那黑影,却听到背后异样的响动。 “咻咻咻——” 二三十支利箭,穿过青枝与绿叶,划破山雾与黑暗,突然径直朝着沈落刺来! 自然,这几十支箭杀不了沈落,但却可以挡住沈落追击黑影的步伐,显然,这是黑影的援兵。 沈落不甘心就这样让他得了机会逃走,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想来即便抓了那黑影他也不会老实交代,但如果那黑影看到自己受了伤,或许会以为她没法继续追赶,那他就会无所顾忌地回他的老巢了。 这样想着,沈落飞身而下朝着黑影掠去,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箭矢的尖刃前。</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委委屈屈我想你 千钧一发,就在箭矢破空忽近,眼看着便要射到沈落身上时,沈落只觉得除了箭矢划破夜色的声音外,竟还有衣袂随风而动的猎猎之声,而那声音在丈外,并不是自己的衣摆。 身子急速下坠,就在沈落与箭矢只差一臂之距时,一道青影忽然闪过。 箭矢铿铿射在树上,有的落在地上,而本该被射中的沈落却是不见半点踪影。 在利箭射出的方向,黑暗中的人低声嘀咕了几句,似乎在找沈落的踪迹,而他们发觉火光渐近,也顾不得再寻找沈落,只看着他们的同伴——那个受伤的黑影,闪身隐没在了深林中,众人也便火速撤退了。 此时的沈落抱臂靠在树干上,睨眼看着眼前的人。 男子一身窄腰锦绣盘龙梨花袍,身形欣长,桃花眼中泛着清亮亮的笑意,竟好似是将温柔月色盛进了眼眸。他的唇角勾着笑,明明是有些轻浮的笑容,却是因为他俊美的脸庞,反而显出一丝惊心动魄的美来,恍惚让人觉得不甚真实。 数日不见,这家伙竟又好看了些……沈落心中嘀咕了一句,看着苏执的神情却是一副‘你坏了我好事’的兴师问罪之态。 苏执不理会沈落的表情,悠哉哉迈着步子向着她走过来。 他本就身姿修长高挑,偏生还自带一股处变不惊的散漫,他每走一步,她的心竟蹊跷地跟着猛跳一下,只好似他的一步步皆是走在她的心头。 比起方才她追赶的黑影,比起马车前厮杀缠斗的护卫,甚至比起一身冷冽杀意的沈落自己,苏执实在是太过从容优雅,只仿佛在悠闲逛园子一般。一如那日夜探陈府两人偶遇,他总是能叫人忘了周遭潜藏的危险与杀机。 苏执此时已经走到了沈落近前,他探了身子故意伸出手撑在了沈落倚靠的树干上,原本高挑的他低下头,线条分明的下巴便刚好快要抵在沈落的额前。 沈落本能地想将头往后躲一躲,但又觉得自己若躲了反而是做贼心虚,是以便硬着头皮一动不动。 黑暗中除了远处的喧嚷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 “王妃没进宫么?”苏执恶劣地又凑近了些,红唇呼出的暖气轻轻柔柔扑在沈落的额上,不知是否扑动了某根凌乱的发丝,竟是撩得她额头痒痒的。 苏执的脸近在眼前,沈落微微仰着头,一抬眼看见的不是他俊美的脸,而是他微微颤动的喉骨,那一小结突起不知怎么触动了沈落,她猛然别过脸去,低声‘嗯’了一句。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沈落咬了咬牙在心里告诫自己。 “怎么没进宫?”苏执的下巴靠得更近了些,声音亦是低沉了几分,却又好似有一缕笑意逸出来,让本是沉沉入耳的声音裹挟了不可言说的暧昧。 沈落深吸了口气:“……宫里的旨意。” 宫里有旨意让摄政王府迟些进宫不假,但沈落推了晚宴到这里来,却是的的确确担心苏执的安危而自己拿的主意,至于是不是怕苏执死了连累自己才来的……反正原本她心里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此刻被苏执三言两语一说,她心里竟也有几分怀疑自己的初衷了。 沈落不甘心又瞟了一眼苏执。 可惜,他依旧是般般入画之容颜,若是擅画山水的王宁远如今还在世,他见了苏执,只怕就不会再画山水,而要改画人物了。 脑子中转得飞快,沈落瞟一眼苏执的小动作也是飞快,却还是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苏执的下巴抵在了沈落的额上,因吹了夜风,他的肌肤凉凉的,沈落便下意识抖了一下,却被苏执抵得更用力:“你是本王的女人,要看本王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何必这样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 沈落再次深吸了口气:“王爷自重。”说完,她倚在树干上的后背用力一撑,想要站直了身子打破这暧昧的气氛。 挣扎了两下,苏执反而靠得更紧了些,而沈落后脑勺抵靠在树干上的发髻却是有些松散了,她的整个身子被苏执彻底笼在了怀中,场面变得越发奇怪。 “王爷,你还有正事……”沈落咬牙道,身子仍在暗自使劲,可苏执比她想象的要厉害许多,几乎是压倒性的钳制。 “嗯……”苏执应了一声,“确实有正事。” “唔!!!”沈落的唇上落下一个冰冰凉、软绵绵的吻来。 “我想你。”柔软的唇甫一离开沈落,苏执已经圈过手臂将她揉进了怀中,伏在沈落耳边说话的语气竟是委委屈屈。 明明是他占了便宜,怎么他反倒还委屈起来了? 沈落一把将苏执推开:“王爷,你没正事我还有正事。” 说完,不知是不是想逃,沈落看也不看苏执一眼,转了身作势便要飞身跳上高处,再去追那早已逃之夭夭的黑影,可她只刚屈膝,轻点足尖的前一瞬却是被苏执一把按住了肩膀。 “乖,别追了,追不上了。”竟是哄孩子般的语气。 沈落回头瞪一眼苏执,不自觉被他的语气勾了些脾气出来:“还不是怪你,不然我早追上他了!” “好好好,怪我怪我…”苏执连连点头笑道,又问,“可我今日的损失又怎么算?” 原本是听了半夏的话,沈落知道了奚竹神色慌张匆匆往城外青浦道来了,又想着苏执这么晚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两相合计,暗地里想要苏执命的人又实在太多,她以为苏执出了事,这才快马加鞭赶到了青浦道。 到了离青浦道不远的林子里,沈落发现了大批人马移动的痕迹,她生怕惊动了人,早早下了马孤身潜了进来,一见摄政王府的马车被困在人群中,死伤惨重,那情形怎么也不像假的,她连忙冲进去救人,谁知道竟是苏执为别人设下的陷阱…… 的确算是她搅黄了苏执的好事,不过苏执也搅黄了她的,算是两不相欠吧。 这样一想,沈落有了几分不足的底气:“你我与其各记一笔,不如…两两抵消……” “什么?”苏执含笑问,“后面几个字我没听清。” “滚!”</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是去救人的 册妃虽是已经正式开始了,但因着册妃原本就是喜庆的日子,逛街选买的人虽不如前几日多了,但上殷皇城中的主街和副街还是极其热闹的。 此时已是亥时初刻,朱雀街、平德街、建兴街,这些素日里热闹的街上,入了夜也是张灯结彩,通明如昼,而长乐街因没有太多的铺子酒庄,到了这个时辰,住在街上的门户要么出了门府中无人,要么已经闭门歇息,加之长乐街住的大多是像平阳伯这样的高门大户,府邸规矩森严,倒是安静了许多。 如墨夜色中,提着锣的老邓头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走过一处宅子门口,忽然他停了步子,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宅门上挂着的牌匾。 看了片刻,他探头又望了一眼宅院中自高墙上泛出来的烛光,嘀咕了一声:“这宅子好些年没住人了,这家人回来了?” “谁回来了?”从后头紧赶慢赶,这才跟上老邓头的李老汉,将手里提着的破旧灯笼往上举了举,似是想将宅院上头牌匾上的字看得清楚些。但是李老汉和老邓头一样,都是不认得字的,只是熟悉宅门的模样,依稀记得牌匾上字的笔画,却也记不真切。 看了半晌,李老汉看懂了似的点点头:“哦…这家啊,得有两三年没人了吧,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老邓头见李老汉跟了上来,便又接着往前走,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狐疑看了一眼牌匾上的字,喃喃了一句:“这匾怎么好像换了……”说着,兀自摇了摇头,便又与李老汉一同往前走了。 高大的宅门紧闭着,但里头的光却是亮得很,显然人还未歇下,只是这一家宅子与别处不同,它的宅院门口竟是一盏灯笼也没有,也难怪老邓头要觉得奇怪了。 有钱的门户入了夜还没歇着的,怎会不点灯笼,阴森森的可不吉利的。 虽是夜渐深,外头的更夫听不清里面的动静,里头却是十分吵闹的,各色人的脚步声说话声,器物家具碰撞挪动的声音,乱糟糟地响作一团。 “主子,门口的灯笼要挂上吗?”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男子俯首问道。 此时小厮站在大堂刚进门几步的地方,正堂上懒洋洋坐着的是一个身量消瘦的男子,着暗纹蝉纱勾缎锦衣,一只手撑着头,一双丹凤眼半合半闭,似是睡着又似眯着,此人正是傅宸。 他问:“云杭回来了么?” 小厮愣了片刻,却是不敢接话,只支吾道:“还、还没收到消息……” 半靠在椅背上的傅宸倏而睁开眼看向堂中站着的小厮,一瞬间身上的闲淡气息荡然无存,反是显出几分逼人的戾气,他眯着丹凤眼冷冷瞧着小厮,却是不说话。 “主、主子饶命!”说着,小厮‘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连连认错:“主子饶命,实在是兄弟们半天没有消息传回来了,属下已经派了人去查看,但一来一回要花些时候,主子不妨先休息休息……” “休息?”此刻傅宸站起身来,原本就迫人的气势更是弥漫至整个正堂,似乎一瞬间连地方都变得逼仄,而地上跪着的人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只恨不能化作一粒尘土,不要入了傅宸的眼。 说是小厮,实则地上跪着的人虎口指间皆是有厚厚的一层茧,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厮,定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但傅宸只一站起身,他便已经瑟瑟缩起了身子,倒实在是胆小如鼠。 傅宸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拂手顺势拿过了桌上的折扇,迈步往正堂外走去,而跪在地上的手下,他既不追究什么,也没有发话让他起来,那人便只好一动不动跪在地上,连瞟也不敢瞟一眼自己的主子。 “主子!” 地上跪着的男人被廊上突然传来的急促叫声吓了一跳,身子又抖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动不动,而傅宸此时已经走到了堂前站定,见到廊上跑过来的人,他略略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道:“说。” 从廊上跑过来的男子一看傅宸的脸色,连忙又跑快了几步,还没到傅宸的跟前,生怕让他久等惹得他生气,便只跑了一半便连忙道:“云杭大人受伤了!” 傅宸的眉头皱得更深,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他压低嗓音以不容置疑地语气道:“处置了吧。” 跪在地上的男人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而匆匆跑来的男子一愣,见傅宸面若寒霜,立马应了一声‘是’,从怀中掏出匕首便往堂中走去。 “额啊——”一声短促的痛吟声过后,堂中尚有余温的尸体在血迹弄脏地面前便被拖了下去,而傅宸早已走出好远,往内宅的方向去了。 傅宸到延明轩的侧院时,院内传出了几声压抑着的痛哼声,院外的其余人见傅宸到来,皆是低头躬身行礼道了声‘主子’。 “他伤得重吗?”傅宸看着侧院紧闭的院门,神情并无丝毫变化,语气也如他的表情一样,波澜不惊。 有人答:“伤得不重,只是失血过多……” “他的身手我知道,你们也都了解,苏执现下带着的那个越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是苏执亲自出手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他们忙了这么一遭,连云杭大人都受了伤,却是压根没有见到苏执的身影,是以一时无人应声,直到傅宸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这才有一个人清了清嗓子。 “咳…我们没有见到摄政王苏执,是一个女人伤的云杭大人。” 傅宸的眸光闪了闪:“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没…”回话的人低声应了一句,立马又解释道:“那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样貌,但是她出手狠辣干脆,是个高手,看样子应当是…是……” “是什么?” “是去救人的。” “救苏执?”傅宸侧头看着答话的人,目光中有些讶异。 “应该没错…但是今天我们中了计,那个女人好像也是被骗了,不过……好在她突然冲进我们的包围中,闯进马车救人,车帘被掀开,有人看到马车中坐着的不是苏执,而是他的护卫越休,我们这才发觉中了计,便都撤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册妃宴(1) 上殷虽不是以富裕为强,但它战力雄厚,屹立于诸国之上,是以很多年来,大峪,大熙,明祈,还有西边最北部的桑融,以及暮江以南的异族三国,皆是年年会派使者前往上殷朝贡。 所谓朝贡,即是朝拜加上进贡,故而在上殷皇宫中有许多来自其余国家的奇珍异宝,自然,册妃这样重要的日子,也是会从进贡的稀奇玩意儿中挑上几件合时宜的摆出来。 倒也不是上殷除了进贡品外,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反而是有些暗戳戳显摆的意思。一则让人看个新鲜,大家聚在一起,便也有话可说,二则册妃是个郑重日子,往日不进宫的高门大户,簪缨世家都是会来的,展示别国的进贡品,也是在变着法儿地展示自己的国力强劲。 上殷如今兵权最大的,除却本就身为皇子的苏执,便是嘉义侯和建安侯掌管着逾十万的兵马。 建安侯叶衮虽是在先帝时便很受倚重,但他的得势最早也是在先帝手下,是以他在军中虽有近四十年的培植,却也不是根基最深厚的,更肖提嘉义侯万征,他是在苏景佑继位后,万沛儿嫁进宫中为贵妃,这才得以真正手握重兵的。 这两位正当红的侯爷都是在先皇和当今圣上执政期间方才树立的威名,万万是当不上簪缨世家这样的名头的,真正几辈人都扎在军营里头,一步步爬上来又一代代人传承了百余年的,实则只有三家。 襄安侯褚氏,莱阳伯沈氏,康阳伯秦氏。 虽说是最有威名的簪缨世家,几辈人也都是在战场上叫得响名头的,到了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兵权和势力,渐渐也在功成名就后被皇室不动声色的打压下去了,现下除了虚有其表的名头和百姓心中保留着的那点子敬畏,实权便是几乎没有了。 皇室疑心重不假,但这样的事却也算不得十恶不赦。 人心本就是最易变的东西,有了富贵权势地位,人心就更容易改变,在皇室和百姓都不愿意看到的改变发生之前,收回那些惑人心智的身外之物,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鸟尽弓藏说来寒心,可权利的制衡又哪里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狭隘的词可以囊括的,若真是一味的兔死狗烹,只为巩固皇室私权,那上殷也不会强盛这么多年且无出其右。 虽是收回了原有的大部分兵权,但上殷皇室对于簪缨世家还是十分宽容的,至少虽有忌惮和疑心,但除了收回兵权,皇室倒也没想过什么消亡家族、赶尽杀绝之类的狠招,便是册妃这样的隆重的日子,原本皇室可以不邀已经致仕的世家贵族前来,但到底还是请他们来了。 亥时已过,第一日的晚宴也临近结束了,许多年岁稍长的老爷夫人们,脸上已经有了疲惫之色,倒是那些小辈们年纪轻,这样的日子和热闹见的不多,便还都是兴致颇高的模样。 “如今这摄政王府的架子越发大了,这第一日的晚宴虽说不是正式的册妃礼,好歹也是册妃仪制的头一日,这摄政王府里头,竟是一个也没来。”说话的夫人坐在女座的上位,年纪约摸三十岁,穿了一身月蓝色八幅罗裙,腕上若隐若现戴着的是一个玛瑙银圆镯,算是打扮的极为艳丽。 苏执在上殷铁血手腕,摄政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编排的,是以她这样几句话说完,身边坐着的人俱是假装没听见,喝酒的喝酒,闲话的闲话,竟一时没有人接她的话茬,不过她也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窘迫的。 半晌,终于有人道:“沈夫人,你也休提了,皇上和太妃都没说什么呢。” 摄政王府不是寻常人家,敢接话议论的人自然也是不寻常的,她正是康阳伯秦氏二房夫人朱雪霖。 这样庄重的场合,因着允许各家相看儿女,是以庶女庶子也可参加,但到底宫规森严,府邸中长一辈能来的便只能是主君和妻室,妾室是没有资格的,而这位朱雪霖朱夫人,是康阳伯府上的平妻。 朱雪霖今日梳着凌虚髻,簪了一支翡翠宝蟾簪,衣着不甚华丽,但模样很是端庄,她笑意盈盈边说着,边偏头朝着座上的皇上和裕太妃的方向点了点,待回过头来又看着沈夫人道:“再说了,摄政王不是去兕城巡边去了吗,恐怕还没回来吧?” “我怎么听老爷说他给宫里传了话,今日戌时前便可抵京。”沈夫人不动声色地驳了对方的话,倒也听不出什么敌意,只是对摄政王府的做派,她似乎是不大满意的。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吧。”朱夫人随口说了一句,端起面前方桌上的茶盏小抿了一口。 “摄政王耽搁便耽搁了,可摄政王妃是怎么回事?”这回说话的是坐在朱雪霖身侧的一个少女,十三四的年纪,面容姣好,只是一举一动较为活泼,不比长辈们端庄。 朱雪霖闻言侧头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摄政王妃也是你能随意质疑的?” 语气倒是称不上十分严厉,但越是这样的平静无波,那少女反是愣了愣神,脸上露出羞赧神色,随即红了脸低头不语。 原本这少女问话也只是无心一问,并没有不敬质疑的意思,但朱夫人这样一驳,众人看了看那少女,心中也是犯了嘀咕。 要说摄政王妃虽是异族公主,嫁来上殷之前,京中也有许多质疑鄙夷的声音,但她却是用切实行动打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的脸。她谦和有礼,对待上位者自然是恭顺贤良,而对待下人也素来和颜悦色,这一点,摄政王府的侍女小厮们无有不称赞感动的。 即便遇上小辈们出言不逊,摄政王妃也大多是一笑了之,并不计较,起初大家以为她是生性温和,所以才有这样的好的脾气,但长街纵马,当街掌掴,这样的事瞒是瞒不住的,不过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却也没有人说她是嚣张跋扈,反而愈发认定了她的端庄持重。 一个会为了自家马夫出头,亲自掌掴出言不逊之人的王妃,怎会是生性软弱?不是生性如此,那便必定是她自己端庄持重,这才能八面玲珑。</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册妃宴(2) 上殷皇城中除了三大簪缨世家,其实一共是六大世家,分别是卫国公卫氏,襄安侯褚氏,定昌侯杨氏,莱阳伯沈氏,平阳伯蒋氏,以及康阳伯秦氏。 所谓隔行如隔山,三大簪缨世家都是一刀一枪从沙场上拼杀出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比其余几家更为亲厚,从前当红时沈氏与褚氏不大对付,到了如今都被削了兵权,许是同病相怜,反而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宮宴上的位置向来只分男女,分府邸,文臣和武臣是没有分开坐的规矩的,即便上殷重文轻武,皇室却也不会将这样的偏见抬到明面上来。但规矩是规矩,文武到底是各有各的圈子,是以不约而同地便分了座次。 沈夫人是莱阳伯的正妻,和朱夫人皆是世家内眷,又都是武将妻房,便也一直坐在一处。 沈夫人的话说着说着引到了摄政王府,也只有朱夫人接了话,旁人虽不敢置喙,但总归都是竖着耳朵听着。 一来一去,听着朱夫人为摄政王妃说了那少女两句,平阳伯之妻蒋夫人便打抱不平起来:“朱夫人何必对自己的女儿这么严苛?她年纪小,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方才被朱夫人说了一嘴的正是朱雪霖的亲生女儿,名为秦斐,此时听见蒋夫人为自己说话,她抬起头朝着蒋夫人看去,微微顿首一笑,算是聊表谢意。 “哪里就这么金贵说不得?”朱夫人没好气地朝秦斐看了一眼,正看见她抬头朝着蒋夫人笑。 秦斐察觉到母亲看过来,立马又低下头去,也不敢说话,便听见朱夫人又道:“说什么年纪小,看看这宴上各家的女儿,还不是一样的年纪,竟都比她稳重多了。” 朱夫人自然不会真觉得别人家的女儿都比自己的女儿好,也不过是自谦之词,说来给大家面子的,旁侧坐着的人一听这话,也知道朱夫人说的是场面上的话,便干脆趁着机会讨好一把,顺势接话道:“什么稳重不稳重的,这般大的女孩子,就是要有股子率真才招人喜欢的。” 说话的夫人说着,瞟了一眼上座头位的襄安侯内眷,又道:“我看褚夫人身边的那位小姐,虽也是容貌出众,但为人就太过稳重,看起来郁郁不乐的模样,哪里有朱夫人您的女儿这般可人?” 这话一捧一踩,捧的是朱夫人的女儿,踩的是褚夫人的女儿,如此这般,即便讨好了一个,却也得罪了另一个,且得罪的还是伯府之上的侯府,但在场的众人听了这话,却都是淡淡的神色,并无诧异。 实则是久在皇城的夫人们都知道,褚夫人只有两个儿子,没有亲生的女儿,自然,这被踩的褚小姐虽是侯府小姐,却不是什么嫡小姐,而是妾室所生的庶女。 褚夫人为人淡漠,与妾室素不往来,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尚且是不大热络,又更何况是这个妾室所出的庶女呢?今日能屈尊把人带到晚宴上来,已经算是莫大的亲厚了。 “郑夫人谬赞了。”朱雪霖微微一笑,面上虽是没什么格外的喜色,但眸中却还是一闪而过了一丝得意。 诚然知道对方是在恭维,但赞美之言谁不爱听?是真是假心中知道即可,受用片刻倒也无妨。 郑夫人是户部尚书郑宏伯的妻室,她的位子在一座,正与上座挨着,便一直与伯府的三位夫人说着话,此时她起了这样一个头,后头礼部兵部两位尚书家的何夫人和吕夫人,便也找到了话头跟着说了起来,左不过是讨论各家的子女,偶尔也说说京中的秘事隐闻。 如此倒是热闹了一阵,只苦了坐在一座主位的吏部尚书田建弼的几个女儿。 她们夹在上座夫人和一座夫人们之间,从听着郑夫人说秦斐活泼可人,便一直是举着杯盏赔笑,也接不上话。 上殷臣子们的座次依据身份的尊卑,依此为上座,一座,二座,三座和末座,每个座后设有尾座,便是小姐们坐的位置。位次又分主位,头位,上位,譬如一座的主位,原应是六部尚书之首——吏部尚书夫人的位子,但田建弼的夫人已经过世,这位子又不能空,便只能让田建弼的女儿坐在这里。 田夫人只有田文滨一个嫡子,没有女儿,是以坐在一座主位的便是庶女田蓉。 她是三房所生,在家中排行第二,是田府女儿们中年岁最长的,便是不够格,也只能撑着场子坐着。不过田蓉听着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视她们如同空气一般,终究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勉强笑着。 “要说这京中,咱们的儿子女儿虽不是出类拔萃,但也都是正经孩子,不像有的人,养出来的儿子成日混在秦楼楚馆,今儿调戏了这个,明儿轻薄了那个,当真是没一天消停的……”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府的吕夫人,她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加遮掩地打量着坐在一座主位上的田蓉,显然便是在说田文滨。至于为何将话头引过去,大抵是因为一个庶女占着主位,怎么看也是看不顺眼的。 田文滨的名声自是差得出奇,但无奈田建弼甚为疼爱这个嫡子,为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不准他再续弦,他便也一直真的没有再娶平妻,而田文滨呢?不准老子续弦,自己却是成日在外头拈花惹草,胡作非为。 虽是田文滨惹出来的烂账,一笔笔却是尽数记在了田府所有人的头上,田蓉她们几个在府中本就不甚得田建弼的疼爱,到了这里,却还要为了田文滨这个登徒子的所作所为受人家奚落,可真是叫人愤恨。 田蓉按捺下心中对田文滨的恨意,手中攥紧了杯盏,面上只礼貌笑了笑,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众人的眼色。 好在朱夫人见田蓉这般模样,心下不忍,便打了个圆场:“想来也许是田公子年纪还小,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心性不定罢了,这才容易被外头的花花草草迷了眼睛,兴许过几年便好了。” 说着,见田蓉抬头看向自己满目感激,朱夫人慈爱笑了笑,干脆将话题岔向了别处:“说起来,今日的晚宴也快到时候了,这摄政王府是真不准备来人了么?”</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办事不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喊夜的声音夹杂着铜锣与梆子的响声,悠悠扬扬随着夜风送入了各府各宅中。 到了这个时辰,大多府宅中都闭了门窗,吹了灯火,却也还有些,越是夜深便越是热闹起来。 云杭虽是千辛万苦活着回到了宅子中,但因为从青浦道骑快马赶回来,一路上都是颠簸,加之城门已关,城头上还有巡夜的护卫,是以他拖着伤势还要远远下马,想法子潜进城中。 城门高大,自然要用轻功进城,如此一用内力,血便流得更快,等云杭跌跌撞撞进了城遇上了接应的人后,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便晕死了过去。 因着伤势,他进城花了好些时辰,好在沈落被他手下人的那波暗箭拖住,终究也是没追上他。 此刻傅宅的院子中,延明轩侧院外乌压压守了一群人,傅宸也正坐在外头,手底下的其余人却是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 今夜派出去的人除了云杭,没有一个回来的,就连云杭自己,也是在手下人牺牲自己引开追兵的情况下,这才死里逃生,留了一口气回来,却是昏迷到了现在。 近日天气晴好,虽是已经到了丑时,夜里起了微风,却也不算凉,站在院子外的人黑压压一片,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倒也不会吹着什么风,反是这回的差事没办好,他们觉得羞于见人,恨不能吹些冷风清醒清醒。 “吱呀”一声,侧院的门终于开了,众人皆是抬起头看过去,傅宸则是本就一直盯着门,见到人出来,他目光沉了沉。 “主子,云杭大人有话要跟您说。”从门口走出来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虽是年逾半百,但看着精气神还是不错,他只走了几步便停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院子中站着的一众人从他的神色竟判断不出云杭的情形。 但终究老者脸上没有轻松的意思,可见云杭的伤并不轻,过了今夜能不能活着都还是问题,院中众人的心便因此沉重了几分。 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他们打探来的消息,信誓旦旦地说苏执定在车驾中,云杭亲去看过,原本还有疑虑,但他们立功心切,青浦道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是瞻前顾后任由苏执离去,便再也没有动手的时机了。 是以众人便都催促着云杭动手,口口声声说是已经安排妥当,即便杀不成苏执也可全身而退,结果呢?除了云杭负伤逃回来,其余去了青浦道的人全被苏执一锅端了。 好大喜功的他们,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青浦道附近,而院子里站着的这一帮人,万幸因为任务是在城中接应,这才捡了一条命。 不过这条捡回来的命能留多久,却是一个未知数。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便是云杭还能跟主子说话,至少证明此刻的他还活着,那么院子里的人也可以多活一刻。 傅宸并不看身后站着的这些人,径直便朝着屋中走去。 老者侧过身子让傅宸进了屋子,随后自己便也进去了,还顺手掩上了门,院中站着的人便是想窥探几分也无可奈何。 直到进了门,傅宸从外室往内室走,步子却是慢了几分,这才沉声问了一句:“他能保一条命吗?” 老者的面色较常人更黑些,下颚又是花白胡子,两相对比,越发显得他肤色黝黑,是以傅宸试探着去看他的神色,却只感觉他神情严肃。 “能活命。”好在老者立马给出了答案,随即老者又解释道:“云杭大人的伤势并不致命,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致使昏迷不醒,方才大人清醒了片刻,好似有话想对主子说,属下这才施了针,若是什么要紧话,也好让大人早些说出来。” 傅宸点点头,神色却还是十分凝重,他快步转过隔屛进了内室,云杭正闭眼躺在榻上,脸色惨白,敞开的衣襟露出了他胸前二指长的伤口。 那伤口虽是只有二指长,却是伤的很深,见傅宸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老者道:“云杭大人的伤口上有使血流加快的药物,想来是出手之人事先抹在刀刃上的,所以伤口虽细,但血流不止。” 原本十分警觉的云杭因为身体虚弱,等到老者进了内室说了话,他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猝然睁开了眼睛,只是他的这番反应,就连睁眼的动作,也是比平日慢了许多。 似是心中有愧,云杭眼中流过一丝自责,傅宸轻叹了口气,坐到了塌边的方椅上:“无妨,活着就好。” 听傅宸这样说,云杭非但没有觉得安慰,却是心中更为责怪自己办事不力,但他有话要说,领罪也不是现在,便强自撑着一口气想起身禀告。 “躺着吧。”傅宸伸手用折扇在云杭未受伤的肩头轻轻一点。 云杭也不再墨迹,立马躺好道:“主子最近在宅子周围多派些人手吧,摄政王妃似乎是发觉了我们便是之前派人跟踪她的人。” “果然是她。”傅宸的目光落在云杭身上,却是闪了闪,似乎在虚空中看见了沈落的脸。说完,傅宸略一顿首,又道:“我知道了,你且好好养伤,这件事我自会处置。” “是。”云杭应了一声,下意识又要撑起身子行礼,被傅宸扫了一眼,这才又躺下了。 …… 丑时二刻,城门。 巡夜的人二人一组,共四组在城头和城脚处交替巡视着,而石大海窝在马车前头,瑟缩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被巡夜的人看见。 皇城重地,入了夜是要宵禁的,除了高门大户有权有势的人,这个时辰谁还敢在外头乱晃?若是马车有摄政王府的标志便罢了,巡夜的人也认识,可偏偏出来的时候王妃催得急,他套了一驾没王府标志的马车便赶来城门了。 如今已是丑时,他一个人守着一驾不知哪个府邸出来的马车,很容易便会被当做图谋不轨之人,是以石大海一动不动,只想着不要被人发现他还在这里。 石大海心中犯着嘀咕,王妃说是在城门候着,如今丑时了却是一个人也没侯来,莫不是自己听错了?不是在城门? 正这样想着,城头上却是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问询声:“什么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章:无令擅动,罚 上殷皇城素来安稳,夜间虽有宵禁,但往往一夜巡完连只苍蝇也不会出现,是以巡夜的守卫并不十分尽心,今日见到城门外远远的竟来了一大群人,又是车驾又是马匹,阵仗颇大,霎时间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待城门上高声问了一句,好半晌下头才传出一声应答:“摄政王巡边归京,速开城门。” 城头上的两个守卫愣了一下,这才猛然想起白日里得了通告,摄政王今日会回来,只是眼下已经到了这个时辰,这下头的人莫不是假的吧? 其中一人犹豫着,另一人便也不敢擅自答话,半晌城头上才传出声音道:“请王爷出示腰牌。” 寂静的夜色中,这一道声音虽是恭恭敬敬,却也因为从高处飘然落下而显出几分孤胆豪气来,毕竟敢让摄政王出示腰牌的人,上殷笼统也没几个。 “现在的小护卫们都这么没眼力见儿吗?”褚子誉与苏执一同坐在马车中,嘟囔了一句便要起身出去,却听见一直阖目养神的苏执轻笑了一声,他便停住动作回头,见苏执睁开眼,褚子誉又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这守卫倒算警觉。”苏执说完,懒洋洋地再次闭上了眼睛,又道:“你坐着吧,自有人去处理。” 褚子誉便坐下,随即外头就传来越休下了马车渐步走远的脚步声。 而在城脚巡夜的另一队人听见城头的声响和‘摄政王’几个字,此时早已经到了城门口,其中一人接过越休递来的腰牌仔细看过后,忙俯首弓腰双手将腰牌还回了越休手中,随即朝着城头上喊了一句:“开城门。” 过了片刻,城门方才打开。 越休此时已经回到了马车前赶马,一行人浩浩汤汤便进城了。 “这越休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褚子誉一只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撑着头看着晃动的车帘问道,“他每次都东拉西扯说个不停,这回安静了,我倒是不习惯了。” 苏执仍旧懒洋洋倚着身子,也不接话,褚子誉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追着问,便干脆朝着车帘外提高了声音道:“越休,你这一路怎么这么安静?” “哪、哪有……”竟是有几分扭捏的回话。 正待褚子誉想再说,忽而马车外头传来一声呵斥:“谁!?” 因着经历了青浦道刺杀,事后亦是发觉溜走的人有一小部分是往皇城中逃的,众人心中便知道皇城里多半还有想要苏执命的人。 此时外头忽然一声质问,马车里的褚子誉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青浦道的那群人,怕是他们贼心不死,想在入城的时候出其不意对苏执出手,立时身子挺然,就连闭目的苏执也是睁开了眼,眼中有几分诧异。 “是我是我!”外头又传来一声浑厚的答话,仿佛许久没说话似的,那嗓音略有些沙哑。 “大海?”越休早已勒了缰绳,此时在昏暗中探着头眯着眼,努力看清街边说话的身影,只模模糊糊像是石大海,越休便问了一句。 “是我是我!”石大海半是激动半是紧张地应了一声。 这次说话比先前那句清楚了许多,越休一下便听出了石大海的声音,忙问:“你怎么在这儿?” 正问了一句,不等石大海接话,城脚刚关好城门的两个护卫远远看见摄政王进城没多远,竟有一辆在街边停了好几个时辰的马车忽然动了,心中顿觉不妙,匆匆从城门口跑过来,因没听见几人说的话,此时便是直接扑到了石大海跟前,两人合力将石大海押住,连连朝着越休请罪。 “大人恕罪,是小的们办事不周,竟没发觉有歹人在这里潜伏,这才惊扰了王爷的车驾。”话说完,越休一时怔愣,那两个护卫却以为他是生气不语,连忙押着石大海一同跪下,又道:“还请王爷恕罪!” “越休大人!是我!”石大海被两个护卫猛然扑了一遭,此时好容易回过神,人却已经跪在了地上,他欲哭无泪,只好又朝着越休救助。 越休终于反应过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边走过去边道:“住手,这是王爷的家仆。” 心中忐忑的两个护卫一听,面面相觑,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车驾中却是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入夜宵禁,无令不可擅在街上走动,大海,你为何在此?” 越休方走到几人跟前将他们扶了起来,石大海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又听见苏执不大高兴的语气,心中一时惶然,竟没及时答话。 马车中便又有声音道:“无令擅动,罚。” 一个‘罚’字,说的是冷硬无情,便是越休一时间也不敢接话,两个护卫更是茫然,唯有石大海听见要被罚,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是王妃!是王妃命我在城门口接王爷回府的。” 四下里寂静了片刻,好半晌马车中才道:“回府。” 话音一落,越休连忙跑回了马车前,一屁股坐了上去接着赶马,而石大海和两个护卫还在原地发愣,不知王爷是怎么个意思,到底罚还是不罚。 “大海,愣着干嘛?回府啊!”直到越休回头朝着石大海喊了一声,石大海这才连连‘哦’了两声,随即朝两个护卫躬了躬腰,便往街边停着的马车跑去,赶了马车跟在了越休一行人的后头。 两个护卫行了礼,目送摄政王府的人马走远了些,这才长舒了口气,接着巡夜去了。不过因着被苏执这么一吓,他们倒是精神了许多,巡夜也比平日里仔细尽心了些。 既已宵禁,街上自然是没有闲人的,到了余庆街,正好石大海赶着马车,苏执便让石大海送了褚子誉回府,而他自己则坐着原先的马车一路往长安街去了。 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马车便上了长安街,回到摄政王府也不过是寅时初。 虽说对于苏执一行人来说,寅时抵达已是算得上脚程快的,但终究是深夜,摄政王府却还是灯火通明,甚至府门口还停着另一辆王府的马车,这马车自然不是石大海的那一驾,倒像是去接了什么人来似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沉默的越休 苏执掀开车帘瞧见府门前的马车,未及说话,便听见府门口的小厮‘啊’的惊呼一声,忙不迭地跑到了他的跟前行礼。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苏执略略责备了一句,但目光却是在越休身上停顿良久。 要是搁在平常,不等苏执说话,越休早就开口教训了,这次越休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从青浦道回来的一路亦是如此,不仅是褚子誉觉得不习惯,便是苏执自己,成日听见越休喋喋不停,忽然听不到他说话,也觉得不大适应。 苏执的目光在越休身上几番打量,越休却是丝毫没察觉一般,目光盯着地面,愣愣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王爷恕罪!”苏执收回目光,看向面前请罪的小厮,不等他说免这小厮的罪,小厮已经自作主张抬起头来道:“王爷可算回来了,今日王妃身子突然不适,适才王妃身边的芙兰姑娘去请了太医院的赵太医来,这会儿却是还没消息,王爷快进去看看吧!” 一席话说的又快又急,等话说完,小厮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人是苏执,脸上倏而变了神色,‘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慌忙请罪:“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苏执方才那句没说出口的‘下不为例’,这回总算是能说出口了,便道:“下不为例。” 那小厮畏畏缩缩地站起了身子,似是心有余悸,好在苏执并未过分关注他的举动,只是看了一眼停在府门外的马车,随即便迈开步子进府了。 马车自然是芙兰套上去接了赵拓的,苏执进了王府,却是没看见赵拓的人,倒是到了朝露殿外院的院子外,门口围了好些侍女小厮,皆是一脸焦灼,其中似乎还有几个生面孔。 来不及多想,围作一团的下人们很快便有人发觉了苏执,低呼了一声‘王爷’,大家便齐齐转过身来,见果真是苏执,脸上霎时由疑虑转为了惊喜,又慌忙各自行礼,一时间倒是乱得很。 “好了好了…”苏执被这些不大整齐的见礼声弄得有些恼火,皱了眉打断,又问:“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 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走上前来道:“王妃身子不适,太医随半夏姐姐和芙兰姐姐进了朝露殿查看,大家都很担心,便在这里候着。” 说话的人苏执从未见过,她所说的‘半夏姐姐’,苏执也没印象,便凝目思索了稍许,那侍女反应过来,立马解释道:“奴婢名叫连翘,和半夏姐姐都是王妃新买进王府的侍女。” 新进的侍女……苏执心中闪过些念头,抿了抿唇道:“都散了吧,围在外头吵吵闹闹,影响王妃休息。” 众人却是都没动静,苏执扫了一眼众人,颇有些意外,自己不过离开了约摸一个月,这府中都反了天不成,竟是说不动了? “太医进去好一阵子了…呜呜……”人堆中有一个小丫头竟嘤嘤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道:“莫不是很…很严重……所以太医一点消息也没有…呜呜……” 小侍女一说,大家的神情不禁一沉,竟都有些难过。 沈落有没有事苏执自然是清楚的,不久前她还大开杀戒,好不嚣张,想必压根没什么所谓的身体不适,八成这院子里的情形也是她临走前布下的迷魂阵。 那嘤嘤哭着的小侍女也是面生的模样,苏执略略看了一眼,还是道:“有本王在,哪里需要你们操心?” 说罢,苏执不耐烦地一挥手。 见到苏执眉宇间克制的怒气,大家便是心中忧虑,也不敢再留在这里,便也只好散了。 苏执走在往朝露殿正殿去的长廊上,远远见着殿门口似乎守着一个人,便将越休留在了廊下,他独个儿一人自长廊穿过外院通往正殿的小径往殿门口走去。 “参见王爷。”果然殿门外守着一个人,却是未曾见过的一个侍女,不过倒也是个聪明的,初次见面便一眼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苏执略一顿首,抬脚就要推门进殿,却是被守门的侍女伸手拦住。 “王爷,太医在里头问诊,说是王妃病情凶险,旁人不可打扰。” 苏执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这侍女一番,倒是有些诧异,不等他说话,朝露殿的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 “王、王爷……” 苏执瞧着只开了一道细缝的正门中,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芙兰。 “怎么,本王不能进去?”苏执沉下声音,颇有些不耐。 不等芙兰说话,守门的侍女却是又要阻止:“王爷,太医说了——” “王爷请进!”只刚说了个话头,侍女的话便被芙兰猛然打断。芙兰朝着守门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略有几分诧异,但还是行了个礼,退到了一边,苏执这才进了朝露殿。 只刚转过隔屛,苏执看着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怎么回事?”苏执转过头询问芙兰,却见芙兰压根没进内殿,而是远远站在外殿中央。 此时见苏执发问,芙兰硬着头皮飞快地说了一句“等王妃回来王爷自问王妃吧”,说完竟是一溜烟儿,从门缝中慌慌忙忙逃出去了。 …… 沈落自从青浦道离去,便不死心地又去追踪黑影的踪迹了。自然,她跟苏执说的是先行回府,不过说是说,做是做,此时的沈落站在朱雀街一处茶楼的屋顶上,看着长乐街和太平街的街口,思索着黑影的去向。 上次在襄来楼中见到了跟踪她的人的尸体,那时厢房的窗牖虚掩着,看起来像是有人从窗牖逃走后未及关好的模样,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儿,趁着检查尸体的时候在尸体上洒了特殊的香料,旁人闻不到,但月掩中人为了学习追踪之术专门训练过这个,她自己可以闻到。 既然那人死了,便必是背后之人灭了他的口,想来总不会让襄来楼的小二和店主去收尸,故而能沾染上那香料的人,便只能是背后之人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今晚就乖一点 越是热闹繁华的街市,入了夜寂静下来,便越发显得萧索。朱雀街静悄悄的,街道两边铺子关了门,小贩收了摊,一时间连街道都看着宽了好些,倒显得空旷。 一道人影沿着朱雀街两旁的屋顶和墙头纵跃而过,不一会儿便拐进了长安街,随即不见了踪影。 闹了半夜,苏执回来后的摄政王府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许是大家都守至夜深,累得厉害,各自洗漱回房后,熄了灯倒头就睡了,倒是朝露殿外院和北院的宗玉堂,都还亮着几盏灯。 沈落仍是从朝露殿内院潜回王府的,虽是王府夜里有值守的护卫,但普通军将的身手比起训练有素的杀手来说,便几乎是形同虚设了。沈落从墙头飞身而入,稳稳落在了内院的青石板上,就如夜行的猫一般轻灵无声,未曾惊动任何人。 站在院子里好半晌,沈落保持着最初落地的位置未动。 她看着自朱漆雕填宝纹的殿门中隐隐透出的、闪动着的那一点明亮,一时间竟有些发憷。 “还不滚进来?”殿中传出一声低沉的命令。 咬了咬唇,沈落还是迈开步子进门了。苏执果然还未歇息,甫一进门,沈落便与坐在龙胆楠木桌边的苏执四目相对,脚下的步子不禁顿住。 “还不滚过来?”苏执说话间眸光闪了闪,眼中不似从前温柔,反是透着一股子寒气。 可不是寒气吗,都气得用上‘滚’字了。 大抵人就是犯贱,回回苏执好声好气说话,沈落便趾高气昂不听话,眼下苏执不给她好脸色,她心中反而舒坦些,倒觉得眼下霸道狠厉的苏执才是真实的,而以往那个总是缠缠绵绵的苏执,怎么想都让人怀疑是伪装,是陷阱,是阴谋。 见沈落有些出神,没有动作,苏执一挑眉,那张原本俊美的脸在如豆烛火的映照下,竟是生生泛出了一层诡谲。 沈落连忙朝苏执走了过去,面上故作淡然:“王爷还没歇息吗?” “歇息?”苏执冷笑了一声,“一回来朝露殿地上就躺着一个大男人,你叫本王怎么歇息?” 此时沈落刚走到桌边要坐下,听了苏执的话连忙又站起身子朝地上张望,却是什么也没看见,惶然问道:“哪有男人?” 苏执不说话,只抿了唇淡漠地看着沈落。 脑子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名字,沈落忽然干咳了两声:“咳咳……赵、赵太医在哪儿?” “你还记得有个赵太医?”苏执白了沈落一眼,似是觉得看见她便来气,又将脸转向了别处。 本能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沈落挪着步子凑近了苏执,哈着腰作出一副狗腿子模样,声音也是温柔,颇有几分服软的意思:“王爷,赵太医怎么了?” 苏执睨了沈落一眼,见她难得这样乖顺,心中的气总算是消了几分,但仍是没好气道:“王妃该去问问你的好侍女。” “芙兰怎么了?”沈落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懵懂。 昏暗中,苏执长长吐了口气,似是想将心底那点无名邪火一点点吐出来,但下一秒,他忽然转过身一把将沈落扯到自己的怀中,待沈落反应过来想挣扎,他便交臂按住沈落的胳膊,将她死死圈在怀里。 “你的好侍女将赵拓打晕了。” 沈落停止了挣扎。 “她的烂摊子你收不了。”苏执从背后凑到沈落耳边:“要想本王帮你,今晚就乖一点,到床上睡。” 沈落一时无言。 “笃笃笃——”殿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王爷,赵太医醒了……”殿门外却不是芙兰的声音,而是半夏。沈落心中一跳,这小妮子,自己惹了祸事倒溜得快,把主子给卖了,竟害得她沦落到陪人睡觉的地步! “还不下去?”苏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了手臂,此时竟是嫌弃地催促沈落从自己的腿上下去。 沈落‘腾’的站起身,嘀咕道:“明明是你拽我坐下去的……” “你说什么?”苏执此时也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后不经意问了一句,可他的眼神分明有着深意,颇有几分若沈落再敢重复一遍,他便要撒手不管这烂摊子的意思。 “我说…”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其实就是我故意坐下去的……” 苏执满意地笑起来,桃花眼中泛起餍足,他将沈落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这才朝着殿外去了。 …… 宗玉堂门口,赵拓板着脸要出门去,却是被一名侍女拦住。 “你们王府到底什么意思!说是王妃急病,来了没见到人,还将我堂堂一个太医打晕过去,现在我醒了,竟又派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看着我怕我跑了?怎么,你们是想将我幽禁在这宗玉堂里吗!?” “赵、赵太医…”花楹被赵拓的气势镇住,结结巴巴险些话都说不出来:“王爷很快就来,您就待、待在宗玉堂再等片刻吧……” “谎话连篇!”赵拓一甩袖子,提着药箱便要硬闯出去。 “赵拓。” 昏暗中远远走过来两道人影,其中一人身形高挑,即便背对着烛火隐没了他的面容,也能看出他行走时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优雅。 “苏执?”赵拓疑了一声。 “见过王爷!”花楹听见赵拓说了‘苏执’二字,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朝着那黑乎乎的人影慌忙行了个礼,随即便踩着步子退到了一边。 苏执走到近前,赵拓看清了苏执的脸,冷哼一声道:“一月不见,王爷你没怎么变,王府待客的规矩倒是变了。” “府中人多眼杂,进去说。”苏执直接站定在宗玉堂的门口,挡住了赵拓出门去的路,他的身材本就高挑,比赵拓还高出半个脑袋,这样往赵拓面前一站,竟是有几分居高临下的睨视。 苏执不是胡闹的人,既然他说了人多眼杂,那便必然是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赵拓也只好忍着心中那点怒气,提着药箱转身又进了宗玉堂。 花楹此时已经悄悄走到了半夏的身边,两人便一齐听见宗玉堂中传出‘砰’的一声,花楹登时便打了个激灵。 “看来这赵太医是真的生气了,都说大夫最宝贝自己的药箱,他连药箱都是扔到桌上的……” 半夏见花楹瑟缩着身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谁被莫名其妙打晕了不生气的?别怕,咱们主子也是王爷的宝贝,芙兰不会有事的,主子更不会。”</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共枕眠 赵拓本就知晓沈落的身份,故而苏执在他的面前也不需要藏着掖着,许多话直接点明便是。 在听苏执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赵拓总算是稍稍平息了怒气,但对于自己被人打晕的事还是不能释怀,只是一个劲的念叨:“你那王妃心机深沉,怎么贴身侍女却是个又蠢又笨的?” 芙兰一贯受沈落庇护,苏执也不好说惩罚她什么,便只是不咸不淡地宽慰了赵拓几句。原本赵拓被芙兰拖来,虽是听芙兰说是王妃身体抱恙,但看芙兰并不十分紧张忧虑,赵拓便怀疑是苏执出了什么事,这才急急跟着芙兰到了王府。 如今知道苏执没有事,赵拓心中聊有安慰,对被打晕的事便也松了口,只是终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临走前在府门口信誓旦旦对苏执道:“以后摄政王府再有事,我绝不来蹚浑水,烦请王爷往后另寻更加高明的太医吧。” 赵拓说话将‘高明’二字咬得极重,听起来倒不像是原本的意思,反而是像在说:烦请王爷往后另寻更加抗揍的太医吧。 心知赵拓说的是气话,苏执但笑不语,等赵拓上了马车,目送了赵拓离去,苏执便往朝露殿去了。 往日芙兰都是守在朝露殿外的,今日却是没有,大抵是知道自己惹了祸,便干脆躲起来了。 没了芙兰的通报,是以苏执推门进去,便听见内殿一阵‘哐哐咚咚’的声音,像是椅子被绊到桌脚发出的撞击之声,苏执勾了嘴角,放慢了脚步。 等他转过隔屛进了内殿,沈落已经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躺在了榻上。 沈落斜着一双眼睛看着苏执,像是在等苏执说什么话,但苏执只是自顾自宽去外袍,露出了上等绸缎制就的里衣。 “咳…”沈落清了清嗓子,“赵太医怎么样了?” 苏执走到塌边坐下,却不接话,沈落往里挪了挪,半撑起身子又问了一遍:“王爷赵太医如何了?”却是故意放软了语调。 “自然是回太医院了。”苏执不解风情。 “……”沈落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道:“我是问赵太医伤得严不严重。” “伤得严重还能自己回太医院?”苏执又噎了沈落一句。 沈落泄了气躺倒在榻上,不说话了。 “今晚很乖。”半晌,宽衣躺下的苏执忽然说了一句。他虽是老老实实躺在床榻的外侧,并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但沈落的身子还是登时一僵,不由自主地侧过脸瞟了一眼枕边的人。 芙兰打晕了赵拓,这件事本就不是打晕了一个太医院的太医这么简单。 按照苏执的说法,赵拓是在朝露殿内被芙兰打晕的,可见为了瞒着外头的其他人,请来了太医自然不能放在朝安殿晾着,总归要领到朝露殿看诊,可那时沈落还在外头,能看哪门子诊? 进了朝露殿赵拓见不到病人,自然要问芙兰,何况虽只见过几次,沈落也知道,以赵拓的脾性,他不是好哄骗的。大约芙兰是怕瞒不住她偷溜出府的事,不愿被赵拓发觉端倪,但又没法子解释,便只好将人先打晕了。 被从太医院扯到摄政王府给王妃看诊,结果来了王府连王妃的影子都没见着,而王妃的贴身侍女支支吾吾解释不了,更是直接将人打晕过去。 这样的事换了谁谁都会多想的吧?何况还是赵拓那样缜密的人,即便是苏执亲自去解释,恐怕也不是三言两语随便一个说法就能搪塞过去的。 所以苏执到底跟赵拓说了些什么呢?沈落来回翻了几个身。 她自然不会想到,自己的身份不仅是苏执知道,就连赵拓也知道,正胡乱想着没个结果,枕边却是忽然有股子热气喷薄在了耳侧。 “王、王爷……”沈落咬咬唇低声喃喃了一句,她差点忘了,为了芙兰这个臭丫头,今天她可是答应了苏执陪他睡觉的。 沈落心中涌起一丝恼火,想着明日定要好好罚了芙兰出气,这一晃神,苏执却是已经翻身探出手从被褥外自沈落腰间伸将过去,将她笼在了怀里。 沈落整个人躺得笔直,脑子中一时有些空白。 “怎么翻来覆去的,被子也盖不好?”说着,苏执探出去的手在沈落的腰侧将被子掖了掖,掖紧了被子,苏执复又躺了回去。 就…这样?沈落偏头看了一眼苏执。 苏执仰面而睡,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即便是在烛火微弱的暗室中,依旧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投射出的阴影。分明是闭着眼,可沈落却似乎能看见,流转在他那双风流桃花眼中,缱绻的笑意。 “我想你。” 脑子中猛然响起苏执在青浦道说出的情话,沈落一时有些无措,忙将目光从苏执俊美的脸上移开。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执,似乎这样就能让胸腔中剧烈跳动的那一颗东西略略安静些。 身后的男人忽然动了动,片刻后,沈落被他紧紧圈在了怀里,耳侧男人声音沙哑:“乖,别乱动了,我会忍不住的。” …… 册妃的正头日子定在了二十三、二十四这两日,到了这两日朝堂百官皆会同沐圣恩,休沐两天,而前几日却还是要照常上朝的,尤其苏执刚刚巡边归京,必得进宫回禀。 沈落醒来的时候苏执已经上朝去了,芙兰却是已经守在了朝露殿内殿,大约是惹了祸,除了芙兰,殿中还有半夏,显然是被芙兰拉来做救兵的。 “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吗?”沈落躺在榻上睡眼朦胧,说出的话却是异常清醒的。 因着苏执离京前沈落已经与他分榻而眠了,今日芙兰进了内殿,见沈落竟睡在榻上,这才将半夏哄了进来为自己说情,本以为夫妻和好,沈落的心情也会好些,可谁知一开口却还是这般冷冰冰的。 芙兰缩了缩脖子:“我、我没下狠手……” “你还有理了?你怎么不干脆打死人家算数,还省得我为你卖身了。” “啊?”芙兰一脸惊诧,随即反应过来,拼命朝着沈落使眼色,又小心翼翼瞟了瞟身侧的半夏,却见她只是淡淡的模样。</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华懿失踪 在摄政王府新进的一干侍女中,半夏等人是沈落亲自点名让芙兰带进来的,为此还专门写了纸条,各自标明了她们的名字和住址,生怕芙兰弄错。 原本以为她们只是沈落来上殷后无意看中的人,眼下芙兰才发觉,她们似乎与沈落很熟悉,且并不将沈落当做是南戎的公主。 “以后朝露殿的事交给半夏吧,芙兰,你……”沈落坐在榻上,凝目思索着,半晌没再说话。 芙兰自知闯了祸,兀自低着头等着沈落发落,可她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沉默的太久,连站在一旁的半夏都不禁微微侧目。 “王妃不管罚什么,芙兰都愿意。”芙兰低着头,以为沈落是气极了说不出话,偷偷抬眼看了看她的脸色。 “你想回…”沈落又停了话头,不等芙兰顺着她的话往后想,她摆了摆手又道:“算了,罚你到西院去住几天吧,学学侍女究竟是怎么做的,不然你行事总这样不计后果。” 摄政王府南边是朝安殿,另有东院,西院,北院三个院子,东院自然是苏执和沈落的住所,北院则是外客的厢房,而西院,是王府中大多数下人的屋子。 说是大多数,是因为像芙兰和越休、奚竹这样的近侍,是不用同其他人一道挤在西院的,在朝露殿的偏殿安排有他们的屋子,华懿回来后,也与芙兰一道住在偏殿,照应沈落的起居安全。 因偏殿还有几间屋子没来得及收拾,半夏如今还是住在西院,不过既然说将芙兰的差事交到半夏手中,为了两相便宜,那住的地方自然也得挪动。 芙兰和半夏出了朝露殿的大门,因着芙兰本就知道自己惹下的祸事不小,故而沈落将她罚去西院她倒也不大吃惊,反是觉得有了个结果好歹松了一口气,总比提心吊胆等着受罚来得痛快。 “半夏姐姐…”芙兰将受罚的事抛之脑后,连忙凑近了半夏:“你跟王妃认识啊?” 半夏偏头看了芙兰一眼,边往偏殿芙兰的住所走去边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吗?”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芙兰快步紧跟在半夏的身侧。 “十年前。” “十年——前?”听见半夏说‘十年’,芙兰被吓了一跳,高声重复了一遍‘十年’二字,又想起来身在摄政王府,连忙将‘前’字压低了音量,小声问。 半夏许是也被芙兰的反应惊吓到了,猛然停了步子惊诧地看着她,等芙兰压低了声音,半夏才继续朝着偏殿走去:“我以为主子都告诉你了。” 因着沈落今日说话颇为严肃,两人的步子都不敢慢,此时已经到了偏殿芙蓉居的门口,半夏推了门进去道:“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去了西院你就住我原来住的屋子。” 芙兰便去收拾衣裳,半夏瞧见她拿了好几件衣裳,便又道:“倒也不必带太多东西,想来主子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还是会让你搬回来的。” 想了想,芙兰觉得也是,便只收了三两日必须的物件儿衣裳带上了,收拾完后两人往殿外走,芙兰又问:“那你也会武功咯?” 半夏脸上微微窘迫,摇了摇头:“不会。”随即又道:“我们几个都没身手,从来也只是在宫外帮忙收集些消息罢了,是主子看得起我们,将我们带来了上殷……” 芙兰见半夏神色似乎有些动容,不知该说什么,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忙岔开话题道:“今日怎么也没看见华懿,她昨天去了宣懿门早该回来了啊?” 华懿为人淡漠,从不主动找人说话,便是如今渐渐熟悉了,芙兰偶尔同她讲话,她也是不大理睬的态度,遑论半夏刚进府不久,更是与华懿连话也没说过,是以芙兰提起华懿,半夏便也没接话。 少顷穿过回廊到了外头,府里到处是办差的小厮侍女,两人也不好再说沈落的事,只一路说了几句不打紧的,往西院去了。 这头刚提起华懿,那头的沈落便也想起了华懿来,从昨日到今晨都没见着她的身影,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竟没来回个话。 …… 朝事依旧,但后宫却是热闹了起来,男人们在前朝上朝,女人们则是早早进了宫,带着自家的孩子们又开始了应酬。 这样的应酬也是二十四日以前的事,到了二十四日,宫中行册妃礼时,除了皇室宫眷,外头的人是没这个机会再凑宫里的热闹了,是以前几日大家便得抓紧机会,到了年岁的儿女最好在这几日便能定下一门好的亲事。 沈落头一日晚上便没有进宫,不论华懿有没有将话传进去,到底是失了礼数的。 虽说是因为苏执的缘故,算是情有可原,但沈落并不打算擅作主张将苏执遇刺的事说出来,是以她还是决定说是自己突发急症,好在府中许多人可以作证,且还有太医院的赵拓,只是被芙兰搅了一遭,若非必要,她不愿意冒险让赵拓开口。 总之,今日无论如何是得进宫一趟了,况且华懿一直没有露面,沈落心中总觉得不大踏实。 前些日子在淑懿斋要的缎子来了信,说是路上耽搁,昨日傍晚方才抵京,因时辰晚了,怕是贸然上门扰了王府的清净,淑懿斋便只今晨让人传了话来,说是劳烦王府差个人去取。 说什么怕扰了清净,大约不过是托词,想来是昨日淑懿斋来了人,在外头看到王府乱糟糟的,来人不敢上门,便干脆掉头回去了。三娘也怕惹事,这才等了一夜,今晨让人来王府查看,发觉风平浪静,这才敢上门说话。 沈落便差了连翘到淑懿斋去,交代她取了缎子到淑懿坊去,吩咐淑懿坊将缎子按王妃和太妃的仪制做成两套衣裳,说完了这些,沈落才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进宫去。 芙兰虽是惹了事,但她跟着到宫中去了几次,算是有见识的,便还是带着她,只是华懿始终没有露面。 沈落倒也不需要华懿护卫自己的安全,只是觉得她这么久不见人影实在是反常,也问过府中的其他人,可自昨日她去往宣懿门后,便再没人见过她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摄政王府的马 马车一路往宣懿门去,芙兰刚惹了沈落不快,这一路倒也安静,而沈落也是一路沉默着,神情格外郑重。 石大海昨日送了褚子誉后方才回府,马匹跟着忙活了一夜,他便又喂了马才洗洗睡下,几乎是一夜未眠,是以沈落今日便让越休赶马,谁知传了令下去,侍女小厮们满府里寻了几遍,这才找到越休。 往日越休最爱出门,便是不能跟苏执去办差,跟着沈落他倒也算满意,今日听着沈落让他赶马,竟是不大乐意的模样,扭扭捏捏。 想来寻了这么多遍,大约不是没找到,而是他自己成心躲起来了。 横竖马车只到宣懿门,沈落见越休不情愿,也不逼他,便在马厩随意叫了一名马夫,名叫潘顺的,这便赶马进宫了。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外不远,已能看见宣懿门的东侧门,门外倒也是热闹,停了好些马车,还有些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妇人,应都是和沈落一样,是世家贵族的夫人们。 “慢些吧。”沈落低声吩咐了一句,马车便慢了好些。 将目光从宣懿门外移开,沈落倚着身子,从掀开的侧帘往外头四处瞧着,忽而皱了皱眉,低低‘咦’了一声。 “怎么了王妃?”芙兰凑过身子,探着脑袋也往沈落看的方向看过去。 沈落将侧帘掀开了些,问道:“你看那马,像不像摄政王府的?”不等芙兰说话,沈落又朝着马车外道:“潘顺,你看看茶棚下头那匹马,是不是王府的?” 过了片刻,外头答道:“是王府的,怎么…” “先别进宫。”沈落打断潘顺的话道:“你将马车赶到茶棚附近,找个隐蔽些的地方停下。” 外头的潘顺不明所以,手上的动作却不慢,这便转了车头往茶棚去了。 下了马车,沈落让潘顺等在原地,自己则是和芙兰一道往茶棚去了。 “王妃,王府的马怎么在这儿?不会是王爷骑来的吧?”芙兰说完,自己摇了摇头:“王爷的马自有宫中的马倌照看,不会放在这么一个简陋的茶棚里啊……” 沈落点了点头没说话。 实则这茶棚倒也算不上十分简陋,只是比起金碧辉煌的皇宫和雕栏玉砌的摄政王府,便是上不得台面的。 原本在宫墙脚下五丈以内,不会允许这样的茶棚摆摊,只是苏景佑体恤各府下人,往往主子进宫,下人们便要在宫门外头等着,有的更是一等便是整整一日不吃不喝,实在辛苦。尤其在这几日宫中热闹,进宫的人也多,便特许了茶棚摊子到宫外摆着,好歹让下人们能有一口茶喝。 宫门外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府中的下人自然也不会是连茶都喝不起的穷酸小子,他们大多出手阔绰,便是囊中羞涩之人,一碗茶钱倒还不放在眼里。 茶棚的老板如今已生白发,大约是今日赚的银子多,此刻满面红光,笑得合不拢嘴。一抬首,他见着远处走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笑意更甚。 待沈落走至近前,老板满面堆笑地上前道:“小姐屈尊来这破茶棚——” “咳咳…”芙兰咳嗽一声,打断了老板的话:“这是摄政王妃,可不是什么小姐。” 沈落今日梳着一个俏丽的飞仙髻,并不似别家的夫人沉稳,是以她虽穿着一身闷青色古纹云袖垂窈裙,举止也是端庄,但老板还是将她当做了一个未出阁的闺中小姐。 此刻听了芙兰的话,老板连连道歉请罪,沈落的目光却是越过老板眺向了他的身后,只等老板话音一落,沈落便道:“店家这马可真是威武。” 老板神色一愣,道:“草民哪能养出这样的好马来?”说着,似是明白了什么,老板立马又笑道:“想来这是王府的马匹吧?今晨草民来了宫外,便看见这马被拴在了外头,大清早的,大老爷们都还没来上朝呢,草民想着是不是哪家的贵人忘了牵马,这便擅自喂了些水,放在茶棚后头了……” 说着话,老板瞟了一眼沈落的神色。 外头传言摄政王妃狐媚惑人,可此刻他只觉面前的夫人容貌虽是妩媚,偏生那双眼眸极为淡漠,让人一看便觉得她是不好亲近的,更谈不上‘狐媚’二字了。 “劳烦店家好生看着这马,晚些时候会有摄政王府的家丁来取。”沈落并未注意店家打量的神色,只朝着芙兰使了个眼色,芙兰便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子,从里头拿了一锭银子放到了身侧的木桌上。 白花花的银子放在眼前,一锭白银可抵上一日收入了,老板哪还有心思打量沈落的模样,急忙连连称是,将银子从桌上飞快地捡起来揣到了怀里。 沈落看了一眼那马,没再说什么,领着芙兰往宣懿门东侧门去了。 在茶棚耽搁了一会儿,此时宣懿门外倒是没太多人了,便是还有几位夫人,最尊贵的几个已经先进去了,后面的则是一些府邸不那么显赫的。 有人认出了她是摄政王妃,但见着她一脸的清冷疏离,也不好贸贸然凑到跟前打招呼,是以干脆装作没看见,匆匆进了宫门。 说来也是奇怪,都是些在后宅里头浸润多年的夫人,论起说话做事,她们最是懂圆滑知世故的,便是太妃皇上的欢心也是讨得到的,偏偏是沈落,纵使她们心中有一万个亲近她的借口说辞,竟是一见着她那双清亮亮的眼睛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那双圆溜溜的鹊眼,明明是澄澈的,看起来似乎它的主人容易由得她们欺骗利用,可这样的澄澈又有些瘆人,似乎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己的某些心思也会被照的无所遁形。 沈落进去后,那些人大抵怕打上照面不知说什么,竟是都不见了踪影,瞧着这些夫人们溜得这样快,颇有些避沈落如蛇蝎的意思,芙兰一时间脸色沉了沉,不大高兴。 沈落瞟了一眼芙兰:“傻丫头,人在面对比自己强悍的对手时,第一个想法便是畏惧逃避,这是本能,你不必觉得我是被孤立,这只能证明在她们心中,我比她们更强大。” “哪里是对手……”芙兰嘀咕道。 沈落嘴角挑起一抹笑,眸中却是一片清明:“在权利的角逐中,不是朋友,就是对手,我跟她们是朋友么?” 芙兰摇摇头,俄而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渝美人 府邸不高的夫人见沈落面色冰冷,故而不敢上前攀谈,而沈落今日也是一改常态,不再像从前一般谦和平易,是以芙兰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仍是忍不住问道:“王妃,你今日怎生这样冷冰冰的,往日你都是极给面子的。” 因沈落进宫的次数多了,加之近日又是册妃礼,皇宫里忙得不可开交,现下便没有太监宫女在旁侧领路,沈落兀自一人低头走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芙兰的问话。 “我在想华懿的事。”沈落道。 芙兰紧跟在沈落身后,拧眉片刻:“说起来,从昨天她从王府出去,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华懿的身手……”沈落叹了口气,没往下说,芙兰听见了沈落的半句话,一时间没明白沈落为何忽然提起华懿的武功来。 “王妃,大约…她是有私事要处理吧?之前她生了病,去芷灵堂买药不也是闷不吭声就一个人去了吗?” 沈落摇摇头:“这次不一样,她有差事在身,断不会为了小事不见踪影,而她的身手也还不错,这我就更担心了……” “她身手好为何还要担心?”芙兰不解。 沈落抬脚迈过了一块略有些松动的石板,皱眉道:“正是因为她身手好我才担心。若是旁人,多半一点小事都能被绊住,可她身手不错,连她都到了不能回府回话的地步,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就不是小事了……” 闻言,芙兰心头一沉,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担忧之色。 主仆二人心中皆是忧虑着华懿的事,一路上没闲心再说说笑笑,便是这次册妃礼,宫中布置的喜庆奇巧,芙兰素来热络这些的,也是没心情欣赏。 路上倒是碰到了些笑容满面的宫女太监,大约是听说摄政王妃是个温软性子,胆子大的想讨讨欢心得些赏赐的,见沈落一脸的不为所动,只觉得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一肚子的溢美之词便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主仆二人终于到了玉露园外头,远远便能听见园中的热闹。 园子外头自然是有好几个侍奉的宫女候着的,见着沈落出现,忙有一人笑着迎上前道了一声‘见过摄政王妃’,随即便走在前头领着两人进去,另有一人一见沈落的身影便折身往园中去了,大约是去通传的。 心中将华懿之事稍稍按下,沈落面上又浮起了春风笑意,芙兰只看得一愣,便是见惯了沈落变脸胜过翻书,芙兰还是忍不住诧异她这两副面孔转换的如此之快又如此自如。 芙兰收敛了目光,跟在沈落身后一同转过小径,入目便是花团锦簇,众人已经在位子上落座了。 白日的宮宴不比晚宴庄重,因为郎君们都还在忙前朝的事,后宫里头也只是把妇人小姐们叫进来热闹热闹罢了,虽是安排了许多位置,但并未区分座次,就连安排宴会的裕太妃今日也是未到场的。 想来也是,册妃礼从十八日一直到二十五日,日日都有宴席,若是裕太妃无论早晚每一场都到,估计等册妃礼结束,太妃也累病了,是以除了第一日和正礼当日,按照礼制太妃必须到场,其余的日子太妃便可全凭自己的心情决定了。 总之今日太妃是不在的,大家说话便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只见着沈落出现,立时便有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传言摄政王妃千娇百媚,就连摄政王这样的杀伐果决之人亦是被炼作了绕指柔,今日一看,恕我眼拙,倒是实在没看出王妃哪里高人一筹了。” 沈落顺着声音看过去。 说话的人一双勾人丹凤眼,一张粉嫩樱桃嘴,两腮微红,鼻子小巧,她穿着一身艳丽的镶珠勾金流苏裙,头簪银凤镂花长簪,一颦一笑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是芳菲妩媚,花颜月貌了。 说话间,女子抬手扶了扶鬓间的长簪,有意地露出了腕上戴着的烟翠金镶玉镯。那玉镯成色极佳,是一等一的上品,可见这女子的身份也必是金尊玉贵的。 两人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女子坐着,沈落站着,见那女子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沈落便也将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身侧芙兰低微的声音正好落入耳中。 “这是宫中的渝美人,颇得裕太妃喜欢,早年曾想嫁入摄政王府,可王爷没要她。” 前半句说的毫无感情,后半句沈落却是听出了芙兰话中的一点得意,兀自笑了笑。难怪这渝美人要说什么‘高人一筹’这样的话,大约是想说苏执当初没要她,却也没见苏执娶个天仙做王妃。 “王妃笑什么?”渝美人见沈落低头一笑,颇觉她有些嘲弄,立马瞪着眼质问道。 “还能笑什么…”沈落抬眼看向渝美人,语气温和,丝毫不见恼怒:“我不过是笑话京中流言实在夸大其词罢了,我姿色堪堪,哪里当得上千娇百媚几个字,尤其今日见了渝美人,我更觉自己实在容貌平庸。” “呵,王妃容貌一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沈落又咯咯笑了两声,连连点头:“自然自然,若我真是如传言一般一貌倾城,想来如今在宫中,也能有我一席之地了。” 此言一出,渝美人先是笑了笑,随即又变了脸色,其余人原本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热闹,见着渝美人神色忽变,这才猛然惊觉沈落话中带刺。 渝美人当年想嫁入摄政王府的事并不是什么机密要闻,宫中的妃嫔们大多知晓,高门的妇人们素来爱嚼口舌,恐怕也只会知道的更清楚详尽,沈落明面上是在说自己容貌平平,不能进宫,实则是暗讽渝美人,若是她自己真是方桃譬李,当年又怎会不能在摄政王府中争得一席之地呢? 这样的口水仗有些人见得多了,早就察觉了话中玄机,只是并未戳破罢了,而渝美人自己虽是反应过来,总也不能把话面揭了敞开了说,到底以前的事说出来惹人笑话。 咬牙切齿稍许,渝美人也只好忍了这口气,冷笑了一声:“王妃真是伶牙俐齿,莫非王爷是看上了王妃的好牙口?”</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今日不大一样 牙口这样的说法,在上殷大多是用来形容牲畜的,渝美人这颇有几分侮辱的言辞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大家不觉移开目光,既无人应和,也无人打圆场,沈落便又笑了起来。 “想来这可能是个原因吧,不过到底王爷看中了我,至于是看上哪一点,我既已成了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又何必去计较这些旁人求也求不得的东西呢?毕竟有的人终究没有我这样的好福气呢” 若说方才的讽刺还有几分隐晦,这次沈落的反击则是明目张胆了许多,话里话外竟有几分暗讽渝美人还不如畜生的意思,霎时间渝美人的耳根便气得红了,而沈落仍是一脸淡然地笑眯眯看着她。 “呵,名正言顺,我看也未必吧,谁不知道你原——” “咳咳…渝瑶姐姐……”却是有一人开口打断了渝美人的话,虽是声音很低,但因众人都噤声听着沈落与渝美人的动静,她的声音便格外显眼了些。 说着话,女子还扯了扯渝美人的衣袖,朝着她摇了摇头。 沈落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渝美人身后这个不起眼的女子身上。 她五官清秀,杏眼明仁,乍看去无甚特色,但细细看上几眼,却是会让人觉得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极有楚楚可怜之态,格外惹人怜惜。 “我跟王妃说话,你插什么嘴!”渝美人并不领情,转头狠狠瞪着那女子,那女子倒也不惊不惧,只是凑到渝美人耳边低语起来。 趁这空当,芙兰也靠近沈落附耳道:“那位是淑女安氏,她性子懦弱,在宫中不怎么受宠。” 沈落微微点一下头,看着安淑女的目光却是带着几分探究。 这个安淑女看起来懦弱,却未必就是蠢笨的。越是这种平日看起来不起眼的,甚至受人欺负的,看起事情往往却比别人透彻。 方才沈落说那些话可不仅仅是为了过过嘴瘾,想来这劳什子‘渝瑶姐姐’区区一个美人,竟敢对她一个摄政王府这样不敬,恐怕不仅仅是被旧日与王府的纠葛所蒙蔽,她总归在宫中还是有几分受宠的,只看她戴着的烟翠金镶玉镯便可知。 既是有几分受宠,那不论是皇帝的宠爱还是太妃的疼爱,都是承皇室恩泽,倘若她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地议论起苏执抢婚之事,只怕多多少少也会惹恼了皇帝。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也找了说辞昭告天下,但毕竟事情的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 谁都知道苏执抢婚是下了皇帝的脸面,那自然也是下了太妃的脸面,偏偏皇帝好不容易压下了这件事,渝美人却又在后宫公然议论起来,只怕若是皇帝太妃知道了此事,再怎么宠爱也是要生气冷落她一阵子的。 在宫中受了冷落,自然有那些她平日里得罪的人上门找麻烦,到时候……算了,沈落心中叹一口气,这美妙的计划已经被安淑女打断了。 此时安淑女也已经和渝美人说完了话,大约渝美人这才明白沈落那一句‘名正言顺’包藏的祸心,此刻怒目看着沈落,却是不说话了,兴许是怕再着了沈落的道。 见没热闹可看了,场面稍冷了片刻,大家便又各自说起话来,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宴上仍是一片祥和之态,沈落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此时已是巳时初刻,沈落原本是想为了昨日未参宴之事去向太妃请罪的,但让芙兰去打听了一圈太妃的动静,却是说太妃今日身子不适,一概不见外人,便也只得作罢。 又在席上坐了片刻,众人的目光时不时要瞟看沈落一两眼,沈落自己不在意,芙兰却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王妃……”芙兰弯下身子为沈落斟茶,借机凑近了沈落低声问:“她们在看什么啊?我们…我们脸上有东西吗?” 沈落略略偏头,看着芙兰斟茶的速度极慢,笑了笑:“大约是觉得今日的我不大一样吧。” 芙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沈落今日不大一样。 正待要再问,沈落已经猜中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我在皇城已经有了恭顺贤良的名声,这名声是公主和南戎的,但一味的谦和忍让只会让人生出践踏之心,适时适当的反击,让人知道摄政王妃不是好惹的,这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生。” 沈落说完,芙兰的茶早已斟满,因她听得专注,茶水险些溢出,她忙停了手上的动作放下了茶壶,起身的一瞬却是见沈落的目光扫过那位渝美人,颇为不屑道:“如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面前找不痛快了……” 芙兰便笑了笑。 “哟”小径来处忽然传出一声叹语,紧接着便是一道明丽的身影走了出来:“我当如今摄政王府的帖子是最难下的,便是千呼万唤也未见得请得动,今日倒还给了面子,摄政王妃竟然亲自来了,怎生不打发下人通传了宫里,找个借口躲在王府享清闲呢?” 叶倾城的身影一出现,芙兰脸上的笑容一僵,而尤渝瑶的脸上却是隐隐有了几分看好戏的兴奋。 建安侯嫡女爱慕摄政王的事情在皇城中人尽皆知,叶倾城又是一个最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她的心爱之人娶了别人为王妃,想来见了面也不会只寒暄两句吧?这不,一开口便是揪着昨日摄政王妃没来的事说道,显然是找茬的。 沈落方才刚端起了芙兰斟好的茶水,只一听见叶倾城的声音,便连手带杯地又落回到桌上了,待叶倾城的话说完,沈落握着茶杯的手却是猛然一紧。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沈落偏了偏头朝着叶倾城笑了笑。 叶倾城不是尤渝瑶,她毕竟是建安侯府的嫡小姐,沈落虽是不想与她打口水仗,但一不能揪着她揍一顿,揍得她老老实实,二么,要她忍了这口气,她今日却心情不好,忍不了,是以只能打打口水仗出气了。 就是打口水仗也还不能太过分,万一惹恼了建安侯,侯府以后死命提防着她,那她再想算计侯府什么只怕也会变得不易了。 脑中一时间闪过好几个念头,沈落正要开口,却是另一人抢了话。 “看来叶小姐着实闲得厉害,总有功夫为本王的王妃操心。”</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本王说有便是有 素齿绛唇,颜如渥丹,沈落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苏执施施然站在一棵木槿树旁。他今日穿着一身黎色宝印祥云纹朝服,看模样是下了朝便直接过来了。 苏执挺拔的身姿立于丈外,一片莺莺燕燕中他尤为格格不入,可偏又有一种别样的高冷孤傲,似乎他生来就是与众不同,注定了要接受万人膜拜。 许是朝服庄重,他周身平添了几分肃杀,加之上挑的眼角中蕴着一抹阴冷笑意,众人一时间竟都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夫人。”见沈落微微发愣,苏执边朝着沈落走过来,边唤了一声。 实则唤‘王妃’虽是合情合理,但听来总觉得疏远,而唤‘夫人’,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显得温情了许多,沈落领情,立马站起身笑开。 “王爷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到玉露园来了……”渝美人悻悻起身,开口道。 裕太妃对尤渝瑶十分看重,而品阶最高的万贵妃今日没来,是以这白日宴会的一应事宜便由裕太妃交给了尤渝瑶打理,方才沈落来时宫女便也是进来向她禀报了。 可苏执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一则无人通传,二则他忽然就站在了木槿树旁,也没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尤渝瑶十分担心自己方才的举动被苏执看在了眼里。 她如今对苏执已无半分眷恋,甚至因为从前被拒的事心生怨怼,但她到底是一介女流,区区美人位分,真正见了苏执便只有害怕的份了。 此刻她这样问,也有几分想试探苏执何时到来的意思。 苏执笑起来,看也不看尤渝瑶一眼,只对着沈落眉目含情,说出的话却是别有深意:“本王过去是皇子,如今更是摄政王,这皇宫是本王的地盘,想去哪里还需要跟谁打招呼么?” 不等渝美人开口辩解,苏执又道:“便是打招呼也应是向太妃通传,这宫里何时由一个美人当家做主了?” 渝美人脸色煞白。 沈落敏锐地察觉到苏执身上的戾气,忙笑着打圆场:“这会子园子里可都是小姐夫人们,王爷连朝服也不换下忽然就来了,这冷冰冰的模样也不怕吓坏了小姑娘” 语气颇有几分嗔怪,沈落说着话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苏执跟前,方停了步子,苏执便伸手牵住了她。 “本王巡边初归,这会儿正要去寿安宫向太妃问安,想着夫人也在宫里,便擅作主张来寻你了,夫人不会怪本王吧?” 这天差地别的语气和态度,众人皆是看在眼里,渝美人更是羞愤地低下头去,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衣袖,而沈落仰首看着苏执,眨巴眨巴眼睛,却是感激地笑了起来。 要说还是有权有势好,苏执一上场就能直接怼人,哪里需要像她似的弯弯绕绕,不过虽不是她自己怼回去的,听着倒也是十分解气。 如此想着,沈落笑得更开怀些,这时才发觉叶倾城正狠狠盯着自己。 “苏——”因不想叫沈落一声嫂嫂,叶倾城咽下那句‘苏哥哥’道:“王爷还是莫要过于骄纵王妃了,昨日册妃礼首日宮宴,王妃竟说不来就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授意,允许她这般无规无矩,失了礼数……” 沈落正要开口,苏执将她的手握紧了些,随即道:“看来叶小姐是真的很闲……本王回京后也知晓了此事,昨日王妃突发急症,不能前来,也派了人往宫里递了信儿,怎么,这还不够规矩懂礼么?” “王爷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叶倾城咬牙问道:“她自说派了人来传信,宫里却是没接到任何消息,她说有便有吗?” 沈落又想说话,手却是又被苏执抓紧了些:“本王说有便是有。” 不容置疑的笃定,说完后苏执又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来:“叶小姐若断定没有,不如回去告知建安侯,请令尊上一道折子到皇上跟前,到时候你亲耳听听,皇上是说有还是没有。” 话一说完,叶倾城的脸色陡然变了变。 她虽是嚣张跋扈,其中固然有建安侯权势所致,但究其根源,其实是侯夫人一直溺爱的缘故。 而建安侯叶衮一介武夫,心思全在朝堂上,加之当年与侯夫人结亲本就是侯夫人下嫁,故而他对后宅之事向来不闻不问,全由侯夫人做主。 可不闻不问不代表闹到了跟前还会听之任之。 叶衮素来恪守尊卑,而叶倾城表面跋扈,实则也是十分惧怕自己父亲的,她自然不敢将事情闹到叶衮跟前,更别提怂恿她老子上折子了。 “叶小姐…”趁着叶倾城一时无话可说,沈落忙趁机开口:“我的的确确是差人传了信到宫里的,只是宫里为何没收到消息我却不知,不过我总有法子证明,必不会让叶小姐心存怀疑。” “证明?”叶倾城嘴角的冷笑挑了一半,忽而被苏执睨了一眼,竟是不敢再笑,生生压制下去。 叶倾城面无表情道:“王爷说得对,王妃的事我不必操心,只是太妃恐怕对这样空口白话的解释也不大满意吧?那我就等着看王妃怎么证明咯?” 说着说着,叶倾城又得意起来。 沈落但笑不语,苏执却是拉过她道:“你与本王的家事,哪里需要向一个外人证明?夫人还是先陪我去一趟寿安宫吧。” 沈落靠得离苏执近些,低头浅浅一笑,应了一声‘好’,目光又似不经意掠过叶倾城的脸上。 她轻声道:“也对,毕竟是家事,外人的怀疑我不必操心。” 话里是明明白白的炫耀和奚落,不仅是叶倾城,众人也皆是有些惊讶。 这素日温柔和顺的摄政王妃,今日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谁上就怼谁? 玉露园中的惊诧和议论被沈落抛置身后,芙兰跟在两人后头一齐往寿安宫去,那些交头接耳便也渐渐听不见了。 “王妃今日格外迷人呢……”苏执一路拉着沈落的手,到了无人处忽然笑道。 他甚是喜欢沈落今日对待情敌阴阳怪气的态度,虽说大约不是争风吃醋使然,但他怎么看也觉得这样的她实在招人喜欢。 芙兰跟在后头,她耳力甚好,加之如今沈落刻意训练,她倒是将苏执的话听得清楚,不禁抿嘴一笑。 径直低头走着的沈落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苏执一眼,却是皱了眉:“苏执,我担心华懿被人抓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本王不想在这里听你说 华懿的功夫即便不是顶尖,但到底是从军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 试想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要在军中跟一帮大老爷们儿同吃同住,且还要毫发无损地活下来,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苏执说她是上过战场的。 既然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战争中存活下来,她便绝不是等闲之辈。 苏执比沈落更了解华懿的本事,但一夜未见华懿回王府,实在是反常,此刻见沈落嘴上只说怀疑,眼神却是笃定,心中已经信了她的话。 “你有头绪了?”苏执问。 沈落点点头:“我怀疑跟叶倾城有关。” “她?”苏执的步子慢了下来,薄唇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她要是真有这样的本事,早就对你出手了,倒也不必成日里尽呈口舌之快。” 沈落正要说话,苏执忽而松开了她的手,伸出手臂往后一探,竟是直接将她的腰身揽住。 他道:“不过你放心,就算她有这样的本事和胆子,有本王在,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明明是在说叶倾城的事,苏执的眼中的深意却是仿佛在说别的什么人,尤其……像是在说男人。 沈落眉梢一跳,兀自转开头去,只假装没听出来苏执话中有话,仍是道:“总之叶倾城很可能跟华懿的失踪有关,即便是华懿武功不差,可后宅不是军营,有些手段她却未必能提防。” 说完沈落看了一眼苏执,见他终于露出了认真思考的神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俄而又道:“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先去查探一下吧。” 两人说话间,此时正到了曲春宮外不远的假山,视野虽是受限,但仍能看见曲春宮高高的宮顶,皆是由琉璃瓦铺就,日光一照甚是绚烂夺目。 曲春宮正是渝美人和安淑女的住所,其一宫之主乃是怡嫔,只是她近日神思倦怠,未曾去参加玉露园的宮宴,是以沈落也没能见着她。 曲宜宮外有宫人们在洒扫,依稀能听见宫女碎嘴聊天的声音,只等转过假山,再听不见动静,苏执这才开口道:“你与华懿的关系已然这么亲近了?” 因路过假山前有一段石子路颇为狭窄,两人没法并肩而过,苏执便松开了揽住沈落的胳膊,又牵了她的手自己微微侧了身子走在前头。 此时沈落的手还被苏执抓着,她不动声色挣扎了两下未果,便干脆放弃了,只简短答了一句:“并不是。” “哦?”苏执回头饶有趣味地瞟了沈落一眼:“那你今日这般反常?本王还以为有些人对上殷人动了感情,在为她担心呢……” “呵”沈落轻哼一声:“叶倾城跟华懿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平白抓她?显然是针对我的,我难道不应该担心吗?” “好好好,夫人说的在理…在理……”苏执笑得温煦,嘴上连连敷衍着应和了沈落几句。 “本来就是……”沈落嘀咕道。 原本她是九分担心自己,只有一分是真的担心华懿,可苏执这么一笑,倒显得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口是心非罢了。 被人家冤枉做了坏事固然不爽,没成想被冤枉做了好事竟也是这般憋屈。 苏执这般误解她良善,沈落面上微微有些发热,只能低下头去盯着脚下的路。 约摸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总算是到了寿安宫外头,沈落原本也想着为了缺席宴会之事亲来请罪,却是听说太妃不适,不见外人,此时便打算跟在苏执身后,也好混进去。 等苏执说明了来意,门口的小宫女却是进也没进去通传一声便道:“摄政王恕罪,太妃今日身子不适,已经下了令不见外人。” “外人?”苏执幽深的眸子里立时有一抹寒光闪过。 “混账丫头,怎么说话的!?”一道呵斥猛然响起。 沈落和苏执一齐抬眼顺着这道呵斥看去,便见寿安宫掌事宫女聂茹赔笑着朝外头走来。 “王爷王妃。”聂掌事到了近前屈膝向两人行了个正礼,“实在是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方才的话还请王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奴婢待会儿定狠狠责罚她。” 说着,聂茹剜了一眼那小宫女。 大约是没想到一句话会惹得聂茹发这样大的火,小宫女懵了一刹,随即才红了眼眶,瑟瑟着低下头去连忙跪地请罪。 “王爷恕罪王爷饶命!” 苏执看也不看跪在地上求饶的小宫女,只微眯着狭长的桃花眼看着聂掌事,半晌才问了一句:“太妃身子可还好?” “应当是没有大碍的,只是……”聂茹瞟了一眼苏执的眼眸:“太医交代了,太妃最好静养,恐这几日都不能与王爷相见了。” 苏执仍是眯着眼,勾唇问:“这样么?”却是没有一定要进去的意思。 聂茹点点头忙又道:“王爷一回京便念着来太妃跟前儿请安,王爷的孝心太妃甚是感动,只是…医嘱总还是要遵从的。” “说的也是。”苏执朗声道,随即转开目光看向沈落,话却还是对聂掌事说的:“劳烦聂掌事转告太妃一声,摄政王妃今日也已经亲自来过了。” 嘴上说着‘劳烦’,苏执话里的意思却是隐隐表明:既然摄政王妃已经亲自来过这寿安宫了,那么不管见没见到,之前缺席晚宴的事都应一笔勾销,不要揪着不放。 聂茹神情微怔,随即连称不敢。 说罢了沈落的事,苏执便拉过她转身往回走了。 沈落还想着要不要亲自说几句请罪之词,意思意思,竟也是没机会开口便被苏执拉走了。 直至走了老远,再看不见寿安宫,沈落这才转头看着苏执笑了笑,颇有几分嘲讽地说道:“我还说太妃怎么突然身子不适,弄了半天原来是在躲王爷你啊” 苏执目不斜视,只是嘴角已经噙了一抹笑意:“哦?何以见得?” “王爷怕也不是去请安的吧?”沈落笑津津道:“是为了册妃之事?” 苏执瞥一眼沈落:“就你机灵。” “那王爷想不想知道,太妃定下的四妃中都有谁?”沈落露出些许得意神色,俄而又稍稍收敛了表情道:“不过我只知道一个。” 苏执‘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转头看向沈落的眸子中蕴满脉脉温情。 忽而苏执停了步子,拉住沈落的手往怀中一扯,毫无防备的沈落立时撞进了他怀里。 他圈沈落在怀,俯首贴近美人耳畔,沉声问:“究竟是谁本王不想在这里听你说……” “那——”沈落忽而有种不详的预感,本能地闭上了嘴,不再说下去。 男人的声音缭绕似弦音,片片入耳:“本王想在床上听你…慢慢说。”</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章:你离本王这么远干什么? 叶倾城的性子虽跋扈嚣张,但她并不是一个工于心计之人,故而她做了什么坏事面上是瞒不住的。 就拿沈落初进宫时穿错衣裳来说,叶倾城暗戳戳使坏,但耐不住性子又以自己的名义亲自去拦了苏执,妄图让沈落一个人孤立无援,却是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白日的宮宴上,叶倾城说什么‘为何不打发下人通传一声,自己躲清闲’,平白说出打发下人这样的话来,沈落便隐隐觉得不对劲。 好端端的,叶倾城不是先怀疑沈落有没有打发过下人,却是直接拿她打发下人通传的事说嘴,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她知道打发下人是真,并非托词。 甫一听叶倾城的话,沈落心下当即便怀疑她是见过华懿的,所以后又说什么证明之类的话,不过是试探叶倾城罢了。 果然,叶倾城神色颇为得意,似乎笃定那个通传消息的人没法子出来作证。 苏执虽是相信了沈落对叶倾城的怀疑,但沈落自己并不十分肯定苏执有把她的话当真,是以这些如何推断的细枝末节,沈落又碎碎念念同苏执讲了一遍。 因路上时不时会遇到从旁经过的宫女太监朝两人行礼,沈落说这些话便是断断续续的,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听见。 等到完完整整把这些话说完,三人正好出了宣懿门。 这进宫一趟又出来,全是在走路,芙兰只觉得腿又疼得厉害。 生怕像上次去仙子楼一样,那次芙兰的腿便疼了一整夜才好些,这回她趁着沈落苏执说着话没空理会她,一出宫门便弯下腰,匆匆在酸胀的腿上按压了几下。 因上次腿疼得厉害,她还专门跑去芷灵堂想扎几针,芷灵堂的大夫是个胡子花白,长得圆滚滚的老头,他竟是嫌太麻烦,不肯扎针,只给了一本医术让她带回去自行研究。 芙兰虽是对那老头的态度不满,但还是拿上了那本《孔环余论》,回到王府后翻看了一遍,书中确有按摩穴位缓解疼痛的法子。 芙兰的记性本就不错,加之疼得厉害,她担心日后还有这样的时候,倒也将其中几个关键穴位记在了心里,趁这机会按了按,略略缓解了几分。 沈落和苏执走在前头,并未注意芙兰的动静,此刻两人朝着王府的马车走去,沈落看了一眼仍摆在宫外的茶棚。 关于那马匹的事在路上她已经同苏执说过了。 那马大抵是华懿从王府骑出来的,她下了马总不可能在宫门口当着宣懿门侍卫的面便被人抓走,那她便只能是进宫后在僻静处被人暗算了。 沈落叹了口气,声音极细,却还是传进了苏执的耳中。 “怎么叹气?” 沈落摇摇头,不想让苏执看出她在想华懿的事,便随口扯了一句:“王爷的马呢?” 苏执笑笑:“宫里的马倌自会好生照料着,眼下本王陪夫人坐马车回去,可好?” 忽而想起在马车中苏执曾有过的放浪之举,那时的沈落尚且以为自己瞒着身份,虽是羞人,还是半推半就的依从了,这回么…… 沈落斜眼瞪了苏执一眼:“王爷可别想动手动脚。” 苏执欲哭无泪:“本王在你心中就这么饥渴?” 沈落煞有介事‘嗯’了一声,随即挣开了苏执的手,忽而加快了步子,将苏执甩在身后。 此时两人到了马车跟前,潘顺朝着两人行了礼,沈落已经轻盈地跳上了马车,腰身一俯便钻了进去,苏执紧跟在后头,只能无奈笑了笑。 往常只要不是这二人打算在马车上办某些有伤风化之事,芙兰也是坐在车里的,可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且她刚打晕了赵拓,便总觉得苏执看她的目光阴恻恻的,她实在不敢待在马车里。 任凭沈落连哄带骗,芙兰咬定自己就在前头坐着,不肯进马车里,加之苏执‘偏帮’了芙兰几句,沈落没法子,也只好由芙兰坐在外头了。 鞭声一扬,马车往摄政王府启程了。 苏执坐在左边,沈落便坐在右边,总要离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远些才安心,可只走了约摸十来步,苏执忽而身子一掠,猛然便贴到了沈落的身侧。 “你离本王这么远干什么?”苏执说着,一只手已经不怀好意地抚上了沈落的腰侧。 “王爷自重!” 因外头除了芙兰还有潘顺,沈落的声音便和苏执方才一样,压得很低,从右边倏而挪到左侧的身姿也甚是轻快无声。 掌心的柔软温暖忽而消失,苏执有些烦躁,偏了头,凌澈的桃花眼中闪过一缕锋芒。 他沉声问:“你不是想告诉本王四妃的人选吗?” 沈落微怔。 不等她反应,苏执又道,嗓音越发沙哑:“你是想在车上告诉本王,还是按照之前说的,等到了床上再慢慢说,嗯?” 尾音挑起一抹戏谑,却又饱含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苏执这个臭流氓,这是在让她选地点么?沈落内心愤愤,随即飞快地思考了一下。 若是苏执是个讲信用的,那她一定选床,可是…… 沈落瞟一眼苏执深邃的目光,那如黑曜石般的瞳孔中,似乎暗藏着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若是她真的选床,只怕最终两个都逃不掉。 好你个苏执,要不是现在怕你拆穿我的身份,我会被你压制?等着瞧吧,以后落到我沈落手里,我非要一天打你八百回! 半晌,沈落乖乖挪了过去,讪讪笑道:“我错了,再也不敢躲了。” 苏执看着沈落乖顺地坐到了自己身侧,却只是懒洋洋地交握了双手举过头顶,后脑勺倚靠在手心,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道:“说吧。”并未打算有任何放浪的行为。 沈落原本是很高挑的,可苏执比她更高,此刻他这样坐着,加之沈落低着头,便正好在他举起的胳膊下头,看起来倒也是小鸟依人。 沈落眨眨眼,想着苏执这次竟这么老实,一时便没说话。 “嗯?回去到床——” “是渝美人!”沈落抢过话头,随即抬首盯着苏执,紧张地咽了咽口水。</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没默契 上殷宫中,后宫妃嫔以皇后为尊,往下依次为皇贵妃,贵妃,妃,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贵人,选侍,淑女。 其中嫔位及以上可居一宫主位,衣着饰物允许以凤为图腾,而尤渝瑶只是一个美人,今日却是戴着银凤镂花长簪。 身为妃嫔,她自然知道宫里的规矩,却招摇过市般将这簪子戴了出来,这本是逾矩,却无一人置喙,似乎众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落一看见渝美人便注意到了她头上的银凤镂花长簪,但旁人没说什么,她非皇室妃嫔,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加之渝美人言行顶撞,便是她心中对沈落嫉妒怨恨,却也不至于以区区美人的位分以卵击石,想来,她大概是快要升位分了,而那不合规矩的簪子,只能是裕太妃赐予她的。 沈落将这些话说与苏执,说罢后又蹙起眉问了一句:“上殷的妃嫔可逾位晋封吗?” “嫔位以下,族氏有大功于皇室可越一级而封,自嫔位始便不可越级。”苏执说着,眉心也是微微拧了起来。 尤渝瑶如今还只是美人,想要升妃,就得先晋为嫔位,可美人到嫔位之间隔着的可不止一级。 即便太妃找个理由为她升上一级,无大功于皇室,那也还是不能越级晋封为嫔的。 尤渝瑶的父亲尤德庸不过是五品光禄寺少卿,辅助掌管宫门警卫,这样的差事,若无战事致使宫门临危,是难有机会立下什么大功的。 思来想去,两人却也想不出太妃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在册妃之前晋升为嫔,继而为妃。 见沈落兀自低头想着,似有几分怀疑自己判断的模样,苏执笑了笑,将手从后脑勺移开,复而一只手轻轻抚了抚沈落的发髻。 “怎么,不信自己的推断?”语气中颇有几分嘲弄。 沈落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示意苏执把手从她的头上拿开,苏执却是不动,她便瞪苏执一眼道:“王爷也是去了玉露园的,竟连那银凤镂花长簪都没注意到,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男人的桃花眼微微一缩,略一挑眉道:“春色满园,可本王只有心赏这一枝。” 说着,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女人身上流转了一番。 沈落:…… …… 原本因为册妃宴头一日礼数不周,沈落后几日是打算都去露个脸儿的,但华懿的事是一个变数,她心中便总悬着。 只白日去了一趟,晚上的宮宴和后两日的,她便说身子未痊愈,恐过了病气给旁人,就推脱不去了。 那些闲来无事喜欢嚼舌根的妇人们自然是背地里说她恃宠而骄,但因这回的话是苏执亲去向皇帝说的,那些微词便也只敢在背地里说说罢了。 因前一日晚宴沈落称病未去,苏执便也留在府中,不过这回倒不是苏执自作多情,却是沈落求着他留下的。 一晃便到了二十日,原本沈落将芙兰罚去了西院,但梳妆这些琐事半夏不大通晓,比不得芙兰从前便服侍容挽辞的手艺,故而还是芙兰起早到东院来为沈落梳妆的。 芙兰见沈落一反常态,心中好奇,只等二十日苏执上朝去了,趁着给沈落梳妆的时候,便开口询问:“王妃,这几日都不去,是不是不大好,背后会有人嚼舌根的吧?” 她未直接问,却是先铺垫了一句。 沈落将妆台上一支檀木箜篌簪递给芙兰,答道:“我去了她们也是要背后嚼舌根的。定是说什么我第一日突发急症,后面几日便又神采奕奕,之前必是装病的。” 将簪子在沈落发丝间熟练簪好,芙兰又问:“王妃你不去便算了,怎么还特意不让王爷去?即便王妃不说,王爷也不会自个儿一人去吧?” 神色愣了愣,沈落应了一声:“那倒也是……不过么,这几日宫中有一场大戏,他是主角之一,万一我没去他却被人拉着开唱了,那我岂不是白白算计了这么久?” 什么唱戏什么主角,一番话说的芙兰云里雾里,更加不明白了,但沈落从来是不会把自己的筹谋同人说穿的性子,芙兰便只懵懂点了点头,没再问。 为沈落梳完妆,两人一同往莲方堂去,路上芙兰忽然‘呀’了一声,引得好些小厮侍女看向两人。 沈落也是一惊,步子一顿道:“你忽然瞎叫什么?” 芙兰却是笑起来:“王妃也有算错的时候。” “什么算错?”沈落脚下的步子又恢复了正常,看也不看芙兰。 “郦嘉茂郦大人啊,他如今还是太常寺卿,并未辞官,也没被朝廷罢职。”芙兰颇有几分得意。 她原本觉得沈落心思深沉,太过镇定,实在非人哉,自己甚至有些怕她,眼下自以为逮到了沈落的疏漏,却是高兴起来,心中的敬畏也淡化了几分。 沈落一笑:“最近有什么大事么?” “什么…”芙兰懵了一瞬,见沈落不说话自顾自走着,只以为她想转移话题,便又高兴起来,答道:“那自然是册妃咯,还有更要紧的么?” “那太常寺是干什么的?”沈落又问。 “职掌坛庙的修整和祭祀等……”芙兰话音渐低。 “册妃之事虽是礼部主理,但四妃册立之后还要祭天祭祖,虽比不得立后隆重,但形式还是要走的。郦嘉茂任太常寺卿多年,最是熟悉祭礼流程和一应琐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换人,难免会出岔子,自然要再等一等。” 芙兰便不接话了,只想起方才自己话语中的得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了…”沈落偏头看一眼芙兰:“外头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芙兰忙摇摇头:“今日连翘去仙子楼走了一趟,茯苓姐姐只说建安侯府有一处宅院看守极严,以她的功夫没法子溜进去,还在想别的办法。” “你……”沈落欲言又止:“这不就是十分要紧的消息么?我要是不问你岂不是一直不会说了?” “可茯苓姐姐说……” 沈落摇摇头,也不听芙兰解释,脚下生风便将芙兰甩在了后头。 一则她没想到芙兰和茯苓的默契竟这么差,实在叫人无语,二则,既然建安侯府有异样,她也得快些吃饱了好去侯府走一趟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华懿被绑 摄政王府请明这几日不会去参加宮宴,康氏除了康怜蕾,康明薇和康欣馨却是进宫了。 原本康明薇知道苏执没去,她是不想去的,但赵合燕已经知道康禄有心送康明薇进宫,怎么也要带她进宫先混个脸熟,兴许还能让皇上多看几眼,进宫后也好尽快得宠不是? 赵合燕的算盘打得好,康夫人要照看康怜蕾,没法子进宫去,她便是康家后宅的主心骨,也有权利把康明薇打扮的娇俏可人,引人注目些。 康明薇拗不过母亲,却是非要带上康欣馨才肯,如此,两人各退一步,康明薇答应参加宮宴,赵合燕则答应带着康欣馨一同前去。 宫中苏执没去,戏自然唱不起来,宴上便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建安侯府。 不像康氏姐妹被长辈拖进了宫里,叶倾城素来受侯夫人宠爱,便自在多了,既知摄政王府没人参宴,她后几日便也不打算去。 这一日叶倾城窝在府里,用完早饭后百无聊赖,便差了人去请上官陌到侯府说话解闷儿。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上官陌这才姗姗而来。 五月底天气越发热了,稍一动作便会出汗,上官陌身子羸弱,却也是穿上了轻薄的瑞草飞针浣花裙,手上还拿着一柄精致小巧的六菱纱扇。 “你这样闲得发慌,都把我这个病秧子叫过来解闷儿了,怎么不去宫里?现下应正是热闹呢。” 上官陌未到叶倾城跟前便开口说道,她的声音跟她的身子一样,有气无力,透着一股子柔弱病态。 叶倾城一听见上官陌自称是‘病秧子’,立时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即站起身走过迎接。 “哎,苏哥哥不进宫,我去干什么?” 上官陌随着叶倾城走到了院子中的紫檀平角条桌旁坐下,似是走得急了,又喘了好几口气才道:“你还惦记着你的苏哥哥呢?” 叶倾城扬了扬头:“凭什么不能惦记!” “他都有王妃了。”上官陌不解:“你性子这般高傲,难道肯为了你的苏哥哥去做妾室不成?” 叶倾城瞠目,正要反驳,上官陌却又道:“不过…以叶伯父在朝廷中的地位,加上伯母素来疼爱你,倒也不会舍得你去做妾,至少也得是平妻吧?” “什么平妻!”叶倾城说着,一只手猛然抬到桌上撑着脸颊,手肘在桌面震地一响:“我堂堂侯府嫡小姐,凭什么跟那个容挽辞做平妻!?” 上官陌素来胆子小,方才桌面被叶倾城猛然磕的一响,她便身子一抖,此刻听了叶倾城说的话,更是吓了一跳,慌忙四下里看了看。 上官陌的丫鬟云雀和沁儿一道煮茶去了,随侍的其余人也是站得远远的,听不见两人的话,上官陌这才松了口气。 “你怕什么,这里是建安侯府,谁敢在外头说嘴去,我便打断他的腿,割了他的舌头!” 叶倾城这番话陡然提高了音量,周围的小厮丫鬟皆是低着头不敢说话,有些胆子小的,已经站不稳晃了晃身子。 上官陌本就被叶倾城仇视容挽辞的话吓着了,此时听了什么打断腿,割舌头,脸色蓦地便白了:“倾、倾城,你别说这些…怪吓人的……” 知道上官陌胆小,又身子不好,叶倾城也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连忙歉意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告诉你个秘密……” 说着,叶倾城附耳靠近了上官陌,上官陌也顺从地侧过脸来听。 窃窃私语了几句,上官陌的脸色却是更白了。 只等叶倾城复又坐直了身子看着她,上官陌这才缓过神来道:“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你把王府的人绑…”她瞥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绑到侯府来,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怕什么?”叶倾城胸有成竹地笑起来:“侯府铜墙铁壁,关押她的地方我又格外多派了些人看着,谁能发现?” “可…就算外人不能发现,万一是府上走漏了风声出去呢?” 见上官陌一脸惴惴不安,叶倾城方想再说些诸如割了舌头之类的话,又想了想,却是咽了下去。 她顺着上官陌的话道:“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没事啊,我就说她来侯府偷东西,被我抓到了,难道还有人不信?就算有,谁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是我绑了她?” 正说着,云雀和沁儿端着茶过来了。 沁儿今日穿的衣裳领口极高,遮住了细嫩的脖颈,与近日温热的天气有些不相称。 许是忙着煮茶动了一阵儿,加之匆匆送茶来,她的额上已肉眼可见的有了几粒细小的汗珠。 叶倾城睨了一眼沁儿:“有云雀帮着你你还这么慢!要是你一个人去煮茶,只怕小姐我等到天黑也未必能喝上一口……” 沁儿手上的茶盏还没在桌上放稳便听见了叶倾城的训斥,等茶杯一放好,沁儿便连忙俯身请罪:“小姐息怒!” “算了算了!”叶倾城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个女的怎么样了?” 沁儿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上官陌,云雀自是不明所以,上官陌却是淡然,沁儿这才道:“奴婢早饭后去看过,她好好的也没闹,送去的吃的也由小厮喂了,她也乖乖吃了。” “哼…”叶倾城冷笑一声:“她倒是比那个南戎公主懂事……” “说起来,你关着她做什么?”上官陌问。 叶倾城却是愣了愣。 原本那日宮宴,她一直关注着摄政王府的动静,想着要在宴上让那位素来端庄的摄政王妃出一出丑,还特地让沁儿带上了在黑市买来的迷魂散,想让沁儿找机会放到沈落的杯盏中。 可是等了许久,摄政王府却是没人来。 既然来迟,那便是失了礼数,叶倾城便让沁儿去宫门附近守着,有什么消息及时传给她,谁知沁儿没等到摄政王妃,却是等来了一个通传消息的下人。 沁儿听到了华懿的话,来不及跑一趟给叶倾城传信,只好假装引路的宫女,领着华懿往偏僻处走。 华懿没有进过宫,只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觉得有些奇怪。 不等华懿开口询问,见她已经有些迟疑的沁儿害怕暴露,便干脆将迷魂散用在了华懿身上。 原本是赌一赌,哪知这黑市来的迷魂散甚是好用,即便不入水也有效用。 到底华懿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即便中了迷魂散,仍是反应迅速地扣住了沁儿的脖子,险些将沁儿掐死,可终究抵不过药性,最终昏了过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她知道她的秘密 华懿晕倒被绑原本是一件意外,叶倾城起初也不是要对付她的,只是沈落没进宫,且还是派华懿传信,得知了沁儿所为的叶倾城便将计就计,索性把人绑了回去。 比起沈落,华懿在皇城的时日更短,且几乎一直是跟在沈落身边的,在淑懿斋时也曾与叶倾城打过照面。 为了让沈落落个无故缺席的罪名,叶倾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命人将晕过去的华懿塞进了她的马车中,带回了建安侯府。 侯夫人不知道华懿的身份,只听叶倾城说是一个冲撞了她的下人,便也由着叶倾城去折腾了。 沁儿将脖子上的红痕给叶倾城看过之后,主仆二人皆是担心她在府中闹出事来甚至逃走,便直接将华懿五花大绑,捆了个严严实实,连水和饭也是小厮喂给她的。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叶倾城倒没给上官陌详说,但听上官陌问她绑了人回来干什么,她自己也是茫然。 说到底是形势逼人,她为了让沈落因缺席获罪,只想着不能让传信的人露面,至于往后的事怎么办,她却是压根没想过的。 见叶倾城一脸茫然,上官陌又道:“你不会只是随便将人绑回来了吧?即便摄政王妃因此被责罚,可她受罚之后呢?这人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杀了?” 见两人说的话隐蔽,回完话后,沁儿早已领着云雀退到了丈外,可最后‘杀了’两个字,上官陌说的声音仍旧是极小。 这细微的声音传到叶倾城耳朵里,却是让她惊讶了一瞬,没想到这般胆小的人竟敢说出杀人灭口这样的话来。 杀了?叶倾城自己也想了想。 可是她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就连一心对付沈落的时候,她想到了把到宫里通传的下人绑了,却也没想过直接杀人灭口。 “杀了……”叶倾城喃喃一句,随即打了个寒颤。 “你不会真要…杀人吧?”上官陌惊掉了下巴,连忙抬手用那柄六菱纱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 因是五月,天热,送上来的茶水本就不是滚烫,说了这会儿的话,此时紫檀平角条桌上的两盏茶已经凉了,正如此时桌边坐着的两人,身上也俱是冷汗。 这头叶倾城不敢狠下杀手,上官陌素来胆小便更是不敢,她们两人商量着之后的事怎么处置,而另一头,沈落却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侯府。 便在叶倾城说着侯府铜墙铁壁的时候,沈落正溜了进来,此时已经找到了关押华懿的地方。 本也不难找,叶倾城是个脾气大没脑子的,关押华懿的院子周遭派了那么多家丁看着,便是沈落再迟钝,也能看出这院子中非比寻常了。 作为月掩的顶尖杀手,皇宫她都能自如进出,何况区区侯府? 建安侯府上虽是有镇府常兵,也有小厮打手,但无论是兵士还是打手,总也不能与杀手相提并论。 是以沈落飞身极快地掠至院子的屋顶时,底下看守的一圈人只觉得起了一阵微风,在这热天里甚是令人惬意。 一直到沈落无声无息地进了屋内,外面的人仍是丝毫没有察觉。 房梁上的空间极窄,沈落双腿劈成一字,又弯腰俯身在梁上,这才能堪堪容下她的身体。 扫了一眼屋内,华懿果然被绑在这里,叶倾城还煞是费心地安排了两个壮汉看着她,而华懿身上不仅被绑得严实,嘴里也被塞紧了一块粗布,叫她发不出声音。 沈落所在的梁上只能看到华懿的半边身子,但从侧面看她的脸色,虽是有些脏污,发丝也有几缕凌散地垂到了脸上,但她的神色却是十分淡然的。 与其说是淡然,更像冷漠,比起往日她的面无表情来,反而更镇定生硬了几分。 显然,华懿没给过这里的任何人一个好脸色。 心中忍不住赞叹了几句,沈落想着若是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定是要想尽法子讨好一下的。 大约华懿是军中出来的,自有她的傲气,而沈落本就是杀手,什么阴谋诡计也好,小人嘴脸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便会不择手段。 正赞赏地看着华懿,底下被扎扎实实捆住的人突然皱了皱眉,一个转脸抬头,竟是朝着沈落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沈落有些诧异自己竟被发现了,而华懿的脸上更多的却是疑惑。 她见过的沈落是聪明的,淡然的,更是恶劣的,冷血的。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一个女子的清白,可这样‘物尽其用’的她,是因为衡量了什么才来冒险救自己的呢? 华懿疑惑不解,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开了脸去,而沈落躲在梁上的阴影中,脸上的诧异逐渐也变成了疑惑。 半晌没有动静,等华懿思索着再次抬头往上看时,梁上已经没了沈落的身影。 她权衡再三,果然还是放弃救她了吧?毕竟,她知道了她的秘密。 只对视的短短一瞬间,她的脸上先是疑惑,却没有诧异,虽然她立马躲开了视线,但那个聪明过人的王妃定然已经知道了……她早就知道王妃会武功了。 “你看什么呢!?”一个壮汉发觉了华懿的动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上面却是空荡荡的。 华懿收回目光,冷眼扫过壮汉的脸,随即壮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弯腰一个抬手,便狠狠甩了华懿一耳光。 ‘啪’的一声,连屋外的人都跟着吓得一激灵。 “诶!你别随便动手!”眼见还有一巴掌已经举到了半空,另一个壮汉闻声连忙上前阻拦:“小姐说了留着有用,打出个好歹来你不怕死么!?” 因华懿是坐在地上被捆着,那壮汉直起身子,朝着华懿的头狠狠啐了一口:“呸!臭娘们儿还敢跟我摆脸子?!” 华懿脸上清晰地浮现出几道手指印,又红又粗,先是麻木,随即火辣辣的疼痛在左半边脸上逐渐蔓延开,华懿的神色却仍是淡淡的。 大约她是要死了,即便叶倾城不敢杀人,侯夫人难道会不敢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竟是长舒了口气。 在苏执回来之前,她一直纠结着要不要把王妃会武功的事告诉王爷,枕边人会武功,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可她的心里却没来由地纠结。 是不是因为那日雨夜,她在廊下,王妃命侍女送来了那件大氅呢? 不过是因为什么也不重要了,反正她死了,也不用纠结要不要说出来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上官陌 上官陌在建安侯府待了约摸一个时辰,眼见着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加之身子疲累,也不好又坐马车,一路颠簸回去,便索性留在侯府用午膳。 说起来,上官氏是上殷第一富族,世人皆传上官家富可敌国,这话不知是不是夸大其词,但总而言之,上官氏确实是富得流油。 上官家起初是在上官陌的父亲上官盂的手中壮大的。 他是一个极有经商天赋的男人,从年少离家、放弃科考,到声名鹊起,在旌州成为一方首富,他只用了短短八年。 在这期间,他在旌州结识了后来的夫人曹语。两人成亲后,在曹语的提议下,他们带着万贯家财来到了平京城,决心让上官氏的产业遍及皇城乃至天下。 夫妻同心,他们最终确实做到了,只是成亲多年,曹语始终没能有孕。 皇城素来闲话多,因外人的指指点点,曹语渐渐放手了生意上的事,只是闷在府中不愿见人。 而人心易变,此时的上官盂也在外头被一个贱籍女子严氏所勾引,最后鬼迷心窍,竟是不顾曹语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娶了那女子进门。 自此,夫妻二人之间情谊渐驰,便是后宅之事,曹语也不再过问,只仿佛她在府中是一个客人,专心过着自己的日子罢了。 而那名贱籍女子呢?她本就是贪图富贵才攀附上了上官氏,眼见上官盂对她不如从前热络,便索性在外头抬了一个落魄的良家女子金氏进门,以此笼络上官盂的心。 金氏怯懦,严氏本就是看中了这点,觉得她好摆布,可也正因为如此,金氏进门之后并不得宠,一直到严氏怀了孕,上官盂才往金氏的屋子里去的多些了。 后来,金氏也有了身孕,便是如今的上官初。 待上官初长到五岁时,金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这个孩子便是上官陌。 也不知怎么,金氏每每有孕皆是郁郁不乐,怀生上官陌之时更是惊惧忧思。 此时的上官盂早不复当年的浪荡,一心关心着金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因正房夫人曹语没有嫡子女,为了安抚金氏,上官盂便干脆昭告宗族耆老,称在自己过世后将阖家家业全数交给金氏的儿子,上官初。 昭告宗族后,上官盂更是对上官初亲自教养,将一身的经商才能倾囊相传,可即便如此,金氏还是在生产时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而自出生便死了亲娘的上官陌,更是先天体弱,经不住半点风霜。 随着上官陌渐渐大些,她的身子并未好转,反而更差,直至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若不是恰逢一位高人在京游玩,她那时便魂归西天了。 被那高人带到住处悉心治疗了几个月,她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只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无法根治,是以要年年出京寻那高人医治。 后来上官盂过世,家族产业果然也交到了上官初手中,他也不负所望,如今的上官氏泼天富贵,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陌与上官初一母同胞,颇受兄长疼爱,虽名义上不上嫡小姐,但过得比一般府邸的嫡女可是尊贵多了。 正因如此,叶倾城十分不解,为何自己的母亲每每对上官陌态度冷淡,私下里更是不愿意她与上官家来往。 叶倾城任性妄为惯了,自己又是嫡女,家中唯一的庶子叶阜性情温和,素来对她忍让,她自然不明白有些高门大户后宅里的糟心事。 正房的夫人往往看不起为妾的女人,连带着也看不上妾室的子女,郑玉华贵为侯夫人,尤为如是,是以心中始终将上官陌看低了几分。 加之上官氏家中如今那个贱籍的严氏还在,更是辱没了上官氏的名声,不仅是侯夫人看不起,大抵京中没有哪个正室夫人能看得起上官一门,只是她们不会挂在嘴上说,而叶倾城也不懂罢了。 上官陌今日留在侯府用午饭,侯夫人只堪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了,说是身子乏得很,要去小憩片刻。 原本上官陌便是谨小慎微的个性,见着侯夫人这般冷漠,霎时间就变了脸色。 等起身送了侯夫人离开,她自己也吃不下去了,便放下了碗筷,倒是叶倾城仍旧吃得津津有味。 “倾城…”上官陌声音飘忽:“我出来久了,只怕长兄担忧,用完饭我便要回去了……” 叶倾城伸手夹了一筷子胭脂鹅脯到嘴里,边细嚼慢咽边看着上官陌,直到将口中珍馐咽了下去,她这才道:“你别理会我娘,她就是这样。” 见上官陌笑了笑,眼中却仍是十分落寞,叶倾城压低了声音:“真的,你别不信,便是朝里的几位长公主,她也是看不上的。” 上官陌的眼睛微微瞠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只是这次比方才要舒心了许多:“我还以为……”她的话却没说完。 “以为什么?”叶倾城见上官陌心情好转,便将她放下的筷子又塞到了她手里:“实话告诉你吧,我娘除了我,别人家的女儿她都看不上” 叶倾城说着,也不知是不是对此十分满足,脸上漾起笑来,复又夹了一筷子那胭脂鹅脯,送到了上官陌碗里:“趁她不在,我们自个儿吃还自在些,没那么多规矩呢。” 说着,叶倾城便笑起来,上官陌心中一暖,夹起碗中的鹅脯送到了嘴里,脸上也终于有了点喜色。 “对了,那个女子你打算怎么办?”两人商讨了一个时辰,因着东扯西拉说了些别的,最后也没商讨个结果出来,此时上官陌想起来,便又问了一句。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叶倾城随口应了一句,用白玉勺舀了一勺冰糖燕窝粥吃下。 “要是实在想不出,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告诉伯母吧?” “咳咳……”吃着燕窝粥的叶倾城猛然咳嗽了起来。 上官陌连忙放下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部:“可是……伯母若知道会不会责罚你啊?虽说她疼爱你,但总不会什么都由着你胡闹吧?这随便绑了摄政王府的人可不是一件小事。” 随着上官陌轻拍她的背,叶倾城自己也在胸口轻轻锤了几下,好容易缓和下来,她原本是本能地要否定这个提议,但咳嗽了一阵想了想,此刻却是没立马拒绝。 “唔…”叶倾城拧眉:“娘素来宠爱我,一个下人罢了,她总不会为了一个下人狠狠责罚自己的亲生女儿吧?左不过是被骂几句,我左耳进右耳出便罢了。” “噗…”上官陌嗤笑了一声道:“你呀你,总是这般任性!那你是打算告诉伯母了?” “哎…”叶倾城长叹一声:“还是告诉我娘吧,我实在不敢杀人,也实在没别的法子解决,还是让我娘处置她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你不许问 建安侯府中,上官陌和叶倾城你一言我一句地用着膳,只等上官陌离去,叶倾城便壮着胆子将绑人的事告诉了郑氏。 果不其然,与她料想的相差无几,郑氏并未因此责罚于她,只是训斥了几句了事,这对于总是挨训的叶倾城来说,实在是太过轻巧了些,只一点,郑氏不允许她掺和后面的事。 除了郑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头疼,沈落也是发现了出乎她意料的事。 在午膳前,沈落赶回了摄政王府中,此时苏执也已经下朝回来,正坐在朝露殿内殿中随手翻看沈落常看的那本《皇城散记》。 对于沈落忽然从朝露殿内院冒出来这件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抬眼看了一眼自院中往殿内走的人,什么也没说,便又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书本。 片刻后,身侧忽而坐下一个人来,既不饮茶,也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似乎也落在他的身上。 苏执闷闷叹息了一声,放下书册的同时,抬头看向了身侧的人:“怎么,惹祸了?” 说着话,苏执还作出一副恼火的样子按了按眉心。 “华懿忠心于你么?”沈落问这一句十分突兀,只问得苏执一愣。 他将手从眉心移开,忽而往沈落的额前探去,沈落微微后仰躲开了去,又道:“华懿知道我会武功了。” 苏执眉梢一跳,却是没什么担忧的神色,反是抿了嘴角笑起来:“你堂堂一个月掩杀手,怎么连自己的小狐狸尾巴都藏不住?” 语气中颇有几分戏弄,只是苏执的眼中却是流转着某种温柔。 沈落此刻无心注意苏执的表情,但听见他还有心思打趣自己,便想着大约华懿是可靠的。 也是,仔细想想,华懿能从什么事知道自己会武功呢?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次华懿去芷灵堂抓药,她在平德街发现了跟踪她的人。 那次华懿是抓完药后赶去平德街的,芙兰曾说过,华懿知道她不见了之后,一个人去寻找过,兴许那时华懿不经意间便发觉了自己会武功的事,难怪那日自己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只是未及深思罢了。 可是这么久了,华懿从来都没有把这件事戳破。 这样一想,沈落心中忽然不是滋味。 华懿被抓之后,大约叶倾城也曾逼问过她关于自己的事,到现在侯府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见华懿什么都没说。 她为自己守口如瓶,可是自己刚刚竟想着,既然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最好死了才安全。 两相对比,华懿忠心耿耿,她却想着杀人灭口,倒显得她背信弃义一般,越想,沈落越觉得自己有所亏欠,而她是一个最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人。 她想利用的人她会毫不手软的利用,可意料之外的人……她不喜欢亏欠别人,更不喜欢意料之外。 “你去探过侯府了?”苏执问。 沈落的思绪被扯了回来,她眨了一下眼睛,又皱起了眉头道:“去探过了,华懿看见我躲在梁上,竟然一点也不吃惊。” 苏执听到的重点却不是华懿的反应,他笑道:“我的王妃就这么点本事?躲在梁上竟能被发现?” “我——”沈落一时语塞,俄而自己也奇怪起来,华懿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呢? 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来,沈落猛然惊觉了什么,目光大亮。苏执一看便知她想通了,正要问,沈落却是抬起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苏执眯眼,一道寒光自眼缝中射出。 沈落连忙收了手道:“你不许问”竟是有几分孩子气的耍无赖。 见苏执俯首而笑应承了她,沈落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啊,苏执最吃她这一套了…… “对了王爷,今晚我要去侯府救华懿。” “你要去救她?嘶可是她知道了你的秘密呢”苏执故意问她,还偏头作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来。 “咳咳…”沈落轻咳两声站起身道:“午膳好了么,我好饿啊……”却是转移了话题。 苏执只笑看着沈落这副心虚的模样,也不再逗弄她,随之站起身来,朝着朝露殿外慢悠悠地走去,边走边道:“午膳早已备下,本王一个人食不知味,正等着夫人回来作陪呢。” 沈落在苏执身后朝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儿,随即跟了上去,两人一齐往莲方堂去了。 …… 夜色包裹下的平京城总是繁华多些,璀璨的华灯照亮夜色,天上星子的那点莹莹微光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茶肆中,说书人抚须拍案,口沫横飞;酒楼中,伤心客酒酣耳热,举杯邀月;秦楼楚馆中,浪荡子美人在怀,笙歌不歇…… 似乎市井百态皆是彰显着盛世太平,柴米油盐的烦忧,不过须臾即逝的梦魇,醒来后,这盛世依旧歌舞升平。 黑影自夜色中掠过这一路的繁华喧嚣。 上殷皇城中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而南戎此刻却面临着西宛人大军压境的危险,明明是联姻的两国,却是天上人间的差别,一边丝竹乐舞,一边号角战鼓。 南戎借兵的国书早已抵达皇城了,可宫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南戎拱手送上一位疼爱的公主,祈盼得到上殷的庇佑,可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得到,何其不公啊…… 可这世上从来只有弱者寻求公平,强者恒强,从不会觉得不公。 建安侯府。夜更深了。 华懿听见外面一阵的吵嚷,知晓自己生命的终点即将来临了。 侯夫人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已经做了决定,打算要了华懿的命,只是白日里总是叫人觉得神明在上,似乎杀人的勾当容易被外头察觉。 但夜深了,黑暗中的一切神明皆无法看到,欺凌也好,杀戮也罢。 侯夫人的脸上露出某种阴狠的神情,与她锦衣华服端贵的外表格格不入。身侧的男人俯首躬身行了个礼,向她递过去一个最后的询问的眼神。 侯夫人点点头,声音冰冷:“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那男人顿首起身,往院子中,往那间捆住华懿的屋子里走去。 半晌,屋中没有动静,男人也没出来复命。 侯夫人察觉到不对劲,又指了一个人进去查看。 “啊!!” 一声短促惊恐的急呼,打破了外面屏息凝神的寂静等待,侯夫人脸色煞变。 随即屋中的人匆匆跑了出来,面目涨红道:“都死了!都死了!人也不见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因着平京城外麻源道出了些乱子,京兆府尹左籍升派人去了一遭,只安静了些许日子便又乱了起来,这件事就落到了叶衮手中。 原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倒也不必堂堂侯爷亲自过问,但西宛如今一边和大峪对峙,一边忙活着要与南戎开战,外头不太平,上殷便也格外警惕些,何况麻源道离皇城并不远,且素来安稳。 总之建安侯这几日都不在侯府中,是以府里头没个主心骨,有人在侯夫人眼皮子底下救走了人,关人的屋子里还死了好些家丁护卫,府中一下子便乱起来了。 原本杀人灭口这样的事,郑玉华本就打算瞒着叶衮,事到如今,她原地怔愣了许久,终究还是拦住了要去禀告侯爷的下人:“且慢!先派人把侯府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放出去!” “侯夫人,那还……告诉侯爷么?”下人将走未走。 摇了摇头,郑玉华道:“先不必了,想来那人救了人多半会逃走,倒不会冒险跑来伤我,眼下我们只需想法子别让他逃走,若是见到了他……” 郑玉华目光微寒:“杀无赦。” “是!” …… 夜风微凉,在五月底的温热中却是恰好驱散了白日的闷燥。 建安侯府一处黑暗的墙头旁,一棵老树枝繁叶茂,将沈落和华懿的身影隐秘地笼罩在其中。 华懿自十八日被抓住,二十日晚被沈落相救,两个时辰过去,夜色愈浓,直至现在已过了午夜,到了二十一日,可两人却还在侯府中。 虽是被绑着,但华懿并未被断了食物和水,眼下倒有力气逃出去。她看着沈落慵懒倚靠在树干上的身影,半晌才道:“我还可以用轻功。” 因侯府被团团围住,华懿以为沈落是带着她难以逃出去,故才躲在这里。 被沈落相救之时,华懿已经看到了沈落杀人的身形手法。 那道纤细的身影快如鬼魅,似地狱深处撕开的一道裂缝,凡是被这道裂缝触及的人,无一例外的身首异处。 华懿的确是在平德街知道沈落会武功的,但直到今夜她才明白沈落的武功有多高。 即便外头护卫重重,但以她的功夫,逃出去定是轻而易举,可她没有逃,大约是觉得带上自己没有把握吧…… 正这样想着,沈落的清冷的声音传到了耳边,低低的,似乎还带着笑意:“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无趣?” 华懿一怔。 侯府里头一直吵闹到后半夜,却是始终没抓到人,别说抓人,便是连华懿和沈落的身影他们也未曾找到。 一直到了寅时中,四处找不见人影的护卫们向侯夫人回禀请罪,郑玉华常年过得安稳,忽而一夜未眠,眼下早已一片乌青,无奈之下只吩咐府外的人谨慎看守,至于找人,便是不必了。 郑玉华安排好之后便回她屋子中歇息了,只是她并不知道,今夜她注定无眠。 见侯府中四处搜寻的护卫们停了行动,华懿看向倚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沈落,不等她说话,沈落已经挣开了眼睛。 她嘴角勾起一弯狡黠的笑意:“有趣的事现在才要开始呢” 说完,沈落朝着华懿使了一个眼色,随即足尖一掠,自树枝上飞身而出,身影朝着侯府中一方院落而去。 华懿愣了愣连忙跟了上去,因被绑了许久,到底身子酸疼僵硬,等华懿追上沈落的时候,她的手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火折子。 “这是……”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嘛”沈落笑得恶劣:“今天只杀了人,还没放火呢” 此时两人站在昏暗的矮墙上,华懿将四周扫视了一圈。 周遭静悄悄的,尽管夜深难以看清,但还是可以发现这周围的院子都是无人居住的,偌大的侯府中,只有这附近是一片黑暗,连一盏夜灯也没有。 华懿不明白沈落为何要放火烧这样一片无人居住的院子。 似乎看穿了华懿的困惑,沈落随即道:“你回皇城之前,建安侯府就曾失过一次火,烧的正是这片院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把火是王爷放的,夫唱妇随,如今这院子重建将成,我怎能不来添一把火呢?” 说完,沈落轻盈地跃起身子,悄无声息落下了墙头,她举着手里的火折子进了一间屋子。 因着侯府平日也有巡夜的侍卫,华懿便没有跟进去,只在外头放风,实则沈落身手奇绝,即便是华懿眼见着她进了门,那里头竟是半晌没一丝动静,似乎连呼吸声也没有。 就在华懿一度以为沈落已经去了别处时,虚掩的门扉却突然开了,那道纤细的身影飘飘然站在屋前,朝她绽开一抹笑来:“走吧。” 那笑实在明媚,那人的眼眸也实在清澈如水,若不是沈落的身后突然有若隐若现的火光跃动,华懿恍惚间竟差点忘了,她可是刚刚杀过人放过火的。 “愣着干嘛?” 沈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侧,秀眉微蹙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大约是确定了她没有受伤,沈落便道:“你没做过坏事么?别愣着了,火快烧起来了。” 说着,也不等华懿反应,沈落纵身一跃,倏而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过神来的华懿看了一眼沈落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逐渐肆虐的火舌,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抹快意。 被无端抓来这建安侯府,食物和水要人喂食,如厕也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受过辱骂,挨过巴掌,怎会一点愤怒和恨意都没有呢? 不过那些大放厥词的狂徒都已经死了,就连这莫名其妙想要她命的侯府,今日也要被这一把火烧个一片狼藉。 沈落这把火,实在是…… 快哉!快哉! 华懿笑起来,飞身掠入夜色中,朝着沈落离开的方向追出去。 身后的建安侯府仍是一片寂静,谁会想到那个来救人的家伙得手后竟没有罢休,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只为再放一把火呢? 约摸两刻钟后。 郑玉华只堪堪躺下不久,尚未熟睡,外头忽然有些吵闹,她便坐起身来朝外头问了一句:“可是贼人抓到了?” 外头沉默了片刻,俄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结结巴巴回话道:“侯、侯夫人,会隆园…起火了……” “什么?!”</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不干净的东西 虽是将侯府团团围住,但里头走了水,又因发现的太晚,火势扩大,几乎将刚刚重修将成的会隆园烧了个干净,这样大的动静,倒也很难不惊动外头的人。 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建安侯那头必然也瞒不住,是以郑玉华忍着一腔怒火,还是先差了人去麻源道知会叶衮一声,而第一个为了走水之事匆匆上门的人却是京兆府尹左籍升。 原本没人报案,左籍升大可以不问不管,但麻源道的事分属京兆府,建安侯费心接手了,这头他的府邸出了事,全当还一点人情,左籍升便跑了一趟侯府。 郑玉华正在府中大发脾气,下令定要抓到放火之人,抓到后更要将逃走的华懿和那个纵火的同党乱棍打死。 杯盏花瓶摔了一地,这时候左籍升便来了。 原本就是叶倾城起了坏心在先,左籍升问了一遭,郑玉华总不能说是自己的女儿有心坑害摄政王妃,便绑了个摄政王府传口信的下人回来,正要杀人灭口的时候又被人救走了,还在侯府放了一把火。 左籍升倒不会因为惧怕摄政王的势力便有胆子治罪叶倾城,只是到底说出来也掉面子吧? 是以郑玉华含糊其辞,只能说是府里头遭了贼人。 这话倒也不仅仅是对左籍升的说辞。 皇城虽大,消息却传得飞快,不消半日,几乎所有京中有头有脸的人便都知道了。 尤其是那些素日关注侯府的对头们和想要巴结的狗腿子们,府中尚未收拾妥帖,看笑话的和抱大腿的便都一窝蜂地来了。 对左籍升怎么说的,郑玉华对她们便也是怎么说的。 只是面对这些极善于察言观色的妇人们时,郑玉华不得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这么大的火在她眼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至于她装模作样的说辞到底有没有瞒过众人么…… 摄政王府里头,沈落正在用早膳,桌上有一碟子小天酥,却是福来客栈的招牌菜。 小天酥是鸡肉、鹿肉剁成碎肉粒后拌上米糁制成,沈落素来不爱吃米糁,此时却是喜滋滋地送了一口到嘴里。 芙兰随侍在一侧,笑道:“我说今日王妃怎么想起来要吃这小天酥了,原来是想着福来客栈和建安侯府都在远安街,另有所图啊。” 沈落点点头:“那你都听说些什么了?” “那可多了!”芙兰嘿嘿一笑:“先是有人说建安侯府遭了贼走水了,后是说这回烧的竟是同一个地方,那人还疑心是不是建安侯府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老烧一个地——” “咳咳…”沈落咳嗽两声,心中怼了那疑心的人一句:你才是不干净的东西呢! 芙兰只知道沈落亲自去探过侯府了,后头的事么,因为苏执一直在府中,芙兰不敢在他面前晃悠,便躲回了西院,且朝露殿的事本就交给半夏了,她倒也乐得清闲。 沈落虽是后半夜天快亮时才回来,几乎一夜未眠,但她素来行夜半杀人之事,倒也习惯了,此刻脸上仍是一片红润,眼下也无半分乌青。 如此,芙兰更没想到侯府纵火的事是沈落干的,只是早起看到华懿出现在王府中,以为沈落将她救回来了,别的倒未作他想。 见着沈落咳嗽,芙兰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又道:“说起来,侯府两次走水,两次都说是遭贼,烧的还是同一个地方。据说那会隆园本已重修完成,一派阔气,只差将摆件儿器物挪进去便可住人了,可惜啊,又烧了个干净……” 芙兰顿了顿,神经兮兮道:“莫非…真的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么?” “阿嚏!”上朝的苏执打了个喷嚏。 “咳咳咳……”沈落咳得更厉害了。 …… 饶是不爱动脑子如芙兰,也察觉了建安侯府走水的蹊跷,那些后宅的妇人们更是人精,只怕也不会相信只是遭贼走水这么简单。 不过无论信不信,终究也不会有人争做青天老爷去审案断案,眼下最受人瞩目和看重的,还是册妃一事。 一晃便到了二十二日。 建安侯府为了失火善后的事忙得不可开交,郑玉华和叶倾城自然没进宫,康明薇和康欣馨倒是被赵合燕拉着每日都进宫了。 赵合燕虽是打着皇帝的主意,可苏景佑政事繁忙,便没见着几次,即便见到了,以康氏如今的地位,却也没搭上几句话。 康明薇一心惦念着苏执,万事俱备,可偏主角一直不进宮,她早已急得团团转,二十三日便是正式的册妃礼,届时她便不能来了,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 “三姐放心吧,我替你向父亲打听过了,摄政王只说了前两日不会来,今日未曾告假,一定会来的。”康欣馨附耳说着,又握了握康明薇的手以作安慰。 这件事原就是沈落与她促成的,康欣馨自然相信,沈落今日一定会带着苏执前来,只是康明薇则忐忑了许多。 约摸过了辰时中,园子外头总算是进来了一个丫鬟通传道:“摄政王爷、摄政王妃到了” 立时便有人去备茶了,而康明薇的脸上则是闪过一抹狂喜。 “薇儿…薇儿?”赵合燕见自己的女儿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脸上有些不悦:“今日是最后一日,你能不能醒着神些?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康明薇低下头去未答,康欣馨刚想开口帮着打个圆场,却是被赵合燕瞪了一眼,只能缄口眼巴巴地看着。 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赵合燕压低了声音,看着康明薇的神色却是极严肃的。 “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摄政王喜怒无常,脾气古怪,便是个天仙他也未必肯看一眼,且不说你的姿色不如他那位王妃,便任你是个天仙,你有那样的脑子去讨阴司杀神的欢心么?” 这话说得直白,从母亲嘴里说出来尤为伤人,可康明薇原本想的便不是得了苏执的欢心再进王府,而是进了王府再想法子讨他的喜欢。 赵合燕说完,康明薇低着头未及答话,忽然有人道:“见过摄政王,见过摄政王妃。” 便是沈落与苏执进了玉露园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册妃宴(3) 既然前头几日是为了各家相看儿女,到了最后一日,该定下的自然也已定下了。 世家大族的儿女婚事大多与前朝的政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说没有明法规定需将姻亲禀明皇帝,但大家总还是会默契地向皇帝提几句,免得平白惹来帝王的忌惮和疑心。 如此,这一日到了晚宴,苏景佑也会来,至于裕太妃么,不知会不会为了躲着苏执,再称身子不适不能前来。 白日里大家各自说了些话,不过是些里短家常,唯一新鲜的,便是趁着郑玉华没来,大家议论了几句建安侯府走水的事。 倒也是平澜无波的到了晚宴。 因是众人聚会的最后一日,晚宴比前几日格外庄重了些,没有设在玉露园,而是设在了承安殿。 座上依旧是分了男女席位,只是这回裕太妃果然没来,而众人皆是盯着女座上座的主位。 女座上座的主位自然是给臣子中地位最高的女子。 在世的几位先皇子中,先四皇子昭王苏涵瑞不问朝政多年,既远离朝堂,这样的宮宴他便是可来可不来。 苏涵瑞偏爱诗词歌赋,诗酒风流,本就不喜欢这样规矩森严的场合,加之先昭王妃死后,他未再续弦,如今便是想来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又何必来一趟徒增伤悲? 先七皇子鲁王苏岑,虽是也不问朝政,但他倒是个爱热闹的,只是半年前他就与鲁王妃一齐到临安十四州游玩去了,尚未归京,便也赶不上册妃宴的热闹了。 至于先十五皇子,如今的堇王苏婴。先皇过世时他才出生不久,如今不过十一岁,还未娶王妃,即便娶了,苏婴是苏执的弟弟,按理他的王妃也该叫沈落一声嫂嫂,位次自然也在沈落之下。 且苏婴也是没来的,据说是被苏执关在宫里的甸林殿读书。 上殷倒还有两位长公主,只是皆已经出嫁,且她们为人低调,已经有好些年不参加这样的场合了。 如此,能坐在这最尊贵位子上的女子,便只有摄政王妃沈落了。 实则摄政王妃虽是高贵,但因为沈落来自国力平平的南戎,又是因联姻而来,还是一个中途被抢了亲的异族公主。苏执宠爱沈落,在王府中人看来,抢亲便是风流韵事,可终究是被抢,说到底和抢一件物什儿有什么区别? 是以这个本该十足尊贵的身份,宴上其余人看来便多有轻蔑之意。 一则是心有不屑想看沈落的笑话,二则是册妃宴首日沈落未来,还有许多人没见过这位王妃的模样,今日便想看一看。 沈落虽是进宫多次,在外也非乔装而行,但皇城之大,没见过她的世家贵族可是多得很。 就拿六大世家来说,她们在京中虽是实权不大,却是一等一的尊贵,平日里除了沈氏一门不端着架子,偶尔还会四处走动,其余几家便几乎是不与别人来往的。 府中一应所需宫中自有分配,除了几个小辈,大人几乎不会到平德街这种平民遍地的街上去露脸,加之她们门楣尊崇,上赶着求亲的门户多得是,也不必为了儿女婚事日日到玉露园走动。 如此,沈落前几日在玉露园露了脸,她们自然也是未曾见到的。 自视身份贵重,上座的主位却是落到了一个异族人的手中,此时六大世家的几位夫人们脸色皆是不大好看,只等着沈落出现,非要让她出出丑才行。 便在众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沈落迈着优雅的步子出现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金丝挑线鸾鸟朝凤绣纹裙,耳侧挂着一对紫玉芙蓉耳铛。乍看之下华贵有余,却少了几分灵动,如是,一支合菱玉缠丝曲簪,自攒得俏皮的灵蛇髻间堪堪穿过,又让她整个人显得生动活泼起来。 众人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大约是因为来迟了,又见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沈落环视了一圈众人,略一点头抿嘴笑了笑,似乎是聊表歉意,随即却又不顾众人的神色,兀自坐下了。 等沈落在上座主位上坐定,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是没有移开。 见过沈落的人自然知晓,往日里这位王妃谦和温婉,素来穿着娴静,可今日这一身,却是实打实的贵气华丽。 初看觉得突兀,此时再看,却又觉得端贵的恰到好处。 尤其是方才那抿唇一笑,竟依稀有几分裕太妃高高在上的派头,不,她更年轻,是以更具有某种锐不可当的凌厉,说是睥睨众生也不为过。 一个养在深宫的异族公主,竟有这样的气度? 自然是有的,只是她们不知,眼前这倨傲端贵的摄政王妃并不是什么异族公主,而是月掩第一杀手。 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这样浴血而生的人,怎能不凌厉?怎能不睥睨众生? “王妃…”身侧的芙兰俯下腰身唤了沈落一声。 沈落侧目看向芙兰,许是顶着这么多的目光,芙兰脸上的表情甚是不自在,她道:“王爷说他去找皇上打个招呼,一会儿过来与你同坐。” 不等沈落说什么,坐在沈落边上头位的夫人却是忽然开口道:“摄政王妃上一次便缺席了,这一次怎么又来迟了?莫非王妃的病很严重么?” 问着是不是严重,说话的人却是毫无关切的神色,不像是关心,倒像是咒人似的。 暗自咬了咬牙,芙兰此时刚刚直起了腰身,立时将警觉的目光投向了说话的夫人。 女子穿一身宮缎素雪绢丝裙,戴了一双素银耳坠。她身上的脂粉气并不重,妆容看起来也是刻意上的淡雅,端的是淡泊如水的温和,可她一说话,便暴露了她的为人并非如衣裳般素雅娴良。 察觉面前的侍女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女人皱了皱眉:“怎么,摄政王妃的丫头如此不知尊卑贵贱么?一个奴才也敢盯着主子这样瞧!” 话语中满是鄙夷,饶是沈落今夜有别的要事,不想横生变故,原本是有心忍让,可听见这话中的嫌恶,又一看这人的神色,沈落自鼻腔中深深吐了一团气,到底是忍不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册妃宴(4) 身为公主近卫,说到底沈落也是奴才,虽说容挽辞对她亲如姐妹,但在世人眼中,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对奴才好那是恩宠,不好也是理所应当。 这样的世道,身在其中,沈落早已看惯,只是别的奴才她管不着,但是芙兰,她自己尚且是当姐妹一般对待的,怎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夫人羞辱了去? 圆溜溜的鹊眼中闪过懵懂的神色,沈落眨了眨眼问道:“这位想必是卫国公府的卫夫人吧?” 那夫人神情一怔,顿时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卫国公的夫人倒确实是的,这女人正是卫国公府上二房的平妻:陶慧柳。 卫国公卫稷府上有两房妻子,大房陶易烟和二房平妻陶慧柳,只听名字便知,陶易烟和陶慧柳这两人,是两姐妹。 自然不是亲姐妹,而是陶氏同父异母、一嫡一庶的两姐妹。 实则卫稷喜欢的是陶慧柳,但公府的门楣何其尊贵,一个庶女想做大房的卫夫人实在是白日做梦,便是卫稷肯,卫稷的老子娘也不会同意。 总之最后是娶了嫡女陶易烟为大房,卫稷的父母这才同意让卫稷娶了陶慧柳做平妻。 虽是嫁进了公府,所受的宠爱也在姐姐之上,可她终究不是卫夫人。 陶慧柳又气又恼,她最讨厌别人拿这一点说事。 旁的人不如她尊贵,姐姐在府里也不受宠爱,是以除了尚在人世的公婆,哪有平辈小辈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个? 可沈落偏偏提了,且还是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好像她是真的在恳切发问一般。 她是异族来的公主,在上殷皇城,人情尚不通透,且两家并无往来,不了解这个倒也不奇怪。 只是,沈落怎会真的不了解呢? 可你陶慧柳不是要论尊卑贵贱么,那我就提醒提醒你,你自己到底是尊是卑,是贵是贱! 原本看着沈落懵懂的眼神,陶慧柳还疑心沈落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可看到那双鹊眼中倏而闪过一道讥讽,她便明白了,这王妃就是故意说出这番话让她难堪的。 “你!” “陶夫人…”坐在上座上位的一位夫人忽而开口,打断了陶慧柳的咬牙切齿。 她道:“摄政王妃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不那么了解,这是情有可原。陶夫人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何必同王妃这刚成婚不久的新妇计较?” 沈落、芙兰、陶慧柳,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说话的夫人。 女子穿着一身镶珠翠纹云缎裙,端坐身姿,通身的气度比陶慧柳不知大气了多少,此人正是定昌侯杨鸣的正房夫人:魏如馨。 魏如馨正送了一口酒到嘴里,此时放下杯盏,慢悠悠转过头来看向三人。 原本只看她的衣着和气度,倒是极喜人的,只是此时看了她的面容,倒也是端秀,可那一双眼睛却甚是尖厉。 当她的目光落在身上时,总让人产生一种被无言审视评判的感觉,总归是不大舒服的。 魏如馨虽是看似帮沈落说了一句话,即便迟钝如芙兰,也能感觉到这位定昌侯夫人并不是有意要维护自家王妃的,倒更像是……故意要让陶慧柳吃瘪? 芙兰不知其中原因,沈落看着魏如馨感激一笑,心中却是明了。 定昌侯杨鸣家中也有两房妻妾,大房是眼前这位魏如馨,还有一房小妾,名叫姜雪羽。 杨夫人魏如馨膝下虽是儿女双全,但奈何两个孩子都不如姜雪羽生下的唯一一个庶子出色懂事。 杨鸣不是宠妾灭妻之人,但因为儿女的缘故,对姜雪羽便格外温存些。 这么些年,杨夫人在定昌侯府里头,又哪里是顺心如意呢?是以连一双本该温柔端秀的眼睛,如今竟也犀利起来。 魏如馨自是讨厌妾室的,陶慧柳虽是平妻,可在魏如馨的眼中,陶慧柳和姜雪羽又有多大的区别? 今日晚宴,陶易烟是没来的,大约是不受宠爱,不愿与陶慧柳一同出现平白被人拿来比较,魏如馨看在眼里,难免起了同病相怜的感慨。 这样的场面,沈落反正是喜闻乐见的。 陶慧柳听魏如馨这样说,一时间脸色更为难堪,正待要再说话,却是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夫人。” 众人循声看过去,便见苏执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苏执今日穿了一身金丝挑线纹龙锦袍,与沈落的金丝挑线鸾鸟朝凤绣纹裙倒属实登对得很。 他束发用了一顶紫金冠,脚踩乌金云纹长靴大踏步而来,十足的贵气逼人,让人只站在他的前头便生出退却之意。 陶慧柳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苏执会突然出现。 沈落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理了理裙裾正要让出位子给苏执,却是被苏执拦住了。 “你让什么?这本就该是你的位子,除了你谁也没资格坐。” 沈落看着苏执眼中笑意,微微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去看那些夫人们的脸色。 除了陶慧柳和魏如馨的目光本就是落在沈落苏执这边的,其余的人则是自顾自坐着饮酒说话,但苏执的话一出,上座的几位夫人神情皆是一滞。 芙兰不晓得,沈落和这些夫人却知道,苏执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说便说了,却没一个人敢出言反驳什么,倒是因为苏执摄政王的身份,这些人分属臣子,都要起身行礼。 宴会到底不是朝上,规矩没那么严苛,一般人摆摆手说声‘免礼’便罢了,偏苏执拉着沈落的手静静站着,似乎就等着她们行礼似的。 原是磨磨蹭蹭的夫人们等不到‘免礼’二字,也只得麻溜站起身来朝苏执行了礼这才又坐下。 等众人坐下,那些原本不怀好意盯着沈落的目光却是转而投向了陶慧柳。 一则她一个平妻把正房逼得不肯来这晚宴,本就令众位正头夫人们不齿,二则也不知她和摄政王妃说了些什么,竟是让苏执连带着给所有人摆脸色。 一时间陶慧柳低下头去,好半晌没再抬头说话。魏如馨倒更镇定些,大约她那番话终究是维护了沈落几分的,所以她也不担心苏执再说些什么。 晚宴初始这一遭倒是过去了,只是苏执加了一个位子,非是执意坐在了沈落的下侧,便又惹了些议论和打量罢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章:册妃宴(5) 一座和一座以下的夫人们离得远,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起身跟着行了礼,坐下后往上头瞟了几眼,便各自忙着操心自家的事去了。 自然也有不操心自家,偏要操心旁人的。 卫国公府的陶慧柳夹在摄政王府和定昌侯府之间,两头都不亲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身后的贴身丫鬟说着话,说的是建安侯府走水的事。 定昌侯夫人魏如馨不理睬陶慧柳,本想和右边的襄安侯夫人许禾清说话,可对方沉默寡言,甚少应和,最后也只能作罢。 一如既往热闹的倒还是几个伯爵府。 “你们可看见了?摄政王还真是宠爱这位摄政王妃呢……”朱雪霖的语气中倒听不出是艳羡还是嫉妒。 蒋夫人嗤笑一声:“也就是摄政王这般没有规矩,撇下皇上那头不管,偏跑来这女座上哄王妃开心。我看这满皇城打量着,也只有那浪荡小儿田文滨能相比一二了。” 说着,大家的目光便又瞟向了一座的主位,这次吏部尚书田建弼家来的却不是田蓉,而是另外一个女儿田真仪。 大约是上次受了白眼,这次田蓉便说什么也不肯来了,是以只能另一个庶女顶上了。 田真仪没有田蓉那般脸皮薄,只假装听不见,自顾自吃着点心,但看几人大约还要说下去,便起身唤了丫鬟,说是去散散步醒醒酒,倒是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那个不争气的田文滨身上了?”朱雪霖见着田真仪起身离去,朝蒋夫人嗔怪了一句。 “倒也不是蒋夫人成心要提…”一直听着她们说话的沈夫人这才开口,说着朝男座那头使了个眼色:“喏,看看田建弼,他可是正四处敬酒呢。堂堂吏部尚书,六部之首,却要弯了腰杆子到处赔笑脸。” 朱雪霖便顺着沈夫人的话朝男座望过去,果然正看见田建弼朝一个同僚笑着,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田大人这是……” “哎…”蒋夫人叹息一声接过话头:“到处给他那杀千刀的儿子说亲呢。” 沈夫人拿起桌上的杯盏晃了晃,顺着蒋夫人的话道:“你说这满皇城里,谁敢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田文滨这么一个淫徒浪子?” 朱雪霖瞠目略有些惊讶:“怎么?吏部尚书的门楣可不低,就算有些不肯嫁亲生的女儿过去,嫁个庶女过去攀个亲家的人也没有么?” 这话朱雪霖说的虽是寒心,但也是在理。 大户人家的儿女姻缘大多是由正房夫人做主的,庶子的亲事倒还好,父亲总归会对儿子上心些,好歹是娶进门来一个人,再怎么随便也不能是德行有亏的,没的娶个媳妇还把自家搅和的一团乱。 庶女就不同了,终归是嫁到别人家去的,至于所托非人与否,当家的男人往往不会过问,全凭夫人的安排。 人心么,有好有坏,但说实在的,大户人家里头,做正头夫人能把庶女视为己出的,几乎是没有。 朱雪霖这么一问,沈夫人立马哈哈笑了两声道:“田大人可不觉得自己的儿子只能配个庶女,他这样低声下气,难道你以为只为了求娶一个庶女?” 话一说完,朱雪霖的神色立马变了变。 虽庶女的话头是她提起来的,但沈夫人的这番话,显然是将庶女低看了的,可朱雪霖是平妻,她的女儿不就是庶女么? “呵,他还想娶大户人家的嫡女?”沈夫人素来直肠子,压根没看到朱雪霖的脸色,便接着又道:“便是高门的庶女恐也不愿嫁到他们家去受气!” 蒋夫人到底比沈夫人更会看人脸色些,察觉到朱雪霖的神色,立马轻咳了两声,岔开了什么嫡女庶女的话道:“你们有所不知,其实那些人不愿意与田家结亲,还有一个原因……” 一番话压低了声音,弄得神秘兮兮的,朱雪霖和沈夫人皆是好奇地看着蒋夫人。 “快说快说!休要吊人胃口!”沈夫人见蒋夫人笑着半晌不说话,心急地催了两句,蒋夫人这才收敛了笑意。 她压低声音:“吏部尚书虽是朝廷要员,可皇上跟前办事的,一不小心可就不是掉脑袋这么简单的,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啊?!”朱雪霖低呼一声,半是惊恐半是疑惑道:“田家犯了什么事么?” 沈夫人原本一脸好奇,听了蒋夫人的话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蒋夫人看了她一眼道:“看来沈夫人也知道?” 沈夫人怔了一下,随即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田建弼极为溺爱这田文滨,说是…”沈夫人顿了顿:“说是田文滨曾私下里动过军款军粮……” 说到这里,沈夫人却是欲言又止,朱雪霖瞪了瞪眼:“这,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急切点了点头,沈夫人又道:“就是因为这罪不是一般的大,我听说田建弼知晓后还帮着按了下来,倒也不知是真是假了。” “是真的。”蒋夫人插话道,语气甚是笃定:“这件事田文滨做的漏洞百出,田大人上下打点可是颇费了一番力气的。” 到底是灭族之罪,几人低声说了几句,见着田真仪回来了,便把话题不留痕迹地扯向了旁的。 坐在上座主位的沈落和苏执自是不知道这一番议论,因心中有事,沈落今日的兴致全然不在宴上,苏执见她话少,只以为她还因方才的事气闷。 哄了沈落一阵,苏执又发觉她好似并不在意方才的事,这才作罢。 见着沈落面前的一碟子佛手酥快吃完了,苏执转过身去吩咐芙兰再去找人传些上来,芙兰便去了。 “夫人。”苏执看向沈落微微皱眉:“华懿去哪儿了?” 实则今日跟着沈落进宫的除了芙兰还有华懿,只是眼下华懿却不知哪去了。 “怎么?王爷担心她又被人抓走了?”沈落笑道:“放心吧王爷,今次才正经算是她来皇宫的第一次,我让她四处看看罢了,免得下次再着了别人的道。” “初来你还让她四处看看?”苏执挑眉:“你不怕她惹出什么祸来?” “咦?”沈落满脸疑惑:“华懿好像是王爷你的人吧?就算惹了祸也是王爷你收拾烂摊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执抿唇一笑:“本王只为你收拾烂摊子。”不等沈落反驳,苏执又道:“况且如今华懿还是不是本王手下的人,可真是不好说呢……” 沈落但笑不语。</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册妃宴(6) 苏景佑前几日出现的时候并不多,到了最后这日,为了宗族姻亲之事,他倒是一定会露脸的。 赵合燕一心想把康明薇送进宫里头做娘娘,而因为寿宴上马氏最后的处置之事,皇帝终究对康家存了几分亏欠,是以纳康家一个女儿进宫也无妨,全当弥补君臣情分了。 为了让女儿在皇帝面前留个不错的印象,赵合燕自是将康明薇精心打扮过的。 一袭金嵌描花褶缎裙,耳下挂着一双成色极佳的紫珍珠耳坠,梳着端庄的燕尾髻,头顶两边簪着一对相配成套的鎏金圆簪。 这一身倒也是大家闺秀的模样,甚为养眼,只是那一身金嵌描花褶缎裙,偏生是粉色的,倒叫原本的大方得体略少了几分,反而有那么点不伦不类。 从头到尾大体上都是赵合燕的主意,而这粉色,却是康明薇自己非要穿的,原因无他,只是那日康府寿宴,沈落便是穿着一身浅粉色。 之前在仙子楼,康明薇曾问过楼中人苏执的喜好,但仙子楼答:不知。 为这个回答,康明薇回去后气了半日,最后还是自己冥思苦想了一番,得了一个答案:既然摄政王对这位王妃宠爱有加,那学着王妃的样子打扮自己,总归是不会错的。 这点心思,康明薇原本还暗暗得意,觉得自己有几分聪明,直到白日在玉露园见到了沈落,那点得意便荡然无存了。 沈落的打扮自是落落大方,端秀动人,而康明薇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白日在玉露园花红柳绿的,倒看不出什么,晚宴上四下里一看,这粉色便显得太过稚嫩,有些孩子气。 说穿了,与别人一比,她看起来便有些小气,上不得台面。 康明薇只在寿宴上见过沈落一次,便以为她就是爱穿粉色的,哪知是自己妄自揣度,反而落了下乘。 自见过沈落后,康明薇便总觉得自己的一身衣裳极不自在,好在康欣馨时时宽慰,康明薇这才略略安定了些。 晚宴初始,皇上露了面,大家行了礼后皇上便离开了,不过也未走远,只是在承安殿附近由公公们陪着闲逛罢了。 那些要来知会姻亲的家族不好在承安殿上到皇帝跟前说话,苏景佑在外头走动,也好让那些人有机会开口。 自然,这样的机会赵合燕怎会错过?是以她催促着康明薇起身,一同到外头去‘闲逛’。 “我早说你这衣裳的颜色不好,你非不听,现下低着头作出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做什么?” 赵合燕原想着让康明薇趁着今晚得皇上青眼,可康明薇擅自穿了一身粉色,总显得俗气了许多,赵氏的心里自然是不大满意。 康明薇跟在赵合燕后头往外去,低着头步子极慢,一是因为衣裳,二是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皇帝的身上。 “二娘,三姐姿容出色,这衣裳的颜色虽是浅薄了些,但却是极俏丽的,我倒觉得皇上看惯了娘娘们端庄的模样,如今反而会喜欢三姐这样活泼天真的姑娘呢” 康欣馨打了一句圆场,康明薇自是感激得很,而赵合燕却是自顾自走在前头,并不理睬康欣馨的话。 原本今日是为了让康明薇露脸的,结果费心一遭,这康欣馨竟也跟着沾了她薇儿的光了。 康欣馨今日穿着一身碧霞云纹百褶裙,缎子是之前沈落送的,她裁成了衣裳穿上,倒是结结实实让赵合燕惊艳了一把。 原本以为这康欣馨只是一个单纯又寒酸的丫头片子,赵合燕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谁知一朝锦缎身上披,竟也是个美人坯子? 再看看自家的康明薇……哎,穿什么不好,非要穿这样嫩的粉色…… 赵合燕想着,不由地用余光各扫了身后跟着的两人一眼。 说什么看惯了端庄的模样,皇上反而会喜欢活泼天真的…呵!你康欣馨自己真这么觉得,那你倒是穿一身活泼天真啊,怎的要穿这样庄重的碧霞云纹锦,不就是想将我的女儿比下去吗? 越想越气,赵合燕连带着看康明薇的眼神也是恼火。 本来出去想着多转转能偶遇皇上,赵合燕只打算带着她的薇儿一个人,偏偏康明薇非要扯上康欣馨一起,这丫头,混是个没心没肺的! 此时几人已经到了外头,恨铁不成钢的赵合燕越走越快,身后的康明薇和康欣馨紧跟着走了一段,忽而放慢了步子,故意落下了一段距离。 “三姐,你可真的想好了啊,这样的事可、可是辱没门楣啊!”康欣馨眼光闪烁,似有退缩之意。 康明薇一把将康欣馨的手抓住,神色是掩不住的急切:“好妹妹,你帮帮我,我就这么一个心愿,若是日后嫁到摄政王府,我必定牢记你的恩情!” 康欣馨被康明薇抓得有些疼,微微皱了眉,却还是忍着痛点了点头。 末了她又提醒了一句:“摄政王离经叛道,若是与你……”康欣馨不好意思将‘欢好’二字说出口,便囫囵过去接着道:“……若那个之后他还是不肯娶你呢?” 大约是没想过这样的情况,康明薇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只是片刻,随后她还是咬牙道:“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想轻易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只能赌一把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薇儿!” 察觉到两人没有跟上的赵合燕在前头转过身来:“你们磨磨蹭蹭嘀咕什么呢?这里是皇宫,还不跟紧些?莫要在宫中失了礼数!” 说完话赵合燕仍是看着两人。 “是……”两人一齐应下,加快了步子,赵合燕这才转回身继续朝着前头走了。 康明薇和康欣馨的心腹丫鬟橙儿、欣儿自然也是在后头跟着的,此时康明薇和康欣馨似是都下定了某种决心,彼此对视了一眼。 皇上虽是在外头闲逛着,但本就是为了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自然行踪不会隐蔽,康氏姐妹轻易便能探知。 此时见赵合燕的步子正是朝苏景佑所在的方向去的,康明薇便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同身侧的橙儿说话。 “你去吧。” 橙儿点点头,悄无声息地便折返回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册妃宴(7) 宫中热闹,眼下更是四处都是走动的宫女太监。 生怕康明薇和康欣馨落在后头与人冲撞了,赵合燕自顾自走了一段,到了人多的地方,她便放慢了步子等后头的两姐妹跟上来。 “橙儿呢?” 待两人赶上来后,赵合燕扫了一眼,发觉康明薇的贴身丫鬟橙儿竟不在主子身边伺候,立时便向康明薇发问。 未等康明薇回答,后头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小姐!” 赵合燕和康氏姐妹一起看了过去,便见橙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盏子走了过来。 尚未走到近前,赵合燕不耐烦道:“臭丫头跑哪里去了!”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橙儿加快了步子,连忙请罪,待走近几步她立马解释道:“方才小姐说在席上饮了些酒,现下脾胃不大舒服,特吩咐了奴婢去要了一盏子醒酒汤来。” 醒酒汤自然不止能醒酒,还可以略微调解因为饮酒而产生的不适。这个理由原本就是康明薇和橙儿说定的,此时两人倒也配合的毫无破绽。 “娘~”康明薇叫了赵合燕一声:“确实是我让橙儿去的。” 此时几人已经停了步子,赵合燕的目光在康明薇和橙儿的脸上来回打了几个趟儿,大概是没看出什么蹊跷,睨了橙儿一眼:“便是去要醒酒汤也该知会一声,悄无声息不见了人影算怎么回事?” 说罢,赵合燕从橙儿手中接过那盏子醒酒汤来,先是送到鼻下闻了闻,这才将醒酒汤递向康明薇的手里。 赵合燕道:“喝吧,喝完了还要去见皇上呢,可莫要等见了圣驾再出什么差错……” 康明薇点点头,忙不迭伸出手便要接过那醒酒汤,只端着那盏子一瞬,不知怎么竟是没拿稳,康明薇‘呀’一声,那醒酒汤应声洒落,盏子落在地上‘铿’一声响。 直至盏子落地后滚过石板地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赵合燕这才反应过来。 醒酒汤洒落只在一眨眼的功夫,而此刻,康明薇粉色的衣裙上赫然有了一片深色的污渍。 “三姐,你的衣裳……”康欣馨往下一撇,那污渍显眼,立马就看见了,她便提醒了一句。 橙儿立马‘哎呀’一声,上前拿出帕子为康明薇擦拭,而康明薇和赵合燕的目光正落在那片汤渍上,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薇儿……”赵合燕盯着那污痕,半晌才开口道,却是沉了声音:“你莫不是不想见皇上,故意弄洒的吧?” 心头一惊,康明薇瞟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好在因为夜色,加之赵合燕的目光又落在被弄脏的衣裙上,便没有注意到康明薇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 “娘!”康明薇气得一跺脚:“您这说的什么话啊!便是我不想去,我也有的是法子,难道我非要把衣裳弄脏了吗?” 目光转向康明薇的脸上,赵合燕一时没说话。 自己的女儿她自然了解,康明薇素来是爱美的,就算是不想去向皇上献媚,倒也的确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若是这衣裳污了一片,再遇到其他府邸那些与她不对付的小姐们,岂不是白白被人笑话? 见康明薇抢过橙儿手里的帕子,自己拼命擦着衣裙上的污痕,那着急的模样确实不像是故意弄脏。 “娘!”康明薇半是撒娇半是恼怒:“现在怎么办啊?衣裳成这个样子了!也没得换!” “好了好了,一点也沉不住气……这么点事至于这么急么?”赵合燕估摸着今日只怕要错过这面见皇上的大好机会了,心中不免烦躁,说话的语气也严厉起来。 康明薇不敢再说什么,只和橙儿一道拼命擦着裙子,而赵合燕心中想着法子,眼光转了转,却是忽而转过了康欣馨的身上。 “二娘……”康欣馨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看着康欣馨身上的碧霞云纹百褶裙,赵合燕眼中的烦躁渐渐变为笑意。 是啊,你不是想着要抢我薇儿的风头么,眼下倒是正好,得亏你这浪蹄子穿得这样金贵,想攀高枝,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大忙…… 这样想着,赵合燕笑眯眯朝着康欣馨开口道:“馨儿啊,你在府中,你三姐待你如何?” 赵合燕在康府对康欣馨只是普普通通,甚至因为康欣馨跟康怜蕾的关系也不差,觉得她两头讨好赔笑,颇有几分瞧不上她。 眼下,赵合燕说不出自己的好来,便拿出姐妹情分说事。 “自、自然是极好的。”康欣馨唯唯应道,心中大概已经猜出了赵合燕的意思。 果然,赵合燕听了康欣馨的应承,脸上笑得更开,她道:“你三姐衣裳污了,这模样是定不能去见皇上的,可是你爹爹一心想把你三姐送进宫去……” 赵合燕说到此处顿了顿,见康欣馨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心中便知,自己虽是瞒着旁人这件事的,但只怕她的女儿已经把话都向这位同父异母的五妹妹挑明了。 她接着道:“你爹爹为了此事筹谋良久,若是不能成事,只怕他是要发脾气的…”赵合燕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若是果真不能成事,惹恼了你爹爹,只怕日后在府中,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赵合燕如今正受宠,她和康明薇的日子自然不会因此受什么影响,言下之意,不过是提醒康欣馨,这件事若是她不帮忙,那以后在康府,她和她母亲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沉默片刻,康欣馨低下头去:“二娘有什么话便尽管吩咐吧。” “好孩子~”赵合燕笑了笑:“你反正也是陪你三姐来的,眼下事出无奈,不如你将衣裳与你三姐换了,帮你三姐一个忙可好?” “什么?!” 一直低着头擦着衣裳的康明薇惊呼一声,听自己的母亲说了半晌话,她一直听得稀里糊涂,眼下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母亲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行!”康明薇把帕子塞到橙儿手里:“娘,你怎么能让——” “住口!”赵合燕打断了康明薇的话,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你爹和我为你倾力谋划,你若是不知感念父母心血反而打着别的主意,那我告诉你,我横竖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大不了以后我只有你六弟这一个儿子!”</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册妃宴(8) 赵合燕一番话说得狠绝,饶是康明薇顾念着这些日子康欣馨全心全意地帮她,此刻面对母亲这样的疾言厉色,到底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康明薇愧疚地看了一眼康欣馨,康欣馨只是笑了笑,随即伸手牵住她:“好姐姐,不妨事的,我们走吧。” 语气里终究是有了几分悲凉。 原本赵合燕是要同两人一起,看着她们换衣裳的,但康欣馨说皇上不会一直在外头候着,大约一会儿便会回宴上或是回承德殿去。 如此,赵合燕仔细交代了两人一番,自己便打算先过去,同皇上说话拖延些时间。 酒水汤药不慎洒落原就是常见的,举办宮宴时,宫中自备有换衣裳的屋子。 其实可供换上的衣裳也是有的,只是那些衣裳到底只为了不时之需,而非精心准备的,赵合燕大约是瞧不上眼。 康明薇和康欣馨在一个小宫女的引路下很快便找到了换衣裳的屋子,只刚远远看到了屋子的大门,康明薇向着小宫女笑了笑。 她道:“有劳了,前头的路我们大抵是知道了,自过去便可。” 宮宴事忙,小宫女也未说什么,只行了礼便折返回去。 只待小宫女一走,小道上便只剩康氏姐妹和她们的心腹丫鬟了,此时康明薇四下一看,立马朝康欣馨道歉:“五妹,实在是对不住,我娘她——” “好了三姐…”康欣馨打断康明薇的话:“眼下你的事要紧,你和橙儿先进去布置好,我跟欣儿在外头守着,不让别人进你那间屋子。” 脸上显出纠结神色,康明薇真到了这关口,似有些犹豫。 “好姐姐…” 康欣馨伸手将康明薇的手握了握,大约她是真的惶恐不安,此刻掌心已都是虚汗。 “你若是害怕了,咱们便放弃,嫁给皇——” “不!”康明薇咬咬牙,“五妹,若是事成,我一定牢记你的恩情,若是不成,我也绝不会说出你来。” 面露感激的康欣馨用力点了点头:“好姐姐,快去吧。” 最后深深吐了口气,康明薇总算是带着橙儿朝那屋子走过去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了,康欣馨始终保持着担忧的神色,直到康明薇和橙儿进了屋子,她的神色倏而茫然了。 “小姐…”欣儿喃喃唤了一声。 既是心腹,她自然知道康欣馨自个儿的打算,她一直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察觉到康欣馨忽然神情迷茫,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小姐,你……是不是心软了?” 康欣馨没说话。 “方才三小姐说即便事情不成,也不会供出小姐你的,我听着——” “听着怎么?”康欣馨猛然扯动了下嘴角:“听着情真意切、姐妹情深么?” 欣儿不敢答话,康欣馨也没给她答话的机会,她接着道:“往日在康府,三姐四姐表面看着,不都是与我姐妹情深么?可你想想这些年我和阿娘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就该知道这姐妹之情,这夫妻之情,它们究竟有多深了……” 心软么?大概有一瞬是心软过。可是瞟一眼身上这碧霞云纹百褶裙,赵氏方才可是毫不留情地想夺去啊! 这世上往往是踩着别人的人爬得更高些,而心软的人就只配被别人踩在脚下。 幽幽叹了口气,康欣馨眸中的激荡渐渐平息,她勾着嘴角想着屋子里头那两个忙着自掘坟墓的人:“欣儿,咱们可要好好替三姐看着,别让人搅黄了三姐的美梦。” 欣儿点头如捣蒜,背后却是忽然流了一道冷汗。 …… 除了康明薇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田建弼也在为田文滨的事费神,无奈自己的儿子名声太差,竟是没有一个愿意嫁到田府的高门嫡女。 摄政王府的席位在上头,沈落自然将田建弼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苏执发觉她时不时要瞟一眼这位吏部尚书,不免有些好奇。 “夫人怎么总看那田建弼?” 苏执虽是一贯嚣张,但对朝中要员倒还是给面子,大多会称呼一声‘大人’,此时却是叫了田建弼的名字。 沈落偏头打量了苏执一眼:“王爷跟这位田大人不和么?怎么直呼其名?” “呵…”苏执冷哼一声:“田建弼本人倒是有几分能力,只可惜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看得跟心肝似的,他给朝廷惹了多少麻烦!” 说到最后,苏执隐隐有些动怒,沈落便忍不住又是侧目打量了苏执一番,心中腹诽:呵呵,论起惹麻烦,谁有你苏执惹得多? “明明是本王先问你的,你怎么反倒问起本王了?”苏执忽而反应过来,又把话扯了回去。 “王爷。” 不等沈落答话,芙兰却是低声唤了一句,待苏执转过头,芙兰拱手递了一碟子佛手酥上前:“宫里说今夜这点心俏得很,先前准备的已经全数吃完了,眼下这一碟子是方做的,这才多耽误了些时候。” “无妨。”沈落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将芙兰递上的佛手酥摆到了面前,捻起一块优优雅雅地吃了起来。 见沈落兀自吃得开心,苏执便也没说什么,朝芙兰点了点头,芙兰便退下了。 “这华懿跑哪里去闲逛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苏执看见芙兰,便又想起来华懿,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将嘴里的点心咽下,沈落笑起来:“王爷何必操心她呢?她是极有分寸的,只要旁人识好知歹,她也绝不会随便出手伤人。” 这话倒是有几分深意。 苏执闭着一只眼,另一道目光穿过指缝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沈落的嘴角,也不知是不是爱极了这点心,她吃着吃着嘴角便勾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 昏暗的小径上,两道黑影正在说话。 “务必将摄政王带过来,事成之后有的是荣华富贵让你享受。” “这…”声音尖细的黑影掂了掂手,昏暗中有银两在钱袋子中碰撞的悦耳响声:“姑娘倒不如多给些银子,事情能不能成还是后话呢……” “你!”女人的声音有些怒意,却又戛然而止,随即从衣袖中翻出了什么塞到了对面人的手中:“拿了我们这么多银子,还请公公好好办事!” “那是自然~姑娘也别生气,假传圣旨这样灭九族的事,多给些银子不是理所应当么?” “公公快请吧!” “好好好,杂家这便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册妃宴(9) “呸!” 幽僻的园子中,一个太监狠狠啐了一口:“蠢货!还真以为给了点儿银子就有人敢假传圣旨?现在的高门小姐,怕是锦衣玉食喂出来的猪脑袋吧?” 太监脸上闪过鄙夷神色,见四下无人,他拿了揣进怀中的银两出来,脸上的鄙夷化为狂喜。 “哼哼,这银子倒是个好东西……” “这位公公…” 倏而一道清晰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 太监吓得手一抖,连钱袋子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谁!?”太监俯身慌忙把钱袋子捡起来往怀里塞去,却是因为四处张望看不到人影,他的手也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好半天也没塞进去。 ‘咻’一声,一道人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堪堪落在了这太监的面前,将他整个人笼在了阴影中。 “有——”太监险些惊叫出口,只刚开了腔,未出口的‘鬼’字却是被逼着咽了回去。 他的脖颈处抵上了一个薄薄的、坚硬又冰冷的东西,而那鬼一般的身影此刻已经俯下身来,脸却仍旧隐没在黑暗中。 “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就该好好为人家办事。”华懿冷冰冰道。 “你、你不是鬼……”太监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 刀刃抵得更近些:“再说,我就让你变成鬼。” “女、女侠饶命,我我我这便去传旨…这便去……” 见这太监着实被吓着了,竟是连‘杂家’也忘称了,只一个劲儿地求饶,华懿怕他被吓尿了,一会儿还指着他办事,这才收了匕首,站直了身子。 “方才她们让你假传的旨意,你原原本本传就是,只是不是传给摄政王,而是传给吏部尚书的嫡子,田文滨田公子。” 太监仍蹲坐在地上,方才为了求饶连连拱手,此刻手里却还是紧紧攥着那捡袋子。 他一时没说话,好半晌反应过来又开始求饶。 “女侠,假传圣旨是诛九族的大罪!我我我不敢…不敢……” “这样啊……”华懿轻飘飘地叹息了一声:“既然你这么害怕被诛九族,那我只能另找他人办这件差事了。” “啊?”太监愣了一下,没想到面前这人竟会这么爽快的答应,随即他松了口气,连连磕头道谢:“谢女侠饶命!谢女侠饶命!谢——” 太监欣喜的声音突然一顿,因为在起身的当口,他猛然发觉面前的人将方才收回去的匕首,又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我说不必你假传圣旨,但没说会饶你的命。” “女、女侠……” “想好了么?是担心一朝东窗事发,诛灭九族而死,还是现在就死?” 太监大多是无父无母自小便进宫的,哪里来的什么九族,所以是选现在就必死无疑,还是假传圣旨,但也未必会死?这还用选吗? “女侠!我这便去!这便去!” 太监终于站起身,将钱袋子胡乱塞进了胸口的衣裳里转身便要跑开。 华懿也不拦,只等着那太监快到了园子的出口,她才轻飘飘说了一句:“别想着骗我。” 太监跑开的步子因为身后人寒凉的声音本能地停了下来。 华懿接着道:“我今日能杀你,明日也能,后日也能,若你敢阳奉阴违,我保证你死得比假传圣旨更快。” 园子门口的人影身体一颤,接着他又迈开了步子,只是这回却是沉重了许多。 …… 康明薇布置完了屋子,此时正在外头一处角落与康欣馨、欣儿一起,等着橙儿回来。 册妃宴连着几日进宫,倒是给了康明薇打点的时间,那个假传圣旨的太监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按理说事情应当十分顺利,橙儿也应该已经回来了。 正有些等不住了,康明薇便听康欣馨道:“三姐,橙儿回来了!” 埋着头来回踱步的康明薇猛然抬起头来,橙儿已经快步跑到了近处。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只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康明薇慌忙迎了上去。 许是一路着急回来,橙儿走得很急,此时吁吁喘了半晌才回答:“小姐安心,一切顺利,只是那该死的阉人临头了又想多要些银子,真是贪得无厌!” 听了‘一切顺利’四个字,康明薇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橙儿后头的话她倒没怎么听进去,只是又问:“那王爷来了么?” 橙儿哪里想得到事情已经被华懿搅和了一通,只以为那太监真的乖乖去传旨了,便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吧。” “三姐…”康欣馨插话道:“一会儿王爷该来了,你且先进屋子里去吧。” 说完,康欣馨又对橙儿吩咐道:“橙儿你在外头守着,二娘那头只怕等得急了要派人来寻了,我先过去拖延一阵子。” 康明薇利索地点了点头应了,橙儿却还有几分犹豫:“我、我一个人守着,能行么?” 不等康欣馨说把欣儿留下,康明薇已经转身欲往屋子里去了。 她边走边道:“有什么不能行的?五妹守了这么久,一个人也没来,再说了,一会儿王爷进去了你只管对来的人说王爷在里头,我看谁还敢进去!” 说罢康明薇已经自顾自往屋子里去了,康欣馨看了看橙儿:“你还是害怕么?不如我把欣儿留下陪你?” “不怕…”橙儿咬了咬嘴唇:“若真是有人要进去,我就按我家小姐教我的说。” 说完,橙儿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点了点头,康欣馨便也没再说什么,带着欣儿一道离去了。 直到远远的再看不见康明薇所在的屋子,欣儿这才道:“好险啊小姐,我还以为我要被留下了……” 比起欣儿一脸的庆幸,康欣馨的神情却是平淡许多。 她温柔地笑了笑,眸子中却是带着一点嘲讽:“这橙儿不愧是我三姐的贴身丫鬟,她的脾气倒是与主子一模一样。” 欣儿不解地摇摇头:“小姐在说什么?” “我那位三姐啊,最讨厌别人说她不敢。若是别人说了,她就是再害怕也会硬撑下去的,橙儿方才的反应,可不是与我的好姐姐如出一辙么?”</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册妃宴(10) 因为事先探知的缘故,赵合燕原本就是奔着苏景佑去的,倒是很快便见到了。 说了些话,那些原本也在皇帝身边闲谈的人,见苏景佑神色略有些疲惫,便渐渐都散了,如今已只剩下赵合燕还不甘心地撑着。 久久等不到自己的薇儿,少顷前她差了自己的心腹婢子桂岚去寻人,这会儿正用余光瞟着通往此处的石板路。 康家的心思苏景佑知道,虽是有些累了,但还是打算再多等片刻,便听着赵合燕扯些无关紧要的话。 好在只等了一会儿,石板路那头朦胧的宫灯下终于走出几个身影来,前头的人赵合燕熟悉,正是派出去找人的桂岚。 长舒了一口气,赵合燕朝着苏景佑福了福身子,略含歉疚道:“陛下,这就是民妇那不成器的女儿。” 苏景佑点了点头,两人一齐朝着石板路看去。 昏暗灯光下,桂岚的步子快的有些非比寻常,等她匆匆走到近前,身后的两道人影已经落远了些,而一袭碧霞云纹百褶裙,却是自下而上渐渐清晰明朗起来了。 “这就是——” 赵合燕的笑僵在了脸上,话头也是忽然吞了后半截,引得苏景佑撇了她一眼。 “民女见过陛下。” 康欣馨款款走上前来行了个正礼,待苏景佑点头示意,她起身后又侧过脸朝赵合燕笑了笑:“二娘。” 只假装没看到赵合燕疑惑而愤怒的神色,不等赵合燕反应过来开口,康欣馨先一步道:“三姐落在后头了…” 赵合燕略略心定了些,心想着即便是衣裳没换成,只要自己的女儿能来与皇上见一面也是好的。 可下一瞬,赵合燕便听见康欣馨又道:“大约三姐与摄政王还要说会儿话呢,三姐托我同二娘说一声,不必等她过来了。” 闻言,赵合燕和苏景佑的脸色齐齐一变。 赵合燕自是不必说。 本想撮合皇帝和自己的女儿,结果自己的女儿偏偏跑去跟别的男子说话了,跟谁说话不好,又偏偏是皇帝的对头?这叫什么事? 比起赵合燕,苏景佑想得更多些。 这康氏一边想着嫁一个女儿进宫来,一边又讨好着苏执,难道还想两头下注不成? 总之两人的神色皆是变幻莫测,康欣馨倒是温温柔柔站着,也不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按照跟王妃的约定,她此刻原不应该再把摄政王府牵扯进来,只是来的路上她想了许久。 虽是有几分把握能进宫,可终归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现在就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目的,万一没能进宫,她又和康家闹翻了,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既然事情未成,她倒更愿意隐晦些。 横竖摄政王的事是康明薇与她说定的,这番话最多得罪了本就对她不和善的赵合燕,却是能再继续蒙骗康明薇。 “馨儿你莫不是眼花了吧?”赵合燕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好端端的,摄政王怎会和薇儿说话?” 康欣馨看穿了赵合燕的心思,故意作出一副懵懂的模样:“二娘说什么呢?摄政王怎会找三姐说话,是三姐主动同王爷说话的。” 说完,康欣馨也不管赵合燕愈加难堪的脸色,又朝着苏景佑福了福身子:“陛下,父亲本想过来同陛下说话的,只是方才饮了好些酒,现下只怕是醉了,民女替父亲向陛下赔个不是。” 微微曲了膝盖,康欣馨朝着苏景佑盈盈一笑。 她原本就长得俏丽,只是因为素来打扮清雅,看不出什么,今日锦衣华服,宫灯朦胧,却是恰好衬出她的动人来。 虽是笑得云淡风轻,可康欣馨眼中还是透着点点期许,期许着天子能露出一点惊喜的、沉醉的……总之,能露出一点不一样的神情。 苏景佑淡漠地点了点头,却是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 天子之尊,后宫中什么样的算计没见过?眼前人这点心思他倒还是看得明白,心中反倒是松了几分。 看这女子野心勃勃的模样,大概方才的话并不能全然当真,只要康氏不是脚踩两条船,他娶一个康家女儿进宫也没什么。 康欣馨见皇帝神色淡淡,不免有些失望,赵合燕的嘴角却是浮起一抹讥笑:“陛下——” “好了。”苏景佑摆摆手,忽而顿了顿,又道:“朕现在正有事想找摄政王商议,不如你带朕过去吧。” 后面的话是对康欣馨说的,苏景佑的目光却是盯着赵合燕,见她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慌乱。 苏景佑眸中闪过一道厉光:爱慕摄政王……呵。 虽知道康明薇没有与摄政王在一起,康欣馨却并不慌乱,想着若是领着皇帝捉了康明薇的奸情,那岂不是更加断绝了二房攀附皇恩的美梦? “陛下,这边请。” ……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好,沈落今日吃东西格外有胃口,芙兰新送上来的佛手酥不一会儿也被沈落吃了个干净,苏执便命芙兰再去要些。 “王爷王妃…” 只刚片刻,芙兰便又回来了,苏执听见声音,还以为这么快芙兰便拿来了佛手酥,转头一看,她手上却是空空如也,而华懿正神情严肃地站在她身后。 “怎么了?”沈落先问了一句。 “方才我在宫里闲逛,看到康家三小姐似是衣裳污了去换,没一会儿…”华懿顿了顿:“田文滨田公子也进去了……” 沈落一时没说话,只看着苏执。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宫里行秽乱之事?”苏执皱眉而问,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邻座的卫国公府和两家侯府便几乎都听了个真切。 “小点声!”沈落嗔怪一声。 “去看看吧。”苏执站起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落一眼:“夫人一同去吧。” “这…”沈落面露困窘,身体却是十分老实地站了起来。 她亲自设的局,自然要去看看的。 本是有几分看戏的心情,却见华懿神色有些过于严肃,只等苏执走到前头,沈落使了个眼色,华懿这才放慢步子低声说了一句。 “方才那个康家五小姐似乎是把摄政王府牵扯进去了。” 语毕华懿便快步到前头领路去了,沈落也跟紧了苏执的步子,脸上倒没什么诧异的神色,只是眼眸覆上了一层寒意。</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差点有一位弟弟 宮宴上实在是该有一场大戏的,可等沈落与苏执一同到了搭好的戏台子,看戏的人倒是围了一圈,唱戏的角儿却是不见了。 “皇兄皇嫂也来了?”苏景佑看着苏执走过来,朝他笑了笑,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略有些僵硬。 “皇上在这里干什么?” 饶是沈落刻意轻咳了一声,不等她说些好话,苏执却是板着一张脸看着苏景佑,不但抢了她的话头,竟是连假笑也没给一个。 苏景佑的嘴角渐渐恢复成一道平线,他轻哼了一声,却是没回答。 眼见着气氛有些冷,康欣馨连忙上前朝苏执和沈落各行了一个正礼,随即转头朝苏景佑道:“陛下不是有事找王爷商议么?虽是没见三姐,但眼下倒是正巧遇到王爷了……” 说罢这些话,康欣馨的身上已经起了一阵虚汗。 她算着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却没想到沈落突然过来了,本是信誓旦旦地说康明薇与摄政王在说话,此时康欣馨却是只敢把话含糊过去。 赵合燕此时正揪着瑟瑟发抖的橙儿,模样有些失态,原本她正在追问康明薇的下落,却是被摄政王夫妇打断了,康欣馨的话说完,她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橙儿上前行了礼。 “赵夫人怎么了?”沈落皱眉问了一句。 “无事…无事…”赵合燕努力平复了心绪,眼下摄政王在这里,总之她的薇儿不是与摄政王在一处就好了。 不等赵合燕松一口气,沈落又问:“诶?怎么没看到康三小姐?” 话音一落,赵合燕愣了愣,下意识就看向身后的丫鬟橙儿。 橙儿瑟缩着身子,无论赵合燕怎么瞪着她使眼色,她都是说不出来一个字。不是她不肯说,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去哪里了。 不久前,康欣馨和欣儿离去后她独自一人在外头候着,过了片刻果然来了人。 因是假传圣旨骗摄政王进去,王爷只以为屋子里头是皇上,她是高门小姐的丫鬟,也不好出现在屋外,便躲了起来。 到了晚上,宫灯虽然点着,但她躲得远,却也没看清进去的是什么人。 总之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头传出些声响来,似是有女子尖细的叫喊,像是挣扎,但又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她不敢进去查看,只能躲在外头守着,谁成想里头的人还没出来,却是皇上带着夫人还有五小姐先来了。 赵合燕是最先开口询问的,因后头就是换衣裳的屋子,加之几人的神色都是不大对劲,橙儿只吓得不敢应声。 全然被赵合燕逼迫着,橙儿总算是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小、小姐…在里头换衣裳……” “把小姐给我叫出来。”不等皇上下令,赵合燕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大约是因为屋子是给女眷换衣裳用的,苏景佑也没派人跟进去,可橙儿去了半晌,只等得众人皆不耐烦时,她却是一个人又出来了。 康欣馨不免失望,而赵合燕正抓着橙儿追问,苏执和沈落便来了。 摄政王怎么在这里?!这是橙儿的第一想法。 那屋子里进去的男人又是谁?橙儿不敢往下想了。 只顺着赵合燕的目光看了一眼橙儿的脸色,沈落大约就猜到了眼下的情形,她看着橙儿笑了笑:“是你家小姐不见了么? 橙儿点点头,只瞥了一眼沈落,大约是她们算计摄政王府,此时心虚,立时便又低下头去了。 “行了…”苏景佑皱眉扫了康欣馨和赵合燕一眼:“你们康府的家事自己处置吧,朕累了。” 说罢,紧跟在苏景佑身侧的李公公立马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起驾回宫’,众人行了礼道‘恭送陛下’,苏景佑便离去了。 自然,苏执只看着苏景佑摆着架子走了,他也摆着架子潇潇洒洒地站着不动,连腰都没弯一下。 原本说是找苏执商议事情,眼下苏景佑就这么走了,除了懵懵懂懂的芙兰,倒也没人觉得奇怪,只因大家皆知道那只是托词借口罢了。 “无用的贱奴才!今日要是找不到小姐,回去我便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只等苏景佑一走,赵合燕便低声呵斥了橙儿一句,沈落和苏执虽不是站在近处,却也是听得清楚。 “你们女人的事本王也不掺和了,不过赵夫人…” 苏执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赵合燕一跳,她虽是想把女儿送到皇帝身边,却也不敢得罪这无法无天的摄政王爷,连忙应声:“民妇在!” “本王的王妃大约心善…”见沈落表情一滞,苏执笑着接着道:“想来她是要好心留下来帮忙的,劳烦赵夫人替本王好生照料着。” 赵合燕连称不敢,而苏执说完,只朝着沈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也离去了,沈落兀自站在风中凌乱。 “王妃…”赵合燕见沈落发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她急着去寻她的薇儿,只能出声引起沈落的注意。 “赵夫人请便吧,我这里有康五小姐作陪便好。” 如刀的眼神剜了康欣馨一眼,赵合燕此刻顾不得她,只带着桂岚和橙儿匆匆四散开寻人去了。 起了一阵夜风,康欣馨背后有些发凉。 她违背约定把摄政王府扯了进来,眼下却不知沈落到底晓不晓得这件事。 踌躇了少顷,康欣馨还是温柔笑着走近了沈落些,佯装平常道:“王妃也是来看戏的么?” 沈落轻笑了两声,笑声像被风卷着打了个晃荡的风铃一般,清脆又灵动。 俄而笑声忽停:“我倒是没想到,我原只打算排戏看戏,却是差一点便被人拉着唱戏去了。” 康欣馨打了个寒颤:“王妃说什么呢……” “没什么。”沈落又温柔笑起来:“对了,我听说五小姐曾经差点就有一位弟弟?” 若说方才还是惶恐,康欣馨此刻便是真的有几分胆寒了。 这样隐秘的往事,便是钱弗和赵合燕久在康府也不大清楚,沈落来上殷不久,却是直接明了地说了出来。 “五小姐你的母亲王氏,曾容貌出众,也受过康大人的宠爱,她在怀生你时难产,好在最后你们母女平安,只是她坏了身子。” 看着康欣馨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沈落接着道:“原本她是再难有孕的,后来却是有了一个孩子,大夫说看怀相是个儿子,只可惜你母亲到底身子不济,尚未显怀便小产了。” “王妃…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重要么?不过那时你母亲从有孕到小产皆是瞒着众人,想来你是问过你母亲的吧?” 听到此处,见赵合燕等人已经走远,四下无人,康欣馨朝着沈落,猛然跪下。 “王妃恕罪!还请您看在我报仇心切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老娘我招谁惹谁了 虽是折腾了一番,但最终康明薇还是被找到了。 赵合燕派了桂岚告知了沈落一声,只说康明薇饮了酒身子不适,先行离宫了,但人沈落是没见着的。 不仅是康明薇,康府一干人等皆是未等到晚宴结束便回府了。 只要是知会了皇帝,提前离去倒没什么不妥,但这样一大家子忽然就回府去了,还是在宴上惹了不少的议论。 晚宴结束后,各府邸都往宣懿门去,准备离宫,因着不想与她们挤一通,又想着宴上没见到万沛儿,沈落便去了一趟曲宜宮。 曲宜宮自来是热闹的,可大约是晚宴更加热闹,此时便显得曲宜宮冷清了。 芙兰到曲宜宮门口传了话,却是孙嬷嬷专门出来致歉,说是万沛儿已经歇下了,便也是没见着人。 等沈落从宣懿门出了宫,苏执已经在马车上候着她了,芙兰便不敢进去,华懿不知怎么似乎也是有意避开了苏执,自己骑了马跟在王府的马车后头。 “华懿原本是本王能信得过的…”沈落一进马车苏执便开口道:“只是如今却未必了。” 屁股还没落定苏执便开口说话,沈落弯着腰身僵了片刻,随即才坐下道:“都说夫妻一体,那华懿亲近我一些不也是一样的么?” 只淡淡笑了一瞬,苏执看着沈落略有些阴沉的脸色,他微微偏头道:“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听得苏执一问,康欣馨跪地求饶的模样便又在沈落眼前了。 陈年旧事,若说要报仇,其实这么些年也未必就没有机会,偏等到这荣华富贵在眼前诱惑了,她才下定决心要报仇,那这还是报仇么? 不管是不是,康欣馨违背约定想把摄政王府牵扯进去,那她就不可靠了。 原本是想着康欣馨进了宫,沈落还可以与她继续合作。 后宫中有一个自己的盟友,这对她在上殷行事大有裨益,只是如今这盟友已然不可靠了。 不可靠的人还想白白捡我沈落的便宜?痴人说梦。 “你笑什么?”苏执瞅着沈落嘴角轻蔑的笑意皱起眉头。 “没什么啊。”沈落眨巴着眼睛答话。 “对了,过不了多久七哥会从临安十四州回来,到时候四哥和十五弟也会到场为他接风洗尘。” 马车晃晃荡荡走着,虽是平稳,马蹄声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入耳,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蹄的杂音,苏执说话的声音颇有些低沉模糊,倒显得有几分不大高兴。 “你不高兴么?”沈落问。 倚着身子的苏执没有答话,他转开脸去,忽明忽暗的微光映在他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不大真切的哀伤。 那双总是浸润着缱绻笑意的桃花眼,眼底忽而流过一抹复杂神色,黑暗中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竟让沈落的心跟着颤了颤。 …… 册妃宴终究是到了正头日子,接连几日称病的裕太妃忽然痊愈了,红光满面地参加了册妃礼,倒是万贵妃虽是也参加了,但看气色却是真的有些病弱之态。 这次册礼受封四妃的分别是舒嫔:前西郡从四品知府邹威之女邹舒萱;容嫔:从二品翰林院掌院谢经峖之女谢尔荣;怡嫔:正四品鸿胪寺卿戚博文之女戚子怡。 最后一个则正如沈落所猜测的,是渝美人尤渝瑶,其父尤德庸为正五品光禄寺少卿。 此前沈落和苏执一直想不通尤渝瑶怎么可能这么快晋为妃位,到了册妃宴这日却是终于知道了。 尤渝瑶有孕了。 自苏景佑七岁登基,到了十五岁方开始充盈后宫,他素来勤于朝政,除了对万贵妃颇为缱绻,其余人却是不怎么上心的。 谁都以为万沛儿一定会是第一个有孕的妃子,却竟是尤渝瑶首先有孕了。 这是苏景佑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它都将是意义非凡的。 后宫纷乱,裕太妃称早已知晓尤渝瑶有孕之事,为了使她安心养胎,这才没有宣扬出来。 而早在知晓她有孕之初,裕太妃便向苏景佑讨了旨意,以她侍奉恭敬,贤良温柔为由头,晋她为婕妤。 如今尤渝瑶有身孕的事说了出来,升为嫔位自是理所应当,加之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尤渝瑶作为唯一有皇室子嗣的妃嫔,她不升妃便实在说不过去了。 众人的神色皆是复杂,沈落下意识地看向苏景佑身边的万沛儿,她却是淡淡的模样。 只是万沛儿自来热情似火,那双眼睛越是静默,便越是让人觉得难过。 除了万沛儿安安静静的,苏景佑也是一样,明明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却好似他并不是孩子的父亲一般。 座上的年轻帝王既无激动,也无欣喜,是以册妃礼虽是热闹,他的表现却未免让人觉得凉薄。 本应是喜庆的册礼,皇帝和贵妃却都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就连摄政王也是一脸波澜无惊,连带着众人的兴致便也淡了许多,只等册妃一结束,大家便各自散了。 万沛儿和其余的妃嫔不高兴是情理之中,可皇帝为什么也不大高兴呢? 沈落边往宫外走,边看了身侧的苏执一眼:最奇怪的是苏执跟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他怎么也不高兴? “王爷?”沈落轻声叫了苏执一声。 “嗯。”苏执应道,看也没看沈落一眼。 沈落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话试探一番,苏执接着道:“今夜本王不想闲谈,早些回府歇着吧。” 生生把话头咽了下去,沈落点了点头,竟是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沈落总觉得苏执从方才册妃宴上看了苏景佑一眼后,便忽然对自己冷冰冰的,似是有些刻意冷落? 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可等回了摄政王府后,苏执久久没有宽衣歇息,只等沈落躺下后他忽然道:“本王还有公务未处理完,今夜在书房歇息。” 沈落:…… 去吧去吧!我巴不得一个人霸占朝露殿的大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夜半烛暗,朝露殿内殿大床上的人翻来覆去动个不停。 沈落毫无困意地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圆眼:所以跟我有什么屁干系?老娘我招谁惹谁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你让我怎么讨公道 二十三日颁旨册妃,后两日则是行册妃礼并祭天祭祖。 祭祖这样的大事,外头的人不相干,自然也进不去宫里,沈落和苏执身为皇戚,倒是去跟着罚站了半日。 好容易把一应流程都走完了,沈落和苏执回到王府又是晚上了,这一夜苏执仍是在书房歇着的。 沈落郁闷,非常郁闷,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你跟王爷……”半夏没把话说完。 如今芙兰住在西院,西院和东院正在王府的两头,实在有些远,晚上一应的琐事如今便由半夏接手了,免得芙兰半夜里跑老远的路。 半夏素来是稳重的,如今连她都开口问起这事了,沈落越发觉得憋闷。 横竖半夏是自己人,卸下钗环的沈落在床榻上一屁股坐下,不加遮掩道:“谁知他闹得什么别扭!?” 说完还是气,沈落又道:“半夏,传我的话下去,以后谁也不准在我面前再提王爷这个人!烦死了!” 没问出由头还接了个差事,半夏忙不迭应了,不敢再说一个字慌忙退出去了,朝露殿内殿便又只剩下沈落一个人了。 谁也不知沈落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摄政王府里头这两口子闹别扭是安安静静的,康府那头却是已经吵翻了天去。 且说晚宴那日康明薇虽是被找到了,但赵合燕找到她时,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脖子上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因是在宫中,这模样哪里敢张扬,赵合燕只好寻了由头要了一件大斗篷来,将康明薇罩的严严实实带出宫去了。 康明薇在府里头不吃不喝,无论赵合燕问什么她皆是不回答,只肯跟康欣馨说话,便是稍微进些吃食,也要康欣馨劝着才肯。 晚宴那日,原本康禄是以为康明薇不愿嫁入皇室,还在闹脾气,他怕婚事有变,便也匆匆跟着回府了。 回了康府,康禄想去劝诫康明薇一番,却是被赵合燕拦下了,说是什么做母亲的更能和女儿说上话,如此,康禄又被瞒了一日。 赵合燕没从康明薇口中问出实情,最后还是逼问了康欣馨,打了她几个耳光她才开口。 自然,康欣馨不会说田文滨的事是她设计的,只说了康明薇自己的计划,田文滨的事便只当是意外之变罢了。 甫一得知真相,赵氏当场就昏死了过去,而赵氏一倒,康禄这才察觉不对劲,也亲自来问,康欣馨便也干脆告诉了康禄。 “作孽啊作孽!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女儿!” 赵氏醒来已经是晚上,康府中却是别样的热闹。 一听说康禄知道了此事,赵合燕顾不得许多匆匆往正堂来,只刚迈进一只脚便听见康禄说了这番话。 “老爷!”赵合燕的身子在门口顿住:“这分明是那淫徒强迫了薇儿,你怎能责怪我们的女儿啊!!” ‘啪’一声,康禄甩袖拂到地上的茶杯碎得四分五裂。 “你还维护她…”康禄的声音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指向跪在堂中的康欣馨:“小五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明明就是你的好薇儿一心想着嫁到摄政王府这才惹出的祸事!” “她说的话怎能信!”赵合燕一步迈进堂中,恶狠狠剜了康欣馨一眼:“她就是想抢薇儿进宫的机会!对…对……一定是她怂恿薇儿的!” “够了!”桌子被康禄拍的一震,他站起身,脸色铁青:“小五怂恿就能让她自己上赶着去爬摄政王的床吗?!你的女儿是没脑子就这么由人挑拨么!?” “我的女儿?”赵合燕被康禄这番话说得脸上肌肉一抖:“难道薇儿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么?老爷,薇儿也是你的女儿啊!” 见康禄不说话,赵合燕急急上前两步,她身子前倾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按捺下去急躁的神态,语气重新恢复了平和。 “老爷…”赵合燕软下声音:“薇儿素来是听话的,她只是这次鬼迷心窍了,老爷你一定要救救咱们的薇儿啊!” “救?”康禄看着赵合燕脸上隐隐的期许神色,扯了一下嘴角:“你莫不是还想着把她嫁到宫里去吧?” 大约是被说中了心思,赵合燕神情一怔。 清白被毁是万万不可能再嫁进宫里去的,赵合燕怎会不知? 可是人总是这样,一旦把锦绣前程送到了你的眼前,告诉你那些荣华富贵很快就属于你了,当你信以为真时,它们又突然被收走,你怎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好梦由来最易醒,却也最不易放下。 见康禄神情严肃,赵合燕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难道真的没有希……” 不等赵合燕的话说完,只一确定她还怀着这样的心思,康禄已经大步走到了赵合燕跟前抬手就要打下去,却是在半空停住。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晃荡了几下:“你疯了吗……你发觉了端倪瞒着我已是不妥,怎么,如今你还想把康府上下送到断头台上去吗?” 心口猛然一痛,赵合燕只觉得眼前一阵的眩晕,忽而一个踉跄朝着康禄倒下。 “合燕!”康禄飞快地扶住赵合燕。 “老爷…”赵合燕的声音染上了哭腔:“薇儿是我们的女儿啊!我们看着她长大的…如今她已经是……哎,以后她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啊!” 闻言康禄猛然阖上双眼,半晌没有说话。 稍稍缓和了片刻,赵合燕勉力撑起身子,眼中挂着还未干的泪花道:“老爷,既然是田家那淫徒毁了我们薇儿的清白,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看了怀中的人一眼,康禄沉沉吐了一口气:“合燕啊……” 赵合燕有种不好的预感。 “田家是什么身份想必你也清楚,即便是我敢与他们为敌去讨一个公道,你觉得讨得回来吗?” “老爷…你说这话是……” “就算去京兆府,去刑部,甚至告去大理寺,我们怎么证明薇儿是被他胁迫啊!这件事原本就是薇儿想设计摄政王,药是薇儿准备的,屋子是薇儿自己进去的,你让我怎么讨公道?” 赵合燕的身子再次软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的从面颊上滚落:“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 回答赵合燕的只有康禄沉闷的叹息声,而那叹息声,似乎也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 “爹,二娘……”跪在地上的康欣馨忽然开口:“女儿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康欣馨进宫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虽是断绝了康明薇进宫的可能,但若是还能兼顾康家的名声,自然对康欣馨进宫后的地位也有所裨益,最起码得先让她有机会进宫才行。 故而康欣馨提出将康明薇嫁到田家去。 只一听康欣馨说完,赵合燕险些一口气背了过去,随即再顾不得什么体面温柔,直接冲过去抬脚就是一踹。 “合燕!”康禄连忙过去拉住,不然康欣馨只怕还要再挨一脚。 “二娘,我是为了三姐啊!” 因被踹了一脚,康欣馨在地上已不是端正跪着,她两手撑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那恳请的模样,倒好像她是真的为了康明薇殚精竭虑一般。 但康欣馨究竟是何心肠,赵合燕早在宮宴那天晚上便看得一清二楚了,只可惜她的薇儿却还被人蒙在鼓里! “你住口!”因极度的愤恨,赵合燕的声音尖细而锐利:“你这个贱蹄子!你不就是想着自己进宫么?我告诉你,就算是薇儿不能进宫了,你这个贱人也休想!” “赵合燕!”康禄忍无可忍。 原本他已经拽住了赵合燕的胳膊,看在她是做母亲的份上也一再容忍,可康欣馨到底也是他的女儿,怎能任由赵合燕骂她贱人? 赵合燕气极,哪里听得进去,她仍旧边挣扎边破口大骂。 “桂岚!”康禄吼了一句,却还是没盖住赵合燕尖锐的声音,好在桂岚听见了,连忙识趣地上前扶住了赵合燕往堂外走。 “夫人…咱们回去看看小姐吧,小姐眼下正是需要您的时候啊!”桂岚知道赵合燕疼爱女儿,果然,提了一句小姐,赵合燕总算是慢慢安静下来了。 等赵合燕被桂岚半哄半劝地带下去之后,康禄看了一眼俯在地上抹泪的康欣馨。 “起来吧……” 康欣馨便起来了。 “爹…”她边说话边抽噎着:“女儿知道这法子委屈了三姐,可三姐如今嫁到田家去,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这的确是个最好的选择,如若不看田文滨为人的话。 康氏本就已经落魄,如今康明薇又已被破了身子,田家虽比不上皇室,却也是高门大户,难道还有比田家更好的选择吗? 不选田家,康明薇便只能嫁给一个白丁了此一生,如此,康家的未来…… 康禄不敢想下去,倒不是康家的富贵皆寄托在康明薇嫁入皇室这件事上,而是他已经被那个人卷入了一场阴谋中,现下再想脱身?好,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爹爹……”见康禄面露苦涩有些出神,康欣馨叫了他一声。 眼光忽而飘向说话的康欣馨,康禄猛然抖了一下眼皮:“这件事,或许合燕说的没错,的确与你有关。” “爹……”康欣馨心虚起来,却还是硬着头皮与康禄对视。 “不过现在追究已经晚了,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不是想进宫去?” 本能地想摇头否认,可康欣馨看着康禄的神色,确实不像是要惩罚她什么。 良久,康欣馨点了点头。 “当真?”康禄又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康欣馨咬牙道,她始终注视着康禄的眼神,想从那双有些浑浊的眸子中看出什么破绽端倪来。 那双眸子中却是什么也没有,一片浑浊里甚至还闪过了一点亮光。 他是不止康明薇一个的女儿的。 当初他是属意康怜蕾进宫的,可被马氏搅和了,所以他用康明薇替代了康怜蕾。如今康明薇一样出了事,怎么就不能用康欣馨再替代康明薇呢? 是啊是啊……下定了决心,康禄看着康欣馨坚定的神色,心下稍安了几分。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答应了那个人要在宫里安插他们的人,如今一错再错,这最后一步决不能有任何的问题! “三姐嫁入田家的事……”康欣馨提了一嘴。 如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康明薇出了什么事,或者是田文滨的事传了出去,只怕等不到康欣馨嫁到宫里,皇宫就会来人打消她们的念头。 “我自会劝服她们母女的。”康禄道,他也不能让这件事再出什么岔子了。 康禄行事稳妥,将府中上下看管的严严实实,一点风声也没透露出去,加之先前皇上便答应了此事,只是尚未说定嫁哪个女儿,如今送了康欣馨进宫,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虽是只封了一个选侍,但康家如今无官无爵,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康欣馨进宫,最高兴的自然是王珍和康欣馨自己,而康禄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可赵合燕却是因为此事气病了。 得知了康欣馨进宫的事,康明薇这才发觉,自己竟是被这个看起来单纯的五妹妹摆了一道。 她起初在屋子里破口大骂,见什么砸什么,后来明白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便整日哭哭啼啼,却与当初的康怜蕾没什么两样。 大房本来是乱成一团,成日里一片死气,如今二房出了更大的事,大房却又慢慢活过来了。 大约人就是如此,你觉得自己惨的时候见到比自己更惨的人,首先想到的不会是同情怜悯,而是宽慰:啊,原来还有比我更惨的啊! 若是朋友落难,人大约还会为自己的狭隘觉得羞愧,可仇人对头,便只会觉得快慰。 进了宫的康欣馨远离了这些污糟事,王珍因为女儿进宫,在府中受到的待遇也是大有变化,她们娘俩儿如今可以抱着手看好戏,康禄却还是急得饭都吃不下。 宫里的事是解决了,可家里的呢?康明薇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又怎能甩手不管,可无论他怎么劝,赵合燕和康明薇都是绝不愿意与田家结亲的。 把女儿嫁给玷污她的人,这叫什么破烂事? 从宮宴那晚到康欣馨进宫,其实也不过三五日的事,可康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个个愁眉苦脸。 “主儿,奴婢打听过了,府里头如今乱糟糟的,但外头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欣儿自是跟着康欣馨进了宫的,不过如今封了选侍,自然称呼也不再是小姐。 康欣馨端起桌上的西郡龙井呡了一口。 这龙井虽也不是顶尖的,但更好的,以后总会有的,想来若她和渝妃一样怀上龙嗣,那什么样的龙井喝不到呢? 嘴角勾了勾,康欣馨问:“我娘如今如何了?” “主儿放心吧,夫人如今好得很,只要主儿在宫里好,夫人在府里便一定是好的。” 康欣馨笑着看了欣儿一眼,神情说不出的愉悦:“如今我们是安逸了,可三姐姐还没嫁出去呢,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说着,康欣馨看了欣儿一眼,欣儿立马会意:“主儿放心吧,如今三小姐是太倔了,若是那件事在京中传开了,她自然也就只能嫁过去了。” 康欣馨便又笑了笑。</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章:本王有话跟你说 康府上下密不透风,可皇城中的流言却是不胫而走。 一则宮宴那晚康家匆匆离去,二则康府上下关门闭府了好几日,三则家中三姑娘犹在闺中,却是把五小姐送进了宮。 这三件事和那流言联系在一起,越发像是在互相印证,事到如今,便是康明薇不愿意,赵合燕也不得不听康禄的劝了。 虽是外头有鼻子有眼传得沸沸扬扬,倒也没说康明薇被田文滨破了身子,只说是有人撞破了两人私下往来,举止亲密,故而那日康氏一家才匆匆离宴。 可即便如此,还有哪个好人家会要一个与人私相授受的女子? 康明薇自然是委屈的,可赵合燕还有一个儿子康明武,她总不能为了女儿就不顾儿子了吧? 康明薇嫁给了田文滨,倒可对外头说是两相情好,原本就定了亲,那些流言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可若是一直不嫁,到头来流言纷纷,只会说成是康明薇自己不知检点,那一母同胞的康明武还能有什么前程? 事已至此,赵合燕终究是被康禄说服了,便任由康禄到田家去说亲了,康明薇自是不愿意的,成日又哭又闹没个消停,人也憔悴了许多。 犹记得康怜蕾出事之事,康明薇曾骂过她‘不知廉耻的下贱货’,还说什么‘若我是她,早找一根白绫吊死了干净’,事到如今,她自己遇到了一样的事,却是并没有勇气一死了之的。 哭闹皆是无用,康明薇到底死了心,只打算将一辈子葬送到田家了。 …… 册妃宴的热闹没成想竟过去的这么快,皇城很快便又为康田两家结亲的消息议论起来了。 沈落听了芙兰的话,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咳咳…”沈落咳了两下:“你说田氏和康氏要结亲?你没听错吧?” “没听错啊!街上都是这么传的啊!”芙兰一本正经道。 放下手里的茶盏,沈落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是田家和康家发了喜帖了。” “想来应该也快了吧?” 瞧一眼认真思索的芙兰,沈落笑了笑:“既然是流言,只怕是成不了的。” “王妃。”是半夏远远就开口叫了一声。 不等芙兰问缘由,半夏已经走到了近前:“王妃,午膳好了…”顿了顿,半夏接着说道:“……等您一同去用膳呢。” 却是按照沈落的吩咐没提起苏执。 不动声色叹了口气,沈落站起身道:“走吧。”三人便一齐往莲方堂去了。 实则事情果真如沈落所说,外头的流言是康家自己放出去的,想是希望借流言给田家一些压力。 康禄到底是多年不做官了的,田文滨又是田建弼最疼爱的嫡子,怎甘心就娶这么一个庶女进门呢? 田文滨自己更是不愿意,他素来风流,年纪轻轻才不愿意娶一个夫人回去添堵,加之康明薇么,他已经睡过了,于他而言没什么新鲜的,便更不想娶进门了。 外头流言四起,苏执日日上朝从朱雀街经过,怎会不知,是以沈落进了莲方堂,见苏执今日竟没有等自己便动了筷子,心中有些不爽利。 虽是已经分房睡了,但事情只在朝露殿,也只有芙兰半夏还有华懿知道,大约奚竹和越休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两人沈落好久没在府中见到了。 奚竹本来就不大喜欢沈落,倒也不奇怪,越休成日里见不到却是十分稀奇的。 总之别的侍女和小厮都不知王爷王妃在闹别扭,苏执似乎也不想别人知道,凡是有外人在的情况下,他多半是十分体贴周全的。 今日却是……沈落心中更气了。 “快些吃吧。”苏执将手里的笼蒸螃蟹剥好,又将剥出来的蟹黄送到了沈落的碗里。 “王爷…”沈落皱眉看着苏执,有些莫名。 “快吃。” 却是瞪了她一眼。 既然人家王爷愿意下这个苦力,沈落觉得不吃白不吃,便高高兴兴吃起来,也不管苏执剥着螃蟹自己都没吃几口菜。 总之最后她是饭饱餍足,这才想起来看苏执的脸色,苏执还是冷着一张脸,只是斜飞入鬓的眉梢微微弯了几分。 原本以为是苏执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这回想讨好她一下,谁知刚放了碗筷,苏执又道:“本王有话跟你说。” 一副‘你赶紧还我钱’的欠揍模样。 本就吃的有些撑,又被苏执拉着快步走回了朝露殿,沈落一进殿门便觉得胃里十分不舒服,再忍不住,一把将苏执的手挣开了。 “你到底怎么了?成天摆脸色给谁看呢?”沈落白了一眼苏执,站在殿门口不动了。 芙兰和半夏都被留在了廊下,离得远,哪里知道沈落在里头发了脾气,只隐隐听见朝露殿内说话的声响有些大罢了。 长叹了口气,苏执走到内殿去,在桌边坐下:“过来。” 不容拒绝的口吻。 沈落板着脸走了过去:“有话就说。” “难道不是你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讲么?”苏执反问,眸中闪过一道厉色。 “我、我讲什么……”沈落心虚,声音低了几分。 “康家和田家的事你想干什么?”见沈落咬着牙不打算开口,苏执干脆开门见山问了她。 仍是没回答,沈落只偷偷在掌心运了几成功力。 毕竟吏部尚书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苏执便是有些色令智昏,倒也不会连这也容她去闹,何况看他这几日的表现,大约是新鲜劲儿过了,如今想起来要收拾她了。 “手放桌上。”扫了一眼沈落悄悄背到身后的双手,苏执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沈落不动,只板着脸看着苏执。 殿中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诡异,两人对视了好半晌,终是苏执率先躲开了目光。 “咳…”他轻咳一声:“你没什么想问本王的吗?” “有。”沈落老老实实答道:“王爷这几天为什么对我冷冰冰的?莫名其妙,我明明没有得罪你。” “你…”苏执的目光忽而迷离起来,可只说了一个字,他似是又恢复了神志一般,明明笑着,眼眸却煞是清冷。 “是本王错了。”苏执的身子猛然前倾。</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谁敢动我田文滨 沈落没弄懂苏执到底想干什么,只愣了一瞬,男人的手已经绕过她的腰身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 苏执沉着嗓音道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大约是苏执生的太好看了,刀削般挺拔的鼻梁,红润又勾人的薄唇,尤其是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活脱脱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狐狸,委委屈屈的,沈落只看了一眼,心已经有些软了。 不动声色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沈落清醒了一点:“比起王爷的道歉,我更想知道王爷为什么对我发脾气。” “娘子…”苏执将沈落抱入怀中,“你就当是我也来葵水了,所以乱发脾气,好不好?” 沈落:…… 总之最后苏执也没解释原因,不过当晚苏执就恬不知耻地又搬回了朝露殿歇息,两人算是和好了。 莫名其妙的闹别扭,又莫名其妙的和好了?这一晚沈落躺在榻上,苏执从背后紧紧抱着她,她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身后的人又将她抱紧了些,她竟也未觉得抗拒,好像这样被人死死抱着,她的心能得到某种罕见的安定。 仔细想想,她从有记忆开始,在南戎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来了上殷之后,却是有几个晚上睡得特别的沉,她甚至一度以为苏执在茶水饮食中是不是下了什么安神的药。 如今想来不是,那些睡得很沉的夜晚,似乎都是苏执在的时候。 当他用一种近乎使她疼痛的力道抱住她时,她会觉得安心,因为身后这个人似乎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沈落睁着眼,视线忽然有些模糊,她想,若是有一天她快死了,会有人害怕吗? 芙兰会,但她还有十一公主,公主也会,但她也有芙兰和情郎。师弟呢?顾临晏如今已经长大了,而且他还有师父。至于师父,他老人家从来只看重家国天下。 苏执……大约不会吧。 好像没人会特别害怕,所以她自己也从来不害怕。 …… 康田结亲的消息甚嚣尘上,两家却是始终没有动作,果真如沈落所说,田建弼和田文滨都不愿意康明薇进门,所以几次三番拒了康禄。 说起来田文滨是理应负责的,可是田建弼十分疼爱这个儿子,只要田文滨咬定不娶,即或是田建弼觉得理亏,多半也还是由着儿子的心思。 这件事拖着没个定期,外头便也猜到是田氏不愿意娶康明薇了,一时间又有人说起当初两人私相授受的事,最后竟是演变成康明薇投怀送抱了。 康府听了外头这样的说法,第一个气得半死的便是赵合燕与康明薇,康禄原本忍气吞声找田家商议婚事,起初田文滨倒是坦诚承认了,一听说要娶回来,没多久便又不认了。 平白受了气最后事却没办成,康禄干脆便也撕破了脸去。 渐渐便又传,说是康田两家早就定亲,如今田氏却想悔婚。 一来二去,什么说法都有了,哪个说法真,哪个说法假,没人在乎,总之康氏与田氏闹翻的消息却是笃定无疑了。 吏部尚书这个位子虽是高,但盯着这位子的人也不少,是以几日上朝都有人参田建弼的本子,只想把他拉下来好自己上位。 不过没有证据的事,虽是让田建弼不大顺心,但到底也没撼动他的地位。 老子不顺心,儿子却是个不要脸的,这满天飞的流言非但没有让他收敛些,反是见皇帝没有惩处他的意思便更加放肆,成日在京中欺男霸女,到处惹事。 田建弼一头忙着朝事,另一头下了朝还要给儿子收拾烂摊子,实在是心力交瘁,没过几日便累倒了。 田建弼累倒的第二日,他告了好几日的假在府中休息,眼看着田文滨穿的人模狗样又要出门去,便慌忙拦住了他。 “爹您放心吧,我保证不给您惹事!今日不过是出去喝喝花酒罢了,能惹什么事?” “臭小子!如今你老子我病了,你还要出去喝花酒?!” 田建弼的话还没说完,田文滨已经领着小厮头也不回往外跑了,只把田建弼气得浑身发颤,还是被管家扶着,才到屋子里去坐着了。 不过田文滨倒也没说谎,他的的确确是去水梨楼喝花酒了,一直喝到了天黑,相陪的几个公子哥儿都坐不住了,回家怕被老子骂,便都走了。 只剩田文滨一个人,虽是美人长袖善舞,一个个腰肢扭得勾人,田文滨却是提不起兴趣来了。 他素来喜欢刺激,越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拼死抵抗,他便越是觉得兴致盎然。 康明薇算是一个,要说他最满意的,却是吏部主事吴建中的女儿,叫什么兰的,实在是够劲儿!若不是下了药,只怕他还真要不了她的身子。 这样想着,田文滨又喝了几杯酒便摇摇晃晃下楼去了。 原本水梨楼知道田文滨的身份,见他喝得烂醉,又见白日他带来的小厮全不见了踪影,怕路上出了什么事,田府的人要来找麻烦,便想派几个人相送。 田文滨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嚷嚷着‘满皇城打听打听,谁敢动我田文滨’,如此,水梨楼只得作罢。 夜色渐深,田文滨摇摇晃晃往回走,心中想着往日强抢民女后肆意奸淫的场面,嘴角泛起淫邪的笑容来。 正这样走着,迎面却是走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孤零零一个人,一见他喝得烂醉便吓得转身要逃。 “站住!”田文滨呵斥一声,随即笑起来:“小娘子你跑什么?” 那女子哪里敢停下,头也不回连忙跑开去,田文滨便踉踉跄跄追着那女子。 跑了好远的路,那女子许是慌乱,最后竟是跑进了一处穷巷,再无路可逃,只能瑟瑟着身子一直后退。 “小娘子~过来让公子好好疼疼你~乖~” 酒气熏人,那女子抵靠在身后的高墙上,再没法退半步,她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虽是走得歪歪斜斜,左倾右倒,但田文滨还是越靠越近,脸上的笑也因为兴奋而变得扭曲。 实则这女子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便是到了这穷巷中也未发一言,连一句‘救命’都没喊过。 这样的反常,色胆包天的田文滨喝得太醉,满脑子都是女人,哪里察觉得了,他只一直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 “小娘子~”田文滨伸手一把捏住女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面前这张脸有些熟悉,可更熟悉的是她眼眸中强烈的恨意。 田文滨皱起眉:“怎么是你?”</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你值得活下去 田文滨在上殷皇城行的恶事实在不少,深宫中的皇帝有所耳闻,但大多只是听别的朝臣嚼舌根子,却没有人真的状告过田文滨。 一则是田文滨为人睚眦必报,即或是成功告倒了他,只要他没死,事后便一定会疯狂报复。 二则田建弼一直在为田文滨收拾善后,是钱也肯出,头也肯低,若有人实在软硬不吃,狠下杀手也不是没有。 想当初田文滨挪用军银,买卖军备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田建弼都能上下打通,最后压了下来,又何况是强抢民女? 便是田建弼同僚的女儿,也有被田文滨所害的,吏部主事吴建中就是。 吴建中的女儿名叫吴雁兰,因她有些姿色,不过是给父亲送了一趟吃食,便被田文滨看中,之后田文滨下了药迷晕她,强行与她交媾,毁了她的清白。 同是在朝为官,甚至父亲同在吏部,可吴建中只是一个主事,他最清楚田建弼为了这个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总之吴雁兰的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而田文滨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只偶尔想起强要吴雁兰时的滋味。 自然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是以当他挑起吴雁兰的下巴时,浑然没想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是你?” ‘滋’一声。 许是酒醉的缘故,田文滨愣了片刻才察觉到下腹传来的疼痛,他低头看去,便见一把剪刀插在了他的小腹上,只露出手柄在外头。 “啊!”田文滨退后两步猛然叫了一声,手从吴雁兰的下巴上慌忙移向自己的腹部。 疼痛感越发明显,似乎连醉意也被驱散了不少。 “贱、贱人……”田文滨捂着小腹恶狠狠看向抵靠在墙下的吴雁兰。 终究是没杀过人的闺阁姑娘,她的眼眸中虽是还带着恨意,但不住颤动的肩膀却是显露着她的惊恐。 “贱人!”田文滨吼了一句作势便要上前。 大约是被老子庇佑这么些年,田文滨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他往前只走了一步,便觉得疼得冷汗直流,那红艳艳的鲜血更是让他的腿有几分发软。 一个站不稳,田文滨的身子向前一倒,只朝着吴雁兰倒过去。 没杀过人的吴雁兰见到田文滨小腹汩汩流着的鲜血,也是吓得不轻,她愣愣站着任由田文滨的身子朝自己倒过来。 那昏暗的一日似乎重来了一遍。 那天她昏昏沉沉,身上也是如同现在一样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的衣服被这个禽兽撕扯。 他肮脏的手在自己身上随意游走,他用力掐着她的脖子,侵犯她的身体,而她呢?她不仅当时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事后也讨不到一个公道。 她曾经想过一死了之,可是她又想,她凭什么要死呢?凭什么她死了而田文滨还活着?明明她才是被侮辱践踏的那个受害人啊! 所以她一直关注着田文滨的一举一动,只等着这样一个机会要了这淫徒的贱命! 即便带着这样滔天的恨意,当田文滨的身体朝着吴雁兰倒下的时候,她首先感觉到的还是恐惧。 即便他死了,他带来的伤害与阴影也将伴随她终身。 身子忽然被什么扯住,随即吴雁兰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再看清面前的一切时,她已经离开田文滨很远了。 吴雁兰转头,顺着抱住自己身体的胳膊看过去,是一个女子。 身侧的女子黑纱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那眼睛明明是澄澈的,却又泛着森森的冷意。 吴雁兰忍不住产生了一股敬畏:“女侠,我——” “田文滨。”女子看也没看她,只是将清冷的目光投向半倒在墙下的田文滨身上。 “你、你是谁?” 吴雁兰没看清,田文滨却是看到了女子鬼魅的身法,心中觉得惊恐,说话便也结巴了。 听了田文滨的话,吴雁兰又看向身侧的女子,同样在等她的回答。 ‘咻’一声。 似乎是看见女子飞快地抬了一下手,吴雁兰并未看清她的动作,有些惶惑地看向自己猜测的方向。 正是田文滨,而此时他的脖子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正哗啦啦流血流个不停。 可是那伤口上,甚至在田文滨的周围,并没有一件兵器。 “姑娘。” 听见女子说话,吴雁兰身子一抖,看向蒙面女子。 她的声音如她的眼睛一样,似初春第一缕微风,明明轻柔平和,却又带着冬日未尽的料峭寒意。 不知何时,蒙面女子已经与她之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女子清瘦的身姿挺拔站在她面前:“去把你的剪刀带走吧,别留下证据。” 田文滨大约还没死透,身体忽然弹动了一下,随即歪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吴雁兰如惊弓之鸟,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一怔,她这才反应过来蒙面女子说的话,便看向田文滨。 半晌,吴雁兰摇了摇头:“不用了,那剪刀是我随手买的,京中到处都是,查不到我的。” 说完,吴雁兰看见蒙面女子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似是有些高兴。 “你很有勇气,也聪明,值得活下去。” 吴雁兰被这番话说得一愣。 事发后她曾想死,父亲说‘你应该好好活下去’,丫鬟也说‘小姐,你得好好活着啊’,可这个人却说‘你值得活下去’。 “姑娘…”像是要回答她心中的不解,女子又道:“这世道是残忍的,不公的,只有你自己足够强,才能在这世上活下去,强大,是你活下去唯一的资格。” 像是在对她说,可吴雁兰又觉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正当吴雁兰低头发愣的空当,面前传来一阵衣袂翻飞之声,等她抬头看的时候,那蒙面的女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田文滨已死,吴雁兰又看了一眼那尸体,目光落在那剪刀上,她终究是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无论死了还是活着,都让她感到害怕的人。 像是要将心底的恐惧和阴霾碾碎,吴雁兰一步步走得十分缓慢,却也坚定。 等到了尸体面前时,她蹲下身子一把将剪刀拔了出来,血还未凝固,便涌了一股流下来,吴雁兰的手却是一点没抖。 那天的耻辱并未因为田文滨的死减少分毫,但至少从今以后,她夜里不会再害怕痛哭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田文滨死因 田文滨的尸体被人发现已经是翌日清晨。 田建弼听了消息,当场便吐了一口血后晕死过去了。 尸体所在的穷巷并不隐蔽,加之发现尸体的人,是晨起去摆摊子的小贩,这消息便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城。 比起田建弼的痛不欲生,外头的人却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好事。 虽是不敢当街喊一嗓子‘死得好’,但一个个脸上皆是带着喜色。 卧病在床的田建弼不知道外面是一片喜庆,醒过来的他又吐了几回血,悲伤了许久,这才想起来要找凶手。 吊着一口气,田建弼吩咐了人拿着他的信物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和刑部素来查的都是些要紧的案子,譬如西宛使臣阿严打被杀一案,再如当初马氏与康氏寿宴一案。 要么是别国使臣,要么是三品护军,而那些平民白丁的案子,便大多是京兆府在负责了。 刑部尚书自然比大理寺卿的官位高上许多,但在上殷,实则还是大理寺的实权更多些。 通常是大理寺主审,刑部只负责对有疑义的案子进行复审,不过因为是复审,看起来便像是上级,实则也的确是刑部尚书的品级更高些。 身为吏部尚书,田建弼自然知道刑部尚书品级更高,但大理寺的经验更为丰富,是以他第一时间便是想让范敬负责田文滨的案子。 吏部尚书最疼爱的嫡子被人杀了,陈尸巷中,这样大的事,大理寺不等田建弼发话,早就已经派了人去查了,不过却是什么线索也没有。 田府中等了一日却一点线索也没等到,田建弼便匆匆进宫了。 所谓兵贵神速,查案子也是一样的,是以田建弼不能再等,为了儿子不惜惊动圣驾,也要尽快查出凶手。 苏景佑只觉得头疼。 大理寺都没线索,难道他一个闷在宫里的皇帝就有线索了? “陛下,要说这皇城中,查案子谁能比大理寺更有本事,那就只有…”田建弼一咬牙:“那就只有摄政王爷了。” 龙椅上苏景佑的神色变幻莫测。 明知道苏景佑最讨厌苏执,田建弼却这么直白地肯定苏执的能力,自然惹得苏景佑有些不快。 “爱卿,便是朕依了你,派摄政王去查这案子,你总得说出一点方向吧?近日谁与你的儿子起过冲突,他得罪过谁,你总得说出点有价值的消息来,不然谁来查都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罢了。” “这…”田建弼语塞了片刻。 倒不是他不知道儿子得罪了谁,实在是田文滨天天闯祸,天天惹事,这突然问起来,一时半刻哪里说得完? 难道要他说‘陛下,老臣的儿子得罪的人太多了,请陛下容臣回去编撰成册后,再带着册子前来回话’? 苏景佑本来就不想让苏执去查这个案子。 之前西宛使臣被杀一事,便是苏执接手,后来郦嘉茂之事,也是苏执接手,难道什么案子离了苏执便查不下去了? 非要让全皇城以为,大理寺和刑部都是摆设,要查案子还得靠摄政王? 苏景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打量着苏景佑的神色,田建弼大约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但他爱子如命,只恨不能现在就抓了凶手千刀万剐。 要说查案子,大理寺自是不差的,可论起雷霆手段,谁能比得过摄政王? 想了想,田建弼的眼神猛然一亮:“陛下!是康家!” “康家?”苏景佑的头更疼了。 …… 康家到底是和田文滨死的事搅和到一起去了。 原本知道田文滨横死,赵合燕和康明薇还高兴了一日,谁知转头自己就被大理寺的人抓到了牢里关了起来。 与田家撕破了脸的康禄自然也没逃掉。 因着有了方向,苏景佑到底没把案子交给苏执,仍由大理寺负责,可抓了康家审了一晚上,还是没点眉目。 这案子最蹊跷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凶器。 尸体的腹部有一处一指深的伤口,依照伤口的形状来看,应是剪刀,可这一处伤口虽深,却并不致命。 致命伤在颈部,只一道小指长的薄薄的伤口,却是刚刚好割破了脖子上的动脉,一击致命。 而这一处伤口,竟不知是被什么所伤。 案子陷入了僵局,田建弼又病了,连朝也上不了。 起初皇城中因为田文滨的死大多高兴,可凶手抓不到,连凶器是什么也找不到,百姓们的议论便渐渐从‘田文滨死得好’变成了‘是什么要了田文滨的命’。 “外头的人都议论说是恶鬼索命呢…”芙兰说着,还打了个冷颤。 这几日的天气都不错,沈落此时正坐在朝露殿外院中的石凳子上,瞧着紧闭的南安阁大门。 “什么恶鬼索命,净胡扯……”沈落嘟囔了一句,目光却还是盯着南安阁的大门。 “王妃,你看什么呢?”芙兰也瞧着南安阁看去。 “没什么…”嘴上这么说,沈落的眉头却是本能地皱了起来:“王爷都把越休带进去说了好一阵子了,到底在说什么呢?” 芙兰摇摇头,一脸茫然。 他们在说什么沈落通常是不关心的,但如今田文滨的事沸沸扬扬,而她让顾临晏办的事却还没消息。 她是生怕苏执瞧出了她的算计,此刻正拉着越休商量怎么对付她。 “对了王妃!”芙兰一惊道:“还有些消息!” “什么消息?”沈落的目光总算是落到了芙兰的脸上。 “我听说…”芙兰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的模样:“有人说田文滨根本不是被恶鬼索命,而是被宫里的人杀了……” 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虑总算是散去了,沈落的嘴角忽然勾起来:“是么…” “对啊!”芙兰一副紧张的模样:“我还听说,田文滨是因为帮皇上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被灭口了…” “见不得人的事?”沈落问道,眸子中却无一丝探究的神色,似乎只是为了引导芙兰把话说出来。 “据说…”芙兰皱了眉,难得有些严肃:“上殷暗地里和西宛勾结上了,这次西宛到处打仗,其实是上殷在暗地里提供银子和军备,而派去办这件事的人,就是田文滨。”</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逼迫出兵 大理寺还没查出什么证据来,坊间却是已经有了说法。 原本田文滨替皇室为西宛四处征战提供银子与军备,谁知田文滨仗着为皇帝做事,在皇城中无法无天,欺男霸女,终究惹怒了陛下,派人将他暗杀了。 这说法自然是传到了田建弼的耳朵里。 别人不清楚,他是田文滨的老子,却是清楚得很。 先不说自己的儿子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草包,就说军备的事,还是田建弼给他擦的屁股,就是怕被宫里知道了。 如今说什么是宫里派人暗杀了,田建弼自是不信,可有一点,流言甚嚣尘上,他知道田文滨挪用军款,买卖军备的事必然会东窗事发。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要么,承认是田文滨自己贪污军银,买卖军备,如此,田家上下连带着丫鬟仆役在内的几百号人,都被砍了头去给田文滨陪葬。 要么,承认是皇帝派田文滨做的,虽是和皇帝对着干,明摆着说谎,但皇帝却未必会诛田氏九族。 原因无他,而是因为这个流言已经不仅仅是在上殷皇城流传甚广了。 南戎,大峪,明祈,大熙,这几个国家的国书忽然在同一日到了上殷皇城,质问上殷暗中支持西宛四处征战的事。 明明田文滨刚死不久,人家的国书却已经递到上殷来了。 要么,这是做好的局,要么,上殷真的和西宛勾结,试图暗中吞并其他诸国。 别的国家倒不说了,可南戎刚刚和上殷联姻不久,西宛大军压境,上殷却迟迟没有派兵支援,这不是明摆着想趁机让西宛人灭了南戎么? 说起来也是亲家,你不借兵帮我就算了,你还暗地里帮着别人来害我? 在诸国的几封国书中,南戎王上的国书是写得最严厉的,几乎是诘问了。 可这样的诘问难道不是情理之中么? 田文滨私下和西宛来往是不争的事实,可牵扯到皇室,这样的流言未必就有根据。 实则这一封封国书的出现,也不是真的全然信了这些流言。 不过横竖田文滨勾结西宛的事证据确凿,没法子抵赖,便只当这流言是逼迫上殷出兵灭西宛的借口罢了。 八国相争多年,谁不想能灭了别人壮大自己? 可谁敢轻易出兵呢? 你这头耗费兵力灭了一个国家,说不定明日其他国家看你损兵折将,趁着机会便要来灭你,即或是没有被灭,邻国多半是会趁机攻占几座城池的。 换言之,诸国其实都想趁这次的机会灭了西宛,但谁都不会轻易出手。 便是大峪被人打到了门上,也是尽力免战求和,最终只损失了一个赖将军,便把西宛人的战火引向了南戎,自己则作壁上观。 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大家可以连成一片,逼迫上殷出手。 一来可以灭了西宛,少一个国家日后便少一个对手,二来上殷是八国中最强的一个,能让这个最强国折损些兵力,对于其余诸国实在是一份安心。 这样写封国书、质问要挟几句,就能只赚不赔的买卖,何乐不为? 流言是假的?管它呢!只要能逼上殷出兵灭西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这流言也是真的! 要是上殷咬定是假的,就是不出兵呢? 好嘛,上殷暗地里勾结西宛人企图吞并我们,又是出钱又是送军备的,那我们还能由着你上殷继续坑我们吗? 大家联合起来,一起讨伐上殷! 还有,西宛的老大你看看,你帮人家办事,转眼人家不认账了,你不跟我们一起去讨个公道吗? 西宛人一想,这灭了一个实力平平的南戎,我自己损失也大,如今跟着大家一起去打上殷这个最强者,一来不是孤军奋战,可以少出些力,二来打的是上殷啊! 最强国上殷,要是大家能一起把它灭了,各分一杯羹,日后各自斗起来,也不会再有上殷这么强的对手了。 好家伙,不打南戎了,走!大家一起打上殷去! 要说这么些国家里头,其余诸国最怕的就是上殷,要是能把这个最可怕的对手拉下马,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实则八国鼎立上百年,看着上殷一枝独秀,大家都想打压它,可是师出无名如何起兵? 如今有了这流言,只怕上殷人自己心里也觉得理亏,如此打起仗来,气势上便输了半截,自然事半功倍。 所以衡量利弊,上殷是一定会出兵的,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果不其然,只在几封国书到的当日隅中,摄政王府中苏执刚下朝回来不久,宫里便又传旨把他召了过去。 “今日传旨的内侍急匆匆的,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芙兰此时陪着沈落站在府门口刚送走了苏执,尤其走的时候,苏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落。 “唔…”沈落沉吟了片刻,忽而笑起来:“对上殷来说是一件大事,大概也是一件坏事吧?不过对南戎来说么…却是一件好事。” “南戎?”芙兰不知为何会扯上南戎,但她的神色却是黯然了片刻。 西宛人如今大军压境,身为南戎人,芙兰怎能不急? 可沈落的神色却是极轻松的。 自然,这本就是沈落的手笔,她自是十分有把握能解决南戎眼下的困局。 西宛与南戎素来不和,争端多年,只是南戎势微,这些年大多是吃亏,西宛却一日胜似一日的强大了。 要不了多久,西宛便会有一举灭了南戎的实力,所以在此之前,沈落一定要让西宛损失些什么。 起初和大峪合作,沈落本是想借西宛使臣之死直接挑起西宛和上殷的争端,结果南戎被薛鸣均那个小人给坑了,事没办成,反惹了一身骚。 好在田文滨真是个好小子,沈落只初初知道他私下所行之事时,便打定了这个主意,田文滨虽是死了,却也算得上南戎的大恩人了。 沈落兀自笑起来。 “王妃,你、你笑什么?” 大约是沈落笑得恶劣,芙兰看了觉得有些惊悚,问了一句,话竟还磕绊了一下。 “今日心情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芙兰懵懂问:“去哪里?如今街上可乱糟糟的,王妃别又跑不见了……” 似是在出神,沈落一时没答。 “王妃,还出去吗?” 因沈落半晌没答话,芙兰还以为沈落要体贴体贴自己的一片心意,试探着便又问了一句。 “出去。”沈落却是没体贴小芙兰。 “那、那去哪儿?” “大理寺,咱们去看看赵夫人。” 芙兰:…… 啊啊啊!王妃怎么又去牢里!!</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想来给夫人指条明路 虽说田文滨的事有了些说法,但大理寺一则不可能相信恶鬼杀人,二则也不可能说是皇室干的。 若真如后者,范敬大约会想‘那还是恶鬼杀人吧’,横竖他是不敢去治皇帝的罪。 正因如此,凶手不算是抓到了,康家的那几个人便还是依旧被关在了大理寺狱中。 沈落不是第一次来大理寺了,是以当她提出要见赵合燕的时候,牢里的狱卒想也没想便答应了,轻车熟路地领着沈落往里去了。 其实康氏有没有杀人,只在审了一晚后,大理寺便查出了康氏一家未曾去过现场的事实,一直没放人,不过是田建弼不肯的原因。 田建弼的心里未尝不知道康家不是真凶,可是抓不到凶手的老父亲只能把愤恨迁怒到康家一门。 我儿子死得不明不白,虽然不是你们杀的,但这么些年他都安然无恙,怎么偏偏一与你们扯上关系便被人杀了? 人在失去珍爱之人时,无论是失去妻子或丈夫,儿女或朋友,总会因为痛苦而做出有异于常理的决断来。 田建弼不外如是。 不过,大理寺的狱卒们清楚康家是清白的,知道大约等风头稍平静些,上头很快便会放他们出去。 也因此,狱卒对康家人的看管其实并不十分严苛,不仅是允许了沈落进来,连芙兰和华懿跟着也没拦着。 “前头拐个弯儿就到了…” 狱卒走在前头领路,笑得甚是殷勤,沈落却是停了步子。 “这里有方便说话的地方么?”沈落问。 领路的狱卒不确定沈落问这个干什么,却还是答道:“有的,从这儿往前直走,前头的牢房都空着,若是要说话,往里头走走,倒是安静的好地方。” 自来就有达官贵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到牢房里见犯人的,他们常常要说些不愿被人知晓的私密话。 狱卒下意识便指了前头直走过去的一排空牢房。 沈落点了点头:“劳烦你跑一趟,帮我把赵氏请过来说话吧。” “不敢不敢,小的这便去。”狱卒应了。 赵合燕和康明薇虽不如大房钱弗她们富足,但也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和小姐。 如今被关在这大理寺里头,衣裳好几日未换,也未曾梳洗过,加之又是五月,有些暑热,身上便已经有了一股子味道。 狱卒去开赵氏牢门的时候,康明薇就被关在隔壁的牢房,立马嚷道:“是要放我们出去了吗?!我们不是凶手!” 看了康明薇一眼,狱卒此时跟刚才沈落跟前笑容殷勤的领路人全然是两副面孔。 他丝毫不笑,只道:“等查出了真相,只要你们不是凶手,自会放你们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还没查清楚,也不能放她们出去。 “那、那你要带我去哪儿?”赵氏的神色有些慌乱。 未出嫁前她是家里的娇娇女,出了嫁也是康家的二夫人,赵合燕哪里见过大理寺这样的阵仗。 只在被抓来审问的那一晚,她便是受了刑的。 虽不是什么大刑,但到底也是皮肉之痛,对她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夫人来说实在是不得不害怕。 此刻以为又要去受审,赵合燕的步子便不情不愿。 等狱卒打开了牢门,赵合燕却不肯往外头走。 “夫人请吧,有贵人要见您。” 看出了赵合燕的惊恐,狱卒出言解释。 听着这话,赵合燕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即立马就问:“是谁要见我?” “夫人请吧。”狱卒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没有回答赵合燕的问题。 虽沈落没有交代不要说出她的身份,但这种事狱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能不说便不说,何必图惹是非。 见赵合燕不动,狱卒又重复了一遍:“夫人还是请吧……”语气是意味深长的。 “是不是康欣馨那个小贱人!”赵合燕猛然提高了音量:“是不是她?!” 狱卒无奈地摇摇头,一把扯了赵合燕直接拽了出去。 被狱卒推了一个踉跄,赵合燕收敛了许多。 她不敢再杵在原地不动,只是边跟着狱卒走边骂起康欣馨来。 辱骂皇帝妃嫔其实是大罪,但宫里的妃嫔那么多,小小一个狱卒并不知道康欣馨是皇帝的选侍,便未阻止赵合燕的骂骂咧咧,一路领着她往沈落那边去了。 “康欣馨这个贱人!” 离沈落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了,远远看见那头站着一个女子,赵合燕更加觉得是康欣馨来看笑话了,便骂的更起劲了。 “贱蹄子!跟你那半死不活的娘一个德行,都是下贱货!” 赵合燕还骂了许多,有些污糟话听得狱卒都微微瞠目,心中只感慨:这大户人家的夫人撒起泼来,和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也没什么两样嘛…… 又看了歇斯底里的赵合燕一眼,狱卒心想:不,她更可怕…… 咒骂声渐近了。 沈落仍旧背对着赵合燕,华懿率先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赵合燕忽然停止了咒骂,只看着华懿的脸觉得有些熟悉。 “赵氏已经带过来了,小的就先告退了。”狱卒朝着沈落的后背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赵夫人,好久不见。”沈落转过身来。 “王、王妃……”赵合燕有些发懵。 康府和摄政王府历来没什么交情,王妃不可能专门跑来看她的笑话,更不可能是来救康家脱离苦海的。 交情……赵合燕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爱慕摄政王,眼神猛然警惕起来。 “王妃专程来一趟大理寺有何贵干?” 此时的赵合燕说话,端的得体大方,跟方才那个骂骂咧咧一路骂过来的泼妇全然不是一个人了。 抿嘴笑了笑,沈落的语气有些不明:“如今欣选侍在宫里,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了……” 闻言,赵合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王妃是特意来向我炫耀那个贱人如何风光么?” “欣选侍风不风光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见赵夫人如今实在落魄,想来给夫人指条明路罢了。” 赵合燕狐疑不定:“什么明路?” 沈落并不直言,却是又提起了旧事:“恍惚记得贵府的三房王夫人,她生下欣选侍的时候是难产啊,险些一尸两命。”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赵合燕心中有鬼,下意识立马撇清道,随即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她别过脸去躲开沈落笑津津的目光,不说话了。 “母凭子贵,对王氏是如此,对宫里的欣选侍又何尝不是呢?”</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赵合燕进宫求情 苏景佑自来勤于朝政,这段时日又更是被田文滨的事和南戎、大熙等国的几封国书弄得头疼,根本脱不开身。 虽是册妃宴封了四妃,也纳了些新人,但除了去曲宜宮看看病着的万贵妃,苏景佑几乎甚少踏足后宫。 康欣馨盼着承宠好再晋一晋位分,却是始终没机会。 她知晓前朝事忙,便只能打听打听赵合燕母子的近况聊以安慰。 “就这么放出来了?”赵合燕的情况却令康欣馨有些不满。 心腹丫鬟喜儿答:“说是大理寺已经证明了老爷和二夫人的清白,便放了,但三小姐如今还被关着。” 喜儿便是之前的丫鬟欣儿。 因康欣馨的名字中有一个‘欣’字,欣儿与她相撞,便改了欣儿的名字,取‘欣喜’的‘喜’字,称喜儿。 其实上殷没有什么取字相撞这样的说法,加上自小主仆二人感情便好,原是不必改的,实在算是被逼无奈。 康欣馨虽进了宫,但却只是一个区区选侍,如今渝妃怀着孕,好几次两人遇上,渝妃便刻意刁难。 也不知尤渝瑶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是康欣馨与摄政王妃关系匪浅,册妃晚宴还有人看见她们在寂静处说体己话。 尤渝瑶十足讨厌沈落,连带着便也讨厌康欣馨。 每次见了康欣馨,尤渝瑶便仗着自己身怀龙嗣,支使康欣馨为她做这做那,更有些低贱的活计,不能支使康欣馨,她便支使欣儿去做。 一口一个‘欣儿’,尤渝瑶看着的却是康欣馨,摆明了是在借丫鬟的名字侮辱主子。 如此几次,欣儿也平白被作践,两人商量着便将欣儿的名字改成喜儿了。 此时听了喜儿的话,康欣馨有些不大高兴:“田大人就这么点本事?这么快就把姓赵的放出来了,呵……” “主儿放心吧,三小姐还在里头呢。二夫人素来疼爱三小姐,只怕眼下正恨自己,不能去替三小姐受那牢狱之苦呢~” 闻言,康欣馨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些,随即又皱了眉:“只可惜这回是把二房弄进去了,大房的人却是安然无恙。” 之前王氏怀生康欣馨之时难产,本是赵合燕动的手脚。 王珍年轻时颇有姿色,也得了康禄的宠爱,赵合燕原本想在王珍生育之时一尸两命,却不想她们母子命大,竟是活了下来。 不过王珍自此身子差了许多,又坏了身子生不了孩子。 没有儿子傍身是王氏的心结,是以她日渐憔悴,最后便色衰爱弛了。 赵合燕却是不知道,王珍在那之后曾有过一个儿子,只是后来小产了,虽是瞒着府中无人知晓,但康欣馨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而那儿子之所以小产,也是因为王珍难产时留下的不足。 害三房的是二房,但大房的钱弗也知晓这些龌龊,却是冷眼旁观,任由两房争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大房和二房都不知道三房曾失去过一个儿子,但在康欣馨心里,三房与她们两房之间,便梗着一条人命。 如果母亲有个儿子,她有个弟弟,那是不是这些年在康府,三房便不会这么卑微? 可哪有什么如果呢?她终究是没有弟弟了,而且永远也不会有。 想到这里,康欣馨心中便涌起一股恨意。 但也如沈落所说,她最恨的或许不是失去弟弟本身,而是因为失去了这个弟弟,她这些年遭受的不公和冷遇。 “主儿如今进宫了,等陛下忙完了这阵子,您得了圣宠,到时候想收拾府里那帮人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吗?” 喜儿这话说的动听,只是康欣馨的神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受宠? 饶是康欣馨素来自认有些姿色,如今心中却是没个底。 那日晚宴见了皇上一面,可皇上似乎并不为她的美色所动,甚至还有几分冷淡。 是自己不够美么?还是皇上那日有什么别的原由? 康欣馨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且等皇上忙完了这几日,再找机会试一试便知。 “主儿…”一个丫鬟自小径朝着两人走过来,站定后她细声道:“宣懿门递了话进来,说是康府的二夫人想见见主儿。” “二娘?”康欣馨有些诧异。 上殷宮规,妃嫔家中的女眷入后宫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一般只肖递了府邸的门帖确认身份,再在值班的宮卫手底下写明进宫事由,之后只要通传后,宫里来了人接应,便可以随人进去了。 约过了一个时辰,康欣馨已经用完了午膳,赵合燕这才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曲夏宫。 曲夏宫的一应饰物都算不得上乘。 因着如今曲夏宫里头只住着康欣馨和另一位芸贵人,宫中无主位妃嫔,两人的位分又都不高,故而内务府送来的物件儿便不大贵重。 宫里一贯拜高踩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虽不奢华,但赵合燕进来的时候,还是被曲夏宫硕大的宫殿以及窗柩雕栏的精致晃了眼。 这些本该是属于她的薇儿! 赵合燕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再开口说话时,却是十足的谦卑。 “馨儿!”赵合燕眼含泪水:“好馨儿,看在薇儿与你姐妹一场,二娘求你救救你三姐吧!” 说着,赵合燕竟是屈了膝要下跪的模样。 眼疾手快,康欣馨夺步上前一把将赵合燕扶住,随即递给喜儿一个眼神。 喜儿会意,立时把院子中不相干的人全遣了出去。 “二娘快快请起!馨儿哪里受得起二娘这样的大礼!” 宫人们临去前只听见康欣馨这最后一句,随即便听不清了。 见人都已经遣了出去,康欣馨哪里还有半分焦急的神色,只收了手站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二娘今日进宫果然是为了三姐么?” “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二娘……”赵合燕的神色仍旧是谦卑低顺,直叫康欣馨一愣。 扫了赵合燕身后的桂岚一眼,桂岚正捧着的一个匣子恭恭敬敬地站着。 康欣馨反应过来,赵合燕大抵是为了田文滨之死一事,来求她为康明薇说情的。 从前在康府,康欣馨受尽了赵合燕的白眼,此时对康欣馨来说,这绝对是报复回去的大好机会。 不等康欣馨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想趁机给赵合燕一点颜色看看,赵合燕却是先一步‘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 “馨儿!你大人大量,从前的事你恨我一个人就好,薇儿是无辜的!求你救救薇儿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二娘奉的茶她也敢喝 赵合燕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如今为了女儿却是肯对她一直看不起的康欣馨下跪。 她这突然的举动不仅仅是把康欣馨吓了一跳,喜儿也是一脸的吃惊。 “二娘……”康欣馨有些懵。 “这里没有别人,你有什么仇怨朝我来便好,只求你出了气,能为你那尚在牢狱的三姐说个情……” 说这话时,赵合燕一直低着头。 便是在康府中为了讨康禄的欢心,赵合燕也不曾这么低声下气过。 此时跪在地上说出这番话来,赵合燕的脸上早已是一片煞白,耳根却是红的。 见康欣馨站在原地一时没有给出答复,赵合燕回头看了桂岚一眼。 待桂岚会意,将手中捧着的匣子送到了康欣馨身侧的石桌上打开,赵合燕又道:“这里头都是我出嫁的时候带到康府的嫁妆,花样虽不是时兴的,但绝对都是拿得出手的精巧饰物。”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首饰,尤其是康欣馨这些年在康府,日子过得并不富足。 如今虽是进了宫,位分却低,又还没受宠,是以除了受封之初与那西郡龙井一齐赏下来的几匹缎子,康欣馨的好首饰并不多。 看着那打开的首饰匣子,康欣馨神色微动,却还是没说话。 “你若是觉得看不上,这些首饰你可以差人当了银子回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二娘误会了…”康欣馨温和笑了笑:“二娘与我皆是康家人,我又怎会不愿意为三姐出一份力呢?” 见赵合燕眼中一亮,康欣馨的笑意更深,话却是拐了个弯儿。 “只是二娘,我在宫里头不过是个选侍,除了受封那日,之后连皇上的面我都没见着,哪里又说得上什么话呢?” 咬了咬牙,赵合燕瞧见石桌上正放着一盏茶,忽而站起身来,康欣馨以为她是要动手,慌忙退了两步。 待站定后,躲在喜儿身后的康欣馨这才看清,赵合燕不过是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又跪在了地上。 赵合燕将那茶双手奉过头顶道:“还请欣选侍施以援手……” 比起简单的只是下跪,奉茶这样的举动,可谓是明明白白把自己当做奴才一般。 饶是康欣馨知道赵合燕疼爱康明薇,眼前的事却还是让她一下子惊呆了。 ‘嗒吧’‘嗒吧’,赵合燕的眼泪流个不停。 “二娘快起来吧…”康欣馨见这场景,愣了片刻后心中舒畅无比,便连忙上前搀扶。 自然,只是虚扶了一下做了个样子。 “若欣选侍肯答应我,还请选侍饮了我的奉茶。” ‘奉茶’二字,赵合燕咬得极重,显然她自己也觉得屈辱。 可她知道,她越是屈辱,康欣馨才越是解气,才会答应她的请求。 果然,康欣馨总算是被赵合燕这一番低声下气的屈辱举动取悦到了,她朝喜儿使了个眼色,喜儿上前接过了赵合燕的奉茶。 原本喜儿是奴才,此刻看到二夫人跪在地上拜自家主子,恍惚觉得自己也高人一等了,走路时腰杆挺得笔直,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 赵合燕见康欣馨饮下了茶水,这才在桂岚的搀扶下站起身,她缓缓道:“薇儿的事……” “既饮了二娘的奉茶,我自当尽心竭力。”康欣馨笑津津说道。 一听‘奉茶’二字,赵合燕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只说了一句‘有劳选侍了’,她便带着桂岚逃也似的离开了曲夏宫。 赵合燕走了没多久,喜儿看着匣子里的首饰眼睛发亮:“二夫人这些首饰倒的确是极好的。” “呵…”康欣馨轻笑一声:“她送来的东西我可不敢用。” 不必康欣馨解释什么,喜儿明白了她的意思,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喜儿将那匣子盖好,打算放到屋子里去收起来。 刚转身,喜儿又问:“主儿真的要去帮三小姐说情么?” “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终究是半个娘家人,我就算不去说情,再怎么着嘴上也得给二娘一个安心不是?” 康欣馨绕弄了两下手指又道:“何况堂堂二夫人,平日里多么高高在上啊,今日都给我跪下奉茶了呢~” 喜儿也笑了笑,这才抱着首饰匣子退下。 康欣馨自是心情大好,另一头的赵合燕离开了曲夏宫,没走多远,原本郁郁的神色却是一扫而空了,甚至有几分高兴。 桂岚跟在后头,她并不知晓夫人今日受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且她还觉得,即便是受了这羞辱,康欣馨那丫头也不会真心办事的。 踌躇了一会儿,桂岚道:“夫人,欣选侍她…奴婢觉得她未必会尽心……” “呵…”赵合燕猛然嗤笑一声:“那个贱蹄子要是能帮薇儿说一句话,便算是我瞎了眼冤枉了她!” “那夫人您是…” “桂岚啊,你说今日我送去的首饰那贱蹄子会用吗?” 桂岚神色一变:“夫人莫不是在那首饰上…动了手脚?” “那小贱人是个人精,只怕是不会用我送的首饰。”赵合燕依旧是一脸的高兴。 桂岚越发不懂:“那今日您是…” “二娘奉的茶她也敢喝,呵呵…”赵合燕冷笑一声:“这小贱人也不怕折寿!” 如此……夫人是在茶水里头动了手脚! 桂岚反应过来,看向赵合燕的眼神十分敬服。 上殷人大多有午膳后用茶的习惯,而那茶水是曲夏宫自备的,康欣馨大概想不到,就在她方才短短片刻的慌乱中,赵合燕已经在茶水中动了手脚。 仇人跪地奉茶,她自然洋洋得意只觉得解气,哪里想得到自己宫里的茶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下了药? “夫人…”桂岚又担心起来:“若是眼下曲夏宫出了什么差错,只怕马上就会查到我们头上的……” “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赵合燕语气笃定:“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 想问是什么药,桂岚将话又咽了回去,却问:“虽是如此,夫人也不必来受这样的气……” 赵合燕却是目光狰狞:“能亲眼看着那小贱人饮下绝子药,为我的薇儿报仇,我弯弯膝盖算得了什么?!” 勾了嘴角,她露出一个阴狠的笑:“那小贱人不是想踩着我的薇儿飞上枝头么?我倒是要看看,她一个生不出来孩子的妃嫔,到底能飞多高飞多久!”</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冰器杀人 在其余诸国的逼迫之下,上殷最终还是在六月伊始派兵前往阳泽大漠了。 阳泽大漠连接着西宛,南戎和北朔,它是一片广阔的荒原,一望无际,中原的军队要想只靠自己横穿过去直捣西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西宛素来凶悍,在暮江以南的三国中,它是最为猖狂无礼的,不仅是南戎深受其害,实力次于南戎的北朔更是畏惧西宛。 如此,上殷想攻打西宛,南戎自是不必说,北朔也是表明,愿意派出前锋部队,在阳泽大漠为上殷引路。 这些消息原本十分隐秘,但军队人马逾二十万,这样的动静,也很难完全瞒住西宛。 上殷出兵的消息传到西宛,沈落是在其中推波助澜了的。 得了消息,西宛没办法继续将兵力部署在对付南戎上,只能一边写国书前往上殷求和,一边把兵马召集起来,好随时抵御上殷的进攻。 总之,上殷出兵,南戎便安全了,而沈落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 在这场算计中,上殷除了被迫出兵,还损失了一个吏部尚书。 田建弼原本想着,只要他也咬定田文滨是在为皇帝办事,那说不定能侥幸逃脱一个灭族之罪。 纵使他明知是假的,却把罪名推给皇室,这必定惹得龙颜大怒,但流言纷纷,他料定未免落人话柄,苏景佑不会对他出手。 田文滨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田建弼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说是被冰杀死的。 冰能杀人?自然能,只要打磨得当,其锋利程度不亚于最快的刀剑。 大家便觉得田建弼说的有道理。 可是现下是五六月,哪里来的冰?于是大家便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皇室。 各国皇室为避暑,历来大多修建有冰窖,上殷也不例外。 苏景佑即位前,冰窖一直修建在淮州合渭城的屏南行宫,但因为淮州路远,而苏景佑勤勉,不愿为了避暑在路上花费功夫,便在皇城也修了一处小冰窖。 冰窖是仅供皇室享受的,不好劳民伤财,大肆修建,是以皇城的这个小冰窖没有在宫中另外开辟处所,而是征用了鲁王府的地窖。 鲁王与鲁王妃常年在外游玩,这地窖空着也是空着,便由着苏景佑命人改修为冰窖了,倒也确实节省了许多财力和人力。 总之,皇城中是有冰的,且就在鲁王府中,那除了皇室的人,谁敢跑到鲁王府里头偷冰出来杀人呢? 这样的说法一出来,皇室真是百口莫辩。 即或是能找到证据查清真相,难道还要皇帝派侍卫跑到那些市井平民面前,一个个解释给他们听? 人们素来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至于真相是什么,其实他们没有那么在乎。 田建弼便是算定了这一点,他相信苏景佑不敢再灭田家满门,不然,皇室的名声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这个赌,田建弼算是赌对了,明知他在说谎推卸,但苏景佑却不敢杀他。 田府满门被灭是在上殷出兵的当日,即六月初二的晚上。 对,田建弼是赌对了,苏景佑不敢动手,可是苏执敢。 千算万算,田建弼算漏了最是心狠手辣的那一个。 你的儿子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这个做老子的先是帮着隐瞒,现在看瞒不住了,为了不被灭族,就把脏水索性泼到皇室头上? 第二日,晨起的小贩商户行人,从田府外头路过的,只看着一具具尸体被人从田府里头抬了出来。 胆子大的往里头瞥了一眼,地上血红一片,已然凝固,看起来是死了多时了。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约是主子奴仆加在一起实在太多,竟是从夜里杀完人,一直抬尸抬到了现在。 议论自然是不会少的,但却没有预想的那般鼎沸,原因无二,杀人的是苏执。 在田府外头明目张胆指挥抬尸的人是奚竹,有的人见到过他跟在苏执后头,自然大家也都知道这狠手是谁下的了。 阖府上下百余条人命啊,谁竟下了这样的狠手?!苏执下的。 哦,那不稀奇。 阴司杀神杀人么,这有什么稀奇的? 这便是苏执在皇城的声誉,也不知是该说幸还是不幸,不过横竖对苏景佑来说,是大幸。 一来田氏欺上瞒下,为了包庇儿子的各种罪过杀人灭口,还敢向皇帝泼脏水,苏执这么做,倒是按照上殷律法惩罚了田氏一门。 二来这件事是苏执做的,苏景佑只乐呵呵听个结果便可,那些骂名则有苏执背着,实在是坐享其成。 因苏执一出手,原本四起的流言一时间反倒消停了许多。 阎罗王杀人,那个小民敢置喙?自然就安静了。 这头田家抄家灭族,康明薇自然就被放出去了。 原本也是为了以此麻痹康欣馨,便于赵合燕得手,这是沈落的意思,不过康明薇从大理寺出来之后,一听见苏执的名字便害怕。 赵合燕遣人去大理寺问过,狱卒只说赵合燕出去后,摄政王妃又派人带过话给康明薇,说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了。 问了康明薇,康明薇也是不说。 但看她除了对苏执唯恐避之不及以外,其余也没什么要紧的,赵合燕便没再追究下去了。 本来赵合燕就不希望她和摄政王扯上关系,如此更好。 许是因为田氏一门的惨剧,皇城中关于康家的议论便只剩只言片语了,而上殷派兵灭西宛是一件大事,更是让人的心思转向了前线的战况。 至此,从册妃宴引出来的一应事件总算是平息了。 苏执自在南安阁和越休密谈之后,倒也并未扰乱沈落的计划,但沈落闷声坑了上殷这么大一手,自己却是心虚,便一直让芙兰从越休嘴里套话。 越休原本就是一个憋不住话的性子。 他之所以一直躲着沈落,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把心事全说了出来,故而只能避而不见。 如今芙兰主动追着越休问,没用几个回合越休便扛不住了。 神秘兮兮拉着芙兰到了僻静处,见四下无人,一脸纠结歉疚的越休这才小声道:“王爷在外头有别的女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你不就是想赶我走吗 上殷素来太平,田府的事算得上是皇城中自苏景佑即位以来,发生的第二件大事了。 第一件大事自然是摄政王抢亲。 总之,都跟苏执脱不了干系。 大约是因为上殷忽然出兵要攻打西宛,原本定在六月中旬归京的鲁王不知事情原委,便急急忙忙提前回京了。 鲁王苏岑在六月九日抵达皇城,苏景佑不便出宫,是苏执亲去迎接的。 按理说苏岑排行老七,是苏执的兄长,苏执理应带着沈落一齐去接,方显得尊敬郑重,可苏执却由着沈落在王府睡懒觉。 起身后的沈落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朝露殿外头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半夏快步走进了朝露殿后不等进内殿,便开口道:“我方才在外头听见小厮说,王爷似乎领着鲁王到咱们府里来了。” 芙兰把一支碧翠含芳簪插入沈落绾好的发髻中,转头看向半夏:“鲁王回京,不应该先进宫见过陛下么?” “谁说不是,不过王爷自来随心所欲,大概是一时兴起吧……”半夏无奈道,目光落在沈落身上,似乎在等沈落说话。 慢悠悠站起身,沈落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悠闲的模样倒像是不把半夏的话放在心上。 “王妃…”半夏低声开口:“鲁王要来,我们不必准备什么吗?” 朝着铜镜中的美人眨了眨眼,沈落道:“我们有什么好准备的?早知鲁王要来,我便干脆再睡晚些了。” 芙兰和半夏对视一眼,半夏又道:“这样未免失礼……” “是摄政王府失礼,不是我们。”说着,沈落坏笑起来:“我听说鲁王是个直性子,要是能让他和咱们王爷斗起来,想必上殷的戏会更精彩。” 半夏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安下心来便退了出去,芙兰却是有些发愣。 “阿落…”芙兰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只把沈落吓了一跳。 如今朝露殿外头有华懿和半夏,不会有不可靠的人听墙角,但沈落还是迅速瞟了一眼外头才开口。 “傻芙兰,你忘记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芙兰皱了眉:“你为什么要给摄政王找麻烦呢?” 想是腰上装饰的玉坠子让沈落不大习惯,她正低着头摆弄着,听了芙兰的话,她手上的动作猛然顿住。 芙兰又道:“摄政王明明对你就很好…还有康府的那几位小姐,明明你只杀田文滨那个坏人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康家牵扯进来?” 这些话想必是在芙兰心里憋了许久,她说得十分流利,几乎没有停顿和思考。 摆弄玉坠子的手将那精雕细琢的玉石握住,沈落仍是低着头:“你觉得这样做不好吗?” “我没有觉得你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明白……” 芙兰是不会撒谎的,沈落一听便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埋怨。 芙兰和容挽辞被她保护的太好了,她们只知道以牙还牙,却从来不明白,南戎式微,若是不主动出击,等到了别人先出手的那一天,只怕连以牙还牙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想回南戎吗?”沈落低着头问。 这话早在那次芙兰打晕赵拓她便想问了,只是怕芙兰伤心,她没有问出口。 芙兰单纯又心软,而沈落在上殷所行之事,皆是阴谋杀戮,不择手段,芙兰实在不适合呆在她身边。 想让南戎在八国中存活的久一点,沈落需要的不是泛滥的同情和善良,她只需要一把与她一样冰冷无情的利刃。 “你、你要赶我走吗?”芙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落。 “小芙兰…”沈落攥紧了手中的玉坠,她抬头笑得尽量明朗:“你是个好姑娘,你不应该跟着我成天害人,那样你会难过,也会带给我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觉得我在怪你害人,所以你就要赶我走?”芙兰的眼眶湿润了,她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沈落却只是笑着,有些漫不经心:“我不是赶你走,只是问问你的意思罢了,你若是不想走,难道我还真摆出王妃的架子把你强制扭送回去吗?” 抬起手抹了一把快落下来的泪,芙兰昂着脸摆着一副倔强的样子:“康家是无关紧要的,你怎么样都不要紧,可是摄政王明明对——” “芙兰。”沈落收起了笑:“他是上殷人,我们是南戎人,我铭记他对我的好,并承诺永远不会伤害他的性命,但我不能因此模糊了我与他的身份。 我先是南戎月掩的杀手,再才是上殷的摄政王妃,我的第一使命,永远是保护公主,保护南戎。 两国如今联姻,看起来一团和气,可这次西宛大军压境,你也看到了,若不是被逼无奈,上殷起初可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要想公主和南戎一直安然无恙,唯一的方法就是南戎自己兵强马壮,可这需要时间。 我要做的,就是在南戎强大之前,利用上殷钳制住所有的国家,为南戎的休养生息和招兵买马,创造绝对充裕的时间。” 沈落的话一字一句,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就像一柄被主人掷出去的剑,她义无反顾朝前刺,因为这是她既定的命运,无关她内心的声音。 芙兰套了越休的话,她将越休所说的‘外头的女人’原原本本告诉了沈落,沈落只笑了笑,因为那个女人是沈落自己。 青浦道上她去救人,被苏执在树林中突吻。 大约那时越休追踪而来,远远看见了这场面,只是未看清沈落的容貌,便以为是外头的野女人。 无法否认的是,在起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沈落的心里不是滋味,后来得知了细节,知道是自己,她的心里又有点高兴。 那是作为杀手不应该有的情绪。 所以此刻说出这些话来,她也竭力克制着所有属于沈落这个人的情绪,只宛如没有温度的粹毒匕首。 芙兰的眼泪擦不完,她干脆甩了手,任由脸上涕泗横流。 她问:“所以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赶我走吗?” 沈落:…… 所以我刚刚苦口婆心讲的,你什么都没听进去吗? “芙——” “我不要听你讲了!”芙兰哇一声哭了出来。 不等沈落反应,芙兰已经直接朝着朝露殿外冲出去了,她一路跑一路嚎啕大哭,心中想的全是沈落要赶走她了。 跑过长廊,穿过院落,拐过小径。 芙兰一直跑着,也一直哇哇哭着,她脚下不停一直朝西院跑,只想蒙到被子里大哭一场。 刚进府门的华服男子只走了不久,正朝着朝安殿去。 忽然,前头的小径上冲出一个痛哭流涕的姑娘,那姑娘若无旁人地哭着,随即跑远了。 华服男子转过头朝身后人笑道:“九弟,如今你这王府里头可真是热闹啊。” 苏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章:我会堂堂正正娶你为妻 上殷皇城中的势力盘根错节,高门大户之间便多有明里暗里的往来。 由此,那些府邸中时不时就会有客人登门,而摄政王府却是不一样的。 苏执为人桀骜,即或是朝中历经两朝的老臣,他能平心静气便已经是十分尊重了,对于旁人,则惯常是横眉冷对。 正是因为苏执这样孤高又狂妄的性子,摄政王府这般显赫的身份,也甚少有人舔着脸来攀关系。 鲁王来王府,算是一件稀罕事,府中的侍女小厮虽未手忙脚乱,却俱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许多事手生得很。 苏执与鲁王进了朝安殿坐下,侍女奉了茶,沈落却还是没出现。 “九弟,我不进宫先面见皇上,为的就是来你府上看看你的王妃,怎么,弟妹这般怕见人么?” “七哥——” “鲁王说的哪里话?” 苏执的话被一道轻飘飘的声音打断。 苏岑和苏执一齐朝着殿门口看去,便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穿着织锦捻丝的锦衣长裙走了进来。 她走路的姿态称不上端庄大气,大约是步调轻快,反而显出一份少女般的娇憨。 苏岑打量了走进来的人一番,正在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苏执时,沈落已经在殿中站定。 “听侍女说方才我的丫头从东院冲出来,一路上不管不顾地冲撞了鲁王,还请鲁王见谅。” 说着,沈落屈膝行了个正礼,这才打量起眼前的苏岑来。 大约苏家人都长得好看,苏岑浓眉大眼,轮廓分明,虽只穿着一身墨色的简素长袍,算不得华贵,但只坐在那里,浑身仍是散发着皇族与生俱来的尊贵。 比起苏执,苏岑看起来则魁梧了许多,可谓是英武不凡,给人以威风凛凛之感。 相较之下,苏执便显得有些消瘦了。 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从前只觉得流转多情,眼下与苏岑一比较,却难免让人觉得他不够坦荡,似是眉梢眼角皆刻着恩怨算计,宛如一条随时会攻击人的毒蛇。 “哈哈哈…”苏岑先是仰头大笑了几声,随即看着沈落道:“弟妹何必这般生疏,你既是老九的王妃,理应跟他一样,叫本王作七哥。” “七哥。”沈落笑着又福了福身子。 大约是没想到沈落连半句也不客套,苏岑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 只笑了好一阵儿,他才颇为开怀道:“九弟,弟妹不愧是你看上的女人,着实有趣啊!” “七哥谬赞,挽辞从前身在深宫,如今成日在皇城里头,哪里比得过七嫂的见识,她不过是胆子大些,倒也没什么有趣的。” 苏执朝着沈落招招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去。 沈落顿了一刹,这才迈开步子。 方才还义正言辞地撇清两个人的关系,可此刻听见苏执说出‘挽辞’二字,沈落心里头还是一阵阵的难过。 她最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可‘挽辞’两个字却还是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了她一下。 你是杀手,你不应该有恻隐之心,你更要明白,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只是随时面临破灭的幻梦。 “挽辞?” 苏执的声音依旧低沉入耳,沈落抬起头看向他:“怎么了?” 苏执看了苏岑一眼:“方才七哥说让你有时间去鲁王府坐坐,七嫂跟皇城中那些贵妇人们聊不到一块儿去。” 按捺下心口的一阵酸涩,沈落看向苏岑:“方才我惦记着我那贴身侍女,故而有些走神,还请七哥见谅。” “既叫本王一声七哥,本王哪里会跟你计较,不过既然弟妹觉得歉疚,那就更要去陪你七嫂说说话了。” “那是自然。” 鲁王为人说话与他的样貌给人的感觉一样,颇有一种不拘小节的豪情大气,与之相处倒还算是十分舒服的。 久不回京,理应先去面见皇帝,鲁王虽是一时起了好奇心,跑来专门看了一眼沈落,但也没说多久的话便离去了。 原本苏执今日是负责迎接苏岑的,但从摄政王府离开的时候,苏岑却是说他自己进宫便好。 大约这便是鲁王的性子,苏执也未客套,便只送苏岑上了进宫的马车,他便与沈落一道又折返回王府了。 “王妃怎么了?本王觉得从方才在朝安殿开始,你似乎…不大高兴?” 苏执的步子慢吞吞的,他拉过沈落的手,一直盯着沈落脸上细微的变化。 转头朝苏执笑了笑,沈落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芙兰的事……” “你们都退下吧。” 既来了贵客,自然门口的小厮,侍奉的侍女,人数都是不少的,此刻除了半夏,还有几个丫头也跟在两人身后。 听见苏执下了令,侍女们便都退下了。 半夏的步子稍微慢些,看见沈落使了个眼色,便也随着其余人一起走了,却是朝着西院去了。 “沈落。” 等人都清了个干净,石板路上只剩下了沈落与苏执,苏执拉着沈落的手,猛然停了步子,还叫了一声‘沈落’。 眉梢跳了一下,沈落皱眉正要责备苏执,让他小心祸从口出。 不等沈落说话,苏执的手指却是探到了沈落的唇前堪堪停住。 “嘘…”苏执笑着示意沈落噤声,随即又将手向上移,最后落在了沈落的眉间。 男人略有些粗粝的指腹在沈落的眉心轻轻揉了揉,他缓声道:“别皱眉,沈落。” 像是刻意在强调什么,苏执又叫了一遍沈落的名字。 “…王爷,隔墙有耳。”沈落淡漠地回了一句。 随即像是不愿意看到苏执虔诚的神情,她兀自转开脸去,眸光却是荡了荡。 “我的阿落是不是听见‘挽辞’两个字不开心了?” 没有。 她本能地想否认,但却因为喉咙酸涩,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觉得委屈。 一个从炼狱中成长的杀手,她竟然觉得委屈?一个带着目的来上殷搅弄风云的假公主,她竟然觉得委屈? 呵,这多可笑…… 可人就是这样下贱,那些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明知注定无法长久,却还是在得到的片刻产生了贪欲和眷恋。 眉间男人温柔的轻抚倏而离开,随即沈落的身子被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落,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苏执埋首在沈落肩上,因为低着头的缘故,他本就低哑的声音越发模糊,像是情人缱绻的呢喃。 “总有一天…沈落,我会堂堂正正,娶你为妻。” 是诺言么? 沈落伏在苏执的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可她的心不能跳。她的心可以硬,可以死,唯独不能为了他而跳。 沈落你记着,诺言是这世上最轻的东西,风一吹,便散了。 “好不好?”苏执问。 六月初的风裹挟着夏日的灼热,此刻拂面吹动着男人乌黑的发。 呼呼呼…却掩盖了怀中人的回答,而男人也不敢再问。</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仙子楼遇马玲珑 鲁王常年在外游玩,此次回京算是帝王家难得的兄弟团聚,自然要举办宮宴。 既是兄弟相聚,宴上也都是些皇戚,没有外人。 因前次在宫中沈落去看望万沛儿,却是没能见上,沈落便想着晚上也是要进宫参宴的,便打算早些进宫,去一趟曲宜宮,再看看万沛儿。 自从在朝露殿哭着跑出去后,芙兰便躲在西院不见沈落,便是晨起的梳妆,今日也是半夏接手了。 好在半夏稳妥,虽不如芙兰熟练,手法却也是得体的。 万沛儿心情不佳,若空着手去,便只能说些话宽慰她,倒不如带几件奇巧的玩意儿去,兴许能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 这样想着,沈落便领着华懿和半夏往平德街去了。 田府灭门的事刚过去不久,恐摄政王府的马车惹人眼,这次石大海便赶了一驾没有身份明示的普通马车。 这倒不是沈落的意思,是石大海自己想得周全,不愧是苏执身边待久了的人。 一路上也的确没引起什么骚动,只是快到平德街的时候,石大海说街口有人在送棺,马车不好此时拐弯进平德街,免得打照面,便等了一会儿。 最近倒是没听见哪家办丧事,不过能在街上送棺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草民布衣死了,大多草席裹了尸身,找一处地方埋了就是,鲜有当街送棺的。 一来平民百姓没那么多拐着好些弯的亲戚,二来他们也没那个闲钱弄这样的过场。 心下好奇,沈落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送棺的队伍正从平德街全部走了出来,朝着城外的方向去了,看不清是些什么人,但队伍中举着的引魂幡上却是有几个字。 虽是背面,沈落还是隐隐认出了一个‘郦’字。 “郦府……”沈落喃喃了一句。 半夏和华懿都不清楚沈落与郦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便都没说话。 等送棺的队伍从平德街彻底出来,自朱雀街朝城外去了,石大海便赶着马车左拐了个弯上了平德街。 一路上沈落倒也没再提及郦府的事,只到了仙子楼下了马车,她才支使华懿去打听打听郦府的事。 半夏则跟着沈落进了仙子楼。 仙子楼如今越发热闹了,除了脂粉,里头倒也卖些新奇的玩意儿,大多是异族传来的东西,中原少见。 见沈落进来,立时便有一个小丫头迎了过来,正是紫苏。 “夫人。”紫苏瞧见沈落使了个眼色,屈膝行了个礼,没称王妃,只称夫人。 原本是不想引人注意,谁知紫苏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有一道冷笑哼了一声,沈落看过去,却是马玲珑。 从前的马玲珑锦衣玉食,性子却是色厉内荏的草包,今日一见,她的衣饰较之从前,并未苛简半分,且眼神中多了些坚定。 大约是经历了寿宴一事,从前不过是因为在侍卫面前落了水损了清誉,她便要哭哭啼啼闹翻天,如今却是沉稳了不少。 “马小姐来看香料和胭脂么?”沈落笑着问了一句。 马玲珑正拿着一盒胭脂,她所站的地方离沈落并不远,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轻哼了一声,沈落竟一下子就看到了她,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放下了手里的胭脂,马玲珑道:“随便看看罢了。” 既不行礼也不寒暄,甚至便笑也没有笑一下。 沈落与马玲珑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马玲珑欺软怕硬,每次看见沈落都是讨好卖乖或是避之不及,今日这般硬气倒是少见。 “王妃也来逛胭脂么?”马玲珑问道,‘王妃’二字着意提高了音量。 仙子楼中立时便有好些人的目光看了过来,而不等沈落接话,马玲珑又道:“可惜今日我已经逛的有些乏了,只怕不能陪王妃多待了。” 说罢,马玲珑只朝着沈落点一点头,转身便带着丫鬟从门口出去了。 “那就是摄政王妃?模样倒是端庄……” “切!摄政王能灭人满门,她是王妃,这端庄只怕也是装出来的吧?” 三三两两的议论沈落只装作没听见,倒到底也是聒噪。 无奈,沈落只好让紫苏领着她上了二楼。 在外人眼里她是上了二楼,其实她是上了三楼。 上楼后沈落又吩咐了紫苏将顾临晏叫来,她自己则是在屋子中翻找,看有没有逗趣解闷的玩意儿。 翻找了一圈,沈落最后只在柜子里头翻出来一只机关鸟,不过拳头大小,模样却是憨态可掬,倒还算满意。 这机关鸟是南戎师傅用极轻的羽纱做的,上面一根根点缀着真鸟的羽毛,又将木头削成了极细极小的短签儿做成了鸟的骨架,乍看去倒能以假乱真。 这样的机关鸟是很轻巧的,只要有一阵微风便可随风而飞,且它腹部留出了一块特殊的空腔,风穿过空腔便能发出鸟鸣。 随着风势的不同,鸟鸣也会不同,只这样一只机关鸟,便可模仿出十余种鸟叫声。 虽不是鬼斧神工,倒也是新巧,万沛儿常年闷在宫中,这机关鸟倒也的确可以解闷。 “师姐?” 沈落刚把机关鸟揣到了袖子里,身后便传来顾临晏的声音。 她此刻正弓着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回头看了一眼,顾临晏便笑了起来、 “师姐,你怎么跟做贼似的?”顾临晏边笑边往里走。 沈落站起身,睨了顾临晏一眼:“怎么,翅膀硬了,如今敢打趣你师姐了?” “不敢不敢!”顾临晏连连摆手,见沈落没有坐下的意思,他便也只在椅子前头停住,问:“师姐这就要走了?” “嗯。”沈落点点头:“我来问问你,之前让你查苏执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苏执提起过十年前便与沈落相识,但沈落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不想在苏执面前表现出一副迫切知道原由的面孔,免得一不留神被他利用了,便只好让顾临晏私下去查探。 可天不遂人愿,顾临晏却是摇了摇头:“他行事谨慎,且按他所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我实在是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无奈地撇了撇嘴,沈落道:“也许不是他谨慎,而是他本来就是胡编乱造的。” “师姐若真这样想,那便是最好了……” “你说什么?” 顾临晏摇摇头:“没什么。那个华懿,我也派了人盯着,师姐尽管用人,若有什么不妥,我们的人会立马灭口的。” 沈落点点头,随即下楼离开了仙子楼。</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万幸这次掉的是帕子 之前册妃宴时,因着裕太妃一直称病不出,原本沈落想利用淑懿坊的衣裳整一整叶倾城的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前次由连翘交代了淑懿坊,将缎子制成了两件衣裳,一件是太妃的仪制,另一件是王妃的仪制。 沈落并不爱穿那些明丽的颜色,本是为了对叶倾城略施薄惩,谁知她抓了华懿回去,反倒是引得沈落烧了建安侯府的院子。 比起原本制衣裳时起的心思,后来烧了人家的房子,自然更为解气,如此,那两件衣裳的事沈落便放弃了。 不过既然已经制成了,太妃那件依旧送于太妃,至于另一件王妃仪制的,沈落不爱那样的颜色,便想着送给鲁王妃。 两件衣裳虽都是明丽的颜色,但制样款式大不相同,不会逾矩无礼,送给鲁王妃,倒也是合适的。 这主意也是在昨日见过鲁王后临时打定的,今晨走得急,衣裳倒是忘在王府了。 不过即便没忘,沈落从平德街回去,还是得回一趟王府。 苏执下了朝,虽不会陪着沈落去看皇帝的妃子,但沈落还是要打声招呼的。 沈落上仙子楼不过片刻,回到马车的时候,华懿已经侯在外头了。 半夏扶着沈落进了马车,华懿最后进来,尚未坐定她便道:“是郦夫人过世了。” 平德街此刻已经喧嚣起来,华懿恍惚看见沈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叹了口气,但外头嘈杂,到底没听清她是不是叹气了。 从潜入郦府见郦安然之时,沈落便知晓了郦夫人身子不好。 大抵是册妃宴后郦大人忙着祭天祭祖的事,郦夫人少了照看,便…… 哎,郦夫人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养大了一个,郦安然最后却被亲生父母拖累死了。 毒药……沈落心中默默念叨了一下。 如今西宛这个心腹之患已不足为虑,她也该查一查那毒药的来历了。 一行人又回了摄政王府,半夏得了吩咐去拿上了那两件衣裳,沈落同苏执说了一声,便自己先进宫了。 宫里头还是热闹,康府和田家都出了事,可深宫里头却还是一派繁华,转眼又忙着为鲁王接风的事了。 虽是为看万沛儿才提早进宫的,但既要看万沛儿,裕太妃册妃宴也是称病了,不去倒不好了,沈落便带着衣裳先去了一趟寿安宫。 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聂掌事便亲自出来迎了。 “王妃安好。”聂掌事笑眯眯行了正礼,便领着沈落往寿安宫里头走,她边走边道:“王妃来得可凑巧呢,咱们太妃正跟渝妃在里头说话呢。” “那可真是巧得很呢”沈落笑着应和。 那可真是不凑巧…… 到了正殿,果然渝妃坐在太妃下侧,两人正说说笑笑,一派欢声笑语。 “挽辞来啦?”裕太妃见沈落进来了,笑呵呵招呼了一声。 “参见太妃,太妃安好。”沈落规规矩矩行了一个正礼。 “王妃见谅。”尤渝瑶并未起身。 坐在垫着软垫的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尤渝瑶巧笑着摸了摸肚子:“如今妹妹这肚子里头怀着龙嗣,身子不大爽利,只怕不便行礼了。” “自然是龙嗣要紧。” “哎呀!” 沈落话音刚落,尤渝瑶便紧接着叫了一声。 众人只看见她手边的一方帕子不知怎么飘飘然从桌上落下,正落在她的脚边。 “这帕子好端端的怎么掉下来了?”尤渝瑶嘀咕了一声,随即她抬起脸来朝着沈落歉疚一笑:“王妃姐姐若是不介意的话,能否帮妹妹捡起来?” 沈落挑了挑眉,不等她说话,太妃先开口道:“渝妃,这帕子掉了自然有丫鬟去捡,用得着劳烦摄政王妃亲自弯腰为你捡起来么?” 听起来像是在为沈落说话,可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是沈落仗着自己是摄政王妃,连弯一弯腰都不肯,觉得劳烦。 刚刚还笑眯眯叫‘挽辞’,眼下一转头又叫她摄政王妃了。 不过……沈落想,大约她和苏景佑说的那番话裕太妃是不知道的,不然怎会对自己仍是这般态度? “太妃教训的是呢”尤渝瑶笑道。 随即她又看向沈落:“是妹妹唐突了姐姐,想来姐姐是堂堂摄政王妃,这般无上尊贵的身份,妹妹怎好劳烦姐姐呢?” 这高帽子戴的倒是快……沈落心中冷笑一声。 不等沈落说话,尤渝瑶眼珠一转,似乎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她抢在沈落开口前立马又道:“既然姐姐不愿意,那借姐姐的奴才一用想必还是可以的吧?” 沈落一时无语:我还没说是不愿意还是不方便呢,你又知道是不愿了?再说了,你自己不是有丫鬟么? 尤渝瑶的目光落在沈落身后的华懿身上:“就你吧,把你手上那劳什子衣裳放一放,先帮本宫把帕子捡起来吧。” 后宫之中,嫔位可为一宫主位,而嫔位以上的妃位,贵妃等,都是独占一宮,故可称本宫。 虽是刚刚封了妃,尤渝瑶这派头却是这么快就摆起来了。 原本是半夏和华懿陪着沈落一道来的,但半夏对宫中规矩不熟悉,便被沈落留在了寿安宫外,只带了华懿进宫。 可华懿的脾气……沈落脑子里想起了华懿被关在建安侯府时的模样,显然,华懿是一个有傲气的人。 生怕华懿一时犯脾气惹出事来,沈落忙道:“妹妹哪里的话?妹妹身怀大肚多有不便,做姐姐的为你弯弯腰捡一方帕子罢了,姐姐怎会不愿?” 说什么姐姐妹妹的,沈落是不愿的。 谁愿意跟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女人称姐妹? 一心报复人,却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连华懿手上奉着的衣裳也看不出是给谁的,只会逞一时之快。 不过鄙夷归鄙夷,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沈落说完便上前几步,弯腰帮尤渝瑶把帕子捡了起来。 “姐姐对底下的奴才可真是好啊,竟如同亲姐妹呢”尤渝瑶阴阳怪气道。 沈落不接这话,只笑了笑道:“妹妹可要拿稳了,毕竟妹妹是怀着龙嗣的人,怎能还这么不小心?万幸这次掉的是帕子,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说着,沈落意味深长地看了尤渝瑶的肚子一眼,只看得尤渝瑶一阵头皮发麻。 “你——” “太妃”沈落打断了尤渝瑶的话。</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到底不是亲生的 原本沈落说话正好侧身对着太妃,又微微偏了脸,声音压低了几分,太妃压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此刻太妃只看到尤渝瑶一脸恼火,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探寻地看着尤渝瑶,沈落已经又开口说话了。 “前些日子册妃宴,臣妾特意为太妃制了件衣裳想添添喜气,谁知太妃却病了,今日好容易有个机会,见着太妃气色这样好,臣妾又觉得衣裳拿不出手了。” “哦?”太妃皱眉不解。 “太妃风韵尤胜年少韶华,这样好的气色,竟衬得臣妾那衣裳黯然无光了~” 奉承的话谁不爱听?就算心知是假的,听着却是舒坦的。 沈落这一番说辞一说完,裕太妃笑容满面,哪里还管尤渝瑶的脸色,只道:“挽辞这小嘴倒是甜得很!哀家如今老了,哪有你说的这般?” “太妃何必谦虚?”沈落说完,转头看了华懿一眼。 华懿立时捧着那衣裳上前了,尤渝瑶的脸色霎时一变。 刚刚她还说劳什子衣裳,谁知竟是沈落献给太妃的?尤渝瑶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衣裳是淑懿坊做的,虽不比宫中的衣裳华丽繁复,却胜在简单。 说是简单,其实也是极为精致的,无论材质还是缝制手艺,皆是上乘,不过是与宫中相比,没有严苛地依照仪制,不似宫装森严规矩。 人越老越爱俏,这话倒不假,裕太妃高高在上,素来摆架子惯了,那些端贵老成的宮装只怕早就穿腻了。 果不其然,见了沈落献上来的这衣裳,颜色明丽却又得体,只看了一眼,裕太妃的眼神便亮了几分。 这一趟除了碰巧遇到了尤渝瑶,其余的倒还算顺心,沈落献完衣裳便离开了寿安宫,径直朝着曲宜宮去了。 只待沈落一走,裕太妃因为尤渝瑶那番蠢笨的说辞,心中也是不快,没再说多久便称乏了,让聂掌事送了尤渝瑶离开。 聂掌事送了尤渝瑶走后,回到宫中,正看见裕太妃的目光落在淑懿坊的衣服上。 “太妃,这衣裳……” “收起来。”裕太妃道。 说话时裕太妃的眉头微微皱着,本就上了些年纪有了皱纹,这一皱眉,脸上岁月的痕迹越发明显。 “太妃要穿吗?”聂茹问了一句。 “这衣裳哀家倒是真的喜欢,想来摄政王妃也不敢在上头动什么手脚,先收着吧。” “是。” 聂茹捧了衣裳正要退下,裕太妃却是又道:“之前让你打探的事怎么样了?” 聂茹愣了一下,随即面有赧然,她低下头回话:“奴婢仔细打探过,但那日承德殿中只有陛下和摄政王妃,还有一个就是李公公,但李公公是陛下的人,奴婢不敢贸然套话,便也不知…王妃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 裕太妃抬起一只手揉了揉一侧颞颥:“哀家这个儿子,如今倒与哀家隔着一层了,哎…到底不是亲生的……” 后面一句裕太妃声音极轻,聂茹听得不真切,只是低着头并未接话。 “还有,渝妃那边,你亲自去一趟提点提点,她这般毛毛躁躁,成得了什么事!” “太妃…”聂茹却是没立马应下。 她谨慎开口道:“太妃请恕奴婢多嘴……渝妃实在蠢笨,这宫里头明枪暗箭,渝妃肚子里的且不说是不是皇子,即便是,只怕也……” 裕太妃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聂茹,眼中却是十分赞赏的:“如今这宫里头,也就你是真心为了哀家的。” “奴婢从您进宫开始便跟着您,这么些年了,便是为您死,奴婢也绝无二话!” “好了好了…”裕太妃端正身子道:“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干什么?你方才说的,哀家也知道,但渝妃虽然蠢笨,却有一个听话的好处,旁的事你替她照看一二便是。” “奴婢必当尽力。” “你也不必过于小心,即或是这个孩子没了,或者这次生的不是小皇子,也总还是会有下一个的,且下一个总也是要投生到渝妃肚子里的。” “是。” …… 从寿安宫往曲宜宮走着,半夏并不知道方才寿安宫里头发生了什么,只是发觉华懿的神色不大对。 三人安安静静走了一阵儿,华懿终是开口道:“王妃,方才你不必那样,我并非不能低头。” 去了一趟平德街,从平德街回了王府拿了衣裳才进宫,进了宫又去了一趟寿安宫,这忙活来忙活去,早已过了申时。 大约是着急去曲宜宮,沈落走在前头步子很快,说话的语速也很快:“小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不是沈落安慰华懿的。 或许对于真正的十一公主和摄政王妃来说,为一个妃子弯腰捡帕子是一件有损尊严的事,但对沈落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小事。 她是一个杀手,她上头有师父,有王上,有公主,有许许多多的人,往日在南戎见了王室跪拜行礼是常事,不过弯个腰捡个帕子,这算个屁。 “王妃…”华懿还是觉得沈落为了维护她受了屈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谢她。 “华懿,你怎么现在变得磨磨唧唧了?” 沈落回头看见华懿一脸的纠结,有些忍俊不禁。 一时无言,华懿便没再说话了。 寿安宫是热闹的,到了曲宜宮,却是冷清了许多。 这座高大华丽的宫殿似乎与它的主人一样,外面尊贵显赫,内里却是哀戚。 沈落又被挡在曲宜宮外头了。 守门的丫头只说是万贵妃仍旧病着,恐过了病气给沈落,沈落也不好硬闯,正要走,却是被人叫住了。 “王妃留步!” 沈落转头,正是孙嬷嬷从宫门处匆匆跑了出来。 到了沈落跟前,孙嬷嬷行了个礼:“王妃见谅,玉芝这丫头是个直性子,不知变通,先前宫里来了别人,惹得贵妃不快,便下令不见外人,这丫头却是把您也拦下来了。” “玉芝!”不等沈落说话,孙嬷嬷回头朝着门口无措站着的人斥责了一句:“还不过来给王妃请罪!”</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你后悔入宫吗 “是是是!”玉芝抬脚便要跑到沈落跟前来,却因为慌乱,一只脚在门槛上勾了一下,险些跌倒,模样甚是滑稽。 “免了免了!”沈落朝着玉芝喊了一声:“不必请罪了,你是个好丫头,贵妃既说不愿意见别人,你就该像这样好好守着宫门。” 孙嬷嬷看了沈落一眼,心中微微发酸,说话的语气也不免低落:“其实如今来看贵妃的哪有多少人,都去磐柳宫巴结渝妃了……” 先前尤渝瑶是住在曲春宮的,如今封了渝妃,便搬去磐柳宫独住一宮了。 “孙嬷嬷…”沈落抬手轻轻拍了拍孙嬷嬷的肩膀,却是把孙嬷嬷拍的一愣。 终究孙嬷嬷是奴才,万贵妃看重她对她尊敬,那是因为自小的情谊,可摄政王妃…原来王妃竟是这般随和…… 从前风光时孙嬷嬷不觉得,因为那时所有人都高看万沛儿一眼,即使背地里看不上万氏武将的出生,明面上却是奉承。 如今渝妃有了龙嗣,曲宜宮门可罗雀,这样的探望和安慰,便显得弥足珍贵了。 走神了一刹,孙嬷嬷又听得沈落道:“我今日来便是特意让沛儿开心的,若是不能,我可是要长住在曲宜宮,不达目的不罢休才好。” “王妃…”孙嬷嬷笑了笑,低下头掩住眼中动容,这才领着沈落朝曲宜宮里头走了。 原先曲宜宮除了惯用的玉兰、玉芝、玉隐,这几个丫头,旁的侍女也是不少,如今那些面孔却都不见了。 瞧见沈落扫视了一圈周遭,孙嬷嬷立马道:“原先宫里侍奉的人多,现如今贵妃成日郁郁,只觉得人多了吵闹,便将大半的下人都遣走了。” 孙嬷嬷说这话时眼中一阵心疼,沈落只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很快几人便进了曲宜宮万沛儿常待的偏殿。 往日沈落来,万沛儿必定高兴,大约还未进门她已经风风火火出来相迎了。 今日沈落走到里头,万沛儿正坐在贵妃椅上瘫着身子发愣。 听见动静,万沛儿看了一眼,见是沈落,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恢复了黯然。 不过大约她终归是有几分高兴的,虽不似寻常那样好的兴致,却也是坐直了身子,颇为热情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沈落点点头,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你这样闷在宫里头,可是为了册妃之事还有渝妃那个孩子?” 孙嬷嬷见两人要说些体己话,便将正要跟着进门的玉兰和玉隐打发出去了,跟着沈落来的华懿和半夏,则是守在了门外。 等屋子里头只有万沛儿自己与沈落,万沛儿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我嫁的人是皇帝,根本就不可能奢望他只有我一个,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想是难过,万沛儿伸手握住了手边的茶盏暗自用力:“我一想到别的女人在他怀里撒娇承欢,我的心就痛…好痛……” 大约女子总是有些地方相通,沈落虽没有这样爱一个人,但看着万沛儿的模样,她的心竟也跟着难过。 说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甚是奇妙。 万沛儿是一团火,而沈落是一块冰,偏生万沛儿对沈落一见如故,而沈落,纵使在阴暗算计中长大,却是本能地相信万沛儿。 她下意识相信,这个热烈的人不是伪装出来的一团火焰,而是她天生就能温暖别人。 起初沈落也怀疑过,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怀疑是从什么时候消散的,好像是册立四妃那天。 那天宫中其她妃嫔的神色皆是复杂,有嫉妒也有得意,有羡慕也有奚落。 唯有万沛儿。 她只是淡淡的模样。 那个一团火一样热烈的人那天异常安静,可她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越是静默,便越是让人觉得难过。 美好事物的消亡总是让人悲伤的。 沈落虽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徒,可她并非生来弑杀,她一样会被万沛儿身上那种纯粹热烈的光所感染。 可那光如今黯淡了。 “沛儿,你后悔入宫吗?”沈落问道。 大抵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万沛儿愣了一刹,随即茫然了片刻,最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等等…”万沛儿惊讶的目光倏而投向沈落:“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是吗?”沈落眨眨眼,随即她笑道:“其实只要你不后悔,什么妃子什么孩子你都不必在意,与其为了别的女人让自己难过,你还不如抓紧时间多跟皇上在一起。” “可是我一想到——” “别想。”沈落定定看着万沛儿:“对于我们没办法决定和选择的事,就不要去想。” “可是我——” “没有可是。”沈落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决绝:“胡思乱想毫无意义,你的难过并不能阻止帝王恩泽后宫,但你的美貌可以。” 万沛儿一脸茫然。 沈落笑起来,伸手在发愣的万沛儿面前晃了晃:“你想啊,你用你的美貌拴住皇上的人和心,那他不就不会去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了吗?你如今在这里难过,不就更给了别的女人亲近他的机会?” “可他是明君……”万沛儿半是欣慰半是难过地低下头去。 “他是明君也是你的夫君,你只管让他陪你风花雪月,至于江山社稷,那是他去了别的女人宫中才应该操心的事。” 话是有些孩子气的,但万沛儿本就是一个孩子气的人,若是说些大道理,她反而听不进去,必得顺着她所想去劝慰,她才能松快些。 果然,万沛儿笑起来:“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一个教人用美色误国的家伙?” 沈落抱臂作出一副得意的模样:“不然贵妃以为,我是凭什么让摄政王抢亲的?” “咯咯咯…”万沛儿被沈落的模样逗得咯咯笑起来,她瞥了一眼沈落又道:“得亏摄政王抢走了你,若你真的嫁进宫来,你我便做不成好姐妹了。” 不等沈落接话,万沛儿又端正了神色道:“其实你方才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之所以一直难过,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苏景佑,也是因为孙嬷嬷,因为我娘,因为我兄长……”</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绵里藏针 沈落静静听着万沛儿倾诉。 “我娘和兄长,还有孙嬷嬷她们,每次见我难过,她们都是劝我识大体,懂是非,其实我又哪里是不识大体的人呢?只是人从来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罢了……” 沈落朝外头看了一眼:“我看得出来,你身边这位孙嬷嬷,是个真心为你考虑的,你的母亲和兄长定然也是护着你的。” 万沛儿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她们一直劝我懂事,却好像没有一个人肯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一想,她们想的都是长远的事,是家族是大义,可她们有时候好像忘记了,忘记了我现在有多难熬……” 不等沈落再说些什么安慰万沛儿,她却是先笑了起来。 “好在如今有你同我说说话了,其实你陪着我发发牢骚,咱们说些小家子气的话,如此,我便开心了。” 万沛儿是笑着的,但眼中明亮的神采已经比不得从前。 沈落看在眼里,却知道再劝下去也是徒劳。 人啊,许多事情总是要自己经历一遭,靠时间才能真正释怀。 这样一想,沈落朝着外头叫了一声:“半夏。” “奴婢在。”隔着门,外头半夏应了一声。 “你去帮我找孙嬷嬷讨一盏茶,然后跟华懿跑一趟宫外,去马车上把送给鲁王妃的衣裳拿进来。” “是。”外头应了。 “哎呀,你陪我说了这半天的话,这些懒丫头,竟连茶都没给你斟一盏!” 万沛儿说着鼓起了腮帮子,被沈落这么一打岔,她倒的确是转移了心思,现下的模样又有了几分精神。 沈落笑着同万沛儿打趣了几句,不多时,玉隐便捧着茶送了进来。 “王妃恕罪,是奴婢们怠慢了。” “无妨。” “等一下…”沈落话音刚落,万沛儿便皱着眉头叫住了玉隐:“你通传下去,告诉曲宜宮所有人,以后若是摄政王妃来,便不用拦着。” “是…”玉隐并未退下:“方才玉芝她…” 玉隐欲言又止,大约是怕万沛儿惩罚玉芝阻拦沈落一事,想说些什么求情,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玉芝怎么了?”万沛儿眉头皱得更深。 玉隐不明就里,这才抬眼看了看沈落,沈落便笑起来:“我可没告状,是你家贵妃自己忽然想到这事儿了。” “什、什么?”万沛儿看看玉隐又看看沈落,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先退下吧。” 沈落让玉隐退下之后,这才将玉芝阻拦她进曲宜宮的事同万沛儿说了一遍。 尤其是玉芝险些被门槛绊倒的模样,说得栩栩如生,似在眼前,万沛儿便又笑话了玉芝一阵子。 只待万沛儿笑声渐停,沈落这才问道:“我进来时孙嬷嬷说之前有人来看你,却惹得你不快,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宫中无人和万沛儿交好,便是性子温和些的容妃,虽和万沛儿能平心静气说些话,到底也不是常来常往的交情。 即或是这也算有交情,容妃却不是个喜欢到处拜访闲谈的。 所以会是谁在大家都去巴结尤渝瑶的时候来看万沛儿呢? “是曲夏宫一个新封的选侍。”万沛儿道:“我原以为她是来同我说话解闷儿的,可说着说着她就扯到了渝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听那话头,总觉得别有用意,我便说身子乏了,将她赶走了。” “可是新封的欣选侍?”沈落问,眸色沉了沉。 万沛儿大约对康欣馨没什么印象,拧眉思考了片刻晃了晃头:“兴许是吧,反正模样很是乖巧,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不必多想,沈落几乎已经断定是康欣馨了。 说话绵里藏针,康欣馨是最在行的,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落心知肚明,果不其然,这才进宫多久,便已经显现出她的野心了。 想来她是听外头说万沛儿心思简单,想要和当初怂恿康明薇一样怂恿万沛儿,利用万沛儿除去尤渝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兴许她不仅是想对付尤渝瑶,也想借此让万沛儿犯下谋害龙嗣的大罪,一举两得。 康欣馨这个人极擅于不动声色地怂恿别人,可万沛儿却是轻易识破了她。 沈落看向万沛儿。 或许越是简单的人反而越不容易被怂恿。这种简单,不是指没有心机,而是指没有欲望和贪念。 康明薇轻易被鼓动,那是因为她心中本来就揣着不择手段也要嫁进摄政王府的念头,可万沛儿是不一样的。 “对了!”万沛儿猛然开口拉回了沈落的思绪:“你方才说送给鲁王妃的衣裳,怎么,你跑来看我一趟,却是什么都没给我准备?” 沈落朗声笑了两声,这才将袖子里头的机关鸟拿出来递给万沛儿。 大约是心绪舒畅了不少,只将机关鸟在手里把玩了一番,也不等沈落说完怎么玩的,万沛儿便起身扯着沈落要出去试试。 机关鸟设计奇巧,模样也可爱,不仅是万沛儿,玉芝玉兰这两个丫头也是十分感兴趣,围着万沛儿看了半晌才让沈落试飞。 这东西沈落在南戎见多了,飞上天机关鸟发出鸟叫,她仍是淡定,万沛儿和那两个丫头却是已经一惊一乍地说个不停了。 不仅是玉芝玉兰,曲宜宮的洒扫太监们也是觉得新奇,一时间都忘了手里的活儿,一个个昂着头目不转睛只顾着看那天上的机关鸟了。 因着一只小机关鸟,曲宜宮倒是热闹了一阵子。 沈落见她们兴致好,便自己到屋子喝茶去了,外头则是打成一片。 孙嬷嬷年纪大,没那些丫头们贪玩,便陪着沈落在屋子里头。 见着万沛儿在院子中笑得开怀,孙嬷嬷恭恭敬敬,连连朝沈落道谢,说着说着,竟差点流出泪来。 倒也不是被沈落感动,多半是想到万沛儿郁郁寡欢这么些日子,孙嬷嬷心中疼惜,却不能同底下的那些小丫头们说道,也不好在万沛儿面前表现出来。 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到了沈落面前见万沛儿又和以前一样高高兴兴的,孙嬷嬷便撑不住了,洒了几滴热泪。 沈落正担心哄完了主子又要哄嬷嬷,好在玉隐及时进来,告知孙嬷嬷时辰,说是稍晚些该出发去鲁王的接风宴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你说想娶谁? 曲宜宮复又热闹起来,宫中忙着晚宴的事,却是不会有人察觉它的变化。 一如之前筹备册妃宴时,曲宜宮忽然冷清,也无人发觉。 因着玉隐说了时辰,曲宜宮只又热闹了一阵子,孙嬷嬷便催促着众人为万沛儿梳洗打扮。 万沛儿一直称病,原本这次也只想露个面便走,好在现下心中舒畅了,便打算跟沈落一同去多待一会儿。 万沛儿准备妥帖后,又等了华懿和半夏回来,之后一行人才一道朝着溧潞园去了。 宫里头的晚宴惯常是在玉露园举行的,但玉露园离碎玉湖较近,堇王苏婴是个极贪玩的性子,喜欢到处乱跑,便把晚宴定在了周遭无水的溧潞园了。 本想着等了华懿与半夏一阵子,沈落以为自己和万沛儿定是要去晚了,可等到了溧潞园,里头除了宫人们,倒也没见着鲁王昭王他们。 正站着有些无措,忽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妃。” 沈落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越休。 不等越休开口说话,又有一个声音道:“贵妃娘娘。” 沈落和万沛儿看过去,是苏景佑身边的李公公。 “李公公。”万沛儿与沈落齐声朝着李公公点头招呼了一声。 “王妃。”李公公朝着沈落笑了笑,随即道:“今日鲁王来得早,堇王还在听谢先生的课,鲁王便说想去看看,陛下便与鲁王昭王两位王爷一起过去了。” 李公公说完,却是没交代苏执的去向,刻意把话留给了越休。 越休朝着李公公行了个随礼,对沈落道:“王爷也一同去了,去之前特意吩咐我在此候着,给王妃传句话,免得王妃着急。” 我有什么可着急的?沈落心想,便是苏执没一同去甸林殿,他武功那么好,心思也深,总不会出事的。 心中虽是觉得多此一举,但沈落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李公公见越休说完,又道:“杂家现在要去甸林殿,贵妃和王妃可要一同去?” 不等沈落说话,万沛儿立马摇头摆手:“不去不去!苏婴那个皮猴子,每次都要捉弄人,我和王妃就不去凑热闹了。” 李公公笑着点点头,便行了礼告退了,越休却是还站在沈落身侧。 沈落方想同越休说句话,万沛儿便又开口道:“啧啧,摄政王倒是个好男人嘛,还特意向自家王妃交代一下自己的去向,嗯!不错不错!” 听万沛儿打趣自己,沈落嗔了她一眼:“陛下不也是向你交代去向了么?” 万沛儿一愣:“李公公不是向你…” 话未说完,万沛儿自己也知道李公公不是特意等沈落的,越休既在这儿,李公公便是在等别人。 “兴许是给太妃带话的吧。”万沛儿又道。 沈落摇摇头,下巴朝着李公公离去的方向微微一扬:“喏,太妃还没来呢,李公公便去甸林殿接陛下了。” 万沛儿瞪了瞪眼,随即笑起来,眼睛眯成一弯月牙:“前不久为了册妃的事和陛下吵了一架,我还以为他不理我了呢” 明明是说着吵架的事,万沛儿语气中却是高兴起来。 正在两人互相逗趣的时候,裕太妃从园子另一头过来了,两人就此打住,一齐到太妃面前行了礼。 因着白日沈落见过太妃,倒没说多久,万沛儿一直称病,裕太妃便拉着她问东问西说了好些话。 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沈落瞧了一眼仍跟在她身侧的越休。 沈落笑问:“怎么,现在不躲着我了?” 越休一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没说话,心中只后悔不该一时没抗住,把那些话统统告诉了芙兰。 芙兰定然都告诉王妃了……这样想着,越休脸色越发难堪,偷眼瞧沈落的神色,却见她没有丝毫恼怒。 越休一直不知道那天青浦道的人就是沈落,而沈落以为之前苏执把越休带进南安阁是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此时看见越休的脸色,沈落才知道越休还被蒙在鼓里。 正在越休无措,沈落惊讶之时,园子外头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间或夹杂着少年佯怒的辩驳声。 园子里头的人便一齐朝着那笑声看了过去。 “陛下到——”是李公公高声通传的声音。 只等几人的身影出现,除了裕太妃,园中众人皆是一齐福身行礼,问陛下王爷们安。 “十四哥!” 少年的声音不等苏景佑免了众人的礼,便已经在溧潞园中炸开。 “免礼。”苏景佑道。 “那个姐姐好看,我想娶她做我的王妃!”少年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沈落方站直身子,看着少年抬手指向自己,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即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时神情仍是茫然。 “苏婴。”一道玄青色的身影自稍后方走上前,说话的声音极为低沉,隐隐有些寒意,正是苏执。 他问:“你说想娶谁?” “那个天仙姐姐!”少年又声音嘹亮地重复了一遍,丝毫没察觉到什么不妥。 “可是那个穿着如意云纹垂窈裙的仙子?”苏执语气不善。 沈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如意云纹垂窈裙,便听得少年的声音又道:“对对对,就是那个仙——啊!” 头顶忽然被人用指关节狠狠敲了一个响栗子,苏婴委屈地抬起头,便见苏执满脸黑线盯着他。 “九哥,你干——” 苏婴猛然一瞪眼,似乎是终于明白了什么,继而他转头看向沈落,神情半是疑惑半是恍然道:“九嫂嫂?” 不等沈落点头,苏执寒意瘆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读书你不肯下功夫,小小年纪却是着急娶媳妇儿了,哼…你就当着这满园子的人给本王叫十遍九嫂嫂吧。” “啊?!”苏婴一怔,随即撇着嘴撒娇:“九哥我错了实在是九嫂嫂长得太好看了,你、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嗯?”苏执不为所动,他尾音一提,眼神也凌厉起来,丝毫不顾忌身后还有苏景佑和鲁王昭王。 “九弟,十五弟年纪小不懂事,你就别下他脸面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吃东西也不知道矜持些 说话的人一身竹青色松纹捻金丝锦袍,生的虽是长眉星目,十分英气,又通身一派天家贵胄的气度,可他眉眼间却是蕴含着温柔的笑意。 比起威严的帝王、英武的鲁王,又或是比起年少的堇王和此刻一脸阴鸷的苏执,昭王苏涵瑞则是多了几分邻家长兄般的儒雅气度。 实则苏执平日在王府温柔起来,也是有一股子书卷气的,但那书卷气却掩盖不了他内里的凌厉和锋芒。 昭王是不一样的,他的儒雅是自内而外散发的。 即便是他的长相仍有一种能挽弓如满月的力量感,丝毫不显得羸弱,但他那种平和的气度却是使得他整个人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四哥,你可别偏帮这小子了,我看老九说得对,堂堂一个王爷,哪能见着好看的女子便喊着要娶回家去?” 苏岑开口道,他看着苏婴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九哥”苏婴又朝着苏执耍赖。 苏执却是丝毫不理会,面无表情道:“有这个时间跟我讲条件,便是二十声嫂嫂也该叫完了。” 说完,苏执一甩袖子,撇下身后的苏婴径直朝着沈落走过来。 苏岑自是高兴看到这场面的,哈哈笑了两声便朝着鲁王府的位子走了过去,而苏涵瑞见劝解不成,便也只朝着苏婴无奈笑了笑,去了昭王府的位置。 “十四哥……”苏婴不死心,转头昂首看着一脸淡定的苏景佑:“陛下救命!” 依照往常的情形,苏景佑大约是要和苏执唱反调的,但今日苏景佑却只是摇了摇头,说的话和苏执方才说的一般无二。 “你也是该受点教训了。朕平日事忙,无暇每日查问你的功课,今日朕却是看清了你平日都是个什么德行。” 说着,苏景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九嫂嫂,九嫂嫂,九嫂嫂……” 半晌后,园子里头响起了少年一遍遍重复‘九嫂嫂’的声音,而苏执此时已经走到了沈落身旁。 鲁王昭王大约进宫时便先行拜见过裕太妃,此时见了面,并未着意上前同太妃说话,只等坐定后,在各自的位置上起身,朝太妃行了常礼。 待行了礼落座,苏婴也刚好受完了罚,这才怏怏不乐地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苏婴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踩着碎步连忙跟上,只等苏婴同裕太妃行了礼坐下,便忙不迭在他耳边悄声劝慰。 方才先是苏婴的一番话让沈落吓了一跳,随后她立马又被苏涵瑞吸引了目光,此刻才仔仔细细打量起苏婴来。 苏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年岁,与空泉差不多大,却是比空泉的个子要矮些。 不过苏婴的体型和脸蛋却比空泉圆润,与其说是俊俏,倒不如说是可爱更多些。 此时被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哄着,苏婴仍是一脸委屈,微微嘟着嘴,衬得他的脸蛋越发圆润了几分。 加之他常年待在宫中读书,少跟外头复杂的人事往来,他的眼神极为纯澈,肌肤也是白嫩嫩的,那脸蛋,越看越像是一个圆滚滚的雪花团子。 “越休。”苏执的声音忽然在沈落身侧响起:“你去吩咐人,把本王和王妃的位置挪到堇王边上。” “啊?”越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被苏执看了一眼,这才连忙应下:“是是是!” 不仅是越休惊讶,沈落也是有些吃惊,她瞥了苏执一眼:“干嘛非要坐过去?” 苏执却是不答,转而说了别的:“你和万贵妃一起来的?” 沈落点点头,下意识看向万沛儿。 此时的万沛儿已经在苏景佑下侧最近的位置坐下了,虽是神情有些扭捏,但好歹已经和苏景佑说上话了。 “走吧。”苏执伸手将沈落的手握住,拉着她一齐朝着堇王边上走过去。 实则沈落的目光还落在万沛儿身上,哪知越休的动作竟这么快,已经将摄政王府的位子挪好了。 正在苏执拉过沈落便走的时候,万沛儿一转头正与沈落四目相对,便看见沈落和苏执拉着手。 万沛儿朝着沈落挤眉弄眼,沈落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苏执拉着沈落到了堇王边上,自然是苏执挨着堇王坐着。 在这空当,鲁王妃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正走到了鲁王身边,两人耳语了几句,模样甚是亲昵。 鲁王妃身材娇小,尤其在身形高大的鲁王身边,乍一看去显得格外小鸟依人,但仔细一看,鲁王妃却是长着一张美艳的脸。 微尖的下巴,红艳的嘴唇,一双眸含秋水的凤目,堪拟春半桃花。 所谓瑰姿艳逸,想必说的就是她这样的美人吧。 似是察觉到了沈落的目光,鲁王妃忽而朝着沈落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鲁王妃先笑了笑,随即转开脸去同太妃说话了。 沈落常年在南戎王室,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在中原,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瑰艳的女子。 比起暮江以南的异族三国,中原自然不乏美人,但是中原的美人大多只是姿色出众,风情却是平平。 像鲁王妃这样贵为王妃的女子,她却是没有寻常中原美人的拘谨,反是有种魅惑,这在中原着实是罕见的。 想来是因为她常年与鲁王一起在外游玩,两人无拘无束惯了,便没有了皇城中人的那种拘泥。 这样想着,沈落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一偏头,却是正好看到了苏婴。 虽是隔着一个苏执,但苏婴的身子前倾,一双手肘搁在桌上托举着脑袋,如此,便正好与沈落打了个照面。 苏婴的脸猛然一红。 大约是经历了方才的事,此刻的他看见沈落,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然是没有地缝可钻的,而苏婴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境,抬起头想偷瞄一眼苏执的神色,却是正好看见苏执的手指落在沈落的唇上摩挲着。 “吃东西也不知道矜持些……”苏执无奈道。 实则方才是沈落与苏婴对视,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便拿了一块点心喂到了嘴里,却不知怎么竟是留了些碎屑在唇上。 正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苏执的举动有些过于暧昧亲密了,苏执便移开了手指,不等沈落说话,苏执却是说了一句更孟浪的话。</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又是十遍嫂嫂 女子梳妆,自然会涂抹口脂,苏执在沈落的唇上摩挲了片刻,虽是轻轻的,但还是沾染了些颜色。 苏执端详着手指上娇艳的红脂,忽而凑到鼻前嗅了嗅。 他冷不丁道:“夫人的口脂好香啊,跟尝起来的味道一样。” ‘唰’一下,沈落的脸登时一红。 随即落入沈落眼中的,便是苏执唇边饶有深意的笑容。 起初沈落还没反应过来苏执在笑什么,直到看见苏执背后的苏婴忽然也红了脸,又羞又恼的模样,再看苏执唇边那抹笑…… 怎么看怎么恶劣好吗?这是在宣誓主权还是在炫耀? 敢情这家伙专门把位子挪到堇王边上,就是为了整这一出? 沈落忽然明白了,方才自己吃完点心,大概唇边也没什么点心的碎屑。 “九弟和弟妹的感情还真是如胶似漆啊!哈哈哈!” 鲁王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沈落这才发觉,方才的举动大概是被对面的鲁王和昭王看得一点不差了。 鲁王直接便开口打趣,昭王虽没说话,却也是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沈落只好勉强笑了笑道:“实在是失礼了……” “哪里失礼?”苏执偏头朝着沈落挑了挑眉。 不等沈落使个眼色,苏执又已经看向了鲁王:“七哥和王嫂不是也如胶似漆么?何况今日是家宴,想来我孟浪些,两位兄长和十四弟也不会介意吧?” 座上众人的脸色皆是猛然一怔。 苏景佑虽是排行十四,名义上的的确确是苏执的十四弟,但他终究是皇帝。 九五之尊,天子之身,苏执却是叫他十四弟。 不同于苏婴。苏婴是苏景佑的弟弟,称呼皇帝一声十四哥,到底也是哥哥的辈分,同样是尊敬的称呼,且显得更加亲密。 可苏执不同。 苏景佑若是称呼苏执为皇兄或是九哥,那是他敬爱兄长,顾念亲情,可若反过来,苏执不叫苏景佑陛下或皇上,而是直接称呼一声十四弟,那便是逾矩犯上。 称呼弟弟是疼爱顾惜,可苏景佑是皇帝,苏执怎能以兄长的身份疼爱顾惜皇帝? 虽说今日是家宴,大家也是兄弟手足,但帝王之家,如今弟弟贵为天子,从古至今,当了皇帝的弟弟,哪个兄长还敢以兄自居? 便是素来亲密无间的兄弟也要顾及场面,何况还是苏执和苏景佑,两人向来关系不好。 座上苏景佑的脸色已是铁青,不等沈落开口缓和气氛,却是苏婴先插了话。 “九哥你也太欺负人了吧?”苏婴嚷嚷道:“怎么你就只顾及几个兄长,却独独忘了我这个十五弟?” 众人一时没接话,苏婴立马又道:“我才是坐在你旁边离你最近的人,你不是最应该顾忌顾忌我的感受吗?” “你?”苏执哑然失笑。 “小婴子!”苏景佑身侧的万沛儿忽然也开口接了话。 万沛儿神色鄙夷道:“方才摄政王都说了,你年纪轻轻的,成天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娶媳妇儿,怎么?现在大人的事还要顾及你个毛没长全的小孩子吗?” “你你你!你不准叫我小婴子!”苏婴气得直接站起了身子原地跳脚。 “苏婴。”苏景佑沉声开口。 园子里头安静了片刻,苏景佑的目光扫过苏执,随即又落回苏婴身上。 苏景佑道:“万贵妃是你嫂嫂,你怎么能直接叫你你你呢?” 苏婴轻哼一声:“她又不是皇后,不算是十四哥你的妻子,凭什么让我叫嫂嫂……” 万沛儿的神色倒是没怎么变化,大约是了解苏婴的行事风格。 而这回,苏景佑的脸色却更是难看了。 看着苏婴一脸的不屑,苏景佑微微低了头,漆深的眸子中浮过一抹严厉。 “堇王。”苏景佑忽然开口道。 堇王这样疏远而正经的称呼,不仅仅是在场的众人觉得诧异,苏婴自己也是表情一顿。 原本他松松垮垮地站着,颇有几分顽皮的模样,此刻听见苏景佑的‘堇王’二字,立马察觉到自己犯了错,忽然就站直了身子。 “叫沛儿二十遍嫂嫂。”苏景佑开口道,几乎命令的语气。 苏婴瞠目结舌,可不等他说话求饶,苏执忽而开口道:“二十遍就不必了,毕竟苏婴年纪还小,叫十遍略作惩戒即可。” 方才你自己罚他的时候怎么不说他年纪小?莫不是这也要和皇帝争个高下多少? 沈落只觉得一阵头疼,随即瞟了一眼苏执的脸色。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静静地看着苏景佑,与其说是提出一个建议,不如说他也是在下令。 苏执的身份是摄政王,当初苏景佑登基的时候年纪小,苏执便有摄政之权,他如今还是摄政王,仍有摄政下令,监督君王的权力。 可苏景佑毕竟已经十七了,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还需要人教他做事的小孩儿了。 苏景佑一时没说话,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眼看着又要覆上一层寒冰。 “十遍吧。”万沛儿忽然道。 她看了一圈在场的人,随即又看向苏景佑:“陛下,十遍就可以了,毕竟臣妾也叫了他小婴子,且臣妾只是一个贵妃……” 座上的年轻帝王皱了皱眉,似乎要开口拒绝,裕太妃这时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苏婴不过是个孩子,景佑你做什么非要他叫二十遍?依哀家看,就依摄政王所说,十遍即可。” 有了裕太妃发话,苏涵瑞便也道:“皇上看在十五年纪还小的份上,这次就且饶他一回吧。” “是啊皇上,小十五如今正是顽劣的时候,且今日不是为了给我接风吗?”苏岑说着,看了苏执一眼后又看向苏景佑:“十遍吧,若是二十遍,今晚还要不要喝酒了?” 苏景佑沉默了片刻,最后终是瞪了苏婴一眼道:“十遍。” “谢陛下开恩!”苏婴连忙俯身行了个礼。 虽是叫着陛下,苏婴脸上的神情总算是没方才苏景佑说二十遍时那么僵硬了,只是又当着这么多宮人的面受罚,终归掉面子。 十遍叫着叫着,苏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脸上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甫一叫完,得了允准坐下,他便低着头再不说话了。 苏岑便哈哈笑了起来,溧潞园中随即热闹了起来。 沈落的心跟着这一番情形一上一下,这会儿见众人各自说话,又恢复了其乐融融一般,她便趁着苏执饮酒的片刻,扯了扯苏执的衣袖。 “好端端的,你方才干嘛开口说话!”沈落有些生气。</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不是痴心一片而是痴心妄想 晚宴本就是为鲁王接风举办的,这会儿裕太妃正关切地询问着鲁王,众人聊了些鲁王在外的趣事。 苏岑是一个极其健谈的人,那些奇闻异事被他讲得精彩万分,尤其是对于整日闷在宫里的皇族,他的话时不时便引起一阵惊叹。 众人的目光无不锁定在苏岑和鲁王妃的身上,沈落此时略有愠色地瞪着苏执,倒是无人注意的。 苏执放下酒杯,看着沈落一脸埋怨的模样笑了起来。 他道:“本王是摄政王,在这上殷还有什么话是本王不能说,什么事是本王不能做的?” 男人狭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桀骜,却与他今日所穿的一身沉稳玄青色有些不相符。 虽来上殷的时日不长,但沈落很清楚苏执是一个心思细腻,处事谨慎的人。 可唯有每每与苏景佑相处,便必定是不顾场合的针锋相对。 沈落看了一眼鲁王和昭王,他们正与苏景佑和和气气说着话。 同样是王爷,难道只是因为苏执手握摄政大权,所以两人就不能和平共处?可沈落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要真是为了争权夺利,以苏执这般狂悖不驯的性子,十年前他大可以直接自己做皇帝,总不会他还争不过一个七岁小儿吧? 若说那时候他还没有这样的心思,可十年时间,他手握重兵,权势滔天,任何时刻都可以取苏景佑而代之,可他也没有。 似乎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并不只是单单因为权势。 或者说,苏景佑不满苏执,可能是忌惮他,但苏执针对苏景佑,却不是简单一句心怀不轨可以概括的。 苏执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深宫之中,大抵只有上一辈人在后宫的龃龉才会使两个人的关系这般僵硬。 苏执的母亲在苏执出生后不久便过世了,他一直是养在先大皇子苏钰的母妃跟前的…… “你想什么呢?” 脑门上忽然被弹了一下,沈落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摇了摇头,只不动声色地问:“你总说十年前便认得我,我很好奇,是因为什么?” 苏执微微偏了头,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一挑,眉眼间的神态,倒好似剑舞一般不羁,只看得人恍然失神。 苏执正要开口说什么,对面的鲁王苏岑却是先一步说话了。 “九王妃,你来上殷也有三四个月了吧,如今可还习惯?” 端坐了身姿,沈落忙点点头:“一切都好。” “对了老九…”苏岑忽而皱了皱眉:“我听说建安侯家的那位叶小姐至今还未成婚啊,莫不是还惦记着你吧?” 不等苏执接话,苏涵瑞也是笑了起来,随即道:“那丫头性子火爆,但自小就喜欢粘着老九,除了建安侯,她可是只听老九的话啊。” “九王妃,那丫头没有找你的麻烦吧?”苏岑问。 找麻烦自然是找了,不过沈落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出一副小气的嘴脸,与个小丫头计较,她便仍维持着得体的笑。 沈落道:“叶小姐虽是性子骄纵些,却也不失真性情,倒是可爱的,至于找麻烦…想来建安侯府一而再的走水,大约她也忙着家中琐事,哪里有闲心找我的麻烦?” “倾城那孩子我见过的。”鲁王妃笑眯眯接上了沈落的话:“虽是娇蛮任性了些,倒是个直性子,若不是她对九王爷痴心一片,想必能与九王妃成为好友。” 沈落仍是笑,正要假意附和鲁王妃的话,苏执忽然嗤笑了一声。 他道:“七王嫂莫不是在说笑吧?叶倾城蠢笨骄横,偏还固执,与其说她痴心一片,不如说她是痴心妄想。” 这话对一个爱慕自己的女子来说无疑是十分残忍的,若是叶倾城在这里,只怕当场就要哭晕过去。 且苏执这番话接在鲁王妃后头,未免有些不给鲁王妃面子,可鲁王妃神色淡然,丝毫未觉,只是点了点头。 她道:“自古情爱便是如此,两情相悦虽好,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分,大约是叶小姐没有这个福气吧。” 鲁王妃一番话说得十分平静,在场的人皆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一时多愁善感,唯有万沛儿坐在鲁王妃左近,听了这番话却觉出了些话中的哀伤。 想来是万沛儿自己有伤心事,听了这样的话便伤感起来,鲁王妃说者无意,很快又说起了别的事。 溧潞园中一片欢庆,因时不时会被鲁王昭王问些问题,沈落也不好与苏执耳语,便全心扑在应付宮宴上了,苏执亦是如此。 原是为了给苏岑接风,自然宴上大多是围绕着苏岑在临安十四州的趣事,众人聊得十分尽兴欢快。 苏婴起初为了那二十遍嫂嫂的事觉得丢脸,不怎么说话,到了后头大家聊得畅快,他便也忍不住插嘴说话,渐渐便忘了先前受罚的事了。 一直聊到了几近亥时,夜色渐深,见着裕太妃露出了倦色,众人这才惊觉时辰已经很晚了。 实则对苏岑所讲的趣事裕太妃也是十分感兴趣的,但到底坐了几个时辰,身子撑不住,便也只能各自散了。 恭送了裕太妃回宫去,苏景佑因明日还有早朝,便离去了,不过他是与万沛儿一起,朝曲宜宮去了。 先前万沛儿说两人吵了一架,现下多半是已经和好了。 临走前万沛儿还不忘回头朝沈落做了个打了胜仗般得意的表情,这才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 其余人则是由苏景佑安排了些小太监,亲自送出宮去。 苏婴住在宫里头,是最先被小太监带走的,但大约是怕他不肯乖乖回去,苏执便要亲自送他回甸林殿。 不好将沈落留在溧潞园干等着,苏执便拉了沈落一道去。 原本是要将衣裳送给鲁王妃的,方才宴上太多人,堇王昭王皆是首次相见,不好只给鲁王妃备了份礼。 虽是沈落一个人的主意,是她的礼,但却是撇不开摄政王府这重关系。 都是兄弟,也不好让别人觉得苏执厚此薄彼,沈落便只能等着机会。 宴席散时鲁王和昭王是一道走的,沈落便只好同苏执往甸林殿去。 原想着之后再找机会单独见鲁王府的人,却不想送完了堇王,沈落与苏执又碰到了独自一人在小太监陪同下出宫的昭王。</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章:质子苏涵瑞 因半夏一直捧着衣裳站在后头,恰好被华懿与越休挡住,便一直无人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究竟是什么。 此刻见苏涵瑞一个人往宫外去,身边只跟了两个领路的小太监,不等沈落开口,苏执已经朝着苏涵瑞的背影叫了一声。 “四哥。” 苏涵瑞转过身,夜里宫灯昏暗,他眯了眯眼道:“老九?” “四哥怎么一个人?方才四哥不是与七哥一起么?” 说话间苏执和沈落已经走到了苏涵瑞的近侧,苏涵瑞则是点了点头。 “原本是一起,走了一会儿弟妹说好像掉了一只耳坠子,老七便陪她回去找了。” 说着,苏执和苏涵瑞便一道往宫外走。 沈落瞟了一眼身后半夏手里捧着的衣裳,想了想便轻声开口说话。 她道:“入夜了宫里头黑,皇上又素来节俭,如今有些石板路上的青石都松动了,若是平路倒无妨,只是出宫路上有几处台阶……” 说着,将停下脚步的两人各看了一眼,沈落接着道:“七王爷和王嫂久不在京中,必定不熟悉宫里头的路,那些小太监们也只怕不够心细,不如…我去接一趟吧?” 出于礼数,沈落自然也将问询的目光投向了苏涵瑞。 苏涵瑞本就是苏执的兄长,此刻他全然可以应答一声或是拒绝,但他是个十分温和谦逊的人,便没有开口接话。 便是十年前,大皇子苏钰和先皇接连逝世,朝中无人可继位储君,彼时苏执虽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比起年幼的苏景佑和鲁莽冲动的苏岑,苏涵瑞其实也不差。 只是苏涵瑞性子过于温和,且他早早成婚娶了一位王妃,自来志在美人不在皇位,如此,便不大合适了。 那时上殷举国动荡,其余诸国虎视眈眈,尤其是毗邻上殷的大熙,更是借口整顿边军大军压境。 上殷重臣商议后决定,派一位质子前往大熙,换取大熙与上殷暂时的安定,以期谋得休养生息的机会。 在这样的关口,自然是派最不紧要的皇子去当质子对上殷最有利。 换句话说,最好是七八岁的皇子。 一来不指望他马上为上殷出力献策,二来年纪小,心思没那么深,对皇位的欲望也不会太重,便不会因为没能继位反去做了质子而心生怨怼。 可当时继位遗诏已经公布,年仅七岁的苏景佑年纪尚小,本不足以担当家国重任,但偏偏是他继位,而苏婴,那时他则还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 剩下的三位皇子,四皇子苏涵瑞,七皇子苏岑,九皇子苏执,这三个皆是将来要堪当大用的。 苏执那时已被先皇封了摄政王,自是不必考虑,但在苏涵瑞和苏岑之中究竟派谁去,朝中一时十分为难。 实则苏岑性格鲁莽,而质子身在异国,必定会受些委屈,他其实不大合适。 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就是谦逊温和的苏涵瑞。 可他,是在世的诸位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个,这样的分量,终究让臣子们难以决断。 本就对皇位无所求的苏涵瑞,他便是这个时候站出来,主动说自己甘愿前往大熙为质子的。 上天何其不公,等上殷恢复了元气,威逼之下从大熙手中接回了苏涵瑞时,他唯一挚爱的王妃却是过世了。 虽是被举国视为功臣,但自此苏涵瑞却是远离了朝政,也再未续弦娶妻。 许是经历了重重磨难,苏涵瑞如今越发温和,倒是有种脱尘谪仙的气量,只是他没有谪仙的疏离孤傲,反是温柔平和。 听沈落说要回去接一趟,苏涵瑞只是笑着并不插话,等着苏执做决定。 苏执自然不会反对沈落的意思,看了苏涵瑞一眼,苏执便道:“王妃去吧,本王出了宫在马车上等你。” 沈落朝两人福了福身子便折返回去了。 入了夜的皇宫格外安静,只是偶尔会传来守卫宫禁的侍卫们巡宮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越休被沈落留在了苏执身边,并未带过来,苏执也没反对,故而此刻沈落身边只有半夏和华懿这两个自己人。 三人往溧潞园走得越近,沈落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华懿,你听听,有没有什么声音?” 片刻后华懿答:“没有。” “既是来找耳坠子,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沈落嘀咕了一句。 又走了十来步,三人进了溧潞园,园子里头果然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莫说是鲁王妃,便是连宫人太监们也散去了。 先前晚宴摆上的桌椅点心,诸如此类的,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丝毫不像方举办过宮宴的模样。 半夏捧了一晚上的衣裳,虽是衣裳用一个扁平的长匣子装着,但长匣子没有匣盖,未免衣裳一不小心滑出去,又怕抓着衣角会抓皱,半夏的胳膊早就举酸了。 此刻见着无人,沈落看了一眼半夏微微晃动的手臂:“不必举着了,衣裳皱了便皱了,你抓着点别滑到地上就好。” “是。”半夏应了,随即又道:“那今日还送衣裳吗?” 沈落将空荡荡的溧潞园环视了一圈:“若是碰到了鲁王妃便送吧。” 半夏也看了一圈园子:“看情形,大约鲁王妃已经找到耳坠子出宫去了。” 闻言,沈落却是摇了摇头:“我们一路过来没碰到鲁王妃,若是小太监领着鲁王他们出宫去了,大抵会是沿方才我们过来的路出去,没道理忽然换一条路走,也没道理碰不上。” “现下已过了亥时。”华懿道,“从溧潞园往西边去不远就是后宫,皇帝妃嫔的居所,鲁王应是不会过去的,不过……” 华懿欲言又止,只等沈落转过头看着她,她才接着道:“之前册妃宴我在宫中四处转过,从这里往西边去,未到后宫之前,的确有小径可以折返,再沿先前的路通往宫外。”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目光投向溧潞园西边的小道,沈落那双浑圆的鹊眼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格外清亮的光芒。 华懿从侧面正好看到沈落的半张脸,她只觉得沈落眸中流转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像是…像是赌坊中决定下注的赌徒。 唯一不同的是……华懿想:沈落是一个漂亮的赌徒。 “走吧,咱们往西边走走看。”沈落道。 继而她迈开了步子,朝溧潞园向西的小道上走过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清怀池密会神秘人 此时已是入夜,大约是因往西边就是后宫妃嫔的居所,走了一阵子便连侍卫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沈落的步子走得极慢,她似乎在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甚至着意嘱咐了半夏和华懿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那模样,半夏只觉得与去捉奸有几份神似。 约摸走了一刻钟时,走在前头的沈落在经过一丛没过人头高的石榴树时,倏而停了步子,跟在后头的半夏和华懿自然也停了下来。 得了沈落的交代,两人并未开口询问为何停下,便只见沈落闪身凑近了石榴树些。 华懿上前了半步,顺着沈落的目光,透过繁密枝叶间的缝隙看了过去。 远些地方是宫中的清怀池。 清怀池并不大,只用作观赏,若是天干物燥不幸遇上走水,倒也可救急供水。 清怀池上有一座清怀桥,桥拱两肩共有四个镂钻的小拱洞。 原本清怀池就只是一方景观池,上头搭座桥倒不是怕涨了水用来流通水势,只为了精巧好看罢了。 既入了夜,妃嫔们早已闭门歇息,而宫人们早晚忙碌,倒不应该有闲情在这池边赏景说话。 可此时的清怀桥边却是站着两道人影。 其中一个只看轮廓,隐隐可以认出是鲁王苏岑的身形,另一人却是看不清。 沈落有点后悔没带芙兰进宫了。 芙兰的耳力向来胜于常人,若是她此刻在,大约能将鲁王和那人的谈话听个大概。 就算听不清说了什么,至少能分辨出与鲁王说话的那个人究竟是男是女。 实则是那人披着一身黑色斗篷,不仅仅是将脸全然隐没在斗篷下头,便是身形,也是遮盖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出来。 “华懿,你能看出斗篷下头是男是女么?”沈落低声问。 华懿瞧了沈落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身着斗篷的人影上,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虽是看不清人,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沈落却是没有就此离去。 她仍是固执地躲在石榴树后头,想等到机会分辨那人的身份。 桥边的两人还未发现沈落的踪迹,他们低声说着什么,虽分辨不清,但从动作上看,躲在斗篷下的那个人始终低着头,颇有一副俯首听命的模样。 鲁王在宫里有手下么? 可他一直在外游玩,为何要在宫里安插一个眼线? 不等沈落多想什么,忽而有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响了起来,听着倒是从身后传来,似是马上就要走近了。 大约是偷听偷看,做贼心虚,沈落一行三人登时背后一阵冷汗,沈落和华懿更是连忙从石榴树旁悄然跳开了身子,回到了宮道上。 “也不知鲁王妃究竟到哪儿去了…”沈落边往前走边嘀咕着,作出了一副一直在寻找鲁王妃的模样。 沈落原就是听了华懿的话,心下起了怀疑,这才刻意过来查看的,一路上看得仔细,故而才能察觉清怀池边的异样。 实则宮道边的石榴树长得极好,六月又还是花期,榴红似火,若是不加以注意,方才她们定然难以发现鲁王和那人的踪迹。 眼下装作没看见什么,倒也不会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沈落这样一出声,声音虽轻,但并未着意压低,后头渐近的人倒是有所察觉了。 华懿这时便索性接话道:“王妃,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想来鲁王和鲁王妃是已经出宫去了。” 不等沈落说话,后头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摄政王妃?” 沈落身子一颤,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随即她才转过身去,便见鲁王妃领着两个侍女快步走了过来。 “七王嫂?”沈落在昏暗的宫灯下眯了眯眼。 “摄政王妃怎么在这儿?”鲁王妃边走边问。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往清怀池的方向看一眼,似乎并不知道鲁王在那边与人密会。 “我本备了一件衣裳想送于王嫂做见面礼,无奈宴上嘈杂,我不好拿出来,听昭王说王嫂的耳坠子落下了来寻,便想着过来接一趟,顺便把这衣裳送出去。” 说着,沈落一伸手,半夏便将手里头举了许久的长匣子送到了沈落手上。 就在方才听见身后有响动的时候,半夏已经将手里头的衣裳整理好了,此刻倒是一点褶子都没有。 鲁王妃从沈落手里接过那长匣子交到了自己身后的侍女手里头。 待侍女捧着匣子,鲁王妃这才伸手抚了抚那衣裳:“摸着是极好的料子,只是现下宫灯昏暗,颜色看不真切……” 鲁王妃顿了顿又道:“不过想来九弟妹的眼光自是不差的。” “王嫂谬赞。实在是王嫂姿容绝艳,只怕就算是我的眼光再差,这衣裳穿到王嫂身上,也必定是要惊艳绝伦的。” 闻言鲁王妃便笑起来,似是真心喜爱那衣裳的模样,便又抚了抚。 因就在鲁王妃的眼皮子底下,又隔着繁茂的石榴树,沈落随便瞥几眼是看不清鲁王动静的。 这样的事,现下自然是华懿注意着。 此刻华懿朝沈落使了个眼色,示意沈落鲁王察觉了这边的动静,那裹着斗篷的人已经全身而退了。 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沈落朝着鲁王妃身后瞧了几眼:“诶?怎么没看到鲁王?” 示意侍女捧着匣子退下后,鲁王妃朝沈落笑笑:“在溧潞园找了一圈没见着我那耳坠子,我与王爷便分开找了。” 沈落朝着清怀池的方向看了一眼:“王爷往这边来了?” 鲁王妃点点头,边说边与沈落一同往清怀池走。 “我与王爷久不归京,前些日子陛下新封四妃,册妃宴我们鲁王府也没祝贺一番,故而今日进宫,白日里见了太妃后,我便到宫里头走了一圈,给那四位娘娘各送了些首饰,全当一点心意了。” 按照鲁王妃的话,她既然是去过后宫的,倒的确有可能将耳坠子掉在了清怀池附近。 虽是离后宫很近了,但终究不是后宫,鲁王是个莽撞性子不知避嫌,来找倒也无可厚非…… 如果沈落方才没见到那穿着黑衣斗篷的人,鲁王妃这一番话倒的确可以打消她一些疑虑,只是她到底是看到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那你可以小声说 说话间一行人沿着官道已经走到了拐弯的地方,只一转过拐角,清怀池便在众人眼前一览无余了。 朝清怀池看过去,鲁王正负手站在清怀桥边,却是没一点找耳坠子的模样。 “王爷…”鲁王妃略有些嗔怪地叫了一声:“说好的帮我找耳坠子,王爷却在这里躲懒……” 鲁王听见声音,这才转过脸看向众人。 “哈哈哈…”苏岑笑起来:“本王可没有躲懒,本王早就找到了。” “找到了?”鲁王妃有些诧异,继而她美艳的脸庞露出一点羞赧的神色。 她朝沈落颇为尴尬地笑了笑,低声抱怨了一句:“这么说今日的晚宴我竟是只戴了一只耳坠子?” 说完,鲁王妃便朝着苏岑走过去了,而听了鲁王妃的话,沈落这才想起来看一看鲁王妃的耳朵。 无论是方才晚宴还是此刻再见,沈落都没有着意去看鲁王妃的耳坠。 只待沈落看了一眼,她这才注意到鲁王妃今日梳着厚重的十字髻,耳侧两边是两条粗粗的盘成圈的乌黑发环,倒是将耳朵遮得十分严实。 出嫁的女子梳十字髻是十分常见的,尤其是在场合比较庄重的时候,十字髻端庄大气,虽是厚重,但也的确为人增添气势。 宴上沈落被鲁王妃艳美的面庞所吸引,倒是忽略了她的发髻首饰。 美色误人……沈落在心里头骂了自己两句。 不过既然是十字髻,连沈落都没注意到鲁王妃的确少了一只耳坠,想来宴上的其他人没有察觉,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会儿鲁王和鲁王妃已经一道从清怀池边过来了,尚隔着些距离,沈落便道:“七王兄倒是十分心细,竟是抢在王嫂前头找到了。” 叫鲁王过于生疏,叫七哥又过于亲昵,沈落思来想去,还是叫了七王兄。 “哈哈哈,弟妹倒是会打趣人啊!”苏岑说完又哈哈笑了几声。 “王爷!”鲁王妃瞪了苏岑一眼:“这里离后宫可不远,深更半夜的,王爷在这里哈哈大笑,吵了人歇息可怎么好?” 被鲁王妃数落了几句,苏岑连忙收敛了笑意,鲁王妃却又瞪了苏岑一眼。 “既然早就找到耳坠了,王爷也不知道来寻我?一个人赏什么月色,我看王爷摆明就是在躲懒。” 说着,鲁王妃快步将鲁王丢在了后头,自己走到了沈落边上,也不管身后的鲁王,领着沈落便走。 苏岑在后头只能哭笑不得。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沈落一直仔细观察着鲁王妃的模样。 她的反应、说辞、神态,的确一点也不像是事先知道鲁王来与人密会。 倒更像是…她也是被鲁王蒙在鼓里…… 忽而想起晚宴上鲁王妃那一句‘两情相悦虽好,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分’,沈落眉心一跳。 难道鲁王是与宫里头哪个与他有私情的妃子来幽会了? 可那穿斗篷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听命行事的模样,与鲁王之间更是没有半分逾矩的行为。 “九王妃。” 鲁王妃忽然开口,沈落回过神朝她笑了笑,便听鲁王妃又道:“我与王爷大约还会在京中多待些日子,我相熟的人不多,到时候你若是不嫌我上门唐突,我恐要去摄政王府叨扰了。” “王嫂哪里的话?”沈落佯装嗔怒:“若说没有相熟之人,王嫂毕竟是上殷人,我却是南戎人,这皇城里头才真是没几个与我交好的呢,若王嫂肯大驾光临,我岂有不真心相迎的道理?” “那便好、那便好……” 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沈落自是走在前头些领路,一行人很快便一道出了宣懿门。 听见外头的动静,苏执便从马车上下来,与沈落一同送了鲁王夫妇上了鲁王府的马车,两人这才一齐回了摄政王府的马车上。 虽说是久不归京,鲁王妃不熟悉宫中小路并不奇怪,但鲁王从小在宫里头长大,没道理如今出去开府独住,便忘了宫里头的路怎么走。 显然他与那个穿斗篷的人不是偶然遇见,而是一早便约定了在清怀池碰面的。 早已约定……可鲁王离京已有半年,回京也不过是昨日晨间的事。 “王爷…”沈落看向苏执:“鲁王昨日是独个儿进宫的么?可是与鲁王妃一起?” 苏执摇摇头:“半年未回府,鲁王妃自然是留在鲁王府打点收拾了,七哥是一个人进宫面圣的。” 看情形,鲁王今日约见的人应是后宫之人,可能是妃嫔,也可能是宫女太监。 可无论是哪种,皇宫里头的差事素来泾渭分明,在后宫里办差的宫人鲜少到君王殿前走动,偶然碰上鲁王的可能微乎及微。 鲁王身为男子,自然也不能自己跑到后宫里头与人约定今晚相见,何况之前若是有机会见面说话,又何必要等到今晚呢? “哎哟!”沈落脑门上被敲了一下,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敲她的苏执。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苏执眯了眯眼,狭长的眸子将沈落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事之前,沈落不打算将鲁王今日的事情告诉苏执。 沈落抱臂将身子往后一倚:“王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苏执拧眉:“什么问题?” 略有些不耐烦,沈落还是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你十年前就认得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学着沈落的模样,苏执也抱臂向后一靠:“怎么,你之前不是不想知道么?” 朝着面前的人翻了个白眼,沈落干巴巴道:“我现在又想知道了,不行吗?” “不行。”苏执闭上眼,只斩钉截铁说了两个字拒绝了沈落,连个解释也没有。 “为什么不行?”沈落有点恼火。 原本她倚着身子一副嚣张的模样,此刻却是已经放下了手臂,身子前倾凑近了苏执。 “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苏执冷不丁道。 “那你可以小声说。”沈落锲而不舍。 紧盯着苏执的神情,沈落借着车帘缝隙洒进来的微弱月光,忽然看见面前的苏执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这、这声音也太小了吧?” 凑了凑身子,沈落几乎已经是俯身贴到了苏执身前。 沈落一边盯着苏执,一边微微侧过脸竖着耳朵道:“你、你再说一遍……” 面前的男人猛然睁开眼,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流过一漾狡黠。 看着面前乖顺俯着身子的沈落,苏执低着头坏笑:“还不够近,乖,再近一点…” 话音未落,沈落的身子已经被男人一把扯了过去抱在了怀里。</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二王子容颉之死 是夜,梦魇。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宫殿,沈落推了殿门进去,低头看见手上拿着一柄长剑。 其实只是一柄普通的剑,但对于年仅十二岁的她来说,这柄剑或许有些不称手。 她下意识地走进了殿中,忽而胸口一紧,她反应过来这是哪里,反应过来是那场梦,她想逃出去,但身后的殿门不知怎么已经关紧了。 梦更深了,沈落脑海中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渐渐模糊。 “哈哈哈!原来是你来杀我,是你啊!父王怎么不来?他不敢来吗!?他不想看看他的亲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殿中蒙着一层薄薄的雾似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但这尖锐癫狂的声音,沈落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朦朦胧胧中,瘦弱的沈落紧握着手中不相称的长剑,还有些稚嫩的声音,语调却是十分冰冷。 “师父命我来杀你。” “哈哈哈哈!那个老不死的!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不等沈落说话,那刺耳的声音又道:“茹梦!杀了她!” 下一瞬,白茫茫的雾气中一道寒光划破浓雾,径直朝着沈落面心刺来。 随着那迎面刺来的剑尖一同出现的,是紧随剑后的持剑人面无表情的脸。 那是一张沈落熟悉的脸,在月掩的残酷训练中,一同活下来的那张脸。 “六师妹,你可要小心了。” 每次闭关厮杀前茹梦都会这样跟她说一句。 茹梦向来是面无表情的,故而每次说这话的时候,沈落也分不清她是在关心自己,还是诅咒说:你年纪轻轻,说不定下一秒就该丢了性命。 从前分不清,但此刻沈落很清楚,尽管这次她没有说话,但她就是来要自己命的。 沈落身上是有伤的。 前不久陪同十一公主前往上殷,回南戎的时候遭遇了一场刺杀,她受了些伤,算不上很重,但的确会影响她的内力。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越来越近,但是一切画面都很缓慢,沈落甚至能看清茹梦额前一根一根飞舞的发丝。 很熟悉,不仅是这张脸很熟悉,就连接下来会发生一切,她也十分熟悉。 ‘滋’一声。 那些你死我活的打斗快速闪过,画面最后定格在茹梦一剑刺穿她的左肩。 茹梦是五师姐。 其实月掩中没什么先来后到分出来的师妹师姐,只是按着年纪排个顺序罢了。 茹梦十六岁,沈落只有十二岁。 大约是年纪小,沈落的个子也矮些,所以茹梦这一剑偏离了致命的位置,只是贯穿了沈落左边的肩膀。 茹梦拔了剑正要再补一下,沈落反应却是极快,本就瘦弱的身子轻盈的就像一阵风,几乎一眨眼,沈落已经在浓雾中找到了这次的目标。 二王子容颉正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下一瞬他的喉咙便被沈落一剑划开。 那血喷溅出来,与沈落左肩上那个大窟窿流出的血混成一片。 茹梦动作也是极快的,只在沈落杀掉容颉的前一秒,茹梦已经紧跟而来,又一剑刺进了沈落的右背。 原本那也是贯穿身体的力道,但随着容颉的死,茹梦的手也停了。 为了保证杀手的绝对忠诚,月掩中的每个王室近卫都会被种下蛊虫,一旦护卫的主子死了,近卫也会很快毙命。 沈落往前走了半步,茹梦的剑便从她的身体中抽离出去,她转过身,茹梦已在弥留之际。 她们护卫不同的人,其实早就注定了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即便是师父和王上今日没有派她前来处决二王子,有朝一日王位之争,谁又能独善其身? 一早便知道结局,所以月掩中人,其实没有太多的同门情谊。 但这么多年的时间,这个面无表情的五师姐,每每在她面临厮杀之前,她总会说一句:“六师妹,你可要小心了。” 无论茹梦说这话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至少沈落很多年以来,都将这句话当做一种期盼。 人有了期盼,才能在无边的黑暗中,保持重见光明的信念。 茹梦死了,她倒在地上,像极了一个被掏空了棉絮的破布娃娃,可她笑了。 沈落从来没见茹梦笑过,到了这一刻,茹梦却是看着已经断了气的容颉笑了。 关于茹梦爱上容颉的传言,沈落不止听过一次,但如今她知道,那或许不只是一个传言。 沈落转身朝殿外走,身后响起了一缕气若游丝的声音。 “六师妹,你可要小心了……” 回过头再看时,那地上的人已经断气了,只是她脸上的笑还僵着,执拗地瞪着眼睛看着已死的容颉。 而容颉呢,他也笑着,脸上是近乎疯狂的大笑。 方才脖子流血的时候,他还发出了嘶哑的笑声,他的眼睛瞪着虚空中的某处,死不瞑目。 那一双尸体笑得好生扭曲,虚空中一个诡异的声音莫辨雌雄:“六师妹,你要小心了。” “六师妹,你要小心了…六师妹,你要——” 身子一颤,床上的人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 浑身冷汗的沈落看了看身侧,苏执已经去上朝了。 呆呆坐了半晌。 “华懿…”沈落朝着外头叫了一声,回话的却是半夏。 “怎么了王妃?”半夏在外头问。 “让华懿进来。” “……是。” 大约是沈落的声音太过低哑,甚至有些颤抖,外头的半夏隔了片刻才应声。 不一会儿,朝露殿的殿门被叩了三下,华懿道:“王妃,我在。” “你进来。” “是。” 华懿推开了门。 以往都是芙兰负责朝露殿的事,她几乎是没机会进来的。 转过隔屛,华懿进了内殿,甫一进来,她便看见榻上的沈落额上鬓间青丝尽湿,脸色苍白,一副气血亏空的病容。 “王妃…”顿了顿,华懿将嗓子眼的声音按下去,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王妃,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沈落摇了摇头:“先给我倒盏水。” “是。”华懿便去桌上提起茶壶倒水了。 梦里那诡异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沈落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在那次处决二王子容颉之时,她伤上加伤,伤势愈重,生生吞了三颗护心丹,她才勉力去师父面前复了命。 复命之后,她的伤势却是连护心丹也抑制不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中了毒。</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你尽可以一五一十告知苏执 好在那段时日因二王子容颉与上殷之事,宫里头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不敢有大的动作,她这才得以喘息活命。 茹梦是铁了心要她死,她也的确险些死了。 最后她躲在王室的冰窖里头,那样冷的冰窖,险些将她提前冻死,但也减缓了血流速度,延缓了毒发。 利用自己从阴司手里抢回来的那点时间,沈落用内力封住了几处关键穴位,活生生散了四成内力才将毒逼了出来。 上殷和南戎的关系十分紧张,因此宫里头争夺皇位、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事,倒是消停了不少。 沈落活着离开了冰窖,紧跟着因为受寒生了一场大病,发烧昏迷。 发烧昏迷,谁能将这样的症状与受伤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有人想到她是因为中毒去了冰窖。 稍亲近些的人皆不知道她是因何病的,只以为是夜里受了寒。 常年不生病的人,忽然生起病来,哪怕是小病,却也总是来势汹汹的,倒也无人疑心什么。 只是这次命悬一线,沈落知道容挽辞和芙兰自来柔弱,便是她受点皮肉伤也要心酸许久,这件事便就此瞒着她们。 亏了顾临晏的照顾,沈落最终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也留下了畏寒的毛病。 她的身子好转以后,顾临晏也只以为是受了伤,又在夜里着了凉,故而才病势汹汹,便当好了就彻底好了,全然不知她就是自此开始畏寒的, “王妃…王妃?” 沈落回过神,华懿已经端着茶杯递到了面前,她竟是全然未觉,此刻连忙伸手接过来,一饮而尽了。 “王妃…你不要紧吧?”华懿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沈落。 “无事,做了个噩梦。”沈落嘴角勾了勾,挑起一抹笑来,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涩。 华懿没接话,只是默默从沈落手里将茶杯拿走,又去倒了一盏。 昨晚耳语厮磨,沈落所问十年前的事,到最后还是被苏执给糊里糊涂翻了篇,到头沈落也不知道十年前究竟是怎么与苏执相遇的。 不过沈落心下除了苏执和鲁王的事,因这一场噩梦,郦安然毒药的事反是更紧迫地萦绕在了沈落的心头。 等华懿又将倒好了茶水的茶杯递到沈落面前的时候,沈落接了过来,却是没立马饮下。 “华懿…”沈落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沿口:“你的轻功怎么样?” 微微愣了片刻,华懿低声道:“不算太好。” 华懿原先就是在军中,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摆兵布阵和勇猛厮杀,至于单打独斗,倒是十分少见的。 如此,华懿轻功平平倒也不奇怪。 不过也无妨…… 沈落的目光落在华懿身上:“昨日鲁王的事,你有告诉王爷吗?” 几乎是想也没想,华懿摇头道:“没有。” 继而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倒像是事先想好的应付之语,华懿又解释道:“自上次王妃从建安侯府救了我,王妃你会武功的事我也从来没告诉过王爷……”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样做对苏执是一种背叛,华懿的声音渐渐低了,随即低着头没再说话。 叹了口气,沈落道:“其实你不必纠结,王爷知道我会武功。” 沈落的话音刚落,华懿就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是十分诧异。 如今虽是因为沈落有些动摇,但华懿也从来没想过背叛苏执,若是沈落有一天对苏执出手,她大抵也是会以命护主的。 只不过是私心觉得沈落这些事不会危及苏执的性命,所以华懿想得一个两全。 有这样的忠心,华懿还是十分了解苏执的。 按照苏执的脾性,没道理会将一把随时能割伤自己的匕首带在身边,何况沈落这把匕首,只怕是还浸了毒。 “你不必诧异,你所知晓关于我的事,苏执只会知道的比你更多些,所以以后你不必替我隐瞒。” 华懿一时没接话,只是看着沈落的神情,在想她说的是真是假。 “若你不信,等他下了朝你自己去禀报一声。”沈落从榻上翻身下地,站起了身子:“只一点,你要记住。” “记住什么…”华懿问。 边朝妆台走过去,沈落边道:“关于我的事,你尽可以一五一十告知苏执…” 沈落的步子在经过龙胆楠木桌时停下,她扫过桌上刀插的痕迹,随即目光落在华懿的脸上。 她语气冷硬:“除了苏执,有关我的一切,你一个字也不能告诉别人,奚竹也好,越休也罢,谁也不能说。” 惶然愣了片刻,华懿被沈落语气中淡淡的杀气惊了少顷,待回过神,她立马点了点头。 虽是华懿十分坚定的模样,沈落却还是看着她,随即又道:“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小命,若你有半分差池,自然有人在你开口前让你永远闭嘴。” 大抵是因为华懿知道了沈落会武功的事,此刻在华懿面前,沈落全然不隐藏自己话语和目光中的狠厉。 素来温温柔柔,轻声软语的摄政王妃,突然一下子这般冷冰冰,一副要吃人饮血的模样,华懿只觉得发怵,忙又俯首点了点头。 等华懿再直起身子看向沈落时,沈落已经不在桌边,而是移步到妆台前坐下了。 不知怎么,华懿虽是脸上一片淡定,但心中却是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忽然消散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看沈落在妆台上拿起了木梳,华懿只以为她要梳妆了,便准备出去叫半夏进来。 自来在军中,华懿是不会这些活计的,如今芙兰还躲在西院,便只有半夏了。 “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妆台前的沈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柔顺的长发,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温柔,轻轻软软的,平和得不像话。 若不是抬眼发觉沈落面前的铜镜里头,她的目光正看着自己,方才的声音,华懿恐怕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连忙走到了沈落身后,华懿应道:“王妃尽管吩咐。” 梳着乌发的人停了手里的动作道:“鲁王的事我到底不放心,你去鲁王府外头盯着,记着,千万小心些,有什么异样不必深究,回来告诉我便好,切莫露了踪迹。” “是。”</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再潜郦府 鲁王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沈落不知道,暂且也不想亲自去盯梢。 但是之前郦安然服下的毒药,既是来自南戎,毒药之事与沈落的干系自然更紧密些。 郦安然虽是已经死了,但是那毒药要吃到她肚子里头,总得有个法子先到她的手上。 因那对老夫妇的污蔑之语,郦府那时候是自身难保,不过正因如此,去郦府拜访的人不会太多。 马玲珑是一个。 但马氏与郦安然之间的联系,在马廉死前,沈落已经去大理寺牢中问过他,那毒药的确不像是马氏的手笔。 旁的人……再没有在那段时日与郦府往来的人了。 至此,沈落打算亲自跑一趟郦府。 如今郦嘉茂因为之间郦安然的事,加之郦夫人突然病逝,只在处理完了册妃宴后祭典之事,他便辞了官。 郦府不比从前,府中的小厮护卫也只会更少,沈落前去倒是十分便宜。 只在沈落匆匆用了早膳之后,华懿领了命前去鲁王府监视鲁王。 沈落等回了朝露殿,便让半夏守在殿门外头不准闲人靠近,自己仍旧从内院溜出府去了。 与沈落所料差不了多少,如今的郦府尚未等沈落悄声进入,只在外头,便能感觉到它的冷清。 郦府所在的平德街素来是热闹的,即或是有些深巷比不得街上,却也不会人少得如郦府外头这般。 郦府先是出了郦安然杀害亲生父母之事,紧接着缠绵病榻的郦夫人也过世了。 丧事就在前不久,沈落是亲眼看见郦夫人的棺木从平德街抬出去的。 动静不小,知道的人便也不少。 接二连三出事,一桩是女儿牵扯进命案,一桩是夫人突然病逝,无论哪一件拿出来说,都是不大吉利的。 大约是怕沾染了晦气,郦府外头的道上就连行人路过,也是离郦府的大门远远的,生怕近了一点自己也要倒霉起来。 冷清是冷清了些,但沈落进去时便是意外的顺利。 郦安然的屋子她先前去过,也算是轻车熟路。 府中的小厮不多,沈落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潜入了屋子,可惜的是,屋子里头早已经变了模样。 想是怕郦夫人睹物思人,病得更重,郦安然屋子里头的一应陈设几乎全被撤去了。 如今只剩下了一张床榻,一副桌椅,还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皆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既是被下人收拾过的,大约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沈落翻了一圈,也的确是一无所获。 这一点,她是早有预料。 实则翻看一圈屋子,只不过是求个侥幸,沈落的主要目的是找人,找那个一直跟在郦安然身边的丫鬟。 小姐死了,夫人也死了,便不知这丫鬟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出了郦安然的屋子,沈落隐身在郦府院子里头的一棵老树上。 郦府并不大,下人也不多,沈落便想稍等片刻,兴许很快就能看到那丫头在院子里头出现。 约摸等了大半个时辰,正如沈落所想,郦府不大,在这大半个时辰里头,几乎所有的下人都从沈落眼皮子底下过了一遍。 可独独没有那个丫鬟。 趁着院子无人,沈落飞身掠至对面的屋顶,在方才的大半个时辰里,她观察底下的人,已经弄清楚了郦嘉茂的屋子是哪一间。 此时正是巳时中,沈落只在屋子里头潜了片刻,便听见门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丫鬟平白不见了,问问这当家人,大约是最快的法子。 沈落的上半张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浑圆的眼睛。 她原本想等郦嘉茂一进来便直接从他的背后挟持住他,问完话便走,谁知她脚下刚一用力,打算站起来,便听见进屋子的人不止一人。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且这两人进了门,还将门关上了。 “你我二人如此,终究不是办法啊……”其中一个人叹了一声,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怎么,你不愿这样跟着我了?”另一男人问。 “怎么会?只是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我们还要过多久呢?”不等另一个男人回答,说话的中年男人又道:“既然你已经辞官了,不如我们离开皇城吧……” 因没有与郦嘉茂说过什么话,沈落一时分不清谁是谁,但这话听完,沈落便分清了,只是…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 “离开…”郦嘉茂喃喃了一声。 躲在内室帷帘后的沈落,随即并没有听到郦嘉茂说下去,那个中年男人也没再说话。 沈落不动声色地探出头去看,却见两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脑子中‘嗡’一声,沈落终于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了。 郦夫人与郦嘉茂成婚多年无子,竟是因为郦嘉茂是个断袖!? 在外室的两人作出更亲密的举动之前,沈落来不及多想,抬腿就是一脚,将脚边好端端放在桌边的凳子踢翻在地。 ‘哐当哐当’,沈落太用劲儿,凳子滚了两圈才停下,这样大的响动,外室的两人果然被吓了一跳。 郦嘉茂抬腿就要往里走,不等他进来,那个面生的男人却是拉住了他,随即自己先一步进了屋子。 这倒是很合沈落的心意,只等这面生的人一进来,躲在帷帘后的沈落伸手凌空一劈,男人立时昏死过去,倒在了地上。 而下一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的郦嘉茂,不等他惊呼出声,郦嘉茂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前。 “你、你是谁?” 比起一般人的惊慌失措,郦嘉茂虽是结巴了一下,却算得上是十分冷静的。 他早已年近四十,但平日勤于政事,从无荒淫,如今看起来仍是十分精干的模样,只从他的外表看去,倒也是一派正气凛然,谁会想到背地里竟…… 沈落打住了自己的想法:“郦老爷,你的私事与在下无关,在下也并未伤及此人性命,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 郦嘉茂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郦府管家,他努力分辨身后人的声音,虽是能听出是一个女子,但那声音又低又沉,必然是着意掩饰过的。 片刻后,脖子上的刀刃紧了些,郦嘉茂只好问道:“阁下有何事?”</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晓琪的踪迹 “郦安然郦小姐在世的时候,服侍她的丫头是谁?如今在哪儿?” 郦嘉茂被问得一怔。 人死灯灭,虽是知晓郦安然的死十分蹊跷,但郦嘉茂浸润朝堂多年,早已明白有些事还是不要深究。 “阁下问此事…意欲何为?” “郦老爷只管回答便好,我想以现在的情形…郦老爷似乎没有问我问题的资格。” 地上的管家还昏迷着,郦嘉茂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那丫鬟名叫晓琪,只在安然死后第二日,她便消失了……” 消失……沈落心中默念了一遍,随即又问:“她服侍郦安然,在府中应该有不少东西吧?” 匕首架在脖子上,本想点头的郦嘉茂不敢乱动,只好应声:“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立马又道:“那些东西她也带走了。” 话音刚落,脖颈上的匕首倏而便撤去了,郦嘉茂却是不敢轻易转身。 方才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紧跟着进的门,这女子却只在眨眼的一瞬间便放倒了一个,随后又以快得完全看不清的动作挟持了他。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连她的身形都没看清,所以显然,这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在这样的人面前,最好不要抱着什么侥幸心理,如果回头不小心看见了她的脸,只怕今日是不能活着出这个屋子的。 “今日之事,还请阁下不要声张……” 虽是没了脖子上的匕首,郦嘉茂还是保持着被挟持时的身姿站位,他试探地开口,却是半晌无人应答。 犹豫了片刻,郦嘉茂慢慢转过身,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女人。 郦嘉茂惶然站了一会儿,随即回身快速扶起地上的管家,准备叫醒他,而郦嘉茂自己的后背也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却是浑然未觉。 从郦嘉茂的屋子离开,沈落知晓了丫鬟晓琪的一点消息,心中却还是被方才撞破郦嘉茂与管家私情的画面堵着。 郦嘉茂是个清官,朝事上也是尽心尽力,可他终究是误了郦夫人的一生。 嫁给一个有断袖之癖的男人,郦夫人这么多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最后承受外界异样眼光和指指点点的人,却还是她自己一人。 想来郦夫人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嫁给了一个断袖。 虽有一个丈夫,可跟嫁给一个死人也没太大的区别,这才致使她抑郁成疾。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养女,郦安然本是被亲生父母伤了心,万幸她遇上了郦夫人。 她们一个没有孩子,一个父母凉薄,却是一对互相疼爱的母女,世人总说血浓于水,可对她们来说,血何曾浓于水? 郦安然是郦夫人余生的盼头,可她死了。 盼头没了,郦夫人终究也去了,只是不知那一日,沈落第一次潜进郦府的时候,郦安然彼时熬下的参汤,郦夫人最后喝了没…… “哎呀!” 丫鬟手中捧着的杯盏‘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另一个丫鬟慌忙上前道:“你干什么忽然叫唤一声,将我也吓了一跳!” “我、我方才好像看到屋顶上‘唰’一下飞了一个人过去……” “青天白日的,你还真做起白日梦来了?”丫鬟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一脸恼火:“哪有什么人?你莫不是将雀儿看成人影了?真是眼花……” “诶诶诶!我真的看到了!” 不等她解释,同伴已经端着手里的器皿径自离去了。 沈落躲在郦府侧面的窄巷中,听着院子里头清扫碎片的声响,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呼……都怪那该死的郦嘉茂,突然整这么一出,竟害得她分神了! 看来以后潜进别人府邸的事还是得晚上做,不然再遇上这样的场面…哎,风险实在太大了。 …… 接下来几日,皇城中并无什么要紧事发生,只是裕太妃起先一直说自己病了,大约是咒自己给咒的,接风宴后她便真的病了。 自己把自己咒病的,这自然是说笑,沈落心中嘲讽几句罢了,想来真实的原因,应该是接风宴上聊得太晚。 鲁王在外游玩许久,所讲的事自然是皇城中少见的,裕太妃便也好奇心大盛,多听了一个时辰,估摸着便是因此吹了风,又歇息得晚,便病了。 太医院去看过,说是小事,多加歇息便好。 实则是皇室中人身子金贵,打个喷嚏也要请太医诊断诊断,比起裕太妃这点小毛病,还是那个丫鬟晓琪的事更令沈落忧心。 华懿盯着鲁王府,一直没什么动静,沈落查晓琪的踪迹,查了许久,也是一无所获。 时间越久,沈落便越担心晓琪是不是还活着,因为只有人死了,才能这般毫无痕迹。 按照郦嘉茂所说,晓琪离开郦府的时候将自己的身家全都带上了,这显然不是被人灭口了,而是自己逃命去了。 若是灭口,直接在郦府制造意外便可,可晓琪却是带着自己的家当消失了。 能从幕后黑手的魔爪之下溜走,晓琪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没这么容易死。 抱着这样的想法,虽是好几日没一点音信,沈落还是一直在追查。 因着查探晓琪的事她总是早出晚归,府里的人只知道她成日闷在朝露殿,苏执却知道她是去干什么了,每晚都要因为此事抱怨她几句。 话里话外,苏执全是说她成日往外跑,害得堂堂摄政王独守空房。 好在到底没有被白白抱怨,在十八日的清晨,她总算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小小一个丫鬟,沈落起初只以为她是躲起来了,几乎把她可能躲的地方全找了个遍,可就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到头来沈落又跑了一趟郦府才发现,清早往郦府送菜的那个小贩,怎生有些眼熟? 这个晓琪倒是胆子大得很。 都快被人灭口了,她不想着逃跑,也不想着躲起来,还这般光明正大的天天上郦府外头送菜? 沈落着实被晓琪的胆量惊着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那个杀手是个女人 晓琪此人,沈落是草草见过一面的,对她的身量和容貌都有一些印象。 虽是扮成送菜的小贩有些明目张胆,但晓琪还是十分谨慎的。 她似乎是往衣裳里塞了许多稻草和棉絮,这使得她的体型看起来的确像一个男子。 加之她脸上着意上了妆,将皮肤抹得黝黑,便是晓琪就站在沈落面前,若只堪堪扫一眼,她也未必立马认得出来。 六月过了大半,已经是暑热的时节,尤其是最近几日,陡然热了许多。 沈落真该好好谢谢这大热天,若非如此,晓琪也不会因为流汗流得太多而被沈落发现。 想是因为衣裳里头塞了棉絮和稻草的缘故,她的汗几乎是从脸上淌下来的。 见过怕热的,但沈落真没见过这么怕热的。 送菜大多是清晨,这个时辰还没到热得人汗流浃背的时候,可晓琪的汗却是一直流个不停,跟流眼泪似的。 想来除了天热,也是因为她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没干过推着木板车送菜这样的力气活。 沈落只扫了一眼便被吸引了目光,待仔细一看,她本能地便觉得不对劲,这才发觉是晓琪。 因着自己的身份,她不能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将人掳过来问话,何况除了平民百姓,未必郦府周围就没有别的人盯梢。 思来想去,沈落打算跟着晓琪,同时也暗中保护她的安全。等到了隐蔽的地方,她再出面询问。 这样一跟便是一整日,沈落连饭都没能吃一口。 或许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她不单单是给郦府送菜,同时她还给其他的府邸送菜,是以几乎巳时以前,沈落一直跟着她四处奔走。 晌午过后晓琪仍旧没有回到自己藏身的地方,却是混迹在闹市中。 若不是一直留意着她的身影,好几次人潮涌动,沈落险些被她溜了。 就这样一直跟到了晚上,晓琪总算是离开了人群,她钻进了平德街一条行人稀少的巷子中。 此时已经将近人定,这条小巷子黑漆漆的。 应是巷子里头的铺子不多,住的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所以入了夜便几乎没有人家灯火通明。 晓琪快步走着,沈落没有耐心一直跟着她到她现在的老巢去,只在经过了最近的一户人家后,沈落便出声了。 “晓琪姑娘不必走这么快。” 黑漆漆的夜晚,人迹稀少的巷子,忽然蹦出这样一个阴恻恻的女声来,前头的晓琪吓得脖子一缩。 她的脚步只顿了一下,也并未开口说话,下一瞬,她猛然迈开腿越走越快,只快走了两步,便几乎是飞跑起来。 沈落无奈地摇摇头,一个飞身,黑暗中衣裙猎猎而响,晓琪只跑了不远,便忽然看见前头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隐约是一个人。 “你…你……” 原本以为是剧烈的喘息使得晓琪的话断断续续,可直到她平息了呼吸,后头的话她却没说下去。 “可以好好说话了吗?”沈落问。 她不想浪费时间,只听晓琪的呼吸声平稳了些,抱臂而立的沈落不等晓琪接话,便又问:“毒死郦安然的毒药是哪里来的?” 黑暗中,沈落与晓琪虽是隔着约摸五六步的距离,她还是明显感到了晓琪的身形顿了一下。 “你、你不是来杀我的?”晓琪惶然问道。 “不是。”沈落快速否认:“你只需告诉我毒药的来历。” “我…我怎么知道……”声音低了几分,显然是撒谎。 “若你什么都不知道,何来的杀人灭口?你又躲什么呢?”沈落咄咄逼人。 比起她凉薄的语气,大约是匕首出鞘的声音更有震慑力,沈落只将匕首慢悠悠拔了一半出来,晓琪已经连忙后退了两步。 她道:“我、我不是有意要害小姐的,我只是帮忙捎了一封信!” 晓琪的声音又快又急,说到最后几乎是辩解,但随即她的声音又低沉下去:“……还、还有一瓶药…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听着晓琪的情绪十分激动,沈落沉下声:“我不是来追究你的,你只需告诉我是谁给你毒药的。” “是——” 夜风呼啸,六月的夜,即便有风也是灼热的,隐约还有一丝血腥味。 晓琪的声音戛然而止的刹那,沈落虽是立马反应过来,可到底与晓琪之间隔着几人的距离,等她闪身近前,晓琪已经几乎断气了。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活生生说话的人,此刻身体甚至还温温热着,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可已经没了说话的能力,随即更是没了一点人气。 借着微弱的月色,沈落看到晓琪的脖子上兀然有一道短促的划口,很细,但很深。 来不及多想,沈落闭眼仔细听了听,判断出灭口之人逃走的大概方向后,她立时便飞身一跃追了出去。 身后传来‘轰’一声,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 只在追出去不远,沈落轻功卓然,很快便与那人交上手了。 前来灭口之人身法轻盈,招式灵活,沈落飞身以匕首为探,试图划开那人蒙面的黑布,那人反应却是极快,脖颈一仰,身子往后一覆,随即足尖蹬在地面稍一用力,飞快躲开了沈落的匕首。 沈落的手法老道,匕刃随着那人身子后倒,便也随之压得极低,那人躲开后重心几乎贴在地面,是在地上滚了半圈后才起身的。 实则沈落没有料到这人会有这样的胆量,因为倒地滚那半圈,几乎是将自己全身暴露在对手的攻击下。 沈落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时机,可她没想到,原来这人有帮手。 就在沈落再次平掠过去,打算一招将此人的脚筋挑断时,黑暗中忽然响起接连‘咻咻咻’的几道声响。 是箭。 沈落半途旋身而上,将射来的箭矢全数躲开,捎带还在空中凌空一脚,将其中最快的那支箭朝射来的方向踢了回去。 大约这些人是准备充足的,在同伴的掩护下,那灭口之人就这么跑了。 他们似乎只为杀晓琪而来,对于沈落,他们压根没有缠斗的心思。 尽管那人逃了,但从方才片刻的交手中,沈落还是发现了一件令她意外的事。 那个杀手是个女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你最好别离本王太近 沈落再次回到方才晓琪被杀的地方时,晓琪的尸体却是已经不见了。 那些人果然是准备周全的,大概若是一击不中,他们便还会有另一拨人来杀晓琪灭口。 即或是沈落武功高强,能在众敌环伺中自保,却也绝对没法子再多保护一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丫鬟。 单单是那个前来灭口的女杀手,已经足以让沈落头疼了。 虽只是短暂交手,但从她杀晓琪的手法来看,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至少她的武功很高。 可能是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与沈落交手之时,那个杀手只一味的防御,丝毫未曾反击,显然是不想跟沈落继续打下去。 那些射箭的同伴,大约也是为了让她顺利脱身,这才前来掩护拖延的。 上殷皇城中竟然有这样一伙势力?实在是令人心惊。 因着晓琪的尸体也不见了,这条线便算是彻底断了,虽是引得幕后的人出了手,但沈落并没有掌握多少有用的信息。 回到摄政王府已经是子时,沈落蹑手蹑脚地落在了朝露殿的内院里头,却发觉内殿的烛火似乎还亮着。 ‘吱呀’一声,沈落推了门。 “你还知道回来?”桌边的男人穿着柔软的里衣撑着脸坐着,说话时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呵…呵……”沈落干笑了两声,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苏执面前的一桌子点心上。 ‘咕咕……’沈落的肚子适时叫了两声。 跟踪了一天,晓琪尚且啃了两个糙面馒头,沈落却是全神贯注,一点东西都没吃。 原本想的是护住晓琪的命,如今看来,那些人显然是知道她也在,故而有备而来。 早没动手,说明他们起初也没找到晓琪的踪影,而他们有备而来,也不会是晚上才找到晓琪。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一直监视着郦府,沈落今天是凑巧发现了晓琪,他们却是等了许久,终于在今日清晨发现了端倪。 大约一早便想动手灭口,却又发现沈落一直跟着,故而他们等到晚上,将一切准备就绪后这才出手。 ‘笃笃…’两下,苏执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愣着干什么?” “啊…”沈落回过神,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揣到了袖子里,随即快步走到了桌边,边往凳子上坐,边伸手去拿一块佛手酥。 点心还没到手,屁股还没落座,沈落的手却是在半空中被苏执抓住了。 “本王是让你交代行踪,谁让你吃东西了?” 沈落保持着半撅着屁股的姿势,一时间愣住。 “王爷。”沈落坐下去:“边吃东西也不影响我交代行踪吧?” 苏执的手这才放开,他抱臂而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 连忙拿了一块佛手酥塞到嘴里,又觉得有些渴,沈落便又伸手去倒茶。 只刚颠了茶杯,一点茶水晃荡出来,洒在了沈落细长的手指上,她这才发觉某些人虽然板着一张脸,但已经把茶水倒好了。 瞟了一眼苏执,沈落忍住笑饮了一口茶。 “我今天发现那个晓琪了,跟了她一天,一口水没喝一点东西没吃,最后好不容易问话了,忽然杀出来一个女人,眨眼就把晓琪灭口了!哎……” 苏执没什么反应:“……谁是晓琪?” 沈落:“……” “嗯?”苏执挑眉看着沈落,丝毫没发现她一脸的无话可说。 深吸了口气,沈落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就是郦安然的那个贴身丫鬟。” “哦…”苏执点点头,似乎是有了一点印象沈落的确提过。 也不管苏执究竟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装的,沈落接着道:“你说你们上殷这么厉害,怎么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的势力,而且——” 沈落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了,她皱着眉眯了眯眼,似乎在想什么事。 苏执也不催促,只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沈落眼神一亮。 “对了,今天那个女杀手是用冰杀的晓琪!” 方才急着追人,沈落没细想,此刻忽然想起来,晓琪的伤口不就跟她当初杀田文滨时一模一样吗? 可沈落的冰是从鲁王府的皇室冰窖里偷来的,那那个女杀手的冰是…… “七哥没理由用冰杀人。”苏执开口道。 见沈落茶杯中的茶水快见底了,苏执便又给她倒了一盏。 苏岑的确是没理由用冰杀人的,沈落偷冰是为了嫁祸皇室,苏岑用冰干什么?嫁祸给自己? 显然不是。 “兴许那些人是为了嫁祸给七哥吧。”苏执慢悠悠又说了一句。 本来还在沉思的沈落忽然抬起头,一双鹊眼狐疑地打量着苏执:“你怎么知道是‘那些人’?我好像只提了一个女杀手吧?” 一直眉眼冷峻的男人忽然被噎了一下,苏执转开脸不看沈落:“是你在交代踪迹还是本王?” 耸了耸肩,沈落无奈道:“好好好,我不问你,我倒的确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沉沉叹了口气,苏执似是有几分嫌弃沈落说话磨磨蹭蹭:“说重点。” 白了苏执一眼,沈落道:“上次接风宴,我在宫里头的清怀池看到鲁王与宫里的人密会。” “嗯。”苏执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你就一点不惊讶?” 老娘瞒着你这么久,内心还有点小愧疚,结果你竟然好像早就知道? 没回答沈落的话,苏执只看了沈落一眼,随即他站起身往床榻走去:“本王明日还要上朝,你害得本王睡这么晚,得好好罚你才是。” 压根没听苏执在说什么,沈落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随即兴高采烈地跑到了苏执跟前。 苏执刚坐到榻上,便见沈落像只小兽般凑到了他的身前,他只觉得眼底有些发热。 “我还有一个惊天大秘密…”沈落贴近苏执耳语:“郦嘉茂和郦府的管家竟是断袖!” 一说完,沈落连忙从苏执的耳边收回脖子,立马去看苏执的脸色。 男人眸沉如墨,没有半分惊讶的神色,只是漆黑的瞳仁中,似乎有某种跳动的情绪在跃跃欲试。 苏执深吸了一口气:“王妃……你最好别离本王太近。” 说着,苏执往沈落脖子以下的某个位置看了一眼。 “你!臭流氓!”沈落捂着胸口跳开。</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是檀儿技不如人 一个从府邸中自己逃走的丫鬟,即便是死于非命,只要没有家眷到京兆府告状,自然会是不了了之。 晓琪是个机灵的,她如此冒险每日到郦府送菜,大约也是因为愧疚,想将之前毒药的事找个当口告诉郦嘉茂。 可她到底是一个小丫鬟,便是真的能找到机会同郦嘉茂说话,恐怕也是会在她说出那神秘人的身份之前,就被郦府附近潜伏的眼线灭口,终归是难逃一死。 夜幕下的平京城总是神秘,既有朱雀街灯火璀璨的热闹,也有平德街小巷中的死寂与杀机。 灭口的女杀手逃脱了沈落的追踪后,与同伴们一道回了长乐街,晓琪的尸体只随意处置了,反正也不会有人追究。 即便有,以他们的手段,京兆府只怕也查不到。 长乐街惯来住都是富裕人家,府邸守卫森严,一行杀手潜入长乐街后,比起在朱雀街,他们的动作便小心谨慎了许多。 黑乎乎的人影飞掠进傅宅的高墙之上,随即不见了踪迹。 傅宅的门口如今已经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看起来倒也是喜庆,谁会想到这烛灯明耀之后,藏着的是这样一群见不得光的人。 大宅子里头,傅宅的正堂之上,散漫坐着一个穿着紫金长袍的男人,正是傅宸。 大约傅宸已经等了许久,此时他阖着双目,手里头虽握着一柄折扇,但只是随意地搭在身侧的高几上,并无动作。 正堂外头总算是有了一点动静,最先出现的人却不是那个刚回府的女杀手,而是云杭。 “你们都退下吧。” 原本正堂中还有两个随侍的丫头,外面院子中也站了好几个护卫,只等云杭发话,他们便都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很快院子里头便没人了,正堂中也只剩下了云杭和傅宸两人。 “主子,她来了。” 云杭这才向傅宸拱手行礼。 座上的傅宸睁开眼,便正看见堂外脚下生风般,飒飒走进堂中的人。 如沈落所料,她确是一个女子,只是此刻她还蒙着面,并未露出面容来。 不过从她露出的那双寒凉的眼睛来看,这双眼睛并不像沈落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主上。”女子拱手道了一声。 待说完这句话,她那双森冷的眸子中,原本凌厉的杀机竟淡去了,看向傅宸时眼中多了几分不明的情愫。 座上的傅宸只是方才睁开了眼睛,他的坐姿此时未有什么变化,仍旧是慵懒的模样。 “檀儿,你大意了。”傅宸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半分责备,可只是淡淡的几个字,堂下站着的、被唤作檀儿的人,她的眼神已经闪了几下,似是有些羞愧。 “是檀儿技不如人,让主上费心了。” 实则灭口晓琪的事是傅宸命她亲去的,在傅宸的人马中,檀儿与云杭的武功不相上下,加之她素来练就的是暗杀偷袭的本领,比起专门护卫傅宸安全的云杭,算起来她的功夫要更好些。 即便是自己亲自出手,主上在知道那个摄政王妃也发现了晓琪的踪迹后,竟就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动手了。 檀儿心中不忿,但今日交手,那个王妃的确技高一筹,好在她当断则断,毫不恋战,这才能全身而退。 不过终究是傅宸派人掩护拖延了的,檀儿现下自觉丢脸,便及时低头认错请罪。 原本倚着身子的傅宸将折扇的扇柄在桌上‘铿铿’敲了两下,随即他身子微微前倾了些:“我说的不是这个。” 檀儿抬起头,柳眉微微蹙起来。 “起初毒药一事,你就不应该亲自露面,不然今日何须前去灭口?” 檀儿的头低下去,因蒙着面罩,本就沉闷的声音愈发显得闷闷的:“属下知错。” 认错的话音刚落,座上的傅宸已经站起身来。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檀儿的身侧,随即伸出手,折扇犹如他的手指般轻轻拂过了檀儿的额头。 此时正是暑热时节,扇骨凉凉的,触碰到人的肌肤,格外能驱散夏暑的闷气。 “有没有受伤?” 男人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本就醇厚的嗓音着意压低,便显得格外缠绵,如在耳侧。 檀儿没答话,只摇了摇头,眸中星点微光浮动。 在檀儿一时恍惚之时,傅宸的折扇已经收了回去,他的步子退开,狭长的丹凤眼中,方才溢满的怜爱已经消散了,恢复了初时静如平湖的淡然。 “云杭,摄政王府那头怎么样了?” 远些的云杭往里走了两步道:“起先安排监视王府的人已经全数被苏执拔除了。” 似乎并不诧异,傅宸只又问:“监视她的人呢?” 随着傅宸的问话,檀儿的眉头又微微皱了皱,不过这点异样的表情转瞬而逝,她只听云杭又道:“也被苏执处理掉了。” 傅宸平澜无波的眼眸中这才有了一丝晃动,他背过手去,嘴角勾了一抹怪异的笑:“看来摄政王对这位王妃的感情,比我想的要深上几分……” “主子…”云杭瞟了一眼傅宸的脸色:“属下认为…这位摄政王妃留着,实在是一个变数,如今我们仍旧没能找到与她合作的契机,反是因为她坏了我们青浦道的事,不如……” 后头的话云杭没说下去,傅宸听到这里,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檀儿和云杭一时都没有说话。 “再看看吧……”傅宸半晌才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若是一击不中,反倒会多一个劲敌。” “……是。”云杭应下了。 堂中俯首好一会儿没说话的檀儿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她酝酿开口,傅宸又道:“你也回去吧。” 檀儿抬眼与傅宸对视了一眼,随即应声退出去了。 等檀儿退下后,傅宸看着檀儿离开的方向,似是有些恍惚,男人漆深的眼眸似乎在黑暗中窥探着什么秘密。 “主子。”云杭小声开口:“明祈那边的事进展顺利,如今束韬的兵权已有半数被我们收复,只是太后那边……” ‘太后’二字终于将傅宸的神思扯了回来,他眉梢上挑,说话的声音低哑,与他此刻桀骜的神色十分违和。 他道:“留着太后的命便好,其余的不必顾忌。” “是。”</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章:毒药的知情人 毒药的线索引向了那晚杀晓琪灭口的神秘女杀手,说是有线索,却是与断了没什么区别。 事后沈落让顾临晏查探过,她想知道如今皇城中到底谁还有这样的实力,能在暗中培植出这样一大批杀手。 结果是一无所获。 虽皇城这边不如人意,但上殷的军队在暮江以南却是有了好消息传过来。 上殷不愧是最强国,只前锋三千人马,奇袭西宛,出其不意,凯旋而归。 虽说前锋部队的胜利并没有给西宛造成什么重大的实质伤害,但首战奇袭而胜,无疑是给了西宛当头一棒,挫败了他们的士气。 另外前锋部队速战速决的打法,也让西宛不仅败了,且完全没有摸清楚上殷的兵力。 上殷骑兵骑术如何?擅长什么?有什么短板? 一切发生得太快,西宛人在这次失败中一点经验也没能学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内里的压迫。 奇袭告捷的捷报传回上殷时已经是七月初,这本该是一件举城欢庆的事,外头的百姓得了消息的确是高兴的,但宫里却并非如此。 裕太妃自六月病了之后,一直未见好转。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症状,起初不过是受了寒气,又没好好歇息,便有些倦怠贪睡,略略厌食罢了。 太医院的好手们亲去看过,皆说没什么大碍,开得药也一直吃着,只是始终没什么好转。 太妃身子不爽利,即便是战事有捷报,宫里也不好个个满面红光的,生怕惹了裕太妃不高兴。 沈落一直忙着查毒药的事,到了七月,也总算是有了一点眉目。 当初南戎二王子容颉对上殷大皇子苏钰曾用过此毒,既然毒药是同一种,如今的线索断了,试试查探十年前的事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二王子容颉十年前便已经伏法,茹梦也已经死了,但上殷这边却还可能有一些当年的知情人。 便是在这个时候,沈落查得当年为大皇子苏钰救治的太医,如今还活着。 苏钰身死,显然太医当初没能妙手回春,沈落便想着,既往这样的太医,虽是他没犯什么大错,可天子的丧子之痛,总得有人承担。 多半那太医不是被处死了便是被免职了,最不可能的便是还在太医院。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落也一直没想过找到这个太医,可谁知如今一查,那太医不仅活着,且还在太医院当值。 这个太医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见过不止一面的赵拓。 难怪!难怪那日郦安然死的时候,赵拓那般肯定那毒药就是南戎的! 便是沈落身在南戎月掩,对那毒药也是没什么了解,他一个上殷的太医,却是立马便明了了。 难怪啊……沈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意了。 如今再想想,赵拓和苏执的关系非比寻常,大约也是因为赵拓曾为苏钰解毒的缘故。 只是最后苏钰还是死了,赵拓却能全身而退,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多思无益,有些话不如直接问赵拓来得清楚明白,只是……沈落又叹了口气。 芙兰曾将赵拓打晕,如今自己想约他来密谈,只怕他未必肯来。 虽是希望渺茫,沈落却还是决定一试,当即她便写了一张字条,准备让华懿——等等,华懿去监视鲁王府了,那谁去送信? “王妃……”朝露殿外头传来越休的声音。 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个时候越休来了,这难道不是上天派来帮她送信的? 沈落大喜:“进来吧。” 门被推开,门口站着的人却不是越休,而是芙兰。 自从上次芙兰生气地从朝露殿跑走之后,沈落倒是去西院找过她几次,但每次她都躲着,总以为沈落是来将她送走的。 后来沈落忙着毒药的事,横竖摄政王府中是安全的,她便由着芙兰躲在西院了。 今日芙兰倒是主动来了。 “王妃…”芙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越休则是退到了院子里头。 “进来说话吧。”沈落将刚写好的字条折起来握在了手心里。 芙兰走进了朝露殿,只是步子很慢,她边走边道:“我…我是不会回去的……” 沈落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叹了口气道:“我从来没说要送你回去。” “可是你心里不就是希望我回去吗?” 虽是低着头,看起来有些软弱的模样,芙兰的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 沈落一时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她的确是这么想的。虽是不会强迫芙兰,强制将她送回南戎,但沈落是希望她回去的。 在暗流涌动的上殷,芙兰实在是一个太过单纯善良的人,这样的人一则自身危险,二则也有可能因为一时的怜悯,而让身边的人陷入危险。 但这话沈落现下对芙兰说不出来。 看芙兰的模样,她是铁了心要留在自己身边的,若是跟她说危险,她定会说自己不怕死。 若是说可能给别人带来危险,她定然又无法理解。 尚未经历过的事,即便沈落现在说出来,芙兰恐怕也只会觉得是托词。 虽是这样想,但沈落还是道:“你不会武功,若是你跟在我身边,将来有人抓了你威胁我,我纵使武功盖世,还不是只能束手就擒?” 说的简单明了,可沈落看芙兰的神色,芙兰抬着头,却是一脸埋怨。 芙兰道:“我又不是傻子,摄政王府是最安全的所在,既然我自己不会武功,那除了跟着你,别的时候我定然不会独自出门去,我不会让那些坏人有可趁之机的。” 伸手揉了揉眉心,沈落无语了片刻,最后还是道:“你……嗯,说的也有道理。” “真的?”芙兰眼睛一亮:“那你不赶我走了?” “傻芙兰,我从来没想赶你走。”沈落苦笑道。 虽看起来娇小,芙兰内里还是有几分倔强的,若是强行赶走,离了沈落的眼皮子底下,回南戎的路上指不定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哎…只能暂且如此了。 似是心里头一个大石头落了地,芙兰被沈落支走去干些琐事时,满脸的兴高采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赏赐。 等芙兰从朝露殿离开,越休在外头也准备走,却是被沈落叫住。 “越休!” 愣了一下,越休忙道:“王妃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沈落将手心的字条捻在指间晃了晃:“过来。” 越休便进去了。 “你亲自跑一趟太医院,将这字条交给赵拓赵太医,记住,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中。”</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清源小筑密会 余庆街上素来住着的都是贵胄人家,是以比起平德街这样平民遍地的地方来,便显得冷清了。 清源小筑是余庆街上占地颇大的一处官宅,只在苏景佑登基后不久,便又翻新了一次,如今看起来更是精致,不过它的布置则一直是清雅的。 余庆街虽是比不得平德街和建兴街的繁华,清源小筑也比不上淑懿斋和仙子楼的热闹,但单单就余庆街而言,清源小筑已经算是一个不冷清的所在了。 只听这个名字:清源,即是取源清流清之意,寓意自是希望以清源小筑为源头,能让上殷人皆成为清流。 而清源小筑里头,便是上殷文墨聚集之地,书法名画也好,惊世文章亦然,这里头应有尽有。 这样的舞文弄墨之地,自然来的都是高雅之士。 而无论是真的高雅还是假的,总归衣冠皆是楚楚,来往俱无白丁。 清源小筑里头是十分安静的,除了极少数是来装装样子的,大多还是真心在鉴赏品玩,偶尔窃窃品评几句,倒也是无伤大雅。 清源小筑的前院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但过了茗池旁的那道拱门,后院便需要帖子才能进去,至于帖子从哪里弄来,便只有进去的人才知道了。 内院的一间茶室中,一身描云月白色烟罗裙的沈落正屈膝坐在乌木边花梨心的条案旁,她摆弄着条案上的一套和田白玉茶盏,神色淡然。 “王妃…” 芙兰见沈落一脸淡定,她只好忐忑地开口:“我…我有点害怕……” 瞟一眼芙兰,沈落的目光又转回了茶盏上头:“把人家打晕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害怕了?” 今日自然是按照字条上所说,沈落是来清源小筑与赵拓相见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前来赴约罢了。 带上芙兰,一则是芙兰自己想跟着沈落出来,二则这样私下见面,若是被发现了沈落也好有个由头。 原本芙兰躲着沈落,自己闷在西院许久,今日能出来,她自是十分高兴的,谁知马车自长安街拐上了朱雀街后,沈落才告诉她,今日是要与赵太医相见。 芙兰心虚不已,当即便反悔要回去,沈落却不让停车,芙兰便只能一直乖乖跟她进了清源小筑。 来是来了,芙兰却没有当面赔罪的勇气,一想到待会儿见了那个赵太医,还指不定会不会让她下跪请罪,芙兰只觉得心一直在嗓子眼吊着,难受得很。 “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王爷不是处理好了吗……”芙兰嘀咕了一句。 沈落只说了今天来见什么人,却没说是因为什么事,芙兰便以为是带着她来请罪来了。 不等沈落回话,屋子外头忽然传来华懿的声音:“赵太医。” 里头的芙兰身子一颤,沈落也抬起头,随即便见屋门被华懿推开,一个身形欣长的身影站在门口,堪堪将屋子外头刺目的日光挡住,人影倒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似的。 “赵太医。”沈落笑眯眯道,却不起身。 不等赵拓说话,芙兰行了个礼,低声也喃喃了一句:“赵、赵太医……” 门口的人往里走了几步,赵拓俊朗的面容这才忽而清楚起来,他黝深眼瞳里投注的目光从沈落身上转向芙兰。 男人的嘴角随即抽搐了一下。 芙兰低着头自然没看清,沈落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连忙道:“芙兰你先出去吧。” “啊?”愣了一瞬,芙兰这才猛然‘啊’了一声,随即她立马反应过来,飞快地福了下一身子道:“是是是…” 说完,芙兰埋着头全然不看赵拓的神色,脚下生风般朝着门外去了。 因赵拓就在门口只进来几步,芙兰出去的时候与他擦身而过,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芙兰身上,那双本就漆黑的眸子越发深沉,显得严肃又骇人。 虽是低着头,芙兰却能感觉到赵拓身上摄人的气魄,似乎要将她碾碎一般,她压根不敢抬头看赵拓的脸,侧了身子避过赵拓,芙兰便从门口溜出去了。 华懿随即关上了门。 “这就是王妃的婢女道歉的诚意?”赵拓又往里走了几步,随即停了步子。 “赵太医果真是为了听她赔礼道歉来的么?”沈落笑道,她将桌上的和田白玉茶具拿了两盏放在自己面前,又提起茶壶往其中一盏倒了茶水。 让越休交给赵拓的字条上的的确确是写的道歉之事,但那张字条上道歉一事是用普通的墨汁写的,关于毒药的事则是用月掩特制的药水所写。 那药水是用折镜草制成的。折镜草是上殷独有的一种草药,它碾出来的汁液无色,有淡淡梨香味,用它写出来的字遇火热便会变成淡黄色显形。 这并不是什么十分隐蔽的手段,骗骗一般人绰绰有余,但赵拓是上殷人,又是太医,只闻闻那梨香味便能猜出其中玄机。 朝着赵拓略一挑眉,沈落往另一只白玉茶盏中斟茶的手停在半空中:“来都来了,赵太医何不坐下来喝一盏茶,难道怕我下毒?” “呵…下毒难道不是你们南戎惯用的手段么?”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赵拓却还是走到了条案前掀开衣摆,随即屈膝坐下了。 “请。”沈落将茶水倒好后推递到了赵拓面前:“其实我很好奇,当年的事按理说已经真相大白,该死的人也已经死了,我如今提起毒药之事,赵太医怎么还会感兴趣?” “赵太医可别说是什么好奇心之类的。”沈落紧接着又道,便见赵拓微微张开了嘴又闭上了,显然是被沈落猜中,只好把话头咽了回去。 沈落随即道:“赵太医在太医院当值,平素都是给宫里的贵人们看诊,如今裕太妃身子不适,太医院久医无效,应当正是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赵太医此时肯来赴约,自然不会只是好奇心这么简单吧?” “那王妃觉得是因为什么?”赵拓低头看着面前沈落斟满的茶水问。 “因为什么重要吗?我只需要知道赵太医你十分在意这件事便好,而我,非常愿意将最近查知的有关毒药的事,全数告诉太医你。”</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如今再提也是无用 沈落说完这些话后,赵拓仍旧是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抬眼看向沈落。 虽是赵拓的眸子静若深潭,半分涟漪也未曾泛起,可那漆黑的瞳仁里头,分明隐隐压抑着某种渴望。 如果说十年前的事确有隐情的话,那赵拓眼里压抑着的渴望,便是对真相的渴望。 可为什么沈落冥冥中觉得,那渴望似乎更深更痛,甚至更恨。 回过神来,沈落低眉笑了笑:“我既然愿意将我所知晓的告知太医,太医难道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捻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赵拓又覆下眼帘,避开了沈落的目光。 他问:“我能告诉王妃什么呢?” 语气中是轻巧的不屑,沈落也分不清赵拓的不屑是对自己还是对她。 单刀直入,沈落道:“十年前大皇子中毒后是赵太医医治的吧?” 肉眼可见的,沈落看到赵拓端着茶盏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尽管低着头,沈落无法瞧见赵拓的眼睛,可一抹痛苦之色还是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似是痛心疾首,似是痛不欲生。 “王妃…”赵拓的声音哑然了一刹:“王妃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赵拓抬头猛然看向沈落,先前隐晦着的凌厉,此时几乎是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他眼中倏而涌动的厌恶,使得他原本清朗的面容有了几分扭曲。不,与其说是厌恶,或许用憎恨更恰当些。 饶是沈落自己变脸如翻书般,此刻也微微怔了一下。 “赵太医…”沈落不自觉低了声音,不等她再说什么,赵拓眼中的憎恶却又平息下去了。 他将茶盏稳稳放在了条案上:“王妃若不愿意说便算了,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如今再提也是无用。” 说罢这句话,赵拓便丝毫没有犹豫地起身了,等他弯腰理好了衣摆,沈落仍未开口,他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只拱手道:“告辞。” 说完,赵拓转身径自朝门口去了。 “赵太医…”沈落这时才坐直了身子:“关于毒药的事,我会告知王爷,想来以太医与王爷的关系,之后自会知晓。” 等沈落说完,方停下步子的赵拓便又迈开了腿,他什么话也没再说,径直开了门便出去了。 屋子里头只剩下沈落一人,华懿见赵拓离去,便进了屋子,甫一进去便见沈落盯着对面的茶盏微微出神。 “王妃……”华懿低声唤了一句。 赵拓只在屋子里头待了片刻,若真是两人说起了十年前的事,恐怕不是这短短一会儿能说得清的,加之此时沈落的脸上并无半分豁然,想来两人没能谈下去。 “今日虽不成,之后可以再找机会。”华懿说着,看了看沈落的脸色。 原本低头出神的人听了这句话,忽而绽开一抹笑来,沈落抬头看向华懿道:“我原本也没想事情会顺利,只是…” 沈落叹了口气:“他对南戎的憎恶似乎比我预想的要深些。” 这话华懿没接,她是上殷人,且曾经在军中讨生活,要她站在南戎的立场安慰沈落,倒是虚伪了。 沈落原本也没想华懿开口安慰些什么,只刚说完上一句,沈落便又道:“你是上殷人,你了解大皇子苏钰么?” …… 马车从余庆街朝朱雀街驶去,因余庆街上人少,马车驶得飞快,透过被风掀开的车帘看去,街边的人若是稍留心些,便能看见马车里头男子苍白的脸。 在太医院一众年过半百的老太医里头,赵拓算得上是十分年轻的了,说是年轻,其实他如今也已近三十岁了。 十年的时间,他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走到如今汲汲营营的中年,这中间隔着的,真的只是十年的光景吗? 十年前诸国尔虞我诈,十年后彼此仍是试探算计,好像什么都没变。 马车外闹市纷杂,十年前的皇城,不,那时候人们惯常称它为平京城。 十年前的平京城也是这般热闹。 晨起蒸雾缭绕的包子铺,午时一方布篷下阴凉的茶水摊,入了夜,华灯高悬,酒楼里的醉言,杂耍人的叫卖,一切,好像真的和十年后并无什么分别。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了,那就是那个人不在了。 在闹市肖似十年前的喧哗声中,恍惚间,赵拓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时,那个月眉星目、笑若春风的温润少年,他也还在。 初见似是柳绦窈窈的时节…… 宫里的大皇子病了,那可是陛下心尖儿上的皇子,太医院无不尽心照料着。 起初以为是多大的事,赵拓后来听老太医说起才知道,大皇子只是落水受了寒罢了。 贵人们总是如此,随便咳嗽一声,偶尔梦魇一次,便贪生怕死地把太医们传进宫去看诊。 如此便罢了,连累做太医的也要跟着小题大做,明明好好休息两日就好,偏要开一堆药出来才能安他们的心。 不仅如此,有些人还不喝苦药,譬如宫里这位最受宠的大皇子,他便是一点苦也不能吃,因着上一个太医开的药太苦了,大皇子不肯喝,却是让那太医受了罚。 宫里宫外都说这位皇子是最温和平易的,却因为一副药害得一个太医受罚,赵拓心里觉得,什么温润如玉都是骗人的。 这不,上一个太医受了罚,如今换了赵拓去照看大皇子的病。 赵拓是平京城最年轻的太医,虽是天分惊人,不过十五岁便进了太医院,可大皇子金贵,此事原本轮不到他,偏是钦点的那位老太医这几日告了假,赵拓便自告奋勇揽下了这差事。 虽是叫一声大皇子,其实如今这位大皇子已经入住东宫了,受封太子不过是迟早的事,只是尚未册封,便无人敢先叫上太子讨好。 不要命的人也不是没有。 据说东宫里头有个小太监为了讨大皇子欢心,只在他入住东宫后不久便叫上了太子殿中,谁知不仅没能讨到欢心,转眼大皇子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陛下。 结果自然是那小太监从东宫的轻松差事,被罚了去别宮里头做苦活儿。</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芙蓉如面柳如眉 赵拓是第一次到东宫,他跟着内监转过曲折的宮道,一直到了东宫大皇子的寝殿。 大皇子喜欢安静,外头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内监也只领着赵拓到了寝殿外头。 青天白日,寝殿的大门自然敞开着,现下正是初夏时节,虽是大皇子受了寒不好吹风,但外头日光和暖,白日里多多通风也不全是坏处。 随即里头便有人出来,领了赵拓进去。 殿内的布置甚是简明,比起后宫里头妃嫔们的宫殿,东宫几乎算是简陋了,就连桌柜上摆放的花瓶茶具一类,也俱非十分珍贵的物件儿。 赵拓将殿中扫了一圈,唯一算得上珍贵的,便是隔开内殿与外殿的那一方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 不过赵拓是并不会因为这些表面上的功夫而对这位大皇子有任何改观的。 只因自己不愿意喝苦药,便连累一位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太医受了罚,这实在不是一个真正贤德之人会作出的举动。 身为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赵拓在太医院里头是十分受器重的,尤其是那些老太医,只恨不能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受了那些老太医们这样大的恩情,赵拓自然会偏袒几分,何况即便不偏袒,这件事本身也是有失公允。 心中不忿,这样想着的赵拓已经在内侍的带领下进了内殿。 甫一转过那精巧贵重的屏风,赵拓便见里头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坐在桌边。 少年乌黑的发用一顶镶银玉冠束起来,玉色通透,更衬得他发丝黑亮。 此刻少年手持书卷,正低着头看手上的书,似乎是没察觉到赵拓进来,他本就是正对着外殿坐着,只因低着头,赵拓一时看不到他的面容。 “大殿下,赵太医来了。” 内侍低声说了一句,桌边的少年闻言,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芙蓉如面柳如眉,这是赵拓脑子里响起的第一句话。 少年眉目如画,朱唇榴齿,大约是因为生病,他明澈的眼眸中似是浸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使得他整个人即便是在琳琅锦缎的陪衬下,也没有皇族长子的威仪,不仅如此,他生又白皙,便有了一种女子般的柔态。 “赵太医。”苏钰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与他的面容不大相同,若说他的五官是温和清秀的,那他的声音便比容貌多了几分明朗。 像什么?像平京城外,安泗山下,凤昔涧那一流涓涓的小瀑,像那小瀑溅出的水花打在潭边圆石上的声响。 “赵太医……”内侍略略凑近了赵拓半步,低声出言提醒。 原本见着皇子,理应是赵拓先开口行礼,可他不仅没出声,等皇子主动向他打了招呼后,他竟还是愣着,一句话也没说。 “大殿下。” 赵拓终于回过神来,却也不屑于向这样一个柔弱的皇子请罪,他便只是径直走到了苏钰面前,不等苏钰开口,他已经移出一张凳子坐下。 “殿下?” 将诊垫在桌上放好,见苏钰没有伸手过来,赵拓皱眉出声提醒。 “大胆!” “好了…”苏钰看了一眼忽然呵斥出声的内侍一眼:“你在外头候着吧。” “……是。” 一边应声,内侍一边瞪了赵拓一眼,赵拓背对着,自然看不见,内侍便出去了。 苏钰将手放到了诊垫上,赵拓便为他把脉。 实则和老太医们说的一样,苏钰只是落水受了寒,并无大碍,便也不必再仔细诊断,只需要开一副药便好了。 赵拓默不作声地写方子,苏钰也不问他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在赵拓初初落笔之时,他低声说了一句:“有劳太医别开太苦的药。” 嘴上说是不要太苦,其实就算有一点点苦也不行,赵拓想起之前无辜被牵连的老太医,心中顿时气愤。 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赵拓忍不住便道:“良药苦口,殿下不会连这句话也不知道吧?” 语气中是明目张胆的犯上。 刚被遣出去侯在外头的内侍是前不久新来的,此时他已经被赵拓的一番话吓了一身的冷汗,但主子让他在外头候着,他便也不必进去承受大皇子的雷霆之怒。 等了半晌,里头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赵拓低着头写方子,也没想到苏钰竟一句话也没说,心下狐疑,只以为苏钰是没听清他的话,赵拓便抬头去看。 少年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比起方才的温和,此时苏钰的眼睛里头多了几分惊讶,便显得他漆深的眼瞳似乎也伴着这份惊讶,忽然大了几分,而他的眼眸本就是十分清澈的,便犹如初生的小兽,明朗又惹人。 “殿下恕罪。”赵拓低下头去接着写方子,嘴上也只是敷衍一般请了罪。 “我没说你有罪。” 苏钰的声音传了过来,慢悠悠的,似乎还有笑意。 赵拓没接话。 写完了药方子,赵拓便起身将方子交给了苏钰的近侍,不等外头来人领他出去,赵拓又道:“殿下说不想喝苦药,是不是只要这药不苦又能治好病,别的便都不要紧?” 桌边的苏钰没有起身,他坐着偏了偏头,那双莹亮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面前年少的太医,似乎看穿了什么一般。 “自然。” 赵拓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苏钰又道。 随后内侍进来,领着赵拓便要走,身后苏钰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赵太医……敢问赵太医的名字是……” “赵拓。”回身朝苏钰拱手说了两个字,赵拓也不管苏钰什么表情,或是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说,总之赵拓自己便出去了。 “赵太医!你实在无礼啊!” 内侍紧跟着赵拓的步子往外走,一路上喋喋不休,赵拓便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他想着大皇子问了自己的名字,大概过不了多久自己便会被降职,甚至直接被免职也不是没可能…… 实在是太意气用事了……赵拓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声,便回太医院去了。 忐忑了两日,却是始终没有降职免职的旨意传到太医院,只到了第三日,东宫便来人,说是大皇子好得差不多了,请他前去复诊,看有没有什么遗症。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他在药方里头动手脚的时候也已经想到了今日。 现下赵拓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真不愧是兄弟 去往东宫大皇子的寝殿,走的仍旧是上次的路,只是这回的赵拓没了心中那股愤愤不平,反而多了些不安。 赵拓的父亲早些年过世了,他一直是由母亲一人辛苦带大的。 因着为了他学医进太医院,母亲日夜操劳,如今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年轻的时候,为了自己一时的意气,若是他此番真的遭逢不测,那母亲往后能指望谁呢? 心中惶恐难安之时,内监已经领着他到了寝殿的外头。 日色仍是晴好,但今日寝殿的门是关着的。 内监通传了一声,里头却是无人答话,这时才有一个在旁洒扫的内侍走到两人面前说话。 “方才来人通传,说是九殿下来了。九殿下知会了一声便去西边的园子里头闲逛去了,大殿下不放心,便也过去了,若是太医要看诊,可自去园子里寻…” 内侍看了看赵拓,接着又道:“若是太医手上没有旁的事,又不着急的话,也可以去偏殿候着,大殿下应不多时便会回来。” 等在偏殿谁知道要等多久,赵拓便道:“无妨,我自去西边园子寻殿下便是。” 内侍点点头,行了个随礼便退下了。 内监自然是希望赵拓就在偏殿候着,如此,偏殿就在左近,他只需要再领着赵拓走一段路便好,现下却是又要领着他去西边园子了。 “赵太医…”内监谄媚笑着开口:“西边的园子到底也不小,若是过去寻大殿下,说不准杂家领着太医去的路上,大殿下便回来了,若是恰好错过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赵拓扫了一眼将走未走的内监:“不劳公公了,我自去便好。” 得了令领人进来,也不好半途自己撒手不管,但陪着赵拓去西边园子中寻一圈又实在麻烦,内监一时没应承,似是还想开口再劝说赵拓一番。 不等内监开口,赵拓朝着身侧的内监微微屈了屈身子,一甩袖子自己便径自朝着西边去了。 “赵太医!”内监反应过来,忙跟在赵拓身后跑了两步,又叫了一嗓子,却是见赵拓头也不回,便停了步子。 苏钰素来待人宽厚,即便是他没有领着赵拓过去,想来苏钰也不会过于苛责的。 这样一想,内监心安理得地停在了原地,只看着赵拓踏上了往西边去的宮道。 这是赵拓第二次来东宫里头,他自然是不认得路的,但是东南西北他还是分得清的,便只朝着西边一直走。 不仅是寝殿,整个东宫亦是没有半分奢靡气息,就连园子里头的花草树木,也是寻常人家能见到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若是说有什么出彩的,便是园子里头这些草木分外别致,一看便知晓是精心打理过的。 “大哥,你的病可好些了?” 赵拓走了一阵,忽而模糊听见有人说话,似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循着声音的大致方向寻了过去,隐身在丛木后的赵拓便见不远处的小园中,精雕细琢的石桌边坐着两个人。 自然有一人是苏钰。 苏钰今日仍和上次一样,头上束发的还是那顶简约的镶银玉冠,只是他今日穿的衣裳不似之前富丽堂皇,却是一身水青色长袍。 尽管离得远,长袍上用暗线勾纹的仙鹤却是栩栩如生,赵拓一眼便能看见。 今日的苏钰仍旧是月眉星目,抿嘴笑着的模样与上次并无不同,唯一变化的,大概是病情好转,他脸上不似之前那般苍白,便显得他的眉目之间隐隐添了几分英气。 许是日头不错,苏钰的脸颊两侧微微泛红,本就如雕似刻的五官便因此面若桃花,生生变得妩媚起来。 赵拓将目光转向石桌边的另一个少年。 苏钰身侧的这个少年与苏钰长得有几分肖似,只看他身上华贵的衣袍,赵拓便猜到他应也是一位皇子。 方才内侍说的九殿下,便应当是他了。 尽管两人都是坐着,这位九殿下还是看得出来比苏钰矮了一个头,虽是个子矮些,但他面若冠玉,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灵动又犀利,内里的锋芒和傲然,几乎可以媲美及冠的成年男子。 苏钰与这位九殿下一比,着实是温和近人。 赵拓看着苏钰摇了摇头,他笑着开口,赵拓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上次的事你可千万别在父皇面前说漏了嘴,不然的话,之前你落水的事我便也一并告诉父皇,看他怎么罚你。” 落水?赵拓想起来之前苏钰受寒是因为落了水,可怎么听苏钰的意思,却是九殿下落水了。 “说起来大哥,你的伤不要紧吧?” 伤?赵拓更是疑惑了,不就是落水,怎么还有伤了? “不过是在水里的石头上磕碰了一下罢了,不打紧的。” 苏钰笑道,随即又端正了神色:“苏九,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不要再成日只知招猫逗狗的到处惹祸?你自知不会水还专门跑去水边玩,上次要不是我救你,我看你的屁股非被父皇揍开花不可。” “大哥”九殿下略有些稚嫩的声音里头裹挟着一点顽劣:“反正以后家国大事有大哥你来操心,我将来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只顾着吃喝玩乐便好,如今又何必用功呢?” 苏钰瞪了自己这位不听话的九弟一眼:“你啊你,若只是玩乐便罢了,可我怎么听越休说,你让奚竹跑去龚太医家里头放火去了?” “越、越休?!”少年瞪大了眼睛:“这个家伙,嘴上没点把门的!” “越休奉我的命行事,得亏他告诉我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还去干了这样的好事?” 偷听的赵拓着意看了苏钰一眼,他分明还是平和的神情,可是他的话语中却突然多了几分与他平素性子不符的坚定和严厉。 此时的苏钰身上,这才有了一点皇族长子的威严,不过他端的不是长子的气派,而是兄长管教幼弟的严慈相济。 这一点着实是让赵拓有些吃惊的,这个看起来有点男身女相的皇长子,平素说话温声细语,此时此刻竟能有这样一份震慑旁人的笃定,就连一同坐着,一直昂首嬉笑的九殿下,此刻也是低了头。 龚太医就是在赵拓之前为苏钰看诊的那位太医,这九殿下就因为兄长的药太苦,就跑去人家家里放火? 真不愧是兄弟,一个比一个狠! “大哥…”低着头的少年微微有些疑惑:“你真的就这样放过他吗?他可是在你的药里头下了毒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毒? 赵拓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自己是在药方上动了手脚,但不过是看苏钰迁怒无辜,所以在药方里头加了一味发疹子的杂药罢了,实则在药性上不会有什么危害…等等,九殿下方才说的人,好像是……龚太医? 龚太医下毒?! 不等赵拓深思,那头苏钰便道:“龚太医在太医院待了多年,算是妙手仁心,德高望重之人,虽药是他抓的,但想来不是他下的毒。” 少年急急接话:“就算是这样,那毕竟是毒药!大哥你还是应该将此事告知父皇,好让父皇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的真凶。” 苏钰只垂眸笑着道:“苏九,你要记着,不管为官为帝,还是如你所说将来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府中也好,宫里也罢,掌权之人需得明白,水至清则无鱼。这世上永远都会有心怀不轨之人,咱们也做不到赶尽杀绝,与其赶狗入穷巷,不如我们自己小心谨慎些,尽力周旋制衡便好。” 少年摇摇头:“大哥…我不明白,为何不能赶尽杀绝?” 苏钰没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少年矮一截的头道:“罢了,你以后自会慢慢明白的。” “赵太医?” 赵拓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便见一个小太监站在身后正捧着一个木制托盘看着他,托盘上还有两盏冒着热气的茶。 这小太监赵拓模糊有些印象,上次来的时候似乎就一直在苏钰身边站着,算是近侍。 “赵太医怎会——” “谁?!”桌边的九殿下站起身,朝着赵拓所在的地方呵斥了一声。 “九殿下…是奴才!”近侍笑眯眯应了声,话音未落他又朝着赵拓看了一眼,低声道:“赵太医是来寻大殿下的吧?杂家正要过去送茶,赵太医一道去?” “咳……”赵拓手握成拳掩住口鼻干咳了一声,也只能点点头同意了。 本来赵拓还抱着一丝希望,虽是自己在药方里头动了手脚,但想来罪不至死,可现下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就算是苏钰肯放过他,只怕…… 渐渐走近了小园,看了看九殿下那张冷峻的脸,明明只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竟是盯得年长几岁的他心中发憷。 就算苏钰心软,只怕这位九殿下也……哎,说不定明天自己就被火烧死了…… “你下去吧。” 待近侍将茶盏放在石桌上,苏钰便命他退下了,赵拓一直低着头,倒不是怕苏钰,而是他察觉九殿下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他做贼心虚,实在不敢与之对视。 “赵太医……”九殿下果然开口了:“你姓赵名什么?” “赵拓。”赵拓老老实实应了声,大约是心虚太甚,此刻听了九殿下的声音,恍惚间竟生出一种被黑白无常叫了名字的感觉,好似下一秒魂魄便要被勾到阴曹地府去了。 “赵太医可是在寻我?”不等九殿下再说什么,苏钰先一步开口问道。 赵拓没应声,只点了点头。 “你听到了多少?”九殿下又问。 “苏九。”赵拓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才能保住性命,苏钰却是先开口打断了九殿下的话:“你探病也探过了,今日先回去吧。” “大哥!” 赵拓低着头没听见有人说话,但不一会儿便传来有人离开的脚步声,随即脚步声渐远,想来是苏钰使了什么眼色,这才将那位九殿下支走了。 “赵太医请坐吧。” 赵拓耳边传来苏钰的声音,十分平和,暂且听不出什么杀机。 “是…”低着头的赵拓边应声边抬起头来,苏钰此时已经低着头观察手中端着的茶水去了,似乎压根没将他的事放在心上。 踌躇了片刻,赵拓心一横,既然苏钰不提,他便也假装不知道的好。 这样想着,赵拓便坐下了,随即坦然自若地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头拿出了诊垫。 “殿下……” 赵拓将手放到了诊垫上,示意苏钰伸手。 将手中的茶送到唇边,苏钰轻轻呼气吹了吹,大约是有些烫,他没有饮,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 “赵太医今日若是无事,便随我跑一趟,到寝殿去诊脉吧。” 赵拓在想要不要找个理由不过去。 如果不去,会被就地正法吗?死在这里……那还是死在皇子寝殿体面些,兴许还能得一个草席裹了尸身抬出去? 点点头,赵拓叹息一声:“也好……” 应着,赵拓便要起身,苏钰却又道:“不急,方才九殿下所问,赵太医尚未回答呢。” 说完,苏钰又慢悠悠去吹手上那盏茶去了,可明明他是吹的茶水,呼呼的声音一下一下,赵拓却觉得像是吹在他的心上,他只觉得心里乱得很,撒谎他自是不会,可承认便是死路一条。 “看样子,赵太医是听得一清二楚了?”不等赵拓回答,苏钰又道:“这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殿下恕罪。” 憋了半天,赵拓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没说你有罪。”苏钰的语调里头似乎又染了几分笑意。 随即苏钰又道:“听见了便听见了,想来赵太医也不会说出去的吧?” 木讷地点了点头,赵拓笃定道:“自然不会,龚太医算是我的恩师……” “呵…不是……” 这回苏钰笑出了声来,原本他生就声音温和,此刻一笑,却是有几分少年气了,只叫人想起银筷敲击玉器的清脆朗音。 他接着道:“我是说关于九殿下落水的事,至于龚太医,我自然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本是想应承一句自己绝不会泄露九殿下落水一事的,可话到了嘴边,听了苏钰的后半截话,赵拓脱口而出的却是旁的。 “殿下为什么信我?” “因为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大约是看见赵拓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怕是他想岔了去,苏钰又解释道:“上次相见,我便觉赵太医是一个重情之人,加之赵太医的医术……” 似是刻意暗示什么,苏钰停了片刻才道:“……甚是高明,我的身边正缺一个赵太医这样的人才,不知赵太医可愿意?” 不等赵拓婉拒,苏钰便紧接着道:“啊…不愿意也没法子,此事我已经禀明父皇,大概这两日旨意便会传到太医院吧。” 赵拓:……</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我只是来送送赵夫人 苏钰所言果然不假,待赵拓从东宫回了太医院,陛下的旨意便紧接着也到了。 有关之前致使身上起疹子的药方一事,苏钰似乎并未打算追究,如今他的病已经好了,那药便也不用喝了,身上的疹子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消去。 赵拓始终想不通苏钰为何没有追究自己,外头皆传他是一个宅心仁厚的皇子,如今再看,似乎也不是完全名不副实。 因赵拓在太医院做事,如今被下旨负责照看苏钰的身子,是以除了平日要去后宫里头为妃嫔们请平安脉,如今每隔半月还要多跑一趟东宫。 不知为何,苏钰虽是十分受陛下的疼爱,也已经入住东宫,但一直住了半年,陛下也没有下一道册封太子的旨意。 外头流言纷扰,只有东宫里头一派安然。 渐渐与苏钰相处久了,赵拓便发现他表面是一个平易之人,看似谦和,让人感觉他总是愿意退让,实则不然,他内里是十分固执的。 譬如赵拓十六岁时母亲离世,他只是一个太医,告了假便回家办丧事去了,却没想会在丧仪那天见到苏钰。 以苏钰的身份,赵拓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大皇子是拗了所有人的意非要去他家拜祭。 赵拓在太医院虽是十分受器重的,但赵拓本人是十分沉闷的性子,素来不爱与人交际,便是那些疼爱他的老太医,他虽是一腔热血奉献在钻研医道上头,但除却医术相关,旁的他便几乎算是孤僻。 赵拓清廉,为人不甚圆滑,别的太医在后宫那些妃嫔面前还会说几句吉祥话哄人开心,他却是十分耿直,全然不会讨好别人。 是以别的太医在后宫里头还能得些赏钱,他便除了月例的银子,几乎没有旁的银钱来路。 丧仪自然没有大办,一来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没有许多亲戚,二来他银子不多,办不了太大的排面,如此,既无热闹,也无排场,便只是独个儿一人将母亲下葬,自己在屋子里头烧了些纸钱。 一袭素衣的苏钰出现在挂满白幡的院子里时,赵拓真的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赵太医。”苏钰笑道。 虽是笑着,比起平日的温和来,他微微眯着的眸子里头却是有浅浅的哀痛,如此他的笑便丝毫不显得突兀不敬,甚至恰好渲染出某种悲伤。 大约是他的模样生得好看,即便是悲伤的模样,也让人觉得俊美。 可赵拓眼下是没心思想这些的,他听了苏钰熟悉的声音,总算明白了眼前不是幻想,但他也只是朝苏钰点点头,便又回过头去烧纸钱了。 院子里头除了苏钰一个人也没有,他并未带着护卫前来,大概他的近卫越休是来了的,只是侯在外头没进来吧。 直到赵拓烧完了手上的一把纸钱,院子里的苏钰也一直没出声,就好似他不曾出现过一般。 赵拓站起身,想是跪得太久了,他腿有些麻,站起来没能站稳,身子便一阵晃荡。 院子里的苏钰还在,他身子微微前倾,似是想过来扶一把,待看见赵拓又站定,他便收了伸出来一半的手道:“赵太医,保重些身体吧。” 赵拓点点头,奠祭的事了了,此时便带着苏钰往小堂去了。 “殿下怎么来了?” 赵拓引着苏钰到了小堂坐下,自己打算去沏一盏茶来。 他性子本就冷淡,除了在医道上表现的十分热络,其余时候几乎是不说话的,便也不喜欢热闹,是以家中也没什么下人。 原来还有两个,是不想母亲劳累,特雇到家中做些粗活的,如今母亲不在了,便就遣散了那两人。 此时家中无下人,赵拓便只能自己去沏茶,总不能怠慢了皇子。 “不必备茶,我只是来送送赵夫人。” 赵拓的母亲过了大半辈子的清贫日子,也跟真正的夫人们往来不到一起去,是以尽管儿子是太医,身有官职,却也没人会称她为夫人。 苏钰这样称一声,也算是十分赏脸了。 “多谢殿下。” 赵拓也不去备茶了,径自坐下,低声道了谢。 因赵拓为人不善交际,这丧事极冷清,除了邻舍卖包子的张阿嫂晨间还来拜祭了一遭,别的人,就是一个也没有了。 苏钰是独一个。 听赵拓道谢,苏钰轻叹了口气:“你不必谢我,是我该谢赵夫人。” 大约是一日未曾进食,赵拓此刻有些神思恍惚,听了苏钰的话他缓了片刻,方才疑惑地看向苏钰。 苏钰便又道:“若不是赵夫人尽心竭力将你养大,送你学医,如今我的命只怕是也没了吧?” 闻言赵拓心头一颤。 跟了苏钰大半年,赵拓一度觉得苏钰性子这般云淡风轻实在不合常理。 他是锦衣玉食的皇子没错,但时日久了,赵拓见过他中毒九死一生,见过他遇刺奄奄一息,也见过入夜他明明一个人好端端回了寝殿,却又立马狼狈地跑出了殿门,随即身后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跟了出来拼命往他身上贴。 催情的药,要命的毒,扎小人,行巫蛊……什么样龌龊卑鄙的手段赵拓都见过了,他为他解毒,为他治伤,为他上药,为他保命…… 扪心自问,赵拓觉得若自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日子,莫说半年,便是一个月也足以让他心性大变,可苏钰偏是始终不变。 像一颗被风吹雨淋,沙掩日晒的玉石,无论外界如何敲打,无论他是否受伤破碎,他永远是玉,是通透的玉,是温润的玉。 是……死去的玉。 他那双脉脉的眼似还在面前,他清泉落石般的嗓音也似还在耳边,他受伤时紧抿的唇,拧起的眉,他愉悦时星似的眸,月似的眼…… 得到苏钰中毒的消息,赵拓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未央阁。 本是两国联姻,一团和气,怎生忽然就撕破了脸下了毒? “九殿下!大殿下呢?!”赵拓背着药箱冲进了未央阁,院子里头跪了好些人,他没心情去看,只飞快跑到了苏执的面前。 素来不驯的少年红了眼眶,边领赵拓进去边急急道:“大哥中毒了,已经晕迷过去两刻钟了,你快看看!” 冲进内阁里头,矮榻边团团围着许多人,将榻上的人挡得严严实实,叫赵拓看不见苏钰的模样。 苏钰不是第一次中毒了,可这回赵拓心里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这些人挡住了他,这一挡,似乎再也见不到了。 “赵拓…”一个老太医转过脸来看向他:“大殿下的身子一直是你照看着的,你快给看看!” 不等老太医说完,背着药箱的年轻太医红着眼睛冲进了人堆里头,众人来不及让开一条道,便霎时间被挤得东倒西歪。</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我没说你有罪 在旁的太医尚未发话,矮榻边围着的众人里头,有人见着苏钰脸色实在不好,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了。 苏钰平素待人温和,底下的人落泪,大约也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的伤心害怕,可这点细微的哭泣声还是惹恼了站在一旁的苏执。 “大哥又没死,你们哭什么?!” 苏执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十分阴郁,那些细微的哭声即刻便被止住了。 因是在联姻宴上出的事,现下南戎的使团也还在未央阁里头,皇上疼爱长子,此时却不能在旁守着,那头南戎的人还要他照看。 挤在榻边的众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拓拨弄了苏钰的眼皮,又拿了银针在烛火上滚了一遭,随即扎在了苏钰身上的几处穴位中。 旁人当然看不懂赵拓在干什么,老太医却是明了,只见赵拓扎了几针他便立马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见老太医一脸大惊失色,苏执蹙眉问:“怎么了?” “赵拓现下所施针法,实在…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下人们脸上顿时露出惊慌来。 赵太医跟了大殿下三年之久,他用如此冒险的法子自然不是想害大殿下,只能是大殿下此刻危矣,不得不用这样铤而走险的办法。 下头的人都没有说话,听了老太医的回答,苏执却也没有开口,他的目光只是迅速投向正在施针的赵拓,随即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显出了几分迷茫和无措。 内阁里头十分安静,只有众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夹杂着烛火燃烧的细碎杂音。 半晌,榻上一直昏迷的人忽然长长呼了口气,似乎是从冗长的噩梦中终于醒了过来。 “大哥……”苏执快步走到了榻边。 “苏九……”苏钰朝着苏执笑了笑,但因为没有什么气力,他的嘴角只微微勾了一下,很快又抿成了一条线。 “殿下,别怕,臣一定想法子救你……” 苏钰为人随和,赵拓又性子孤傲,他是很少在苏钰面前自称为臣的,今日却不知是怎么,赵拓本能地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卑微的位置,似乎如此便能祈得上天一丝怜悯。 “你总是有法子的…”苏钰宽慰道,声音气若游丝。 几乎是在苏钰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刻,赵拓脸上猛然划下一滴泪,又怕被苏钰看见,他埋下头去不敢抬眼。 世上从来是杀人容易救人难,下毒容易解毒难。 这回苏钰所中的毒,症状脉象,赵拓此生不曾在任何一本医书上看到过。 他知道这毒是要命的,这一点,只从苏钰的脉象上便可以知道,可他没有解毒的法子,便是他潜心研究能制出解药,苏钰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大哥他怎么样了?!”苏执看着赵拓埋头不语,催促问了一句。 不等赵拓抬头,榻上的苏钰先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退下了,就连一旁站着的老太医,在得了苏钰示意的眼神后,便也出门去了。 内阁里头十分安静,如今正是秋末,因上殷靠近北边,素来夏日来得迟,冬日来得早,虽尚值秋日,却已经隐约有了初冬的寒风。 一阵冷风从外头刮了进来,苏执打了个寒颤,他连忙将榻上的褥子扯了一把,小心翼翼地为苏钰盖上了一个角。 “我没救了…”苏钰笑道,眼里那层温和直到此刻也没有半分起伏动荡。 “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苏执恼怒地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仍旧埋着头的赵拓:“说话啊你!你快解毒啊!” 埋着脑袋的人一动不动,就在苏执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赵拓却是抬起头看向了苏钰。 素来冷淡寡言的太医头一次脸色涨红,他并未涕泗横流,只是浅墨色的瞳仁上覆了一层雾气。 赵拓看向苏钰,声音颤抖哽咽:“殿下…恕罪……” “你什么意思……” “我没说你有罪。”苏钰对赵拓道。 榻上人虚弱的声音里头和从前一样,带着一点笑意,只是今次的笑听起来像是被冬日三尺厚的雪埋过一般,凉凉的,没有一点彼时少年的温度。 随即苏钰安抚地拍了拍苏执的手。 “你什么意思?!”苏执又问了一遍,他的目光恶狠狠盯着赵拓,似乎明明白白在说:若你赵拓给出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便会当场将你碎尸万段。 “九殿下…”赵拓哽咽着,后半截话没说出来。 不等苏执再问,榻上的苏钰握紧了苏执的手:“苏九,你答应我两件事——” “我不答应!!”少年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像是幼时要被人夺走心爱之物一般,少年头一次在这个最敬爱的大哥面前,表现出了绝对的抗拒和激烈。 “我不答应。”少年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却不知这话是在对榻上的苏钰说?是在对泪眼迷离的赵拓说?还是在对不长眼的老天爷说。 “苏九…”苏钰语重心长:“我的时间不多了,现下不是你耍赖的时候。” 你看啊,到了这一刻,榻上的人将抗拒生离死别,轻描淡写地说成一句‘耍赖’,就好像如果苏执执意耍赖,就能改变结果一样。 少年眼角落下两行泪,随即榻上的人又道:“我若殒命,父皇必定大怒大悲,一则你要保住赵拓的命,切勿让父皇因我的死迁怒他…” 无人应声,赵拓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间或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下颚倏而落下去,一滴接着一滴。 “二则…”苏钰接着道:“父皇身子不好,你切记多多陪伴安抚,莫要让父皇忧思郁结,你可记住了?” 少年点点头,原本激烈的情绪在苏钰风雨飘摇般的嘱托中,那剧烈的痛,那刻骨的恨,皆化成了一抔死灰。 见少年终于答应,榻上的人看了两人一眼,他舒了口气笑起来,笑若春风。 卑微也好,抗拒也罢,有些人要离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你也留不下。 “大哥…大哥……” 榻上的人闭着眼,没有回答。 “殿、殿下…殿下……” 榻上的人闭着眼,永远不会再回答。 春风散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突发时疫 华懿被派去监视鲁王有些时日了,但始终没什么端倪,到了与赵拓约见这日的头一天晚上,沈落便叫华懿之后不必再去鲁王府外头盯梢了。 一则再盯下去也是无用,二则与赵拓相见之事,沈落虽自认为十分隐秘,但她不能担保没有人盯得住她。 以她的武功自然不会陷入危险,但赵拓只是一个太医,旁人想要他的命实在是轻而易举,如此,沈落便带着华懿,只等见面后让华懿暗地里护送赵拓回去。 待华懿偷偷跟着赵拓去了,沈落便与芙兰一起回府了。 按时辰,苏执自然是已经下了朝,沈落不想苏执多问,回府的路上便买了些小点心带回去,妄图以此堵住苏执的嘴。 “夫人今日出去是专门买点心的?” 然而点心还是没能堵住苏执的嘴,只刚将那一小块栗子糕细嚼慢咽下去,苏执便开口问沈落。 淡定地看着苏执的眼睛,沈落说谎不眨眼:“对啊!成日闷在府中也是无趣。” “是么?”苏执笑着问了一句,随即又伸手捻起一块栗子糕来:“夫人从哪里弄到清源小筑的帖子的?” 沈落:“……” “嗯?” 哎……沈落心中叹一口长气,这苏执消息未免太过于灵通了吧,自己刚去了清源小筑回来,他就已经将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了。 “我…”沈落舔了一下嘴唇:“帖子么,自然是自己想办法弄到的,清源小筑规矩森严,即便是有幸拿到了帖子,小筑的主人也说了,不可到处张扬帖子的来历。” 又是谎话。 沈落自然没弄到清源小筑的帖子,不过么,她的运气实在是好。 本想连夜潜入清源小筑看看帖子长什么样子,然后自己再伪造几份,谁知白日里沈落去了一趟南安阁,竟在书房发现了一份现成的! 当即她便兴高采烈地伪造了几份,还让越休又跑了一趟太医院,将其中一张假帖子交到了赵拓的手里。 等等,苏执这么快就知道了,莫不是越休这个大嘴巴…… “夫人最好还是老实交代。”苏执打断了沈落漫无目的的遐想,随即他又道:“本王书房原本——” “好了好了!”沈落一脸苦笑:“就是在你书房看到了,然后我自己照着伪造了几份…我错了……” 苏执被沈落这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模样逗笑了,将手上那块栗子糕忽然送到沈落的唇边,只看着沈落茫然无措地张嘴咬了一小口,苏执才道:“以后想去清源小筑,只管告诉我便好。” “你?”沈落将栗子糕咽下去,圆溜溜的黑眼睛转了两圈,她忽然反应过来。 苏执怎么会有清源小筑的帖子?苏执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她的行踪? 不等沈落开口,苏执已经点了点头:“清源小筑是官家府邸,背后之人怎会是常人?之前本王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产业和辖地交给你打理了,怎么,夫人就是这么打理的?” 沈落一时无言。 之前她的确是将摄政王府的一应产业辖地过目了,但她自来天赋全在练武上头,这些玩意儿她不擅长,虽是扫了一遍,却不能过目不忘。 若是产业少她还记得住,关键是堂堂摄政王的产业,怎么可能少?所以怎么可能全记住? 一想到昨日自己沾沾自喜伪造请帖的模样,沈落只觉得万分丢脸。 “拿来!”忽然一伸手,沈落将苏执手里头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栗子糕一把夺了过来。 不等苏执反应,沈落将夺回来的栗子糕一口塞到了嘴里,随即立马又将桌上的点心尽数收回了食盒中。 沈落将食盒抱在面前,一脸哀怨地看着苏执,却是不说话。 “哈哈哈…”苏执哈哈笑了起来,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朝露殿外头传来越休的声音。 “王爷……” 沈落和苏执一齐朝着外殿看过去,此时殿门开着,两人便正好看到门口端直站着的越休。 越休朝着里头的两人看了看,目光落定在苏执身上:“王爷,宫里头急召,要您立马进宫一趟。” …… 天色渐晚,赵拓从漆黑的小径朝太医院走去。 太医们多是钻研医术,太医院也少有吵闹的时候,今日却是不同往常,尚还离得很远,赵拓便听见了那头太医院喧哗吵闹的声响。 不觉加快了步子,赵拓方走到一盏宮灯下头,前头隐约有一个身影东张西望,看到宮灯下头的赵拓,那身影猛然一顿。 “谁?”赵拓本能开口问了一句。 太医院素来清贫,除了一些名贵的药材,别的值钱之物便是一件也没有,是以一般是不会有人来偷盗财物的。 但若说是有人偷了太医院的名贵药材,想拿出去卖了换点银钱,这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等赵拓上前查看,那身影却是先一步朝着赵拓飞快走来,边走那人边道:“赵太医?” “林太医?”赵拓这才听出来那人的声音,似是自己的同僚。 很快这位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林太医便走到了赵拓的面前,只刚面对面地站定,林太医便焦急地开口问道:“赵太医!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赵拓今日是去与摄政王妃秘密谈话去了,但这显然不能直接说明。 微微停顿了一刹,赵拓接着道:“我今日告了假,回来的路上又去买了些自用的药材,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说着,赵拓晃了晃手上提着的东西。 林太医只瞟了一眼赵拓手上的东西,似乎并不关心他究竟去干了什么,只是立马又道:“回来就好,咱们快到寿安宫去一趟,张太医刘太医几位老太医早就去了,咱们得快些!” 说着话,林太医已经转身又往回走了,步子急匆匆的,倒的确是十分着急的模样。 “寿安宫?”赵拓只好也连忙跟上了林太医的步子,想到寿安宫,赵拓立马又道:“可是裕太妃出了什么事?” 走在前头的林太医并未回头,脚下步子仍旧飞快,他背对着赵拓应声道:“正是,裕太妃病情急转直下,现下只怕不是简单的寒气侵体,而是疫症啊!”</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鲁王妃登门 上殷皇城里头素来是盛世太平的景象,倒是许久不曾有过封禁街市的举措了。 只在七月七日一早,不等那些早食摊子支起来,京兆府便派了大批人马四处通报,说是即日起不能支摊买卖,因为什么却是没交代。 便是当朝前吏部尚书嫡子田文滨死的时候,流言纷扬不断,朝廷也没有因为这件大案封禁街市以便追查凶手。 虽说是封禁街市,主要封的也只是酒楼茶肆,还有就是些没有固定铺子,平素到处支着摊子做生意的。至于医馆,首饰铺子,倒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只是因着朝廷这样一闹,一时间人心惶惶,客人便减少了许多。 苏执一夜未归,沈落醒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又去上朝了,便也未将昨日苏执被急召进宫的事放在心上。 只在用完了早膳,连翘却是来禀,说是鲁王府的车驾已经到了摄政王府的门口了。 沈落便匆匆去迎了。 因苏执不在府中,这当口,鲁王应是不会过来的,想必便是之前鲁王妃说会来拜访,大约是她来了。 沈落只刚刚转过拱门到了回廊上,便见府门口花楹已经领着人进来了。 七月这时节,实在是有些暑热的,便是沈落素来畏寒,自己也穿了身轻薄的衣裳,鲁王妃却还是穿着一身墨绿色纯面织锦褶皱裙,略显有些厚实了。 但看着鲁王妃淡然的神色,倒是看不出来她觉得闷,沈落便也不去关心这个,只加快了步子朝鲁王妃走过去。 “王嫂今日怎么忽然来了?我这没点准备,府里头只怕要招待不周了。” 说着,沈落已经走到了鲁王妃的近前。 鲁王妃只是微微笑着抬了抬手,身后立时便有一个侍女走上前来,手上还捧着颇大一个红漆描金绘海棠的木匣子。 那侍女将木匣子打开,随即双手奉着那匣子递到了沈落的面前。 这时鲁王妃便又道:“哪里说得上什么招待不周的?本就是我自个儿在府里头待着无趣,这才一时兴起到你府上了。” 说了这个,鲁王妃又朝着侍女奉在沈落跟前的木匣子扬了扬下巴:“这里头是我从仙子楼买的一些香料,我久不归京,如今回来,便听下头的人说这仙子楼是红火得很,尤其是里头的香料,可是绝品啊!” 倒不知鲁王妃是真的听了仙子楼的名声,还是发现了自己和仙子楼某些微妙的联系……心中这样想着,沈落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伸手在匣子里头拿了一个小盅出来,揭开塞子送到鼻前嗅了嗅,沈落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来:“嗯,确是极好的。” 说罢,沈落又将塞子塞上,原原本本地放回木匣子里头,边放她边道:“这仙子楼也是才开起来不久的,我倒是去过几趟,不过那时候似乎还没有王嫂今日送来的这些个好东西。” 这自然是客套话了,鲁王妃便笑笑:“上次你送的那衣裳可是不凡,我这点子玩意儿虽是备了许久了,却还是不能与你那衣裳相提并论。不过想着你能送我那样好的衣裳,自己必然也是不缺的,所以我便擅作主张,送你这香料了,也算是个稀罕玩意儿。” 说到此处,鲁王妃微微蹙了眉,待半夏接过侍女手中的木匣子收下,沈落领着众人往里头走的时候,鲁王妃又道:“说起来你本就是南戎人,那些香料只怕你也见惯了…哎呀,我这记性,倒是让你见笑了。” 说话间,两人一齐上了回廊,沈落笑着挽过鲁王妃的胳膊,语气亲切:“王嫂哪里的话!不过王嫂既是早早备下了,怎的今日才来?莫不是担心我不欢迎?” 自然是一句玩笑话,将话头引开去。 两人转过了拱门,鲁王妃笑道:“原本是早就想来了,只是在府中听那些个长舌的下人们说,九王爷待你十分缱绻,我便一直不好登府打扰。” 说着,鲁王妃还饶有深意地看了沈落一眼,沈落脸颊上立马飞起两片红晕来:“哎呀!现在提他做什么……” 语气颇有几分娇嗔,那模样,倒真是和一个娇娇软软的受宠小媳妇儿没什么两样,只是跟在后头的华懿半夏皆是神色微变,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鲁王妃虽是忽然来访,摄政王府里头倒也还是有条不紊的,毕竟此前鲁王刚来了一趟。 说起来,这夫妻俩倒真是一个性子,说来便来了,招呼也不提前打一声,好在有了之前鲁王的经验,这回大家办起事来便熟络了许多。 芙兰本是陪着沈落一同用早膳的,也是一同得了鲁王妃登门的消息,不过此刻她并未跟在沈落身边,而是被沈落安排着烹茶去了。 只等沈落领着鲁王妃到了朝安殿的偏殿,芙兰那头的茶也已经沏好了,鲁王妃堪堪坐下,芙兰已经捧着茶水进来了。 “七王妃请用茶。” 芙兰将茶水送到了鲁王妃身侧的扶桌上,福了福身子,便退下站到沈落身边去了。 见鲁王妃将手边的茶水端起来,送到鼻前轻晃了两下,似是在品茗茶香,沈落便笑道:“这特品的西郡龙井是前不久陛下赏给王爷的,我素来不爱饮茶,倒也不知什么样的茶是好的,便只能拿这御赐的茶叶出来,想来总不会错,也还望王嫂莫要嫌弃。” 两人的夫君皆是皇帝手足,府中御赐的东西自然不会少,便说鲁王府,如今皇室的冰窖还在鲁王府上,就连夏日自来稀缺的冰块,鲁王也可随意取用。 是以沈落这般说,倒也不会显得是在炫耀。 鲁王妃笑着轻呡了一口,细细品味了片刻后,她边将茶盏放下,边点点头:“的确是好茶。” 话是这样说的,但鲁王妃脸上却并无什么惊讶神色。 沈落曾听苏执无意间提起过,今年大约是时节不好,特品的西郡龙井便是宫里头也不多,除了裕太妃和万沛儿,还有新封的四妃,苏执是唯一一个得了这御赐特品龙井的人。 瞟了鲁王妃一眼,沈落心里头格外记了一笔,想着等苏执回来,便问一问他此事。 这时,鲁王妃将扶桌上的茶盏又看了一眼,忽而皱眉道:“对了,如今宫里头正闹时疫,你这茶叶是陛下什么时候赏赐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章:我给你们两个时辰 鲁王妃此话一出,偏殿里头外头的人皆是脸色一变,座上的沈落也是微微有些诧异。 如今外头虽是封禁了街市,但是大家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鲁王妃这么一说,沈落这才模糊回忆起昨晚,苏执似乎是没有回来。 虽是同床共枕,但自沈落身份被苏执揭穿以来,两人早已是徒有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实。 沈落晚间先休息了,晨起苏执也已不在,她只以为是苏执回来得晚,上朝又去得早,便未细想,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苏执是压根没回来。 将目光投向华懿,沈落使了个眼色。 华懿立马道:“王爷昨夜彻夜未归。” 因华懿的屋子就在朝露殿偏殿,她在军中多年,夜间仍旧十分警觉,她自己也曾说过,她素来浅眠,睡不安稳,沈落便问了她。 原本沈落自己夜间也是警惕的,不过自打跟了苏执,她总是睡得格外沉些,倒真是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们似的了。 未及多思,殿中的鲁王妃又喃喃了一句:“看来是真的……” 原本先前鲁王妃说宫中有了时疫是尤为笃定的语气,此刻这话却是模糊了。 沈落便问:“怎么,王嫂知道的也不确切吗?” 点了点头,鲁王妃道:“裕太妃的病一直不见好转,我前几日便去了一趟寿安宫,这两日听说太妃病得越发厉害了,我便想着再去探望。” 幽幽叹了口气,鲁王妃接着道:“就在昨日,我也是想着去一趟的,但宫里头却是传话出来,说是太妃情况不好,不宜见人,便拒了我,我竟连宫门都没能进去。” 即便是太妃不省人事,最多把人拦在寿安宫外,总之断没有连宣懿门都不让进的道理。 这倒的确是反常得很。 “我心中自是忧虑,也觉得奇怪,但还是回鲁王府了。今晨一早王爷忽然说要进宫一趟,还叫我这几日莫要进宫去,我更生好奇,追问之下王爷才说,他是怀疑宫里头闹了疫症。” 虽无确切的证据,但从最近朝廷的种种举措来看,说是时疫的确是最合乎情理的。 听到此处,沈落微微垂了眼,脸上露出纠结神色,鲁王妃只以为她是在担忧宫里头的苏执,便忙安慰道:“弟妹,你也莫要忧心…” 沈落闻言抬起头,立马明白了鲁王妃的意思。但她自然不是在担心苏执,而是觉得时疫之事颇为蹊跷。 时疫不会凭空出现,往往始于屋舍不洁,饮水恶浊,寒热陡变,或是蛇虫鼠蚁盛行。 裕太妃成日待在宫里头,虽是起初接风宴吹了冷风,倒也谈不上寒热陡变,即或受凉,症状大多常见,不会引人往时疫上想。 如今连街市都封了,可见裕太妃的病症并不简单。 至于屋舍不洁,饮水恶浊,以及蛇虫鼠蚁一类,宫中早晚皆有人专门打扫,便是灰尘都难落一层,何况这些? 几百年来,倒是少有时疫从宫里头先传出来的,怎能不蹊跷? 眼下沈落未能深想,只是干脆顺着鲁王妃的安慰叹了口气道:“王爷一夜未归,也不知宮里头是怎么个情形……” 殷殷关切神色溢于言表,一旁的华懿只看得一愣。 “对了,你这龙井……”鲁王妃伸手落在扶桌上的茶盏上头,却是没端起来,只是看向了沈落。 “王嫂安心,这龙井是册妃宴后那几日陛下赏赐的,那时太妃尚是身子康健,王嫂不必忧虑。” 鲁王妃便点了点头,但到底也没饮那龙井了。 时疫总归不是小事,既然提起,殿中的气氛一时便格外压抑,两人只不咸不淡又说了些话,脸色俱是不好,沈落客套地留鲁王妃用膳,也是被婉拒了。 大约说了小半个时辰,鲁王妃便离开摄政王府回她鲁王府去了。 只等鲁王妃的车驾从摄政王府门口走远了去,沈落人还在府门口站着,身后的小厮侍女们已经低声议论起来了。 “天啊…难道真是闹时疫了……” “我说怎么大清早的京兆府忽然封禁街市,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案,没成想,竟是……” 默默听了一阵议论,沈落回身往府门内走,下人们便一时噤了声。 只等刚进了府门,沈落叹了口气吩咐道:“虽消息并不确切,但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把话传下去,近日没有要紧的事便不要随意出府,到街上闲逛。” “是。”众人齐齐应声。 “王妃…”其中一个侍女低声开口,看向沈落的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不等她说出来,沈落已经点了点头:“若是家中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准你们回去安顿,但切记,不可提及时疫二字,若有人说漏了嘴,王爷的手段,想来各位也知道。” 众人点点头,大约是心中挂念家中事,这次应声倒是不大整齐。 “我给你们两个时辰,可够?” “够了…”又是一阵参差不齐的答话。 “半夏。”沈落朝半夏吩咐:“你给每个人备一条面巾掩住口鼻。” “是。”半夏领了指令立马便去备了。 府中的小厮护卫们是跟了苏执多年的,大多孤身一人,根都在摄政王府,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女们,家中还有父母或胞弟。 如此,轻纱掩面回家一趟,倒也不会格外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有人问起,只管说脸上起了疹子便是,这招沈落自己也用过的,倒是好使。 等半夏将面巾分发下去,要出府的侍女一个个便急匆匆地出去了,沈落看着门口最后一个身影消失,便又道:“大家今日辛苦辛苦,将府中上下打扫一遍吧。”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在朝安殿偏殿听见了鲁王妃与沈落说话的几个人,则是立马反应过来,随即应了声,扯着身边人一齐下去了。 等底下的人领命办差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沈落,华懿,半夏和芙兰。 都是自己人,芙兰忍不住满脸厌弃道:“那样好的龙井拿出来给鲁王妃喝,她竟还担心是什么时候赏赐的?!明明她自己前几日还去看了裕太妃,我们都没担心她把时疫从宫里头带出来,她倒先担心我们会牵连她了……” 华懿面无表情听芙兰抱怨,半夏看着芙兰笑了笑,沈落则是勾了勾嘴角,眼中却猛然沉了沉。</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一章:本王今晚一定回来 宫里头的消息封锁得极严,苏执的威慑力也十分好用。 自鲁王妃登门之后,虽是王府出去了几个侍女回家看顾家人,却也没将时疫的消息走漏一丁点儿。 实则将这时疫之事宣扬出去,必定会引得皇城大乱,搞不好皇城以外也会跟着乱起来。 虽说上殷素来国泰民安,但这样的安稳,焉能不说是因为皇帝和摄政王的威慑? 无论多么不可一世的强国,安稳繁华的表象下头,必然蛰伏着伺机而动的黑暗。 揭开这层表象,势必能引起上殷动荡,这未尝不是一个削弱上殷国力的手段,但沈落没有这样做。 一则上殷如今正与西宛开战,最终决战一触即发。在这关口,不说会不会影响上殷军士的士气,万一上殷以此为借口,撤兵回来镇压时疫引起的动乱,那沈落借上殷灭西宛的如意算盘便要落空了。 二则……沈落觉得自己暗地里做这样的事,是对苏执的一种伤害。 说来奇怪,她是一个杀手,她生来就是做这样勾当的人,何况她与苏执并无真情可言,哪里来的伤害? 并无真情……沈落脑子乱了一瞬。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个,便只当自己是为了诛灭西宛一事能顺利进行,故而她才手下留情的。 ‘笃笃笃——’ 朝露殿外响起一阵叩门声,实则殿门开着,只是沈落出神,没听见半夏的声音,此时被这叩门声一惊,她这才转脸看向殿门口。 “王妃…”半夏眼睛亮亮的:“王爷回来了!” 沈落心中稍定,随即起身朝殿外走去。 现下已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半夏领着沈落也果然是朝着莲方堂的方向去的。 “王爷说是没用早膳,有些饿了,正在莲方堂等王妃呢。” 快到莲方堂的时候半夏着意说了一句,沈落点点头,转过门口便见堂中的苏执已经坐在了桌边,只是饭菜尚未布上来。 见沈落进门,苏执朝她扬眉笑了笑:“几日未见,可有想我?” 自苏执被急召入宫,他已经接连三日没有回府,想来宫里头的情形果然不好,苏执的脸色也是不大有精神的。 没有回答苏执的话,沈落边走近边问他:“宫里果真闹时疫了么?” 苏执此次进宫是带着越休去的,奚竹留在了府里,只在苏执今日刚一回府,奚竹便将鲁王妃登门的一应诸事全数告知了苏执。 此刻听到沈落提起‘时疫’二字,苏执面上也未有惊讶。 点了点头,苏执应道:“确是时疫。”见沈落眉梢一跳,他接着说话,这回却是笑着的:“不必担心,时疫而已。” 时疫怎能让人不担心?! 可沈落看苏执的神色,也的确不像是为了安慰她说出的谎话,他的模样倒是真的一派镇定自若。 “渝妃的孩子没了。” “什么?!”沈落刚要坐下,却被苏执的话吓了一跳,身子一动,险些没坐到凳子的正心。 将屁股挪了挪,沈落又问了一遍:“什么?” 苏执方才已经伸手扶住了沈落的胳膊,此刻见她坐定,这才收了手开口道:“渝妃深受太妃喜爱,常去寿安宫陪太妃说话,她不幸染上了时疫,倒也不奇怪。” 正说着,布菜的侍女们已经接连端着菜肴进来了,沈落的目光转向那一碟接一碟的吃食,继而又转向苏执。 方才说起渝妃失子的事,他的神情十分淡然,虽说不是他的孩子,但毕竟是皇室血脉,即便是陌生人,一个无辜生命的消逝,到底不是一件无动于衷的事,如此,他的漠然终究显得冷情了些。 帝王家的儿子与她这手染鲜血的杀手,大约内里没什么不同…… “尝尝这五香鳜鱼。” 从碟中鳜鱼的鱼腹上顺刺夹下一块鱼肉来,沈落将鱼肉送到了苏执碗里,便不再继续说渝妃的事了。 见苏执朝自己笑笑,低头用膳时却又微微蹙了眉头,沈落有意开解,便又扯出旁的话题来。 “对了王爷,这几日你不在,我昨日闲来无事去小厨房转了一圈,怎的王府还多了一个御厨了?” 虽是问话,沈落却心知肚明那御厨的来历,同苏执说话的语气便也多了几分娇羞。 苏执偏头看了沈落一眼,将口中食物咽下后道:“之前册妃宴看你爱吃那佛手酥,本王便找皇上讨了那做佛手酥的厨子来用用。” 说的轻描淡写,沈落却已经能想到苏景佑难看的脸色了。 “其实…我也吃腻了……” 这话不假,虽是宫里的佛手酥比外头做的精致,口味也更适宜,但到底是点心,天天吃顿顿有的,久了便觉得食之无味了。 “嗯。”苏执应了一声:“今日本王便把他带回宮里去。” “今日?”沈落一怔,她看了看苏执的脸色:“王爷今日还要进宫?” “怎么,夫人舍不得?”苏执笑起来,原本面有疲色的他,此刻那双桃花眼又熠熠生辉起来。 沈落嗔了一声,倒也不否认。 又夹了一块鱼肉到苏执碗中,沈落接着道:“宫里头若是闹时疫,有皇上和太医便好,王爷干嘛非要去……” “放心吧…”苏执朝沈落笑笑:“本王今晚一定回来。” 周遭站着的侍女们,除了素来淡定的华懿,旁人闻言俱是低头笑起来,沈落自己也是脸上一红。 明明回来也只是睡在一张床上,什么也不会发生,怎么到了苏执嘴里说出来,就有一股子不正经的味儿呢? 男人此刻笑津津看着沈落,沈落白他一眼。 收敛了唇边恶劣的笑意,苏执解释道:“时疫一起,宫里头宫禁巡防便需格外严苛,安稳日子过久了,如今宫里头的人手只怕不大够,晚些我会从皇城各处调一些人进去,加强宮卫。” “你一个人?”沈落问。 此时已是午时,皇城里头的常驻兵只怕是要紧着巡卫街市,抽不出多少人来,大约苏执得去调集驻扎在城外的城防兵才行,但到城外驻扎的营地去,还要调集审查,只怕到天黑还不能整顿进宫。 苏执摇摇头:“自然不只本王。如今七哥已经回京,他晨间也进宫问询过,这件事还有他分担,夫人尽管放心,不会累着为夫我的。” “谁担心累着你……”沈落嘀咕了一句,又夹了一筷子爆炒的田鸡肉扔到了苏执碗中道:“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油嘴滑舌!”</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二章:天子不早朝 用完膳后,苏执果然离开了王府,带人往城外去了。 想来是人手果真不够,这回出去,他将越休和奚竹一起带出城去了。 如苏执所说,有了鲁王相助,他们倒是很快调集了人手派到宫中了。 宫中人心不稳,这样的情况下的确容易生出别的变故来,是以宫里头除了增加了巡防的禁卫军,皇帝苏景佑的身边也还额外增派了人手护卫。 苏执与鲁王安排完了宫里头的事便各自回府去了。 等到沐浴完回朝露殿,苏执看了看天色,外头已经是一片黑暗。他自长廊往朝露殿走,步子极慢,似是仰头在看夜色,又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王爷。” 院子里头虽掌着夜灯,但长廊边上紧密种着一排绿植,如今长得已是十分茂盛,如此,便隔绝了些烛光,苏执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时间没分辨出黑暗中是什么人开口说的话。 “华懿?”苏执试探问了一句。 黑暗中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 黑暗中说话的人的确是华懿,她惯常会在长廊边上守夜,若是苏执回来,她便回去歇下,若是苏执不回来,她便会在廊上守上一整夜。 自然,苏执什么时候彻夜不归,她是最清楚的,不过与沈落所想的不一样,她并非是因为警觉,而是因为她一夜未眠,只间或倚靠在长廊的柱子边上小憩一会儿。 此刻她只是见苏执过来,朝苏执开口行了个礼,苏执竟是一时没听出她的声音。 随即,苏执边走边道:“本王倒是许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话中似是别有深意。 之前华懿因为在救过她命的沈落和苏执之间摇摆不定,便一直怀着秘密躲着苏执,后来听沈落说了那一番话,她彻底安了心,便干脆只照看沈落的安危,一应沈落的事全没有同苏执说半句。 实则沈落武功高强,不必她这般照应,但那日沈落被噩梦惊醒,华懿心中便觉,或许沈落并不如她看上去那般无坚不摧。 不过眼下苏执这话中深意,不就是在暗示她伙同沈落隐瞒秘密的事吗? 夜色中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苏执慢悠悠走向朝露殿的脚步声。 苏执快要走到华懿面前的时候,华懿这才答了一个字:“是。” 长廊下的华懿只能隐约看到渐渐走近之人模糊的轮廓,王爷似是点了点头,却看不到神情。 华懿侧身站在廊边,苏执径直走了过去,倒也没说别的便进朝露殿去了。 内殿里头,沈落还未歇下。 美人倚靠在床榻上,乌云秀发随意瀑散在肩头,柔荑纤手正捻着一本书看着。 苏执停下步子,喉骨微动。 “在看什么?”苏执开口问道,不觉声音低沉了几分。 榻上的沈落却是未答话,待苏执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这才发觉榻上的人哪里是在看书,分明只是拿着书本出神罢了。 “嗯?” 随着手上的书本被苏执忽然抽走,沈落短促‘嗯’了一声,这才发觉苏执已经站在近旁了。 拿了书卷随意扫了一眼,苏执走到桌边去,将书随手扔在了楠木桌上,随后他转身问沈落:“在想什么?” 沈落一直歪头看着苏执的动作,此刻她的眼瞳里头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神采,她聚精看向苏执:“先前御赐的西郡龙井,只有我们有吗?” 走到榻前坐下,苏执示意沈落往里头挪一挪:“夫人你这记性……为夫之前不是说过么?裕太妃,万贵妃,还有新封的四妃,她们宫里头也是有的。” “再没有旁人了?” “没有。”苏执翻身上了榻,十分笃定,随即他又问:“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 沈落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 “前些日子鲁王妃来府上,我备的茶是御赐的西郡龙井,可她饮了一口,却是一副稀疏平常的模样。” 不等苏执说她多想,沈落又道:“便是她以前常饮,她如今也是离京大半年的人了,就算是我,我隔上一个月不吃点心,再吃也是会觉得十分快慰的,她却一点表情也没有…真是奇怪……” “你的意思是……”苏执眸光沉了沉:“她回京后饮过?” 沈落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敢妄下断言……鲁王妃说她先前去过四妃宫中,倒是有可能喝到的,可我怎么觉得,以她——” 顿了顿,沈落声音稍稍低了几分:“以她…如今的权势地位,那些妃嫔未必会用今年稀缺的特品龙井招待她,除非……” 沈落没说下去,苏执接过她的话道:“除非四妃里头,有人跟她关系匪浅?” 抬手将乌黑的长发胡乱地拢到了身后,沈落泄了气般躺倒在榻上:“兴许是我瞎想的吧……” 随即苏执也躺下,正要开口,沈落却是囫囵一个转身,忽然近身凑到了苏执身侧。 她满目精光道:“之前鲁王与人密会,我一直想不通鲁王是怎么联系宫里那神秘人的,现下想想…会不会是鲁王妃?!她接风宴那天白日里正好去了后宫!” 面前美人长睫扑闪,如炬的目光牢牢盯着自己,满眼似被盛进了星辰,苏执只觉得身子发热。 “咳…”他猛然咳嗽了一声:“夫人自重……” 说话时,男人的目光往沈落脖子下头游离了一番,沈落低头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恼火。 老娘在跟你分析家国大事,你却在这里占老娘便宜?! 沈落把身子翻得一震。 …… 鲁王妃的事萦绕在沈落心头不过一两日,因城中封禁,又担心真的感染时疫,沈落便尚未得到机会去试探鲁王妃。 外头看着形势严峻,但朝中官员还是依旧上朝理政,摄政王府里头众人正想着,是不是宫里的时疫很快便要被太医院治好了,这一日却是又出了变故。 苏执跟往常一样,天不亮便去上朝了,沈落也跟往常一样,睡晚了些,起来用早膳便也迟了些。 正在用膳的时候,连翘却来通禀,说是苏执已经下朝回来了。 问了芙兰时辰,沈落正想着苏执怎么今日下朝这么早,起身便要去迎,不等走出莲方堂几步,苏执便出现了。 “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便下朝了?” 苏执停下了步子,他拧着眉头道:“今日皇上没有来上朝,只怕是出了什么事……”</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三章:鲁王妃染上时疫 天子无故不早朝,这决计不是一件小事。 联想最近宫中的时疫,最有可能的莫过于苏景佑也染上了疫症,没法子上朝。 苏执说完话并没有进莲方堂,只是交代了沈落:无论宫中出了什么变故,切莫轻举妄动做出傻事来。 说了这些话后苏执便片刻未敢耽搁,径直出了府又往宫里头去了。 按理说苏执下了朝,若是担心宫里的情形,他应该直接去承德殿或是延兴宮,实在没必要专门回府一趟,只说了两句话便又走了。 想起苏执的嘱咐,沈落眉心一抖。 莫非这家伙是在担心自己暗地里使坏,特地回来警告一声的? 苏执心里头想的是什么沈落猜不透,她此刻最关心的也是宫里苏景佑的境况。 眼下上殷正和西宛开战,若是上殷的皇帝在这个当口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是…… 日头渐移,很快便到了红日西落的时候。 从摄政王府晏明池上的亭子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天边大片大片的红霞。原本金灿灿的圆日躲在云霞后头,此刻也是彤红发亮,犹如着了火的金球。 若是忽视如今外头的不太平,只在亭子里头赏赏落日美景,倒是惬意得很。 可沈落一双眼直愣愣看着远天似锦如缎的旖旎霞光,眸子里头却是没有半分相得益彰的光彩。 那波澜的光晕在她白皙的脸上铺开,却是衬得她美则美矣,失了灵气。 她心中想着事,此刻宛如一具躯壳,自然没有灵气可言。 若是苏景佑真出了事,只怕西宛那边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这一晚,苏执又没有回来。沈落本想等他回来后问问情况,谁知他竟是一夜未归。 沈落罕见的一夜未能安眠。 天不亮,沈落醒了个大早。她原想找越休和奚竹打探消息,到了找人的时候沈落才晓得,自上次苏执与鲁王一同调派宮卫,他们跟着苏执出府后便再未回来过。 能让苏执彻夜不归,显然苏景佑的情况并不好,沈落不能坐以待毙,一早便叫半夏和花楹去外头打探消息。 如今封禁街市,外头本就行人不多,便是有,也定然不知道宫里的消息。 但消息这东西,本就是瞬息万变说不准的玩意儿,沈落也是想让两人出去碰碰运气,谁成想竟是真的碰上了。 虽是花了一个多时辰花楹和半夏才回府,但好歹有了一点宫里的风声。 苏景佑今日又未上朝。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更坏的消息是,苏执上朝了,且他是以摄政王的身份主理诸事,只对朝臣们询问苏景佑身体的疑虑只字不答。 原本苏执与苏景佑的关系就是剑拔弩张的,眼下皇帝不上朝,摄政王主政本无不妥,可是他对皇帝的情况讳莫如深,这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自古帝王家,父子成仇、兄弟阋墙,这样的事世人屡见不鲜,而苏执这样的举动,很难不让人多想。 一个心狠手辣,屡次以下犯上的摄政王,忽然有一天他站在朝堂上独断专行,又对朝臣们关切君王的议论避而不谈。 这难道不引人遐想? 沈落就在遐想:难不成过两天我就要成为上殷皇后了?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事实很快证明,沈落是在瞎想。 只在忐忑了二天后,到了十四日,苏执仍旧没回府,也没派任何人传话回来,不仅如此,好些三番两次询问苏景佑情形的大臣,俱是被苏执扣在了宫里头。 这样的消息,除非你将大臣家中灭口,否则是瞒不住的,果不其然,苏执扣留朝廷大臣的消息立马在高门间传开了。 因皇城陡生变故,沈落每日都会派花楹和芙兰出去打听消息。 花楹生得乖巧,一脸无辜的模样极易取得陌生人的信任,芙兰则是耳力极佳,某些车轿中主仆的低语,她也能听个大概。 晌午前两人将外头的消息告知了沈落,虽不是清晰明了,面面周全,但想来应是八九不离十的。 不仅如此,芙兰还听到了一个更要紧的消息:鲁王妃病重。 好端端的为何会生病?前些日子还与沈落说笑,其间也未听说过鲁王妃遭逢了什么意外,怎会突然就病重? 唯一的解释便是时疫。 在裕太妃病重的前些日子,鲁王妃进宫探望过,现下她忽然毫无原因就病重了,除了在寿安宫染上了疫症,几乎没别的可能了。 最要命的是,鲁王妃从寿安宫回府后没多久,只隔了几日便登门来了摄政王府。 她如今病重,焉能担保摄政王府里头没有一个因她染上疫症? 只要有一个,便是一传十,十传百。 芙兰这消息是在朝露殿告知沈落的,为了不引起府中变乱,沈落原想暂时瞒下,不想只刚过了晌午,外头便传开了时疫之事,就连鲁王妃感染时疫病重的消息也是甚嚣尘上,若不是京兆府全力警戒镇压,只怕现在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摄政王府里的众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府中一时人心浮动。 好在大家俱是跟了苏执多年,便是新进的人也是沈落精心挑选过的,稳得住,是以府里倒还没有人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若是太医院始终没有解决时疫的法子,光靠京兆府镇压,只怕要不了多久皇城还是会乱的。 为防动荡,沈落让府中诸人皆用面巾掩住口鼻,随后聚集在院子里头,听从她的安排。 一则是要备些药物,若是情况真的极坏,便是没有根治的法子,也要备些药材在府里,说不定能延缓症状,能多保命一天也是好的。 二则府中无人感染,那也要备好月余的吃食等,万一外头乱了,府里头也好自给自足,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去外头冒险。 三则即便时疫没在京中爆发,宫里头苏执若真的夺权篡位,外头的鲁王昭王也未必就会俯首称臣,这时候只怕京兆府自顾不暇,摄政王府便需看紧宅院,设好防卫,避免府中众人成为牵制苏执的棋子。 沈落觉得自己真贤惠,现在还想着不要因为自己牵制了苏执。 当然,这并不是沈落的真实想法,实在是摄政王府与苏执息息相关,而苏执在外头偏又对自己宠爱有加。 若是有人要对付苏执,难保他们不会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何况她绝不想芙兰她们几个跟自己一起死在上殷。 得了沈落的吩咐,底下的人立马着手办事去了。 没把握的人,沈落便安排了她们留在府里头布置府卫,信得过又行事稳妥的,譬如华懿,便安排到外头买药材和吃食了。 傍晚。 沈落站在院子里头,正看着府中上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忽然拱门那头钻出一个人来,径直朝着沈落跑,正是花楹。 “王妃不好了!外头来了好些兵,将咱们王府团团围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四章:鲁王带兵封禁摄政王府 原是沈落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是谁带的人?” 边往外头走,沈落边问了一句,但花楹只是皱着眉茫然摇了摇头。 花楹这一嗓子的声音可不小,不仅沈落,周围的下人们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此时皆是交换着疑惑又惊恐的眼色,看着沈落带着花楹自那拱门又出去了。 两人只刚穿过拱门而出,不等沈落看清外头是些什么人,倒是先听到了一阵刀剑嚯嚯出鞘的声音。 花楹胆子小,只一听见这声响,本是跟在沈落身后的她下意识便伸出手攥住了沈落的衣袖。 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花楹用力攥住自己衣袖的手,沈落回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九弟妹。” 不等沈落再去看院子中举刀扬剑的是些什么人,丈外已经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声音洪亮有力,中气十足,不是昭王,只能是鲁王。 循着声音看过去,沈落与苏岑四目相对。 “七哥…”沈落轻飘飘叫了一声,不等苏岑说话,她又笑问道:“七哥领着人冲进摄政王府是什么意思?这又是刀又是剑的,九弟妹这府上的侍女们胆子小,可不经吓的。” 院子里一身戎装的苏岑嘴角紧抿,虽是沈落笑容和煦,他却是板着一张脸。 苏岑本就生的英武,平素哈哈大笑,不拘小节,倒看起来是一个豪爽之人,眼下忽然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不怀好意,模样看起来便有些吓人了。 花楹攥住沈落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苏岑环视了一圈院子里头自己带来的人,随即道:“九弟妹当真不知是什么意思么?” 沈落不说话,只是挺直了腰板看着苏岑。 此时的沈落还只刚刚出了拱门,听见苏岑的声音后她便站着一动不动了,现下她昂首挺胸站在拱门边上,倒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不过这点气势自然是唬不住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的。 “九弟把持着陛下自己掌控朝政,如今还随意羁留朝中大臣,九弟妹,难道不是应该本王问问你,他是什么意思吗?!” “王爷在宫中如何……”沈落微眯了眼:“摄政王府众人一概不知,若是鲁王殿下有什么疑问,还是去宫里亲自问问王爷比较好。” 院子中安静了片刻,就连院子里头站了一圈的铁甲兵们,他们身上是厚重的盔甲,手上是铁剑大刀,却也是一动不动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半晌,苏岑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弟妹不必着急,本王的王妃这两日病了,看症状,似是感染了时疫,此前她曾来过摄政王府,未免王府中有人感染疫症并外传,本王只能先行得罪了。” 先是气势汹汹指责苏执在宫中的行径,现在苏岑却又忽然转了话头,说起了时疫一事,但无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看这架势,苏岑是定要将摄政王府掌控在自己手里的。 故意作出恍然大悟般的模样,沈落啧啧点了点头:“既是因为时疫之事,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摄政王府上下自然会闭门不出,绝不造次,如此,鲁王殿下好好下令便是,何苦……” 环视了一圈院子里头的铁甲兵,沈落接着道:“何苦让这么些铁甲兵举着家伙围在院子里头?” 不等苏岑接话,沈落又道:“殿下又何苦要扯什么把持陛下、掌控朝政一类的话?这样的罪名摄政王府可担不起,我家王爷…也担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苏岑猛然笑了一阵,仍是从前那样豪气冲天的声音,只是这回他停了笑,脸上的表情却甚是瘆人。 “本王只是听说摄政王府中有几个高手,只怕底下的人不带着家伙,是镇不住的。” 这样说着,苏岑的目光绕过沈落往拱门里头看了看,随后又看向沈落,似是有些深意。 “既然弟妹承诺摄政王府上下能做到闭门不出,那想来即便带着家伙,也是用不上的。” 不等沈落说话,苏岑又道:“本王带的这些人都是些愣头兵,虽是不懂什么尊卑贵贱,也不知什么是以下犯上,但他们绝不会做出任何主动危害摄政王府的事。” 这话里头的意思沈落是听明白了。 这些围住王府的铁甲兵不懂尊卑贵贱,若是有人非要出府去,他们可不会顾及是不是以下犯上,必然会动手阻止,搞不好会伤及人命。 不过这府中要论尊卑论上下的,不就是指沈落吗? 沈落扬唇笑了笑:“如此…甚好……想来鲁王在外头还有许多事要做吧?恕不远送。” 不等苏岑说话,沈落转身带着发愣的花楹便又穿过拱门进去了,而院子里头的苏岑看着沈落进去的那道拱门,只静默看了片刻,随即他朝着院子里的人使了个眼色,自己便离开了摄政王府。 沈落往回走着,不等走过夹道,外头盔甲震震而响的声音,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齐便传了进来,想是鲁王带来的人已将院子团团围住,就连外头刚进府门的那院子,也是围了好些人。 若是真的因为时疫之事,那苏岑关于苏执的那番话便是莫名其妙了,且若只是为了防止疫症外传,倒也不必用这么多人凶神恶煞地守着院子。 与其说是怕有人跑出去,倒不如确切的说,更像是防备沈落和华懿,或是越休和奚竹这样有武功的人。 鲁王在防备什么呢? “王妃,现在怎么办啊?”花楹问。 “王妃,外头出什么事了?” “对啊王妃,出什么事了?” 不等沈落回答花楹的话,其余的侍女小厮们此刻见着两人回来,也是团团围了过来,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打听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落素来随和,此刻大家虽是心中惶恐,但紧紧围绕在王妃的身边,似乎格外能够安心些,大家也愿意相信她。 看了一圈周遭惶惶难安的侍女小厮们,沈落朝他们宽慰笑笑:“别担心,只是因为鲁王妃染病的事,鲁王怕摄政王府里也有人感染了疫症,所以把咱们关在里头,免得咱们乱跑。”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有些不安,毕竟外头刀剑盔甲的声音他们也是听清了的。 “放心吧,咱们本就打算闭门不出,现下就当外头那些人是来给咱们看护院子的,岂不白白占了便宜?” 见沈落脸上的确是温和如常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说话逗趣儿,大家心下便稍安稳了些。</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五章:师出有名,带兵勤王 因摄政王府已经被人围住了,先前打算的加强府卫一类的事便没必要了。 至于出去买药和吃食的华懿、半夏、连翘等几人,她们不在府中是最好的,能躲一个是一个,尤其是华懿会武功,她在外头能做的事情也多些。 起初沈落想不通鲁王围封摄政王府的真实原由是什么,既然苏执先前交代她不要轻举妄动,她便耐着性子等了一日。 到了十六日清晨,宣懿门外突然冲出一个小太监,他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一路顺着朱雀街,他一边跑,一边大喊‘摄政王谋反了’。 小太监一直快跑到了崇义街,追兵赶了出来,远远在他身后数箭齐发,顷刻便将他射了一身的窟窿,小太监倒地抽搐了两下,死了。 街边的住户自然有人看见,有尖叫出声的,当即便被发现灭了口,还有人捂着嘴躲在屋子里,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这才躲过一劫。 大约半个时辰后。 街上兵马卷尘而过,即便身在长安街,王府里头的众人仍旧能听到朱雀街那威震云霄的动静。 围封摄政王府的人马中也有一小部分急匆匆离开了,整个皇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站在朝露殿外的沈落尚竖着耳朵努力辨别外头的动静,芙兰忽然急匆匆跑向了她。 “王妃!不好了!!” “又是什么不好了…”沈落叹了口气。 芙兰在沈落面前猝然停下,身子还晃着,她已经急忙开口道:“方才听见外头那么大的声响,我就躲在往外头的拱门那儿偷偷看院子里的动静,谁知竟是听见有两个当兵的说,摄政王谋反了!” 拢了两根手指捻弄了下眉心,沈落脸上并无诧异的神色,反是原本想不懂的,此刻沈落忽然想通了些。 “你吩咐小厨房,今日的晚膳早些备下。”沈落道。 芙兰却是没应声,愣了半晌,她的脸上露出一点恐惧,随即又变成了迷茫:“阿落…”她轻声道,“是不是晚些…我们就要上路了…所以早点吃饱免得成了饿死鬼……” “……”沈落看了芙兰片刻。 本是有些无语甚至想笑,但看着芙兰单纯茫然的模样,沈落忽然鼻尖有些发酸。 因是与容挽辞一同长大的,芙兰也算是比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更为娇养,尽管身在深宫,她却是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你大概还不明白,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吧……直到这一刻,你那傻乎乎的脑袋里头,还想着不能做一个饿死鬼……你一次都没有想过,你如今面临的所有危险,都是来自我吧…… “芙兰…”沈落拍了拍了芙兰的肩:“别瞎想,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芙兰的眼睛因沈落这一句话忽又亮起来,大约是本来以为要死了,现下忽然知道不用死,芙兰十分高兴,应声便下去吩咐小厨房去了,也没如往常一样缠着沈落问个原由。 沈落看着芙兰欢快的步子消失在长廊尽头,她便快步朝南安阁去了。 至于原由…… 对于芙兰而言,眼前的危险过去了便可万事大吉,至于以后,她从不会想那么远,沈落却是不一样的。 身处漩涡杀机之中,必得走一步想三步。 关于鲁王封禁摄政王府,沈落起先以为是苏执的举动让苏岑警惕起来,这才先下手挟制摄政王府。 现下看来,从鲁王回京开始,苏岑和他的鲁王妃,便在织就一张巨大的网。 最开始令沈落生疑的,是接风宴苏岑密会神秘人,随即被毒药的事打断,再然后便是裕太妃病重,宫里出现时疫。 裕太妃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就是接风宴后吗? 只不过起初大家皆以为是那晚吹了风,又歇得太晚,只是受凉罢了,实则那时鲁王密会那个神秘人,就是为了命神秘人在太妃宫里引起疫症。 至于是不是真的疫症,沈落倒觉得未必。 宫中爆发疫症后,为了加强宫禁,苏执和鲁王便一齐去城防营调派人手了,此后不仅是禁卫军添了一部分人,就连苏景佑的身边也多了一队护卫队。 事到如今,城中的百姓皆相信了是苏执想要谋反,但沈落却不觉得。 苏执是何等狡猾的家伙,若是先帝的子嗣如今只有他与苏景佑,那他挟天子尚可摆弄朝臣,可如今鲁王与昭王还在世。 若是苏执用这招,鲁王昭王大可以号令天下兵马勤王,就像如今的局面。 一则鲁勤王师出有名,二则勤王过程中,鲁王即便杀了苏执与苏景佑,也可以瞒天过海,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 苏执不可能想不到这些,若他真要谋反,他本就是摄政王爷,手上又有二十万怀交军、十万宣绥军,掌握着十万淮阴军的建安侯叶衮也与他素来亲厚,与其挟天子,不如逼苏景佑禅位。 既然不是苏执谋反,可偏偏设局的人又要设计苏执谋反之事,这不就是为了得一个出师有名么? 现下谁在集结兵马勤王,谁就是幕后黑手。 苏岑率兵封禁摄政王府,恐怕也是担心王府中人想办法破坏他的好事。 不过设计苏执谋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才要利用时疫,好借着给宫中调派城防军之时,趁机送几个自己的心腹进宫去。 苏岑离京半年之久,即或是他与京中有些人暗通款曲,只怕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是十分微弱,不易被人察觉。 想来护卫苏景佑的那一队人马中,恐怕好些都是苏岑的人。 只要控制了苏景佑,其余的禁卫军便不足为惧,此时再引苏执进宫,挟天子以令苏执。 即便苏执不在乎苏景佑的命,同在宫中的苏婴他也总是要顾忌的。 虽是只见了苏婴一次,沈落却看得出,苏执十分关心这个十五弟,在与堇王的兄弟之情上,他倒应该是一个好哥哥。 苏岑倒是算得好,就连封禁摄政王府,他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好说法。 先是鲁王妃登门,随后鲁王妃发病,苏岑便说什么怕疫症扩散,这便顺理成章地封禁了摄政王府。 一开始沈落想不通,是因为她压根没想到苏岑是要谋反,而且那晚撞见苏岑密会神秘人,鲁王妃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事先知情的。 终究是鲁王妃演得太好了,连沈落也骗过了,而事已至此,她只能想法子弥补一二了。 沈落推门进了南安阁。</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六章:就知道放暗箭 如今苏景佑和苏婴的性命被鲁王攥在手里,苏执被困在宫里,受人挟制,还被扣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虽说苏执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但沈落压根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在别人手里。 在南安阁中翻了一阵子,沈落分明记得苏执是将号令宣绥军的一块令牌放在这里的,可是找了一圈,几乎将南安阁翻了个底朝天,她也没见到令牌的影子。 好在那令牌沈落是见过的,眼下离天黑还有些时候,沈落尚来得及伪造一块。 如今皇城里头又是时疫又是谋反,乱成这样,想来一块假的令牌也足以糊弄一阵子了。 按照沈落的吩咐,小厨房将晚膳提早了些,正巧沈落将假令牌制作好了,芙兰便来叫她去莲方堂用膳了。 比起往常的悠闲,晚膳沈落用得很快,只一放下筷子,她便丝毫没有再坐的意思,径直起身回朝露殿去了。 随侍的侍女们只以为她是为摄政王谋反的事忧心,便也没有多想。 等离了莲方堂,沈落领着芙兰往朝露殿走,边走沈落边道:“一会儿我会出去一趟,等我走了,你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不要让人发现我不在府中。” 以沈落的功夫,她自是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溜出王府去。 从眼下的情况看,苏岑虽是提防着沈落,但他似乎不知道沈落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是以虽是差人围了摄政王府,但却没有时时派人进来查看里头的动静。 芙兰闻言愣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她看起来还想问些什么,但看着沈落步子匆匆,她便按捺住了。 “若是有人一定要进来查看我的情况…”沈落忽然转头看了芙兰一眼:“你切记,保住自己的命最要紧,他们非要闯进来看的话,便让他们看就是了。” “嗯。”芙兰十分坚定地应了一声。 交代了这些话,两人已经走到了东院外头的宽阔石子路上,沈落便让芙兰只到这里停下便可,随即便自己进了东院。 现下华懿和半夏都不在,朝露殿外头便没有人,沈落进了朝露殿,很快便将身上宽袖阔裾的长裙换成一身短劲的夜行衣。 到底是夏末初秋,虽是晚膳用的早些,但外头的天色还是又过了半个钟头才暗了下来。 沈落轻车熟路地从朝露殿内院的高墙上飞身溜出了王府,也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宣绥军主力远在颍州一带,从皇城过去,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天,好在宣绥军还有大约两千人马驻扎在皇城外不远的汾河道,眼下用来救急倒是可以。 苏岑密谋造反,他势必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势力,但他终归没有名正言顺的兵权在手,现下跟着他的正经军队,无不是因为‘勤王’二字。 只要沈落将驻扎的宣绥军集结带入城中,再潜入宫中想办法营救苏景佑和苏婴,到时候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苏岑。 法子倒是明了,但执行起来却未必顺利。 一则调动宣绥军的令牌是假的,尚不知能不能糊弄过去,二则潜进宫救人,也未必就一帆风顺。 事在人为,沈落只能搏一把。 虽是到了晚上,天色渐暗,但整个皇城里头却还是明晃晃亮着,一片片的火把几乎将城内照得通明,叫人无所遁形。 沈落没有到朱雀街去,她只是沿着长安街的小巷子穿过去,然后飞檐走壁越过巷子尽头的高墙,这便到了平德街。 到平德街的时候,已经花了半个时辰。 “王妃!” 黑暗中,一个低微的声音叫了沈落一声。 警惕地循着声音看过去,漆黑的高墙下头,模糊看得见一个人影,虽是不大真切,但想想刚才的声音,沈落道:“华懿?” “是我。”华懿应声道,气息有些不稳。 得知摄政王府被围封的事之后,华懿本想进宫去告知苏执,结果尚未穿过重重宫禁见到苏执,宫里头便传开了摄政王谋反的事。 紧接着,又传出鲁王率兵勤王,诛杀逆党的消息。 一面是重重森严宫禁,一面是危在旦夕的摄政王府。 既然鲁王喊着诛杀逆党,难保他不会对摄政王府的人下手,思及此,华懿便决定先行回去,务必护沈落周全。 然而等她躲过朱雀街的巡防,又小心躲过了围在王府外头的卫兵,回到摄政王府的她却是得知,沈落刚刚离开。 来不及喘息片刻,华懿便又离开摄政王府去追沈落了。 沈落的轻功自然更好些,是以华懿几乎用尽全力,这才在平德街,在沈落停下步子的片刻中,她赶到了沈落身边。 “王妃,你现在去哪儿?”在沈落认出华懿后,华懿立马问。 不等沈落回答,黑暗中猛然响起了一促干哑细微的碰撞声,虽是朱雀街上兵马集结,杂音很多,但敏锐如沈落,她还是察觉到了那碰撞声是利箭搭上弓弦的声响。 华懿正等沈落说话,几乎是在看到沈落身形霎时一滞的瞬间,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下紧接着一下的破空声乍然响起。 是箭,数量庞大,劲道十足的利箭。 只一眨眼,月色下隐隐便有几点寒光在沈落的周边忽然闪烁着,那是箭头反射着寒凉的月光。 “王妃!”华懿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华懿已经飞身出去,朝着那飞驰的利箭扑了过去,她自是拔了匕首,想要帮助沈落挡下一部分来。 然而,不等华懿接近沈落,沈落自己已经飞身而起,一个旋身,她的腕下忽然飞出一柄弯月匕首,与此同时,沈落探手将匕首紧握,又是一个飞身旋转。 等沈落再落下时,黑暗中响起了一阵箭矢落地的声音。 “怎么,你们还敢来?” 沈落拉着华懿闪身避在了一条巷子中,她朝着放箭的方向问了一句,似乎是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 另一处黑暗中,檀儿蒙着脸,眼中微微露出诧异神色,她身侧的云杭也是有些吃惊。 沈落又道:“回回正面打不过,就知道放暗箭,放便放吧,你们是猪脑子么?也不知换一种箭羽……”</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七章: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到了这样的时候,沈落还有闲情逸致讽刺别人,华懿站在沈落的身边,忍不住看了沈落一眼。 黑乎乎的,虽是有月光,却看不清沈落脸上的神情,华懿觉得有些可惜。 “一会儿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趁机将这个朝他们扔过去。” 沈落说着,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球递到了华懿手里。 “这是什么?” “引明弹。” 话音未落,不等华懿反应过来,身侧的沈落已经飞身而出了。 顾不得许多,华懿紧跟着也飞身朝着那高墙上掠去。 果然,沈落只刚刚立足在墙头上,黑暗中新一轮的箭矢便又毫不留情地射了过来,与此同时,华懿按照沈落的要求,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将那引明弹扔了过去。 引明弹朝着檀儿与云杭飞投过去,但只在半途,它便与一支利箭迎空相撞,随即一声轻微的炸响,错综复杂的深巷里头忽然明亮起来。 “不好!”檀儿话音刚落,方才空中那刹那的明亮已经消失不见了。 忽然被一道焰火般的明亮闪了眼睛,此时巷子中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原本月色下,人总是能模糊看清些轮廓的,此刻乍亮一瞬又没了,众人便突然眼前一黑。 丈外一道身影已经穿过利箭飞射的险流中迎面杀来。 “走!”云杭拉住檀儿的胳膊一拽。 不等眼睛恢复视力,他只是本能地沿着之前的路想躲开,但在他们被晃眼的瞬间,沈落却是提前闭上了眼,此刻她自是得心应手,只一招便近了他们的身。 迎面一刺,空气中微微有了一股子血腥味,与此同时是云杭轻哼了一声。 从功夫上来说,云杭和檀儿都不是沈落的对手,原本两个人觉得联手一起,至少能与沈落打平,谁知这个阴险小人竟用这样的招数! 云杭的胳膊上被狠狠刺了一刀,而檀儿因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与沈落全力相搏。 “撤!” 檀儿顺势扶住云杭,一声令下,巷子里头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即便又陷入了安静。 “要追吗?”华懿此刻也刚适应了黑暗,赶到了沈落的身边。 “今夜还有要事,先不跟他们纠缠。”说着,沈落转身便领着华懿继续赶路了。 仍和之前一样,沈落和华懿始终沿着副街深处的小巷子飞檐走壁,并未在朱雀街露面。 一路倒还算顺利,两人先后安全穿过了长乐街,余庆街。这时候她们离宣懿门已经很远了,朱雀街集结的人马主要围在皇宫外头,到了这里主街上已经没什么兵马了。 只刚到城门处,两人的身后猛然发出一声巨响,犹如山巅撞钟之声,随即便是一阵阵似呐喊的呼叫声。 “是宣懿门……”华懿的语气并不笃定,倒更像是在问沈落。 沈落点点头,也朝着身后空旷的朱雀街深深看了一眼:“想必是鲁王开始攻城了吧。” “那我们要不要回去救王爷?!” “不。”沈落摇摇头,语气十分坚定:“苏岑虽是夺位心切,但他既演了这场戏,必然会把戏做全,若是轻而易举便攻了进去,难免惹人怀疑。” 华懿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自是不相信苏执会用这么蠢的办法篡位,但她也没想到,竟是鲁王苏岑要夺位?! 看了看华懿有些惊诧的神色,沈落半是劝慰华懿,半是劝慰自己:“苏岑一定会要皇上和王爷的命,但若是皇上死了,他现在又这般不管不顾地攻城,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是他的莽撞害死了皇上?” “可现在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忍得住吗?”华懿语气急切。 沈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现在回去也是逆党同犯,即便能救下王爷和皇上,深宫里头如何辩白?就算禁卫军与我们一同往外杀,到时候混战一片,外头的百姓和兵马皆以为王爷谋反,谁会在乎真相?搞不好被乱箭射死还要背负污名,这人头送的可不划算。” “可…”华懿茫然了片刻:“可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经历了平德街有人企图暗箭伤人,两人一路屏息凝神不敢攀谈,华懿跟着沈落到了此处,这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王妃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 “调集汾河道王爷的宣绥军。”沈落道。 “调兵?!”华懿难掩诧异神色:“那不是更坐实了王爷谋反的罪名吗?” 深吸了口气,沈落继续赶路,华懿犹豫了一瞬,立马也跟了上去。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城门出去了,沈落这时才道:“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先调集人马抗衡苏岑,这样,王爷和皇上才有解释的机会。” 不等华懿反应,沈落足尖一掠,身影已到了丈外。 …… 傅宅。 “主子恕罪…”云杭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此刻正跪在正堂中向傅宸请罪。 不等傅宸开口,同跪在堂中的檀儿也是羞愧地低着头:“是属下大意了。” 堂上坐着的男人摇着折扇慢悠悠扇着风,似乎对于这次的失败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你们起来吧。” 云杭和檀儿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动,只等感觉到傅宸身上忽然迸发出某种不耐,连手中一直慢条斯理扇着风的折扇也倏而收起来。 两人立马站了起来,只是仍旧埋着头。 “檀儿…” “属下在。” “你今日先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瞧出了端倪。” 沉默了片刻,檀儿还想说什么。她抬眼偷偷看了看傅宸的脸色,男人眼眸含霜,宛如一块冰般让人觉得发寒,檀儿便不敢说什么了。 “是。”应声后檀儿很快离开了傅宅。 “主子,属下再去一趟,这次——” 不等云杭的话说完,傅宸伸出手竖起手里的折扇,作出了一个‘打住’的动作,云杭只好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是她的对手。” “……”云杭更觉赧然。 “不过有一个人,你却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得手。”傅宸看向云杭,正对上云杭有些不解的目光。 丹凤眼微微一眯,傅宸双眸的细缝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他道:“现在这皇城里头想阻止她的,可不仅仅只有我们……”</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八章:另一拨杀手 虽是猜测,好在沈落的确猜对了。 宣懿门外苏岑的进攻并不是十分猛烈,虽然声势浩大,实则畏手畏脚,倒真的是一副因为担心苏景佑的性命故而小心翼翼的模样。 城门外头僵持不下,苏岑原本在最前头指挥,忽然身边走近了一个心腹,那人附耳在他身侧说了几句什么。 苏岑听完,看了看胶着的战局,想着自己总要刻意拖延一阵子再进去,眼下倒也不必一直守在最前头。 朝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苏岑便随着报信的心腹离去了。 到了稍隐蔽些的地方,苏岑停住步子问自己的心腹:“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心腹摇摇头:“属下不知,但那人还送了一个人来。” “什么人?” 再次摇摇头,心腹道:“属下不认识,但看衣着,似乎是大户人家的侍女。” 苏岑眼中泛起一点疑惑,随即沉下去:“走,带本王去看看。” …… 沈落与华懿只刚离开城门不久,等她们路过一处密林之时,原本空寂的四周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 这回的人没有射箭,但沈落还是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华懿也是一样,她下意识便觉得来人定是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脚步声越发靠近,不等两人奋力离开这地方,周遭乌压压忽然冲出许多人来,直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拦路之人个个黑衣蒙面,尽管眼神凌厉,杀机毕露,但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开口说。 “你们是什么人?” 打量了一圈面前和侧方的黑衣人,不知是不是天色太黑,借着月色,沈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这是一伙之前不曾在她面前出现过的势力。 黑衣人中没有一个人回答沈落的问题,一片静默中,华懿与沈落正前方的那个黑衣人忽然抬手握住了剑柄。 他缓缓抽剑出鞘,削铁如泥的剑刃在剑鞘内壁的沿口上划出刺耳的剑鸣。 只在剑鸣响起的一瞬间,其余的人也是握住了剑柄忽然拔了剑,下一瞬,黑压压一片的敌人如同吞没村庄的滔天水啸一般,顷刻便漫了上来。 刀光剑影,招招杀机,无论是沈落和华懿,还是那些黑衣人,皆是出手不留余地。 沈落的武功极好,虽是被许多人围着,但很快便占据了优势,华懿勉力撑着,也恰好足以自保。 苦战了一刻钟,交战算是不相上下,而就在此时,外围的黑衣人忽然发出数件暗器,直取沈落与华懿的命门。 沈落自是轻易便躲开了,但华懿本就是勉力支撑自保,此刻根本无暇身顾及身后的暗器。 “额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呼过后,华懿的腿一软,身子直直往后倒去。 就在华懿即将落地的一瞬间,沈落飞身而过,将她的身子拦腰抱起,又借着黑衣人投射过来的暗器,沈落足尖在暗器上头一点,竟是带着华懿飞到了林边高树的上头。 若不是轻功极佳的人,是断不可能带着一个人还能飞这样高的。 下头的黑衣人们仰着头看着几乎飞起来的沈落与华懿,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他们又齐刷刷抬起手来,一支支短箭从他们的腕下劲射而出,朝着天上射去。 等密密麻麻的箭影在天上划过,下头的黑衣人忽然觉得不妥。 果然,夜色下沈落与华懿的身影本就模糊,加之箭影恍惚,等箭划过,沈落和华懿已经不见了踪影。 “有一个受了伤,她们跑不远的,追!”其中一个黑衣人道。 黑压压一片的杀手四散朝着沈落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方才还刀剑相接的密林边,此刻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了许久。 沈落与华懿从一棵粗壮的老树后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看着黑衣杀手消失的方向,沈落拧着眉,而站在她后头的华懿,则是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暗器射中的腰侧。 不等华懿在月色下仔细看看伤口,沈落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不必担心,你的伤是我打的。” 闻言华懿一怔,立马抬头看向沈落,便听沈落又道:“他们要不了我们的命,但会拖延我们的时间,刚才看着他们射暗器,我就想着你假装受伤,然后我们再分开行动,他们应当察觉不了。” 实则在黑衣人射出暗器射向华懿的同时,沈落眼疾手快,她也同时投出了两枚暗器。 一枚自是为了挡开黑衣人的暗器,另一枚,则是故意打在了华懿的身子上,且还是打中了她腰侧的一处穴位。 华懿的腿软了一下,随即沈落便将她‘救’走,两人一起逃开。 “现下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应当不用分开行动了吧?”华懿问。 沈落却是摇了摇头:“不能再耽搁了,若是一会儿再遇到别的人马,我们的时间迟早被耗完。” 不等华懿说话,沈落从怀中掏出了假令牌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华懿的手里。 她下命令一般道:“你拿着这个去调集宣绥军进城,城门那边交给我便好。” “我去?”华懿有些诧异。 “我的武功比你好,我也没有‘受伤’,所以在别人眼里定会认为我最有可能前去调军,反其道而行之,我们的胜算会大些。而且……你跟了苏执多年,宣绥军中想必有人认识你,总比我去更有说服力些。” 华懿闻言立马拿起手中被沈落塞来的令牌:“不是有——” “假的。”沈落打断了华懿的话:“所以你去更容易让他们相信,至于令牌…若被发现,你就说此番若是失败,这令牌好叫他们将罪名推到你假传军令上即可,便也不会有人畏首畏尾。” “是。” 沈落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华懿只觉得仿佛身在军中,受主将调遣一般,下意识便应声,随即她又反应过来。 见华懿没有动作,似乎还有犹疑,沈落又道:“你放心吧,若是你此去路上有危险,关键时刻自会有人相救。” 这话说得奇怪,难道除了她们,还有别的人跟着她们? 华懿来不及问沈落,面前的人已经一个纵身,倏而消失在了夜色中。</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九章:九弟妹的武功原来这么好 沈落在上殷并非是单打独斗,顾临晏和茯苓也在皇城。 苏岑围封摄政王府的事发生得突然,但王府附近本就一直潜伏着沈落一伙的人。 摄政王府被围封之初,沈落便联系了外面的人,让他们带了话到仙子楼去,嘱咐顾临晏和茯苓不必出手。 等沈落弄清楚了城中的局势,她急着到汾河道去调集宣绥军,便没有亲自通知顾临晏和茯苓,只是让王府外头的人带了话过去,让他们二人速速前往汾河道支援。 算算时辰,沈落和华懿路上已经遇到了两拨人的阻拦,耽误了这么久的功夫,按理说他们差不多快赶上来了。 按照沈落的计划,她自己是抄最近的路往汾河道赶的,但她吩咐顾临晏和茯苓,则是绕的远路。 摄政王府目标太大,沈落现身必然会引起察觉,若同走一道,恐会先后遇到阻拦,绕远一些虽是花费多些时候,但胜在安全。 果不其然,沈落隐身在黑暗中看着华懿朝汾河道的方向去了,她自己便转身回城,尚未到城门,只在路上,她便见着一个自己的探子。 探子告知,顾临晏与茯苓已经顺利前往汾河道了,此刻二人正在去往汾河道必经的甲子坡等候。 想来二人看见华懿孤身一人,应当能明白沈落的安排。 心下稍定,沈落火速赶往宫中帮助苏执。 回城的路上倒是没再碰到之前那一伙不明身份的杀手,只等进了城之后又走了好远,沈落觉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 “外头好像有些什么声音……” 平阳伯府里头,平阳伯夫人蒋夫人尤紫英正站在院子里,探着头朝外头张望。 实则院墙高大,便是她再站到凳子上头往外看,也是看不见外头一点情形的。 蒋夫人身边的丫鬟秋菊也学着主子的模样朝院墙上头看了两眼:“好像……是打斗的声音!” 经秋菊一说,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变:“现在这外头乱糟糟的,竟是连这长乐街都不太平了!” 长乐街上住的大多是有钱的官贵,府邸规矩森严,护卫打手也很多,倒是很少有人敢在这外头惹乱子。 “秋菊。”蒋夫人吩咐道。 “在。” “你派个人出去看看发生何事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朱雀街闹着便罢了,这长乐街竟也是这般喧闹!” 蒋夫人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只在外头随意搭了一件披风,大约她是已经睡下,又被外头的声音给吵醒了,没了睡意,便索性起来看看。 被人搅扰了好梦自然是恼怒的,蒋夫人脸上显出不耐,丫鬟秋菊却是犹豫了一下。 她低声道:“现在到处都传摄政王谋反的事,这个时候外头这样乱,只怕……” 秋菊没说下去,蒋夫人脸上的不耐却是消失了。 现下城中又是时疫又是兵乱,这会子外头忽然打起来了,谁知道是什么人。 万一是鲁王的人和摄政王的人,现在出去查看,岂不是把平阳伯府卷到了皇权争斗里头吗? 秋菊素来思虑周全,是个妥帖的,她这么一提醒,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她便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只盼着外头赶紧太平下来,没的天天半夜吵得人睡不好觉!” 听了蒋夫人的话,秋菊只低着头没说话,随即蒋夫人又道:“老爷呢?又去哪个小贱人屋子里歇着了?” 虽是话说的有些难听,但蒋夫人的语气却是十分淡然的,似乎是司空见惯了。 秋菊的声音更低了几分:“老爷…在三房那边呢……” “呵…”蒋夫人嗤笑一声:“怎么,五公子又病了?” 秋菊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哼,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三天两头地喊他病了,也不怕把自己的儿子咒死!” 最后奚落了一句,蒋夫人便进屋子里去了,院子中复又安静下来。 皇帝危在旦夕,平阳伯夫人却是只担心自己能不能睡好觉,只关心自家的老爷在哪个屋里歇下了,这诚然不是为人臣该有的反应。 不过平阳伯早已没有实权,只是身份显赫些罢了,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的。 且平阳伯家中富贵泼天,加之手中没有权力,那无论外头如何改天换地,他也不会碍着新君的事,且还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手里头的实权当年早被皇家收了,如今又何必多管闲事,忧他人江山呢? 平阳伯府里面灯灭人歇,一派安然,外头却是打得昏天黑地。 片刻后,外头安静下来。 苏岑不是沈落的对手,他的手下也不是沈落的对手。 茫茫夜色,朦胧的月光下头,苏岑站在墙下,微微仰着头看着对面高墙上头的人。 “九弟妹的武功原来这么好……” 苏岑语气不明地感叹了一声。 他接到心腹带来的消息,说是摄政王妃往汾河道调集宣绥军去了,起初他自然不放在心上。 苏岑在京中有眼线,他早就知道摄政王妃不是一个普通的深宫公主。 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王妃的武功竟有那人说的这么好,能从被团团包围的王府里头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且还能只身一人越过重重阻碍赶往汾河道。 待心腹说完消息,苏岑还不大信,直到见了对方送来的人,以及对方身上的伤,他这才有了几分忧虑。 不过忧虑十分短暂,苏岑反倒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摄政王妃调集宣绥军进城,只要他能拦住她,不让她进宫救人,那到时候宫里的苏执和苏景佑出不来,而她调来的宣绥军却是兵临城下,这难道不是更加坐实了苏执谋反吗? 老天开眼!竟然给他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苏岑看着墙头上身姿挺拔的摄政王妃,心中方才被她打败的那点挫败感顿时消失了,黑暗中,他嘴角挑起笑意。 只要在这里拦住她,那一切便会顺理成章了。 尽管是在夜色里头,沈落还是觉察到了苏岑周身气势的变化,她的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不等她说话,苏岑却是先开了口。 “九弟妹,你的武功虽高,可今日,你注定救不了苏执了。”语气是十二分的笃定。</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章:你放了芙兰,我束手就擒 随着苏岑的话音落下,横七竖八的巷子里头涌出了更多的人,个个手持弓箭,拉弓上弦对准了沈落。 这自然留不住沈落,可接着,苏岑拍了拍手,从他身后层层叠叠的人道里头,忽然一个男人钳制着一个女子走上前来。 巷子里头被两侧的高墙挡住了许多月光,便更黑些,沈落一时没看清是什么人,但本能的,她的心口猛然紧了紧。 “唔!唔!” 女子的嘴巴被一片抹布满满塞着,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浑音,但此刻女子站定,沈落已经认出了她来。 只在沈落认出来时,只在沈落的眼睛猛然一瞠的那一瞬,苏岑同时说道:“你的好侍女现在在本王手里,任凭你有多高的武功,今日你也走不掉!” 在苏岑说完这话的时候,沈落的神色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看了一眼芙兰。 随即,沈落的目光又投向苏岑:“鲁王不会觉得…一个侍女的命能比我夫君的命更要紧吧?” “哈哈哈哈……”苏岑猛然笑了一阵,随即他停下笑:“本王也觉得不可信,不如咱们试试?” “……”沈落一时没说话。 芙兰的命她定然要保,可是苏岑是怎么知道芙兰对自己这么重要的? 即或是自己平日对芙兰疼爱些,可怎么也不该让人产生这样荒唐的念头,竟觉得一个侍女比摄政王还要紧。 “九弟妹怎么不说话了?”苏岑嘴角笑意更深。 本来他还对那人的消息半信半疑,眼下他倒是相信了。 “鲁王殿下…”沈落开口道:“不知道你的命和她的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你在威胁本王?”苏岑问道,却是根本不把沈落的话放在心上。 猛然伸出手,苏岑一把将芙兰的脖子扣在手里,而芙兰的另一边也还悬着一把匕首,随时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就算你有把握在这么多人的护卫下取我性命,怎么,弟妹也有把握保住这丫头的命吗?” “用鲁王你的命抵一个侍女的命,难道不是我赚了吗?”沈落强自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哈哈哈……”苏岑又笑起来,忽而笑声戛然而止:“容挽辞!你别给本王耍花招!本王现在没心情在这里跟你互相试探,既然你这么嘴硬……” “唔!!!!” 即便是被捂着嘴,芙兰自喉深处发出的一声呐喊还是直直扑进了沈落的耳朵里。 高墙下头的苏岑,擒着芙兰脖子的手,方才忽然一个用力往边上一推,悬在芙兰脸侧、近在咫尺的匕首,顷刻便在她脸上划下一道长痕! 鲜血沿着脸颊滑下,滚落在了苏岑扼住芙兰脖颈的手上,血又继续流,又滑落到芙兰的衣裳上头。 “唔!唔!” 豆大颗的泪珠从芙兰脸上滑下,与脸颊上流着的鲜血混作一团。 自来服侍容挽辞,芙兰打小没吃过什么苦,今日却是脸上被狠狠划了一道,她又痛又觉得十分害怕,可她哭也哭不出声,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 月色清明,虽是看不清芙兰脸上的血和着泪一起滑落下去,但只看方才苏岑猛然的动作,只听芙兰那痛苦至极害怕至极的呜咽,沈落什么都明了了。 苏岑就是一个疯子!竟敢拿自己的命也要赌一把! “看来弟妹还是嘴硬——” “等等!”沈落急忙呵住了苏岑下一步的动作:“你想怎样……”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话,苏岑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分外舒心。 呵呵,方才不是还很猖狂吗?现在你怎么不狂了?容挽辞,你不就是个公主么,你怎么斗得过本王!你斗不过,你的男人也斗不过,你们都是废物!! 本王才是皇帝,本王才应该做皇帝!苏景佑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连一个苏执都对付不了!再看看本王,一举就能拿下摄政王夫妇!! 皇位本就是能者得之,你们这样的废物凭什么做皇帝!! “你想怎样……”沈落又问了一遍,夜色中她没有看到苏岑脸上癫狂的神情,只以为他还在思考怎么折磨自己。 “本王不想怎么样,只是不希望弟妹你破坏本王的宏图大业。” “你放了芙兰,我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苏岑话中带着讥讽的笑:“你觉得本王能信得过你吗?这丫头在本王手里,你才会乖乖听话吧?” 深吸了一口气,沈落正要说话,苏岑抢先一步又道:“你现在没资格跟本王讲条件!本王数十个数,你老老实实束手就擒,本王自不会要她的命,否则…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苏岑已经开始计数:“一,二,三……” 沈落扔下了手中的弯月匕首,纵身轻轻落下了墙头。她双手向前平举,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苏岑身边的人似是想上前动手,但却又有些害怕,便磨磨蹭蹭半天没有动作。 “一群废物!”苏岑朝着最近的手下狠狠踢了一脚,那手下短促哼了一声,立马又噤了声。 “鲁王殿下…”沈落开口道,周遭上前的人下意识便停了步子,生怕她忽然反悔动起手来。 “嗯?!”苏岑扼住芙兰脖子的手猛然用力,芙兰便又发出一阵挣扎呜咽的声音。 “殿下息怒,我并非反悔,只是若不能保证芙兰能活,那我现在束手就擒不就是送死吗?不仅救不了她,还多送了一条命。” 苏岑扣住芙兰脖颈的手松了松,语气仍是坚定:“本王说过,你没资格——” “殿下。”沈落打断苏岑的话:“我的目的是救她,如果不能保证她能活,那还不如鱼死网破。” 话语中的笃定并非是虚张声势,沈落甘愿束手就擒,但前提是,芙兰能活着,至少,她要有最大的可能活着,但是在苏岑的手里,显然不能。 苏岑一时没说话,他在想是退一步还是继续逼迫她。 察觉出苏岑的犹豫,沈落随即抱臂而立,她一派闲适的模样,手指搭在臂上轻轻点了几下,似乎是在想什么事。 随即她道:“既然鲁王殿下能知道芙兰对我如此重要,不如鲁王……为我引见引见透露这个消息的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王妃这么快就忘了我? “引见?”苏岑冷笑一声:“呵…弟妹这算盘真是打得好,死到临头竟还想知道是谁给本王传的消息?” 沈落浑不在意苏岑的嘲讽,她只一笑:“鲁王殿下,您自己都说了,我是死到临头,既然如此,那让我知道又有何妨?” 苏岑一时没说话。 他尚在犹豫,但不等他想好,黑暗中忽然有一道轻笑声飘了出来。 “王妃这么想见我吗?”声音又近了些,是一个低沉又有些阴郁的男声。 沈落和苏岑同时顺着声音看过去。 就在苏岑的身后,高墙上头慢悠悠走过一个人来,分明是在墙头上行走,他的步子却是如履平地,比起沈落的轻盈,他更多了几分沉稳。 脑中一闪,沈落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似在哪里听过,好像是…… “王妃这么快就忘了我?”墙头上的人又问了一句。 “傅公子…”沈落不太确定,但语气仍是十分笃定。 “嗯…”傅宸满意的‘嗯’了一声:“在下曾救过王妃一命,若是王妃忘记了,那可是真是叫人伤心呢~” 不等沈落接话,苏岑已经插话道:“是你命人给本王传消息的?” 傅宸并未回答苏岑的问题,他反是另起了话头:“既然王妃信不过鲁王殿下,不知鲁王殿下可否让在下这个中间人接手那位姑娘?” 说着,傅宸伸出手里的折扇朝着芙兰点了一下。 苏岑和沈落同时陷入了沉默。 苏岑自是要拦住沈落,她的武功这样高,最好是杀了她,至于这个什么侍女芙兰,死了最好,但说到底,她的死活苏岑也不是十分在意。 半晌,苏岑应道:“既然阁下今日帮了本王这么一个大忙,本王自是不会反对。” 苏岑话音方落,沈落立马也应声道:“成交。” “哦?”傅宸饶有趣味地看着黑暗中的沈落,虽是看不清她的脸,但傅宸分明觉得好似看到了她决绝的神情。 “王妃这么信任在下?”傅宸有意无意问了一句。 “不。”沈落道:“只是比起鲁王殿下,傅公子是个局外人,思来想去,傅公子也没有非要芙兰性命的理由。” 黑暗中的傅宸但笑不语,苏岑便道:“既如此……九弟妹,得罪了。” 苏岑说着,周遭原本停下步子的手下便又朝着沈落靠近,手上自是拿着拇指粗的麻绳。 这头苏岑的手下开始用麻绳绑人,那头被苏岑掐着脖子的芙兰也被放开了,只是匕首仍旧架在她的脖子上,以此威胁沈落。 待沈落双脚到小腿皆被死死捆住,墙头上的傅宸轻声道:“把人带上。” 说着,云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苏岑的身后,只上前两步他便走到了芙兰的身边,随即从苏岑的手下手里接手了芙兰。 等芙兰到了傅宸手里,沈落身上的麻绳也已经被捆了个严实,不仅如此,等沈落无法动弹之时,她身侧的一个男人忽然拿了什么东西猛然扎了她一下。 痛自然是不痛的,但大概上面是有毒药的,很快便会要了她的性命。 “弟妹别担心,本王只是想你好好睡一觉,没打算立马要你的命。” 没打算立马要,意思就是迟早还是要的…… 黑暗中的沈落朝着苏岑甩过去一个怨毒的眼神:“那我还要多谢鲁王殿下了?” “呵,不必言谢。”苏岑恬不知耻道。 沈落果然很快便觉得意识涣散了,而云杭在接手了芙兰之后,高墙上头的傅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随即云杭便也带着芙兰离去了。 最后看了一眼芙兰被带走的方向,沈落再支撑不住,倒地昏死了过去。 只等沈落一倒地,巷子中的人扛起沈落,打扫完战场后很快便跟着苏岑离开了长乐街。 苏岑带着人往宣懿门去,扛着沈落的魁梧手下问苏岑道:“殿下,这女人要带去宣懿门吗?” 因急着往宣懿门去,沈落也已经被制服失去了意识,苏岑一时便忘了处置她,此刻有人问起,苏岑沉吟了一瞬。 “过来。” 扛着沈落的魁梧汉子身侧还有一个略有些矮的同伴,苏岑此时朝他招了招手,他便立马附耳过去听从吩咐。 得了苏岑的吩咐,矮些的男人走到魁梧汉子的身边,低声将苏岑的吩咐同他重复了一遍。 说完,两人便朝着苏岑躬了躬身行了个礼,扛着沈落离去了。 沈落武功奇绝,苏岑想让这个心腹大患永远不能再出手,自然是死了最好。 但眼下他到底还未功成,一切尚有变故,是以先留着她的命,若是一会儿有什么意外,还可以拿出来当做谈判的筹码。 …… 漆黑的长乐街巷子里头,因局势动荡,如今连更夫都不敢露面了,街巷中便更显得寂静。 傅宸走在前头,云杭带着芙兰走在后头。 芙兰的嘴仍旧被堵着,但她的脸上却是不知何时简单包扎了一下,因包扎的手法简陋,芙兰的一只眼睛也被包扎伤口的碎布给遮住了。 “唔!唔!” 从方才出现在沈落面前,芙兰便一直发出模糊不清的闷喊,除却中间被划了一刀她是因为疼痛而呜咽呼喊的,现下便又是想说话似的唔唔个不停。 “快走!”云杭用力拽了芙兰一下。 芙兰身子轻,被这么用力一拽,竟是猛然向前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不过踉跄了一下后,她很快自己站定,仍是执拗地不肯跟着云杭走。 “唔!唔!!!” 前头的傅宸停了步子。 “老实点!” “云杭。”傅宸示意云杭不要再拽芙兰了。 “主子,我们真的要放了她吗?”云杭瞪了芙兰一眼,问傅宸道。 “放了吧…”傅宸轻飘飘说了一句:“答应过她的,自然不能食言。” “可…”云杭有些不解,但傅宸已经发了话,他便还是抽出匕首来,将捆绑着芙兰的绳子一一割断。 “唔!唔唔!!” 芙兰情绪激动,傅宸听着她一刻不停的模糊嗓音,觉得有些吵。 “芙兰姑娘,你最好安静些。” “唔!唔!” “一会儿我放了你,你尽可以乱叫大喊,但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引来什么狂徒浪子,或是…又落到了鲁王的手里,那你家王妃可就白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若她求我,我定会救她 傅宸说完这些话,云杭正好将芙兰身上的绳子割开了,芙兰立马抬手将嘴里塞着的抹布一把扯了出来扔到地上。 大约是被绑的久了,她猛然抬手的动作有些不顺畅,且因脸上还有伤,扯出口中抹布的一瞬间,她的脸撕裂一般地疼了一下 芙兰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但只是一瞬,等将抹布扔在了地上,芙兰冲着傅宸压低声音道:“王妃不会死的!” 虽是十分激动,但想是傅宸的话她听进去了,声音倒是压得很低。 “呵……”傅宸轻笑一声:“你家王妃是很厉害,可惜她竟为了你一个婢女束手就擒,白白送死。” “你胡说!她才不会死!”芙兰低吼了一句。 随即她转身便要往回跑,却是被傅宸叫住:“芙兰姑娘最好量力而行……” 明明是十分沉静的语气,可偏傅宸说出来却有一种极尽威慑的语调,芙兰的步子不自觉停下。 傅宸又道:“她武功甚好,也很聪明,可惜偏有一个心软的坏处,竟为了你这样一个无用的婢子束手就擒,实在是妇人之仁……” 自鼻腔深处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傅宸似是真的十分惋惜:“你若想回去再送一条命,倒也未尝不可,不过等到了阴曹地府,你别忘了告诉她,我可是信守了承诺的。” 背对着傅宸和云杭,芙兰没有说话,随即她又迈开了步子跑起来,只是这回倒不知是不是还要跑去‘救人’了。 看着芙兰的身影在巷子的拐角处消失了,云杭这才回身看向傅宸:“主子,看样子,这回那摄政王妃是在劫难逃了。” 夜幕下,傅宸微微仰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嘴角忽而抽动了一下:“若她方才肯求我,我定会救她。” “……”云杭没敢接话。 沈落:老娘我能屈能伸!你要早说求你你就救我,我会不开口吗?!我用得着被人扎晕吗?! …… 芙兰一直沿着朱雀街跑着,看着是往摄政王府或是宣懿门去了,可等她到了平德街的街口,却是忽然转了方向拐进了平德街。 因为时疫和兵乱,素来热闹的平德街如今安静得诡异,甚至比起长乐街、余庆街等自来僻静的街道,它还要寂静许多。 长乐街、余庆街等,里头住的都是些有钱或有权的门户,即便外头乱,这样的场面他们却是不慌的,府中守卫加强些便可。 即便是新君登基,要改换朝堂,也断断没有一日之间拿这么多人开刀的可能。 平头百姓却是不一样的,随便一个凶悍的小兵便敢对他们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来,而小兵杀了人,回去也不过挨几十下军棍罢了。 平德街里头大多是商户,如今早已关门闭户,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是以街上一片空寂,安静得瘆人。 芙兰跑得累了,便走了一阵子,却是猛然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立时便吓得她又飞跑起来,朝着仙子楼去了。 待芙兰跑远些,黑乎乎的街道上,某家铺子的屋顶上头,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主子那边……”屋顶上的黑影道,似是有些担心。 “主子给我们的任务是保护芙兰姑娘。”屋子下头还有一人,他说着话,还朝着脚边一具尸体踢了一脚。 随即屋子下头的人又道:“我处理尸体,你去保护芙兰姑娘。” 屋顶上的人没应声,只是身影随即便朝着仙子楼去了。 芙兰到仙子楼的时候大门紧闭,里头也是黑乎乎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正当她叩门几下无人应声,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里头却是突然有一个声音问:“谁?” “我、我…”里头突然传出动静,芙兰吓了一跳,说话结巴了一下,随即她镇定下来道:“我是摄政王妃的贴身侍女!” 里头安静了片刻,随即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芙兰一时没看见人。 “进来吧。” “哈——”芙兰猛地抽了一口气,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楼里头本来就黑,紫苏的个子又矮,芙兰瞅着门缝看,分明没看到人,忽然面前一个声音叫她进去,她下意识一低头,紫苏面无表情的脸便撞进了芙兰的视线里。 芙兰的脸被包扎伤口的碎布遮了大半,紫苏第一眼没认出她来,又仔细看了两眼这才确定了她是沈落身边的侍女。 “进来。”紫苏不明白芙兰在害怕什么,只皱着眉将门打开了些,催促芙兰进去。 芙兰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黑暗中紫苏的表情冷漠得有些吓人,不过她还是迈开腿进门去了。 “有事吗?” 紫苏问着,朝着手中的火折子用力一吹,漆黑的仙子楼里头霎时浮起一豆火光。 “我找顾公子…”被突然燃起的火光闪了闪眼,芙兰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或者茯苓姑娘也行!” “他们都不在。”紫苏答。 昏暗中依稀可以看见紫苏衣衫休整,看样子竟是还未歇下。 “什么?!那、那他们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紫苏又答。 芙兰一时无言。 见芙兰站在原地半晌不说话,紫苏便举着火折子径自走到了一个矮凳子边上坐下。 “你、你武功好吗?” 半晌后芙兰问紫苏道,却是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语气。 紫苏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又不是人人都像沈落一样,十一二岁便已经是王室公主的近卫。 果然,紫苏答:“不好。” “那…那就是会一点了?” “不会。” “……” …… 皇宫外头的混乱大概持续了二个多时辰,等苏岑回来,众人皆不知苏岑用了什么方法,总之宣懿门的东侧门和西侧门皆是开了。 平素文武朝臣入宫走的是东侧门,宗族王公应走西侧门。 不过因着先帝节俭,在世的兄弟又只剩一个八弟,是如今的怀亲王苏禀晔。 苏禀晔很少进宫走动,六大世家因被收了实权,与皇室也甚少往来,其余宗族王公如是,是以自先帝以来,西侧门年久未有修缮,苏景佑便准朝臣宗室皆从东侧门入宫了。 宣懿门外头是苏岑所带大队的勤王人马,东侧门和西侧门自然比不得中门大气恢弘,且从侧门进去,一次便只能进五六人,平白耽误时辰。 本是有人说情况紧急,提议开中门进去,但被苏岑驳了回去,最后便只是苏岑带着小部人马,从侧门进宫勤王护驾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凭什么是你做皇帝?! 宣懿门的中门常年闭着,只有皇帝出入时才会打开,或是科举后三甲进宫殿试,也可大开中门。 皇帝册封皇后迎其入中宮之时,也能从宣懿门中门进宫。 说起来,能从中门进宫,自然是十分尊贵,是以这样的彰显身份的中门,苏岑自然不愿意别人走。 且若是大开了中门,跟着他的那些以为苏执谋反的将士们,他们便能一窝蜂地全涌进宫里头去,万一一不小心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岂不是平添变故。 如此,苏岑便只带了小部人马进宫,这些带进去的人马,自然是他的心腹。 皇宫里头金碧辉煌,亭台楼榭,堂皇玉殿,依旧是前不久的模样,只是现下宫里头没有太监侍卫走动,也不见洒扫办差的侍女。 苏岑带着人径直到了延兴宮。 延兴宮里里外外站着好些腰间佩刀的侍卫,一见着苏岑出现,他们皆是低头道:“殿下。” 苏岑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的眼神甚至几乎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停留哪怕一瞬。 今日事成,他苏岑便是上殷的皇帝,九五之尊,无上权位,而通往天子宝座的路,就在面前的延兴宮里头。 此刻的苏岑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掩不住的兴奋,他的步子迈得大了些,也急了些。 守在延兴宮门口的人见着苏岑大踏步上前来,连忙一齐将延兴宮的殿门打开了,苏岑停也不停便径直进去了。 延兴宮里头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外殿的紫漆雕龙条案旁拘谨坐着两个人,正是苏景佑与苏执。 苏景佑和苏执皆是被用绸带捆住了手脚,他们一左一右对坐在条案边上,苏景佑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带刀的护卫,似是苏执稍有动作,他便能立马要了苏景佑的命。 听见殿门被打开,苏景佑和苏执一齐朝着门口看去,便见苏岑满脸笑意地走上前来。 苏家兄弟的模样都是十分俊朗的,苏岑也不例外,但因他的五官长得更为英气些,此时他脸上那压制不住的笑容便显得有些瘆人。 “九弟、十四弟,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苏岑边往里头走边道。 说着话,他已经从衣袖里头摸出了一个墨青色的小瓶,只刚一走到条案前头,他便将小瓶放到了案上。 “呵…”苏执只轻笑一声。 虽是被束住了手脚,苏执的坐姿看起来有些拘谨,但他仍是微微塌着腰身,一副散漫的模样,似是执意要作出一副不在意不服输的姿态来。 只等苏执轻笑了一声,苏景佑随即道:“七哥,你真是要谋反吗?” 似乎已经到了这个关口,苏景佑却仍是有几分不信,他的眼中闪着一点痛苦,加之一直被关押着,他几日未曾洗漱,现下又是这样的神情,看起来便略有些蓬头垢面的落魄。 “诶~陛下这话可说错了,不是本王谋反,而是乱臣苏执谋反。” 苏岑说着,得意的目光缓缓扫过了苏执的脸。 似是想从苏执的表情上看出一点挫败和不忿来,苏岑这一眼扫得格外漫长,可苏执的神情却是一直没什么变化,只某一瞬,他仿佛露出了一点讥讽的神色。 虽只是一瞬,苏岑却还是察觉到了。 苏岑弯下腰身握住放在条案上的小瓶,正要说话,苏景佑却是又开了口,语气极为不解。 “这是为什么?七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岑的目光转向苏景佑,他皱了皱眉,语气透着一种诡异的怜悯:“十四弟,你怎么这么傻?哈哈…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是皇子,皇子天生就是想做皇帝的,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吗?” 苏景佑拧眉,来不及说话,苏岑猛然靠近了他,一双满是贪婪与野心的眼睛几乎凑到了苏景佑的脸上。 他突然质问道:“凭什么?凭什么是你做皇帝?!论年纪论资质论身份,我哪一点比不上你!!你一个七岁的孩童都可以做皇帝,凭什么!!父皇凭什么把位子给你不给我!!” “那是父皇的决定——” “父皇的决定就一定对吗!?”苏岑打断苏景佑的话,他的神色逐渐狰狞起来:“父皇要是英明,当初就不该把位子传给你…他要是英明,上殷十年前就不应该和南戎联姻,否则大哥怎么会死?” “苏岑。”一直神色讥讽的苏执猛然端坐了身子,他的眼神忽而凌厉,几乎疾言厉色:“你有什么资格提起大哥?!” “呵……”苏岑夸张地笑了一下,他看向苏执:“九弟,若是大哥还在,若是他登基为帝,你如今也会这般争权夺利,把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几乎逼成一个傀儡吗?” 见苏执眼神杀意渐深,苏岑又笑起来:“哈哈哈…我告诉你,若是大哥坐这个位子,我苏岑绝无二话!可苏景佑不配,他连你都镇不住,又怎么镇得住对上殷虎视眈眈的诸国?!” “哼…”苏执轻哼一声:“你不过是在为你的野心找借口罢了,即便大哥登基,你就能甘心做一个王爷吗?要论年纪论资质论身份,四哥不比你更有资格吗?” “那是他不想要!!”似是被戳中了痛点,苏岑猛然跳脚,几乎是怒吼着辩驳了一句。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苏岑理了理衣袍,蹲下身子又拿起了条案上的小瓶。 “九弟,如今你说什么都是无用,我本是想让你就在今晚死,可我方才进宫时忽然改主意了……” 苏岑晃了晃手里的墨青小瓶:“这是一瓶哑药,我喂你吃下,待我名正言顺登基以后,我便赐你午门斩首,到时候千人唾弃,万人咒骂,你却不能辩白哪怕一个字,你说你那时的模样该多精彩?” 苏执看着苏岑一脸的疯狂,只觉嫌恶,他转开脸去不看苏岑扭曲的嘴脸。 苏岑连忙举着药瓶凑近苏执些:“九弟,你不应该谢谢我吗?我可是大发慈悲,让你多活几日呢?” “七哥…”半晌没说话的苏景佑神色痛苦:“为了皇位,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杀了无辜的宫人,这样鲜血淋漓的皇位你坐得安心吗!?” “安心?”苏岑笑起来:“通往龙椅的路本就是鲜血铺就的,你当初年少登基,老九不也是雷霆手腕为你镇压了那么多心怀不轨之人吗?” “那七哥你所杀的百姓可有心怀不轨!?”</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就知道王爷不放心我 跑出宫门大喊‘摄政王谋反’的小太监是苏岑所安排,假冒苏执部下追击那小太监的人,也是苏岑的人假扮。 那天不幸看到小太监之死的好几家人户,亦俱是被苏岑的人所杀,为了将苏执谋反的消息传播出去,倒还有两三个人被故意饶了一条命。 这些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有的或许碌碌无为,但大多勤勤恳恳,热心衷肠,可一朝宮变,人命便是轻如草芥,即或是幸存之人,也是家破人亡,从此孤苦无依。 或许权力的漩涡之争中,永远免除不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听了苏景佑的诘问,苏岑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十四弟,你知道你为什么斗不倒老九吗?就是因为你总想着什么无辜什么仁义,你是皇帝啊!你要谁为你死都是理所应当,你怎么不明白呢?” “究竟是谁不明白?!” 略显得空旷的延兴宮中忽然传出一声嘶哑而苍老的质问,苏岑的身子猛然一滞。 …… 漆黑的甲子坡上,顾临晏与茯苓等待了许久,尚未等到华懿的到来,却是从汾河道那边先出现了宣绥军。 “宣绥军怎么过来了?”茯苓隐身在茂密的树枝之后,目光牢牢盯着不断靠近的宣绥军。 “那个人……”顾临晏在同一棵树上的另一节枝叶里头喃喃了一句:“好像是摄政王的人……” 茯苓来上殷的时日不久,且来了之后她主要的时间都花费在仙子楼,用来整理皇城各处汇集来的线索。 听了顾临晏的话,茯苓虽是仔细又看了一遍宣绥军的人马,但还是没看出什么来。 茯苓随即听顾临晏道:“咱们可以走了,只怕今晚我们都白忙活了……” 顾临晏说完,竟是有些生气似的,立马便从隐身的树枝上一个纵跃,纵着轻功便离开了甲子坡。 “师叔——” 茯苓只方说了两个字,顾临晏的身影已经远了,她只好无声叹了口气,随即也追着顾临晏去了。 甲子坡下头,宣绥军已经走近了,越休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棵高树,神情十分警觉。 “越大人,怎么了?” 越休的目光在那树上停顿了一会儿,方才他分明觉得那上头有人影晃过去了。 “大人?” 身侧的士兵又唤了他一声,越休回过神来:“无事,尽快赶路吧。” “是!” 一行人便格外加快了步子。 离开甲子坡后不久,越休带着宣绥军自官道往城门去,忽然他又停了步子,身侧的人也随之脚步一顿,连忙举手示意,宣绥军便立时皆停在了原地。 “谁在前面?”越休朝着前头的一片黑暗问。 月色清辉中,官道两旁皆是高树密林,放眼看去,只能看到树木枝叶模糊的轮廓,此刻越休这么一问,宣绥军的众人立时警觉起来,只觉得前头便是一个树杈子的影子也像极了躲着一个人。 “越休?”远处的黑暗中一句问话传了回来。 不等越休说话,前头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众人立马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佩剑,不过听脚步声,却是只有一个人。 随即,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前头,渐渐朝着他们飞跑过来。 “越休!”快到近处时,那声音又叫了一遍。 方才乍然响起一个声音,越休只觉得耳熟,这时才反应过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即他眼睛一亮:“华懿?!” “是我。”人影走到近前,正是华懿。 宣绥军中有人认识华懿,一听是华懿,便松开了手里的家伙,还有些不认识的,见越休认识来人,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不等华懿站定,越休又问。 “我奉王…王爷之命前来调集宣绥军进城。”想起沈落的嘱托,华懿连忙将‘王妃’改口为‘王爷’。 “王爷?”越休却是十分迷惑:“王爷不是已经派了我来调军吗?” 华懿正觉不好解释,越休忽然叹了口气:“哎……就知道王爷不放心我。” 华懿愣了一瞬,黑暗中她随即松了口气,忙道:“哪里的话,只是事关重大,总要万全才好。” 虽是华懿这么说了,越休还是有些失落,但此时不是失落的时候,两人立马一同带着宣绥军往皇城去。 只走了没多远,华懿心中不安,总觉得放心不下沈落,犹豫了片刻,她终是开口道:“摄政王府还被鲁王围得水泄不通,既然这头顺利,那我便先行回府吧。” 本就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把事情办得漂亮,越休巴不得华懿不要插手,一听华懿这么说,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也好!” 只等越休说完这话,华懿立马纵身朝着皇城先去了。 顾临晏和茯苓的身份不宜暴露,为了避免回城的路上正好遇上华懿往甲子坡去,两人便还是从之前绕的远路回城去,是以华懿走最近的官道,还比顾临晏与茯苓快了许多。 因如今传出苏执谋反,苏执的宣绥军要进入皇城,只怕是会受到城门的护卫阻拦。 华懿进城时,城门上头的护卫已经被沈落迷晕过去,猜想沈落大概是一切顺利,华懿便打算径直往宫里去帮苏执。 从城门到皇宫,自然是沿着主街朱雀街最近,虽不知现下宣懿门外头人马多少,能不能混进宮去,但华懿还是沿着朱雀街先赶着路。 只经过平德街的街口不久,华懿一路飞快,却是恍惚看到朱雀街的街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现下外头这样乱,平白出现一个人,倒是十分奇怪。 华懿又仔细看了一眼,还是个女子,身形……衣着…… 是……是芙兰!? “芙兰!?” 被前头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芙兰下意识捂住嘴,这才没发出声响。 随即前头便倏而落下一个人来。 “华懿!!”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后,芙兰难掩脸上的激动与欣喜,不等芙兰开口说沈落的事,华懿看见芙兰脸上胡乱包扎着,下颚面前的衣襟上竟还有鲜血?! “芙兰,你怎么受伤了?!”华懿心中猛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随即芙兰便急急道:“你快去救王妃!!”</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皇族子嗣何来兄弟? 延兴宮。 苏岑的身形凝滞了片刻,随即他朝着那猛然传出声音来的内殿看过去。 不等内殿走出人来,延兴宮的外头忽然传出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隐约有人道:“殿下——” 可只喊出两个字来,却是又戛然而止了,似乎还有衣袂盔甲交摩之声。 苏岑的目光盯着延兴宮紧闭的大门,不等苏岑反应外头出了何事,内殿里头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年过半百,鬓发夹白,正是当朝丞相萧治。 “萧治?”苏岑神色惶然,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为顺理成章地引出苏执谋反的消息,此前苏执扣押羁留了一部分朝臣之事,这本就是苏岑的安排,萧治也在其中。 可那些被羁留的朝臣不是应该关在承德殿里吗?萧治怎么会出现在延兴宮的内殿? 苏岑尚未从震惊疑惑当中回过神来,时年五十八的老丞相已经气得发抖,他抬着一只手,手指颤颤地指着苏岑:“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老丞相……”苏岑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目光阴恻看着萧治:“本来你不用死,可你今日偏听到了不该听的,那我只能送你和他们一起上路了!” “呵……” 苏岑的身后响起轻飘飘一声奚落的笑,苏执看着苏岑强自挺得笔直的脊背:“你还没明白吗?” 苏岑尚来不及转身过去看苏执,前头隔屛旁的萧治,他身后忽然光影晃动,随即走出几个人来。 户部尚书郑宏伯,刑部尚书陈培元,大理寺卿范敬……不过片刻,方才还显得空旷的外殿里头,突然便多出了五六人来,俱是应被关押在承德殿的朝中重臣。 “你、你们……”苏岑一时说不出话。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悠闲的脚步声,苏岑猛然回过头去。 方才还被绸带缚住手脚的苏执不知何时竟已经施施然站了起来,半分不受控制,就连一旁仍旧坐着的苏景佑,此刻他的手脚也皆得了自由。 苏岑忙将狠厉质问的目光投向苏景佑身后一直站着的那个带刀护卫,那是苏岑自己安排的人。 可方才那人还是一张熟悉的脸,此刻竟是变成了苏景佑的暗卫寇义。 苏景佑素来宠爱万沛儿,因宫中时疫,他的两个暗卫,寇义和后邢,不是早就被派去曲宜宮了吗?寇义怎会出现在这里? “七哥……” 苏岑还沉浸在震惊中,苏景佑已经慢慢站了起来:“父皇有十一个儿子,四个女儿,也算是儿女众多,可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还在世的儿子,就只有咱们五个了……” 素来以威严面目示人的帝王此刻竟露出某种哀伤的神情。 他道:“咱们五个兄弟,七哥你为了皇位,要朕死,要九哥死,甚至连十五弟,他还只有十一岁!你用他的命来威胁我们?你怎么…怎么下得了手啊……” 并非是痛斥诘问,反是痛惜更多些,苏岑闻言怔愣了一下,随即他眯起眼睛,掩盖住眸中情绪。 苏岑看看苏景佑,看看苏执,又看了看那些一个个满面悲愤之色的大臣们。 “哈哈哈……”苏岑爆发出一阵笑意。 半晌笑声停住,苏岑看着苏景佑与苏执两人,目露凶光:“对啊,还有苏婴,十五弟还那么小,你们连他的命也不顾了吗?” 苏执蹙眉,尚未说话,苏景佑已经开口:“七哥你不顾兄弟的死活,朕还是顾的,苏婴那边早已安排妥帖,你的人,已经尽数被禁卫军拿下了。” 苏岑只眼中微微一闪,随即面如铁色。 他猛然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苏景佑,寇义反应极快,立时挡在了苏景佑的身前,而苏岑也并未出手,他只是拿剑指着苏景佑。 “兄弟?皇族子嗣何来兄弟?苏景佑,你现在作出一副兄弟情深痛不欲生的模样给谁看?他们——” 苏岑用剑将朝臣指了一圈:“他们之所以在这里,不就是说明你早料到我会反吗?你既从未信过我,现在作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干什么?” “七哥……” “别叫我七哥!!”苏岑大吼一声:“我没有兄弟……” “他…”苏岑的剑指向苏执:“他不是你的九哥吗?如今是我反了你们才为了对付我联合起来,平日里你们不也是兄弟相争吗?凭什么你们可以争我就不可以?我明明是最有资格做皇帝的人!!” “苏岑…”苏执眸色沉郁:“你已经被皇权冲昏头脑了。今日你反,来日史书上有你这一笔,不仅是你的耻辱,也是我们苏氏皇族的耻辱。” “耻辱?”苏岑讥讽一笑:“我败了才是耻辱,若是我胜,史书何敢对我不敬!” “可你今日必败。”苏执的语调猛然严厉起来。 “哈哈哈…”苏岑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却是忽然松开了手中的剑。 ‘哐当’一声,剑落在地上,众人皆是一愣。 “拿下。” 半晌,苏景佑下令。 门口的禁卫军此时推了门进来,不仅是延兴宮内的人,自然外头的这些人也是苏执和苏景佑早已安排好的,而方才苏岑带过来侯在外头的心腹,此时早已身首异处。 苏岑少年时便争强好胜,性子鲁莽,这些年忽然寄情山水,这回也是与鲁王妃离京游玩,一走就是半年。 苏执和苏景佑早就起了疑心,一直提防着。 但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苏岑韬晦良久,此次回京后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谋反这样的事,亦如捉贼需拿脏,最好是当场拿下,还要有其他人的见证,如此,才有了延兴宮今日此景。 外头的禁卫军进了门快步上前便要拿下苏岑。 到了此刻,苏岑自然知道自己输了,可是那又怎样? 不等禁卫军近身,苏岑嘴角勾起一抹扭曲又恶毒的笑来,他一双被欲望填满的眼睛睁得浑圆,看向苏执。 “摄政王机关算尽,不过…王爷你可曾把你那楚楚动人的摄政王妃算在其中啊?” “七哥…”苏景佑面露厉色:“到了现在你还想着巧言令色好翻盘吗?” 苏岑对苏景佑的话充耳不闻,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定定看着苏执:“摄政王爷若不信,大可现在去看看外头我的心腹,看看他们的身上是否带着一把弯月匕首……”</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说,你把她怎么了? 苏执知道苏岑妄图皇位,但他却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事关摄政王妃,又见苏岑一脸煞有介事,苏景佑这回没说话,只是也将目光转向了苏执。 此时听命前来擒住苏岑要将他带下的禁卫军已经走到了苏岑的身旁,眼见着禁卫军已经伸手拿人,苏岑却是一动不动,嘴角泛着得意的笑。 “慢着……”苏执终于发话了。 禁卫军一时不敢动作,但也不敢违背皇命,便齐齐将目光投向苏景佑。 “你们出去找找……” 找什么?自然是苏岑所说的弯月匕首。 这话是苏执说的,禁卫军便仍是看向苏景佑,好在苏景佑并未让他们为难,立时使了眼色,让他们遵命行事。 禁卫军这才按着苏执的命令出去在那几人的尸体身上翻找了。 不多时,奉命出去的禁卫军快步往延兴宮殿中跑进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件兵器,虽是隔得老远,苏执却是一眼认出了那匕首。 那的确是沈落的匕首。 殿内的几位大臣和苏景佑俱是盯着那禁卫军手里的匕首,而不等禁卫军跑近些,苏岑只听见禁卫军进门的脚步声,他脸上的笑意已经近乎得意。 “王爷…”苏岑笑道:“这是不是摄政王妃的东西想必王爷应该认得吧?” 苏执冷着一张脸,未及说话,隔屛旁的萧治已经率先冷哼了一声:“哼!这是哪门子摄政王妃的东西?王妃温柔恭顺,哪里会有这样的匕首?” 本以为苏岑所说的匕首,只是一件玩意儿罢了,眼下仔细看了实物,朝臣们自然认得出什么匕首是装饰的饰品,什么是能伤人杀人的真家伙。 苏岑理也不理萧治,只是仍旧看着苏执笑。 虽是苏岑知道沈落会武功,但眼下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恐是这些朝臣们会揪着不放。 若是沈落被这么些朝臣忌惮针对,那摄政王妃此前的贤德带给苏执的好处便也烟消云散,倒不知若那沈落无用了,苏执还肯不肯为了她与这么多人为敌。 苏岑知道苏执宠爱沈落,但苏岑自己是男人,男人哪里是会为了一个女人走火入魔的?所谓宠爱,不过是尚有利用价值罢了。 便说这位南戎公主,此前与苏执从无交集,好端端的苏执抢走了她,不是为了拉拢南戎与自己的关系,难道还能是因为有什么旧情吗? 苏岑只以为苏执与自己一样,从来没放弃过对皇位的追逐,可是以苏执残暴不仁的名声,他即便登基,又如何能使民心安稳? 左不过是为了利用这位公主,渐渐扭转自己的声誉罢了。 若是世人以为他娶了贤妻,就此浪子回头,难道不是又离皇位近了一步? 苏岑看着苏执越来越冷然的脸色,心中只笃定自己一定是猜对了苏执的野心,越发笑得嚣张。 “哐——唰——” 苏执猛然提腿一计踹勾,方才被苏岑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利剑,霎时间便到了苏执手里,随即剑便横在了苏岑脖子上。 “王爷这是……恼羞成怒了?”苏岑笑容不变。 “说,你把她怎么了?” 不等苏岑说话,萧治已经脸色一变,他抢先一步道:“摄政王爷莫不是看走眼了吧?这怎会是摄政王妃的东西?” 苏执看了萧治一眼:“这是本王亲手所赠,焉能走眼?” 弯月匕首自然是沈落自己的,并非是苏执所赠,此话不过是托词罢了。 萧治立马又道:“王爷你……你送这个给王妃做什么……” 虽是疑问,但萧治的话音却是渐渐低了下去。实则苏执此人离经叛道,他莫名其妙地送自家温顺的王妃一把匕首,倒也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苏执也没把萧治后面的话听进去,只是板着脸看着苏岑。 一直森森笑着的苏岑饶有趣味地看着苏执,却是没回答苏执的话。 “说……” 苏执的语调沉下去,手上的力道也沉了几分,横在苏岑脖颈上的剑便随着苏执的力道陷了陷。 剑刃削铁如泥,苏岑的脖子上立时便渗出血来。 察觉到脖子上微微痛了一下,苏岑这才收敛些神色。 他道:“王爷觉得我会把这样重要的筹码直接交到你手里吗?” “你想怎样?” “哈哈哈…”苏岑又放声笑起来,只是因为脖子上架着剑,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 “我想怎样?我能想怎样?自然是活命。” “狼子野心的贼子!你还想活命?!” 萧治本就是为人周正,一丝不苟,对这样的乱臣反贼尤其厌恶,不等苏执说话,他已经忍不住气得跳脚。 苏岑却是全然不顾萧治的反应,他只是仔细注意着苏执的神色,自己也有了几分紧张不安。 他到底也不敢确定,苏执这样的人,究竟能为一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我保你活命,但你最好乖乖说实话。”苏执的声音并不大。 到了这样的关口,一贯狂妄的苏执却是展现出一种别样的冷静来,或者说,与其说是冷静,更像是极力在压制自己的怒火,而这怒火,随时会爆发。 “摄政王爷!”萧治喊道:“你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不等在延兴宮的诸人作出反应,延兴宮的外头却是猛然传出一阵喧哗。 “你不能进去……” “让开!让我进去!你们不认识吗?!这是我们家王爷的令牌!” “姑娘…不行——” “王爷!王爷!” 殿中的苏执皱了皱眉,随即他眼神一亮,霎时间便放下了架在苏岑脖子上的剑,随即飞快朝着延兴宮外奔出去。 苏执的剑一放下,苏岑近身的禁卫军得了苏景佑的眼色,立马上前将苏岑手脚束住,不让他动弹。 即便如此,苏岑还是扭着头朝苏执叫嚣着:“怎么!你不要你的女人了吗?!你不顾她的死活了吗!?” 本以为自己以摄政王妃为筹码,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待来日东山再起,眼下苏执突然扭头走了,苏岑便慌了神。 一瞬间疯狂的反应和惊慌,便是禁卫军一时也未能压制,直等到苏岑半转过身子看向延兴宮外,禁卫军这才彻底压制住他。 而苏岑看着延兴宮外那熟悉的面容,一时间竟是愣住,连不住的叫嚣和质问也突然停下来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摄政王也是护妻心切 延兴宮的外头,不正是先前被他抓住用以要挟摄政王妃的那个侍女吗? 苏岑惶然了片刻,随即若无旁人般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还担心苏执不信,眼下这侍女来告状,不正是帮自己作证来了吗? 苏岑目露精光地盯着外头,眼中是掩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只仿佛他已经确定今晚能躲过死劫。 外头的苏执朝芙兰跑过去,人还未到,便已经开口说话。 “别拦了,是本王府中的人。” 拦住芙兰的禁卫军听出了苏执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确是苏执,连忙便放行了。 芙兰只往前快走了两步,苏执已经到了她跟前。 苏执正想问芙兰沈落的事,眼见着芙兰的脸上竟是有包扎的碎布,衣襟上也还有血。 实则以沈落的武功,上殷皇城中有几个能拿得住她的?是以苏执方才看到那弯月匕首,心中虽是紧张,却仍是怀疑苏岑是不是在使诈。 此刻见了芙兰的模样,苏执的心却是沉了下去。 若是苏岑真的用芙兰这丫头做威胁,那沈落只怕是…… 苏执不敢往下想了,随即他便听芙兰慌忙开口:“王爷快去救救王妃…救王妃……” 芙兰的语调已经开始颤抖,脸色因为一刻不停地从宣懿门一直匆匆跑到延兴宮,此刻累得通红满面。 “她在哪儿!” 苏执话音一落,站在近旁的两个禁卫军皆是微微侧目:摄政王这般紧张失态倒是少见…… “在鲁王府!”芙兰飞快答道。 眼见苏执神情一怔,芙兰只以为他不信,连忙又说:“真的王爷!华懿已经过去了,但是鲁王府里头有好多人,王爷你快——” 芙兰的话还没说完,苏执却是猛然回过头去,狼一般的阴毒眼神跃过遥远的距离直直射向延兴宮内的苏岑。 本是得意笑着的苏岑神情微顿,即便隔得远,他也察觉到了苏执身上的杀气。 “怎么样王爷?!”苏岑朝着外头大喊了一声:“我所说是真是假啊?” 远处的苏执分明看不清脸色,但苏岑却似乎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戾气,下一瞬,外头的苏执猛然抬手一掷,待苏岑反应过来,立马扭动着身子要躲开。 “别动!老实点!”禁卫军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苏岑,生怕他突然反抗,此刻苏岑只刚一用劲,禁卫军便竭力钳制住他。 ‘滋啦——’ “啊——” 苏执远远扔过来的剑霎时间便刺进了苏岑的小腹中,顷刻血流如注。 “这…这……”萧治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禁卫军抬头一看,自然知道是苏执扔过来的,看着苏岑流个不停的血,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剑插得极深,虽不是在要害部位,但若是一直不医治,定会流血过多而死。 苏岑下意识要捂住小腹,双手却是被禁卫军牢牢钳住,不能动作。 “…传太医……”苏景佑下令道。 控制苏岑的几个禁卫军这才有一人松了手,立马为苏岑简单处理起伤口来,随即又连忙跑下去请太医了。 虽是野心勃勃,苏岑却自来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苏执这一剑下去,他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了。 “皇上,这…摄政王他……”萧治看苏岑被狠狠了一剑,此时已经急急忙忙跑到了殿门口去看是谁下的手,便正好看着苏执与芙兰一道离去的背影。 便是苏岑罪该万死,皇帝还没发话,这苏执却是自己就动手了?眼下险些杀了苏岑,什么话也不说便又走了,他到底有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 “罢了…”苏景佑目光幽深看着外头:“摄政王…也是护妻心切……” 这话倒不像是在说服萧治,却像是苏景佑在说服自己。 …… 南戎在上殷有自己的情报网,但这些早便安插的人并不是沈落手下的,而沈落自来到皇城之后,大多也是习惯单打独斗。 或许是性子使然,沈落对旁人戒心很重,更愿意事事亲力亲为,是以她在城中的下属并不多,只是寥寥几人罢了。 今日沈落出事之际,长乐街中也有沈落的两个下属,这两人惯常在摄政王府附近出没,因着沈落的身份不便直接接触,大多只远远跟在沈落身边。 这两人也是最近才安排的,谁知刚安排上,便遇上了长乐街芙兰被挟持一事。 他们的武功比不得沈落,连沈落都没有绝对把握能救下芙兰,更何况他们。 是以沈落束手就擒前双手抱臂,其实是趁机做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以手指轻轻敲击手臂,借机下达了命令给他们。 命令是等姓傅的放了芙兰后,务必保护芙兰的安全。 月掩中人服从命令,即使是上级下一秒就送命,他们也是不会为了救人违背命令的。 一直跟在芙兰身边的这两人,暗中保护着芙兰的安全,而等华懿与芙兰碰面之后,他们又暗中指引沈落的位置。 这便得幸于沈落抱臂时做的第二件事:从怀中悄然取出云瘴散,将包裹云瘴散的纸撕开一道缝,别于腰间。 那时街巷中昏暗,没人注意到她的举动,而那云瘴散,本不是什么稀罕毒药,只是可以迷人视线,还有一点便是它的味道,月掩中人自能辨别,可以以此做标记引路。 两个属下按着沈落留下的痕迹引华懿过去,竟是到了鲁王府。 可鲁王府里头说是鲁王妃病重,任何人不得惊扰鲁王妃养病,华懿出手,一时却不能取胜,连鲁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如此,华懿一边想着自己偷摸进去救人,一边又将沈落之前制出的假令牌交给芙兰,让她拿着令牌进宫去了。 宣懿门外乱糟糟的,芙兰一介女流,好在有沈落的两个下属暗中保护,她这才冲了进去。 皇城里头已经被苏景佑与苏执控制住了,而芙兰拿着令牌证明自己是受苏执之命,她先前又跟在沈落身边进宫好几次,虽是脸上被遮了些,好在还有几处禁卫军识得她,便放行了。 至于那些个行事严谨的禁卫军们,便有沈落的两个下属出手,点了穴道控制住,芙兰自然一路顺利。 一直到了延兴宮外,两个下属不敢靠得太近,便只能由芙兰自己闯进去了,好在总算是成功见到了苏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你们一定要救回主子 仙子楼里头亮起了灯,莹莹烛火,在外头倒看不十分真切。 三楼的雅间里头。 顾临晏在凳子上坐下,一声不吭,脸色似乎是不大好。 “师叔…”茯苓轻声开口道:“你怎的这副表情?” 从甲子坡见到宣绥军的人马之后,顾临晏生气一般自顾自便回仙子楼了,直到此刻已然坐下,他仍是一副受了气的模样。 茯苓问完,顾临晏仍是没说话。 安静了片刻,茯苓仔细想了想,以顾临晏的性子,他会为了什么事生气。 他最在乎的人就是师姐沈落,自然能让他生气的事大抵也是与沈落有关的,那宣绥军…是摄政王的人…… “师叔可是因为摄政王苏执?”茯苓试探着开口。 顾临晏还是没说话,但这回眉梢却是猛然挑动了一下。 “师叔你也别太难过,师父她只是为了大局,她并不——” “我不是难过。”顾临晏猛然开口打断了茯苓:“我是气不过……师姐为了这摄政王的安危夙夜不眠,四处奔波,可那个苏执呢?他做了什么?!” 茯苓没接话,不大明白顾临晏的意思。 随即顾临晏便道:“今日在甲子坡,走在宣绥军最前头的那个领头人,名叫越休,他是苏执的近卫。” “近卫…”茯苓怔了一下,喃喃了一句,随后她立马反应过来:“那、那不就是摄政王安排他去调集宣绥军的吗?” “正是。”顾临晏咬牙:“苏执他分明就是设了个圈套等那个鲁王钻进去,明明事先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是将师姐瞒得严严实实,苏执根本就不信师姐,可师姐呢?为了这么个男人忙了一夜,苏执他可真是…真是……” 顾临晏越说越气,呼呼喘了几口大气,却是想不到合适的词来骂苏执真是如何。 “狼心狗肺……”半晌后,顾临晏狠狠骂了一句。 “师叔倒也不必这样生气……”茯苓斟酌着开口:“师叔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什么会错意?” “师父她本就不是单单只为了那摄政王,实在是鲁王若得逞,上殷大乱,歼灭西宛的计划便很可能要终止了,到时候,只怕南戎——”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不等顾临晏与茯苓反应,敲门的人已经推了门,朝着屋子里头探出了半个身子,正是紫苏。 “紫苏?”茯苓先开口说话,见是紫苏,她的眼眸里头立马隐去了方才的凌厉,忽而变得温柔:“是我们说话吵醒你了吗?” 此刻紫苏穿着寝衣,外头罩上了一件宽大的袍子,眼睛尚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大约真是被吵醒了。 “方才主子的侍女来了。”紫苏直奔主题道。 “主子?侍女?”茯苓有些疑惑。 不等她再问,紫苏又道:“那侍女说主子在长乐街被鲁王抓走了,要找人救主子。” “什么?!” 虽是紫苏的年纪还小,但终究是男女有别,是以见紫苏是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顾临晏只一看见,便将目光避开了去。 此刻听了这话,顾临晏却是顾不得许多,连忙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立时转过头看向紫苏。 “主子被人抓走了,要你们去救她。” 紫苏又看着顾临晏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屋中的两人一时间愣住,随即紫苏又想起来什么,她道:“哦,那个侍女说她叫…叫芙兰。” “芙兰?!”顾临晏又是一惊。 “嗯。”紫苏应了一声,又补充道:“她脸上还受了伤,衣领子上还有血。” 这回顾临晏和茯苓却是都没说话,只是脸色一沉,随即对视了一眼。 “紫苏,你自己先休息,我和师叔有事,还要出去一趟。” 茯苓边走边说,紫苏便将只推了一半的门彻底推开,又让开一条道便宜茯苓与顾临晏过去。 只等两人步子飞快朝外头走去,紫苏又跑了几步跟上去道:“你们要去救主子吗?” “是。” 茯苓应声,只看了紫苏一眼,而顾临晏则是头也不回。 “你们一定要救回主子。”紫苏喊道。 顾临晏仍是走着,茯苓的步子却是一顿,随即她又飞快扫了紫苏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 但眼下不是惊诧的时候,她很快便又跟上了顾临晏的步子。 沈落在长乐街留下的云瘴散,顾临晏和茯苓自然也是很快便发现了,两人便顺着这个线索一路追踪,很快便到了离鲁王府不远的地方。 不等顾临晏靠近些,鲁王府另一侧的黑暗中却是猛然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不足一眨眼的功夫,连人带马已经到了鲁王府的门前。 待马上之人的身形顿住,顾临晏这才看清,竟是苏执。 从延兴宮到鲁王府,芙兰在进宫的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虽是知道华懿已经去了鲁王府,但苏执哪里放心把沈落的安危交给别人? 此前他只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也算是觉得她的性命她自己握着,总归是靠谱,谁知这个女人,竟…竟…… “王爷恕罪,咱们七王妃感染了时疫,现下已经病重,七王爷离开王府前着意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打扰七王妃养病。” 苏岑倒是养了几个得力的下人,明知眼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苏执,却还是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搪塞。 心知苏岑已然谋反,此刻苏执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鲁王府的门口,自然便是说明苏岑已经败了,可这人却是没有背主求荣。 ‘嚓——’ 手起刀落,面前的人已然身首分离。 后面的其他人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随即,他们手中的刀剑却是握得更紧了些。 不多废话,苏执顾不得许多,眼下找到沈落才是最要紧的。 下一瞬,就在鲁王府门口堵着的众人以为,这遇神杀神的摄政王,今日定是要大开杀戒了,可苏执却是忽地足尖一蹬,身子立时急速直上,随即他在马背上再次借力,男人欣长的身影立时便跃出了府门好高一截。 月色下的身影优雅地如同一幅画,可这幅画藏着的,却是步步杀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阿落,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半空中的人朝着下头将手中的剑猛然甩出去,随即又朝着那飞掷出去的剑隔空猛击一掌,半空中的利剑,剑身竟是忽然节节碎裂,随即四散开化作一片片锋利的碎刃。 只一招,眨眼之间,下头的人里三层已经皆是被那碎刃划开了喉咙,鲜血只喷。 “啊——” 只此起彼伏的短促痛吟,地上的人已经倒了一大片。 但杀人不是苏执的目的,在下头的人因为碎刃分神的片刻,苏执已经悄无声息朝着鲁王府里头飞掠过去了。 下头的人很快反应过来,而不等他们再追,苏执的人也已经赶了过来,随即众人缠斗在一起,乱作一团。 鲁王府里头动静惊天,顾临晏与茯苓看见了苏执那凌空一招,现下苏执不见了人影,顾临晏立马也按捺不住。 “师叔!”茯苓却是拦住了顾临晏:“现在鲁王府里头都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的武功我刚刚也看了,应是不低,咱们进去,恐也不是有十足把握不会被发现。” “那又怎样?”顾临晏作势仍是要进去:“师姐命在旦夕——” “师叔!”茯苓打断他:“我看摄政王能救下师父的,若是我们此去暴露了自己,那以后在上殷,师父还如何行事?我们又该如何行事?” “不。”停了片刻后,顾临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我一定要进去,我信不过别人。” “师——” 不等茯苓再说什么,顾临晏却是不管不顾地朝着鲁王府悄然摸过去,到了高墙外头一个纵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高墙的里头。 苏执进了鲁王府之后,并未大肆寻找沈落,反是外头有人急匆匆冲进院子里头高喊:“看好摄政王妃!摄政王闯进来了!!” 大约人在危险紧急的时刻无法镇定,反而是更为慌乱,脑子也比平素要笨些。 外头的人这样一喊,立时里头便有几个人听见了声音,各自对视一眼,随即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苏执躲在暗处,立马跟了上去。 很快,那些人慌慌忙忙,却是跑到了鲁王府的后山上。 此时仍未天亮,后山里头黑漆漆的,苏执跟了一会儿,却是已然明白了沈落在什么地方。 在这鲁王府里头,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室冰窖更安全的? 严格来说,冰窖并不属于鲁王府私产,只是借用了鲁王府常年闲置的后山地窖罢了,故而冰窖不引人注意,且在这后山上头,如此偏僻,一般人也不会想到鲁王会把这样重要的人关在这里。 冰窖是皇室所有,自然原本也是有皇室的禁卫军看守的,只是人手不多,眼下只怕是早就被苏岑除掉了。 苏执轻功甚好,只一想到冰窖,他便也不再跟在那几人的后头,而是径自朝着冰窖去了。 冰窖的外头本也是有人守着的,但这些人哪里是苏执的对手?加上人数上也不占任何优势,只三五招,外头的人已经被苏执齐齐放倒,没了呼吸。 苏执不管后头尚未赶来的那几个鲁王府逆贼,他只径自从洞口往里,沿着石阶往下走,到地窖深处去了。 起初洞口窄,苏执施展不开,便是一路跑着进去,后头渐宽敞些,他便是纵了轻功飞跃而去了。 越往里走,寒气越重,到了深处,几乎是呵气成冰。 苏执心口一紧。 现下还是夏末,不知是不是因为衣裳单薄,里头又太过寒冷,苏执的眼眶竟也干涩起来。 “阿落…”他朗声道,一路走一路唤。 为了方便宫人们搬运,冰窖是分成了数个小室的,到了里头,苏执便一间一间的冰室找过去。 他的动作快而细致,可是找了几间仍是没看到沈落的人影。 心跳如擂,苏执突然有些后悔没把苏岑一并带来,而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手已经因为慌乱开始颤抖。 他害怕失去她,害怕到哪怕用了十年时间强大自己,可一想到要失去她,他又恍若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纨绔无用,保护不了任何人的苏九。 大哥死在他的面前,他自己也曾经命悬一线,彼时无助又脆弱,如今……如今也是一样。 没了沈落,什么权势滔天什么翻手云雨,都是泡影,没了沈落,他就什么也不是。 她是他生命里最后的,唯一的光。 “阿落…阿落……你应我一声…应我一声好不好……” 苏执走到了最后的几间冰室,走进下一间冰室之前,他的步子慢了一瞬。 他好怕她不在这里。 “阿落……” 苏执看着角落中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阿落!” 下一瞬,他疯了一般冲过去,几乎是手上没个轻重地将地上的人慌乱揉进了怀中。 失而复得,既是欣喜若狂,也是后怕无穷。 沈落的身子很冷,与一块冰块没什么区别,她苍白的脸色也如同一个死人,似是永远不会再恢复血色。 “阿落你别怕,我在。”苏执抱紧些沈落,随即又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半是爱怜半是祈求般道:“这里冷,我马上带你出去好不好?” 怀中的人自然不会回答,苏执却是听到了回答般兀自笑了笑,随即胳膊圈紧了些,抱着沈落往外头飞跑起来。 那个自来张扬的,俏皮灵动的,时而冷漠时而娇羞的,那个鲜活的阿落,此刻只是睡了吧? 对吧?她一定只是睡着了……一定。 怀中抱着的纤瘦女子,因为在冰窖里头冻得太久,身子甚至已经有些僵硬,此刻被苏执用力抱过的地方,渐渐浮现出一道或一片的青痕。 “阿落…跟我说句话好不好啊……”苏执的眼里猛然落下一滴泪来。 明明是竭力克制着,那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个不停,而冰窖里头分明冰冷异常,苏执却觉得喉咙中泛着一股灼烧感,疼痛蔓延至心脏。 “阿落……”他仍是一直唤着沈落,似乎少唤一遍,怀中人便真的要永远睡去了。 渐渐靠近了外头些,没冰窖深处那般寒凉。 “阿落……”苏执唤着,几近哀求。 “救…我……”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忽然朱唇微动,似是呢喃了一句。 “阿…阿落……”男人恍惚应道。 一时间呼吸停滞,似是连狭长桃花眼中即将落下的那滴冰凉泪珠也凝结了一瞬。 只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直到看见怀中人长睫忽闪,苏执急忙道:“我在!我在!” “顾临晏…救我……”</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章:七殿下刚刚出宫去了 上殷与南戎这场筹谋良久的联姻,最终还是因为大皇子苏钰的死,彻底破裂了。 既是事关两国的大事,未央阁里头的防范守卫自是力求万全,虽最后百密一疏,但要查出下毒之人,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大皇子的尸体被皇帝带回了皇宫,因联姻来到上殷的南戎使团俱是被困在了未央阁里。 与和亲使团一起来到上殷的,还有南戎的一位公主,如今不过十岁,但甚得南戎王上容庭的宠爱,因她贪玩,想来看看平京城的繁华,容庭便准了。 还未等这位随行来的公主看尽平京城的繁华,她便也因下毒一事被软禁了起来。 不过这位小公主年纪尚小,与下毒之事大约是没有关系的,上殷对她便还算客气。 上殷一边查着下毒的人,一边派人日夜兼程送了国书去南戎,找那南戎王上讨一个说法。 父皇这样的处理方式,苏执十分不满。 大哥已死,还是死在与南戎和谈联姻之时,上殷这么强,为什么不挥师南下,直接灭了南戎?! 本是气极,苏执到了承德殿的外头,却是发现殿外罕见的无人值守。 苏执的步子慢了一步,随即他便听见承德殿里头,似是有人低声在哭。 停了步子,苏执泛红的眼眶又迅速地湿润了,里头那低声压抑着的哭声,他看也不看都知道,是父皇。 “……父皇身子不好,你切记多多陪伴安抚,莫要让父皇忧思郁结,你可记住了?” 他很想进去问问父皇为什么不攻打南戎?为什么不给大哥报仇?可是里头那个九五之尊,哭得那样悲渤,父皇的难过和心痛,其实并不会比自己少哪怕半分吧? 可父皇是皇帝,他常说爱民如子,那些将士们又何尝不是上殷的子民?又何尝可以不顾及他们的性命? 大哥的死……苏执的心口更难受了。 大哥的死……终究还是不能用整个南戎陪葬的。 可是大哥就这样死了吗?昨天他不是还跟大哥说笑了吗?明明那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阴阳两隔了呢? ‘嗒吧——’ 不曾觉察的一刹,圆滚的泪珠没有从苏执的脸颊上经过,而是径直落在了一尘不染的壂石上。 他觉得胸口很闷,眼泪也嗒吧嗒吧往下掉,可是悲伤好像忽而淡漠了些。 因为他一想起大哥明朗的笑,打心底里就觉得在未央阁里头忽然怎么叫也叫不醒大哥的那个场景,是假的。 明明就很不真实,昨日不是还一起说笑,说着等联姻的时候定要看看异族的女子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比上殷的大家闺秀们好看些。 “九、九殿下……” 苏执用力挤了一下眼睛,他转过身去仍是低着头,即便不看,他也听得出来说话人的声音。 “江公公……”苏执低声道,声音里头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公公往地上扫了一眼,立时看见了几滴湿润,他只不动声色默然叹了口气:“九殿下,陛下在里头呢,殿下可要进去?” “谁在外头?” 不等苏执回答,里头的苏衡听见动静,朝着殿外问了一声。 “是儿臣。”苏执忙应声,手上的动作虽是犹豫,终究还是推了殿门进去。 “哦…是老九啊……” 端坐在御案前的苏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十分平常地说了一句,他的模样也是平常,若不是亲耳听闻,苏执无法将眼前沉稳冷漠的帝王,与方才躲在殿内哭泣的人联系起来。 “父皇,大哥的事……”苏执顿了顿。 苏衡的眉头忽而拧成一团:“怎么,要为了钰儿喊打喊杀吗?还是要去一把火烧了南戎啊?” 历来苏执便是这样的个性,苏钰一贯温和,对这个顽皮的弟弟总狠不下心管教,而苏衡因打定主意将江山社稷托与苏钰,对苏执便也纵容了几分。 到底是把他纵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只知道意气用事。 “咳——” “父皇……”苏执开口打断了苏衡酝酿好即将出口的训诫:“儿臣不是为了给大哥报仇的事来的…” “哼…那是什么……” 虽是轻哼了一声,苏衡只以为苏执又有了什么歪主意,明明因为这个儿子的顽劣和不持重而生气,但声音里头却是疲惫,深深的疲惫。 “儿臣只是想…恳请父皇保重身体。”苏执低着头,不看御案前的帝王。 “你…”苏衡欲言又止,忽而心中那股强自撑着的气散了几分,他竟觉得身子摇摇欲坠。 “九殿下…”察觉了皇上的不妥,江公公连忙朝苏执开口:“您先行回宮去吧,陛下这里有老奴在呢,殿下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儿臣告退。” 离开了承德殿,苏执并未因为自己完成了大哥交代的事而有所放松,反是脑子里头愈加觉得自己无用,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身为人弟,他不曾帮过大哥什么,眼睁睁看他咽了气,身为人子,父皇在他的面前却是连一点难过和脆弱都不敢展现,说什么安抚陪伴,只怕他还不如江公公的作用大。 父皇看到自己一无所长的模样,大概只会更加念起大哥的好从而变得更加难过吧? 陪伴与安抚,他是不成了,眼下唯有去揪出背后的下毒之人,他才觉得自己还有一点为人兄弟、为人儿子的样子。 联姻之时坐在大哥身边的是七哥,他向来爽朗,只不知他那天有没有注意到些什么。 虽不是十分笃定,但苏执不可能待在自己宫里什么也不做,去七哥宫里试一试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苏执便带着奚竹去找苏岑了。 苏岑虽是性子急躁,但他与大哥苏钰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不仅是苏执寝食难安,苏岑也是一样。 他向来听不得别人劝告和批评,有时候就算是父皇训斥,他嘴上认错,心中却是不服。 唯有大哥苏钰,他生就温和,明明也是在责怪他的过错,但那些话从大哥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小时候每夜睡前母妃的歌谣一样好听。 大哥,是世上最好的大哥。 “我来找七哥说几句话。” “启禀九殿下,七殿下刚刚出宫去了,好像是宫外有人得了密报,说是查到大皇子中毒一事的线索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代替七哥出宫 从宫人的口中得知,苏岑不过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苏执素来在宫里头野惯了,成日的嬉闹顽皮,自是宫里哪里有几条岔路,哪个岔路上人多人少,从哪里走能最快到宣懿门,他皆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苏执便选了最近的一条路往宣懿门赶。 “七哥!” 苏岑听见苏执的声音时,人也只刚刚到宫门,还离宣懿门离得老远,转过身,便见苏执快步朝自己跑来。 “老九?”苏岑微微皱眉。 苏岑的性子是有些自傲的,平素除了大哥苏钰,与其余的兄弟们交情并不是很深,尤其是苏执,他自来烦他不学无术,成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哪里有一个皇子的样子? 虽是如此,但看着苏执一脸焦急,苏岑也知道,自己这个九弟虽是没什么志气,但与大哥苏钰的感情很是深厚。 苏执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因病离世了,大哥苏钰及其母后孝懿皇后都是十分温厚的人,苏执便跟着他们母子二人一起生活。 虽不是亲生的骨肉,但孝懿皇后十分疼爱苏执,苏钰这个做哥哥的,平白被一个别人的儿子分了母亲的疼爱,非但没有嫉恨,反是十分喜爱自己这个调皮的弟弟。 可惜的是孝懿皇后红颜薄命,早早离世,只留下了这样一对儿子,彼时苏钰已经长大,不适合也不必再寄养在别的妃子名下,便独居一宮,照料起年幼的苏执来。 孝懿皇后过世后,皇上担心苏钰与苏岑因没有母后的庇佑而受人欺负,一直对他们二人看重有加,着意制造恩宠,且再未立新后。 严格说起来,皇上的嫡子,只有苏钰一人。 苏钰既是嫡子,也是长子。他为人品行端正,政事方面也是见解深刻,既能算计筹谋,但处事待人也不失仁厚,实在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只可惜…… “七哥,你现在要出宫去吗?可是有了大哥中毒一事的线索?” 苏岑点点头,不等他说话,苏执便又道:“七哥,你的衣裳这是……” 说话间,苏执微微垂目看着苏岑腰间衣袍上一大道破缝,似是被什么东西勾破了。 “哎…”苏岑叹一口气,睨了身边的侍女一眼:“这丫头大概是被大哥的事吓着了,平素一直很稳重的,方才出来竟是摔了一跤,连我也绊倒了……” “那七哥你的衣裳……” “大哥的事要紧,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我一定要出去一趟探查探查,这衣袍勉强还能穿,不妨事的。” 说着苏岑便要走,苏执连忙上前拦住了苏岑。 “七哥,要不我去吧?” “你?”苏岑将苏执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有些犹豫。 苏执虽是与大哥的感情深厚,但他一个纨绔皇子,能办成什么事? 不等苏岑开口拒绝,身侧方才被苏岑睨了一眼的侍女忽而低声出言相劝。 “七殿下,要不…您就让九殿下去吧?您的衣袍已经破了,出去必定被人看见,若是有人认出了您的身份,岂不是给皇室丢脸,若是给娘娘知道了,恐又要气病了……” 苏岑的母妃疑心甚重,本就不欲苏岑与别的皇子来往过密,便是苏钰这样温和的人,她也是不愿苏岑来往的,更遑论如今人死了,苏岑还要出去查下毒的事。 外头不像宫里头,外头的人不会暗戳戳的算计,有些粗鲁之人光天化日便敢杀人行凶,她哪里肯儿子出去冒这个险? 起初苏岑要出宫,她便发了好大的火,若是苏岑没查到线索,反丢了皇室的脸面,只怕苏岑的母妃真是要气死。 “这…” 见苏岑面有动摇,苏执连忙道:“七哥你放心吧,我定会小心谨慎,若是真的有什么线索,我一定查出来!” “……好吧。”苏岑看了看腰间破损的衣袍,终是同意了。 他从衣袖里头掏出一张仔细折叠起来的纸条递给苏执:“这是外头的人传进来的,上头写着一个地址还有时间,你尽快吧,再晚只怕要迟了。” “好。” 苏执接过纸条便往宫门外走去。 “诶九弟!”苏岑刚把令牌从怀中掏出来,苏执却是已经走远了,而苏执明明没有进出宫禁的令牌,宫门值守的侍卫看了他手里什么东西一眼,却是放行了。 “看来这九殿下平素没少用假令牌偷偷溜出宮去啊……”身侧的侍女嘀咕了一句,语调似是觉得有些好笑。 苏岑看着苏执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头,想着侍女的话,他心中忽又觉得把这么重要的事交到苏执手里实在是不妥。 这老九平素就知道玩乐,也不知能不能查到什么……苏岑叹了口气,领着侍女往宫内去了。 苏执的确是常溜出宮的,但字条上所写的地点却不是他熟悉的。 想来若真的那幕后之人要在那地方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的确是不会选在热闹的场子。 “殿下。”去拉了路人问了路的奚竹跑回到苏执的身边:“沿着朱雀街一直走,这地方好像是在长乐街的一处偏僻巷子里头。” “长乐街?”苏执微微有些诧异。 平素他出来大多是往平德街建兴街这样热闹的地方,而长乐街里头住着平阳伯等高门显户,那里守卫森严,也未必比平德街和建兴街好到哪里去。 那幕后之人怎的选了这么一个地方?难道是…七哥的线索有问题? 不管有没有问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苏执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带着奚竹,苏执进了长乐街后一路左拐右转,又拦了几个看起来衣着稍朴素些的行人问了问,两人这才到了地方,而此刻离字条上约定的时辰,却是晚了一刻钟。 慌忙躲在隐蔽处偷听,而不等他们听清院子里头的人在说什么,里头却是忽然安静了。 奚竹探出半个头去看,却是正好看到一个男人从那院子中出来,模样自是不曾见过的。 那人出门后往另一头快步离开了,奚竹看向苏执,苏执只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动手,再跟跟看,两人便又悄摸跟了上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山邳道遇伏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笔趣阁小说网(bqg789.com)”查找最新章节! 平京城总是热闹的,在往来繁杂的人潮里头,苏执和奚竹的跟踪便十分隐蔽,没有引起那人的察觉。 离开了巷子,那人先是出了长乐街到了朱雀街上,随即他便径直朝着城外去了。 因那人并不是南戎使团中的人,城门的守卫并未阻拦,那人就顺利出了城,而苏执两人也跟了出去。 “怎么一晃忽然不见了?” 跟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到了城外山邳道,那人却是忽然消失了踪影,奚竹心中顿觉不安,快走了两步跟上,却还是没发现那人的踪迹。 “这……”奚竹找不到人,回头看向苏执,不知该怎么办。 四周环视了一圈,苏执这才发觉此处已经十分偏僻。 山邳道虽是临近安泗山,就在山下凤昔涧的附近,但人们到山上去大多不会从山邳道走,这里平素算得上是人烟稀少。 心中忽觉不妥,不等苏执说话,两人却是忽然听见路边的林子里头传出了一点动静。 “殿下小心!” 随即奚竹大喊了一声,朝着苏执飞扑过去,好在他离苏执很近,拔了刀一挥,只听见‘叮’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弹开了去。 两人甫一站定,林子里头走出许多蒙面人来,似是早早埋伏在这里,只等着他们上钩罢了。 “殿下…”奚竹心中惶恐难安,面对这么多人,他实在是没把握能护苏执周全:“要不殿下你先走吧……” 后头这句话奚竹的声音很低,应是只刚好传到苏执的耳朵里,可不等苏执回答,两人的身后却是有人轻笑一声。 “想走?七殿下能走到哪里去呢?” 苏执的身形一顿,不禁朝后头看去。 身后只有一个人,此人正是方才从长乐街离开,一直引着他们到这山邳道来的男子。 他的打扮与其余的蒙面人一样,只是脸上并未蒙面遮挡面容罢了。 他只一人拦在后头,就敢这么肯定地说他们走不掉,想来他的武功应是不会差的,但是他说七殿下…… 难道这些人本来想杀的是七哥吗?苏执这样想着,不等他同奚竹说什么,那人做了个手势,那些蒙面人便忽然出手了。 苏执平日文不成武不就,眼下这些人来势汹汹,苏执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是以一直只有奚竹一人在努力抵挡。 为了护住苏执,不过短短片刻,奚竹的身上已经有了十余道伤痕,衣襟染血,饶是如此,苏执还是没能万全,身上也是挨了几刀。 不致命,但若再继续打下去,只怕两人也撑不了多久了。 大哥刚走,眼下这些人便又打起了七哥的主意,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对付上殷。 上殷一直以来在八国中就是最强的,但父皇年纪渐长,终归这江山是要交到儿子手里的,原本大哥就是最好的人选,可现在大哥死了…… 二皇子只出生不久便夭折了;三皇子虽是年长,但资质平庸,难当大任;四皇子苏涵瑞自来无心政事;五公主和六公主身为女子,自是不能继承皇位。 眼下年纪上说得过去且资质尚可的,便只有时年十七的七皇子苏岑。 八皇子性子懦弱,苏执自己又不学无术,其余的年纪太小,若是苏岑也被人暗害,一则苏衡只怕一时间悲痛难忍,身子将大受打击。 二则,若是苏衡再出了点什么意外,上殷后继无人,诸国此时联合进攻上殷,只怕上殷危矣。 这些人不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吗? 即便是忌惮上殷兵强马壮,事后他们不敢出手宣战,但眼下这一招也让上殷损失惨重,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对别国出手。 他们自是这样断定的,却不知苏衡最看重的除了苏钰,第二便是苏执。 苏岑虽年纪大些,资质尚可,但以他的脾性,免不了将来是个独断专行的暴君,而苏执虽是现下无用,实则灵气还是有的,只是缺乏历练,也没有继位之念罢了。 不过苏衡的考量,这些外头的人自然不知道。 蒙面人的围攻只持续了两刻钟。 奚竹受了重伤,昏死一边命悬一线,苏执没了奚竹,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只在蒙面人手下过了五六招便再也抵挡不住,敌人一剑刺进了他的胸前。 “啊…” 苏执轻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但因胸前那一剑刺得太深,此刻剑一拔出,他也再站不稳身子,颓然倒在了地上。 就在苏执以为自己要命绝于此,已经闭了眼准备赴死的时候。 “唰——唰——” 急厉的两声风吟,似是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闭眼前苏执最后看见的,是面前蒙面人高高举起的利剑,似乎那剑下一秒便要斜劈下来,一剑劈断他的头颅。 随着破空之声响起,面前那把剑迟迟没有落下。 苏执再睁开眼时,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这人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只简单束起来,高高扎在后脑勺上,灵动又坚毅。 又仔细打量起这人的背影来,的确是十分瘦弱,个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细长苍白的手指却是紧紧握着一柄长剑,与她的身形十分不符。 “什么人?!” 蒙面人其中一人问道。 这人却是不回答,手腕一凛,原本垂手持在身侧的剑忽然被平举到身前,剑指众人,明目张胆地挑衅。 “呵,小姑娘胆子不小啊……”蒙面人道。 这人竟是个小姑娘么?不等苏执再看一眼,面前瘦小的人影一晃,那速度,竟是比奚竹还要快得多。 也许很多年后的苏执再回想起来,当时那个小姑娘的身手远不及她后来,但在那一刻,只会三脚猫功夫的苏执,分明觉得她是天神降临,拯救他于鬼门关前。 她的武功是极好的,比起奚竹,甚至很多苏执见过的高手,这个小姑娘的身手简直惊人。 不仅是苏执这样觉得,几个回合下来,那些蒙面人的眼中也露出了诧异神色。 接下来便是双方殊死搏杀,其间有人想趁机要苏执的命,那小姑娘却像长着好几双眼睛一样,总能及时闪身到他的身边,杀掉一切想要他命的敌人。 随着蒙面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小姑娘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到底寡难敌众,等她将蒙面人杀了个大半的时候,她自己的面色也已是十分苍白。 她的手却是自始至终紧握着那柄不相称的长剑,就好似只要握着剑,她便无所畏惧,无可匹敌。 “阿落……”山邳道远处有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似是在找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你叫什么名字?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笔趣阁小说网(bqg789.com)”查找最新章节! 蒙面人发现有别的人马靠近,彼此对视一眼便要撤退,而这浑身浴血的丫头却是不依不饶,分明有伤,却又提着剑想拦住他们。 苏执胸前的血流个不停,他的意识也有些涣散,但他瞪着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意识模糊间,好像又有很多人倒下了,随后那瘦弱的身影脚步无声走到他面前。 “你没事吧?”她问。 是一道极清冷又极淡漠的声音,比起那柄长剑来,这声音与她的模样更是不相符。 明明因为受伤流血快要昏迷的苏执,听了这声音,意识莫名清晰了起来,他聚焦在面前人的脸上。 圆脸白皙,却不可爱,鹊眼明澈,却不温柔。 “你没事吧?”她皱眉又问了一句,身子仍旧保持着脊背挺直,是坚毅果敢的姿态。 本来山邳道偏僻,两边树林幽深茂密,这里便总是一片阴昏,可今日却是破天荒的,天上是有光的,还漏下了几缕投射到面前人的脸上。 她面无表情的五官被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金光,整个人似踏光而来,而那道不相称的清冷声音,则宛如神邸低喃,直入人心。 “阿落!” 山邳道上出现了好些人,坐在马车中的人朝着苏执面前瘦弱的丫头喊了一句。 “阿落,你受伤了!?” “无碍,公主不要下来。” 见着马车中的人要下车,面前被唤作阿落的丫头开口阻止。 苏执这才仔细看了一眼马车侧帘后的那张脸,不过十来岁的模样,不正是南戎那个跟着使团入京游玩的十一公主吗? “这人怎么样了?”十一公主问。 小鹿般的眼睛里头闪着湿润,似是被眼前血淋淋的场面吓到了,又看见苏执身上有伤,容挽辞便开口问询。 “无碍。”阿落答:“公主不必过来的。” “那怎么行?你说这里有设伏的痕迹我还不信,还好来看了,看来我们回去的路上得小心些才好……哎呀!以后再也不要出这么远的门了!” 阿落只点一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这人,我们……” “不必管他。”阿落道:“眼下公主你回南戎要紧,万一上殷皇帝改主意了就危险了。” “那我们把他扔在这里…他会死吗?” 虽一个是主子一个是手下,但这位十一公主显然十分依赖这个阿落,一切全听她的主意。 ‘咚——’ 阿落朝他扔下一个月白色的小瓶来:“这里头有几颗护心丹,可保你和他不死。” 面前挺直脊背站着的阿落朝着不远处昏死过去的奚竹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朝着十一公主的马车过去了。 她的身上有血,别人的,自己的,混成一片。 “你、你叫什么名字?”苏执猛然问了一句。 他用力攥着手里装着护心丹的小瓶,那小瓶上似乎还有她手心的余温。 阿落并不回答,步子不停,头也不回。 马车上的人将车帘掀得更开一些,看着苏执:“你这人真笨,我叫了她半天阿落,你没听见吗?” “我……”苏执一时没说话,或许南戎的护卫们没有自己完整的名字吧,她那么冷淡,他也不敢再问。 “沈落。”那道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响了一下。 围着马车的一行人浩浩汤汤又出发了,似是朝着离平京城越来越远的方向去了。 “沈落……”苏执喃喃念叨了一遍。 他打开小瓶子,倒了一颗护心丹出来吃下,里头还有三颗,他连爬带滚地摸到了奚竹的身边,喂了一颗给他吃下。 奚竹还未醒,苏执也受了伤,没法子拖着他走,便干脆守在奚竹的边上,哪里也没去。 那些蒙面人大抵是全被杀了,一直到傍晚宫里来了人寻到了他们,蒙面人也再未出现过。 只等苏执痊愈不久,毒害苏钰的凶手便查了出来,正是南戎的二王子容颉,而南戎也并未徇私找借口,而是将那二王子处死了。 有人设下所谓线索的圈套,试图刺杀苏岑,最终却是险些套去了苏执的性命,这件事随着下毒一事水落石出,便自然也算在了容颉的身上。 人死事了,便无人再追究了,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天上殷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九殿下,濒死之际,救他的,却是一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女孩。 这件事,苏执瞒住了除了奚竹与赵拓之外的所有人。 别的人不知此事细节,便不会追问,但那天发现苏执的人却是亲眼看见了满地的尸体和昏迷的奚竹。 所以那一地的尸体是谁下的手呢? 答案无人知晓,皇室和宫人们仅仅知道,素来只知玩乐的九殿下,自打他身上的伤痊愈后,他便换了一个人似的,读书头悬梁,习武鸡不鸣。 众人皆说他是经历了皇长兄横死,自己也险些被人暗害,这才幡然醒悟,决心改头换面。 可是只有苏执自己知道,他是心里有了一个人,那个人像一束光,又像一座碑石。 她纤瘦的身影夜夜入梦。 自皇长兄横死,他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皇长兄或是七窍流血,或是浑身溃烂,或是披头散发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能为父皇分忧?为什么不能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直到她的身影出现,那些扭曲可怖的噩梦便会消散,梦里一片清亮亮,只有她瘦弱的背影。 那背影分明纤弱,可却挺得笔直,透着一股永不屈服的力量感。 那背影好似在说:你要像我一样强,总有一天你能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而现在,有我保护你。 所有的孤独、不堪、懦弱、恐惧、自责……一切的梦魇,皆会在那个瘦弱的背影出现时,溃不成军,烟消云散。 沈落。 这两个字不仅仅是救了他一条命。 他失去皇长兄以后,甚至后来失去父皇以后,他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上殷的重担,皆是因为这个名字。 她给予他勇气也给予他平静,她带给他力量也是他的归属。 沈落,她是他全部的信仰和希望。 “顾临晏…救我……” 可她如是说。</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昏迷不醒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笔趣阁小说网(bqg789.com)”查找最新章节! 上殷皇城中忽如其来的时疫和兵变,最终以鲁王谋反失败为结局划下了句号。 起初大家还有些不信,比起苏岑,苏执的一贯行事,的确是更像谋反的人,且时疫之事,鲁王妃都病重了,难道还能有假? 不过又过了几日,苏景佑在城楼上露了面,而那些先前传着被苏执扣留的大臣,也各自回府说了宫里的事,事情传开,大家便反应过来了,个个都骂苏岑罪该万死。 看着宫里派人包围了鲁王府,大理寺卿还亲去问话,关于时疫的事,便也不攻自破了。 哪个大官会冒着生命危险,上赶着去找一个感染了时疫的人问话呢? 总之皇城里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摄政王府却是整日闭门不开,据说是摄政王妃受了惊扰,吓病了。 王府里头的人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那天晚上,王爷抱着王妃忽然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赵拓赵太医。 沈落原本身子就受不得寒,这次又在那冰窖里头冻了那么久,连身子都僵硬了,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 后来身子好像有了一点知觉,似是有个人抱着她,那人抱得很紧很紧,勒得她都有些疼了,可是她心里却觉得莫名安稳。 还是很冷,她本能地便叫了顾临晏的名字。 “按你说的服了药,这都两天一夜了,她怎么还是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朦胧中沈落听见一个声音焦急万分。 “你急也没用,她在那冰窖里头被困得太久了,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冻死了,她若不是内力深厚,现在也没救了。” “你既说有救,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我都说了你急也没用。”另一人有些不耐:“便是我仁心妙手能起死回生,那也要她有求生的念头才行,她现在之所以一直不醒,是因为她自己想活下去的念头根本不强烈。” “你放屁!”苏执难得说了粗话:“她明明求…求我救她……” 不等赵拓说话,苏执又道:“若是找来一个她很在乎的人,会不会对她有所帮助……” 赵拓看着苏执有些异样的神情:“……那是自然。” “好……”苏执转身便出去了。 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便黑了下来。 苏执站在朝露殿外头的院子里,微微仰着头看天上浑圆的月亮。 他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本是看着多情,可覆上一层那清辉月色后,竟显得疏离又寂寥。 他的眸子淡淡的,分明没有悲伤,看着却叫人觉得不快乐。 “王爷…”身后的奚竹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您吩咐我查的人…是王妃的师弟,只不知他是不是在皇城里头,总之叫‘顾临晏’这个名字的人是没有。” 苏执仍看着月亮:“兴许他用的假名字,再查查,把皇城里头跟王妃有过往来的人全查一遍,若是查到了直接将人带过来便是。” “……是。”奚竹还没退下。 “还有事吗?” “堇王说…说他受了惊吓,这几日宫里头也还乱着,他想…想来摄政王府住几天。” 苏执没应声,苏婴打的什么主意他自是知道,左不过是不想读书,想借着这回的事躲几天懒罢了。 “王爷?”久未听见苏执说话,奚竹出言提醒。 “让他先老实待在宫里吧,等王妃醒了,中秋便叫他出来到王府住两日。” 可王妃还能醒吗? 奚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是。” 他应了声便下去了,院子里头又只剩下苏执一人。 从冰窖救她出来的时候,她还叫着那个顾临晏的名字…… 顾临晏……这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吧? 在那天听到这个名字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娶了她,天长日久,他的心意总会被她看见,总能将她感动。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他无比的自信,哪怕十年前那次救命之恩于她,兴许不过只是顺路的援手,哪怕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可他还是自信,自信一定能让她爱上自己。 她看起来那么冷漠又绝情,哪里像是心里有人的样子?那个顾临晏,是怎么跑到她心里去的? 呵呵……苏执自嘲地笑起来。 他并不多么心痛,他甚至从未得到,所以又有什么资格心痛呢? 只是五脏六腑,像被一根线扯着,那线隔一会儿便猛然动一下,他便觉内里翻江倒海,肝肠寸断。 明明他娶了她,明明两个人在一起一日三餐,斗嘴嬉闹,那么平静又那么美好,明明他都看到了,看到了未来十年,二十年,只要他们一直这么走下去,那就一定会白头偕老,恩爱绵长。 明明就该如此,可是她心里怎么忽然就有了一个名字?还是在他不能出现的那十年里,早在她嫁给他之前,那个名字就已经住在她心里头了? 嫁给他的时候,他抱她吻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只觉得恶心?她所有明媚的,俏皮的,狡黠的笑,是不是都是她演出来的? 她为了南戎为了十一公主,牺牲自己嫁给了一个压根不爱的人,而这个男人还每天自以为是地撩拨她,她明明反感厌恶,脸上却要装作羞怯嗔怒。 可笑他吻她的时候,她猝然加剧的心跳,竟也只是伪装? 他还以为她动心了…… 苏执抬手落在胸口,俊逸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他觉得疼。 如今已是七月十八,离中秋佳节越来越近,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十分应景地圆了起来,可那团圆的月亮洒落在苏执身上的月光,却似是片片碎裂了。 “王爷…”身后传来芙兰的声音,有些哑。 “何事?”苏执将胸前的手放下。 “我想…我想照顾王妃……” “本王自会亲自照顾。”他语调强硬。 身后的人停了一会儿,终究是又退下了。 待芙兰退下之后,苏执闷闷吐了一口气,似是要吐尽心中的不甘和痛苦,稍后他神色恢复如常,径直走进了朝露殿里头。 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似只是睡着了一般,她的身子如今仍是纤瘦的,比起十年前她长大了些,眉眼也更加淡漠。 “你不是问我十年前的事吗?我讲跟你听好不好?” 榻边的苏执拉起沈落发凉的手捂在自己双手之间,他爱怜地看着她,讲起了苏钰,讲起了赵拓,也讲起了凤昔涧边,山邳道上,那个镀着金光,宛如神邸的小姑娘。</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建安侯登门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笔趣阁小说网(bqg789.com)”查找最新章节! 摄政王府里里外外看守得十分严实,顾临晏打听不到一丁点沈落的消息,只是知道那日自苏执抱着沈落回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露过面,大抵是病得不轻。 虽是心急如焚,但顾临晏打心底里不相信苏执,若是他贸然溜进王府里头被逮着正着,兴许还见不到沈落,自己便被那苏执杀了。 是以顾临晏跟着苏执从冰窖一路到了王府,又在摄政王府外头守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打听到消息,他便百般无奈地回了仙子楼,想法子去联系芙兰。 可是摄政王府却是铁桶一般,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每日能从府中进出的,只有苏执自己信得过的人。 顾临晏自然见不到芙兰,而芙兰一心担心着沈落,成日地哭,眼睛哭得都肿了,也压根没心思想顾临晏那头。 苏执派人到处找顾临晏,顾临晏想进王府却是进不去。 因摄政王妃始终病着,自平鲁王之乱以来,朝中便议论起摄政王接连几日不上朝的事。 上殷皇城刚发生了兵乱和时疫两件大事,虽时疫是假的,但之前封禁街市却是真的,如今恢复市集,朝堂上苏景佑那么久不上朝,也是堆积了许多政事。 在这样的关口,摄政王本应是日日忙着,偏苏执自那日晚上回了王府,便再也没出过府门,即便朝上告假,他也未曾亲自说过一句话,遑论露面解释了。 大家皆是猜到摄政王妃的情况应是很不好,有人只当茶余饭后的议论,有人挂念,自是也有人幸灾乐祸。 真论起来,高门中,自然是幸灾乐祸的人要更多些。 皇城里头,利益勾连,便是平日里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再好,彼此看着再是投契,到了这样的关口,还是落井下石的多些。 叶倾城便是一个。 七月十九一大早,苏执正随意用了些吃食便又守在朝露殿里头了,这时半夏来禀,说是外头建安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停下了,建安侯夫人正下马车呢。 “不见。”苏执毫不犹豫便拒了。 “来的…”半夏顿了一下:“来的不只是建安侯夫人和叶小姐,还有建安侯。” “侯爷也来了?”苏执皱眉:“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半夏只见着人在府门口下了马车,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来的,便摇了摇头。 若是只有建安侯夫人和叶倾城来了,那苏执自然猜得到是为了什么,但叶衮却不是一个会为了闺阁后宅争斗而出力的老顽固。 若不是要紧事,他何必亲自登门呢? 稍一思量,苏执看了殿外一眼:“你叫芙兰进来守着吧,本王去见见侯爷。” “是。”半夏应声后便出去叫芙兰了。 一心想照顾沈落的芙兰虽是被苏执拒绝了,但她心中不安,除了每晚是在西院里头睡觉,白日便一直是守在朝露殿外头的。 苏执因为沈落一直不醒,每日不仅是无心政事,便是梳洗也懒得支弄,横竖是不见人的。 他此刻也是一脸疲态,虽是每晚守在沈落的身边睡着,但他已经几日未曾宽衣躺下,若不是之前的衣裳沾了些血迹,他只怕是今日也不打算换下了。 到底他还是去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 等换好了衣裳,苏执正预备从长廊往外头走,便见华懿已经又站在廊上了,芙兰大约是已经进了朝露殿。 见着苏执走过来,不等他问,华懿道:“属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属下就在这里守着王妃,任何人也别想靠近。” 苏执微微显白的嘴唇只无声阖动了一下,最后没说什么,径直朝着东院外头去了。 只刚走出了东院没多远,叶衮和郑玉华,还有叶倾城,便已经被府中的下人们领着走了进来,正与苏执撞见。 “苏哥哥~”最先抢着开口的自然是叶倾城。 她今日穿得甚是明艳,一袭靛青色镂金丝牡丹花纹长裙,头上簪着十分招摇的镶金流苏簪。 明知道沈落最近病着,如此艳丽的打扮,她的那点小心思却是被苏执一览无余了。 瞧见苏执看着叶倾城的神色略微有些不满,郑玉华连忙赔笑开口。 “实在是叨扰王爷了。原本今日是侯爷有事前来,但我又想着,平素倾城这丫头与摄政王妃也还是有些交情,听说王妃病了,我们娘俩儿便也跟着来看看了。”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若不是叶倾城那一身衣裳将她的心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怕苏执便要信了。 “是吗?”苏执皮笑肉不笑:“本王的王妃身子是有些不适,不宜见人,但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病,原也不必劳烦侯夫人和叶小姐亲自过来。” 以苏执和叶衮的交情,这话算是过于生疏了,但叶衮是武人,倒没注意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略有些不耐烦地朝着郑玉华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我还有正事,夫人和倾城既是要探望王妃,你们便自去吧。” 说着叶衮便径自往朝安殿偏殿去了,而听他的话,显然他方才也没认真听郑玉华和苏执的交谈。 叶衮此前与苏执便经常因军务上的事往来,来摄政王府的次数自是不少,他性子直爽,也不用苏执领路便自己快步往里走了,反是郑玉华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叶衮走远的背影,郑玉华脸上犹自挂着得体的笑,只是眼睛里头闪过了一丝恼怒。 不等郑玉华开口,叶倾城却是十分高兴的样子:“既然爹爹这么说了,那娘,我们便去看看摄政王妃吧!” 郑玉华瞪叶倾城一眼,随即两人便听苏执道:“半夏,你领着侯夫人和叶小姐在府里头到处转转吧,东院那边就别过去了,免得扰了王妃养病。” 叶倾城脸色一变,半夏瞟她一眼:“是。” 叶衮刚直,在建安侯府里头虽是郑玉华宠着这个宝贝女儿,但叶倾城十分敬畏叶衮,是以通常只要搞定了父亲,别的人便不会多说什么,可今日,她们是在摄政王府。 “侯夫人,叶小姐,请吧。”半夏躬着身子,礼仪周全。 叶倾城看着苏执兀自走开的身影,方要开口说话,却是被郑玉华扯了扯袖子阻止了。 “请。”半夏又道。 两人便只能跟着半夏在王府里头闲逛了。 不仅想打听摄政王妃的情况没打听到,且茶水也未喝一口,两人便在府里头四处逛了小半个时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大熙异动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笔趣阁小说网(bqg789.com)”查找最新章节! “原本我是想下了朝找机会跟王爷你说的,但是你这接连几日未上朝,我只能直接到你府上来找你了。” 叶衮进了朝安殿,自己找了个位置便坐下了,不等侍女送了茶水上来,他已经急忙说话了。 “是什么事这么急?” 叶衮神色语气皆是忧虑,看着似乎不是小事,苏执也不禁快步走到了椅子前头坐下,端正了神色。 “是淮州的边界,大熙的军队似乎有所异动。” “大熙?”苏执的眉头顿时拧结一团。 淮州和颍州位于上殷的西北边,也是上殷唯一与别国有接壤的地方,接壤之国正是大熙。 上殷实力强劲,大熙实力虽在上殷之下,但也可算是除了上殷以外第二强大的国家。 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虽是接壤,其间也有明争暗斗,但大多只是一些小的摩擦,从未发生过大的争端。 大熙几年前先帝过世,新帝谢泽安登基,他的性子比不得他父皇温和,是以这些年来淮州和颍州,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太平了,但到底也只是互相试探,没有大的冲突。 试想第一和第二真的打起来了,最后的结果绝不会是一方大获全胜,必定是两败俱伤。 如此,高兴的还是其余那些弱一点的国家。 可现在的情形却是不同了。 上殷部分兵力被派往了暮江以南,诛伐西宛,最近京中又刚刚发生了鲁王兵乱一事,正是多事之秋,此时大熙动了歪心思,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但这么快就有了异动,却是有些奇怪。 “这件事可曾禀告皇上?”苏执问。 叶衮点点头:“自是说了,但皇上觉得大熙应当不会出手,仍是和从前一般小打小闹罢了,便也并未往边关加派人手。” 苏执尚不清楚淮州具体的情形,便问:“侯爷觉得有必要做好应战的准备?” “所谓有备无患,我自是觉得应当提早防范的,且…”叶衮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以我对大熙的了解,他们这回的动作未免太大了些,实在不像是简单的试探。” 苏执一时没说话,少顷他才道:“既如此,本王也相信侯爷的判断,淮州的防卫…侯爷若觉得有必要加强,便只管安排人去接手吧。” “那皇上那边……” “本王会跟皇上打个招呼的。” 苏执这话说的十分托大,倒像是上殷是他当家做主,连皇帝的主意他也敢越俎代庖。 叶衮却是并不觉得苏执的话有什么不妥的,他只点点头,似是心安了不少。 “有王爷这话我便安心了,此事越快越好,我就不在这里耽搁了,这便回去安排。” 说着,叶衮又自顾自站起身来,往朝安殿外头走,苏执自是也站起来相送,两人刚出了偏殿,连翘捧着茶这才上来。 一见人都站起来要走了,连翘的步子顿时慢了许多,只好看向苏执。 苏执使了个眼色,连翘便捧着茶又下去了。 “侯爷稍后,本王这便派人去叫侯夫人和叶小姐。”两人还未走出内院的拱门,只刚走到院子里头,苏执便叫住了叶衮。 “这……”叶衮微怔,仿佛是忘了今日来的人可不止是他一个。 “你…”苏执朝着院子里的一个小侍女看了一眼:“你去叫侯夫人和叶小姐一声。” 苏执看着的人正是花楹,不等花楹应声,叶衮却是抢先道:“王爷若是不嫌麻烦,可否由摄政王府派马车送她们回去?” 花楹和苏执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有些诧异地看着叶衮。 “哎!”叶衮没好气地叹了一声:“她们女人家的太磨蹭,我急着要回去安排淮州的事了,实在不想多等半刻。” “……”苏执看了叶衮一眼,又看向花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催?!” “啊?是是是……”花楹反应过来,忙不迭下去了。 摄政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找的方向不对,只怕一时半会儿人还来不了,若是对了,兴许走不了两步便能碰上。 可无论是快还是慢,叶衮横竖是等不住了。 花楹只刚走未及片刻,叶衮道:“王爷府中可有马车?” 有,当然有,堂堂摄政王府怎会没有马车? 但苏执却是摇摇头:“有是有,但此前鲁王谋反,把王府马车的车轮子全卸下来了。” 这会儿功夫,苏执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可比沈落差不了几分。 他也是实在不愿意叶倾城在王府里头多待片刻,早知叶衮就坐这么一会儿,他绝不会让半夏带着她们瞎逛去。 “无妨…”叶衮稍一思量,随即他边朝着外头急匆匆地走,边道:“我先走一步,少顷再安排人来接她们。” “侯——”不等苏执的话音出口,叶衮已经从那拱门钻了出去。 倒不是叶衮有意让郑玉华和叶倾城留在摄政王府,实在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尤其是在军务上,叶衮可谓是雷厉风行,说动就立马要动。 虽是这样的性子不大适合与人相交,但苏执反倒觉得叶衮是一片赤诚,至少他虽有时候不顾别人的想法,但也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 “王爷!!” 苏执人还站在院子里,石板路那头忽然传出一声急促的叫喊,随即花楹的身影便匆匆出现了。 “王爷!”不等走近些,花楹忙不迭朝着苏执跑了两步:“王爷你快去东院!叶小姐硬是要往朝露殿闯,华懿姐姐只怕是拦不住!” 苏执脸色一沉,随即飞快朝着东院去了,花楹便又跟着跑起来。 东院里头。 “好啊你,一个奴才也敢拦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叶倾城指着半夏骂。 “奴婢自是知道叶小姐的身份,只是王爷吩咐——” “吩咐什么?!”叶倾城打断半夏的话:“我早跟苏哥哥说了,我是来看望王妃的,怎么?王妃既是病了,还不允许人探病吗?难不成是感染了什么要命的时疫?” “叶小姐…”华懿站在稍里头些:“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本王说过,别惊扰她养病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笔趣阁小说网(bqg789.com)”查找最新章节! 华懿这话一出,不仅是叶倾城,一直在旁看着的郑玉华脸色也是一变。 不等叶倾城发作,郑玉华已经铁青着脸色瞪着华懿:“狗奴才!凭你也敢跟我的女儿这么说话?!” 原本两人好好逛着园子,但叶倾城本就是想来探探沈落的病症,于是便借口自己要如厕,撇下了郑玉华和半夏便要走。 半夏到底只有一个人,要么看着郑玉华,要么看着叶倾城。 见叶倾城开溜,半夏担心她是往东院去了,思量了一番,她便笑津津地领着郑玉华逛园子,逛着逛着,两人却是到了东院。 果不其然,叶倾城正闯进东院里头去了。 之前东院门口有几个小厮看见了叶倾城,想上前阻拦,好说歹说,但无奈不敢同一个世家小姐动手,正拦不住,让人闯了进去,半夏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眼见着叶倾城冲进了东院,东院里头并不奢华,路也好认,她便径直往朝露殿的方向去了。 半夏撵在后头冲进去拦人,好容易在长廊上拦住了叶倾城,两人便僵持了起来。 本有华懿在,可以由她拖着这头,半夏前去叫苏执,谁知这建安侯夫人却是十分狡猾,拦着半夏不让她走。 几个人在外头吵嚷,花楹按苏执的吩咐寻人,听见了吵闹声,便循着声音过来了。 因以为苏执还在和建安侯谈事,东院外头的小厮和侍女皆是不敢因此事去打扰两人商谈要事,好在花楹发现了,连忙便去找苏执了。 “你这个贱人!凭你也敢说我的嘴巴不干净,你算个什么东西?!” 苏执和花楹走进东院的时候,正听见里头叶倾城破口大骂。 “狗奴才!给我让开!!” 叶倾城和郑玉华也皆是以为苏执还在和叶衮谈事情,此时除了她们二人便都是下人,还不是任由她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吗? 饶是眼下的华懿一脸冷漠,腰间还佩着剑,一副随时要动手杀人的模样,郑玉华和叶倾城却是没当真。 一个奴才,敢杀堂堂建安侯夫人和侯府嫡小姐?谁信? “让开!!”叶倾城吼道,作势便要往里头闯。 ‘唰——’利剑出鞘,剑指叶倾城。 “啊啊啊……”随着华懿拔剑,叶倾城登时吓得连连后退。 郑玉华也是一惊,连忙拉着叶倾城往后一拽,叶倾城这才没被剑伤到。 “你…你疯了!” 郑玉华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而方才剑尖离叶倾城的脖子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叶倾城自是被吓得够呛,此刻已然说不出话来。 “吵什么……”苏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玉华脸色微变,叶倾城却是浑然不觉,她只觉得受了惊吓,心中十分委屈,随即她便挣脱了郑玉华拉着自己的手,朝着苏执跑过去。 “苏哥哥…”眼泪从她涨红的脸庞上滑落:“她们欺负我…呜呜……” 边哭着,叶倾城作势要扑进苏执的怀中,花楹瞪着叶倾城,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而感到身子一歪,竟是苏执猛然后退一步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啊!” 花楹和冲着苏执飞扑过来的叶倾城装了个满怀。 “你——” “够了。” 叶倾城正要开口责备花楹,却是被苏执打断。 男人一贯慵懒又冷漠,即便向来袒护沈落,却也没有何时像此刻这般怒气森森,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此刻哪里是流转多情的桃花? 那分明是阴司杀神的眼睛。 苏执杀过很多人,背地里,明面上,即或是没有见过他杀人的花楹和半夏,此刻也十分明确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 这股忽然迸发的凌厉杀气,一时间震住了叶倾城,也震住了郑玉华。 “本王说过,别惊扰她养病。” 苏执边说着边往前走。 若是以往的叶倾城,她见着苏执朝自己逼近,大约是恨不能噘着嘴等在前头的,可这回却不一样,她害怕了,害怕得连连后退。 旁的人或许不清楚,但华懿杀过人,她确切地看到了苏执眼中的杀意。 今天,就在这朝露殿的外头,叶倾城和这位侯夫人,总是要死一个的。 “苏…”叶倾城边往后退边想叫一声苏哥哥,可她竟怕得叫不出口:“王…王爷……我知错了……” 可苏执的步子不停。 “娘!”叶倾城猛然叫一声,随即转身朝着郑玉华跑过去。 “娘…救我……” 只在苏执出现的那一刻,华懿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剑,而苏执手里腰间,压根没有兵器,可他只是走过来,即便没有一件能杀人的利器,叶倾城还是觉得自己会死。 或许会被掐死。 “摄政王…”郑玉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眼见着苏执越来越近,郑玉华挡在叶倾城前头,她的身子忍不住往后倾倒,恐惧在她的周身显露无疑。 可再怎么躲也躲不过的。 等苏执走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在场的众人俱是没看清苏执的动作,只一晃。 “啊——” 郑玉华叫了一声,众人看清时,叶倾城的脖子已经被苏执扼在了手中,而郑玉华则是被推到了一边。 “呃……呃……” 叶倾城连一句救命也喊不出口,她只是不断地想要喘气,一双眼朝着郑玉华瞪得好大好大,眼珠子似要掉下来一般。 “倾城!!”郑玉华冲上前去。 她奋力去掰苏执的手,去扯苏执高高举着的胳膊,可是苏执纹丝不动。 “呃——”叶倾城翻着白眼,眼看着要断气,而苏执盯着她痛苦的模样,眼神中的戾气不减分毫。 不仅是郑玉华,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怔,堂堂建安侯嫡女就在被当朝摄政王掐死在府中了…… 天啊…… “王爷…”半夏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而不等半夏劝说些什么,朝露殿里头却是猛然传出了芙兰激动的声音。 “王妃!王妃!!” “呃啊——”叶倾城的身子被甩在了一边,郑玉华扑上去连连叫着女儿的名字,而死里逃生的叶倾城现下说不出来话,只是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即大口大口地吸气。</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我好怕你会死 苏执急忙推开朝露殿的门进去后,他的步子却是又慢了下来。 “什么…冷?”里头的芙兰低声问了一句。 苏执听见,这才快步走进了内殿,正撞上芙兰往外走。 “王妃说好冷,我再去抱几床褥子来!”芙兰的步子不停,只是简短朝苏执解释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朝外头去了。 苏执的目光中从芙兰的身上掠过,最终落定在沈落身上。 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加之几天未进水米,看着似是更清瘦了些,不过她那双明亮的鹊眼却是极有神采的。 不是生机勃勃的神采,而是略有愠色的凌厉。 “可是吵着你了?”苏执小声问,连走向沈落的步子也很轻很轻。 沈落没回答,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苏执在说什么。 外头的郑玉华和叶倾城被苏执这么一吓,现下自然不敢再吵闹,苏执朝着鸦雀无声的外头看了一眼。 他看向一同进来的华懿:“你去府门口知会一声,别让侯夫人和叶小姐自己走了。” 郑玉华和叶倾城好不容易有了脱身的机会,生怕苏执一会儿还要她们的命,此刻早就往王府外头逃去了。 但她们的步子再快,也是快不过华懿的。 华懿点点头,正要走,苏执又道:“还有,去通知奚竹和越休……不必再找了。” 微怔了一下,华懿反应过来,忙应声:“是。”随即便下去了。 这头华懿还没走出朝露殿的大门,里头的苏执便又朝着半夏吩咐:“你跑一趟太医院,叫赵拓赵太医马上过来。” “是。” 半夏下去的时候,芙兰正抱着厚重的褥子进门,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欢喜。 “王爷…”芙兰抱着褥子跑进了内殿,看着苏执就坐在榻上,只好将褥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你去吩咐小厨房,熬点清粥过来。” 沈落才刚醒,芙兰自是想留在朝露殿看着,但想着沈落这么些天没吃没喝,她便还是老老实实按苏执的吩咐下去了。 很快,方才挤着好几人的朝露殿,现在又只剩下了苏执和沈落。 “阿落……”苏执俯下腰身凑近了沈落些,将方搭好的褥子轻轻塞了塞:“怎么样,还冷不冷?” 面前的男人那双自来肆意风流的桃花眼里头,竟是忽然闪着一点一点的微光,像是熹微晨光下头嫩草上的露珠,亮莹莹的。 这样绝对的温柔,不掺杂半分戏谑和伪装,沈落看得微微发怔。 “是不是还是冷?”苏执面露急色。 不等沈落说话,苏执已经彻底覆在了她的身上,将她连同褥子一道抱在怀里。 “乖,不怕。”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柔柔地响着:“我抱着你,一会儿就不冷了,太医也快来了。” 怕?怕什么呢?怕死吗? 苏执伏在沈落的肩头,自然看不清她脸上轻蔑的笑意。 她根本就不怕死,只是冻死未免太不痛快了些,实在难受。 明明醒了,沈落却未答话,苏执有些慌,只好不住地安慰她:“不怕不怕…我在呢…乖,不怕……” 想了想,沈落道:“不冷了。” 许是久病,她此刻忽然开口,声音十分沙哑,便也显得格外脆弱,惹人怜爱。 饶是看不见男人的神色,沈落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肩头,落下了几点温润。 “你哭了?”沈落的声音仍是很哑,有气无力的。 落入苏执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暖洋洋的温柔。 “嗯。”苏执浅浅应了一声:“我好怕你会死。”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沈落的心头却恍惚落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她觉得心里头闷闷的不是滋味,又觉得那颗漂浮不定的心,忽然有了定的感觉。 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安慰他,男人却又重复了一遍:“我好怕。” 隐约带着一点哭腔。 大约是因为生病,沈落的意识有些模糊,模糊到她一时之间分不清。 她分不清抱着他的这个男人,他是手眼通天喜怒无常的摄政王,还是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心爱之人的少年郎。 新婚之夜,彼时他看着她,那双桃花眼很亮很亮,似是看见了他一生的执念。 沈落曾以为那是他的伪装,而直到此刻,先前昏迷时她听到的那些话,那些故事,一点一点涌入了她的脑子。 原来他总说的十年前,并不只是一个幌子。 再回想十年前的上殷之行,沈落已经无法把模糊记忆中那个弱小的少年跟眼前强大的苏执联系起来。 凤昔涧边,山邳道上,她从来不是什么神邸,也没有过所谓的善意援手。 彼时公主回国,途径山邳道,她只是要为公主扫清一切可能的潜在危险罢了,竟被这家伙记了十年? “阿落…” “嗯。” “我好怕。” “……” 沈落:到底是谁差点死了?到底谁应该安慰谁? “我好怕……”苏执万分委屈道。 “不怕不怕…”沈落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拍了男人两下。 就看在你救我出冰窖的份上安慰安慰你吧……沈落勾了嘴角,笑意温煦。 “咳咳……” 晚些时候,出现在朝露殿的赵拓看着床上黏在一起的两人,猝不及防咳嗽了两声。 他一定想不到这两人已经抱在一起半个多时辰了。 “乖,太医来了。”苏执柔声道,随即轻轻起身。 沈落的神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刻听了苏执的话,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好家伙!刚刚到底是谁说自己害怕的?合着我哄了你半天,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是我抱着你不撒手了? 半夏此时已经挪了矮凳和小几到塌边,赵拓坐在矮凳上为沈落把脉。 “怎么样了?” 见赵拓好半晌没说话,苏执面露忧色。 “已经从鬼门关回来了。”赵拓半晌才道,他边说话边将诊垫收起来。 等他站起身,朝露殿中除了他和沈落,其余两人皆是面露喜色。 赵拓便走到桌边开方子去,还未坐下,他便又道:“虽是没有性命之忧,但终究是受寒过度,恐是会留下些遗症。” “什么遗症?” 赵拓不答苏执的话,只自己写着方子,等他写完,他将方子递给半夏:“按这方子去抓药,每日晨起晚睡各服用一盅。” 半夏接了方子,朝着榻上的沈落看了一眼,她安下心来,这才出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她生的我尤其不喜欢 赵拓又交代了些旁的琐碎之事便要走了,苏执站在榻边,只目送赵拓往外走。 “王爷…”赵拓回头看着纹丝不动的苏执:“我辛苦跑一遭,难道还不值得王爷送我到门口吗?” “……”苏执迈开了步子。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朝露殿门外,依赵拓所说,苏执真的只送到了门口便停了,赵拓只好瞪了他一眼,随即使了个眼色。 苏执微微怔了一下,这才快步走了过去,两人站在廊下说话。 “方才我说了,她受寒过度,只怕会留下遗症,你也不问问是什么?” “我方才不是问了吗?你又不说……”苏执没好气地瞪赵拓一眼,一副赵拓耽误了他陪媳妇儿的模样。 “哎…” 赵拓叹一口气,竟没与苏执相驳,苏执这才觉得事情有几分严重,连忙追问:“怎么?这遗症可是很要紧?” 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执一眼,赵拓语义不明:“这要不要紧多半是你说了算。” 苏执不接话,只皱起眉,赵拓这般磨磨蹭蹭,他的耐心已经快耗尽。 看着苏执一脸不耐,赵拓这才道:“旁的还好,不过是刮风下雨时她会浑身发寒,骨节隐隐作痛……” 说到此处,苏执的表情已是有了几分沉郁。 赵拓看了一眼苏执的神色:“这些皆是可以用药物调养的,最多一年,我可保证她恢复如初。” “一年?”苏执眉头拧得更紧。 “一年你都嫌久?”赵拓装模作样又叹了口气:“哎…那看来剩下那件事只怕是十分要紧了,毕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见好的。” 自鼻腔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苏执沉声:“快说。” “她寒气侵体,恐此生不能有孕。”赵拓神色严肃,看着苏执的目光中还隐隐有些同情:“即便是细心调养,大约也要七八年的光景,且希望十分渺茫。” “原来是这个……”苏执却是舒了口气。 “你怎么一点不急?” 苏执舒展开的眉头复又微微蹙了一下:“这不是很好吗?” “好?”这回轮到赵拓的眉头拧成一团了。 苏执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孩子。” “她生的你也不喜欢?”赵拓死亡提问。 果不其然,苏执瞪了他一眼:“她生的我尤其不喜欢。” “……” 见赵拓一时语塞,苏执一本正经道:“她本就对我淡漠,若是有了孩子,只怕她的心思全然不会分给我一点了……” 说着,苏执的神色落寞起来。 片刻后。 “……告辞。”赵拓拱手离去。 走出东院前赵拓回头看了一眼:这东院里都是些什么人?上次来挨了一个小侍女的打,这次来堂堂摄政王跟自己的孩子争风吃醋? 这一个个的……赵拓摇了摇头,越走越快。 赵拓离开摄政王府的时候,门口的郑玉华和叶倾城仍在和护卫们纠缠。 她们硬是要走,护卫们得了苏执的命令,又哪里敢放人呢? 是以拖了许久,赵拓走了之后一直到苏执过来,两人本是吵嚷着,一见他,便不说话了。 “王、王爷…”郑玉华鼓起勇气开口:“倾城年纪还小,她、她不懂事,是我没看好她!王爷若是要问罪,就问我的!问我的罪!” 看着郑玉华和叶倾城步步后退,苏执停了步子,犹自笑起来:“侯夫人说笑呢吧?您能有什么罪?” “我……”郑玉华看了身后的叶倾城一眼,又看向苏执。 郑玉华尚未反应过来,她实在是被方才苏执险些掐死叶倾城的事吓到了,她哪里敢想,这苏执竟是真的敢下手?! “侯夫人何必急着走?” “不不不!王爷!我不走,王爷你让倾城走就行……” “娘……”叶倾城眼泪流个不停。 眼见着娘俩儿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苏执转开脸去,皱眉瞧着大门外头。 苏执的名声不大好,摄政王府的名声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以外头自来没闲人,即便是有人看见了郑玉华她们母子在这府门口哭哭啼啼,苏执也不在乎。 “本王虽是府中事忙,但侯爷走的时候特说了,稍晚会派人来接侯夫人和叶小姐,现下,两位何必急着走?” 吵吵闹闹这一阵子,叶衮早就回府了,他安排的马车便是这会儿功夫应该来了。 果不其然,只相对无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外头的小厮便说建安侯府的马车来了。 一听说自家的马车来了,郑玉华拉着叶倾城几乎是连走带逃的往外头跑的,生怕苏执冷不丁又要动起手来。 从前也知道苏执的脾气,但叶衮和苏执一向交好,他竟是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一动手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郑玉华素来是礼仪周全的,便是要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明面上也是要按着礼法,端着大家夫人的派头。 今天却是不同,只等一出摄政王府的大门,郑玉华一声招呼也没打,推着叶倾城就上了马车。 建安侯府的马车掉了个头便飞快地驶走了,郑玉华和叶倾城从出了门便皆是一句话没说。 看着建安侯府的马车渐远,苏执只看了一会儿,便毫不在意地回东院去了。 沈落醒了本是喜事,方才紧拥着她那么久,苏执到了此刻心里头才忽然不是滋味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叫的是‘顾临晏’三个字?现在的她还是在装样子吗? “王爷!”东院外头,迎面跑来的半夏脚步匆匆:“王妃非要起身,我、我劝不住…” 苏执飞快往朝露殿去了。 等两人赶回朝露殿的时候,沈落已经从榻上坐起了身子。 半夏只在外头便停了步子,苏执进了内殿,看了一眼地上沈落变了位置的绣鞋:“怎么,知道自己站不稳了?” 沈落白苏执一眼,却不接话,只神色微微赧然。 “乖…”苏执捉了沈落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头,只刚一触及,他又皱起眉:“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还是冷?” 沈落看着苏执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不知怎么却是挑眉笑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笑意,沈落收敛住神色:“无妨,不过是寒气侵体罢了,还要些日子才能好。” “你倒懂得多……”苏执半是责备半是心疼。 “苏执…”沈落定睛看住苏执的眼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叫我什么?”苏执偏头看着沈落,眼瞳里头猛然亮了一下。</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章:她于你的作用本就不大 沈落是不常称呼苏执名字的,大多叫一声王爷,尤其是像此刻这般带着商量和信任的语气,倒是与她叫‘顾临晏’这个名字时颇有些相像。 本是眼神倏而一亮,想起这个,苏执又自嘲般笑了笑,随即在沈落近侧坐下。 沈落没看懂这片刻间苏执神色的变化,便也只囫囵过去,装作不知。 她沉声道:“我觉得芙兰留在上殷终究是不妥……” 像是后头还有什么意思没说出口,沈落探询的目光投向苏执,却没有说下去,但苏执自然猜得到。 留在上殷不妥,那必然回去南戎最好了。 但是这话按照沈落的性子很不该对他说的。 上殷和南戎虽是联姻,但在西宛一事上便可看出,两者终究不是同气连枝,而沈落的身份实在惊世骇俗。 她自来看重芙兰,而芙兰本身不会武功,若是芙兰留在这里,倒可算作是苏执手里头的一个把柄,用以牵制沈落。 虽苏执没有这么做过,但于沈落而言,或许她一直就是这么想他的。 沈落完全可以悄摸地将芙兰送走,此刻却是这般肝胆相照似的把话敞开了说。 苏执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实说,他忽然有点高兴。 本来为了顾临晏这个人,为了冰窖里头沈落在自己怀中叫着别人的名字,苏执是十分伤心的,可现下这点伤心似乎因为沈落的直白和信任,竟淡化了些。 不等苏执说话,沈落见他面色如常,只眸光微微闪了闪,以为他是不愿,连忙又道:“芙兰留在这里实在是危险,且她于你的作用本就不大,反而会是累赘。” 这一番说服看似十分诚挚,苏执却是听完面色一凛。 说来说去,她心里头还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皆离不开‘作用’二字? 难道我平日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利用吗?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利用了? “怎么了…”沈落忽然惊觉苏执的神色不大对劲:“你若是觉——” “你好好养伤吧…”苏执猛然打断了沈落的话,站起身朝外头走:“如今上殷和西宛打得正是胶着,南戎离西宛又很近,此去南戎未必就不是危险重重,留在摄政王府还可保命。” 显然是拒绝了沈落的提议,但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沈落便未反驳,只点点头:“…也好,且等战事平息吧。” 虽是嘴上这么说着,但沈落看着苏执这一连串突兀的动作,未免心头一动,总觉得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但她又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 若是那一句‘作用’什么的,她大概也觉得不妥。 苏执肯去冰窖里头救她,回来还三番两次地把赵拓从太医院揪过来给她治病,显然他并非是一个只知算计的人。 尤其是知道了十年前的事,苏执对她的好便显得顺理成章了许多,是以她那些揣度他不怀好意的心思便也淡了几分,心下信了他定是有些许真心的。 人终究不是畜生,救命之恩好歹也会感恩不是? 这样算起来,那句‘作用’的确是不该说,但苏执这反应,未免有些太过了,实在不像是仅仅因为‘作用’这样一个恶意揣度的用词引起的。 沈落想了半晌,苏执已经走到了外殿。 临出门前他步子微微顿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说道:“本王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样了。”头却是全然没偏一分,也没看沈落一眼。 门口的半夏看着苏执慌慌忙忙地进门去,现在出来却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一般,到底也没明白里头发生了什么。 苏执自说是去看看粥熬好了没,但最后端着粥回来的却不是苏执,而是芙兰。 不过想来苏执也是做不好喂粥这样细致的活儿的,沈落想。 但沈落是想错了,在她昏迷期间,苏执一直小心翼翼地为她灌着参汤,生怕她肚子空空没了气力,便被鬼差拉进了鬼门关,再没力气挣脱回来了。 苏执灌参汤的动作一度惊呆了芙兰和半夏,那样的温柔和细致,哪里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说是那潇湘馆里头惯来服侍人的小倌倒更确切些。 总之苏执是没喂粥的,不止是当日,后头几日他似乎是忙了起来,又像是刻意躲着沈落似的,总是早出晚归的。 几乎是沈落睡着后他才会小心翼翼地回朝露殿,不等沈落早上醒了,他便又已经起身了。 明明昏迷着的时候日日殷切地侯在榻边,醒了之后也是委委屈屈说自己害怕,等沈落可以下床走路了,他却又不见人影了。 他是在躲着自己,沈落知道,但沈落不知,苏执是为了冰窖里她叫了别人的名字。 如今苏执生怕自己的亲近恶心了她,反是被嫌恶,但又做不到大度地将她拱手让人,便无端纠结着,一边默默关心偷偷在意,一边避而不见黯然神伤。 总之在这样别扭的相处中,沈落的病渐渐好了些,只是建安侯府那头,叶倾城回去却是病了。 沈落是怎么醒的?说起来还要好好感谢这位叶小姐。 沈落并没有强烈活下去的欲望。 她这一生,从小血和着泪训练,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别人告诉她的。告诉她这次的目标是杀了谁谁谁,这次的目标是查探谁谁谁的底细,到后来,她的目标是保护容挽辞。 她因何而来,未来想去哪里,想干什么,她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其实真的跟一件杀人利器无异。 顾临晏偶尔还会想与心爱之人浪迹天涯,远离纷争,而她从来都没有迫切想做的事。 从前保护容挽辞是她的任务,是作为月掩杀手、皇室近卫的职责。后来容挽辞私奔,她替嫁上殷,她的任务是为南戎除掉劲敌西宛,即便除不掉,重创也是好的,这样一看,任务几乎也算是完成了。 她没有未完成的任务,也没有一心想做的事,所以她为什么要拼了命地活着呢?毕竟她又不图什么,而活着却这么累。 即便身负绝技,乱世之中,她仍是蒲柳无依,战乱和家国的洪流裹挟着她,它们将她卷向何处,她便无力抵抗只能顺从。 死了,倒也一了百了,谁爱卷着她的尸体去哪里就随他们卷去吧。 昏迷中,她并不渴求活下去,直到外头叶倾城险些作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皇帝不急太监急 沈落是有知觉有意识的,早就有了。 只是混沌中她身不由己,没法子醒来,也没法子死去,就在将死未死间拖着一口气,咽不下,也吐不出。 芙兰的哭哭啼啼,赵拓的冷言冷语,华懿的守望,半夏的担忧,还有苏执。 苏执日日在榻边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大约自她来到上殷,苏执从前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也没她昏迷的时候他说的话多。 不过这些都没能让沈落醒过来,也并未将她感动得垂死病中惊坐起,她仍旧昏迷着,半死不活的。 活着,好像没什么意趣,死了,又好像不是很甘心,至于不甘心什么,沈落自己也不知道。 叶倾城险些被苏执掐死的时候她也是知道的。 外头吵嚷,她的意识难得清明了片刻,这一清明不要紧,苏执却是结结实实让她吃惊了一把。 来上殷之前她便听说苏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说他离经叛道,罔顾纲常礼法。可是沈落自嫁给苏执以后并未发觉他有这方面的迹象。 有时候苏执也会黑脸,但大多数情况下他的举动并未偏离一个王爷的身份。 堂堂摄政王,没点狠心和桀骜,那反而是奇怪了,所以那些传闻便显得夸大其词,直到田建弼被灭门。 那血流成河的景象,那抬了一夜都没抬完的尸体,虽未曾亲眼看见苏执杀人,但想来田府上下也不可能皆是作奸犯科之人,总还有无辜的小孩,柔弱的妇人,也有不明就里的下人和慈眉善目的老妪。 总之是一个也没跑掉,死了个干干净净。 杀的人多了自然就麻木了,沈落便是如此,但苏执若不是也是惯常杀人的好手,怎会这般气定神闲地暗下杀机? 叶倾城快被掐死的一瞬,即便沈落躺在朝露殿里头的榻上,苏执隔着门在朝露殿外头的长廊上,那股子杀气还是毒蛇一般地钻进了殿中。 田府的事再怎么狠绝,沈落终究未曾亲历,而裹挟着叶倾城的杀机和狠辣,沈落却是感受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叶倾城脖子被扼紧的时候发出的呜咽,算不上呜咽,只是一点临死前挣扎的杂音。 芙兰在榻边嘤嘤哭着,从叶倾城要闯进来的时候,芙兰听见了动静,便一直在哭,边哭还边用身子扑在了榻前,好像若是叶倾城真的闯进来了,她即便是螳臂当车也要想法子与她同归于尽。 后头苏执的声音传进来,芙兰仍是哭,只是边哭边小声地安慰沈落“王爷来了王爷来了”,话语中是掩不住的激动和释然,只好像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般。 也不知是芙兰太单纯,还是沈落戒备心太重,她总是比不上芙兰对苏执的信任。 直到叶倾城快被掐死,那蝼蚁一样的人命,沈落闭着眼,却是几乎看到黑白无常已经晃荡着索命的魂勾朝叶倾城抛过去了。 魂勾勾着了她的魂,死命往外拉。 叶倾城若是死在摄政王府,以叶衮和苏执的交情,这件事能一笑泯恩仇吗? 沈落这样想着,不知怎么,明明无论什么后果都与她这个昏迷的人无关,但她的心口却无端有些发慌,比起外头苏执的决绝,她倒颇有几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自扰。 “王妃!王妃!!” 眼前芙兰的面容渐渐清晰,她忽然涕泗交叠地看着自己。 奇怪,我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的?沈落还没想明白,外头的人已经一窝蜂地进来了。 这样算起来,可不就是要感谢叶倾城大闹一场么? 不过沈落醒了,这点感激只是戏谑,她可不会好心跑去建安侯府探病,即或是去了,只怕侯夫人也不敢相信她是好心,更不敢让她进门,不叫人举着棍子往外打就不错了。 “王妃,马车备好了。”半夏远远站在隔屛那开口,并未走近。 沈落坐在桌边看她一眼:“芙兰呢?” 半夏摇摇头没说话。 沈落自醒来之后只躺了一两日身子便恢复到可以下地了,但终究骨子里头受了寒气,身上总是疼,虽吃着药,但养伤不是几日之功,总得磨着日子才能好些。 一直到了八月初,沈落总算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虽是不能吹风不能淋雨,但去院子里头随意走走,精神气却是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的。 至于内力,与之前其实无异,但骨子里头有寒症,某些招式身法必定不会与以前那般游刃有余。 这头沈落的身子刚好些,她便差人往仙子楼送了信叫他们安心,而宫里万沛儿也一直派人来问,沈落心中感念,便想着进宫一趟。 虽是看起来与从前无异,但府中一干人等,包括华懿半夏芙兰等人,对她也俱是比从前金贵了许多,是近乎小心翼翼的态度。 便是一阶台阶她们都如临大敌般上前搀扶,搞得沈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瘸了,低头一看,腿却又是还在,长得好好的。 沈落说起要进宫,华懿面目微冷,半夏一时无言,芙兰则是直接叫嚷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 沈落非要去,芙兰拗不过,便又赌气不与沈落说话了。 外头鲁王谋反一事虽然平息了,但鲁王筹谋良久,他虽身败,有些势力还是在的,甚至还有许多朝廷官员的家中也有他的眼线。 这些都是要一一查知然后剪除的,也非短时间可以摘干净的。 不仅是势力上的善后,便是鲁王谋反这件事本身,虽是百姓们信了,但总归要整理出一份案情综述出来,细枝末节都要填充清楚,且不可留下疏漏和含糊。 几十年或是百年后,这些东西就未必不会有人翻出来钻空子,是以要格外谨慎周全。 如此,苏执一方面是躲着沈落,一方面也确实在忙。 他们忙着这些,宫里头那个神秘人却是还没有合适的人抽出手去查。 毕竟是后宫,苏执和大理寺、刑部,谁去都不合适,皇上自己日理万机,也不可能亲自查探,是以本是要交到裕太妃手里的,但不知怎么,最后却是没交。 沈落打算自己跑一趟,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不过她亲自出马是不行的,一个摄政王妃,说到底是臣子的妻子,若是主导这件事,未免显得手伸得太长了些,故而她才要往万沛儿宫里跑一趟。</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大病初愈 因为鲁王叛乱,原本充作摆设多年的西侧门,经历了一场巨变,更是摇摇欲坠,到底还是在重新修整了。 尚未修整完全,沈落领着半夏和华懿,仍是从东侧门进宫。 皇宫比起之前的热闹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一样的朱漆绿瓦,一样的雕楼玉沟,甚至连宮道边栽种的花花草草,也还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迎来过往的宫人们,规矩仍是十分周全,行礼俯首,宮规不曾荒废。 好像鲁王谋反只是一场大梦,但这些人看似平常的眼眸中,终究还是多了几分大梦初醒的怅然。 或许他们中有的人同伴死在了这场宮变里,或许她们某个姿容尚可的姐妹,也被那夜凌乱的夜色玷污了身子然后屈辱地死去。 兴许在这来往的宫人里头,许许多多就是那场猝不及防的宮变中,形形色/色的见证者。 沈落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她也见证了许多权位争夺中肮脏的血色。 如今想起来,倒的确都像是一场遥远的大梦。 “这宫里头恢复得还真是快啊…”四下只有她们几人时,半夏忽而叹了一声:“眼下中秋将近,倒好似又在为中秋佳节张灯挂彩了。” 此时离万沛儿的曲宜宮已经不远了,沈落回头看了半夏一眼。 半夏不是月掩中人,只是沈落这么些年自己培养的几个心腹之一,且她不是宫里的人,连南戎的王宫都未进去过。 但不管是南戎还是上殷,市井总归相似,王室与皇室也并未有多大的不同。 南戎自然也有过谋反叛乱,那时的王室里头,也是很快便洗刷了血色,恢复了一派繁华太平,外头却是久久不能归元。 彼时的半夏虽已经为沈落做事,但那时沈落用得上她的地方并不多,半夏也是在市井中的。 鲁王一事,朱雀街上无辜人的鲜血、不相干的摊子屋舍,被损毁的不在少数,时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恢复元气,可皇宫里头却是恢复得几近完全。 或是半夏如今终于得到机会见一见富丽堂皇的皇宫,终于也联想起了故国的叛乱,猛然便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哀思。 沈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幽幽叹了一声,随即她看向不远处的曲宜宮宫门,岔开话题:“万贵妃似是在外头迎我呢……” 话音一落,曲宜宮宫门外的几道人影似乎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立时便一齐朝着沈落几人走了过来。 “挽辞!”万沛儿尚未走到沈落的跟前便笑着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约是家里头保护得好,而苏景佑也一直疼她,她的身上便没一点深宫中曲折回肠的温顺,反是十分赤诚热烈。 活脱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沈落朝她回礼,但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笑起来:“贵妃。” 大约是知道了十年前与苏执之间、那点她自己几乎已经忘却干净的渊源,如今再听见别人唤她容挽辞,她的心头并翻不起什么波澜。 从前她计较着什么呢?好像是为了苏执那一腔温柔,明明悉数裹向自己,却是喊着别人的名字。 总归有一种鸠占鹊巢的羞耻和赧然。 好在如今她知道了,苏执那份温柔原也不是为了公主,她便也并未夺去公主什么。 此时沈落的脑子中并未闪过这许多念头,忽然想通这些,只在昏迷期间苏执在榻边捉着她的手喃喃诉说从前时,她便在心里想过了。 万沛儿已经走到了近前,伸手一把将沈落的手抓住:“你的病可好些了?” 不等沈落回答,万沛儿又惊得‘呀’一声:“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沈落只笑笑:“大病初愈,总归是要些日子才能恢复好的。” 万沛儿听了这话,未及说什么,跟在她身侧的孙嬷嬷立马笑道:“王妃身子金贵,若是不嫌弃的话,曲宜宮里头倒还有好些陛下赏赐的药材,其中有些滋温补热,或许对王妃休养有些好处。” 从前的孙嬷嬷对沈落不可谓是不提防,而经历了之前沈落的雪中送炭,她似乎格外客气了些。 苏景佑自来宠爱万沛儿,赏赐的好东西定然不会少,不过这些万沛儿自己大约是不会操心的,便通归了孙嬷嬷管着,也确实对沈落有几分好处。 沈落也不推辞,朝着孙嬷嬷弯了弯眼睛,笑得十分温婉:“却之不恭,那就有劳孙嬷嬷了。” 孙嬷嬷自是喜笑颜开,一则她如今亲近了沈落些,想起从前的种种疏远提防,此番不能不说也是一种补救,而沈落领情了。二则之前沈落开导万沛儿一番,不说到底是不是沈落起了作用,好歹万沛儿那日的确高兴了不少,也算是还沈落一点人情。 “外头风大,咱们进宫说!”万沛儿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嬷嬷对沈落总算是态度好些了,自然也是十分高兴,拉着沈落便要往曲宜宫里去。 现在刚过晌午,其实没什么风,但万沛儿拉住沈落却是走得飞快。 自沈落大病初愈,府里头都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便是芙兰这个最毛躁的,也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细心照看。 眼见沈落被万沛儿拉着走,那阵势比起在摄政王府里头,倒显出几分惊心动魄来,生怕沈落走得太快骨节会疼,半夏几次想开口,无奈万沛儿是个话痨,一直说话,她便插不进去嘴。 眼睁睁看着沈落被拖着走,华懿脸色也微微有些担忧,好在孙嬷嬷察言观色一流,立时快步走上前将万沛儿的步子拦了下来。 “娘娘你走慢些!”孙嬷嬷佯怒看了万沛儿一眼,随即看向沈落:“王妃如今久病初愈,这曲宜宮就在前头也不会跑,娘娘做什么走得这样快?” 万沛儿素来性子直,被孙嬷嬷一点,她这才想起沈落才病好了不久,连忙慢下步子,妍丽的姿容浮出一点歉疚:“是我不好…咱们走慢些。” 本以为自己好得差不多了,沈落此时才发觉,从长安街一路坐了马车过来,又从宣懿门走到这曲宜宮,她的膝盖骨节里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对了,你病的时候摄政王几日没露面,摄政王府也大门紧闭,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了?可真是叫我紧张了好久,派人去打听,你家那位王爷却一点风声都舍不得透。”</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虱子多了不怕咬 也不知是不是万沛儿心思太过简单,按理说苏执大张旗鼓地将她从鲁王府中抱回摄政王府的时候,见着的人应是不少,怎会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 即或是苏执手底下的人口风严谨,而鲁王府中那些人也被苏执全部杀了灭口,一路上从鲁王府到摄政王府,总还是要从朱雀街上经过,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看见? 或是看见了苏执也将这人灭口了? 自然不会。 大约便是万沛儿真的心思简单,是以全然不知吧。 想到这里,几人已经一路走到了曲宜宮门口,一起进门去了。 曲宜宮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只是宮人们经历了一场巨变,眼中到底没了从前的无忧无虑,偶尔也会恍惚一下。 上次沈落来曲宜宮还是鲁王的接风宴,谁能料到那时竟是宮变的开场? 而如今接风宴的主角也已经成了谋反叛乱的逆贼,早不是那兄友弟恭,醉心山水的鲁王殿下了。 物是人非,便是旁观者也会感慨,何况是这些本就身在深宫中的局内人呢? “王妃,娘娘。”玉兰此时送了茶水进了内殿,将茶水先后送到了沈落与万沛儿的手边后,她屈膝行了礼,这便打算退下。 “玉兰。”万沛儿将玉兰叫住:“玉隐还未回来吗?” 玉兰摇摇头:“玉隐姐姐大概还肖两日的功夫,小千的病似是重了些……” 说到这里,玉兰脸上显出担忧,万沛儿瞧在眼里,叹了一声:“哎……你去找孙嬷嬷拿些银子出宫跑一趟吧,或许小千的病用些名贵的药材能好得快些。” 闻言,玉兰便又福了福身子,似是在代替那小千谢了万沛儿的关心与援手,随即便转身下去了。 “这小千是……”沈落得空问了一句。 “是玉隐的弟弟。”万沛儿目露怜色:“前几年上元灯节,玉隐的弟弟又小,大约是在外头未看住,便被那人牙子给摸去了,找了好一阵子呢……” “最后找到了?” 听方才的话,那小千如今显然是还在的,沈落这一问便显得多此一举,万沛儿却是点了点头。 “找到了。”万沛儿端起茶盏只虚浮了手腕,却未送到面前:“本来丢了几日,玉隐也觉得找不到了,但我看玉隐那样子,心中实在觉得不好受,便求了我大哥哥派了自己军中的人去找,最终总算是有了眉目。” 沈落点点头,并未说话,万沛儿便又叹了一声:“哎…那孩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从人牙子手里头抢了回来,可大约是受了惊吓,从此便病了,再未见好,总要隔三差五的发病……” 说到这里,万沛儿似是心疼起那小千来,也是心疼玉隐,脸色登时便有几分哀戚。 “好了好了…”沈落忙打起岔来:“都怨我,好端端地问起这个来。” 沈落目光落定在万沛儿身上,忽而眼睛里头有了笑意。 本是说着伤心事,万沛儿忽见沈落眸中隐隐发亮,一时好奇,便也顾不得伤心,只看着沈落露出疑惑的目光。 “今日来,一是知道你惦记我,二来么,也是有件正事。”沈落道。 “什,什么事?” 大约是万沛儿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九曲玲珑心,是以从来也没人把正事与她说道,此刻沈落这么一说,她忽地有些发愣。 沈落也不卖关子:“其实就是鲁王的事。鲁王此番谋逆犯上,事先也是做了十分周密的安排的,只是此前他在宫中密会内应的时候,恰好被我撞见了。” “内应?”万沛儿奇道:“你还撞见了?” 沈落点点头:“是看见了,但是并未看清人脸,那时我也并不知道鲁王会有异心……” 随即,沈落长话短说将那日在清怀池边发生的事向万沛儿讲了一遍,万沛儿虽是不为了宫中争宠权位汲汲营营,但也不笨,立时便听懂了。 她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被这么一问,沈落微微瞠了一下,随即她笑道:“不是我,是王爷。” “摄政王?” 沈落点点头。 自然,并不是苏执的主意,但沈落这般行事,只能打着苏执的旗号,虽是她不担心万沛儿主动将自己这些心思泄露出去,但保不齐别人一套,她不留神便被套着了。 若是宫里有些人知道摄政王妃表面温和恭顺,背地里却有胆量也有手段搅弄后宫的事,一旦宣扬出去,只怕以后会招致不少祸端。 还是苏执的名头好用些,且他虱子多了不怕咬。 沈落这么一说,万沛儿便也信了,沈落这才细细给万沛儿讲了一遍自己的怀疑。 想让幕后之人开口并不困难,难就难在动作一定要快。 不管是谁前去拜访,那神秘人都会万分提防,但万沛儿是什么人,头脑多么简单,想必那神秘人反而不会防备她什么,即便防备,也未敢想她的动作会那么迅速。 只在殿中将一应安排简单说了一遭,沈落和万沛儿便一前一后地出发了。 孙嬷嬷是万沛儿的心腹人,也是见多识广的,万沛儿便将此事与她说了。 起初以为是沈落的主意,她还有些犹豫,一听说是苏执和皇上的安排,便也立马应允了。 玉隐稳重,但为了弟弟的事不在宫里,玉兰也得了万沛儿的吩咐出宫去给玉隐搭把手了,心腹人还剩一个玉芝。 玉芝这丫头胆子大,带上倒也是堪用的。 万沛儿一行人便朝着浣花宮去了,沈落一行稍在后头。 浣花宮是舒妃的住所,舒妃从前便住在浣花宮里头,只是并非一宮主位,封了妃后成了主位,但没挪地方。 万沛儿往浣花宮去,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是以等万沛儿到了浣花宮外头的时候,舒妃大约是得了消息,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贵妃妹妹…”舒妃盈盈笑着上前,眼中却是隐隐有些警惕戒备:“今儿个是吹得什么风,你怎的想起到姐姐这浣花宮来了?” 脸上端的是一派温和热情,实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防备。 这样的姿态,看来沈落的怀疑是对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邹舒萱(上) 万沛儿不是喜欢到处串走的人,她在浣花宮忽然出现,仍旧是让邹舒萱产生了疑虑,不过再怎么疑虑,人已经到了宫门口,总不好不让人进去。 邹舒萱便领着万沛儿一干人进去了。 虽是如今已经封了妃,但浣花宮里头的陈设跟邹舒萱做舒嫔之时没什么两样,万沛儿一眼扫过去,物件儿仍是几年前时兴的样子。 这些只是细枝末节,万沛儿随意扫了一遍就转开目光去,跟在舒妃的后头进了殿内。 “贵妃妹妹怎么想起来姐姐这里了?”邹舒萱笑眯眯问道。 此话刚见着万沛儿来时她便问过一遍,万沛儿只是笑笑说:“怎么?没事妹妹便不能来了?” 什么姐姐妹妹,两相并不熟悉,万沛儿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怪怪的,但人在外头站着,邹舒萱不好因为这说辞一看就是借口便硬是把人拦着不让进,这会儿于是又问起来。 万沛儿着意往手边的桌上看了一眼,随即才道:“其实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前些日子不是闹出鲁王谋反那档子事吗?现如今事情虽是了了,但皇上说暗地里还有许多鲁王的人未浮出水面……” 说到这里,万沛儿顿了顿,邹舒萱聚精会神听着,本就心虚,这会儿正是听到了正题,万沛儿的话却是停了。 “怎么……”邹舒萱下意识僵住了身子。 “哦,没什么…”万沛儿见方才自己扫一眼手边空荡荡的桌上并未引起邹舒萱的反应,这时只好点明道:“我在这儿说了半天的话,舒妃姐姐竟连水都不舍得给我喝一口吗?” 万沛儿一说姐姐二字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怪怪的,好在邹舒萱只顾着自己会不会暴露,丝毫没注意到万沛儿的别扭。 听了万沛儿的话,邹舒萱本以为是苏景佑已经查到了自己的头上,现下没听见万沛儿说这个,心中先松了一口气。 她笑道:“是姐姐的不是。实在是妹妹一贯少与各宮走动,这突然到访,我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是怠慢了。” 说着,邹舒萱朝着万沛儿微微顿首致歉,随即立马朝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芳儿吩咐:“你快去备茶来,要御赐的特级龙井。” 芳儿与邹舒萱对视一眼,应声‘是’,便下去了。 待芳儿下去后,万沛儿便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鲁王行事之所以那么顺利,定是因为宫里头也有与他勾连之人,只是如今皇上还未查出是谁,这件事便落到了我手里。” “妹妹你?”邹舒萱一时间掩不住脸上的诧异。 以万沛儿的心机手段,苏景佑怎会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事竟会交给她? 倒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但这话是邹舒萱心里头的念头,不会说出来,她只飞快地掩过脸上的惊诧:“妹妹可是查出了什么?” 万沛儿饶有深意看着邹舒萱,却是不说话。 这间隔的时间实在太久,邹舒萱生怕是自己做贼心虚,顿了好一会儿也未敢催促询问,只是万沛儿沉默的时间实在太长,邹舒萱很快知道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然而不等邹舒萱问话,万沛儿的神色猛然凌厉起来,她忽然开口道:“我今日为何来这浣花宮,舒妃当真不知吗?” 好不容易不用姐姐妹妹的,万沛儿只觉得说话顺畅自然了许多,气势上也是忽然压倒舒妃一截。 因万沛儿平素没什么心机,也素来不与人争斗,宫中各妃嫔对她并未有该有的尊敬,加之邹舒萱心中不安,今日见了万沛儿也是未行正礼。 “妹妹在说什么……”邹舒萱咬牙道。 “妹妹?”万沛儿冷笑一声:“我是素来少与宫中诸人交往,但迄今为止,我似乎也没听说过宫中哪位‘姐妹’的位分在我之上吧?” 这万沛儿什么时候这么咄咄逼人了?!邹舒萱心想,一时间说不出话。 万沛儿又道:“高位的人称姐姐妹妹,那是抬举,低位妃子若是自以为是与上位攀姐妹,那便是犯上了。” !? “今日相见,舒妃好似还未向本宫行礼吧?”转眼,万沛儿的‘我’已经变成了本宫。 邹舒萱无言好半晌,实在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万沛儿,竟是一时间反应不及。 “参见贵妃娘娘。” 半晌后,邹舒萱起身行礼。 饶是殿内站着许多浣花宮的人,大家看着邹舒萱这番动作皆是吃了一惊,可邹舒萱现在顾不得丢脸不丢脸什么的。 被万沛儿这一方常态的气势所胁,邹舒萱本能地先补上了未行的礼数,而在她做了这番动作后,她也总算是镇定下来。 “实在是妾身往日与众位姐妹无拘束惯了,今日见着娘娘,竟一时高兴忘了尊卑贵贱,实在是该罚,但妾身委实没有以下犯上之心啊!” 说完这话,邹舒萱双眸盛了秋水般脉脉含屈,一副可怜模样看着万沛儿。 心下顿生一阵厌恶,万沛儿别过脸去,却听邹舒萱又道:“娘娘既说是为了鲁王一事,怎生到了妾身的浣花宮?妾身和鲁王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万沛儿闻言立马转脸看向邹舒萱:“若你与鲁王之事无关,你觉得本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邹舒萱心中一震,面上却是如常:“那……恐是娘娘误会了妾身什么吧……” “舒妃的贴身侍女这一盏茶沏的可是真久啊……”万沛儿忽然叹了一声。 邹舒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大约是遇上什么事耽搁了吧……” 耽搁?自然不是。 芳儿是她的心腹之人,今日得到万沛儿忽然过来,她本能就是怀疑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可是发现了又怎样?万事讲究证据,而证据无非就是人证物证。 之前与鲁王相见所穿的兜帽披风,还有后来所用引起假时疫的药物一类,皆是早就烧了,如今便是灰烬别人也找不到,唯一的人证芳儿,方才得了她的暗示,也早就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能定她的罪? 想到这里,邹舒萱脸上的神情愈发笃定,几乎是镇定自如的在等着万沛儿打脸。 “王妃…王妃…请容奴婢先通禀一声!”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混乱的说话声音。 “贵妃娘娘可真是叫我好找啊…” 这混乱的说话声里头,忽然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声,邹舒萱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一时却未想起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邹舒萱(下) 不肖邹舒萱冥思苦想,只那隐约一句王妃,要说皇城里头提起‘王妃’二字大家会最先想起谁来,那必定是摄政王妃。 果不其然,随即那摄政王妃便出现在了殿门口,尽管穿着锦衣华服,她的身形却是略显消瘦,偏又堪堪挡住殿外丝缕分明的日光,只勾勒出那瘦弱的线条。 “王妃不请自来,恐是不妥吧?”邹舒萱拧起眉头,看着殿门口那只看得清轮廓的人影。 殿门口的沈落闻言,先是轻笑了两声,随即她柔声道:“我今日进宫本是为了与贵妃闲话几句,哪晓得这么不巧,贵妃不在曲宜宮,来了这浣花宮。想来贵妃既在浣花宮,我过来也是热闹,舒妃应是不会介怀吧?” 不等邹舒萱发表自己的看法,沈落接着又道:“我本是这样擅作主张地打算着,谁知方才走到浣花宮不远的地方,竟是看见一个小侍女鬼鬼祟祟地往宮外的方向去了,我自是立马觉得不妥,便先将人扣下了。” 邹舒萱神情一怔,几乎立马想到了是自己的心腹芳儿被扣住了。 一瞬间,邹舒萱连腿都软了一下。 “舒妃,你还有什么话说?”万沛儿忽然问了一句。 惶然了一瞬,邹舒萱强行按下心中的恐慌:“这、这……王妃在说什么?” 说话间,沈落此时已经走了进来,她莞尔一笑:“我方才说得不清楚吗?舒妃你宫中有个宫女鬼鬼祟祟地想往宫外跑呢” “鬼鬼祟祟…”邹舒萱重复了一遍,随即也是一笑:“就算是王妃所说不假,那敢问贵妃娘娘,这与妾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万沛儿定定看着邹舒萱:“有没有关系,舒妃不是应该心里清楚吗?” 鲁王一事的确与邹舒萱脱不开关系,但是芳儿是她的心腹人,邹舒萱相信芳儿不会说出什么的。 俗话说捉贼捉赃,即便是芳儿逃走的时候被摄政王妃逮住了,那又能证明什么? 只要芳儿能咬紧牙关,那便万事大吉,而芳儿凭什么不咬紧牙关呢?说到底芳儿也是参与者,说出来对她自己也是没好处的。 只要不被严刑拷打,芳儿定不会说什么,而严刑拷打说出来的话,最多会招致皇上的怀疑,却又怎能真的以此治她的罪呢? 邹舒萱不断地说服自己,这会儿心神已经彻底宁静下来:“贵妃娘娘这话说得好笑,虽是妾身宫里跑出去的人,但未必妾身心里就一切都了如指掌吧?” “舒妃真的不知吗?”沈落插话道:“方才虽是我只见到那侍女鬼鬼祟祟,但我的人拿下她之后,她却是说出了些有意思的事,舒妃想不想一听?” 不等邹舒萱说话,万沛儿忽地挑了一下一边嘴角:“呵…王妃不必同舒妃讲得这么仔细。本宫已经给过她机会坦白从宽了,现在本宫已经没耐心在这里跟她诡辩!” 说着,万沛儿故意剜了邹舒萱一眼:“有些话你不必跟本宫解释,舒妃你还是想想到了陛下面前,你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说辞。” 说完,万沛儿竟是一甩袖子,转身便往外走去。 邹舒萱方反应过来,万沛儿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她正待要追上去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说多错多,现下情况并不明了,她若是自己说了什么,岂不是不打自招? 沈落看了邹舒萱一眼,见她并未有所动作,便也跟着万沛儿出去了。 一直到走出浣花宮老远,沈落与万沛儿并肩走了许久,那被抓的芳儿自是落到了万沛儿手里,但邹舒萱并没有追出来。 “王爷这样真的有用吗?”万沛儿丝毫不疑这是苏执的主意。 沈落厚脸皮地点点头:“放心吧,这件事比王爷想的还要顺利些。” 按照沈落所想,起初也只是打算逐个击破,只要以迅雷之速将芳儿拿下,之后断绝她与邹舒萱见面说话的机会,沈落便有自信能让她们窝里斗、互相咬。 谁知事情竟是进展的意外顺利,那芳儿莫名其妙要逃走,这绝好的机会,沈落当机立断便让华懿假扮邹舒萱派来的杀手杀那芳儿,然后自己再出手相救。 甫一将芳儿救下,生死一线的她看见沈落宛如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当场便将邹舒萱所有的事抖搂了一半出来,只求沈落能保她一条命。 天赐良机,沈落没费多余的口舌,这两人的‘联盟’竟是自己破裂了。 也不知那邹舒萱是怎么想的,若是担心宫里忽然死了一个人,她这才留下芳儿的命,那留便留了,只肖威逼利诱让她不乱说就好,可偏偏见了点风吹草动,她便让芳儿逃走。 或许是邹舒萱觉得芳儿到底扛不住陛下的审问,这才出此昏招,白白让沈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邹舒萱本人不会武功,她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去见苏岑显然不可能,而这唯一一个配合她让她溜出宮到清怀池去的人,既是她的助力,也是她的死穴。 因西郡龙井一事,沈落早已怀疑神秘人就在四妃之中。 因时疫失子的渝妃自是不可能,容妃谢尔荣的父亲则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谢经峖,为人虽不算朝廷柱石、中流砥柱,但却是十分迂腐,教出来的女儿断做不出这样的背君之事。 剩下的怡妃戚子怡和舒妃邹舒萱中,怡妃性子有些怯弱,与苏执和苏景佑也并无何等恩怨促她作出这样的事。 舒妃却是不同。 舒妃的父亲邹威从前是西郡知府,后来他因为侵占百姓良田,杀人害命,被苏执下令斩杀了。 邹舒萱算是家道没落,族氏蒙羞,可她在宫里仍旧是荣华富贵,只是这些荣华富贵,是否真的是她内心所愿? 当年邹舒萱父亲的死,是苏执下的令,也是苏执命人执行的,不过邹威死后,苏景佑对苏执的所作所为也是一笑了之,连一句训斥都没有。 如若真的要找出一个原因,沈落在四妃中便只能在邹舒萱身上找到这件事勉强还能算是一个理由。 若是邹舒萱与父亲邹威之间并无太大的嫌隙,邹舒萱与鲁王合作,便也恐有报仇之嫌,这件事便说得通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鲁王妃 因为邹舒萱的这一记昏招,芳儿认定是邹舒萱要杀自己灭口,故而案子到了后头,几乎没用什么手段芳儿便吐了个干干净净。 事情与沈落所猜大体一致,包括鲁王妃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后来邹舒萱自己也认了。 邹威自己行为不端,残害人命,他获罪而死本是合情合理,邹舒萱在邹威这件事上大义灭亲,只保全了她的生身母亲,为此苏景佑还曾夸赞过她识大体。 苏景佑心中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单从邹舒萱的表现上看,没有人察觉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一件伤心事。 一直到了鲁王谋反,邹舒萱的所作所为又被众人知晓,这才有人恍惚想起了邹威的事来,也疑惑当年的邹舒萱是否真是大义灭亲,亦或是,为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随着苏景佑赐死了邹舒萱,她心中真正的想法旁人也不得而知了。 此事是打着苏执的旗号,不过在苏景佑那头,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沈落也说服了万沛儿未说出苏执的相干,只说是万沛儿自己的机敏和功劳。 有了邹舒萱的证词,原本鲁王妃一直被软禁在鲁王府,现下总算是弄清楚了她与鲁王谋反一事牵连的深浅,也可以治罪了。 鲁王妃身份尊贵,且到底是皇室宫眷,最后是苏执亲自去的。 从前鲁王府是如何辉煌,如今楼宇未变,只是物是人非,那股落败还是一进去便能感知到。 鲁王妃知道苏执要来,独个儿一人在殿中候着,身边只一个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两人没有说话,沉默着。 苏执走进殿中,一眼便看见了主仆二人,他也只带了一个奚竹在身边。 “摄政王是领了皇上的旨意来送我上路的吗?”鲁王妃坐在殿中,一动不动,乍一看去,她镇定得宛如方才没有开口说话一般。 不等苏执说话,她便又道:“他呢?” 自是在问苏岑。 她被软禁在这鲁王府里头,丝毫得不到外头的消息,无论她是苦苦哀求还是以死相逼,苏执留在鲁王府看守的人皆是守口如瓶,一个字儿也没有告诉她。 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到现在,她已经有些万念俱灰了,哪怕是苏执就站在眼前,她也提不起多大的劲头,只是淡淡问一句‘他呢’,似是可有可无。 “还没问斩。”苏执答,神色也是漠然。 鲁王妃便没动作,只朝着殿中空着的方椅随意扫了一圈:“王爷随便坐吧。” “本王记得王嫂没嫁给七王兄之前,王嫂的祖父曾做过太子太傅,王嫂一门皆是忠臣良将,即便是女儿身,也是忠君爱国,如今……”苏执并未坐下,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只静静看着鲁王妃。 “忠君爱国…”鲁王妃喃喃了一句。 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她粲然一笑,脸上忽而露出了肖似青春年少时的明媚笑容:“家国本是一体,但若家与国不是一体,区区女儿身,又能怎么选呢?” 苏执没说话。 鲁王妃目光转向殿外灿烂的日光:“年少时我一心想嫁一个光明灿烂的少年,祈盼着与他恩爱白首,永不分离,事到如今,我想要的仍是这个,只是到底得不到了。” 闻言,苏执的目光忽而闪动了一下:“七王兄难道不是王嫂想要的那个人吗?既然是,为何王嫂不曾规劝过他,若是他能及时回头,兴许……” 见到鲁王妃摇了摇头,苏执便不再说下去,鲁王妃便道:“无论他是否行差踏错,也无论他是否功败垂成,我的祈盼终究会落空的。” 目光始终落在殿外的鲁王妃这时才看向苏执:“不知你记不记得,他少年时身边有过一个侍女,那侍女虽是奴才,却甚得他的喜欢,最后那侍女死了,我便嫁给了他。” 见苏执眼中并未有任何了然,鲁王妃几不可闻叹息了一声:“也是,这样的隐秘心事,恐怕也只有我这个枕边人才知道,可我的苦,谁又知道呢?” “既然七王兄的心不在王嫂身上,那王嫂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鲁王妃看着苏执,挑动了一边嘴角:“王爷真的不明白吗?虽是与王爷和摄政王妃相处不多,但我看得出来,王爷你心里是真的有摄政王妃的…若是她心里没你,你便能如你所说,自此心如止水,也不管她是死是活吗?” 本只是一个假设,听到苏执耳朵里,却恰好与最近他的心事不谋而合。 沈落的心里有了别人,所以自己就能放手吗? 并未察觉到苏执眼眸深处的情绪,鲁王妃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我爱上了他,也争不过一个死人,可是我不甘心,以我的姿容家世,以我的蕙质兰心,凭什么…凭什么我连一个奴才都斗不过?!” 苏执:“……” “我与那个死人争了很多年,后来我终于明白,只有未曾得到的,和永远失去的,那才是你们男人的最爱。” “王嫂——” “我爱他!”鲁王妃打断苏执的话:“可我得不到他的爱……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成为他最重要的人,哪怕他不爱我,我也要让他离不开我。他的野心,他的大业,我都要成为其中关键的一环,我要让他明白,那个早死的奴才做不到的,我统统可以做到!!” 其实有关邹舒萱的证言,鲁王妃是一概不知的,但看到苏执出现,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终究是瞒不住的。 到了如今,她不再沉默隐瞒,六年的不甘心和隐忍,终究推着她走上了绝路。 那些鲜血和杀戮,那些阴谋与谎言,六年的光阴过去,或许连她自己也忘了,最初她祈盼的,只是一个光明灿烂的少年。 最初我想要的是什么呢?苏执回头看了一眼鲁王府的大门。 倘若当年救他的不是沈落,而是别人,那如今他爱的人还会是沈落吗?还是那个救他的人? 最初他好像不是爱着她,而是念着她。 那个倔强又瘦弱的背影经过岁月的沉淀,就犹如空白画卷上一点渺小的墨渍,它很小,却烙印在他年少的记忆里,而无论那幅画最终画成什么样子,那墨渍已成了一点执念。 其实他一心只是想再见到那个拿着一柄不相称长剑的阿落,或者说,后来不断强大的他无数次幻想着回到那狼狈的一天,他想告诉那个少年,你不要怕,你后来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 或许无论哪一刻他遇见沈落,他都会爱上她,而十年前出现的无论是谁,也都可以让他铭记感恩,但只有沈落,他会爱上她。</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真的是王嫂的心上人吗? 鲁王谋反一事前因后果在鲁王妃开口之后很快便齐全周备,问斩也不过是一天的功夫。 算起来这是上殷的国事家事,与沈落的干系并不大,她也从来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过。 到了行刑这日,沈落自是没去观刑,苏执到宫里接了苏婴后,两人却是一起去了。 观刑的人很多,老百姓围在行刑场外,一个个脸上是义愤填膺的神情,或是骂骂咧咧,诅咒刑台上的乱臣贼子死后到十八层地狱受罚。 苏执只说是去接苏婴,事先没有告诉沈落他会去观刑,他到刑场去,也全然是苏婴的提议。 一个是摄政王,一个是堇王,身份尊贵的两人自不会挤在百姓里头,而是在远远的一处茶楼里头看着刑场。 因为隔得远,刑场上头的人连面容也看不太清,饶是如此,苏婴却还是固执地站在那窗边看着刑场。 “九哥…”人头落地,苏婴直直看着,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只是忽然叫了苏执一声。 “怎么了?”苏执的目光从刑场上移到苏婴身上。 “你和十四哥还能回到从前吗?”少年忽然问道。 他清澈见底的眼睛倏而与苏执对上,竟是看得苏执下意识转开了目光去。 “他是君,我是臣。”苏执道,再未说旁的。 那道清澈的目光于是落在苏执身上良久,最终只是沉默地转开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苏岑行刑完后,不等围在刑台左近的百姓们散开,苏执和苏婴已经坐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 因本就是在远些的地方观刑,离开得又早,两人便没被散开的人群耽误,很快便回了摄政王府。 鲁王的事一完,按理说苏执便没什么要紧事非要忙了,尤其是在沈落的寒症未痊愈的情况下,以他以往的行事,却不会像现在一样整天的见不着人。 这时,沈落才觉察到不对劲。 不仅是沈落,住在摄政王府的苏婴也觉得府中两人相处实在是奇怪,跟那日接风宴上的情形实在是大相径庭。 苏执不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尤其是感情之事,他更是不会伪装,唯一的解释便是两人的感情出现了一点什么问题。 苏婴缠着越休问了好久,最后也只是套出话来,苏执此前曾命他们找过一个名叫‘顾临晏’的人。 顾临晏是谁苏婴不知道,他一不敢去问苏执,怕挨苏执的打,二也不好去问沈落,还是怕挨苏执的打。 一直到了中秋前一晚。 因第二日几人皆要去宫里参加宮宴,而苏婴参加完宮宴后便会留在宫里继续读书了,故而这中秋的前一日晚上是他最后的机会。 苏婴提议晚上大家在王府里头一起喝酒赏月,小厮侍女们自是没有意见,去问苏执,苏执只说听王妃的,苏婴便去问沈落,沈落又说听苏执的。 “她说好?”苏执问。 苏婴点点头:“那是自然,王嫂可是通情达理得很。” 那头沈落疑道:“王爷答应了?” 苏婴仍是点点头:“那是自然,九哥可是通情达理得很。” 苏执和沈落两人闹别扭一般一直互相躲着对方,这点谎话苏婴自觉不会被发现,最后也果然没被发现,到了八月十四的晚上,大家便聚在一起喝酒。 席间苏执和沈落之间的气氛仍是僵硬,这酒喝得便十分无趣。 苏执本就话少,苏婴努力地没话找话,十句里头也是沈落应了七句,还有两句无人应和。 时辰尚未到人定,大约是觉得沈落与苏婴还算聊得来,而自己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苏执只觉得不自在,便称有些醉了,自己到园子外头去散散步,醒醒酒。 酒是在朝安殿偏殿后的流云苑喝的,半夏华懿也在,故而将沈落和苏婴留在也没什么不妥的。 等苏执下去后,苏婴坐立难安了半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沈落却是又将半夏和华懿支了出去,这下子苏婴只觉得屁股下头似是有根锥子,怎么坐也坐不安生。 “王嫂…那个……” “堇王是有什么话想问我或者王爷吗?”沈落不等苏婴找个理由离开,忽然如此直白地问了他一句。 “啊?”苏婴先是十分惊诧,随即他本能地想否认,便先摇起头来:“没、没什么……” 沈落笑着看了苏婴一眼,随即伸手端起酒盏,竟是一口饮尽了。 月色下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即便是五官不那么出挑,也总归会有一种朦胧神秘的美,何况沈落五官精致,苏婴鬼迷心窍地看了一阵子,不等沈落说话,他却是又道:“顾临晏是——” 只说了四个字,苏婴似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慌乱地抄起面前的酒盏也是一口饮下,只是饮得比沈落还要急迫,便呛了一下,猛然又咳嗽起来。 边咳嗽着他便看沈落的神情,心中只希望沈落没听见自己刚刚说的那个名字。 “顾临晏怎么了?”沈落笑盈盈问他。 苏婴咳嗽得更厉害了些。 半晌他似是咳得没劲儿了,总算是停下了,而沈落也全然不顾他咳得天崩地裂,似乎哪怕他咳上一夜,她也会等着他安静下来,然后接着说下去。 苏婴看着沈落,心一横:“那个顾临晏…真的是王嫂的心上人吗?” 这回轮到沈落咳嗽了。 “咳咳咳……” “王嫂……”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沈落皱眉看着苏婴,这会儿她的脑子里头才总算是明白了苏执的症结所在。 不等苏婴再说什么,沈落一脸的惊诧尚未掩下,忽而又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随即她飞快道:“苏婴,你去叫苏执过来。” “……”苏婴眉梢一跳,苏执这个名字也不是谁都能叫的。 “怎么?你不想我们和好吗?” “啊?”苏婴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猴子耍把戏般一下站了起来应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少年迈着步子快走了几步,随即他那激动兴奋的心情似是按捺不住了,忽又飞跑起来,朝着外头找苏执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他是我师弟,你是我夫君 在摄政王府这些日子,苏婴看出来是苏执躲着沈落的时候多些,是以等他寻到了苏执,苏婴并不说是沈落找她,只道是沈落喝醉了。 苏执果然信了,急匆匆便又往流云苑去了。 人定已至,长安街上本就安静,这会儿外头的小厮和侍女们也已经热闹完要歇下了,流云苑里头便格外安静些。 夜风划过树梢,树叶间或沙沙响一阵子,苏执的脚步声隐没在枝叶摇曳中,沈落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头,并未察觉到苏执进来。 桌边的女子身形消瘦,她饮酒的姿态分明潇洒肆意,苏执看着,却还是觉得那人好生落寞孤单。 “阿落……”苏执走近些唤了一声。 桌边的人似是没听见,并未反应,隔了好一阵子,她拧着眉头转头看过来,目光扫过苏执,随后又慢慢移回了苏执身上。 “你来了…”沈落面上绯红,眸中湿润噙着雾气,倒果真是一副醉态。 “这酒很烈,你喝得太急了…小心!” 桌边的沈落瞧见苏执站在身旁,便想起身迎一下,可不等她站起身,双腿是软乎乎一颤,竟是未站稳,险些后仰。 苏执一步过去要将沈落扶住,只是他的胳膊还没触到沈落,她却是忽然旋身踮脚,那瘦弱的身子在夜风中轻如一片秋叶,盈盈便已经到空中去了。 沈落手中的酒盏仍是紧紧攥着,她在空中瞧着苏执笑起来。 翩翩飞升的人鹊眼浑圆,此刻盛满了璀璨而迷茫的笑意,她看着苏执,却又像看着虚空中任何一处。 十四的月亮与十五能有几分差距呢?天上那轮月似是暗淡了,又似是中秋的月落入了她眼中。 掩映生姿,不是人间色。 “苏执!”沈落忽然低低疾呼了一声。 她原本娴静的面容霎时间化作凌厉和警惕,落叶般的身子急速下坠,像是即将沉入水底的重石一般,只剩下衣袂仍飘逸得猎猎响着。 !! 这回苏执总算是接住了沈落,她坠落得十分迅猛,落入苏执怀中的时候却还是轻飘飘的,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你——” “苏执……”沈落用行动打断了苏执的话,她伸手圈住苏执的脖颈,伏在他耳边喃喃了一句:“在冰窖的时候谢谢你来救我。” 苏执:“……” “你吃醋了嘛?”怀中的人呓语般低喃。 苏执:“……” “你不承认的话我就不告诉你顾临晏是谁了!”怀中人嚷道。 安静了稍许,苏执终于笑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知道顾临晏是谁……” “他是我师弟。”沈落像是没听见苏执的话一般。 “嗯。”苏执应声:“我知道。” “你是我夫君。” 苏执的身子颤了一下,好看的长眉不受控般挑动了一刹,他却没说话,只当沈落是醉了。 “我没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落不说话,手中紧紧攥着的酒杯这时候却忽然脱了手,砸在地上闷响一声,似是撞进了苏执心里。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紧了紧,沈落不服输似的,也将圈着苏执的手臂锁紧了些。 …… 苏婴十分满意第二日苏执与沈落的如胶似漆,而苏执外头的事似乎总算是忙完了,十五这日在府中待了一整日,一直到晚间去了宫里参加晚宴。 此前沈落去汾河道搬救兵以及回城的途中遇到了多股势力的阻拦,其中有傅宸的人,有鲁王的人,却还有一波人马沈落始终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因在冰窖中受了寒气,虽是一心想查探那些人马的底细,苏执却是不肯沈落亲自去。 苏执自派了人去调查,而不等结果出来,淮州却是传来了消息:大熙对上殷开战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令人十分意外的消息,早在不久前建安侯叶衮便因为淮州左近大熙军队的异动禀告过苏景佑。 虽是苏景佑没把这点动静当回事,但苏执早就让叶衮自行安排了。 令人意外的不是大熙攻打上殷,而是明明叶衮早就有所预感,也已经做好了自认为周全的部署,可大熙的兵马还是长驱直入。 上殷的实力在八国中堪为最强,可即便如此,大熙的兵马仍是势如破竹般接连拿下了淮州地界十余座城池,上殷的防卫在大熙军队的面前,竟是形同虚设! 这样的消息一传到上殷,当天的早朝便炸了锅了。 凭借着第一强国的威名安稳了这些年,从没有哪个国家敢贸然对上殷开战,即或是从前的战事,也是别国联合起来方才敢与上殷试探着打一场仗。 到了先皇苏衡和如今当政的苏景佑,除却上殷主动在西宛进行的战事,这些年来,再没有其它战争了。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但真正到了上殷如今的地步,繁华盛世好些年,再居安思危的心境,也在歌舞升平的太平中消磨干净了。 大熙本也不弱,在这场战事中,它忽然如秋风扫落叶般节节胜利,朝中立时便有人主张和谈,认为上殷这些年安稳太久,恐如今已不是大熙的对手。 退缩的念头一旦有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里头有相同想法的人立时便也应和起来,朝中赞同和谈的人并不在少数,尤其是文臣居多。 但苏景佑并不愿意和谈,这回苏执也难得和苏景佑意见一致。 武将们自然一个个的觉得自己力拔山兮气盖世,主张应战,文臣们手无缚鸡之力,一看前几次战事的败势,心中便打着退堂鼓。 朝中一时间分成了两派,相持不下。 实则以苏执在朝中的做派,根本犯不上相持不下,他独断专行惯了,只要他坚持己见,那些文臣本就胆子小,他们惹不起大熙,却也惹不起苏执,最后必不会说什么。 苏执之所以没有立马决断,实在是这回上殷的败势十分蹊跷,一时间他和苏景佑都拿不定主意该让谁去领兵应战。 仅仅是应战也是不行的。上殷被诸国忌惮多年,这些年的安稳也有很大程度是依仗多年前几场漂亮的胜仗。 这回大熙主动招惹了上殷,如果上殷仅仅只是夺回失去的城池,而不伤及大熙的根本,那以后别的国家难保不会学着大熙这般,频繁骚扰上殷的边境。 苏执说,想要安稳得更长久一些,那便要杀鸡儆猴,让大熙付出最惨重的代价。</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淮州军防图泄露 虽是大熙接连攻克城池,好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暮江以南的西宛战场却是传来了捷报。 西宛地处偏僻,国中也并不富饶,缺少了别国私下与西宛钱粮军备的往来,很快西宛便露出了败势。 加之南戎也一直帮助配合上殷,西宛到了八月底,终于是撑不住了。 大熙的战事一起,西宛那边上殷便撤回了大部人马,只留下了少部分人清理战场。 不过西宛撤回的大部人马在九月中旬之前只怕是赶不回上殷的,是以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指望。 大熙的攻势着实迅猛,在上殷朝堂为和谈还是应战争论不休的时候,边关又传回战报,淮州已经被大熙拿下了大半。 因为一路太过顺利,大熙似乎是打算速战速决,也不知幸还是不幸,那些被侵占的城池中的上殷百姓,大熙抽不开人手做些烧杀抢掠的恶行。 这样的攻势不得不令人生疑,即便是主张和谈的文臣,一时也无法相信,上殷已经弱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到了九月初一一早,建安侯又来了一回摄政王府。 这回郑玉华和叶倾城没跟着一起来,听说叶倾城的病是好了,只是从前她三句话离不开苏执,如今据说是一听见‘苏执’或是‘摄政王’几个字,便是避之如蛇蝎。 不过看叶衮见到苏执的样子,倒也看不出他知晓了之前朝露殿外苏执险些杀死叶倾城的事。 “王爷,我派去淮州的人传了些消息回来,昨日深夜消息才到侯府,我便没有贸然登门。” 按照叶衮的性子,从前遇上要紧的事,便是深更半夜最好睡觉的时候,他也是登过门的,不过如今苏执娶了王妃,他这才忍耐了一个晚上。 今日一见到苏执,苏执领着他只一只脚刚踏进了朝安殿的偏殿,叶衮便说话了。 “若是十分要紧,侯爷通报一声便是,不要紧的。”苏执道。 反正沈落每晚睡得沉,尤其中秋之后,两人坦诚心事,恩爱更甚从前,是以夫妻之实是免不了的,房事频繁,她睡得便更沉了。 叶衮不会深思这些,听了苏执的话他只飞快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将跟在两人身边的半夏连翘等人看了一眼。 苏执会意:“你们下去吧,茶也不必上了。” “是。”众人便退下了。 “淮州传来的消息,说是大熙之所以这般锐不可当,倒也不是他们的军队多么强悍,而是…”直性子叶衮难得语塞了片刻,不过十分短暂,他随即道:“而是他们似乎十分了解我们的军防部署,甚至连城中要道据点也是一清二楚,可算是直奔着关键枢纽去的。” 叶衮看着苏执微微皱起眉头,连神色并非是十分惊讶,他又道:“看来王爷是早有猜测?” 两人站在朝安殿偏殿的门口,只往里走了两步,因叶衮停了步子并不进去坐,苏执便也只站着,此时他点点头:“算是吧。” “淮州与大熙毗邻,边境的几座城池,若是大熙有心打探,城中的军防部署也不难打探,但若是要摸清这近二十座城池的全部军防,绝不是一两年可以做到的。我们边境的军防枢纽每隔一年便会换一次,他们绝不可能只凭自己的本事弄清城中的状况。” 叶衮的言外之意十分明了。 大熙只凭自己的本事定然做不到,除非有内应。 能将边境防卫摸清楚的内应,无外乎是军中人和皇室人,会是谁呢? “王爷可有眉目?”叶衮紧盯着苏执。 因常年忙于军务,如今的叶衮虽是女儿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他浑身还是有着一股子少年人的冲劲,一双眼睛也仍满是精光,与天上的秃鹰一样犀利。 他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苏执,颇有一种审视犯人的感觉。 苏执浑然不觉,他似是沉思了一会儿,半晌叹了一声,却道:“听侯爷的意思,侯爷心中已经有名字了。” 叶衮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件事非同小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敢在朝上同皇上说,怕是会打草惊蛇,但放任下去也是不行,以那人的身份,恐也只有王爷和皇上能奈何一二了。” 苏执点点头:“此前本王不过是觉得有些蹊跷罢了,听了侯爷的消息,看来侯爷猜测的,与本王此时所想的是一个人。” 叶衮并不接话,只是看着苏执,似是在等苏执发话。 “若边境的军防图真的泄露到大熙去了,那此番应战,看来只能本王亲自出马了。” “王爷——” 苏执一扬手打断了叶衮的话,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他飞快道:“事不宜迟,他心思细腻,侯爷今日来摄政王府,只怕他会有所反应。” 闻言叶衮目光一凛:“是我鲁莽了。” 叶衮并不是一个拘泥的人,待说完这句,他只与苏执对视一眼,随即两人便一齐朝着朝安殿外头去了。 大熙在淮州那般勇猛的势头,一时间令朝中诸人人心惶惶,而淡定如苏执,心中猜测到朝中出了内应叛徒,他到底也是严肃了起来。 朱雀街上倒还是十分热闹的,边关接连败退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于令人震慑,因此只是止于朝堂上,外头倒还是风平浪静。 即或是有一点消息泄露出去,市井间知晓了,却是不肯信,加之上殷灭掉西宛的消息适时传回皇城,外头的人便更是不信上殷会输给大熙了。 堂堂上殷,怎会被区区大熙打成传闻中的模样?若是胜多败少,那大家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可若说是节节败退,无一次胜利,那大家便只是一笑了之,全当是无稽之谈罢了。 苏执和叶衮出了摄政王府是骑马走的,马车虽是隐蔽,但到底慢些,苏执便执意骑马过去。 两人却是朝着昭王府的方向。 昭王苏涵瑞,为了上殷的和平,曾自请到大熙做质子,这样的人物,竟会叛国? 他做质子时在大熙受尽欺辱,被人践踏折磨,如今时过境迁,他明明可以做个闲散王爷安稳一生,荣华富贵亦是享之不尽,为何要叛国?便是叛国,又怎么会跟大熙合作? 可苏执和叶衮到了昭王府,府中小厮侍女还在,唯独那位为了上殷作出巨大牺牲的昭王,他却是不见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章: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因争夺皇位兄弟阋墙的祸事屡见不鲜,故而自古新皇登基,从前的兄弟姊妹大多圈禁的圈禁,处死的处死,即便十分亲近、彼此信任的兄弟,也大多不会再插手新帝的政事。 苏涵瑞为人温和,从皇子时到后来苏景佑登基他成了昭王,他的性子愈发的沉静儒雅,是以他自来与苏执此类顽劣的皇子并不亲近。 他与苏景佑的关系亦然。 既然不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兄弟,苏涵瑞与苏岑一样,上殷的政事他们从不插手,但即便如此,他们或是居住在京中,或是游历在外,行踪却是要禀明皇帝的。 虽不是明文规定,即便不这么做也不能以此定罪,但平白惹了皇帝的猜疑却是大可不必的。 昭王不在昭王府,不仅如此,苏执派了人去城门问过,才知不久前苏涵瑞已经轻车简从出城去了。 此番出城,苏涵瑞没有告知任何人,甚至十分匆忙,这样的举动,倒是与叶衮突然到摄政王府相呼应了。 叶衮和苏执的怀疑越发有了依据,随即叶衮便派了心腹人出城去查探苏涵瑞的踪迹,苏执则是进宫去告知苏景佑这件事。 苏涵瑞失踪是一大清早便发现了,到了临近日落,宫里接到叶衮的消息,苏涵瑞从出城以后,忽然出现了四路一模一样的马车分开赶路,叶衮派出去的人马不够,最后也没有摸到苏涵瑞的踪迹。 不过那四路马车或绕道,或直行,大概都是朝着淮州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苏涵瑞这件事除了叶衮,苏执和苏景佑,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淮州战局仍是处于劣势,朝中为了此事焦头烂额,便也无人关心昭王府里头昭王还在不在。 沈落是不能参与到朝事中的,只是苏执忙了些日子,到了九月初,他这才告诉沈落,他会亲自领兵出征。 上殷的打算苏执也丝毫没有隐瞒沈落,他直说苏景佑这回与他所想一样,打算趁这个机会,一举灭掉大熙。 初初听到这个打算,沈落自是吓了一跳。 不说大熙好歹也是第二强国,便说上殷如今的境况,先是西宛之战,然后是鲁王谋反,国中诸事繁杂,尚未全然理清,他们兄弟二人竟是想着再灭大熙了? 平素两个人针锋相对,争权夺利,到了这样的时候,两个人却是分外像上殷皇室的子孙。 虽是难以置信,但沈落也相信苏执的本事,只嘱咐他小心。 九月八日这晚,是苏执出征的前一天晚上。 因沈落那日醉酒,两人夜里好一番折腾,到了八日晚,苏执不知是因为即将出征还是别的缘故,倒显出些少有的哀伤来,沈落提议喝酒送行,他便露出些了然的神色。 沈落立马反应过来,脸上一红,随即瞪了苏执一眼:“想什么呢你…没点正行……” 苏执哈哈笑了两声,往自个儿杯子里倒满了酒,却不给沈落倒。 沈落便又瞪苏执一眼,未及说话,苏执先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明天…九月九…… 沈落笑起来,正要说是重阳节,话到了嘴边,她张开了嘴,却是未出声。 半晌她在自己杯中倒了一杯酒,又看向苏执:“逝者已逝,你…”后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好举杯将酒饮尽。 “皇兄那时……”苏执顿了顿,似是觉得往事终不可追,但他仍是忍不住说道:“如果他还在的话,七哥或许不会谋反,大熙也不会同上殷开战。” 两人此时坐在朝露殿内院的石桌子边上。那石桌子不大,上头摆上两碟子的下酒菜,一坛子美酒,加上两小只芙蓉白玉的酒杯,竟是显得满满当当,再放不下别的东西。 入了夜,九月的夜风已经有了凉意,但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苏执的脸上微微发烫,连方才叹息着说的话,也轻飘飘的好似醉言。 但夜风仍是凉的,一如从前诸般伤心事,即便溺死在醇酒中,伤痛也还是伤痛。 苏执眼眸中的哀伤并不真切,他甚至嘴角弯弯,是极好看的弧度。 “苏执。”沈落伸手握住苏执的手。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什么‘如果他还活着,也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或是什么‘虽是他不在了,你如今做到的一切,他也定是十分为你骄傲的’,诸如此类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到底人已死,到底他难过,这些话既不能令苏钰死而复生,在减少苏执的难过上面,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半晌,沈落才笑道:“苏执,你给我讲讲皇兄的事吧。” 有关苏钰的事沈落所知不多,她也并非十分好奇苏钰的往事,只是单纯地觉得,苏执这些年,有些话或许从不能对旁人说,他压在心里大概是十分难受的。 “怎么?”苏执挑眉看向沈落:“若是你听了觉得我皇兄太好,变心了怎么办?” 自是一句玩笑话,但苏执说得实在太过刻意,连桃花眼中隐秘的哀戚也来不及掩饰,这玩笑话便一点也不好笑了,沈落甚至提不起劲头白苏执一眼。 她只握紧苏执的手:“才不会,你皇兄也一定觉得,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 说完沈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明明方才说不出来,现在却是冷不丁说出来了,她想着便低下头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苏执讲了许多苏钰的往事,而石桌边两人的手始终握着。 “阿落…”末了苏执开口叫了沈落一句。 “怎么?”沈落看向苏执,她澄澈的眼睛里头有微光一漾一漾。 “小骗子…”苏执道。 沈落:?? “今日的酒和中秋的一样烈,你喝了这么多,怎么还不醉?” 沈落:“……” 苏执:“你那天果然是装醉的……” 沈落红了脸,瘪瘪嘴:“那又怎样,反——唔!!” 唇上覆上一抹柔软,明明是绵绵深情,却又带着攻城略地般的强硬。 稍后,绵软的唇短暂分开了片刻,沈落被苏执打横抱起进了朝露殿。 许是情浓生暖意,虽是秋意渐深,可自打两人和好,朝露殿中便总是和暖得很,今日更是热火朝天,不见半分深秋萧瑟。 两情久长,与卿朝朝暮暮。 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离京归乡 九月九日苏钰忌日这天,苏执一早便领军出征了,沈落难得没有贪睡,虽是腰酸背痛,却还是一直送行送到了城外。 苏执的人马除了宣绥军在汾河道有一些人,其余的人马自然不会聚集在皇城附近,是以苏执出城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二十余人组成的小队。 眼见着二十人的队伍骑马从官道上绝尘而去,苏执的背影也渐渐缩成极小的一个点,与其余的黑点混在一起,沈落也分不清。 不过她仍是盯着官道远处看。 “王妃…”半夏手中拿着一件缎绣流彩祥云大氅上前一步:“早上凉,王妃要不要加件衣裳?” 沈落未答话,点了点头,半夏便将手中的大氅披到了沈落的身上。 九月已是深秋,上殷靠近北边,凛冬的寒意似乎格外光临得早些,这会儿城外随便刮一阵小风,众人便觉得身上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口中呵出的气已隐隐可视,可见天气有多凉,而沈落披着大氅站在冷冷的秋风里头,她的膝盖到底是疼了起来。 如赵拓所说,她身上到底是留下了些遗症,虽是一直喝着赵拓开的药,但病去如抽丝,却是好得很慢。 察觉到沈落的眉头在起风时皱了一下,半夏又道:“王爷此行一定顺利,适才王爷还说让王妃注意自己的身子,现下王爷已经走远了,您就不要在这冷风里头熬着了。” 半夏的话说完,华懿的目光也落在了沈落的身上,却见沈落仍是看着官道上早已无人迹的尽头,没有一点挪动的意思。 不等华懿伙同半夏一起再开口,沈落忽然偏了偏头:“大熙此番实在是太过顺利,望他自己心里有数才好。” 半夏没听懂沈落的意思,华懿却是大概明白,她没接话,岔开了话题:“昨日芙兰到朝露殿来了一趟,似是有话跟王妃说,但王妃和王爷已经歇下了,我便没有通报。” 沈落点点头,她的目光终于从远处收回,落在半夏脸上:“你去一趟仙子楼,问问我要的香料备好了没,若是备好,还请茯苓仙子差人送来,我不过这两日便要用了。” 与沈落对视一眼,半夏应声‘是’,随即先行往城中去了。 华懿大概知道仙子楼与沈落关系匪浅,但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她却是不知,此时听了沈落的话,华懿知道恐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其中深意她也没有好奇打探,便只作不语。 待半夏独自往城中去了,沈落这才没再继续做那望夫石,很快也打道回府了。 如今沈落在摄政王府里头的日子十分逍遥,从前她总是隔三差五便要飞檐走壁出府去杀人放火,经历了冰窖一事,她反是没有从前那般忙碌了。 岁月静好总是令人贪恋,若是能朝朝暮暮与君欢,谁又愿意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旧时梦魇缠身的沈落,因南戎那次处决二王子受伤中毒险些殒命,她从那以后在武功上便是十二分的用功。 她从前觉得,只有不断强大自己,那些受过的伤以后才不会再受,到如今她已算是单打独斗时再无敌手,可她还是被困冰窖。 在鲁王府的冰窖里头,寒气侵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觉到刀割针刺一般的疼痛,那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如今她已是世间无二的顶尖杀手,却还是逃脱不了生死一线的困境? 她不甘心得很,但转念一想,绝世高手自古有之,可那些高手谁不是一身伤痕,谁不是屡屡身陷险境,即便是旷世奇才,逃过了人祸,最后也逃不出天命。 所以她半生唯一追逐的‘强大’二字,究竟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年她每日勤学苦练,内功也好,招式也罢,从无半分荒废,武功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她一直进是为了什么?到如今又有什么不同? 彼时多亏了顾临晏悉心照顾,这一回呢? 苏执出现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近乎消散,她问自己,若是没有人来相救,她该当如何? 她从来抵触与人深交,也从来信仰单打独斗,直到混沌中苏执的怀抱紧而温暖,她忽然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不进则退,进了二十年,她着实有些累了,可世道艰辛,她甚至不能停。 直到阴差阳错嫁入摄政王府,她得到了喘息的空隙,她松了口气,可有些气一旦散了,便再难聚拢。 有时她也分不清,她究竟是爱上了苏执,还是只是仅仅贪恋一个避风的怀抱。 苏执骑马消失在官道上的时候,她觉得风好冷,而她的心里头忽然缺了一角,冷风从那缺口灌过去,她便手脚冰凉。 公主也好,杀手也罢,女人永远屈服于温柔,而沈落,自打那次马车中苏执为她挡箭,她头一次被人保护,或许从那时便注定了,她会永远屈服于苏执。 …… 芙兰是在苏执启程后的第二日离开皇城的。 西宛已灭,南戎周边再无强敌虎视眈眈,大约要过一段时间的消停日子,芙兰此时回国,无疑是最安全的。 沈落曾提过让芙兰回去,经历了鲁王一事后她心中这个念头便如疯长的野草般更加强烈。 不过前几次提起芙兰都是十分抗拒的,是以鲁王一事后,沈落虽是有心,但也不敢贸然开口。 沈落被鲁王所抓的确是因为芙兰,若是这个时候沈落又说起要送她回南戎,只怕以芙兰的性子,定是觉得沈落在责备她无用,她的心中本就自责,若是误会了沈落的意思,只怕她成天光是内疚就能把自己愁死。 担心芙兰再遇上那么危险的境况,沈落心里头念着这件事,嘴上虽是不能说,但她私底下却是已经安排了茯苓备好人手,等到了时候护送芙兰回南戎去。 决心离开上殷回到南戎,这便是芙兰要跟沈落说的事。 芙兰心里头一直内疚,八月十四那晚喝了些酒,她总算是壮着胆子去跟沈落说这件事,可那天晚上却是没机会。 芙兰再没有提,只等九日苏执出征那天,沈落听华懿提起,这才猜到了芙兰的心事。 当晚两人秉烛夜谈,最终只在十日一早芙兰便离开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就是脾气都不大好 芙兰走得很匆忙,实在是沈落觉得南戎王室也是一团乱,如今上殷还有些人马留在西宛打扫战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王宫里这些日子大约还算消停,这时候芙兰回去正是安全。 苏执走了,芙兰也走了,摄政王府一时间便冷清了许多,沈落每日仍是按照医嘱吃药,活动筋骨,但面上却是十分百无聊赖似的。 淮州战事接连失利,不等苏执领军抵达,淮州城池已是尽数沦陷,而这样大的动静,皇城里头总算是瞒不住了。 战事不是宫闱争斗,战场上那都是要一刀一枪去杀去拼的,饶是苏执自己武功绝伦,到了淮州他还是要排兵布阵,靠着底下那些兵士们奋勇杀敌。 这一晃,便到了十一月,淮州的战局这才稳定下来,苏执带兵陆陆续续夺回了十之三四的城池。 芙兰自打回了南戎,期间传信回来,说是王宫里头没有容挽辞也没有沈落,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回王宮了,中途便改了主意,在沈落师父的安排下在宫外置办了一处院子,自个儿住着了。 每日芙兰自己洗衣做饭,兴致好便出去游玩一番,或是逛街,或是爬山,总归是闲不住,日子也算滋润。 十九这日,沈落坐在中堂的院子里头看着南戎芙兰那边传来的书信,正喜笑颜开,拱门外头却是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只在十月底的时候,皇城便落了初雪,那时候白日里还有明晃晃的日头晒着,虽是不甚和暖,但落雪却是积不住,而现下已是十一月,皇城里头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因天气渐冷,风雪愈盛,而沈落身上有寒症,是以几乎不再出门了。 既是不出门,摄政王府入府的那方院子沈落便叫人不必打扫,任由雪积了一地。 此时外头有人打斗,间或听得见兵刃凛冽卷起寒风的簌簌声响,随兵刃一道的还有不间断的‘吱吱’声,那是脚踩在雪窝里的响声。 沈落将信收起来揣进了怀里,半夏和连翘这时也听见了声响,两人并肩从偏殿里头朝沈落跑出来。 “王妃…”未及到沈落跟前连翘便开口喊了沈落一声,随即她跑到了沈落跟前,脚步却是不停,朝着拱门边跑边道:“我去看看!” 不等沈落说话,她已经快步跑出去了。 半夏则是在沈落面前停下,不知是不是沈落如今越发像一个王妃了,似是这些丫头们都觉得她柔弱,半夏此时已经侧身堪堪挡在了沈落的面前。 她目不转睛盯着拱门,虽是看不见外头的情形,但听着那打斗声,她十分警觉地竖着耳朵道:“想是贼人误闯了进来,王妃别担心,华懿应拿得住。” 沈落颔首一笑:“听这动静,似乎这贼人很不一般呢…咳咳……” 说着沈落猛然咳嗽起来,半夏慌忙回身扶住她:“我早便劝王妃到偏殿里头坐着,您非要在这院子里头吹风……” 说着,后头那句‘这下好了吧’,半夏却是咽了下去,只是扶着沈落便要往偏殿走。 沈落却是不动,她无奈摇头:“怎么全赖我?我早便说穿这么多衣裳捂得慌,你们非要让我穿,那我热了可不得吹吹风吗?” 半夏正要反驳,拱门外头‘咣’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而半夏尚未反应过来,身侧的沈落却是一把挣开了她的手,径自朝着外头去了。 “王妃!” “王妃!”半夏与忽然钻进拱门的连翘一前一后开口,连翘看了一眼半夏,立马又看向朝着自己走过来沈落:“王妃!外头那位公子好厉害!” 沈落快跑了几步,半夏忙跟在后头也朝着拱门跑过去,连翘立马侧身让开一条道。 “王妃救命!”沈落刚从拱门走出来,空中忽然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十分明朗,但语调很急促。 “华懿!退下。”沈落看了一眼那锦衣华服的公子,随即呵停了华懿。 虽是面上隐隐有些怒气,但华懿还是立马收了手,她自空中回身一翻,立马落在了沈落所站长廊的下头,身子正好挡住了那随之落地的华服公子,仿佛若是他想上前一步,她立马便又要动起手来。 “褚公子。”沈落朝着褚子誉盈盈一笑。 褚子誉愣住,华懿也是一愣,随即回头飞快地看了沈落一眼。 “退下吧华懿,褚公子是摄政王府的客人,连翘,请褚公子进来。” 说完,沈落兀自转身便往拱门里头去了,华懿只短暂犹豫了一刹,随即也收了剑,她瞪了褚子誉一眼,跟在沈落后头也进去了。 褚子誉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褚公子?”连翘疑惑地看向静止不动的褚子誉。 “哦哦…”褚子誉反应过来,连忙朝拱门过去。 穿过拱门,入目是一片舒朗。 像是怕有人滑到似的,中堂地面的落雪清扫得十分干净,但树上屋顶上还是白皑皑一片,青石板,白雪瓦,交相辉映,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褚公子,请。” 褚子誉微微放缓的步子被连翘一催,只得又加快起来。 领路的连翘在褚子誉眼中自是十分俏丽,那跟在摄政王妃身边的侍女,也是面目端秀,而方才与他大打出手的、被唤作华懿的女子,长得更是清隽…… 这摄政王府里头的侍女长得倒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就是…褚子誉心中哀叹一声:就是脾气都不大好。 “褚公子?”眼见着褚子誉的步子又慢了下来,连翘回头又催促了一遍。 褚子誉:…… 到了朝安殿的偏殿,里头甚是和暖,殿中正坐的沈落手中抱着一个掐丝珐琅手炉,她看着褚子誉,脸上的神色倒是显得很高兴。 “见过王妃。”褚子誉微微弯腰行礼。 “褚公子与王爷交好,不必这么拘礼。” 褚子誉浅浅一笑,随即他又皱起眉来:“王妃从未见过我,我自认适才也没有暴露身份的举动,王妃怎么认得我?” 沈落示意送茶的侍女将茶盏放在了边案上,又示意褚子誉坐下说话。 待褚子誉朝放着茶水的边案走过去,沈落轻声笑道:“可不是我猜到的,不过是王爷前几日写给我的信里头说了,十九是我的生辰,这日襄安侯府上的二公子会替他把我的生辰礼送到府上。” 褚子誉:……</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一掌过去,有点软 褚子誉受苏执所托,到了摄政王府之后只将该交的东西交到了沈落手上,再没多说些什么,他便告辞了。 出去的时候是华懿相送。 褚子誉在朝安殿偏殿同沈落说话的时候,华懿自是也在殿中,沈落便注意到华懿神色愠怒,刀似的目光时不时便要从褚子誉身上扫一遍。 虽不知两人在前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褚子誉是与苏执为数不多交好的人之一,想来他与华懿才第一次见面,即或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应当也不要紧。 这样一想,褚子誉起身告辞的时候,沈落便故意朝着半夏和连翘使了眼色,随即吩咐了华懿送褚子誉出门去。 银装素裹的季节里头,华懿穿得仍是十分单薄,大约是她在军中习惯了冰冷的盔甲,现在也穿不惯厚实的棉衣。 华懿和褚子誉的身影朝着外头越走越远,乍一看去,华懿端正的身姿倒像是一个男儿。 朝着府门外走去的两人自是不知道后头打量的目光,华懿急匆匆走在前头,似是要尽快送褚子誉出去,恨不能他立马消失。 褚子誉紧跟着华懿的步子,两人转过拱门后,前院里头无闲人,褚子誉总算是找到机会开口说话。 “姑娘,方才实在是我——” 话没说完,前头的华懿猛然一个回头,眼光如刀。 褚子誉噤声,华懿这才继续领着他朝大开的府门走过去。 “姑娘…”褚子誉仍是忍不住说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华懿头也不回朝前走着,只一到府门口,她利索地侧过身子示意褚子誉出去:“褚公子,请吧。” 褚子誉只觉得配上她那要吃人的眼神,更仿佛她说的不是‘请吧’,而是‘滚吧’。 到底不敢再说话,褚子誉怏怏不乐出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襄安侯府的马车不在摄政王府的门口,而是在离得稍远些的地方便停了。想来是褚子誉玩心大起,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突然拜访,故而才将侯府的马车停在了隐蔽处。 长安街上虽是行人不多,但毕竟是大道,路面上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褚子誉的脚步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再没有‘吱吱’的雪窝声。 “公子。” 襄安侯府马车前候着的小厮见褚子誉出现,连忙一跳下了马车,朝着褚子誉躬了躬身子。 褚子誉便上车去了。 马车里头甚是暖和,座上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放着,不过褚子誉并不用它暖手,只是他的哥哥自来身子不好,便觉得弟弟也与自己一样怕冷,这才在临出门前非塞了一个手炉在他手里带上了马车。 除了手炉,大氅也有一件,褚子誉将大氅随手一推,挪出了一小块地方他便坐了上去。 待他坐定,他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暖洋洋的,似是方才大氅绵软的触感犹在,又像是别的…… 褚子誉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适才到摄政王府去,也不知为何,偌大一个摄政王府,除了府门口有几个懒洋洋的小厮看着门院,门口竟是连一个护卫也看不着,只有拱门那里站着一个长相清隽的少年人,却是斜身倚靠在拱门边上。 他身侧佩着一把宝剑,虽是长得有几分女相,但周身的气概显然不是女子。 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这里头的女子除了那位王妃,大约都是堪比名伶的可人儿,像这样穿着打扮简单又利索,腰边还佩着剑的人,显然是府中的护卫嘛! 也不知是不是冬日太冷了,褚子誉脑子里头某根弦冻着了,他并未多想,只本能觉得拱门那里站着的是一个男身女相的小护卫。 他见惯了温香软玉、婀娜解语的美人儿,再不济也是叶倾城那般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是以他心里下意识便觉得皇城里头的姑娘大概无外乎这两种,乍然见着这样的人,打死也没往‘女人’二字上头想。 青浦道上褚子誉初见沈落,那时他便觉得自己这位嫂嫂功夫十分了得,心中早就想要领教一二,今日正是个好机会。 这样一想,褚子誉着意不加通禀,而是想偷摸摸溜进去,不过拱门这里站着一个护卫,于是褚子誉想先解决了他。 他自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拂手便扔了一件暗器出去,谁知那护卫倚靠在拱门边上,看起来眯着眼要睡着似的,褚子誉一动手,他却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两人便交起手来,那护卫的功夫竟是十分了得。 褚子誉惯会偷奸耍滑使手段,偏偏这小护卫却是一板一眼,基本功十分扎实,明明眼见着他露出空门,褚子誉一出手,他却是又躲了过去,还能反手回击。 既然没机会和沈落交手,眼下这小护卫的功夫却也不差。 虽是褚子誉自认这小护卫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他出招的风格却是引起了褚子誉的兴趣。 赤手空拳打了一阵子,两人的脚步声隐没在厚厚的积雪上头,里头的人一时没察觉,不过很快,两人只过了十几招,那小护卫大约是觉得自己露了败势,回身在腰间一摸,竟是掏出了宝剑。 “什么人?!”那小护卫开口问道。 这声音……褚子誉未及反应,护卫见他不说话,飞身便攻了上来,利刃卷起风雪,划破一片寂静。 褚子誉是来送东西的,自然没有带兵器,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那护卫手中拿了剑,褚子誉的怀里却还放着一个碍事的长匣子,故而他出招便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为了压制对方的剑势,褚子誉选择近身纠缠,不让他发挥拿剑的优势。 近身搏斗的两人离得极近,四目相对,鼻尖只隔一厘之距,褚子誉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这才无限放大起来。 与此同时,在褚子誉愣神的一瞬间,那护卫右手一松,手中的剑却是不落,反是剑柄在他的膝上一撞随即飞起。 褚子誉的身子本是朝着前头有一股冲势,为躲开这一剑,他下意识朝着对手的胸口一掌打过去,想借力朝后退避。 一掌过去,有点软。</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生辰礼 褚子誉彻底愣神,而那护卫登时面色一变,随即便要重新握剑上前,这关口,褚子誉已经明白了眼下的情形,而此时此刻,那拱门里头忽然又钻出了一个侍女来。 想了想,褚子誉与面前的护卫又过了几招,随即飞身一踢,将那空中短暂停滞的剑一脚踢开了去。 剑落到了地上。 “姑娘,方才我——” 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面前女子的脸色更是一沉,立时褚子誉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可不管他说不说话,到底是冒犯了人家,那女子随即又捡了剑起来冲上前与他缠斗,若说方才她还有几分稳重,这会儿便是全然想要他的命。 好在这时候嫂嫂出来了,可真是救了他一命。 哎,自己什么都好,唯独面对美人儿,那便是武功也不好使了,脑子也不够用了。 褚子誉的身子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摇摇晃晃,想着那华懿一本正经生气的模样,他坐在马车里头自嘲般一笑。 送了褚子誉离开摄政王府,华懿连一眼也没有多看那个襄安侯家的登徒浪子,转身便回王府内院去了。 进了内院,沈落正抱着手炉站在中堂的院子里头,半夏和连翘自是也陪在她身边。 “王妃。”华懿朝着沈落略一顿首,示意人已经好好地送出府门去了。 大约是在前院发生的事实在有些难堪,华懿现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与沈落对视也有种心虚的感觉。 她自祈盼沈落不要问方才在外头发生的事。 沈落:“方才在外头,你怎么与褚公子打起来了?” 华懿:“……” 怕什么来什么,华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空当,连翘却是咯咯笑了两声:“方才我在外头瞧着,那褚公子看华懿姐姐的眼神…啧啧……” 说着,连翘别有深意地朝着华懿吐了吐舌头一笑。 被连翘这么一打趣,半夏也朝着华懿笑起来,甚至连沈落看向她的眼神里头也是隐隐有些发笑。 一瞧见沈落那般神色,华懿心中莫名一急,连忙板起脸,话说得飞快:“王妃你别听连翘胡说,那位褚公子实在是进门的方式不大规矩,我这才与他动起手来。” 不等沈落说话,连翘瞧见华懿这反应,笑得却是更欢了:“哎呀呀~华懿姐姐,我方才说什么了?我只说那位褚公子的眼神,又没说他的眼神怎么样~” 连翘犹自说着,华懿的脸色却是一黑,半夏瞧着,连忙从沈落背后绕过手猛地戳了连翘一下,连翘这才停下,仔细去看华懿的神色。 华懿没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沈落朝着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随即退了下去。 待连翘退下后,沈落迈步朝着华懿走过去,她边走边道:“连翘这丫头口无遮拦的,你别放在心上。那位褚公子是王爷的朋友,以后你若见了他,便只管让半夏她们去迎,你既不喜欢他这个人,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华懿这才抬起头看向沈落:“倒也没事,只要王妃没有误…误会我是不分青红皂白对他出手就好。” 沈落弯了弯眼:“自是不会,你做事向来周全稳妥,想来是那褚公子太过不羁了。” 说到这里,瞧着华懿似乎不想提起那褚子誉,跟在沈落身后的半夏连忙上前一步,她先与沈落对视一眼,随即笑道:“既然那位是替王爷跑腿的,那咱们可得看看王爷差人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你这丫头!竟然想窥探王爷送给我的物件儿!”沈落调笑着伸手点一点半夏的额心,眼睛却是瞟着华懿的。 华懿的脸色稍缓和了片刻,这会儿已然又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她看向沈落,似乎也是有兴趣看看苏执送回来的东西。 三人便一齐又进了偏殿。 偏殿里头,沈落将方才放在桌上雕花描金的长匣子拿到了面前,眼中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半夏见沈落略有些羞怯的神色,嘴角也是弯了弯,她心中自是也为沈落开心的,带着这点情绪半夏看向身侧的华懿,想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一点应和,可华懿却是一脸淡漠地看着沈落手上的动作。 长匣子打开,露出了里头仔细卷着的宣纸,看起来像是一幅字画。 “这是什么?”半夏疑了一声。 本以为会是什么珠宝首饰,再或者是淮州的奇珍异玩,谁知只是一张纸? 半夏凑近些,用行动催促着沈落打开,沈落这才拿起里头卷好的宣纸来,素手生怕一不小心损坏了这脆弱的纸张,她的动作便小心翼翼,很缓慢。 纸张展开,果真是一幅画。 “噗…”站在旁侧的半夏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她又连忙捂住嘴,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沈落脸上本是一片含情脉脉,这会儿看了画纸上的内容,她的笑容却是倏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柳眉倒竖的嗔怒模样。 那画上不是别的,正是苏执眉眼含笑的画像,且那画像下头还有一行极小的字:以此拙笔换夫人佳作。 半夏和华懿没有凑到画像正前头细看,大约是看不清画上的小字,不过只是苏执的画像,半夏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华懿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这时沈落才将目光从画卷上移开,她看向华懿和半夏。 “你们去取纸笔来。” 半夏微愣,不等她反应过来再次发笑,身边的华懿已经应声道:“是。” 两人便一起退下去取纸笔了。 待两人下去后,沈落收起了方才陡然而生的嗔怒,这回眼中却是隐隐含着笑意,是以沈落面上三分恼,七分羞。 苏执这幅画像无论行墨走笔还是整个人的模样神态,比起沈落之前自己随手画的那幅画,那自然是苏执这幅更胜一……不,更胜七八九十筹。 可偏偏苏执说他的这幅画是拙笔,而沈落那幅是佳作,呵,可不就是暗戳戳的讽刺吗? 虽是如此,沈落伸手抚着那画像,终究心中稍安。 苏执还有闲情逸致自己作一幅画,那想来淮州的情形并不差,至少远远称不上危险,只是不知道上殷与大熙的战事还要持续多久,苏执什么时候才能归京。</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再有皇嗣 军防图泄露终究不是一件小事。 虽是上殷兵将神勇,但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军防图的泄露意味着大熙了解上殷所有的军防,若是他们人数足够,早可以包围上殷全面进攻,若真是那样,只怕如今上殷已经国破。 尽管没有落到最不幸的地步,上殷面临的局势也是不容乐观的。 苏执亲自领兵,他手下的兵也是十分骁勇,但战事仍旧没能很快结束。 照和十一年,到了二月,冰雪消融,春色复苏,边关总算是传回了好消息:摄政王收复淮州,重建了颍淮两州的军事防御。 自打苏执亲自领兵去往淮州以后,虽是不断传回好消息,但一直到颍淮两州重建军防,上殷朝廷内外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按照苏景佑和苏执的想法,单单只是夺回失地实在算不得胜利,是以苏执没有归京,而是以淮州为据点,正式向大熙宣战。 这场战事注定要再拖上很久,到了二月十六苏执的生辰,沈落与苏执便仍是分隔两地。 不过前年冬天沈落生辰的时候,苏执送回来了一幅自己的画像,到了苏执的生辰,沈落便也提早将去岁画的新画差人送到淮州去了。 不过只隔着一日,二月十六的后一日,二月十七,便是沈落照和十年嫁入摄政王府的日子,可惜无论生辰还是这样颇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两个人到底没办法相见。 不过十七这日,沈落又收到了苏执的画。 这回的画上画的是沈落,十年前的沈落。 画纸上女子的背影纤弱,手握一柄长剑,那剑看起来不大趁手,总觉得这姑娘太瘦握不住似的。 饶是如此,只从背影看去,她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飞扬,瘦弱的身板挺得笔直,却又显出了几分武林高手才有的侠气。 画纸下头仍是有一行小字:此画乃名师大家共七人所作(或是八人,为夫记不清了)。 沈落看完这行字嗤笑一声。 与大熙的战事越来越频繁,随着上殷军队的不断深入,危机自然也会增多,不过这样的情况下,苏执深入敌国腹地前还有心思揪来七八个画师作画,显然他对战事是胸有成竹的。 也是可怜了这不知是七人还是八人的画师,本来好端端过着自己的日子,却是被摄政王抓到那危险的淮州去作画。 作画便算了,还看不见实物,只能凭着苏执的一张嘴去想象着画,一直画到苏执满意为止。 大约一个画出了苏执想要的头发丝儿,另一个画出了他想要的衣裳,最后七凑八凑,这才命一人‘集众人所长’,最后画出了这幅画来。 沈落无奈笑笑,又爱不释手地隔空抚了抚那画,像是怕墨渍未干似的,她的手不敢紧贴在画纸面上,如此满目含星地看了好一阵子,最后她才将画小心收起来送到了南安阁里头放着。 许是天气渐渐和暖,沈落身上的遗症到了暖洋洋的春天总算是好了许多。 落雪的时候好几次宫里来信,万沛儿想要沈落进宫陪她说话,但赵拓态度强硬,说是苏执临行前特意吩咐过了,为了沈落的寒症尽快好起来,若是不利于沈落养病的事,便是天王老子发话也不准沈落出门。 这些话沈落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落雪以后,沈落好几次想出门,王府里头一众下人眼巴巴地守在四处不让沈落走,头一回这般团结一致,沈落这才知晓。 小厮和侍女们拦着已是恼火,不肖说还有一个赵拓,沈落便真的不敢出门去了。 好容易过了冬,三月中旬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沈落这才得了允许偶尔到街上逛一两回。 这一逛不要紧,沈落这才晓得宫里的安淑女有孕了。 张可安是在三月伊始便发觉自己有孕的,太医确诊后,当即便由裕太妃做主,晋了她的位分为贵人。 以张可安的位分,可见她的家世十分一般,也不甚得苏景佑的宠爱,可偏偏是她有孕了。 “这可真是命啊,那安贵人从前不过是淑女,一年上头能见几回皇帝?却竟是她有了身孕,大约她真是有福气的。” 初一听说这个消息,胆子大的连翘便议论起安贵人的福气来,沈落只听听罢了,并未一同说些什么。 不过沈落私心里自然知道,这张可安绝不仅仅是依靠福气二字。 尤渝瑶当初因为有了身孕封妃,她自个儿搬去了磐柳宫住着,后来宫里闹假时疫一事,她的孩子不幸没了,尤渝瑶竟忧思郁结,在磐柳宫住着几乎是有些疯癫了。 后来不知怎么,便有人传出闲话,说是渝妃住在磐柳宫,夜里总能看见她死去的孩子,这才行迹疯魔。 磐柳宫是住不得了,裕太妃便叫苏景佑又安排着,将尤渝瑶迁回了曲春宮。 说来也是奇了,等尤渝瑶回曲春宮住着之后,她的疯病便果然好了很多。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曲折蹊跷,沈落不知,不过只单单从张可安有孕来看,沈落觉得尤渝瑶的疯病兴许压根无关什么鬼神之说。 失子的尤渝瑶回了曲春宮,苏景佑即便对这位渝妃不怎么宠爱,却也不好在她不幸失子后还绝情地将她扔在一边,必定时常要去探望。 张可安不就是住在曲春宮吗?张可安如今不就有了身孕了吗?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沈落闭着眼睛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不过宫里的事与沈落的干系不大,只要不算计到苏执和万沛儿的头上,沈落也没那闲工夫操心。 话是这样说,但张可安有了身孕,想来万沛儿心里总归是落寞的。 自己承宠多年,还几乎是偏宠,可偏偏她的肚子一直没点动静。 先是渝妃有孕,后来渝妃不幸孩子没了,现如今又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淑女怀了龙嗣,一跃成了贵人。 倒不是贵人这个微末的位分惹了贵妃的不痛快,实在是一个没什么宠爱的淑女都有了孩子,她这个最受宠的贵妃怎么就是怀不上呢?</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好事成双 沈落想着要去曲宜宮走一趟,但为着在这两国交战的关口,张可安有孕算是一件天大的祥瑞,宫里的裕太妃便为她大办了一场晋封宴。 因沈落去岁被赵拓拘在摄政王府里头,对外界一直称病,到了晋封宴前后,她这个‘病秧子’倒也不好进去惹别人晦气了。 是以从晋封宴准备到举行再到收尾,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了,一直到了四月沈落才得了空闲和机会进宫。 可不等沈落去曲宜宮,万沛儿却是先传了消息让她进宫,说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自打苏执离开皇城去了淮州,沈落身子又有寒症,她自己个儿一个人便很少到宫里去了,再加上赵拓和王府里头一众侍女管着、小厮拦着,算起来大概已有了大半年之久。 宫里头还是跟以前一样,雕梁绣柱,琼楼玉宇,不过是四月,宫里头花花草草长得正是景气,沈落打御花园旁侧的宮道经过,远远便能闻见各种花香。 不过越是临近皇帝和妃嫔们的住所,花花草草什么的便少了,尤其是枝繁叶茂的老树,很难见到一棵。 一则是比起花草野趣,宫里头更看重天家威严,没的弄得花枝招展的显得轻浮又市侩。 二则天子身在高位,不免有心怀不轨之徒,像是能藏人的大树一类,到了后宫和承安殿附近,便全然见不着了。 走近曲宜宮,宮道上一派清朗,放目望去四下看得十分清楚,不过宮道两边的泥土地上倒也还是有些绿植装点的,不会显得冷硬。 “挽辞挽辞!”隔着老远万沛儿便朝着沈落挥手,但她只是挥挥手罢了,没等往前走,她便被身侧的人拦住了脚步。 沈落认出了拦人的是孙嬷嬷。 隔得远,沈落不好高声回应,只是远眺一眼后略微加快了步子,曲宜宮门外的万沛儿便知道沈落听见了,喜滋滋等在原地。 许久没有人唤沈落挽辞,这会子被万沛儿一叫,沈落心里头又不大舒服起来。 大约人总是贪心的,过了大半年摄政王妃的太平日子,成日闷在王府里头,便是仙子楼那边也少有需要沈落操心的事,如此,沈落自己也心生倦怠了。 渐渐地,她自己也把自己当做了摄政王府的女主人,这会子万沛儿忽然叫了正主的名字,沈落心头有点不是滋味。 到底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个冒牌货,恐是这一辈子都要顶着十一公主的名头过日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十一公主如今安稳与情郎过着普通夫妻的生活,不必再掺和到王室无休止的争斗里头,她自己也不必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必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这样一想,沈落收敛了面上一闪而过的哀色,此时已经走到了曲宜宮门前。 一看到沈落走近,万沛儿上前一步便要说话,可不等她开口,孙嬷嬷却是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抢先道:“娘娘回回见了王妃都在这宫门外头站着说话,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娘你不欢迎王妃来呢,怎么总不请人进去?” 万沛儿的话到了嘴边只好又咽下,她点点头:“走走走,咱们进去说!” 脸上的喜色却是掩饰不住。 一行人便一齐进了曲宜宮。 刚一进屋子,沈落未及坐下,万沛儿已经急匆匆拉过了沈落的手挽住:“你猜我今天叫你进来是要说什么好消息?” 张可安刚有孕不久,万沛儿理应正是心情不大好的时候,偏偏今日这样高兴,沈落心里大概猜到了,却又怕猜错,说出来平白惹得万沛儿难过,便只是摇摇头:“你啊你,快别卖关子了!” 万沛儿凑近了沈落些,尽管压低了声音,脸颊两侧因为兴奋而显出的红晕却是没法掩饰。 她道:“我有了…” 虽是方才看万沛儿的表现沈落猜出来了,但此刻听见她亲口说出来,沈落到底还是微微瞠目,眼中发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万沛儿努努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孙嬷嬷专门传了信得过的太医看过,家里兄长也请了有交情的老太医来把过脉。” 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来之前沈落并不知道,此刻听万沛儿说完,她先是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最后只得无奈看向一脸疑惑的万沛儿:“我今日来得匆忙,这样的好事竟是没一件像样的贺礼送上。” 万沛儿闻言笑起来,坐到了最里头那张舒适的贵妃榻上,沈落随即也坐下,不过她坐的是一张普通的方椅。 与万沛儿说话的时候屋子里大多只有孙嬷嬷,万沛儿和沈落三人,半夏华懿,还有玉兰玉芝玉隐这几个丫头,大多是守在外头的,至多是送茶水进来,随后便又出去了。 两人正坐下,外头玉隐也送了茶水进来,瞧见万沛儿倚在贵妃榻上,便走过去将茶盏送到了榻边的矮几上,另一只茶盏则送到了沈落的手边。 “你是何时知晓自己有孕的?”玉隐刚出了门沈落便开口问道。 “就是这几日。我一发现这样的好事头一个是告诉家里,第二个便是告诉你了。”万沛儿说着,看着沈落露出了一副‘你看我对你多好’的神情。 沈落会意一笑:“那可有别的人知道?” “这…”万沛儿没明白沈落的意思,微微蹙眉:“这才刚发现,连苏景…连陛下都不知道呢…也就只有我娘家的人和两位太医,宫里的就是我跟孙嬷嬷……” 说到这里,万沛儿眼睛微微向斜上方瞟着,似乎在回想还有什么人。 这时候,孙嬷嬷看了万沛儿一眼,随即看向沈落道:“娘娘是个没心思的,这件事老奴仔细着呢。” 闻言万沛儿忙看向孙嬷嬷:“嬷嬷你怎的又说起我来了?” “娘娘!”孙嬷嬷责备地看一眼万沛儿:“您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做事还是一点不周全!” 孙嬷嬷语重心长地叹一口气,目光却是又转向沈落:“后宫里头为了争宠,什么样的手段没使过?娘娘本就是身居高位,如今又有了子嗣,说出去难免惹人嫉恨,这消息老奴一直瞒着,有些嘱咐今日正是机会同娘娘说一声。” 说着,孙嬷嬷又看向万沛儿。</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马氏余波 “这宫里头多的是拈酸善妒的主子和卖主求荣的下人,娘娘你这刚有了身孕,还不到显怀的时候,与其说出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先瞒着的好,能瞒一时是一时,好过早早引来别人的算计。” 万沛儿点点头仔细听,眉头却是微微蹙着:“嬷嬷说得对,但咱们宫里头的几个丫头,玉隐玉芝玉兰她们几个,跟了我这么些年……” “沛儿…”沈落接过了万沛儿的话:“人心易变,且不说她们是不是忠心,即便是,那几个丫头到底不是嬷嬷,她们年纪小,保不齐宫里谁使点手段,便从她们嘴里把话套出来了,最后也是徒增祸端罢了。” 万沛儿便又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不过略一沉吟,她又道:“那皇上那边……” 万沛儿虽是看向沈落,但沈落没答话,只朝着孙嬷嬷看过去。 孙嬷嬷道:“陛下那边定然是一心护着娘娘的,不过现下还不足三月,胎像未稳,还是等坐稳了胎后再告诉陛下吧。” “也是……”万沛儿应了一句,俯首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 想来此番有孕对万沛儿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她心中欢喜雀跃,恨不能立刻昭告天下,封住外头那些背地里嚼舌根子的家伙,也恨不能立刻告诉自己心爱的男人,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可到底身在宫中,有些欢喜最好还是藏在心里头方能长久。 看着万沛儿略有些落寞的神色,沈落心中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万沛儿赤诚善良,这样火一般光一般的姑娘,却是要在这阴谋算计的深宫里头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只为了心爱的男人。 一面心中怜悯,一面沈落的心里又浮起卑劣的庆幸。 她庆幸自己喜欢的人是苏执,虽是他也身处漩涡之中,可到底不是皇帝,她不必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也不必为了保护自己从早到晚都要防备身边的人。 这样的庆幸只是一闪而过,沈落心中还是骂了自己一句。 看着万沛儿解不开的眉头,沈落心中默默叹息一声,面上却是换了一副笑颜:“也不知你这腹中是小皇子呢还是小公主,若是知道的话我便可以早早做些小衣裳备着。” 听到沈落这话万沛儿果然舒展了眉头笑起来,大约是想到了沈落所说的场景,脸上不免带了些期待。 不过万沛儿嘴上却是嗔怪:“哎呀!这才哪到哪儿呢……” 见沈落朝着自己笑得格外肆意,万沛儿面上微微泛红,忽然眼中又闪过一道亮光,她道:“既然说起衣裳,倒不如让我这腹中的孩儿认你作干娘吧?” 不等沈落说话,孙嬷嬷却是看着万沛儿好气又好笑:“娘娘莫不是糊涂了?王妃是摄政王爷的正室夫人,您是陛下的贵妃,这、这摄政王与陛下原本就是兄弟,你们自然也是沾亲带故啊!” 孙嬷嬷见万沛儿好似还在愣神,随即又道:“按理说娘娘你的孩子以后得称王妃一声皇婶,哪里还要认什么干娘,岂不是乱了辈分?” 等孙嬷嬷把话都挑明了,万沛儿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随即哈哈笑了两声看向沈落。 “怪我怪我!我啊见着你这般娴静温柔,总是忘了你的夫君是摄政王那阴司杀神,竟是一时没想起来你我本就是亲人。” “娘娘又说胡话!”得了空孙嬷嬷连忙插话进去,她飞快扫了一眼沈落的神色,见沈落只是笑着,这才松了一口气:“摄政王那些事儿都是外头传的,娘娘你如今有着身子,怎还把什么阴司什么杀神挂在嘴上说?” 万沛儿这回却是理直气壮地回视着孙嬷嬷:“嬷嬷你也太小心了!世上何来鬼神?哪里用得着忌言?” 孙嬷嬷闻言面上登时露出急色,贵妃娘娘完全没领会到她话中的重点! 沈落看了两人各一眼,随即她连忙朝着万沛儿笑道:“娘娘这般形容我的夫君,我这个摄政王妃可是要生气的” 万沛儿微微一愣,这才领会了孙嬷嬷的意思,却也只是朝着孙嬷嬷撇撇嘴,随即看向沈落。 “无妨无妨,你家那位在外头虽是名声不大好,但独独对你好得很,这可是天大的幸事!你可不知道,这皇城中有多少闺阁小姐一边指责摄政王残暴不仁,一边又羡慕你能成为他唯一的例外。” 这话若是落在别人耳朵里,大概心中要偷偷美上好一会儿的,可偏沈落自己武功奇绝,一听这说法,跟自己是个小娇妻似的,心中登时有几分不服气。 沈落面上却是笑盈盈:“他可不值得你这么夸。你瞧瞧,这才成婚多久,他就跑到淮州去领军打仗了,留我一个人在府中,哎……” 说到后头,沈落面上带起一缕愁情。 “对了…”万沛儿从贵妃榻上坐直身子:“那个叶倾城之前不是一直缠着你家王爷吗?后来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说她去了一趟摄政王府,回了建安侯府后却是病了一阵子,等病好了,她好像是格外怕摄政王似的。” 苏执在朝露殿外那一番冲动的举动沈落可不敢大咧咧地拿出来炫耀,她便只是了皱了眉:“那日她是跟建安侯夫人一起来的,建安侯夫人不知道原由吗?” “啊?”万沛儿疑了一身:“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不等沈落接话,万沛儿又道:“不过好在她的病是好了,起初我听说她卧榻不起,还以为她是跟那个马小姐一样呢!” “马小姐?马玲珑?”沈落问,面上不禁露出惶然。 听万沛儿的意思,马玲珑卧病是在叶倾城之前,那时候还是照和十年鲁王之乱后不久,在那之前沈落在仙子楼还见过马玲珑,当时马玲珑的气色好得很,怎么没多久突然就病到卧榻不起了? 万沛儿先是点点头,见沈落一脸疑惑的模样,她瞪眼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那个马玲珑马小姐,自鲁王谋反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只拖了些日子便一命呜呼了…” 沉吟片刻,万沛儿回想了一下又道:“算起来,她卧榻大概与叶倾城生病不过前后脚的事,所以叶倾城病了我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真闹起时疫来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襄安楼的蜜蜡肘子 缓了好一阵子,沈落面上的疑惑这才渐渐消失,她又问:“皇城闲话传得快,可这马玲珑的死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万沛儿仰头想了想:“那时候你正病着,恐怕这些消息你家王爷也着意瞒着你,又不是什么好事。” 万沛儿话音刚落,沈落伸手落在了手边的茶盖上。 坐了一阵子,茶水只是温热,正是好饮的时候,沈落顺手便将茶盖揭开,又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怎么了?”万沛儿看着沈落似是在深思什么的模样问了一句:“你不知道马玲珑的事,那肯定也不知道马氏的事了?” 沈落眉头紧蹙成一团:“什么事?” “起初我以为马玲珑和叶倾城先后卧病是皇城闹了真时疫,可没过多久,皇上彻查了鲁王谋反一事,最后竟是查出来,马氏一族跟鲁王谋反有牵连!” 脑海中电光火石,沈落猛然想起了什么:“那、那马建元可有被牵连?” 一时没想起来马建元是谁,万沛儿皱眉思索了片刻,沈落见状立马道:“就是马廉的堂叔,马建元马大人。” 听沈落这么一提,万沛儿这才想起来,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的确与他有关,我记得最后他也一同被砍了脑袋。” 参与谋反这样的事自然比起马廉在康氏寿宴上的罪过要大得多了,从前寿宴一事只杀了个马廉,马夫人和马玲珑仍还好好活着,可她们不珍惜这点安稳,便要搅和到谋反这样的事情里头。 这会儿沈落想起了那次在仙子楼遇到马玲珑的情形。 虽是与马玲珑打交道不多,但沈落早就发现她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是以好几次与沈落撞上,马玲珑皆是‘落荒而逃’,直到那次在仙子楼遇上。 马氏落败后按理说马玲珑的日子应当是大不如从前的,偏生她还能出入仙子楼这样花销不菲的脂粉铺子,且她的性子也比从前沉稳尖锐了不少。 之前苏执曾送过一个侍女到马建元的府中,后来那侍女死了,沈落一直想不通,便是马廉觉得那侍女是苏执派过去监视他们的,怎生忍不住非要那么快动手?又怎生非要在自己的府中? 可若是马廉和马建元自始至终都与鲁王暗中勾结的话,那她的死便说得通了。 大概是撞破了马廉与鲁王的这层隐秘,这才被杀人灭口了。 可到底鲁王野心昭昭,即便是那时灭了口,后来还不是一朝谋反天下知,最后失败落了个万人唾骂的下场。 马玲珑后来那般嚣张,大约也是站在了鲁王一边,最后眼见着鲁王失败,她心知马氏一族已经到了家族灭亡的时刻,这才一病不起,魂归西天了。 想到这里,沈落的心中猛然泛起了一丝不安。 若是与鲁王勾结的人一直是马廉,那康氏曾踩了马氏一脚,定然不会是鲁王的人,那康氏背后的人又是谁?他为什么非要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 “你不会是真的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吧?”万沛儿诧异地看着沈落:“那时候你…你在养病,哎呀!那你家王爷可真是心细,竟将你瞒的这么严实!” 沈落:“……” 大概是自己有一点风吹草动便操心个不停,苏执这才瞒了自己,不过,仙子楼那边也是一点消息都没传来……沈落想着出了宫去一趟仙子楼。 鲁王谋反的事终究已经过去很久了,马玲珑的死亦然。 是以沈落身子好到可以在外头闲逛的时候,鲁王和马玲珑的事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自然不会有人提起,沈落便也不知道。 时过境迁,两人只扯了几句便又说回了万沛儿腹中孩子的身上。 闲话一直说到了晌午,万沛儿这些欢喜不能同别人说,好不容易沈落进宫一趟,她便舍不得沈落出去,留着沈落在宫里用了午膳,两人又说了好些话,一直到了傍晚她才放了沈落离开。 出曲宜宮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已经浅浅勾出了一弯银辉,晚间起了风,孙嬷嬷便不让万沛儿送沈落出门去,最后就是玉隐几个丫头相送。 离开了曲宜宮老远,沈落的步子十分慢,像是故意磨磨蹭蹭似的。 迎面一阵风吹过来,半夏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堪堪挡住了些冷风,她偏头朝着沈落道:“王妃咱们走快些吧,眼下起风了,你这腿……” 说着半夏低头看了沈落的腿一眼,虽是捂得严实,但到底初夏时节,也穿不了多厚的衣裳,半夏的脸上便还是浮起了一抹忧虑。 不等沈落说话,向来话少不多事的华懿竟也开了口:“王妃还是走快些吧,虽然您的身子现在好些了,但赵太医吩咐过了,能不吹风最好就别吹风。” 面露诧异的沈落瞪眼瞧着华懿,恍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沈落朝华懿问。 大约是有些不自在,华懿微微别过脸去,没说话。 沈落随即又道:“你们这一个个的,从前只听令行事,怎么现在胆子大了,全管起我来了?” 半夏撇撇嘴,华懿仍是不说话。 沈落到底是怕半夏和华懿在赵拓面前告状,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是十分实诚地加快了步子。 一行人很快便回摄政王府去了。 万沛儿自打有了身孕之后,胃口自是比从前好了许多,但是因为她有了身孕这件事暂时不能泄露出去,所以即便想吃,她却是不能表现得与从前变化太大。 沈落自去了曲宜宮一趟后,之后去得愈发频繁,是以万沛儿这点口腹之欲,便全仰仗沈落了。 也不知万沛儿是从哪里听说的,总之她是知道了襄安楼的蜜蜡肘子,成日念着这一口,但她自己又不能出宫去,买蜜蜡肘子这件事便落到了沈落的身上。 不过是跑一趟襄安楼,苏执也算是襄安楼的常客了,沈落也是轻车熟路,倒是不麻烦。 这一日是五月初八,万沛儿又想吃襄安楼的蜜蜡肘子,沈落自然又去跑了一趟。 等着掌柜的打包的功夫,楼下却是有人闹起事来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有坏心也没坏胆啊 “襄安楼这么大的酒楼,竟也是店大欺客?明明这些东西只要八两二钱,你却收我八两五钱,你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下头吵嚷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楼上的沈落听见声响,便走到栏杆边上往下看,却是见闹事的青年人穿着一身云纹锦衫,虽不是十分繁复金贵的式样,衣裳的材料却是极好的。 再观其发式举动,约摸看得出来那青年人应是高门中的下人。 既然是高门中的下人,身上的衣裳也是好的,那这人倒也应当不是来没事找事的。 果不其然,楼下的青年人呵斥了一番,下头的客人便偏着头看起了热闹,而那收银子的伙计一见事情越闹越大,脸上急得赤红一片,却是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我、我真没有……没有啊我!只是算错了!算错了!我这不是把银子退了吗…客官!我真不是有意的!” “呵呵,若是我没发现,这银子难道不是被你贪去了吗?!好在小爷我自己发现了你这手脚不干净的伙计!如今被小爷我戳穿,你就说什么算错了?!” 伙计急得连连跺脚,而周围的看客们自然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竟有人起哄道:“就是就是!这若是没发现,难道你还会去京兆府报案,找到这位小哥归还银子吗?” “是啊是啊!” “这襄安楼开了这么些年,现在银子赚够了,这请来的伙计都是些什么人啊!” 底下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来,满面通红的伙计跟那青年人还未说通,却是又担了这么大一圈人的指责,此刻立时跳脚,转着圈地解释。 可是周遭的人七嘴八舌,何况他本就是多收了银子,诛心之论,哪里又解释得清呢? “王妃……” 沈落站在栏杆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身边的掌柜开口说话,她这才发觉掌柜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急色。 见沈落转脸看过来,掌柜的忙道:“王妃见谅,这楼下吵成这样子实在不成体统,您可否稍侯片刻,小的去去便来!” 为了满足万沛儿嘴里的那点馋劲,沈落这小一个月来算得上是襄安楼的常客了。她本就身份尊贵,苏执更是襄安楼的贵客,是以如今每每她来,都是掌柜的亲自招待。 今日亦是如此,掌柜的陪着说话,遣了得力的伙计去打包那蜜蜡肘子去了,谁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楼下的却是乱起来了。 大约那急得结巴的伙计自己是处理不了下头的事了,沈落便朝着掌柜的点点头:“掌柜的且去吧。” 掌柜的满脸堆笑,立马哈了哈腰,他本就身材微宽,这模样倒看着喜庆。 不过他也没有立马下去,而是朝着楼上的另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待那伙计朝着沈落走过来,掌柜的这才放心下楼去了。 掌柜的刚一走,楼上的伙计立马走近朝着沈落讨好地笑起来:“这楼下吵得厉害,王妃可要到厢房里头稍坐片刻?楼里最近新出了些花茶,清甜爽口,小的送去厢房给王妃尝尝?” 大约是常年在酒楼里头做工的缘故,这伙计生的白,笑起来十分讨巧,沈落便朝着他笑笑,随即却是摇了摇头。 “厢房倒不必去了,花茶你且送几盏上来吧。” 那伙计微愣了一刹,飞快地扫视了沈落身边跟着的半夏和华懿一眼,这才了然点了点头应声道:“得嘞得嘞!王妃稍坐!” 二楼上头靠近栏杆也是有位置的,但惯常沈落这样身份的人是不会坐在外头别人能看见的地方,往往是在厢房包间里头。 不过为了便宜行事,沈落每回来襄安楼穿衣都不是按着王妃的规制,反而与华懿半夏穿的相似,若是混在一起站着,除了沈落身姿稍纤瘦些,别的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此刻三人若在外头坐着喝喝花茶,想来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待那讨巧的伙计下去备茶,沈落仍是未坐下,依旧站在栏杆边长朝下头望去。 楼下的吵嚷间或蹦上楼一两句,其余的争论则是裹挟在一众人的议论声中,倒听不真切。 这时,身材发胖的掌柜总算是走到了楼下,他极巧妙地一个探身,堪堪挡在了伙计和青年人的中间。 两人唾沫横飞的争论立时中断,青年人尚在反应,那伙计却是已经往旁侧走了一步躲在了掌柜的身后:“掌柜!我真没有故意多收钱!我就只是算错了!” “掌柜…”青年人眼睛一眯,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来:“掌柜的这伙计是楼里新来的吧?” 掌柜堆笑着点点头,未及说话,那青年人嗤笑一声:“呵!新来的不长眼认不得小爷,难怪敢这样手脚不干净了!若骗的不是小爷我,换了什么旁的低贱门户,岂不是由着他贪钱算假账了?!” 这回掌柜的仍是来不及说话,因为青年人这一番话引得楼下其他的看客微微不满起来。 “什么低贱门户!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就是!本来还以为是个可怜的冤大头,谁晓得竟是不知哪个大户里跑出来的一条狗!仗势欺人!” 转眼间,楼下的风头立时就变了。 那青年人听得那些看客们竟说自己是一条狗,登时气得脖子一粗,眼见着就要冲出去同那些个说闲话的人动起手来。 “诶!曹爷曹爷!”掌柜的眼疾手快上前一步。 掌柜一张微微发福的胖脸挡在了青年人的面前,不过是比那青年人稍矮了几分。 被称作曹爷的人步子一顿,不等他粗着脖子翻脸,掌柜的笑嘻嘻又道:“曹爷息怒息怒今日这件事实在是一个误会啊!” 掌柜说着,回头瞟那躲在自己身后的伙计一眼:“这阿康啊是新来的没错,但是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再说了,曹爷生的这般威武,便是他有这个坏心又哪里来的坏胆敢在曹爷面前找事?” 这番恭维话说得十分好听,果然那曹爷听完轻哼了一声:“谅他也不敢!” 不过话锋一转,青年人的脸上又生起一阵戾气:“但他到底是多收了银子,这是他自己也承认的!怎么?襄安楼没银子请不起伙计了?偏请这样一个账都算不明白的?” 不等掌柜的说话,门口传来一声通传:“怀亲王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章:怀亲王苏禀晔 先皇的八弟,如今的怀亲王苏禀晔,他已是许多年不在皇城中露面了。 自古未得皇位的皇子总是会面临帝王猜忌,不问朝政倒是能保全自身,且自打先皇过世后,怀亲王也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宫中的几次盛事,甚至是新年的时候,怀亲王都是没露面的。 这会儿外头忽然传来高声通禀:“怀亲王到!”众人一时皆没反应过来。 不仅是楼下的看客,楼上的沈落也是微微一愣,她脑子里正在飞速想着怀亲王的一应相关,楼下反应最快的却是襄安楼的掌柜。 众人尚还在盯着门口发怔,掌柜的已经绕过那青年人走到了门口相迎。 “亲王大驾光临,小的招待不周您里面请!里面请” 随着掌柜躬身从门口往楼里走,一个身着素白色竹纹织锦捻金丝长袍的男人自掌柜的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身形高挑,样貌不凡,虽是眼角已经有了条条皱纹,但整个人看上去仍是十分精干的,丝毫未有少年衰败之感。 若不是怀亲王满头黑发中间或夹杂的银丝,任谁看了一时间也无法想到他已经年过半百了。 掌柜的只刚刚领着怀亲王进了楼里,那先前吵嚷的青年人这会儿却是蓦地安静下来了,而楼下那些议论愤慨的看客们,好不容易见到一次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却是都不敢再大放厥词。 楼下一时间莫名地安静,只有怀亲王进门的脚步声,不过他个人的脚步声很快就隐没在一众随从的脚步声中。 怀亲王的身后紧跟着进门的大约有三四人,明明站位举止看起来散乱,但沈落扫一眼却立马发现了,他们的走路步调出奇的一致,显然是一同接受过训练的护卫。 不等怀亲王站定,那青年人好似终于反应过来,他忽然朝着怀亲王大踏了一步走到了其面前,随即跪下行礼。 “王爷…”青年人低着头,他原本因为愤怒微微发红的脸色,此刻却是红得更厉害了些,倒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了现行。 怀亲王威严的目光只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很快又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掌柜,待看向掌柜时,他的眼神已是十分温和。 “今日这场误会,实在是本王管教下人不严了。” 怀亲王这样一说,地上的人身子猛然一颤,而楼上的沈落微微变了脸色,只紧盯着下头的情形。 就在这时候,原本下去备花茶的伙计已经走到了沈落的边上,沈落扫他一眼,示意他将花茶放在桌上即可。 那伙计放下了花茶,人却是未退下,也站在离沈落稍远的位置朝着楼下张望。 “亲爷说的哪里话?!”掌柜打了两个哈哈,又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青年人:“这曹爷也是受了委屈,实在是楼里的伙计算账算糊涂了,这才引起了误会,现在误会说清楚了便好了。” 说着,掌柜的又瞪了一眼躲在后头的伙计,那算错账的伙计被瞪得一个激灵,连忙乖顺地哈着腰走上前,尚未站好,被掌柜的一推,他便直接冲到了怀亲王面前。 “亲王恕罪!亲王恕罪!”伙计拱手连连求饶。 怀亲王看一眼那伙计,眼神却是十分平和,他用极温和的语气道:“这件事不过是误会罢了,你何曾有罪?” 闻言那伙计身形一滞,嘴里求饶的话也停了,随即掌柜的便又道:“这件事本就是个误会,但也的确是我们楼里的伙计算错了账,亲王宽宏大量,虽是饶恕了这不仔细的蠢货,但我们襄安楼也万没有让客人白白吃亏的道理。” 边说着,掌柜的目光投向地上跪着青年人:“既是因为伙计算错了账,那今日曹爷的所有消费襄安楼全免了,还请曹爷海涵。” 一个站着的人对一个跪着的人这样说话,本就是十分诡异的现象,而怀亲王不理外界琐事这么些年,今次一来就插手这样一件事,众人看了一会儿,这时才猛然反应过来。 原来这所谓的曹爷是怀亲王的人?! 随即怀亲王朝着青年人道:“曹盟,起来吧。”恰恰证实了众人的猜测。 跪在地上的曹盟这才起身,甫一站起来,他立马道:“王爷恕罪!小的绝没有故意挑事,实在是——” 话说到这里,怀亲王却是瞪了他一眼,曹盟便不敢再说下去。 怀亲王朝着身后的随从看了一眼,那随从上前一步,朝掌柜的递上了腰间的钱袋子双手奉上。 怀亲王朝掌柜的道:“这里头是十两银子,虽是两边都有错处,但到底是本王的下人扰了大伙儿的清净,这十两银子算是本王对襄安楼的一点歉意,而今日在场诸位的饭钱……” 说着怀亲王将周遭的人看了一圈,接着道:“算在本王的账上,明日本王派人来结账。” “这…亲王这——” 掌柜的阻拦的话没说出口,怀亲王已经伸手打断了他的话,随即怀亲王又朝着曹盟瞪一眼,曹盟会意,心不甘情不愿似的面向了掌柜。 他低头微微弯了弯腰身:“掌柜的见谅,是我鲁莽了。” “哪里哪里!!”掌柜的连连摆手。 “啧啧…” 沈落正看着楼下的动静,却是听见身旁的伙计啧了啧嘴,便转脸看过去。 伙计见沈落看过来,忙站直了身子,他瞟一眼楼下道:“这楼下太平了,王妃却是还要稍等一会儿,那蜜蜡肘子正在做呢” 沈落偏了偏头,却是没说话,伙计这才意识到沈落不是在催促,而是听见了自己的啧啧声这才看过来。 伙计立马解释道:“这怀亲王年轻的时候甚是威风,颇有如今…”伙计扫一眼沈落,默默改了口:“颇有如今说书人口中横行霸道纨绔子的作风,如今年纪大了,倒是平易近人,讲起道理来了。” 这伙计边说着话边露出一种唏嘘感慨的模样,沈落只笑看着他,半夏则站在一旁将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最后她终于是忍不住道:“小哥,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怀亲王少年时,你只怕是还没出生吧?”</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闻言伙计神色一凛,一本正经道:“我是没出生,但我爹见过啊!我爹说怀亲王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小霸王,宫里宫外都怕他,不信的话姑娘你自己去打听打听,老一辈的人都知道!” “好了好了…”沈落看了一眼正要说话的半夏,又看向话音刚落的伙计:“劳烦小哥去催催,看看我的蜜蜡肘子好了没。”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伙计忙不迭便下去了。 待这番话说完,沈落再往楼下看的时候,怀亲王已经领着那位曹爷离去了,掌柜也不在楼下了,大概是上楼来了。 沈落这才从栏杆边离开,又走到桌边坐下,准备喝茶。 见半夏和华懿都不动,沈落扫一遍两人:“怎么,这三盏茶要我一个人喝?” 半夏和华懿这才对视一眼,随即老老实实与沈落坐到了一张桌子上,端起那花茶品起来。 半夏虽是出生平民,但自跟着沈落,尤其是在摄政王府里头,她学会了诸多风雅事,品茶便是其中一件。 她喝茶的模样倒的十分在行的,而华懿,则是全然如牛饮水,她端起茶盏仰头一送,沈落只看见她细长的脖颈上下动了两下,等华懿的手放下盏子时,里头的茶水已经空了。 沈落:“……” 察觉到沈落的目光,华懿一时有些无措,她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明明什么脏东西也没有。 再抬起头的时候,面前是沈落一只纤细的手,手上还捻着一方帕子,是素白色的。 “擦擦吧,好歹是在外头穿着女儿家的衣裳,倒也不必这么豪饮。” 华懿这才察觉到自己饮得太快,有几滴茶水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她在军中与一帮大男人待惯了的,这么点水渍自然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被沈落这么一说,她这才接过帕子。 沈落的话是笑着说的,待递了帕子,她又端着茶盏浅浅饮茶。 被沈落这么看着,华懿面上的神情却是有些扭捏,好在这时候掌柜的正好上楼来了。 “王妃久等久等!”掌柜的朝着沈落所坐的位置走过来:“今日实在是耽误了王妃的时辰,这样吧,怀亲王方才说是包了今日楼里的花销,王妃为那蜜蜡肘子花费的银子,小的这便退还给王妃。” 见掌柜的说着已经伸手在宽大的袖口里头探银子去了,沈落忙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盏子:“掌柜的客气了,算起来摄政王府与怀亲王原就是一家,这点银子倒也不必八皇叔破费了。” 掌柜的也不客套,这便停止了动作。 很快蜜蜡肘子包好送了上来,沈落一行人的花茶正好饮完,又与掌柜的说了几句闲话,沈落她们便走了。 离开襄安楼后,为了掩人耳目,沈落三人倒还是回了一趟摄政王府,不过只进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便又出来了。 去襄安楼时她们坐的马车是没有王府标识的,而从王府再去宫里,几人则是坐上了有王府标识的马车。 蜜蜡肘子自是带着的,不过因往宫里去已经是午后的事,大约在曲宜宮又是要待到晚上的,所以半夏便捧着一件大氅,蜜蜡肘子便藏在大氅下头。 一进马车,半夏便急忙将藏在大氅下头的蜜蜡肘子拿了出来,华懿则是皱眉看着。 “这肘子味大,回回进宫便要洗一次这大氅,咱们真的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半夏将肘子拿出来,用力弹了弹大氅,但上头的味道却是散不尽的,她不免有些恼火。 沈落看她一眼:“这肘子辛辣味重,贵妃偶尔吃一两回倒是不要紧,但她这般贪嘴,隔三差五便要吃一次,若是这举动被有心人发觉了,恐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有危险的。” 半夏点点头:“哎,这宫里的娘娘可真是难做……” 沈落眸光微动:“有所求必然有所失。求富贵求权势的,你自是能看透其中的得失,不过现下富贵权势换作了情爱,你就不免心生怜悯了。” 不等半夏发怔,华懿却是先看着沈落发起呆来,沈落看到她的神情,一时失笑:“怎么,华懿如今也对这样弯弯绕绕的事感兴趣了?竟听得这般入神……” 华懿被沈落说得身子一顿,她转开脸去:“我…我不是在想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沈落不信华懿的话,执意问下去。 华懿道:“在襄安楼的时候,怀亲王出现后王妃你频频皱眉,我在想…王妃你那时在想什么……” 说着,华懿后头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低着头,像是又陷入了沉思。 “是吗?”半夏插嘴道:“我竟没注意到……” 沈落转头朝着半夏笑笑:“你与我一样是个爱凑热闹的,华懿却不是。” 说着,沈落又看向低着头的华懿:“你若是好奇怎么不直接问我,何必自己冥思苦想?” 抬头看沈落一眼,华懿的目光短暂一沉,那里头闪过一道狭促的微光,不过转瞬便又逝去了。 “不习惯……”华懿道。 闻言沈落咯咯笑了两声,她饶有趣味地看了华懿两眼,随即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说到这里,我有点事想安排你去查查。” “查怀亲王?”华懿本能地问了一句,见沈落神色不动,她又问:“查襄安楼?” 沈落这才点了点头。 “不说别的,皇室里头真正温文尔雅的皇子恐怕是没几个的。有关怀亲王年少的事我虽了解得不甚清楚,但大约也有些耳闻,适才他一出现,我便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奇怪?” “是。一个皇室的亲王,且不说他年少的时候是什么性子,到了如今这个年岁,总也还是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或不说倚老卖老,只是他年过半百,那掌柜的和伙计皆是小上他许多,他一来年岁稍长,二来身份贵重,怎么对那掌柜的那般好的态度。” “这…”半夏仍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许是怀亲王性子好,没有皇室的架子?” 沈落摇摇头:“也许你看不出来,但我见多了皇室的人,怀亲王那番表现不像是一般的平易近人,反是有些…有些……” 斟酌了片刻,沈落道:“有些讨好。”</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被顶替的眼线 “讨好?!” 沈落此言一出,华懿和半夏两人皆是十分惊讶,半夏先是瞠目结舌,随即皱起眉:“怀亲王可是先皇的兄弟,以他的地位,还需要讨好谁吗?” 沈落偏头:“唔……或许不是讨好,是忌惮。” “忌惮……”半夏仍是拧着眉头:“襄安楼有什么好忌惮的?” “不知道。”沈落手一摊:“所以才需要华懿去查查。” 说着,沈落看向华懿,华懿此刻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表情,点了点头应下了。 万沛儿喜欢吃襄安楼的肘子,但到了后头,吃的次数多了,渐渐也腻了。 好在万沛儿新爱上的吃食曲宜宮的小厨房可以做出来,也不似蜜蜡肘子那般麻烦,沈落进宫的次数便渐渐少了。 实在是沈落进宫的次数太过频繁,迟早也是会引起旁人注意的。 到了五月中下旬,沈落再没有去过曲宜宮。 大熙战局到了胶着的时候,苏执往皇城写的信也一封比一封的话少,信上那字迹渐而龙飞凤舞起来,大概也昭示着苏执战前的心境。 不过大熙的战局再怎么激烈,沈落着急是没用的,而苏执手握兵权,沈落作为其家眷,也不能离开皇城,是以身体逐渐好转的沈落,心思也又逐渐深沉起来。 郦安然所中的毒,鲁王谋反之时那一拨来路不明阻止她的人,杀死晓琪灭口的女杀手,还有…怀亲王对襄安楼奇怪的态度。 事情一件堆着一件,沈落本是想从那拨黑衣人入手的,她接连两个晚上深夜溜出城去查探当日遭遇伏击的位置,却是一无所获。 仙子楼那边她其间也去了一趟,楼里的生意依旧红火,不过沈落没有见到顾临晏,便只问了茯苓一些事。 此前有关马玲珑是鲁王共谋的事,这样大的风波,沈落从醒来后一点风声也没听过,虽是不大要紧,但自己安插在皇城里的人怎会不告诉她? 等去了一趟仙子楼,沈落才知道自打自己病好以后,茯苓与顾临晏几次传消息到府中约见,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两人一度以为沈落在摄政王府出了什么事,可是亲自到了王府附近查探,却是远远发现沈落好好的。 至于沈落手底下安插在王府附近的眼线,顾临晏和茯苓竟是找不见他们的一点踪影了! 眼线除了传递消息,最要紧的就是隐蔽,是以通常是外头有事他们主动联络沈落,沈落则很少联络他们。 五月二十三的晚上,沈落从仙子楼回来后,虽是没有要紧事,但还是破天荒地联系了自己埋在摄政王府左近的眼线。 但沈落没有得到回应。 即便没有要紧事,眼线隔一段时间总也会联络主子,又过了几天到了月底固定联络的日子,朝露殿外院的高墙外头总算是传来了一点声响。 沈落与下头的人联络常用的两种方法,一种是敲击节律,一种是敲击声响。 像之前在鲁王的眼皮子底下,沈落不好弄出响动来引起鲁王的注意,是以下达指令只能用自己敲击胳膊的手势。 敲击声响则是在不便露面的情况下,只用声音传递消息。 月底这天沈落只听见了声响,没看到人影,这倒没什么反常的,不过听了茯苓的话,沈落便又让自己的人露面。 高墙外头安静了一会儿,好半晌墙头上才露出了两个脑袋,皆是黑巾蒙面,全然看不见样貌。 朝露殿外头的院子里此时没有别人,半夏今日被沈落安排在西院歇息,华懿则是还在查襄安楼的事,大约晚些才能回来。 沈落盯着高墙上头那两个人头看了片刻,她忽地朝他们招了招手:“下来。” 即便是蒙着黑巾,那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还是被沈落捕捉到。 沈落柳眉一竖,直接就问:“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自然是不大,但传到高墙那头却是绰绰有余了。 果不其然,沈落话音一落,那两人忽地对视一眼,而不等他们逃跑,沈落早已提了气力,膝盖微曲,俯一俯身子便要掠身而去。 “王妃!” 沈落被墙头上那两人忽然脱口而出的王妃喊得一愣,身形一滞,不等她飞身过去,那两人不但没有逃走,反而下来了。 沈落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不等她开口,那两人兀地跪在了地上。 沈落:?? “参见王妃。”两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异口同声道。 沈落只以为有诈,一时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随即那两个黑衣人总算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一齐扯下了面上的黑巾露出了脸来。 自然,沈落是不认得的。 “王妃,是王爷派我们顶替那两个人的位置在王府附近盯梢的。” 其中一个黑衣人话说得飞快,沈落听了一遍,眨了两下眼睛:“王爷派你们来的?” “是。”黑衣人接着道:“王爷说王妃身体欠安,需要静养,外界的一应琐事最好都不要打扰到王妃养病。” 话说到这里,沈落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她点点头又问:“我的人呢?” “王爷扣下了。” 沈落:…… 既然是在苏执的手里,大概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甚至也许是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比在外头风吹雨淋的盯梢可是强多了。 虽是这样,沈落还是问:“王爷有说什么时候放人吗?” “回王妃,王爷交代只要王妃发现了此事,便叫我们立马放人。” 这苏执……沈落默默叹一口气,随即放了那两人离去。 渐近六月,晚间虽是有风,沈落的膝盖却不怎么疼了,这也得益于赵拓的悉心照顾,可即便如此,沈落还是能感觉到自己骨节深处的隐症。 苏执之所以这般安排,大约是因为知道沈落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小娇妻’的弱女子,若是沈落知晓外头的消息,大概又是忍不住要查这查那,搞不好自己要亲自出门的。 也果然被苏执猜中了,沈落只刚好些,前不久便去了城外查探,如今华懿也还在查襄安楼的事,当真是闲不住。 他的安排,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这么一想,沈落便不大气,她在院子里头站了一会儿,待心头那点莫名的雀跃安静下来,就进内殿歇息去了。 只刚刚躺下,沈落听见外头一阵脚步窸窣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俗称相思病 刚刚走了两个素不相识的黑衣人,沈落并无睡意,是以只一听见门外的响动,她便在榻上撑直了身子。 外头的人似乎在门口来回踱步了几次,沈落听了一刹,蓦地眼神一亮,她朝门口道:“谁?” 语气竟是有几分轻快。 外头的脚步一顿,大约是没想到沈落还未歇下,随即门外传来声音:“是我。” 却是华懿。 沈落发光的眼神又蓦地熄灭下去。 我真是蠢,竟会想是不是苏执……沈落默默骂了自己一句。 大概是方才在外头听那两个黑衣人提起了苏执,沈落心里头一时便联想到了,又或是这么久没见苏执,到底她有些想他了。 沈落摇摇头,将脑子里那人勾着嘴角朝她笑的模样甩了出去。 她朝门外道:“进来吧。” 不多时,门外的华懿便推门进了朝露殿,进来后她随手将身后的殿门掩上,似是生怕漏了一点风进来。 华懿只走到隔屛边上便停了步子,她站得毕恭毕敬:“王妃,襄安楼那边有眉目了。” 此时沈落已经坐起了身子倚靠在榻上,不过入了夜,她也已经宽了外衣,华懿不经意看过去,便能看见沈落如刀篆般明朗的锁骨。 因是两道锁骨沟壑分明,便越发显得沈落身子单薄,殿中只有角落一盏快要燃尽的红烛,那薄光摇曳,沈落瘦弱的身子似乎也跟着摇晃起来。 “怎么了?”沈落看着呆滞的华懿问。 “…没事。”华懿的瞳孔缩了缩。 不过沈落自是看不清这微末的细节,她只问道:“襄安楼怎么了?” 华懿没有直接答话,却是迈开步子朝着沈落走过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只叫沈落一愣,不等她开口问,华懿已经朝着榻边的雕花衣架去了。 拿了雕花衣架上沈落的外衣为其披上,华懿这才退开些答话:“襄安楼是上官家的产业,而上官家在上殷很多行业,几乎算是垄断性的卖家,是以富可敌国。” 华懿方才的一番披衣裳的举动弄得沈落还没反应过来,她先是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这才回过味来看向华懿,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烛光微微晃动着,也不知是不是沈落宽衣解带、长发如瀑的模样太过娇媚,与其平素或端庄,或狡黠的行状不符,华懿只觉得这样的沈落有些诡异。 华懿转开脸去,接着道:“上官家在上殷收敛了这么多的财富,但却一直安然无恙……” 后头的话大约是十分惊骇,华懿顿了顿,一时无言。 沈落听到这里,面上若有所思起来,她喃喃道:“虽是银子多了好办事,但这样大的产业也是树大招风,所谓富可敌国,哪个帝王又能真的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襄安楼能这么多年毫无顾忌地敛财,背后的势力……” 沈落抬头与华懿相视一眼,虽是没说话,华懿却是点了点头。 “皇家…难怪……” 华懿看一眼沈落沉思的模样:“夜深了,王妃早些歇息吧。” 沈落还沉浸在‘上官家背后的大靠山是皇室’这件事上,刚抬起头,华懿已经又走到了她身侧,替她拿走了那件外衣放到了旁侧的衣架上。 沈落一时发笑:“你是跟半夏待久了,竟也学着做这些了?” 华懿低着头没说话,她朝着殿外走去,只到了隔屛的地方,她转过身朝着沈落顿首一下:“王妃早些歇息。” 说完,华懿便径直出门去了。 反常,十分反常!看着华懿出去后又被关严实的殿门,沈落心里默默念叨。 不过夜的确是深了,按照赵拓的医嘱,沈落确实是不易熬得太晚,此前她半夜跑去城外,回来后腿疼了两天,今日又睡得晚,只怕明天自己又要受罪了。 哎……沈落无声叹息,这才躺下睡了。 到了第二日,沈落是被外头半夏的脚步声吵醒的。 半夏的脚步声自然不重,不过自苏执离开皇城之后,沈落睡得已经不如以前踏实了,是以这么一点响动沈落就醒了。 赵拓每隔半月是要到府上诊脉的,而赵拓这家伙也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真的有点本事,总是一把脉,他就断言沈落如今睡得不如从前好了。 看着赵拓一本正经的模样,谁料他竟也会打趣人,把完脉他道:“以王妃的状况,若是睡不安稳,无外乎两个原因,要么心神不宁,要么欲/火难消。” 沈落:“……” 被沈落白了一眼的赵拓面不改色又道:“当然,还有第三种。” “什么?” “两者兼有。” “……”沈落再白一眼赵拓:“我是第一种!心神不宁!” “俗称相思病。”赵拓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沈落:“……” 赵拓这厮说这些羞臊人的话时,压根不管半夏和华懿也在旁侧,总之他那厮说完了便走人了,沈落却是还被半夏打趣了一番。 “原来王妃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想王爷想得睡不着觉啊~” “赵拓那厮胡说八道……我、我…那不是苏执那个阎罗王在身边,别的小鬼都不敢近身吗?!所以我才安心的……” “哦~原来如此啊~”半夏一阵坏笑。 这是前些日子的事了,沈落这会儿想起来也只是摇摇头一笑而过,她正从榻上坐起了身子,眼光十分不经意地一扫,却是察觉榻边的矮几上有一抹黄色。 沈落掠过去的目光便又转了回来。 “嗯?”沈落拿起了矮几上的东西送到了鼻前嗅了嗅,果然是一方药包。 好端端的,这里怎么多了一个药包……这念头只是一晃,沈落随即明白了过来。 昨天还说怎么华懿的表现那般奇怪,原来是为了这个。 襄安楼的事虽是要紧,但也不紧急,等一个晚上再说也没什么,尤其是华懿这样的性子,没理由为了这么一件不紧急的事半夜来同她说话。 却原来她不是为了说话来的,而是为了送药。 大概她本是想偷偷地送,没成想沈落大半夜还没睡下,反是惊动了沈落,只能进门。 这华懿,连关心人也这般别扭,想来是从前真的没有朋友吧……沈落看着手里的药包微微弯了弯眼睛,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怜惜。</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青霞坡 骨子里的遗症总是不容易好的,赵拓此前提过,民间有一种偏方对沈落这样的病症有些好处,但因是偏方,其药性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太医院自是不会用,赵拓便只提了一句罢了。 华懿悄摸放到朝露殿的药包便是赵拓所说的偏方,也算是她有心了。 沈落只装作不知道,收下了那药包也煎药喝了,果真是有些好处的,至于副作用,一时间倒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 襄安楼的底细沈落查知后便放在一边了,而比起郦安然的毒药和那个女杀手,沈落还是觉得那拨不知身份的黑衣人更为紧要。 到了六月初,沈落想着是不是入夜查探光线太暗,故而遗漏了许多线索,初二这天,她便打算白日乔装去城外一趟。 襄安楼的事告一段落,沈落便带上了华懿。 实则起初沈落是想叫顾临晏一起的,但茯苓说顾临晏这些日子似是忙着什么事,沈落这才带上了华懿。 通往汾河道的官道沈落和华懿之前走过一趟,不过那次是在夜里,这回却是在白日。 既是官道,离城门也算不上很远,白日里路上便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或是进城去,或是和沈落她们一样,从城里出来。 “这官道上人来人往,就算那些家伙留下了什么痕迹,现在只怕也不见了。” 沈落和华懿皆是乔装打扮,因华懿本就长得有几分英气,扮做男子倒也十分贴近,沈落则是因为身姿单薄,虽也是差不多的扮相,看起来却有些羸弱了。 两人沿着官道走着,行人看过去只以为是两个颇具江湖气的少侠,其中一个看起来文弱,但眉锋甚利,显然也不好惹。 来来去去的人只看一眼,见扮相是江湖人,便也不大敢盯着两人一直瞧,自然不会有人发现她们是男扮女装。 到了此前遇到埋伏的地方,两人放慢了步子,沈落这才应和华懿的话:“官道上一览无余,我此前来过两次,若是留下了什么,即便是夜里我大概也能发现。” 闻言,华懿只看着沈落,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朝着官道两旁的密林看了一眼,沈落道:“官道上没东西,兴许林子里头会有。” 既然是埋伏,那些黑衣人先前便应是躲在林子的,说不定就留下了什么痕迹。 华懿点点头,等路上的行人稀疏些,趁着别人不注意,两人闪身进了密林。 虽是青天白日,但这一段官道两侧的树木长得很好,郁郁葱葱,遮挡了大部分的日光,如此,林子里头视野昏暗,白日尚且如此,遑论到了晚上。 那些家伙选这个地方埋伏,倒也是极聪明的。 沈落和华懿分开在林子里搜寻着,地上绿草荆棘也好,鲜花虫蚁也罢,两人一点细枝末节也没有放过。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落听见身后的华懿叫了自己一声。 “王妃…这是……”华懿拿着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 那东西大约是很小,躺在华懿的手心里头沈落远远地看不清。 待沈落走到了华懿的面前,华懿将手举高些:“这好像是那天那些人扔出来的暗器。” 沈落伸手将华懿手里头的暗器拿到了自己面前,她举着手对着枝叶缝隙漏下来的日光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怎么了,王妃?”明明发现了线索,但沈落脸上却没有十分欣喜的神情,华懿便问了一句。 摇摇头,沈落收起了那暗器:“你在哪里发现的?” “这儿…”华懿侧过身子指了指前面的地上。 沈落往前走了两步屈膝蹲在了地上。 林子里头是泥土地,那暗器上头还沾染了些泥土,时隔这么久,沈落原本没抱很大的希望能真的发现什么线索,谁成想竟是运气好。 风吹雨淋,时过境迁,这暗器没有被埋在地里头从此了无踪迹,却是被华懿误打误撞地发现了。 “这暗器的制作材料好像不一般……”华懿看着俯身蹲在地上的沈落道。 沈落蹲着身子点点头:“一般的江湖人定然是用不了的,倒是很像军中特供的材料……” 华懿没接着这话说下去,只又问:“王妃在找什么?” “你说……”沈落缓慢抬起头看向密林深处:“这么大一拨人马,他们平素待在哪里呢?” 不等华懿思考,沈落又道:“皇城里头是藏不住的,可藏得太远,他们那天也不会那么及时地阻拦我们。” 随着沈落缓缓说出这句话,华懿神色微微沉了沉:“王妃的意思是……他们在皇城附近,就像宣绥军那样?” 沈落没回答,只是站起身看向密林深处。 按照沈落的猜测,这些人如果是在皇城附近的话,他们为了生存,总是要与外界往来的,而只要有往来,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沈落和华懿便依此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最后果然是发现了端倪,虽是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有所收获,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们的力气没有白费。 痕迹指向青霞坡。 青霞坡离安泗山不远,但安泗山上有青云寺,山下有凤昔涧,这些地方景色都不错,且路程也好走,是以安泗山要热闹许多。 青霞坡地势高,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不过平民百姓起早贪黑为了生计忙活,哪里有闲工夫看什么日出? 而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们大多嫌青霞坡地势陡峭,不愿意费这个力气。 如此,沈落和华懿一起上青霞坡去,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而这样好的天气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何况其他时候? 青霞坡倒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两人渐渐靠近山上,此时已经到了傍晚,落入余晖下的青霞坡十分寂静,寂静到显出一种别样的诡异来。 转了两圈,华懿又朝前头走了一段路,复又折返回沈落身边:“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前头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盯着华懿查看过的那个方位看了片刻,沈落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而不等华懿问她,隔着一段距离的沈落猝然转眼看向了华懿。 “王——” 王妃二字来不及说出口,华懿只见看向自己的沈落眼瞳骤然一缩,杀气顷刻间显露无疑,下一瞬,她已经抖出了袖中匕首朝着自己刺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三位师兄别来无恙 几乎是本能反应,华懿往后退了半步,她的动作很快,但终究快不过沈落。 只一眨眼的功夫,沈落的身影和她手中的匕首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就在这一瞬间,华懿忽然听得眼前的沈落呵斥道:“低头!” 来不及思考,华懿依言低头,随即‘铿’一声,什么东西被弹开了去。 华懿再抬头时,虽只是极快的功夫,沈落却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且原本空无一人的青霞坡,此刻忽然多出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将她们围住,从身形上看,都是男人,但皆是蒙着面,看不见面容。 他们的站位十分周密,几乎挡住了华懿和沈落所有可能的退路,而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他们一出现就占据了最有利的位子,显然不是临时应变,而是事先就有计划。 不过他们只有三个人……华懿心想,不动声色地朝着沈落看了一眼,令人意外的是,沈落此刻全身紧绷,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华懿一时间不敢说话,只是默默观望。 三个蒙面人始终没有作声,最后仍是沈落先开了口。 “三位师兄别来无恙。” 师兄?! 华懿大惊失色,沈落倒还是十分冷静的模样。 “师妹…好久不见”其中一个蒙面人忽地开口应了一声。 应声的这个蒙面人身形消瘦,个子却是很高,蒙面的绸布上露出他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尖细缥缈,比寻常的男子多了几分阴柔。 沈落的目光落定在说话的人身上:“巢覆师兄……” 那蒙面人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师妹在南戎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另一个蒙面人开口问道。 比起方才那位巢覆师兄,这位唤沈落作‘师妹’的师兄身形更宽大些,看起来十分有力量,声音亦是多了几分雄浑。 不等沈落说话,最后一个未开口的蒙面人也朝沈落道:“师妹摆出这样防备的姿态做什么?” 最后说话的这位师兄身形与前一个相似,不过他那双狐狸眼侵染着笑意,倒是十分引人注意的。 “三位师兄不在南戎为几位王子保驾护航,千辛万苦跑到这上殷皇城来做什么?” 沈落的语调有几分调笑,但华懿听不出半分的玩笑意味,反是说了这句话,沈落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几乎是随时要大打出手的状态。 这三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兄没有一个回答沈落的问题,这般诡异地静默了好一会儿,沈落看向长着狐狸眼的那个:“时蔚师兄,你素来健谈,也不愿意回答师妹吗?” 被唤作时蔚的人轻笑了两声,那笑声轻飘飘的,在空寂的青霞坡上却是来回荡了几圈,只待那回音消失,他才收敛了笑意。 时蔚的桃花眼中没有半分温情,只有杀意:“王位之争从来残忍,我们几个不过是联合起来,想先除掉你罢了。” 沈落偏偏头,澄澈的眼瞳深不见底:“是吗?” 这回回答沈落的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华懿只一瞪眉的瞬间,周遭的三个人忽然攻了上来,而华懿全神贯注准备回击,却是发现这三个人径直朝着沈落一个人去了。 微微愣了一下,华懿正要上前,已经打成一片的四人中忽然传出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姑娘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华懿自然不会听他的,可她的脚步还是一顿,眼前的四人纠缠成一团,分明是混战,可里头刀剑匕首的寒光却是泾渭分明,只扫一眼华懿就知道,自己恐怕是有心无力。 他们的打斗快得看不清,尤其是沈落的身影。 今日她穿着一身男装,这时候便发挥了作用,若是长袖宽裾,她的招式总归不会有这么凌厉果决,而此刻的沈落,就像刽子手即将砍在犯人脖子上的刑刀,在刑刀挥起的一瞬间,打定的便是致人死地的杀机。 与刑刀不同的是,在沈落这里,绝没有刀下留人。 以往安静的青霞坡此刻刀剑相击之声一阵厉过一阵,华懿找到一个空当,总算是飞身上前出了手。 战局很快变成了二打三,但华懿在沈落这几个师兄的面前,她那些功夫几乎只能算是花拳绣腿了。 不过只过了十几招,华懿的身上便挨了三四刀,虽是不致命,但这样下去,迟早也没命。 沈落的功夫华懿是见过的,那样诡谲的身法,世间怎会有敌手? 华懿本是对沈落抱着指望,可等华懿自己受了伤勉力支撑,她此时再去看沈落,这才猛然发觉,就连沈落竟也露了败势。 “滋——”一声。 混乱的战局中沈落的身子如漩涡中的枯叶一般飞速旋转着,但她不是进攻的姿态,而是退避。 等沈落的身形定下来,华懿看到她的右手袖子上被剑划开了一道长长的破口。 沈落没有受伤,这战局暂停的片刻,华懿去看那几个所谓的师兄,他们也是没受伤的,华懿的心沉了几分。 荒郊野岭,沈落身上还有寒症,她能撑多久? “师妹做了这么久的摄政王妃,功夫竟是一点也没落下……”说话的是巢覆。 几人过了几十招,这巢覆的声音却是一点喘息声都没有,就连沈落的身形也是微微起伏着,可他那声音还是阴柔缥缈,不见半分活人应有的波动。 实在是诡异。 不仅是巢覆,华懿看一眼其余两人,竟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三位师兄在试探我?”沈落勾着嘴角笑笑:“现在是要动真格的了吗?” 刚刚只是试探?!刚刚试探她们就已经十分吃力,那接下来…… 不等华懿想下去,耳边呼啸一声,三道人影似鬼影一般已经袭风朝着沈落去了。 这回的风声十分急厉,犹如山崖上坠落的巨石带起的飓风,沈落的脊背仍是挺得笔直,只是这回华懿看见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决绝。 那决绝一闪而过,因为只一瞬的功夫,沈落随即便被那三道凶猛的鬼影淹没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果真是你们自己要来杀我吗 青霞坡素来人迹罕至,但此刻几人皆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内力,打斗的声响如旱天滚雷一般,整个青霞坡似乎都在晃动,竟是席卷着一股千军万马才能掀起的风浪。 天色/欲晚,青霞坡本就地势高,到了这个时辰夜风已经开始吹了,而几人的打斗将这点微风扩大成一股洪流,华懿站在旁侧,短小的衣摆随风猎猎而动。 明明是三个人,但显然沈落的这几个师兄从前是经过训练的,他们分别进攻沈落的命门,虽是各自为营,却又出奇的默契。 沈落的身形比刚才更快了。 在旁侧插不上手的华懿焦急地看着眼前混沌的战局,那三个你前我后、你左我右的身影,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只是看着其中一个平举着利剑朝着沈落脖颈刺去,另一个在侧面朝着她的腰间,最后一个在沈落的身后,一边挥着刀指向她的膝盖,一边封堵沈落的退路。 几乎是完全周密的进攻,换了一般人定是退无可退。 就在华懿心中紧捏了一把汗的时候,被堵着正中心的沈落忽然奋力屈膝,几人飞掠在半空中,华懿不知道沈落是从哪里借力的,总之她的身子猛然一提,在眨眼的空隙已经飞掠得更高了。 随着沈落提身一掠,进攻的几人刀势一转,仍旧朝着先前笃定的命门或刺或砍,就在电光火石一瞬间,沈落的身子猛然一缩一沉,急速下坠! 这回几人的剑势再收不住了,面前的一剑堪堪擦着沈落的头顶过去,刺了个空,身侧和身后的进攻,沈落则是在下沉后猛然舒展了身子,随即一个旋身飞踢。 朝着她腰身的一击因为她的下沉已经对准了她的脖颈,却又被她偏头避开,而身后那一刀,她舒展的瞬间飞踢过去,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刀刃上。 脖侧的利刃擦着她的脖颈划过,但那利刃划了一半,进攻者忽然反应过来,紧接着平直一拉。 好在沈落预料到这一招,她借着脚下的力道往后一蹬,手中匕首一提飞速亘在了利刃与自己的脖颈之间。 华懿看见一道隐约的火星在利刃相交的瞬间迸发出来,随即有一个什么细微的响声。 沈落从三人的包围中抽身片刻,一缕乌黑的发丝自空中零落。 刚刚落地的沈落来不及说话,三个人又已经飞快地将她围在了中间。 一个困局刚逃开,一个又已经布下。 “师妹的武功似有精进……” 短暂的寂静,华懿看清了说话的人是巢覆,他正举着手中的利剑阴冷笑着,那剑身上明晃晃多了一个缺口。 三人所拿的乃是一刀两剑,而巢覆的剑又比另一支更短些,不过剑身却是更厚。 华懿看着那剑身上细微的缺口不禁咂舌,她这才猛然意识到,最初的那一番交手,不仅是这三个师兄隐藏了实力,沈落自己也没有亮出全部的底牌。 “师兄承让了。”沈落抬手在脖颈上轻轻抚了抚,她细嫩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线,赫然醒目。 “师妹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妄动内力,你只会是死得更快。” 巢覆露在外头的眼睛终于不再阴冷,而是带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话中深意华懿刚反应过来,她惊惶看向沈落,却不敢说话打破这微妙的平静。 按照巢覆的意思,那剑刃上大抵是有毒药的,可看他们的姿态,似乎是不放心致死的毒药,非要联起手来杀了沈落,亲眼看着她咽了气方才放心。 一时间,沈落没说话,她精致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透出了几分复杂的深意。 就在巢覆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即将打破这微妙的平静时,沈落总算是开了口。 她先是叹了口气,随即道:“死到临头,师妹只有一个问题。” 话是这么说的,但显然这三个人都不相信沈落形容自己所谓的‘死到临头’。 月掩中人,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即便是尸首分离,也断没有认输的道理。就算是死,眼睛最好也瞪成铜铃,死死看着那刽子手,势要死后也成为他午夜梦中的阴影。 巢覆保持着防备的姿态,开口的却是时蔚:“师妹还有什么问题?” “今日的事,果真是你们自己要来杀我吗?” 三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即时蔚的狐狸眼似笑非笑:“不然师妹以为是谁要你的命?” “巢覆师兄?”沈落求证的目光看向巢覆,他没说话,沈落便又看向另一人:“蓟师兄?” 姓蓟的师兄盯着沈落的脸也笑了笑,不过他双目如虎,这样一笑,便显出几分狰狞和不怀好意来。 “师妹,上路吧。”沈落尚未说话,巢覆已经领头朝前进了半步。 困局似乎更为紧迫了些,而这回的沈落中了毒,只怕无论如何也撑不住了。 紧要关头,华懿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可她看向沈落,却见沈落忽而勾了一抹笑意。 巢覆反应最快,只看沈落一笑,他立马蹙眉:“不好!” 话音未落,往青霞坡来的方向忽然传出一阵窸窣声,只肖静静一听,就知道是有人纵着轻功朝着这边来了。 “你觉得他们是我们的对手?”姓蓟的十分不屑。 华懿是没听出来有多少人,但听姓蓟的说的话,来的不止一个人,而随着姓蓟的把话说完,巢覆忽然拧眉道:“撤!” “撤?”姓蓟的问道。 “撤。”这回说话的是时蔚。 话音一落,时蔚和巢覆已经朝着青霞坡上更隐秘的位置纵跃而去了,姓蓟的慢了一拍,虽是心有不甘,但他一个人显然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只顿了一刹,随即也飞快撤走了。 三个人来是无影,去也无踪,只一晃,他们的身影便消失了。 华懿朝着沈落跑过去,本是担心沈落强自撑着,现下危险解除她会撑不住,华懿的手微微抬起,到了沈落身边,沈落却是站得笔直,华懿的手只好又默然放下。 “师姐!”“王妃!” 随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九绝散 华懿循着声音看过去,朝着她们过来的大约有十几人,看轻功应俱是武功不凡,而其中一个朗目疏眉的少年更是俊俏非常,穿着也是与别人不同。 大部分的人从衣着华懿就认出来了,是苏执手下的暗卫团,唯有那个少年有些眼生。 很快那少年跑到了两人的面前,华懿本能要上前挡住,随即她的胳膊却是被沈落轻轻握了握,示意她退避。 华懿便让开,听那少年关切道:“师姐!你没事吧?” 沈落摇摇头,未及说话,华懿一见她摇头,立马忍不住道:“王妃中毒了!” 这时,苏执的暗卫们也到了跟前,他们紧紧盯着沈落,将沈落好一番打量,一个个眼神中的慎重,比起顾临晏也是不遑多让。 大概是苏执下了令让他们保护沈落,若是沈落出了一点问题,他们也活不下去。 “中毒?!” 暗卫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色被顾临晏这一声疑问吓得又紧绷了起来,一个个紧张兮兮地看着沈落。 沈落扫一眼众人:“无碍,我的人在这儿,你们远些跟着便是。” ‘我的人’指的自然是顾临晏。 虽是仙子楼是顾临晏开的,但如今一应的打理由茯苓负责,顾临晏很少露面,而暗卫们本就是为了保护苏执和沈落的安危,不曾专注于打听消息,他们对顾临晏的身份不加怀疑也并不奇怪。 果然,沈落这样一说,暗卫们只是看了顾临晏一眼,随即应声退下,隐没在附近悄悄跟着。 华懿还是跟在沈落的身边,顾临晏看了华懿几眼,见沈落不说什么,他便也不做声。 “你怎么会来……”沈落边走边道,话中语气像是在问,又好像早已知道了答案,只是随口一念。 顾临晏没听沈落的话,只是问她:“你的毒真的不要紧吗?” 脚下步子一顿,沈落朝着华懿看一眼,华懿会意走近些:“王妃……” “你有力气背着我吗?” 顾临晏方要说话,华懿抢在他前头点点头道:“有!” 见沈落点点头,丝毫不看自己,顾临晏的唇几番无声阖动,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华懿背起了沈落。 沈落身形瘦弱,加之为了轻功的精益,她比常人要轻上几分,华懿背着倒也不费劲,只是她身上先前被那几个人伤了,虽不致命,但到底流了许多血,略有些气血不足。 不过华懿一声未吭,就这样背着沈落走。 沈落到了华懿的背上,这才偏头朝着走在后头的顾临晏道:“中了一点久绝散罢了。” “九绝散!?”顾临晏与华懿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华懿虽是稳稳背着沈落,但此刻听了‘九绝散’三个字,仍是猛然停了步子。 顾临晏随即道:“这可是见血封喉的……” 话说到这里,顾临晏自己停下了,华懿也是静默不语。 九绝散是当世剧毒,见血封喉,与鹤顶红此类毒药不同的是,九绝散只适合于抹在刀剑等利器上,如此划伤皮肤,顷刻便能使人丧命。 但若是像鹤顶红一样倒在酒水中,或是下在饭菜里头,九绝散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除非中毒之人自己使用内力,否则便没有什么伤人的用处。 但无论如何,沈落是受了伤的,顾临晏自然也看见了沈落脖子上的细长伤口。 见血封喉,沈落怎么还没死? 这是华懿心中的疑问,但顾临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这才掐断了话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临晏道:“那这九绝散可要紧?” 九绝散竟会不要紧?华懿心中惊疑,但见两人皆是平静,她只好又迈开了步子,耳朵却是认真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沈落道:“不要紧的,我方才暗暗封住了几处关键穴位,这点量暂时还不足以要我的命,不过咱们还是得赶快回去……” “师姐……” 沈落的声音低了几分,被顾临晏这么一喊,她又强打起精神来:“回朝露殿,半夏知道解药在哪里……” 说了这句最关键的话,沈落一点动静都没了。 “师姐……”顾临晏伸手搭了搭沈落的脉搏,随即他朝前头快走了两步与华懿并肩:“姑娘,还是我抱着吧,尽快回去要紧。” 华懿再怎么得力终究是一个女子,且受了伤,虽是男女授受不亲,但眼下沈落的性命更要紧些。 很快,沈落便转移到了顾临晏的怀里。 华懿是苏执的人,本是不想这师弟抱着自家的王妃,可这生死攸关的关口,她还开口纠结这个,好像不太好…… 这样想着,华懿眼睁睁看着少年紧紧抱着沈落飞身朝着前头去了,她来不及多想,紧跟了上去。 …… 按照那几人的功夫,虽是青霞坡来了好些人,但那些人要取沈落的命并不是十分困难,可是他们退得那么快,是在忌惮什么吗? 华懿站在朝露殿外头,朝露殿的大门紧闭着,她连进去的资格也没有。 平素虽是和半夏连翘几人渐渐熟悉了,但随着时日久了,华懿才发现,她们几个丫头似乎和摄政王妃早就相识,像是南戎的人。 而华懿是上殷人,也是苏执的人,无论平素多么亲近,到了这个关口,她们终究是排外的,她只能站在门外候着。 朝露殿里头只有半夏一个人,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为沈落处理毒药,算是熟能生巧,她的手法快而细致。 沈落所说的所谓解药,也只是骗骗顾临晏和华懿罢了,只有半夏知道,这种剧毒哪里有什么解药,只是用蛊虫引毒罢了。 蛊虫算是一种特殊的毒药,不过是有生命力的毒药。比起那些或致命,或迷魂的药粉毒水,蛊虫不仅毒性更强,作用也更广泛些。 灭绝情爱,操控意志,活死人肉白骨,凡只要能想到的,蛊虫几乎都能做到,自然,蛊虫的反噬也是十分可怕。 古往今来有许多用蛊虫增进功力的,也有用蛊虫迷惑人心智的,但用了蛊虫的人,无一例外会受到反噬,早早殒命,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不惜铤而走险。 在蛊虫的应用上,唯有桑融人能将其益处发挥到极致,且能尽可能的减小反噬,这也是为什么桑融这个巴掌大的小国能在诸国角逐中存活至今的原因。</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这里有我想保护的人 半夏和沈落都不是擅用蛊虫的人,且所用为沈落引毒的蛊虫名为凤蛊,外形似雏鸟,因其清毒之能堪比涅槃凤凰,故得此名。 虽是能清除体内剧毒,但凤蛊本身对人体损害极大,它能保命,可它也会迷乱心神。 用过此蛊解毒的人虽能捡回一条命,但几乎都会丧失心智和记忆,恍若三岁孩童一般。 之所以说是几乎,正是因为沈落是一个例外,她不受蛊虫反噬的影响。 早年间沈落无意中听说过自己的身世,她的母亲似乎是从桑融迁居到南戎的,不过事情过去了几十年,沈落也未曾刻意打探过。 沈落清除体内九绝散后已经可以起身,半夏便出去朝露殿,同在外头候着的华懿说了一声,让她安心。 几人回到王府时早已天黑,此时半夏出了朝露殿又带上了门,说是沈落在里头已经歇息了,但实际上内殿中的沈落早已经起身,她朝着内院走出去。 顾临晏果然侯在院子中。 “师弟……” 杀手自来警觉,沈落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背对着沈落站着的顾临晏似是看什么看出了神,竟是全然没发现沈落的脚步声,沈落便开口叫了一声。 “师姐…”顾临晏回头看向沈落。 内院里头掌了灯,顾临晏见沈落气色如常,果真没什么要紧的,他并不惊讶,更无担忧,只是默然又转了回去看着不知何处。 沈落朝着顾临晏走过去:“我最近到仙子楼去了几次,你好像在忙什么事……” 虽是沈落没有挑明问顾临晏在忙什么,但话中之意顾临晏定听得明白,可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最后摇摇头:“…也没什么要紧事……” “是吗?”沈落在顾临晏身侧站定。 少年历经世事,所遇所失并不比沈落少,也不会比沈落更轻松,只是尽管他容颜越发坚毅,眼中还是少年人的意气和光彩。 从顾临晏进入月掩开始,沈落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生性洒脱不羁,无论是训练还是出师以后,因着自己无拘无束的性子,他犯了许多错,也遇到了许多不必要的危险。 沈落总护着他,护了这么多年。 于沈落而言,那个干瘦的、目光熠熠的少年,如今长大成人,再不用她操心,可他的眼中也多了些她猜不透的愁思。 于顾临晏而言,那个清冷的、眉眼淡漠的师姐,如今他终于可以回报她幼年的护佑,可她已经嫁作他人妇。 顾临晏常常想,她孤傲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炙热赤诚的心,只是……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那颗心已经有了归属。 顾临晏神色恍惚了一瞬,他今日似乎是格外落寞沮丧,半晌才应了沈落的话:“我能有什么要紧事……” 说着,还挤出了一个不甚明亮的笑容。 沈落的心猛然扯了一下。 好半晌她平静下去,却也忍不住转开脸看向正前方虚空中的某处:“你不必瞒着我。” 这句话沈落说得很慢,前头大抵是有些犹豫,说到‘瞒着我’三个字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忽然笃定。 顾临晏听出了她话中的变化,侧目看了沈落一眼:“师姐…知道什么?” 沈落不答。 朝露殿没有闲人往来,此时又是夜深,两人一旦安静下来不说话,院子里头便只剩下夜风呼呼的响声和树叶沙沙的晃动。 半晌,顾临晏终于道:“是师父的命令……” 说着话,顾临晏悄然去看沈落的神色。 昏黄的夜灯下,女子面容静谧,似是波澜不惊,只是那映照着烛光的明亮眼睛,许是起了风,里头的微光忽然摇曳了一刹。 “师姐…早就知道吗……”顾临晏像是在问沈落,又像是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你指的是什么?”沈落笑问。 顾临晏被沈落问得一怔,本能地有一瞬想要退缩,不过他的身子一动不动,脚掌似乎抓在了地面上。 他强自站定:“前些日子我接到了师父的命令,说是要动手杀你……” “不过起初我只觉得是传递消息的渠道出了问题,因为我觉得这个命令实在太过荒唐……我通过最快的暗线传了消息回南戎询问师父这件事,得到的回答却是……是巢覆他们已经从南戎出发往皇城来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杀你,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杀你?”大约是直到此刻顾临晏还是不明白,是以说着这话,他看向沈落,期望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不过沈落没应声,顾临晏看了片刻,接着道:“我问师父为什么,但他没告诉我,只说让我服从命令。后来巢覆、蓟不良,还有时蔚,他们来了皇城,最先联系到了我,因为我是他们中间最熟悉皇城的人。” “我一边拖着他们,一边不停地给师父传递消息妄图阻止这件事,结果最后…就成了今日这场景……”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离开月掩。”沈落忽然道,好似刚才顾临晏的那些话便这样含糊过去,她也不打算追究原由。 愣了片刻,顾临晏摇摇头:“师父养育之恩……” 说到这里他便停了,少年想说的其实是“这里有我想保护的人”。 为了你,我甘愿放弃自由。 “你觉得十五王子登上王位的可能性有多大?”沈落又一次转开了话题,她今夜说的话似乎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容歧王子……”顾临晏想了想,道:“他年纪小,甚至还没参与到夺位之争中,除非前头的五王子八王子十王子全死了,否则他是做不成王上的…师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落总算是将目光落在了顾临晏身上:“你知道为什么上一代月掩杀手最后只剩下师父了吗?” 不等顾临晏摇头,沈落紧接着又道:“因为掌权者只有一个,所有锋利的刀都要握在掌权者手中,如果不能,那就毁掉。” “你我也是王室手中锋利的刀,十一公主逃婚私奔,早已不可能继承王位,即或如今师父不要我的命,将来无论哪个王子得位,我终要一死,而如果得位的不是十五王子,你也逃不掉。”</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早就想要我的命 沈落的这番话像是往平静湖面中砸入了一块巨石,顾临晏心中一阵激荡。 但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沈落,好像还在回想她方才的话。 沈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她看向顾临晏的那个笑容,半分是怜惜,半分却是讥讽。 她怜惜的是顾临晏,甚至也怜惜巢覆和蓟不良他们,而她讥讽的则是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是像他们一样笃定师徒情谊,即或是想过世事无常,也没想过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利用。 月掩几乎在南戎诞生之初便存在了,每一任月掩都会为王室的继承者培养最衷心地护卫,而这些护卫的性命和他们的主子休戚与共。 可是那么多顶尖高手护卫着不同的主子,哪怕其中一个登上王位,大局已定,剩下的人除非死,否则又怎么会甘心? 因为不甘心,所以登上王位的那个人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国祚也会因此难以安稳。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新王登基前,先王的护卫——即上一任月掩首领,就会对手下的月掩成员进行大清洗。 说是大清洗,实则就是大屠杀。 凡辅佐的主子没能得位的护卫通通都会被杀死,而失去了月掩的护卫,那些权位争夺中失败的竞争者,过不了多久,也会陆陆续续的死去。 先王的刀为新王卸下竞争者手上的刀,而竞争者失去了刀就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是…”顾临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推翻沈落的话:“师父纵使武功盖世,我们几个联手也未必不是他的对手,他就这么有信心——” “顾临晏…”沈落摇摇头,打断了顾临晏不切实际的幻想:“师父早已不是我们的对手了,你觉得他凭什么放心让我们活着?” 顾临晏的脑子里闪过一样东西,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将脑海中那个东西的身影掩盖掉。 沈落不再说下去,只是盯着他。 好一会儿顾临晏睁开眼:“那蛊虫不是……” 不是为了防止他们背叛才下的吗?若是护卫的王族人死了,那他们也会死。 沈落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大概巢覆他们跟你一样,都以为种下的蛊只有一种。” 顾临晏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看向沈落时,他的神情有些迷茫:“因为你天生免疫蛊虫的控制,所以师父才要杀你?” 沈落点了一下头,但没有说话。 “那…那为什么师父不早点下手?” “师父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从未想过世上有人能完全免疫蛊虫的反噬和控制,是…”沈落顿了一下:“是茹梦发现的。”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不被人提起,沈落在梦魇中常常还能见到那个人,但顾临晏早已忘了,是以他听到‘茹梦’二字,皱眉思索了片刻。 “茹梦…师姐?” 不说是也不否认,沈落只接着道:“她钻研巫蛊之术,虽算不上精通,对付当年的我却算是绰绰有余,可是我一次都未中招过。” “那师父……” “是茹梦告诉师父的。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我处决二王子后中了剧毒,九死一生,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通我何时中了毒,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也许那时候师父就想要我的命了。” “可……” 可什么呢?沈落并未阻止顾临晏说下去,他自己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从未骗过你,也没必要骗你。”沈落定定看着顾临晏。 她脸上方才闪过的哀伤好似只是他的幻觉,一转眼,她的眼睛里头都是决然。 “我……” “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你先回仙子楼吧,今日我所说的事,待你想好了我们再谈。” “……也好…” …… 隔了些日子,藏在城外的巢覆时蔚几人还是没有听到摄政王妃逝世的消息,他们便明白,这回是失手了。 容庭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怕时日无多,现下南戎王室内部的争端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故而巢覆几人除了在杀死沈落这方面是统一的,其它时候则是明争暗斗。 一面是月掩的任务,一面是各自的私心,几人一时进退不得。 本是想将沈落一击而中,置于死地,谁知那天又来了那么多人,而沈落的身份敏感,若是被发现她是假的十一公主,节外生枝,最后影响的必会是南戎举国的安定。 若沈落不是代嫁来了上殷皇城成了摄政王妃,以她护卫的身份,他们不用顾忌其它,早就让她命丧黄泉了,可现在……到底是棘手。 本是想再寻机会对付沈落,但经过了青霞坡的事,沈落已经发现了他们,早已做足了完全的防备,即或是他们能得手,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做到。 如此,巢覆几人将失败的消息传信回了南戎,随后不久便接到了王室召他们回去的命令,等到了九月,他们几个便已经又回到南戎了。 九月前沈落原想调查的事情很多,但因为巢覆等人在暗处伺机而动,她也只好谨慎自保,几乎不曾单独行动过。 而不能单独行动,也意味着有很多事情她不便去做。 到了九月初,外头潜在的危险总算是消失了,沈落好容易能安心出门,宫里却传来消息,万贵妃有孕。 这消息不新鲜,只是这回跟上次不同,万沛儿渐渐显怀,她有孕的消息再瞒不住,已经是满宮皆知了。 九月十三,沈落受邀去曲宜宮看望万沛儿。 事先万沛儿告知了沈落,今日曲宜宮去了好些人,之所以让沈落过去,也是因为自打她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之后,满宮上下来往过的没来往过的都说要到曲宜宮探望。 那些人肚子里头打的什么主意万沛儿弄不清,但总之不会是好主意,故而她把沈落拉过去,也好盯着那些人的动静。 自然,在这个关口,除了后宫,也不乏有些宫外与万家交好的门户,这些府邸的夫人或是小姐,也会进宫探望万沛儿。 因接到前来拜访的消息很多,起初只有一两个登门说话的,过了九月十日,则是猛然多了近十人,万沛儿找了借口拒了几个,但总说身子疲乏也不是办法,便索性把那些想打探的、真心探望的,都安排在了十三这日。 沈落到宣懿门的时候,果然看见宫门外停着几辆马车。</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章:咱们还是走快些吧 因早已过了下朝的时辰,现下宫门外停着的马车,显然不是朝中官员的,应该是万沛儿说的那些递了帖子探望的夫人小姐们。 万沛儿早早嫁入宫中,加之万氏是武将人家,她在外头并没有什么亲近的闺阁好友,这个当口进宫的人,大约是夫人多些。 不过其中不乏有心为儿女姻缘筹谋的,兴许也带着女儿进宫了。 沈落扫一眼近处的几辆马车。 因是出入皇宫,为显尊敬,马车上多有自家府邸的标识,只扫了一圈,沈落已经看见了定昌侯府、襄安侯府、莱阳伯府和康阳伯府的马车。 还有一辆马车不如这几家的显眼好认,沈落约摸看见车身上镌着一个端正的‘郑’字,一时倒也没想起来是哪家的马车。 沈落着意稍晚些才进宫,故而没与这些人打上照面。 生怕沈落到得太晚,又惹得别人说三道四,进了宫见沈落慢吞吞一副不着急的模样,半夏便忍不住催促。 “按时到又如何,不按时到又如何?万沛儿与我交好,自然不会介意,旁人既然是客,没理由主人家没生气,她们倒一个个先着急上火起来。” “可是…”自觉说服不了沈落,半夏又咽下了话头。 华懿见半夏着实焦急,虽是不催了,但脸上的神色却是掩不住,她不会催促沈落,不过仍是开口说话,想着转移转移半夏的心思。 看了一眼半夏,华懿问沈落道:“万贵妃有孕固然是大喜事,但六大世家素来少与人交往,怎么这回来了这么多人?” 说完这话,半夏果然也皱了眉头思量起来,沈落则是慢了步子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华懿一眼。 华懿今日竟是开了金口问这些个杂事?沈落心中疑道。 不等沈落回答,半夏被华懿勾起了想法,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不过世家也不是全来了,卫国公府和平阳伯府就没来人,这又是为何?” 还是半夏打听这些听着正常些……沈落心中又念叨了一句,这才开口解释。 “万贵妃虽是武将门第出身,很不得那些清高人家的青眼,但六大世家中有三户簪缨世家,虽是也自恃身份,但他们是一枪一刀杀出来的名位,世代功勋积累才走到今日。与其说她们是来探望万沛儿,倒不如说她们是来给武将门户撑腰长脸的。这长的不仅是万氏的脸,撑的也不仅是万氏的腰。” “三大簪缨世家手中已无什么兵权,这样还有必要吗?” “当然有。”沈落肯定道:“没有兵权还有名位身份的高低,试想若万沛儿生下皇子,能从贵妃晋封皇后,武将门户出了一个尊贵的皇后,上殷重文轻武的风气总归是要收敛转变些,若万氏还能因势利导,说不定以后武门反而更为尊崇,那这几个簪缨世家岂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定昌侯府为何也来了?” 这回沈落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犹疑,她摇摇头:“这个我倒不敢断言了。不过定昌侯一门辅佐三代帝王,一直到了先帝时才渐渐式微,兴许这回是想东山再起?” 半夏自然不能回答沈落的疑问,只是低头也思索了起来。 几人此时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安静了好一会儿,半夏猛然抬起头。 她在沈落身后嘴唇几番张合,最终还是开口道:“王妃…咱们还是走快些吧……” 华懿、沈落:…… 大约过了一刻钟,几人总算是到了曲宜宮的外头,玉芝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一见沈落到了,立马欢喜地迎了上去。 领着几人进了曲宜宮,往里头走了几步,殿内的欢声笑语已经分外明了了。 只有摄政王府来人的时候,万沛儿通常是领着沈落进了内院她自己的屋子里头,今日这般热闹,只怕那间小屋子装不下这么些大佛,故而统一迎到了中殿。 玉芝在前头步子十分欣然,沈落也不免加快了些脚步,她的人还未进中殿,前头领路的玉芝已经高高兴兴闯进了中殿里头向万沛儿通禀:“摄政王妃到了!” 满殿坐着仪态端庄,举止淑静的夫人小姐们,众人正说着话,忽地闯进一个下人高声通禀,这实在有些失礼。 但因是万沛儿宫里的人,座上即或有人面上嫌恶地看着玉芝,却没有一个开口责备的。 万沛儿看到下头有些人脸色变了变,这才瞪了玉芝一眼:“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不过说话时她的脸上不免因为知道沈落到了,露出了几分欣喜。 被万沛儿呵斥了一句,玉芝连忙俯身请罪,大家也不好再追究什么,玉芝便退下了。 因着方才玉芝闯进殿中的动作太过迅猛,玉隐没反应过来,故而也来不及拦下她,此时,玉隐见沈落到了眼前,先是没好气地瞪了出门的玉芝一眼,这才笑盈盈迎着沈落进中殿了。 “摄政王妃真是好大的架子,足足迟来了有两刻钟了吧?咱们等等倒也无妨,如今万贵妃怀着龙嗣,身子本就疲累,王妃倒是丝毫不顾及着……” 甫一进门便已经有人阴阳怪气开口说话了。 说话的人杏眼樱桃嘴,鼻梁高挺,肌肤白皙,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哪怕她现在说着尖酸挑拨的话,脸上的神情却是娴静,仍是一副乖巧美人的模样。 这人沈落不认识,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的人,但芙兰已经回南戎去了,沈落便只撞上半夏略有些责备又夹杂着了然的面庞。 她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王妃你看吧,我就说有人要说三道四,你还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吧? 沈落与半夏一对视,只能好气又好笑地转回了脸,她正欲开口解释,座上的万沛儿却是先说话了。 “众位姐妹、夫人们勿怪,摄政王妃这事赖本宫,是本宫递去王府的帖子上写错了时辰,王妃故才此时方到。那帖子递得晚,后来本宫发现时辰错了,可是已经来不及更改了,说起来,实在是本宫的疏忽。姜夫人,难为你为本宫考虑,却是一场误会罢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曲宜宮闲谈 万沛儿自然没有把时辰弄错,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在场的人也不会非要把帖子拿出来验证,随即沈落也跟着打了个圆场,如此,就算糊弄过去了。 待沈落坐定,便有人接着先前聊到的话题说话了。 因不知之前众人聊了些什么,沈落便没插话,只是想着方才万沛儿的话,她在脑中飞快反应着姜夫人是哪位夫人。 边想着,沈落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很快发觉定昌侯府杨鸣的正室夫人并未到场。 杨夫人没来,但定昌侯府的车驾却停在宫门外,看来来曲宜宮的不是侯夫人,而是杨鸣家中的二房妾室。 姜夫人……沈落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叫姜雪羽。 后头转了别的话题,沈落就偶尔跟着说一两句,但大部分的功夫她是在观察众人的神情,看有没有举止奇怪的,算是帮万沛儿防备着。 除了宫外来的几位夫人,中殿里头还坐着后宫的一些妃嫔。其中大多数位分低微,也不怎么说话,只有怡妃与沈落一样,偶尔会说一两句。 安贵人身怀大肚,没来曲宜宮凑这个热闹,舒妃参与谋反,早已被正法,渝妃失去了腹中子,现在也不会跑来看别人欢喜,揭她自己的伤疤。 这么一看,先前册封的四妃里头已经算‘折损’了两个,而怡妃虽是来了,但看着与万沛儿并不亲厚,容嫔少与人往来,今日干脆没有到访。 她们两个看着不像会给万沛儿使绊子的人……沈落这样盘算着,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悄无声息地飘过,很快,有一道目光与她相撞。 是康欣馨。 不过只是一瞬,随即康欣馨便转开了目光去。 沈落打量着她的衣裳首饰,看起来她混得还不错,从饰物规制上看,好似还升了位分,应是贵人。 如今的康欣馨说话举止越发沉稳,比起之前待字闺中之时,她的野心和狠辣隐藏得更深了几分,是以沈落初时并未注意到康欣馨也来了。 不过既然看到了康欣馨,沈落也知道她的为人,此时就不免要仔细观察一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是康欣馨装得很好,但沈落还是在她温柔得甚至有几分怯懦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怀好意。 略微思考了片刻,沈落转开脸去。 随即,众人稀松平常的话语中,一句‘郑夫人’传到了沈落的耳朵里。 “郑夫人真是会说笑,哪里是侯爷眷顾?侯爷向来是疼爱侯夫人多些,且今日进宫原是我的提议,又赶上侯夫人昨日忽然身子不适,这才便宜了我一个人今日到曲宜宮来,沾沾贵妃的喜气。” 说话的人是姜雪羽。 听她的意思,进宫探望万沛儿本就是她提出来的,而她是妾室,即便进宫也该是正室夫人魏如馨出面,可偏偏魏如馨病了,这才轮到了她。 “姜夫人你过谦了,听说夫人的儿子在怀交军中已经做到了千户郎,甚得定昌侯的喜爱呢想来侯爷爱子及母,对夫人也定是格外温存。” 被称作郑夫人的女子再次开口说道,沈落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来她是户部尚书郑宏伯的夫人。 随即姜雪羽颔首一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看着众人的脸色,她们似乎是对这位姜夫人观感颇佳,她也的确是举止得仪。 不过沈落总感觉这位姜夫人的目光时不时要从自己身上过一遍,或许是因为刚刚来的时候被这个姜雪羽指责了一番,故而她才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今日更为要紧的是替万沛儿看着她们,至于她们对自己是厌恶还是亲近,沈落暂且顾不得,是以她不再去想姜雪羽的事,只默默看着众人有没有奇怪的举动。 不知是因为人多还是别的什么,今日来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甚至还有几位夫人,她们表现出来的欢喜不似作伪,譬如那位郑夫人,还有莱阳伯府的沈夫人。 到底这场热闹的会面闲谈平稳度过了,临近午时,万沛儿到了要用膳的时候,众人便散了。 沈落自是没有走,被万沛儿私下留着用膳,不过在众人散去的时候,沈落还是做做样子跟着一起出去了。 等出了曲宜宮的大门,众人先是一道走了一段路,随后不久便散开了去。回宫的回宫,出宫的也各走各的路,而沈落走在最后头,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 “王妃,你在看什么?”半夏见沈落直盯着一个方向看,便问了一句。 沈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半夏和华懿:“你们记得前不久万贵妃有孕的消息传遍宫里之后,皇上曾经提起过要立万贵妃为后吗?” 半夏和华懿对视一眼,半夏随即道:“记得。有一阵子朱雀街都在传这消息,不过不是因为万贵妃出身将门,立后的事便不了了之吗?” 说完这句,半夏见沈落迟迟没有接话,只好又问:“王妃,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过听到些传闻罢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沈落嘟囔了一声。 半夏和华懿皆是没听清,半夏正要再问,沈落忽然转头朝着华懿吩咐道:“你跟着郑夫人,看看她一会儿去哪儿。” 两人俱是一愣,不过华懿随即便应了声,朝着郑夫人离开的方向过去了。 半夏虽是好奇,但看了看沈落的脸色,她便没说话。 “她来了。”沈落忽然道。 半夏没明白过来,茫然朝着前头看过去,这时两人身后却是传来脚步声,半夏立马转过身去,一怔。 不等半夏行礼,也没等康欣馨身边的喜儿向自己行礼,沈落保持着背对着康欣馨主仆的姿态:“怎么,欣贵人等了这么久没走,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康欣馨看着沈落的背影弯了嘴角:“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王妃连个正脸也不屑于赏给我吗?” “你如今倒是牙尖嘴利了。”沈落笑着转过身来。 宫中比外头的阴谋算计要多得多,在宫中浸润了这么久,康欣馨如今面对沈落,自认为已经是从容不迫,可等面前的人真的转过身来,她心头还是不由的一慌。 强自镇定下去,康欣馨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王妃如今跟万贵妃似乎格外亲近呢……” 微微仰首,沈落半是讥讽半是不屑地瞥了康欣馨一眼,单刀直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不过既然你有话想说,有些事,我不妨好心先告诉你。等我说完,你再掂量掂量你的主意是不是好主意,有些话你是不是还要说。”</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同舟共济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摄政王妃竟有两副面孔 笔趣阁小说网(&lt;a href=&quot;<a href="http://om&quot;" target="_blank">http://om&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om&lt;/a&gt;" target="_blank">om&lt;/a&gt;</a>)”查找最新章节! 康欣馨脸上笑容一僵。 未及说话,沈落也不管她要不要听,自己便开口说道:“这宫里头处处是争是斗,是以总有人仓皇卷入这争斗里头,却不知她自己再怎么算计,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说得不明不白,康欣馨也听得云里雾里,但自她认得沈落开始,她就知道沈落不是一个有闲工夫说瞎话唬人的人。 听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康欣馨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间的疑惑,不过她没有开口问,只静静等着沈落说下去。 看了康欣馨这副样子,沈落眯了眯眼:“看来欣贵人是个聪明人…”紧接着,她又作出恍然的神情:“也对,欣贵人总是格外关心皇上的子嗣,从这一点看,贵人一直很明白在这宫里什么是最重要的。” 心中咯噔一下,康欣馨敏锐地想起之前渝妃有孕的时候她自己曾到曲宜宮说了些话,话中的心思她自是心知肚明,现下摄政王妃忽然提起来……康欣馨神色微微警惕了几分。 “贵人总是算计别人的孩子,又怎知自己的孩子就没有被别人算计呢?” 她的孩子……康欣馨微微蹙了眉,她未曾有孕,别人如何算计?还是说……康欣馨忍不住瞥了自己的肚子一眼。 可是自打她进宫以来,虽谈不上运筹帷幄,但绝对是谨小慎微,且不说以她的位分和宠爱,哪里有人会多此一举来算计她?就算有,她自认为防备周全,绝不会中招,难道真是防不胜防? 康欣馨拧眉仔细思索起后宫中诸多有过交往的妃嫔来。 每一处细节,每一句闲话……可翻来覆去,并无不妥啊! 康欣馨甚至怀疑是不是沈落故弄玄虚,她忍不住抬眼看向沈落,沈落正对着她笑着,似乎认为她的反应颇为有趣。 心中猛然升起一股被愚弄的不快,康欣馨不悦道:“王妃觉得这样捉弄别人很有趣吗?” 沈落偏偏头,脸上笑容不减:“你觉得捉弄你很有趣?” 康欣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进宫后因为多疑小心,就连请平安脉都只敢用与康府交好的太医,可是你怎么能断定他是与康府交好,而不是与康府中的某个人交好?” 沈落语毕,康欣馨尚未反应过来,她身后的喜儿却是已经脸色忽变,随即她凑近在康欣馨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康欣馨脸色顿时煞白。 “王妃此话当真?”哽了半晌康欣馨问道。 “我说什么话了?”沈落疑惑道,随即她又笑起来:“贵人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吧,不过是真是假贵人自可查探,又何必听我空口白话?” 说完这句,沈落不等康欣馨再说话便迈开步子慢悠悠往曲宜宮走过去。 她边走边道:“有时候自己没有船桨到不了对岸,其实不妨试试搭别人的船,不过……” 沈落步子一顿:“一条船上的人总还是同舟共济的好,否则风浪一起,说不定就两败俱伤,船毁人亡了。” 语毕,沈落径直离去。 康欣馨始终站在原地,连沈落离开她也没有转身相送,她心中想的全是沈落方才的话。 不过比起最后那句‘同舟共济’,她现在心里最急切的,是求证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船桨’了。 沈落走到曲宜宮大门前,万沛儿就站在门后,她朝着沈落身后远远看了一眼:“那个欣贵人与你相熟?” 沈落摇摇头:“不熟。只是康氏寿宴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好久以前的事了。” 万沛儿常年待在宫里,加之寿宴的事过去的时间久了,此刻听到‘康氏寿宴’几个字,万沛儿早想不起来了,不过她不关心这个,只知道沈落答了‘不熟’二字。 如此,两人不再说康氏之事,只一道进曲宜宮用膳去了。 膳后总也不会马上离开,两人便坐着又说起了话,大多时候是沈落笑着听,万沛儿笑着说。 如今肚子渐渐大了,万沛儿从前是十句话离不得苏景佑,现在有了孩子,每一天与肚子里头那个小生命朝夕相伴,她的话便多在憧憬与这个孩子的未来。 瞧见角落的几案上零散摆着一些针线,沈落插嘴道:“如今孩子还没出生,你就已经将衣裳做成小皇子的式样了?我怎么觉得你爱吃襄安楼甜辣口味的蜜蜡肘子,肚子里头多半是个与你似的的公主?” 宫里的人总是觉得皇子比公主好,是以万沛儿虽是爱吃辣的,旁人当着她的面也只敢揣度她怀的是个皇子。 孙嬷嬷倒是对她肚子里是男是女没有执念,只觉得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欢喜,沈落亦是如此,是以万沛儿听到沈落这话,先是觉得十分高兴,笑得满面开花,随即才道:“起初孙嬷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后来太医们多次把脉,觉得有七成是个小皇子。” “……也好。”沈落思量了片刻才笑道:“我在王府里头闲着没事,也给你的孩儿做了些衣裳,不过我以为是个小公主,做的便是小公主的衣裳。现在好了,无论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总之它出生后都会有好看的衣裳穿~” 不等万沛儿说话,沈落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道:“不过先说好,我的针线活十分一般,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的衣裳针线不好。” 万沛儿闻言哈哈笑起来,却是说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嘲笑沈落一番。 两人便打趣着互相斗起嘴来。 又说了半晌,许是笑得累了,万沛儿安静了片刻,趁着这个时候,沈落便问万沛儿:“对了,我今日看到户部尚书郑宏伯的夫人也来了。怎么,郑夫人与万家关系很好吗?” 闻言,万沛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郑夫人未出嫁的时候就与我的母亲相识,两人算是多年故交,我们两家自然交情好。” 见沈落没说话,万沛儿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落忙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今天看着郑夫人对你十分关切,觉得奇怪罢了。” “嘿嘿…”万沛儿笑弯了眼:“郑夫人一直对我十分关切,就连之前立后的事,郑家也是鼎力支持,为此他们还得罪了太妃娘娘……” 说到这里,万沛儿显出些许惆怅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姜雪羽 沈落对立后的事只是大致听说过,其中的细节并不清楚,直到现在听万沛儿这么说,她才知道裕太妃竟会反对立万沛儿为后!? 从万沛儿的神色上看,大约她也不曾想到,以往与自己有说有笑,对自己照拂慈爱的裕太妃,竟是会反对她成为皇后! 其中的原由万沛儿不知道,沈落也不知道,而看着万沛儿一脸悲伤,沈落只好转移话题道:“对了,襄安楼的蜜蜡肘子你还想吃么?或是别的,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来。” 说起吃的,万沛儿一张嘴两个人的身子便又馋了起来,立马收敛了方才的黯然,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后来万沛儿便列了一堆东西让沈落带进宫里,等列完了单子,万沛儿觉得有些疲乏了,沈落就离开了曲宜宮。 从曲宜宮离开后,沈落并没有径直出宫去,反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低着头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 不过虽是随意走,因往来宫中的次数多了,沈落不知不觉中还是沿着原先常走的路往宫外走,半夏便也没说什么。 走了一段,沈落的步子忽然一停。 因见沈落魂不守舍似的,半夏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脚上一勾跌一跤,故而她离沈落很近,此刻沈落猛然停了步子,半夏险些撞到了沈落的身上。 还好半夏反应快,两人只是堪堪碰了一下,沈落的身子晃都没晃。 “王妃怎么了?”半夏忙问。 沈落将目光转向半夏,忽然莫名其妙地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安贵人自打有孕后每天都干些什么。” “安贵人?”半夏一愣。 好端端的打听一个贵人干什么? “快去。” 沈落这个吩咐跟晌午她吩咐华懿的事一样奇怪,而华懿去跟踪郑夫人也不知回了摄政王府没有,现在自己要是去打听消息,那王妃不就得一个人? “那王妃你一个人……”半夏后半截话被沈落睨了一眼,只好咽了下去。 她老老实实一顿首,步伐稳健地朝着人多的地方去打听消息了。 沈落一边站在原地等着半夏,一边低着头,仍是在思索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沈落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以为是半夏回来了,沈落没有回头,紧接着,身后的人脚步停下,传来一句陌生的声音:“见过摄政王妃。” 沈落的思绪被这陌生人的一句话猛然扯了回来,但她不动声色,只是悠闲地转过身去。 面前的人一身丫鬟打扮,看起来不是宫里的宫女,而像是外头的,看脸……沈落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沈落皱眉问道。 丫鬟朝着沈落福了福身子,却是没有回答沈落的话:“我家夫人在碎玉湖等王妃说话,王妃可愿意过去一趟?” 等我说话?你家夫人是哪根葱,有话说不自己来见我,竟还要我跑一趟过去听她说? 心中把那未见面的夫人好一顿鄙夷,但沈落面上看不出什么,她只朝着丫鬟微微扬了下巴,摆出一副倨傲的神色:“你家夫人是哪位?” 那丫鬟先是沉默,一副你爱去不去的模样,但看着沈落眼中逐渐锐利起来的光芒,她终究还是露了怯色,最后低声答道:“定昌侯府姜夫人。” 姜雪羽? 丫鬟说完不停的瞟看沈落的神色,好似十分担心沈落若是知道了她家夫人的身份,便不会到那碎玉湖去了。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初次见面刚被刁难针对了一番,这才不过一个多时辰,那找麻烦的家伙还来约见? 谁爱见谁去见!谁知道她怀着什么坏心思! 然,沈落不是一般人。 在曲宜宮沈落就察觉到那姜雪羽总是悄悄地看自己,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小心眼才产生了幻觉,现在看来,她是真的有别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沈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或者说这既是好奇,也是警惕。 在万沛儿有孕的这个重要关头,她必须弄清楚姜雪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会不会威胁到万沛儿。 至于自己独自一人过去……呵,一个夫人和一个丫鬟,就算再来一百个姜雪羽,恐怕也伤不了自己。 传话的丫鬟看着沈落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心中分外忐忑,还在最后她总算是听见沈落开口道:“带路吧。” “是!”丫鬟松了一口气,连忙在前头领路。 只刚走了不远,沈落又道:“等等…” 丫鬟停了步子,面色紧张:“怎么了王妃?” 沈落不看那丫鬟,又折返了几步回到刚刚与半夏分开的地方。她四处看了一圈,左近有几个扫撒的小宫女,低着头一言不发正在办差,沈落便朝着她们走过去。 因方才交代半夏去打听张可安的事,两人分开了,沈落本是应该在原地等着半夏回来,现在要去碎玉湖,总是得交代一声。 “走吧。”交代了那几个洒扫的宫女转告半夏自己的去向,沈落这才跟着丫鬟往碎玉湖去了。 此去到碎玉湖并不远,沈落每回进宫都会从碎玉湖左近经过,大约只用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远远在进去碎玉湖的小道上往湖边看去,果然是姜雪羽站在那里。 她个子娇小,今日又穿着一身藕色荷纹直身长裙,站在湖边甚是养眼,好似与碎玉湖的风景融为一体。 只是她背影挺得笔直,在秀丽的风景画中便显出一份不合时宜的倔强。 “王妃,请。”丫鬟伸手朝着湖边一引。 这一说话,湖边的人这才听见远处的动静,侧过身子朝着沈落的方向看过来。 见到自己出现,沈落觉得姜雪羽脸上先是微微愣了愣,随即似乎浮现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心中疑惑,沈落还是朝着碎玉湖边走过去。 丫鬟领路只又走了三五步,见沈落看到了姜雪羽,朝着姜雪羽过去了,她便退到小道尽头去,好似在外头守着,不让不相干的人靠近这里。 沈落很快走到了姜雪羽身边,只刚一走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陡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一瞥眼,姜雪羽的手似乎是动了动。 几乎是本能地,沈落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抬手捂住口鼻。 就在手臂护住口鼻的一瞬间,尚还陷在震惊疑惑中的沈落忽然身子一个踉跄,竟是姜雪羽趁着她抬手的这个视线盲区,将她往碎玉湖中推下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碎玉湖落水 ‘扑通’一声。 沈落掉进了碎玉湖中,浑身淹没在水里。 现下是九月,冬初的寒凉遍布湖中,而沈落明明可以施展轻功避免落水,却是因为心中一动,忽然想看看姜雪羽到底想干什么? 要她死?可是沈落与她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她死呢? 这个问题沈落来不及细想,因为冰冷的湖水像一条没有感情的毒蛇缠上了她的身体,她几乎窒息。 片刻后,落水的沈落停止了语音不明的含糊呼救,也停止了挣扎,她的身体不再动弹,最终沉没在了湖水中。 碎玉湖边的姜雪羽看见湖里头没动静了,她脸上露出一刹的惶然,似乎刚才推沈落入水的人压根不是她,她只显得茫然无措。 但这样的茫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姜雪羽收敛了自己软弱的神色,利落地转身朝着碎玉湖通往玉露园那头的小道走过去。 她的丫鬟就等在那外头。 不过姜雪羽并未走到那丫鬟等着的地方,只是在那丫鬟能看见自己的位置便停下了。 她使了个眼色,随即那丫鬟会意地点点头,快步朝着玉露园去了。 不多时,碎玉湖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劳烦各位侍卫大人们快些走吧!摄政王妃和我家夫人快不行了!” 虽是能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但除非是武功高手,耳力较好,才能听清话到底说的是什么,而像姜雪羽这样的,就只能听见隐约的人声。 甫一听见碎玉湖外头的声音,重新站在了湖边的姜雪羽咬了咬牙,很快她蹲下身子,忽然抓着碎玉湖边几处能落手用劲儿的地方,竟是往湖中沈落落水的位置划下去了。 饶是手中抓着东西,但最后姜雪羽还是‘咚’一声掉进了水里,不过因为她半蹲着身子,又是往湖中滑下去的,这‘咚’的一声十分沉闷,稍微远些就听不清。 掉进水里的姜雪羽只本能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她很快镇定下来,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口鼻能在水面以上不被呛住,而就在侍卫们赶到前,她忽然往湖面下一钻,竟是一动不动了! “夫人!!”丫鬟跑到湖边朝着湖中大声呼唤着姜雪羽。 “姑娘让开!” 丫鬟只喊了几嗓子,侍卫们看清了湖中落水人的位置后,立时上前将丫鬟赶到了一边,纷纷下水救人。 “夫人……”丫鬟看着湖中一片的波澜不惊,心中万分忐忑。 一阵水花被拨弄着四下荡漾的声音,侍卫们互相高声通报着情况。 很快,有人摸到了水里的人。 “这儿有一个!”其中一个侍卫咬牙道,面上的神情都看得出他在用力。 果然,他从水下拉出一个人来,只一看见湖中忽然一抹藕色,丫鬟激动地高喊:“夫人!夫人!” 在岸边急得跳脚的丫鬟很快看到姜雪羽被侍卫们从水里拖了出来,紧跟着,湖中又有人道:“摄政王妃在这儿!!” 这回的声音分外激动,大约是因为沈落是苏执夫人的缘故,此话一出,好几个侍卫匆匆围过去救人,即或是站在岸边接应没下水的,这时也是一齐朝着岸边围了过去。 “夫人!夫人!”丫鬟没心思管湖中的情形,她只看着被救上岸的姜雪羽还是一动不动,似是连呼吸也十分微弱,便急得大喊。 “来人啊!救救我家夫人…救救我家夫人!!” “姑娘…”终于,一个侍卫走到了丫鬟身边,因男女授受不亲,虽是救人,侍卫却也不敢亲自上手,是以只能他说丫鬟做。 这头丫鬟在姜雪羽胸口按压着,那头湖中的沈落刚刚被抬上了岸,同样湿漉漉的两人,也是同样的奄奄一息,姜雪羽这边还有个丫鬟,可摄政王妃…… 救起沈落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按压沈落的胸口。 “咳咳咳……” 就在侍卫们犹豫的空当,好半天没动静的姜雪羽总算是有了反应,她剧烈的一阵咳嗽,口腔中咳出了几口水来。 旁侧的侍卫一看,立马松了口气,可他刚一松口气,随即同伴就道:“姑娘!这边也要你帮帮忙!” 侍卫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丫鬟的身上,丫鬟一愣。 “咳咳…”恢复了神志的姜雪羽又咳嗽了两声,然后她看向自己的丫鬟点点头:“去…去吧…咳咳……” 听了姜雪羽的话,丫鬟这才站起身朝着沈落走过去。 因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丫鬟走得很快,随即她到了沈落的身侧蹲下,按照方才一模一样的法子按压着沈落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侍卫们脸色沉了沉,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露出了恐惧之色,两股战战,几欲倒地。 听闻摄政王十分宠爱这位王妃,若是她今天淹死在碎玉湖,那他们这些巡卫碎玉湖和玉露园的侍卫们还有活路吗? 摄政王的心肝儿王妃死了,他们这些侍卫的心肝只怕也保不住了。 “姑娘!你再用力按按!”其中一个侍卫焦急道,只恨不能自己动手,可是真的自己上手,他又不敢。 丫鬟于是又按压了好几下。 这头的沈落还没动静,从玉露园往碎玉湖来的小道上却是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有人朝着湖边喊道:“姜夫人和摄政王妃可还好?!” 除了丫鬟和沈落身侧几个最焦灼的侍卫们,其余人皆是下意识朝着小道上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莱阳伯府的沈夫人杨佩,她是个最直爽的人,也不拘小节,大约是心中焦急,隔得这么远已经喊出声了。 与沈夫人一道过来的还有她的女儿——莱阳伯府嫡二小姐,以及康阳伯府的朱雪霖朱夫人。 稍稍落在两人后头的还有一位夫人,她还只堪堪走到了小道入口,只见她一身素色衣裙,却是看不清是哪位夫人。 不过这会儿没人有心思注意来了几个什么人,不管来的谁,总之是囫囵个儿好好的,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她们,也不是坐在地上缓神的姜夫人,而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摄政王妃!</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夫人见到湖边的人一个坐着形容狼狈,一个躺着不知为何,顿时忍不住加快了步子走近,而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她吓得一个踉跄,好在身后她的女儿沈宁扶住了她。 “娘!你慢点……” “姜夫人,这是怎么了?”沈夫人压根没管身后沈宁说的话,只是着急地看着不远处地上的沈落,话则是朝着姜雪羽问的。 “咳咳…我方才…咳……跟摄政王妃一同落水了…咳咳……” “我当然知道是落水了!”沈夫人看向姜雪羽,脸上显出些许茫然:“这无事你们一起来碎玉湖边干什么?还只有你们两个?” 说着,茫然转为某种疑惑。 姜雪羽垂下眼帘,脸上丝毫看不到她方才推沈落掉落水中的心虚,竟是完完全全的无辜和故作愧疚。 姜雪羽道:“适才在万贵妃的曲宜宮我曾对摄政王妃有所误会,那会子见王妃到得太晚,心中不平,一时说话有些顶撞,是以王妃约我来此处……” 说到这里姜雪羽便停了下来,至于后头沈落到底约她来干什么,她故意留下悬念,引人遐思。 沈夫人一听到了关键的地方姜雪羽却是不说了,正面露急色要开口追问,胳膊却是被身侧的朱夫人猛然拉了拉。 她侧过头去一看,朱雪霖朝着她摇了摇头。 不等沈夫人再说话,姜雪羽的丫鬟忽然尖叫了一声:“啊!!” 众人登时朝着丫鬟看过去,而本就站在丫鬟身边的一个侍卫这时脸上几乎狂喜,他看着地上的沈落愣神又瞧了两眼,这时才朝着周围的弟兄们道:“摄政王妃醒了!醒了!!” 这声兴奋的惊呼让人立刻忘却了丫鬟那惊慌的尖叫,也没有人注意到姜雪羽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咳咳…”地上的人陡然弓起身子一阵猛嗽,随即鼻腔和口中涌起许多湖水来,又呛声咳了好久。 “王妃!”沈夫人朝着沈落快步走过去。 待沈夫人走到沈落身边的时候,她仍是咳得昏天黑地。 沈落的脸上因为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好久,显出一种血流不通的苍白,而随着她剧烈的咳嗽,苍白中又夹杂着一点燥红。 她几乎不能辨认周围的人是谁,只是一直咳嗽。 沈夫人蹲下身子忙轻轻拍着沈落的后背给她顺气,而这会儿,姜雪羽脸上的惊讶早就消失了,她只是猛然翻身朝着沈落俯身请罪:“王妃恕罪!” 沈夫人和沈落一齐朝着姜雪羽看过去,沈夫人一脸疑惑,沈落则是一脸冷淡。 “王妃恕罪!”姜雪羽咬咬唇:“适才在曲宜宮中是我误会顶撞了王妃,方才实在是见王妃神情不悦,恰好我与王妃又站在湖边说话,我见王妃一抬手,生怕王妃是气急了要推我下去,慌乱中我这才甩手一挥,这才…这才……” 众人脸上渐露诧异,姜雪羽哽咽了片刻又接着道:“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啊!” “那姜夫人你是怎么落水的?” 不等沈落说话,小道上忽然传来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大家看过去,朱雪霖和沈宁的后头不知何时有一个人渐渐走近了,正是方才那个穿着素色衣裙、远远看不清面容的夫人。 此时大家看清了她的脸,自然也认出了是襄安侯府的褚夫人许禾清。 “褚夫人…”沈宁看见许禾清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姜雪羽没想到这个素来沉默话少、从来不掺和闲事的襄安侯夫人,她竟是主动开口问自己为何落水? 脸上的惊诧一时掩不住,好在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许禾清身上,姜雪羽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仍是一脸歉疚和后怕。 她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所以王妃一落水我就害怕极了,慌乱下我只想着我把王妃失手推到湖里了,所以想也没想就立马跳下去想救王妃…可、可是我不会水……” 一番话情真意切,加之姜雪羽为人素来谦和,她虽是一个妾室,却是十分本分的妾室,也懂得怎么讨这些正房夫人的欢心,是以大家对她的既往印象一直不错,这时候自然也本能地相信了她的话。 褚夫人和沈落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姜雪羽看了沈落一眼,没来由地低头避开了沈落的目光,这才道:“王妃恕罪……” “无事。”沈落道。 此时她已经被沈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而她静如死水的语调让在场的人微微一惊,好似方才她压根不曾经历过生死一线。 这些夫人们的感受或许不怎么强烈,但周遭收拾现场的侍卫们却是脊背一凉。 这怎么回事,怎么像是被摄政王瞥了一眼似的…… “王、王妃……”姜雪羽没料到沈落的反应。 她是亲手把沈落推到湖里去的。 虽是现在那香料的味道早就散了,不似方才那么浓烈刺鼻,虽是她推沈落下去也没人看见,虽是方才她伶牙俐齿把事情圆得滴水不漏,而前头说是沈落先约她的话,沈落也没听见…… 可是,摄政王妃的反应未免太寻常了…… 即或没有怀疑,没有恼怒,至少得有一点点不悦吧? 可沈落的神情只是淡漠,就好像姜雪羽说的是一件与她不相关的事。 姜雪羽还在发愣,沈落又朝着姜雪羽的丫鬟道:“还不扶姜夫人起来?” 丫鬟一怔,直到现在她看向沈落的神情还跟见了鬼似的,几乎是被沈落看自己这一眼吓着了,丫鬟猝然身形一颤,随即应道:“是是是……” 说着,她起身步伐不稳走到了姜雪羽身边,将地上的姜雪羽扶了起来。 “这…”见两人皆起身了,朱雪霖笑着朝前走了一步道:“这想来又是一场误会,现下姜夫人和摄政王妃的身上都还水淋淋的,还是先换身衣裳吧,免得着凉。” 沈夫人点点头应和:“对对对,现在可是凉得很,还是快些换衣裳……”又见沈落和姜雪羽的神情有些奇怪,沈夫人立马又笑着玩笑道:“不过也好在是这节气,大家衣裳穿得厚实,就算落了水也不至于与那马玲珑一样,哈哈……” 这玩笑这时候说倒也不甚好笑,不过姜雪羽还是很给面子地弯了弯嘴角,又朝着沈夫人点点头。 “呵,当初那马玲珑落水也真是活该,可见惦记勾引别人的丈夫是一件多么天理难容的事!” 冷不丁的,一直没说话的沈宁猛然开口道。</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归来 马氏一门是逆犯,马玲珑也是,沈宁说这话虽是提起了一件‘晦气事’,但并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地方,可偏偏,她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沈落。 眼见着姜雪羽一顿‘舌灿莲花’,沈落都不介意,可被沈宁这般看着,她脸上反倒茫然起来。 这小妮子在叽叽歪歪说什么玩意儿呢?看我做什么? 不等沈落试探试探这沈宁的心思,褚夫人先一步开口道:“现在不是说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 只这么一句,那沈宁忽然脸上一红,含糊应诺了一声,随即连忙扶着姜夫人走了。 不过那急匆匆的步子,与其说是扶着姜雪羽,倒不如说是半拉半拽着找了一个挡箭牌、遮羞布。 总之很快姜夫人一众全走了,褚夫人却没跟着她们一起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沈落,并未说话。 “褚夫人。”沈落走到许禾清面前,微微一笑,虽是身上湿了个透,这会子的气质却是坦然得体。 “王妃…”褚夫人也朝着沈落浅浅一笑:“王妃若是这般模样回摄政王府去,只怕是王爷见了要心疼了。” 谁心疼? 沈落定了定神,脸上仍是笑着:“褚夫人喜静,听说少关心外头的闲事,夫人只怕还不知道,王爷他去带兵攻打大熙了。” 一晃一年过去,一年前好不容易两相情好,偏生转眼便是别离。 沈落到底不动声色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竟好想见他了…… 听了沈落的话,褚夫人并未注意到沈落倏而就消失的落寞神色,只是眉开眼笑,连恬淡的眸子中也是笑意:“王妃只怕也太小看我这襄安侯夫人了吧?” “啊?” 许禾清接着道:“虽是我不爱管外头的闲事,但这么大的动静我又怎会不知?且我侯府里头还有一个最爱管闲事的,据他说……” 朝四周看了一圈,许禾清压低了些声音:“摄政王回来了。” 沈落:“……” “王妃?” ‘摄政王回来了’几个字像是梦中听到的呓语,沈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很快,沈落想起了襄安侯府的嫡二公子褚子誉——他与苏执关系甚好,褚夫人说的话这才终于落定在沈落的意识中。 苏执回来了。 苏执回来了! 饶是她半生杀戮,冷血无情,此时听到苏执回京,沈落只觉得浑身一股热血猛然上涌,本来掉到湖里浑身湿透,正是凉飕飕的,此刻却一点也不冷了。 苏执回来的消息像一股奔涌不息的暖流,霎时间就走遍了沈落的全身,此刻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一直暖进了心里。 她膝盖的骨头入秋后一直很疼,本来是好了的,但沈落一直没有安心静养,是以大约体内还有寒症未清,故而入了秋以后,每逢骤冷,她都会骨头疼。 她从来不说,也不想半夏她们为此担忧,又去叨扰赵拓,可是此刻,她好想告诉苏执,她每次都疼得好难受,她想他抱抱她。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嗯,大概太矫情了些…… 沈落从自己的情绪里回过神,目光这才聚焦在了褚夫人脸上。 见褚夫人微微蹙眉疑惑,沈落歉疚地笑笑:“夫人见笑了,王爷离京已久,我一时……呵…” 沈落没说下去,只低头兀自嘲笑了自己一声。 褚夫人看沈落的模样心中了然,她半转过身子道:“誉儿回府早些,听誉儿说按时日,今日这个时辰,王爷应该已经回府了,王妃还不换身衣裳去吗?” “是,是该换身衣裳去的。”沈落便跟着褚夫人一道走着。 因先前让半夏去打听张可安的事了,沈落还要回去一趟叫上她,不过褚夫人只陪着走了没多远,两人便正好撞到了前来寻沈落的半夏。 “王妃…”半夏叫了一声,随即迟疑了片刻:“王妃?!你、你这是……” “无事。”沈落朝着半夏摇摇头,顺便使了个眼色,半夏这才看向沈落身侧的许禾清,却是一时没想起来许禾清是谁。 沈落反应很快,立马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褚夫人只怕是被你吓了一跳。” 半夏立马朝着许禾清福了福身子行礼:“褚夫人,失礼了。” 许禾清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三人随即一道去换衣裳。 “从曲宜宮出来也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褚夫人怎么还在宫里?”去换衣裳的路上,沈落有意无意问了一句。 许禾清面色淡然:“本是要走的,但姜夫人说少入宫中,要在玉露园转转,沈夫人是个爱热闹的,自然也愿意,如此,我和朱夫人便也一道了。不过逛了一阵子,姜夫人身边的丫鬟说是有人找她去碎玉湖说话,姜夫人便让我们稍侯,自己往碎玉湖去了。” 说这些话时许禾清的神色十分平淡。 按照姜雪羽的说法,那个约见她的人就是沈落,可许禾清说的好似这事与她们三个谁也无关似的。 沈落听了只点点头,再未说什么旁的。 换了衣裳三人就一齐出宫去了,到了宣懿门外便分了手,沈落只谢了褚夫人一路陪同,随后便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 方才因为许禾清在的缘故,半夏心中担忧,但一直没问沈落,这会儿到了马车上,总算是有了机会问,沈落就把半夏离开后发生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这姜夫人跟我们无冤无仇,难道…难道是定昌侯府跟摄政王府有什么积怨吗?” “……” “王妃?”见沈落微微发愣,半夏叫了一声。 沈落回过神,摇摇头:“据我所知没什么积怨,姜雪羽更是第一次与我相见……不过方才在碎玉湖里我龟息那么久,很确定她是想要我的命。想来这个时候,她也很惊讶我为什么没死。” 大概是想象到了方才碎玉湖的情形,那湖水的冰凉……半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她反应过来,又道:“对了王妃,你让我打听安贵人的事,我打听得差不多了。” 但听了这话的沈落却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待半夏盯着沈落仔细瞧了片刻,这才发觉沈落不是没反应,而是压根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竟是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王妃?”半夏低声又唤了一句。 沈落这才看了半夏一眼,可随即她却是转头朝着马车外头:“大海,快些吧……” 只余半夏一脸困惑。</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一股子油烟味 回摄政王府的一路,半夏只觉得沈落坐立难安,但她又不觉得沈落会被落水的事吓到,最后只能将困惑写在脸上,可惜,这并未引起沈落的注意。 马车拐进长安街后,沈落的坐立难安愈发明显,甚至脸上也显露出了某种隐忍的期待。 只待马车一停下,平素十分稳重的沈落这回却是有些急促地跳下了车去,而摄政王府门前因素来少有人经过,平素都只有一两个小厮看守,此时还是两个小厮,只是…… 只是这两个小厮面生得很,半夏这一年来似乎并未在府中见过他们。 不说是面容,这两人的神情也比王府素日的小厮严肃许多,这是很显然的,可是走在前头的沈落径直掠过他们进了府中,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目瞪口呆的半夏终于断定:摄政王妃不对劲。 随后,半夏紧跟着沈落进了府门。 王府里头没什么大的变化,若说有,那也只是每个人的神色都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欣喜,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 半夏想不通能发生什么大喜事,而沈落风一般刮进了朝露殿里头,不等半夏跟着进去,她又风一般地刮了出来。 “王——” 半夏的话没说出口,沈落急匆匆又朝着东院外头去了。 快跑了几步半夏才跟上沈落,只刚一出东院,沈落正遇上了连翘和花楹。 大约她们是听见消息说沈落回来了,这才过来,只是急着过来干什么呢? 半夏紧盯着二人,连翘一脸惊喜,却正因情绪激动,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好在花楹年纪稍小,她虽然也高兴,但并未激动得说不好话。 花楹笑得十分欢快道:“王妃王妃!王爷回来啦!” !! 王爷回来了? 脸上立时浮现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半夏脑子里头却还在反应花楹说的话。 但沈落是早有准备的,她只问:“王爷在哪儿?” “小厨房。”花楹飞快答道。 沈落想也没想便朝着莲方堂的方向去了。 大约是确定了苏执回来的消息是真的,沈落这会儿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她的步子只比寻常快了一点,一般人几乎看不出来变化,面上倒还是一副淑静的模样。 半夏还站在原地反应。 “半夏姐姐,你愣着干什么呢?王妃已经走远了……” 回过神来的半夏步子没动,她还在想王爷回京的消息,这会儿沈落已经走得更远了,花楹还要催促,连翘却是拉了拉花楹的胳膊拦住了她说话。 “就让王妃一个人去吧…”连翘坏笑起来:“久别重逢,半夏姐姐做什么要过去碍事?” 花楹年纪小,却也知道男女之事,立马红了脸不说话了。 小厨房外头,一阵阵的浓香飘了满满一院子,沈落走进院子里,胸口起伏有些剧烈。 王府的厨房说是小厨房,总归也不会真的小,是以厨房的门又宽又高,可容三人并肩而过。 沈落走了几步后在院子中央停了步子,穿过那扇敞开着的门,里头男人的身影站得笔直。 他今日穿了一身极简单的玄色纹紫长袍,乌发用紫金冠束着,虽离得远,但沈落看得出来发丝有几分凌乱,大约是匆匆赶路回来,奔波所致。 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的紫袍细长,他看起来好像瘦了些。 “汤汁再多熬一会儿,这东西虽性温滋补,到底是海里出来的……” 里头的声音冷不丁传了一句出来,他的嗓音有些低哑,还是一样醇厚,只是未免低沉得厉害,听着有点疲惫。 “诶?王妃…”厨房里炖汤的王妈妈偏头看见了沈落,想也没想便出声叫了一嗓子。 他的脊背猛然挺了一下。 谁也没有动,院子里忽然很安静,一下子就听得见厨房里头咕咕的炖汤声。 王翠想说一声‘王妃进来吧’,但看着院子里头的女子眼眶好似红了,她又觉得不能开口。 王翠又想说一句‘王爷,王妃在外头呢’,可屋子里头的男人像被定了身,脸上的神情莫测,她觉得也不能开口。 三个人安静站着,大约又过了一口茶的功夫,紫衣袍动了。 门里的人缓慢转过身来:“娘子……” “苏执…”沈落喃喃了一句,里头的苏执大概只看得清她的唇动,却听不清她些微颤抖的声音。 紫衣袍下的男人就站在厨房时而随风缭绕的烟雾中,间或身形面容皆被模糊。 那毋庸置疑是一片人间烟火气,但苏执站在里头,像是站在缥缈的仙境里,俊逸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男人一双桃花眼笑意泛滥,几乎涌出满腔温柔与思念,他朝沈落扬眉笑起来:“怎么,有些人认不出自己的夫君了?” 沈落弯了眼,未及说话,里头的苏执已经大步朝外头走过来。 上殷与大熙交战的这一年,沈落常常会在南安阁看苏执的那幅画像,她不得不承认,苏执的画还真把他自己的神韵画出了七八分来。 此时迎面走来的男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直到苏执站定在沈落面前,她还有些发愣。 “小呆瓜…”苏执笑道,勾了手指在沈落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他的手有些凉意,沈落浑身涌动的暖流在这一刻总算是彻底平息下去,她不动声色吸一口气,别过脸微微撇了嘴:“一股子油烟味……” “呵…” 男人的轻笑只短暂地在耳边响了一下,随即沈落一个踉跄,被拉入了他怀中。 “闻个够吧。”不容置疑的语气,笃定又霸道,但尾音里终究掺杂了笑意。 沈落俯首在苏执怀里,猛地吸了一口气。 “真乖。”苏执又笑起来。 沈落便抬手当胸假意捶了苏执一拳:“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 不等苏执答话,沈落紧接着又道:“堂堂一个摄政王,一回来就钻进厨房里,也不知道派人去宫里知会我一声……” 苏执没说话,只是一味地抚着沈落的头,边抚边笑。 “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厨房里头的王妈妈已经出来了,大约是厨房里炖着那东西金贵,王妈妈不知怎么处理,这才不得不开口打断。 被人看着这样难舍难分,沈落觉得脸上挂不住,好在苏执随即松开了胳膊,他低头格外认真地看了沈落片刻,而后转身朝向厨房,拉着沈落一道往厨房去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你在,我怎么会不回来? 虽是一年未见,但沈落和苏执书信往来频繁,是以倒也没有那么‘如隔三秋’,只是熟悉的面容,常听的声音,到底是一年没看过、没听过了。 沈落偷偷瞟看着苏执棱角分明的侧脸,美色误人这四个字她都说倦了。 “光天化日,娘子还是收敛些,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苏执嘴角勾了勾,虽是没转头看向沈落,眼中的深意却十分明显。 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似的,沈落本能就是反驳。 她朝炖着的海鱼汁扬扬下巴:“少自作多情!我、我是盯着这海鱼流口水呢!这玩意儿这么香,还不许我犯馋吗?” 苏执收起笑意,转脸看向煞有介事的沈落。 他皱眉疑惑,满脸无辜:“我何曾说了你不是在盯着海鱼?” 沈落:…… 这会儿只需要用小火再将海鱼炖一会儿,因是要做海鱼焖鸡,王妈妈就去忙着收拾那只鸡了,小厨房里头便只有沈落和苏执。 见沈落吃瘪说不出来话了,苏执的手将她的手握紧了些,笑得格外肆意。 他凑到沈落颊边耳语:“原来娘子馋的不是海鱼,是本王的美色……” “你你你……”沈落听完慌忙将身子往旁侧一避:“你自重!” 话音刚落,沈落便觉得手上一股力道猛地将她一拽,她原本避开的身子一个不防直接扑进了苏执怀里。 “一年不见,阿落说谎的本事好似差了些……” 苏执的声音本就低沉,尤其是他故意存着坏心思要撩拨沈落的时候,一字一词间,就连呼吸也是格外旖旎。 沈落不争气地觉得身子有些发软,且她更不争气地忽然想起了赵拓的话——“要么心神不宁,要么欲/火难消”。 美人的脸颊上很快飞上两抹霞红,苏执低头看在眼里,笑意更甚。 不过厨房终究不是调情的好地方,苏执也只是逗逗沈落罢了,随即他便正色道:“阿落,你的寒症好些了吗?刮风下雨还会不会疼?” 本来吃了瘪沈落就觉得赧然,赧然里头也带着些委屈,现下苏执说起这个,沈落只觉得碎玉湖冰凉的湖水又浇了她一身,她顿时更加委屈。 “能不疼嘛……” 苏执退开一点身子,脸上有些诧异,那点诧异很快转为凌厉,他冷了声音:“赵拓的医术真是越来越不堪用了…” 察觉到苏执是当了真,沈落忙解释道:“倒也不是赵太医的医术不好,是我自己…我…我没有好好遵循医嘱……” 沈落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她看到苏执的眼神渐渐变得像要吃人似的。 可恶的赵拓,早知道就狠狠心把锅甩给你了! 沈落默默后悔,但话已出口,她只能在苏执责备的眼神中低下头去,最后她声音软糯:“我错了……” 苏执喉骨微动,神色却不变。 每次撒撒娇就让你糊弄过去可怎么行? “我错了……”沈落的头埋得更低。 “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苏执板着脸转开了身子。 低着头的沈落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不过待她抬起头,俨然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模样。 见苏执的脸色还是阴郁,她主动靠近挽住男人的胳膊:“这玩意儿为什么要叫海鱼啊?它长得一点也不像鱼嘛。” 苏执脸色稍霁,耐心解释道:“它虽叫海鱼却不是鱼类,不过是大熙那边惯用的叫法罢了。海中的鱼蚌之类大多性寒,对你的身子不好,不过这海鱼是海中少见的性温之物,也有滋补之用,所以带回来给你尝尝鲜。” 对于吃食,沈落从前只在乎能不能填饱肚子,到了上殷后她开始讲究起味道,但什么性温性寒之类的,她不大懂,也不打算懂,只囫囵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苏执的手便又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听懂了吗就点头?” “哎呀懂了懂了……”沈落嘟囔道,苏执只好无奈笑笑。 见沈落只有吃的心思,至于怎么做的,滋补效用如何,显然她是不在意的,只等王妈妈来了小厨房,苏执交代了后头的事,两人便回朝露殿去了。 回朝露殿这一路,苏执一直牵着沈落的手,两个人就连并肩而行的间距,也比从前近了许多。 一路上引得小厮侍女们皆是掩嘴坏笑,更有胆子大的起哄,说什么小别胜新婚,王妃明天又要起不来床了。 沈落的脸红了一路,一直低着头,只差躲进苏执怀里了,而苏执呢?他脸皮倒是厚得很,生怕大家看不出两人情浓,偏还要时不时凑近沈落耳语厮磨,只引得下人们笑得更欢。 甫一进东院,里头没有闲人,沈落一把就将苏执推开:“啊啊啊!丢死人了!” 苏执哑然失笑,忙柔声诱哄:“不丢人不丢人,咱们夫妻恩爱,怎么会丢人呢?” 沈落羞红着脸连连跺脚:“跟猴子耍把戏似的,一路上被人盯着看,苍天啊!还有人笑话说我明日定起不来床!气死我了!” 不动声色地又将沈落揽在了怀里,苏执眸沉如墨:“好好好,不气不气,是他们不好,就知道胡说八道。” 苏执向来满嘴荤话,不,不只是满嘴,他是真做的出来,可这会儿他却是说下人们胡说八道,竟没顺势往下接,简直匪夷所思! 沈落一脸怀疑地看着苏执,神情仿佛在说:你确定是他们胡说八道?你确定明天我起得了床? 与沈落对视一眼,苏执淡然自若地点点头:“不是明日,是一会儿。” 话中深意沈落尚未反应,随即她就低呼了一声。 美人单薄的身子对于惯常提刀握剑的苏执来说轻若无物,沈落蜷缩在苏执怀里,一瞬间的离地让她下意识伸手圈住了苏执的脖颈。 “你——” 羞恼的话沈落还没说出来,抬首却是先撞进了苏执漆深的眼眸中。 那双风流的桃花眼里头情绪复杂,有欢喜,有珍惜,有发狂的思念,也有隐忍的牵挂。 沈落说不出后头的话了,反是格外抱紧了苏执些。 那些软弱的、从前她认为属于弱者的情感,现在无比坚实地占据了她的心,占据了每一角,每一寸。 “你终于回来了……” “你在,我怎么会不回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不如提醒她小心裕太妃 大熙在中原占据了最北边的广袤土地,北边的边界有一片海域,是以海货一类一直是大熙独有。 又因为海货鲜美,滋阴壮阳,其价格也是百余年来高居不下,大熙在这方面与诸国生意往来赚取的利益,大约可占十之一二,这实际上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苏执归京,还带了大熙特有的海鱼回来,显然两国之战于上殷而言是十分顺利的,但是皇城中却并未得到大熙灭国的喜报。 不仅如此,回府后苏执下令对他归京的消息不可泄露分毫,这举动看起来显然不是得胜归京。 海鱼焖鸡在半个时辰后做好了,不过又在厨房放了一会儿,朝露殿那头才让半夏去厨房传膳了。 膳也不是在莲方堂用的,而是直接送去了朝露殿。 半夏端着海鱼焖鸡进去朝露殿的时候,里头的沈落刚披上了大氅坐在了桌边,苏执则是细心为沈落将大氅上的系子系好。 将菜放到了内殿的桌上,半夏朝着两人屈身行礼,随后看向沈落:“王妃,华懿回来了。” 先看了苏执一眼,等苏执略一顿首,沈落道:“让她进来吧。” “是。”半夏便出去了。 苏执往沈落碗里夹菜,两人吃了几口,华懿和半夏就一同进来了。 转过隔屛华懿这才看到苏执,虽是知道苏执回来了,但此刻亲眼看见,华懿还是先愣了一刹,随即才向两人行礼。 “说吧。”沈落喝了一口海鱼汁道。 “郑夫人离开曲宜宮后只在御花园顺便走了走,随后就出宫去了。出宫以后她先后去了建兴街和平德街的一些衣料脂粉铺子,随后就回太平街郑府了。” 顿了顿华懿又道:“那些铺子我之后再去探查一番,但大概没什么蹊跷。” 沈落闻言点点头,不等她说话,苏执皱眉问道:“郑夫人?户部尚书郑宏伯的夫人?” 华懿点头:“是。” “那你之后不必再去查探那些铺子了。”苏执道。 华懿不问其中缘由,只是朝着沈落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沈落不知怎么,却是默然避开了去。 “啧…”苏执斜眼看了一眼沈落:“看来这一年娘子跟华懿相处得很不错啊……” 陡然回过神,华懿心中一震,立时便要下跪请罪,沈落瞟一眼看见华懿的动作,飞快地朝着华懿使了个眼色。 华懿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并未意识到沈落的意思,但因沈落这一眼,华懿的动作却是慢了一瞬。 “郑夫人的事我自会跟王爷说明,你先下去吧。”沈落趁着华懿迷惑的这一瞬插话吩咐。 华懿便看了苏执一眼,见苏执又笑眯眯给沈落夹菜盛汤去了,她就依言下去了。 华懿退下后半夏还在,她看着沈落没有开口说话,但沈落与半夏对视一眼,却是猛然回忆起了张可安的事。 之前让半夏打探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听,这会儿倒是时候,苏执一道听听,也省得过后她再转述一遍。 想到这里,沈落朝半夏道:“安贵人有孕后在宫中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么?” 半夏摇摇头,但还是将打探到的事一一说了一遍:“安贵人有孕后还是和从前一样,行事也未见张扬跋扈,不过是陛下和太妃的关切多了些,尤其是太妃,常让自己身边的聂茹姑姑请安贵人到寿安宫去说话。” 说完,半夏瞧着沈落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也没有应声,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你先下去吧。”苏执朝半夏吩咐道。 半夏又看了沈落一眼,她还是在思考什么的模样,没有反应,半夏就退出朝露殿去了。 内殿中只剩下沈落和苏执,沈落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又开始美滋滋喝着海鱼鸡汁,只用余光看着苏执。 沈落知道苏执并不是真的在意华懿更忠心谁一点,不过是为了打趣她罢了,至于郑夫人的事,听苏执的意思,郑氏的底细他显然比自己更清楚,用不着多说。 不过,有关姜雪羽和张可安的事,沈落觉得有必要告诉苏执。 不得沈落开口,苏执却是先问道:“你怎么想起来关心什么安贵人了?” 吃饱喝足,沈落放下筷子舒服地叹了口气:“也不是关心,这不是万贵妃也有孕了吗?宫里头的腌臜事太多了,沛儿的位分又高,这个孩子对其她妃嫔来说威胁也更大,我是担心那个安贵人会因此对沛儿出手。” 苏执:“……” “怎么?你觉得没必要么?” 苏执:“沛儿沛儿的叫得这么亲昵,你们关系很亲密吗?” 沈落:??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老娘不惯你这脾气! 下一秒,沈落笑着往苏执身上一靠:“好嘛好嘛~那我不叫了~” 苏执轻哼一声,算是勉强放过了沈落。 究竟苏执是不是真的吃醋,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总之他很快收敛了神色,斜飞入鬓的长眉拧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苏执道:“比起那个安贵人,你若是真的担心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不如提醒她小心裕太妃。” “裕太妃……”沈落默默念叨了一遍。 自沈落来上殷后,很快她就知道这个裕太妃不简单,裕太妃自然是应该小心的,但合该是沈落小心她才对,裕太妃终究是苏景佑的母妃,虽不是亲生骨肉,但裕太妃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害万沛儿有什么好处? 看穿了沈落心中所想,苏执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芒:“太妃只有皇帝这一个儿子,但她不只有万沛儿肚子里头那一个孙子。” 不只一个孙子……沈落眼神陡然一亮:“难道…她还想挟天子以令诸臣?!” 苏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这样的反应恰好印证了沈落的猜测。 是啊,裕太妃只有苏景佑一个儿子,但是苏景佑如今多大?那些即将出生的孩子又是多大? 苏景佑显然已经不好掌控了,可那些未出生的孩子,哪怕再过十年,还不照样是她手里的应声虫? 思及此,沈落背后泛起一阵凉意。</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章:你觉得本王摆不平一个毒妇? 自尤渝瑶有孕,裕太妃表现得十分高兴,后来张可安有孕,裕太妃也是关怀备至,唯独是万沛儿有了身孕后,太妃只象征性地送了些补品。 比起她对张可安的态度来说,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冷淡了些。 但这些猜测和怀疑是沈落和苏执所想,至于宫里的人,反倒是有人十分夸赞裕太妃这样截然不同的态度。 因为万沛儿家世显赫,父亲嘉义侯万征手握重兵,即便没有裕太妃的照拂,她也一样是极尊贵和显赫,况且她还有苏景佑的宠爱。 而张可安不同,她的父亲只是区区郧县县令,家中供她在京中女子私塾读书时都要借住在尤渝瑶家中,故而若不是裕太妃照拂看顾,只怕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但同样的,张可安家境平平,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比起万沛儿母子来说,定然更容易掌控。 不过这都是猜测,沈落想着之后提醒孙嬷嬷一句,而眼下……沈落觉得姜雪羽的事有必要告知苏执一声。 吃食都撤下去之后,沈落觉得肚子有些撑,她正四处巴望想找个椅子躺一躺,苏执的手却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甫一被苏执的手碰触,沈落身子一顿,立马转脸回来低头看去。 她的耳边随即传来苏执的笑语:“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肚子都撑得圆鼓鼓了。” 虽是外头披着一件大氅,但沈落里头只穿着寝衣,玲珑有致的身材显露无疑,尤其此刻肚子圆鼓鼓的,也是显眼。 沈落吃得太饱没力气跟苏执拌嘴,便只扬手作势要打掉苏执抚在自己肚子上的爪子。 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往下挥,苏执显然知道她要做什么,顺势一把就将她的手给捉住了。 沈落扭了两下无果,干脆放弃算了,苏执见她一副要瘫倒的模样,又转头向殿外看了看,回过头他道:“吃饱了不动弹岂不成了小猪?乖,咱们到院子里走几圈。” 由着苏执拉了自己一把,沈落身子却是一点劲不用上:“别别别,我不想动…” 苏执此时已经站起了身,他收敛了笑意上下打量了沈落一番,最终叹了口气:“哎……” 沈落看看苏执:“你叹气作什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随即苏执就弯下了腰身朝着沈落俯身下去。 “你干嘛……” “王妃不想动,那自然只能本王动了。” 苏执的手已经探到了沈落的身后,就在他双手即将抱起沈落的一瞬间,方才还瘫着身子说不想动弹的人,此刻却是好像屁股被针扎了似的,一个眨眼就弹起了身子。 “得得得,去院子里走走……”沈落一脸恼火。 不过这恼火只维持到两人一齐走出朝露殿的大门,出了门之后,沈落想着怎么跟苏执说姜雪羽的事,也顾不上恼火了。 “今日进宫可有什么稀罕事?”却是苏执先问起了宫里的事。 两人走到院子里,沈落看了看苏执:“王爷还喜欢听稀罕事?” 苏执眯了眯眼:“倒也不是本王喜欢听,这不是跟王妃有关吗?” 接着苏执说的话,沈落便顺势问道:“对了王爷,摄政王府和定昌侯府有过什么过节吗?” 苏执没回答沈落的问题,只皱眉盯着沈落打量了片刻:“你就这么不爱叫本王的名字?” 顿了一刹,苏执又道:“或者叫相公也可以。” “……” “叫一声听听。” “王爷到底要不要回答本王妃的问题?” 两人对视半晌,最终苏执落败,他避开目光道:“没什么过节,不过摄政王府树大招风,在细枝末节上得罪的人不少,说不定其中就有定昌侯府。” 待他说完,见沈落低着头想着什么没说话,苏执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了?可是定昌侯夫人为难你了?” 沈落摇摇头:“倒不是定昌侯夫人,而是定昌侯府的二房姜夫人。” 说着沈落抬头看一眼苏执,见他看着自己看得认真也听得认真,沈落接着道:“那姜夫人和我这一年来连面都没见过,更别说有什么恩怨,可她今日在碎玉湖边上竟是推我到湖里想杀了我!” 虽是一遍遍在脑海中想过此事,沈落此刻提起还是觉得十分震惊,不仅是沈落,闻言苏执也是骤然蹙了蹙眉。 不过苏执显然最在意的不是姜夫人的举动,因为他蹙眉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落水了?” 眨巴两下眼睛,沈落只道:“只刚被救上来褚夫人就陪着我去换了衣裳,没事的。” 这会儿苏执也回忆起沈落回府时穿的衣裳来,虽是衣料不差,但那式样与沈落素日的喜好并不相符,不过彼时苏执的心中为了久别重逢而激动,一时未及深思罢了。 此刻再想起来,苏执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的脸色霎时间黑了起来。 虽是沈落说得轻描淡写,苏执到底有些不悦:“既是那姜夫人推你,以你的武功怎会躲不过?你是故意不躲?” 不等沈落回答,苏执的脸色更难看了些:“你这脑子里头在想些什么?明知自己体内有寒症,你还老老实实被推进湖里,现在是什么季节,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眼看着苏执神色严肃,越说越气,沈落忙服软:“也不是故意不躲…我、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再说了,我若是躲开了去,那姜夫人不就知道我会武功了?” 苏执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知道又如何?你觉得本王摆不平一个毒妇?” 看苏执眼中的杀机看得一愣,沈落随后立马贴到苏执身上去:“王爷自然摆得平…摆得平……” 放柔了声音安抚了几句,可被沈落紧紧依靠着的人还是毫无反应。 沈落转了转脑子,连忙转移话题:“对了王爷,大熙和上殷的战局如何?你此番归京又为何要掩人耳目啊,连我都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想知道?”男人的声音有些薄凉,大约是方才的怒意还未平息。 “想~”沈落乖巧应和。 “叫相公。” 沈落内心:…… 沈落嘴上:“相公~”</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书信哪有娘子好看 大熙与上殷之战一直顺利,苏执忽然归京,却也不是因为战况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正是因为大熙败局已定,战场上只剩下收尾工作,苏执便先回京了。 其实苏执归京的事早在半月前便递了消息进宫,但递进宮的消息说的一月后抵达,谁知苏执归家心切,一路披星戴月竟只用了半月就抵达了。 这跟向皇帝报备的消息显然不符,且与苏执一同回来的还有此前带出去的精锐,算是一小队人马,而快抵达皇城的时候苏执也来不及再传新的消息进宫了,只怕是消息还没传进宮,苏执就已经回府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苏执一行人脚程很快,等到了平京城,他留了精锐在城外,自己独自潜回王府了。 不经通传私带私兵回京,有心人若是非要指摘,也算是图谋不轨,还是干脆瞒着的好。 入了夜的摄政王府格外安静,虽是府邸周遭增派了人手,但那些人武功不错,常人听不见一点动静的。 沈落和苏执沐浴完后便在朝露殿内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沈落因为被苏执拖着在院子里头走了近一个时辰,这会儿累得很,早早便在榻上躺下了,苏执则是还在桌边看着手上的几封书信。 对苏执手上的书信沈落是没兴趣的,她只用手撑着脑袋,侧身躺在榻上懒洋洋看着苏执。 从沈落的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见苏执雕塑般完美的侧脸,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颇有一种宝剑出鞘的锋利之感,只单单看着就让人想到“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此类的诗句。 不知不觉沈落看痴了。 “你若是再看,本王可要不客气了。”苏执故意沉着嗓音,一本正经地摆着王爷的气势。 略一挑眉,沈落回过神,她不接苏执的话,只转而问:“奚竹和越休没跟你一道回来吗?” 男人侧过脸,狭长的眼眸看向榻上衣衫玲珑的女子:“更深露重,你却在本王面前关心别的男人?” 沈落一时语塞,嘴唇无声动了两下,半晌她方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就真的先睡了。” 男人不以为意:“睡吧,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醒过来。” 沈落再次说不出话来。 苏执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随即眼中又泛起温柔的光:“人多总是比人少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这皇城里头盯着你相公我的人可不少,我自是得谨慎,越休和奚竹按照原先的计划往皇城回来了。” 点点头,沈落没仔细去想,只道:“那你接着看吧。” 说完沈落便转开了目光,桌边的苏执看着榻上的温香软玉,喉骨动了动,却是有些转不开眼了。 榻上的人只刚转过身子朝着里头睡下,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阵缓慢又坚定的脚步声。 沈落边转身子边说话:“你这么快就看——唔!” 男人高大的身影自榻边迅速笼罩下来,与这身影一同覆盖而来的还有男人温软的薄唇。 片刻后两唇分离,苏执眼角含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书信哪有娘子好看……” “油嘴滑舌……”沈落的鼻尖抵着苏执的鼻尖,她只觉男人鼻腔中吐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喷抚在自己脸上,痒痒的,又热又湿润。 下一瞬男人覆身而上将沈落压在了身下,他随手朝着帐外甩了一掌,殿中的烛火熄灭,只余了最远最黯淡的一盏。 苏执凑到沈落耳边低笑:“夜还长,现在知道本王为什么要拉着你去院子里走了么?” …… 如王府中小厮打趣的那般,沈落后头两日果然没出过东院的大门一步,其中缘由下人们自是明白,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因为苏执的归京,沈落原先答应万沛儿要去襄安楼买的吃食一直没得空去买,万沛儿以为沈落忘了,过了六七日,她专门派人带信出来催了一次,被沈落和半夏好一顿笑话。 不过催是催了,沈落还是没得空去,倒也不是真的不得空,而是家中有位祖宗不肯放人。 沈落向苏执提了一嘴这事,谁知堂堂摄政王爷竟跟小孩耍无赖似的,说什么‘我日夜兼程赶回来陪你,你却想着去陪别的女人’,又说‘本王夙夜辛苦,你这女人自己心满意足了就穿了衣裳不认人’。 诸如此类,总之某人一副小媳妇独守空房的哀怨模样,沈落最终被美色所惑,一步也出不了王府的大门。 没羞没臊的日子一直过到了九月末,越休和奚竹那边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快要抵达皇城了,苏执便要悄悄潜出去,装出一副刚刚回京的模样。 正是这几天的功夫,沈落本是想趁此机会去一趟襄安楼然后进宫,偏生好巧不巧,就在苏执走的前一日,定昌侯府竟是给她发了帖子,让她第二日去府上参加茗茶宴。 苏执的主张自是让她不去,沈落好说歹说,苏执就是咬定不让她去,最后烛红帐暖里头两人‘理论’了一番,苏执赢了。 “好好好,不去不去,我认输……”沈落把头埋在苏执胸口,声音渐低,话音未落就睡了过去。 苏执将唇鼻轻轻没进沈落头顶细软的青丝里头,她的发丝很香,他总是闻不够。 不过再过两个时辰他要出城去与越休奚竹他们会合,他只好按捺下唇边那抹意犹未尽,将怀中的人抱紧了些,随即也浅浅睡了。 因这一晚两人折腾了许久,第二日沈落醒来已有些迟了,苏执自是已经不在府中了,沈落便慌忙起身洗漱。 虽是头天晚上沈落应了苏执不去定昌侯府,不过那是形势所迫,沈落又不是什么君子,不必担心驷马追不追的,故而苏执一走,她立马打定主意去定昌侯府参宴。 马车从长安街往朱雀街飞快驶去,车驾里头还是沈落、半夏,华懿三人。 半夏向来听从沈落的安排,对这次出行没有什么异议,华懿却是脸色不大好。 上次碎玉湖的事,事后华懿才知道,尽管马车已经出发了,现在再阻止也来不及,但华懿沉默了一路,快到金谷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那姜雪羽上次在皇宫就敢对王妃动手,这回在她自己府上,王妃可千万小心。” 沈落疲懒地倚着身子,明眸半睁半闭:“不必紧张,这回未必是姜雪羽邀的我。”</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拜苏执所赐 摄政王府和定昌侯府本就少有交集,又因为先前碎玉湖的事,一说到邀约,总是不免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姜雪羽。 显然半夏和华懿想的是一样的,只是她不觉得沈落会中姜雪羽的招,不过此刻她还是问道:“为何不是那姜雪羽?” “姜雪羽是定昌侯的什么人?”沈落反问半夏。 “是……”半夏怔了一下,随后答道:“她是定昌侯的二房夫人啊…” “堂堂侯府举办茗茶宴,广邀京城显贵高门,说这个主意是姜雪羽出的我信,但发往四处的请帖却不应该是她经手的。” 半夏和华懿皆认真听着沈落的话,华懿这时接话道:“是…定昌侯夫人?” “十有八九。”沈落道:“一个正室夫人在这么大的场合,怎么会把发请帖这种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妾室去办?不过若是那定昌侯脑子进水了不怕丢脸,非让小妾拿主意,那就当我这话没说。” 听了沈落后半句,半夏抿嘴笑了笑,华懿倒是没笑,不过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马车只在金谷街跑了不久,不一会儿就到了定昌侯府的门外。 定昌侯杨氏是六大世家之一,定昌侯府自然也是显赫尊贵,虽比不得平阳伯那样财大气粗,连正厅的椅子都是纯金打造的,但总也不差。 马车将停的时候半夏将车帘掀开一条缝朝着定昌侯府门外看去,这茗茶宴看上去请了许多人,不过大家身份高贵,外头倒也没什么喧哗吵闹的声音。 很快沈落就在半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此时离帖子上的时辰已经晚了稍许,简直跟先前在曲宜宮的情形一模一样。 不过这回都是拜苏执所赐! 沈落愤愤想了想,领着半夏和华懿朝府门去了。 因大多数受邀前来的客人都已经进门去了,这会儿门口既没有杨夫人迎客,也没有姜雪羽赔笑,只留了两个小厮在外头。 见沈落上前,又见她一身素雅的茶白色刺绣妆花裙,浑身上下大约只有头上那支修翅玉鸾步摇簪显得尊贵些,小厮料想这装扮一看就不是什么要紧的门户,是以态度并不尊敬,只走身作势拦人。 “什么人?可有请帖?” 一听小厮这说话的语气,半夏和沈落倒还沉稳,华懿却是登时眼神一凛。 她冷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摄政王妃。” “摄…”两个小厮听了这话,又扫到了华懿手中的请帖,哪里还敢质疑,也不敢再多打量沈落,只是立马变了脸色,讨好笑道:“王妃里边请,里边请……” 其中一个小厮一边迎了沈落进去,一边连连向沈落请罪。 沈落表现得跟她的衣裳一样,十分平淡,也没有为了这见人下菜碟的小厮生什么气。 很快几人穿过长廊走进了中门,小厮只送到这里便停下了步子,他道:“夫人小姐们都在里头,王妃里边儿请。” 沈落点点头,小厮便退下了。 “这定昌侯夫人明明邀了摄政王府,怎么咱们人还没到,她就自个儿进去了,也不派个人在外头候着……” 沈落撇一眼说话的半夏,嘴角随意弯了一下:“大约碎玉湖的事杨夫人也听说了,请我来就是想简单赔个罪,而我迟迟未到,昨日也没回复她说一定会来,想来她是觉得我还在因为那天的事介怀,不打算来了。” 说完这话,三人转过一个弯,正站在了一条笔直的石板路上,沿着这条石板路再走十来步就是前头的院子,院子里站着许多人正在说话。 显然她们都是杨夫人请来的客人,而那头说话说得热络,一时也没注意到沈落等人的出现。 “王妃,那好像是叶小姐。” 沈落闻言顺着半夏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叶倾城。 叶倾城正跟一个女子说着话,不过那女子的面容恰好被叠掩的树枝挡住,沈落没看清是谁。 不待沈落说话,前头旁侧忽然冷不丁有人‘呵’了一声,语气极是轻蔑。 “摄政王妃果然是好架势,上次到曲宜宮便晚了,这回到定昌侯府又晚了……”循着这声音看过去,声音的主人这时才从石板路尽头转了出来。 竟是沈宁。 她接着道:“怎么,上次是万贵妃写错了时辰,这回难道又是杨夫人写错了时辰?” 之前在曲宜宮,沈落并未注意到沈宁,后来在碎玉湖边,沈宁阴阳怪气说起了马玲珑,沈落隐约留下了一点印象。 此刻沈宁一出现,沈落先是皱了皱眉,随即目光中闪过笃定。 果然上次就觉得她看自己不怀好意,这回总算是彻底表现出来了。 沈宁站在石板路的尽头,与沈落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她的声音沈落她们能听见,那院子里头自然也有一些人能听见。 显然是有些火/药味的,是以有的人默默走开了,不愿掺和进来,还有些假装站在原地说话,眼神却是瞟着这边的。 心中闷闷叹一口气,沈落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了沈宁,她边往院子里走,边朝着沈宁笑起来:“沈小姐何必多想,不过是府中事多,我来晚了片刻。” “呵…”沈宁上下打量沈落一番:“王妃穿这一身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奔丧呢……” 这话说的十分晦气,比起沈落来说,沈宁这话要是叫杨夫人听见了,只怕杨夫人不是想赶走沈落,而是想先撕了沈宁的嘴。 好在杨夫人现下不在这里。 沈落低头瞧一眼自己的衣裳,当然说不上丧气,但的确太过于素雅了,否则门口的小厮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儿。 这还是要拜苏执所赐! 大约是久别重逢,前几日头一次行夫妻之事,苏执就急不可耐,生生扯坏了沈落一件衣裳,后头又有几日,他想必是尝到了某些甜头,又扯坏了沈落两件衣裳,昨晚亦是如此。 结果到了今晨沈落起身,她本就起得晚了,好几件衣裳又都被撕坏了一两处,最后她急匆匆只能随手拿了这么一件。 心中骂苏执‘豺狼虎豹’,沈落脸上还是笑得得体:“沈小姐这话要是叫杨夫人听见了……” 后头沈落没说下去,只摆出一副‘你懂’的意思。 沈宁却是不以为意,看着沈落若无其事地在自己身边停下,她忽地朝沈落走近一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华懿和半夏俱是本能地侧身要挡在沈落面前,不过被沈落一个眼色制止了。 沈宁凑到沈落近处,她的个子微微矮一点,便略微仰着头,脸上的神情却是鄙夷的。 “王妃既然有了摄政王倾心相待,就请您不要再下贱地勾引别的男人!” 这话可不是一般的斗嘴,饶是沈落自诩沉稳,此刻也难免瞪了瞪眼:“沈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宁白沈落一眼,一副‘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的样子。 听她的话,这个被沈落‘勾引’的男人多半就跟她有关系,或许是她好友的夫君她来为好友打抱不平,或许……沈宁还未成婚,沈落也没听说她跟谁定了亲,或许是她的心上人。 心上人……沈落脑子里头模糊有了一点印象。 不等沈落想起来那关键的一环,沈宁见沈落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王妃真是不记得了?勾引别人难不成是你的日常游戏,竟这么快就忘了?!” “我——” “子誉哥哥去了一趟摄政王府,回来他就说自己有了心上人不再理我了,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沈落:?? 子誉哥哥……褚子誉?! 猛然想起那天华懿怪异的表现和褚子誉的眼神,沈落心中忽然觉得自己背锅了。 她悄然瞟一眼华懿,果然这家伙听了‘褚子誉’三个字,此刻已经先一步避开了目光去,好一个做贼心虚! 沈落只好硬着头皮对上沈宁的眼神:“沈小姐在说笑吧?褚公子是王爷的好友,也是王府尊贵的客人,既是客人,自然只有主客之仪,何来什么勾引?” “那为何——” “沈小姐…”沈落收敛些笑意打断沈宁的话:“褚公子或许有别的原因,只是用摄政王府做挡箭牌,即或真的是王府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的,沈小姐凭什么就觉得一定是我呢?难不成是褚公子亲口说的?” 要是真是褚子誉亲口说的,老娘一定打断他一条腿! 还留一条腿干什么?当然是交给苏执去打断! 沈宁看不见沈落心里头‘狠毒’的想法,但被沈落这么一说,她果然结巴起来:“这、这有什么需要子誉哥哥亲自说的……摄政王府里头侍女虽多,但要论美貌,也就你能与我一争了吧?!” 前头尚且有几分心虚,说到后头沈宁越发理直气壮,显然是又将自己给说服了。 沈落听了沈宁这番言论,一时间哭笑不得,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沈小姐…”沈落片刻后终于平静下来:“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倒不如去找褚公子问清楚再说。” “我才不去!”沈宁说完眼神又暗淡几分:“他本来就不喜欢我缠着他,要是再去问……” “沈小姐不问的话我可就去问了哦” “你、你问什么!?” 沈落无奈偏头:“我莫名其妙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难道不该去问问?” “你可不能去问!”沈宁边说着边急得跺脚:“你要是问了,子誉哥哥就知道我找你麻烦了!” “所以……”沈落朝着沈宁眨眨眼,后头的话交给沈宁自己去接。 半晌,沈宁终于支支吾吾道:“我、我去问……”随即她又一瞪眼:“先说好,要是真的是你勾引子誉哥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宁说完就要走,胳膊却是突然被沈落拉住,她十分不耐地转过头看向沈落,一脸的烦躁在看见沈落冰冷的眸子时,忽然就平静下来。 “你、你要干嘛……” “沈小姐还没说,若是你冤枉了我,又该如何?”鹊眼里头笑意忽显,却不是明媚的温柔的,而是阴暗的可怖的。 “我…我……”沈宁说不出来。 随即,沈宁的胳膊被松开,沈落站直身子又明晃晃朝她笑起来:“开个玩笑而已,沈小姐别当真。” 说完,沈落就径直朝着院子里头的正厅走过去了。 她眼中那一瞬间的阴鸷不仅仅是沈宁吓了一跳,周围有几个不动声色看戏的夫人们也看了个清楚,登时身上冒了一片冷汗。 那阴鸷无疑有些熟悉,对,像极了那个心狠手辣的摄政王。 这几人不免又感叹起来,好端端一个温柔贤良的摄政王妃,怎生现在跟她的夫君一样,动不动就吓唬人,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难不成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阴司杀神就真添了几分杀气? 城外的苏执此时打了个喷嚏。 …… 曲宜宮内,万沛儿躺在贵妃椅上唉声叹气,而坐在方椅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殷当今皇帝苏景佑。 苏景佑一边提笔蘸墨批折子,一边笑吟吟看了叹气的万沛儿一眼:“怎么总叹气?朕就批了两份折子,你已经叹气好几回了。朕很快就看完折子陪你,乖,别叹气了。” 万沛儿躺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她撇一眼苏景佑:“陛下这些日子怎么成日待在曲宜宮,除了上朝奏对,陛下就没别的事了吗?” 批折子的手微微一顿,苏景佑没好气地看向万沛儿:“好不知好歹的贵妃啊……怎么,朕日日来陪你你还不高兴了?那朕以后不来了。” 后头自然是唬人的话,万沛儿却是当真了,她护着肚子起身:“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你一来就让太医诊脉,诊了脉就安排我吃这吃那,又管着我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我想让挽辞给我从襄安楼带点吃的进来你也不让…哎…… “只是什么?”苏景佑追问。 “还能是什么……”万沛儿百无聊赖似的又躺下去:“陛下是明君,在后宫行事自然要雨露均沾,不能厚此薄彼引起怨怼。” “怨怼?”苏景佑颇为不屑:“朕的天子,朕要宠着你谁敢怨怼?” 万沛儿不说话,脑子里还想着襄安楼的蜜蜡肘子。 正是这会儿功夫,屋外传来玉隐的声音:“陛下,娘娘……” “进来吧。”苏景佑允道。 玉隐进屋行了礼,目光看向万沛儿,欲言又止。 苏景佑看在眼里,眼神一凌:“有事直说,难不成还想欺君?”</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虽苏景佑只是吓唬玉隐,但玉隐还是不敢隐瞒。 “奴婢不敢不敢……”她弯腰连称不敢,这才朝着万沛儿道:“宫外…宫外摄政王妃传来消息,说是这几日事忙,等过两天就去襄安楼给您买您要的东西送进宫来……” 玉隐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只如蝇蚊嗡嗡。 虽是后头的声音很小了,但话里的意思万沛儿和苏景佑都听明白了。 苏景佑看向万沛儿:“原来是因为这个不想朕总来?” 嘟囔着嘴片刻没说话,万沛儿又直起了身子,这才道:“陛下你就是太小心了…挽辞送进宫来的吃食肯定是没问题,陛下干嘛总防着她……” “朕不仅是在防着她…”苏景佑语气陡然生硬了起来:“朕也要防着摄政王。” “……”万沛儿无言以对。 玉隐见着两人气氛微妙,这时也不好插话,只低声说了一句‘奴婢告退’,随后便退下了。 不过苏景佑的这点严肃很快就消失了,见万沛儿一脸无言,他到底是放缓了语气:“你若实在想吃外头的东西,朕派人去给你买来,好不好?” 万沛儿的性子本就直率,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听苏景佑这么一说,她立时又开心起来:“那陛下可要说到做到!” “好好好…”苏景佑从座椅上离开,他走到万沛儿身边伸出小拇指勾了勾:“拉钩。” 贵妃椅上的人喜笑颜开:“拉钩!” …… 定昌侯府中沈宁的举动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波。 沈落进了正厅见了杨夫人,她果然是有心为了那天姜雪羽的事向沈落赔罪,故而沈落来迟了她也没说什么,反是十分高兴。 比起杨夫人的高兴,姜雪羽显然有些吃惊,似乎是没想到沈落会真的受邀前来。 不过沈落来都来了,姜雪羽的表现却是十分得体的,沈落看在眼里,一度恍惚那天推自己下水的不是眼前这个姜雪羽。 几人站在正厅说了一会子话,沈落本以为这个茶宴是姜雪羽的主意,可她全程待在正厅,不管说话还是眼神,似乎都看不出有什么心事,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就在沈落要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的时候,正厅外头忽然小心翼翼有个人在徘徊,只是一直没进门。 杨夫人正说得尽兴,一时倒没注意外头的动静,且门外本就人来人往,有个人逗留也不是显眼的。 但因沈落的目光一直注意着姜雪羽的动静,而从沈落的位置看姜雪羽,门外的一切恰好就在沈落的余光中。 察觉外头有人鬼鬼祟祟似的,沈落冷不丁地朝门外看去,果然有个人影一晃,随即躲在了又粗又宽的雕柱后头。 “王妃,怎么了?” 见沈落的目光陡然投向自己的方向,姜雪羽显然吓了一跳,忙开口问道。 不等沈落回答,那雕柱后头的人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竟是那个一直身体不好的上官陌! 方才被树枝挡住同叶倾城说话的人,难道也是她?可上官氏虽有钱,到底只是商贾人家,定昌侯夫人真的会专门给上官氏递帖子吗?还是她只是跟着叶倾城一道来的? 这些事一时半会弄不清楚,不过正厅中的几人此时都循着沈落的目光,看到了刚从雕柱后走出来的上官陌。 “上官姑娘……”姜雪羽看着突然出现的上官陌有些惊讶。 趁着这个时候,沈落朝着杨夫人看过去,她的脸上果然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悦,虽不能肯定她不会邀请上官氏,但即便邀请,她多半也是不愿意,只是为了别的缘故。 其中玄机沈落未及多思,正厅门口的上官陌忽然小声开口:“见过杨夫人、摄政王妃,姜夫人……” 因为在正厅里头说到了碎玉湖的事,杨夫人虽是有赔罪之意,但也不会当着许多人的面,是以旁人都被支了出去,只有这三人与各自手下的心腹。 上官陌朝着三人一一福身行礼,脸色竟是有些苍白。 “上官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沈落关切问道。 上官陌连忙摇摇头,随即咬着唇,似乎是有话想说,又觉得不应该开口。 “上官姑娘有话就请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杨夫人道。 魏如馨的声音本就不温柔,这么些年忍受丈夫对妾室的温存,也操持着偌大一个侯府,此刻说话,不免就带了几分威严。 在这样的威严之下,上官陌果然低下头去,虽是声音很低,怯懦非常,但到底还是说话了。 “方才我跟叶小姐一同在院子里说话,后来有些渴,我们便一道去喝茶,谁知只刚到茶室附近,忽然冲出一个丫鬟来,那丫鬟端着茶,正好撞到了叶小姐的身上,她的衣裳便脏了……” 上官陌和叶倾城的关系算是十分亲近的,不过今日大约是她与魏如馨和姜雪羽都生疏得很,而她身份低微,不过‘有几个臭钱罢了’,这才没有直呼叶倾城的名字,免得显得她刻意攀附似的。 沈落听了这番话,首先是觉得这上官陌自尊心很重,而杨夫人则是皱眉问道:“叶小姐?建安侯府的叶小姐?” 上官陌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看模样她还有话没说话,但杨夫人性子果决,没有体会到上官陌的扭捏和委婉,她便又道:“哪个丫鬟这么不长眼?!” 上官陌的身子被杨夫人这突如其来的诘问吓得一哆嗦,她生就白皙,加之病弱尤显苍白,这么一哆嗦,竟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地的模样。 杨夫人见状,语气稍缓和了几分:“不过一件衣裳罢了,府上有的是,我这便派人领叶小姐更衣去…” 话音落,魏如馨还没来得及指派人,上官陌忽然哽咽道:“倾城她不见了……” 方才她还拘着身份,这会儿想是真的急了,直接就叫了叶倾城的名字,而‘不见了’几个字像是沉入深潭的一粒极小的石子,起初没什么反应,之后水面才荡开一圈圈涟漪。 过了片刻。 “什么?!”反应过来的魏如馨一脸难以置信:“不见了是什么意思?”</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定昌侯府大公子 不仅是杨夫人又惊又怪,沈落也是一时没听明白。 上官陌便接着道:“方才已经有人领着倾城去换衣裳了,可是她去了半晌没回来,我放心不下,就想着去找找看,于是寻了个丫鬟领我到换衣裳的屋子去,但是我去了那屋子,她却是不见了……” “你有到别处找找吗?”沈落朝上官陌问道。 上官陌点点头:“找了,我找了的……起初我自个儿和两个丫鬟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我便又劳烦了几个小厮,可寻了好几遍还是没找到…” 说到此处,上官陌的脸上显出焦急来。 皱眉想了想,沈落沉住气问:“叶小姐身边不是有一个丫鬟叫沁儿的吗?她没跟着去?” 上官陌一怔,随即脸色更焦急了些:“倾城说今日来的路上沁儿忽然肚子痛,她就让她去看大夫了!” 这话一说,再联系后头的事,总让人觉得是谁故意设计似的,上官陌心中的感觉便更差了。 姜雪羽站得离上官陌最近,此刻她便走到了上官陌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姜雪羽细声安抚:“上官小姐你不要急,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也未必就是不见了,或许…或许是叶小姐先离开了?” 姜雪羽刚说完上官陌就拼命摇头:“不,她不会不跟我说就走的…可是我找不到她……” 又拍了拍上官陌的肩,姜雪羽似是想说话,但最后她没说,而是看向了魏如馨。 杨夫人的目光不经意似的从姜雪羽的脸上扫过,她朝着门外吩咐道:“去门口问问,建安侯府的叶小姐有没有离开。” “是。”外头守着的一个小厮应声下去了。 等着小厮回来回话的这会儿功夫,上官陌已经急得掉了几滴眼泪,而等小厮回来回了话,除了莱阳伯府的沈二小姐,果然没有人这么早就离开。 上官陌哭得更厉害了,杨夫人和姜雪羽自然也焦急起来,又派了一堆丫鬟小厮去府中寻。 侯府不小,众人便想着会不会是叶倾城走错了路,不小心迷路了,可最终的结果还是不好,府中各处寻了一圈,到底没寻到人。 这下子杨夫人是真的坐不住了,她一面派了人继续去寻,一面连自己也到外头去看了,姜雪羽自然也免不得要跟着,就连沈落也跟着杨夫人一道出去了。 外头的院子里众人只看见好些丫鬟小厮往正厅进进出出,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杨夫人本是想瞒着,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这隐瞒的举动岂不是给自己惹了祸端。 最后,杨夫人还是把情况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众人,这茗茶宴举行到一半,就这么散了。 有的人事不关己便离开了,还有些嘴上说是留下来帮忙,但叶倾城自来没什么朋友,这些留下来的多半也是为了看热闹。 总之,乌泱泱的一群人,各怀心思地又找了好几圈,最后总算是有了一点眉目。 其中有个丫鬟瑟瑟着身子从人群中抖出来,一脸惶恐道:“奴、奴婢方才听见…听见……” “听见什么?!”魏如馨瞪眼几乎吼道。 “奴婢听见大公子的院子里头有动静……”丫鬟害怕,几乎是闭着眼一口气说完了这句。 站在一起寻人的一种夫人小姐们皆是一怔。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杨夫人一听‘大公子’,扯上了自己的儿子,她到底比别人反应快些,立马黑了脸剜着丫鬟道:“贱蹄子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说谁的院子?!” 被杨夫人这么一通吓唬,丫鬟哪里还敢说话,立马就摇头变卦道:“不不不,不是大公子不是大公子…是、是奴婢听错了…听错了……” 丫鬟虽然改了口,但大家的耳朵方才也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人群中立马有个声音道:“这不管是不是,去看一眼总归是没错的吧?” 此话一出,杨夫人的目光立马循着声音看过去,但仍是没看见谁起的哄,总之她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众人于是一同往大公子杨格的院子去了。 只远远地尚未走进去,外头的人脸色已经皆变了,尤其是杨夫人的脸色,几乎是面如死灰,又恨又恼。 因为杨格的院子里头清楚地传出了一阵女子的吼叫,间或夹杂着惊呼。 “你疯了吧!我要让我爹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啊!你滚开!” “夫人……”姜雪羽看见魏如馨的身子不住地战栗,伸手想要安抚一下。 魏如馨却是不买账,她一侧身甩开了姜雪羽的手,径直朝着院子里头快步走去,自然,姜雪羽也追了进去。 这样的情形,大家本是不好跟着进去看别人的丑事,可是大家也舍不得就这么走掉,一时间进退为难。 就在这时,最心急如焚的上官陌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上官陌身子不好,加上因为着急上火,她虽是极力要出去寻人,但魏如馨生怕一个有权的还没找到,这边这个有钱的又出了事,便强行让她在正厅里等消息。 待上官陌走到了最前头,杨夫人和姜雪羽还没走远,上官陌自然也将里头女人的怒吼听得清楚,她的身子猛然一晃,好在沈落伸手扶住了她。 不过她并未转头谢过沈落,只是盯着前头,喃喃了一句:“倾城…是倾城的声音……” 不等别人说话,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地身子一挺,直着脊背就冲往院子里头去了! “上官小姐!”沈落叫了一声没叫住。 电光火石间,她恍惚有一瞬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脑子里闪过今天的诸事,只是一晃,却没有找到端倪。 随即沈落心下一动,趁着这机会,她立马追着上官陌就往里头去了。半夏和华懿见状,自然也是紧跟在后头。 其余的人一看:摄政王妃都进去了?正好,那我也跟着进去看看热闹。 于是立马一堆人也跟了进去。 上官陌和沈落等人赶到屋子外头时,杨夫人和姜雪羽正在哐哐地拍门。 “混账!开门!” “大公子,你开门啊!” 而屋子里头也传来叶倾城的声音,这回十分清晰。 她几乎是尖叫着:“快开门!!疯子!来人开门啊!!!你给我滚开!” 屋子里除了尖声呵斥还有桌椅翻倒在地的声响。 沈落朝着华懿使了个眼色,华懿立马上前打断了两位叫门的夫人。 杨夫人和姜雪羽一起顺从地退开了半步,还未明白华懿什么意思,下一瞬,华懿一个踢腿。 “哐——” 门开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我定要你们好看 “啊!” 门开的一瞬,最先发出声音的是门外的人,短促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不仅仅是世家的小姐们捂着眼睛叫了起来,还有些年轻的夫人们也是一样,一个个转头侧目,不敢直视,就连姜雪羽,也是转开了头去。 “阿陌!”里头的叶倾城肝胆俱裂般朝着门外叫了一声。 门口的上官陌本也是被眼前的情形惊得下意识转开了脸去,此刻却是又回过头,径直朝着里头冲了进去,飞快地从杨格的身前掠过。 屋中的叶倾城也朝着门外跑,两人中途撞在一起,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又一齐朝着外头跑出来。 门外的人一时都没说话,唯一敢直视屋中情形的,只有杨夫人和沈落。 “格儿…你……” “娘……”杨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他慌忙找来衣裳遮住自己光不溜秋的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方才,屋子里头的杨格一丝不挂,叶倾城虽是衣衫完整,但发丝凌乱。 外头的女人们不能直视杨格,可发生了什么,众人用脚后跟也想得明白。 沈落杀人取心、毁尸灭迹都是做过的,这样的场面倒是没激起她内心的多大波澜,她只一直盯着杨格。 从他不着一缕到他慌忙穿衣,沈落一直默不作声注视着。 他的脸色很奇怪,初初开门时,杨格脸色泛红,一副喝醉酒不大清醒的模样,可这只说了几句话,杨格的脸色却又已经恢复如常了。 方才那脸色,难道是她看花了眼?沈落并不觉得。 果不其然,杨格穿好了衣裳朝着门外走出来,有些脸皮薄的小姐夫人们立时朝后头退了几步。 杨格顾不得她们,只朝着自己最信任的母亲走过去。 他几乎绝望道:“娘…我、我是喝醉了酒才——”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在安静的院子里打响。 杨格捂着脸,满眼是难以相信:“娘…” “你这个混账你还有脸叫娘!!”杨夫人浑身发抖,若是有人现在凑近她的脸看,几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碎的汗毛竖了一层起来。 “杨格是吧?”旁侧的叶倾城这会儿缓过了神来,大约她是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是以这会儿还能瞪着眼睛看着杨格。 杨格没答话,看向叶倾城的眼里既有愧疚也有疑惑。 叶倾城没空去观察他眼里有什么,她只讥讽道:“你说自己喝醉了酒?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茗茶宴!一个茶宴你喝哪门子酒?!” “我——” “就算喝了酒,你早不醒酒晚不醒酒,等这么多人来了你酒就醒了?你当我是傻子?还是你觉得大家都是傻子?!” “叶小姐…”杨夫人痛苦地闭了闭眼,待睁开眼时,她眼中掩住了许多情绪,只剩下一点仅存的理智支撑着:“这件事有损你的声誉,格儿不管做了什么,是不是被人陷害,到底你是受害的,但这些还是不要在这里说了吧……” “呵…”叶倾城冷笑一声:“定昌侯府是要包庇自己的儿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 “那你什么意思?!”叶倾城吼道。 魏如馨好歹是定昌侯夫人,被这么一个晚辈质问,偏她也无法反驳。今日的事,就算她是巧言善辩,杨格也是抵死不认,还有这么多人看见呢? 就算看见的人也没一个站出来掺和的,皇上不能治杨格的罪,单说叶氏自己,建安侯是什么人,他的女儿受了这样的屈辱,若不能在皇上面前讨一个公道,他难道不会自己动手吗? 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啊! 魏如馨眼中好不容易掩饰住的情绪又涌了出来。 她的儿子她自己清楚,杨格的确平庸,甚至好色,可是他胆子小啊!不说叶倾城是建安侯的女儿,就算叶倾城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庶女,杨格也没胆子这样霸王硬上弓。 他至多是流连水梨楼那样的地方,怎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叶小姐…”魏如馨再次闭了闭眼:“那你说怎么办?” “杨格辱我,我定要他死!”叶倾城眼睛眨也不眨地说道。 “叶小姐…”魏如馨一时有些惊讶。 叶倾城是个嚣张跋扈的,但绝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一个手不染尘的闺阁小姐,忽然斩钉截铁地说要一个人死,换了谁都是要吃惊的,而魏如馨此刻也猛然明白,这回杨格要付出的代价,她这个做母亲的未必承受得了。 不等魏如馨反应过来,叶倾城恶狠狠剜了杨格一眼:“你们杨氏邀我来这茗茶宴,谁成想竟是打的这样龌龊的主意!同为侯府,杨氏早就落败了,你们是掂量你们能高攀建安侯府吗!?” “叶小姐…”杨格怂着肩膀想解释一句,可叶倾城眼中的恨意却是更深。 “住口你这个疯子!我告诉你,你们定昌侯府给我建安侯府提鞋都不配!你们敢阴我辱我,我回去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爹娘,我定要你们好看!” 语罢,叶倾城头也不回地朝着外头走去,期间她的目光扫过沈落,脸上闪过了一道羞赧又痛苦的神色。 上官陌低着头不敢说话,慌忙跟在后头也走了。 在叶倾城转身离开的时候,魏如馨开口阻拦,却是无果,其余人也不敢拦着叶倾城不让她走,最后只能让开一条道,大家眼睁睁看着叶倾城带着上官陌离开了去。 …… 喧哗议论过后,魏如馨顾不得其她人,拎着杨格的耳朵就走了,大约是往主院去了,临了送客也是姜雪羽张罗的。 一场茗茶宴,最后却是这样收场。 沈落掺和了一通,最后姜雪羽礼数周全地将她送出了府门,她也没理由再待下去了。 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沈落没说话,半夏不知要不要吩咐车外的潘顺启程回王府。 “王妃…王妃……” 半夏叫了两声,沈落这才回过神,发觉半夏和华懿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怎么了?” “现在时辰还早,今日咱们要去襄安楼然后进宫吗?” 沈落摇摇头:“不用了,曲宜宮我传了话的,说今日有事不去。” 点点头,半夏吩咐了潘顺回王府,随即又问沈落:“定昌侯府这事……我怎么觉得是有人刻意设计?” “你觉得是谁?”沈落问。</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你就是这么想本王的? 本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谁料沈落原来也觉得是有人设计。 半夏一愣,过了片刻方道:“姜夫人上次推您到湖里,这回的事会不会也是她?” 正要说话,沈落瞧见华懿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便将话头咽下去,只看着华懿。 华懿便道:“这回的事不是冲着王妃来的,那个姜夫人若是冲着建安侯府去的,也没道理把定昌侯府全府牵扯进去吧?” 闻言半夏没说话,心中却觉得有几分道理,这本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但这件事显然不会是魏如馨利用自己的儿子设计了叶倾城,定昌侯府上下,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姜雪羽吗? 可是理由呢?她先是在碎玉湖推了沈落下水,今天又在茗茶宴上设计侮辱了叶倾城,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是沈落还是叶倾城,似乎都跟这个侯府的小妾没什么关系。 “啊!”半夏忽然低呼了一声。 沈落和华懿看过去,半夏有些犹豫地说道:“那个姜雪羽会不会是想对付咱们王爷啊?王妃是王爷的心爱之人,建安侯和王爷也是关系匪浅。” 偏了偏头,沈落眼睛一眯:“她一个后宅妇人,与我的交集都是微乎其微,何况是王爷?就算真是为了对付王爷,她又是为了什么?” 张了张嘴,华懿的话没说出口。 不过沈落察觉到了华懿的神情,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华懿方垂眸道:“王爷手腕狠辣,这些年在上殷,王爷手上沾过的人命不少,会不会…是有仇?” 点了点头,沈落脸上的神情不置可否,随即半夏接话道:“等王爷回来一问便知了。” 本是思索着姜雪羽的事,听到这句,沈落忽然笑了笑:“问他?他得罪过的人都可以从皇城排到旌州去了,他能一个个记住才怪了。” 半夏被噎了一道,一时哭笑不得。 三人回到摄政王府的时辰并不晚,用了晚膳后沈落便在朝露殿歇着。 比起姜雪羽和苏执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沈落更关心的是白日在定昌侯府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觉。 她始终觉得有个什么地方不妥,但这点不妥似乎只是一道抓不住的幻影,明明存在,她偏捕捉不到。 为了这点呼之欲/出的线索,她后头的两日也总是惦记着,不过惦记着惦记着,线索她没想出来,反而是苏执回京了。 苏执是十月初的时候归京的,与之前他向苏景佑报备的时间没有出入,且与摄政王归京一道传回皇城的,还有大熙兵败,固守安阳的消息。 安阳是大熙国都,也是大熙最繁华,防卫最严密的城池,可那繁华恐怕已经只是过往,如今城中被围困的,只是黎民百姓的不安和皇室的恐惧。 上殷在战场上几乎是无往不胜的,这回更是印证了它的强悍,虽是大熙先发制人,甚至曾经一路势如破竹,但它到底没有笑到最后。 这消息对于上殷来说无疑是好消息,但对大熙以及其余诸国来说,却是一层笼罩的阴霾。 因是大胜而归,到城门迎接苏执的,除了摄政王府的人还有皇宫的内官,是苏景佑身边得力的李公公。 既然有了外人在场,沈落见了苏执便洒了一场热泪,一副‘久不见君,念念思之’的矫情做派。 苏执自是配合,趁着这机会对沈落不是抱就是搂的,占尽了便宜。 因李公公到场,苏执光明正大回城后就跟着李公公一道进皇宫去了,沈落只送到宣懿门。 她自是有资格一并进去,不过在往皇宫去的路上,苏执告诉了她一个不大好的消息:王上病危。 王上容庭的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更是每况愈下,但虽是病情不好,看模样也总还是能活个四五年,谁知沈落来了上殷,这才多久,他的却已经病危了。 沈落不怕容庭死,但若容庭很快不在人世,那南戎必定要选出一个新的王上,届时自己能躲过蛊虫索命,顾临晏呢? 十五王子继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顾临晏要陪葬的可能性便是十之八九。 她不能让顾临晏死,他是她在月掩中唯一的亲人。 先前沈落与苏执之间因为顾临晏的事起了嫌隙,这回沈落便不知该怎么对苏执开口:她要去一趟桑融。 因为紫苏的原因,沈落和茯苓这么多年没少在桑融费心思,关于月掩中人身上的蛊毒,沈落自己虽不受其影响,但也一直在暗中想办法。 月掩成立多年,所用控制成员的蛊虫却并没有与时俱进,且又因为成员们不知道自己受其控制,南戎也并未将桑融有关解蛊的进展放在心上。 桑融早些年就已经有了解这种蛊毒的眉目,只不知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苏执一直在宫中待到了晚间,大约是在宫里用了晚膳才回来的,陪沈落吃时,他用的很少。 沈落心里头因为想着去桑融的事,也不大吃得下,两人草草用了晚膳就回朝露殿了。 “你晚上怎么吃的那么少?”苏执一进朝露殿的大门便问道,随即他拉着沈落的手一个用力,沈落正出神,就这么背对着他被拽到了他怀里。 苏执低头凑到沈落耳边发笑:“是不是娘子今天想早点办事?” 随即苏执的手十分不老实地在沈落的腰间往衣服里头探去。 扭了扭身子,沈落没挣脱,索性就放弃了动弹,这态度与平时不大相同,苏执的手便堪堪停在了里头。 “怎么了?”苏执仍是凑在沈落耳边。 沈落没答话,不是不想说,只是‘顾临晏’这几个字她实在不知怎么说出口。 “娘子…”苏执口中吐出的气愈发灼热,说着话,他在沈落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想我了吗?” “想。”沈落应道,随即又叹了口气:“我想去趟桑融。” 本已浑身发热的苏执这会儿猛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静默片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沈落的心事。 “为了那个顾临晏?”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有关月掩蛊虫的事,在前些日子苏执回来的时候,沈落已经粗粗给他讲了一遍,这会儿苏执自然知道,沈落要去桑融肯定不是为了她自己。 男人的手在沈落腰间轻轻捏了一把:“几日不见,你就是这么想本王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共浴 虽是调情的话,但沈落听出了苏执的语气中真的有几分恼火。 她正要说话,身后的男人忽然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她囫囵转了一圈,两人随即面对面站着。 苏执的下颚用力抵住沈落的额头:“你非要为了他去桑融?” 我虽跟顾临晏没有男女之情,却有姐弟之谊,难道我这半个姐姐要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这话是沈落心里头想的,可是这念头只一晃,随即她看见苏执眼中翻涌的醋意,还有他拼命压制着的歇斯底里。 “嗯?还敢犹豫?”苏执的下颚退开一点,低头看着沈落的眼神一沉。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里头除了诘问,还有一点不明所以的痛苦,他分明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可神情恍惚有些害怕,甚至有些卑微。 沈落的心口被他这样的神情割了一刀,随即她伸手堪堪环住他的腰。 “不是的…”沈落摇摇头,不是撒娇委屈的神情,只是认真地看着苏执:“我说过他只是我的师弟,我就是怕你难过,才不知该怎么开口的……” “只是师弟……”苏执低声重复了一遍,看着沈落的眼神异常清明:“于你而言他只是师弟,那他呢?” “什、什么?” “那他对你呢?只当你是师姐吗?” 沈落的眼睛猛然瞪大了一圈,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要开口说“当然,他肯定只当我是师姐啊”,但这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随之而来涌到她脑子里的,还有过往某些被她忽视掉的细节。 顾临晏一直与她很亲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以至于两个人渐渐长大,她有时候甚至忘记了,他与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在这漫长的岁岁年年中,真的对自己生出了别的念头吗?倘若是真的,又是否是自己的后知后觉纵容了他,也伤害了他? “阿落,你心里有答案不是吗?”苏执垂下眼眸,从沈落脸上的错愕,他知道她是真的一无所知。 或者曾经有过端倪,只是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亲情。 “我……”沈落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还要去桑融吗?”此刻的苏执声音轻亮,不似平日魅惑,他的话犹如一道清冷的月光,直直照进了沈落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那个她一度忽略的、不慎让少年的情思暗中疯长的角落。 半晌沈落才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不能去。” “我让华懿和奚竹去一趟,你可放心?”苏执紧跟着问,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沈落的回答。 “……好。”沈落应声,语气有几分低落。 只等沈落刚一回答,苏执就放开了落在沈落腰间的双手,转身便要出去。 “你……” “我这就吩咐华懿和奚竹启程。” 瞪了瞪眼,沈落诧异道:“现在是晚上…” “此事宜早不宜迟。”苏执笃定道,实则却是担心沈落反悔,故而他不等沈落再说话,转身朝着门外走出去了。 朝露殿外,院子里一片寂静。 苏执负手走到了院子一侧靠近南安阁的地方,待他站定,并未开口说话,朦胧烛光中一道黑影掠过,奚竹随即站在了他的身后。 “带上华懿,可以出发了。”苏执面无表情道。 为一个喜欢自己女人的男人去找解药,苏执怎么想怎么不痛快,不过奚竹和华懿去总是比他的阿落亲自去要好一些,且那顾临晏承了自己的情,以后恐怕也没脸再惦记阿落了。 想到这里,苏执的心里又稍稍安慰了几分。 “主子…”奚竹忍不住开口道:“既然您知道了蛊虫的事,也早就决定让属下去一趟桑融,今日何必再在王妃面前演这一出?” 苏执并未转身,周身的温度却是骤降,他冷声道:“好好办你的差事,活着从桑融回来,这些不是你该问的。” 奚竹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说什么,悄无声息便又退下了。 片刻后,苏执从院子里回了朝露殿。 甫一推开门,苏执便见内殿的沈落正站在隔屛旁,看模样是要去沐浴。 见苏执进来,沈落略微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吩咐好了?” 苏执点点头,却是站在门口不动,只盯着沈落目不转睛地看。 “你、你看什么……” 敏锐地察觉到苏执的眼神有点不怀好意,若是往常,沈落定要逗弄他一番,撩完就跑,今日因为顾临晏的事,她却是莫名有些心虚。 沈落脸上的细微变化苏执看得一清二楚,他勾着嘴角挑起一边长眉:“本王今日能与王妃共浴吗?” 什么狗屁共浴!只是共浴吗?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老娘我清楚得很! 沈落内心叫嚣了一番,嘴上却是一个字没说。 事实上这些话她是大同小异说过的,因为共浴这件事苏执不止一次地提过。 但为了沐浴的时候方便侍女或小厮供着水温,偏殿沐浴房旁侧有个耳室,供水的侍女或小厮就待在那里头。 耳室与沐浴房只一墙之隔,是以沐浴房里的动静只要稍微大些,耳室的人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沈落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全亏了那次苏执受伤不能沾水,她被迫领教了一番。 那次两人闹出的动静害得沈落被笑话了好几天,上过一回当,所以沈落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跟苏执共浴过。 任凭苏执威逼色/诱,她就是不同意。 不过今天……沈落稍感自己底气不足。 看到沈落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而不再是从前的斩钉截铁,苏执眸色渐深,又诱哄着说道:“桑融危险重重王妃也愿意去,怎么,本王的愿望就这么难满足吗?” 沈落一时语塞。 片刻后,在苏执深邃目光注视下的沈落忽然眼神一亮,她一拍脑袋钻回了内殿中。 不等苏执跟进去,不多时她又往朝露殿外走,手中却是拿着一个小物件儿:“啊!我差点忘了,我之前对桑融的一个蛊师有点恩情,他给了我一件信物……” 边说着,沈落晃了晃手里的一枚铜蝉:“我去把这个交给华懿,想来此去桑融他们会顺利得多……” 沈落一面说,一面讨好笑着从苏执身侧经过。 “阿落…”苏执一把抓住沈落的手,嗓音有些沙哑:“你是要我把你就地正法么?”</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不用了,我约了人 华懿和奚竹第二日一早便出发了。 前一晚沈落所说的‘信物’,并不是托词,的确是有些用处,不过最后沈落没能出朝露殿的大门,果真被苏执‘就地正法’了。 那枚铜蝉是在华懿和奚竹临走前,苏执早起交到奚竹手上的,那时辰沈落睡得正熟,自是浑然不知的。 醒来后的沈落想起这事,在朝露殿找了一圈,她没找到铜蝉,但大约猜到了是苏执交了出去,便也没放在心上。 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沈落穿着一身云雁装出了朝露殿的门。 华懿到桑融去了,但半夏还在,见着沈落出来,她迎上去行了个礼:“王妃…” 随即起身问:“王妃现在要用早膳吗?” 想起洗漱梳妆这半晌,她竟是全然没看到苏执的身影,这时沈落才愣了愣:“王爷不跟我一起?” 只要是无事,就算是苏执自己已经用过,他也总会陪着沈落吃上两口,不过今日听半夏的语气,倒好似只要自己饿了这便用膳即可,没有苏执什么事。 因苏执昨日才归京,他又在大熙的战场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昨日听苏执说,苏景佑因此准了他三日的恩假,三日内不必上朝。 既是不用上朝,苏执就更没有理由不跟自己一同用膳了,可今日…… 半夏应道:“王爷今晨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有事。” 第一反应,沈落想的是苏执不会去桑融了吧?不过转念一想,若苏执肯为顾临晏做这样的事,那还有自己什么干系? 干脆祝福这两位俏公子——一个腹黑王爷,一个惨绿少年,两人百年好合得了…… “王爷有说去哪里了吗?”沈落问道。 半夏摇摇头:“没说……” “行吧,传膳吧。”沈落忽然觉得胃口不大好。 …… 大约是上殷战事一路高歌猛进,大熙被揍得屁滚尿流,整个皇城里头随着苏执的回京,这几日表现出了空前的盛景,好似已经在提前庆祝上殷胜利,大熙灭国了。 襄安楼里头今日便是人头攒动,店家伙计的高声应和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顾临晏走进楼里头,他今日穿着一身明青色云纹锦袍,加之身形高挑,器宇不凡,只一看去就是十分尊贵的模样。 果不其然,随即就有伙计笑眯眯迎上来:“客官里边儿请~” 几乎没换一口气,伙计接着说道:“不过楼下的座位坐满了,只剩下楼上的雅间还有空的,客官请?” 顾临晏昂头看了一眼楼上,却是摇摇头:“不用了,我约了人。” 伙计笑容不变:“客官是……” “我姓顾。” 闻言伙计一愣,又将顾临晏打量了一番,似乎是想将他的模样记得清楚些。 虽是目光在上下打量,伙计嘴上的话却不慢半分:“顾公子?您约的可是…摄政王府?” 见顾临晏点点头,伙计立马笑得更加讨好了几分,随即领着顾临晏往楼上去了。 昨日他便接到了沈落的消息,说是今日有事要谈。 之前蛊虫的事,他不想死,但他更不想沈落为自己去桑融冒险,所以自沈落说了那事之后,他便再也没去主动找过她了。 事实上他自己暗中也在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他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好了一切身上的累赘,有些想说的话,不管回应是什么,他也想说出口。 “这位爷,里边儿请~”伙计在一间雅间的门口停了步子,朝着屋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朝伙计略一顿首,顾临晏推了门进去。 “客官怎么了?”伙计只刚转身,还没迈开步子,他却发觉这位顾公子竟是停了步子!下意识以为是自己领错了雅间,伙计一慌,连忙回身去看。 “没错啊……”伙计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即侧头去看顾临晏的神色。 然而不等他看清,雅间里头的人道:“下去吧。” “是…是是是……”伙计仓皇退下了。 顾临晏往里走了一步,随手将门掩上了,不过他的步子也只停在门口,身体保持着十二分的警觉。 “顾公子?”苏执捻着一杯茶盏站在屋中,用一种疏离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呢?顾临晏无法形容,他只觉得浑身有一根针在不停地游走着,走一寸,扎一下。 他很不想承认,但的确,在这人说话的瞬间,那道疏离的目光,像极了她。 苏执,他自然认得。 “摄政王爷……” “按理说……”苏执收起打量的目光,勾着唇角笑起来,“你该叫本王一声姐夫。” 男人的桃花眼中是不加掩饰、恶劣的笑意。 顾临晏沉了脸色,身体仍是保持着防备的姿态:“王爷冒用王妃的名义约见我,究竟是何用意?” 苏执偏偏头,将沈落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十,果然,随即他在顾临晏眼中看到了一点情绪。 苏执笑道:“也不算冒用,总之本王不会害你。” “是么……” “容庭病危,你体内的蛊虫需得找到解决的办法,本王和阿落已经派人到桑融去了。”苏执开门见山。 原本顾临晏还保持着面无表情的镇定,听到‘体内的蛊虫’几个字,他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惊讶,而等苏执的话说完,他眼中几乎全是讶异,还有几分疑惑和迷茫。 “顾公子不必挂怀,你是阿落的师弟,自然也是本王的师弟。”苏执故意笑得平易近人,倒好似真的他当他是师弟一般。 比起桑融寻药的事,顾临晏此刻还没从‘沈落把蛊虫的事告诉了苏执’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顾公子,坐吧。”苏执随手将茶盏一掷。 那盏子里头分明盛着七分茶水,稍一晃荡就会洒出来,可偏盏子‘铿’一声落到了茶案上,而茶水却一点没撒。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苏执好似在说明:本王不仅是一个王爷,不仅有权有势,本王还有武功。无论在哪一方面,本王都足以保护阿落,而你顾临晏,你在本王面前一无是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章:诛心 只是这种炫耀本身,也昭示着某种忌惮。 顾临晏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盯着苏执:“若是师姐派了人前往桑融,她恐怕不会想被我知道。” “你觉得本王在骗你?” “所以王爷为什么要骗我?”顾临晏渐渐恢复了冷静。 被这么一问,苏执收敛了笑意,缓了一会儿他才道:“人的确是本王和阿落一同派去的,只是今日的事, 是本王自作主张。” 不知前头的话顾临晏信了没,不过听了后半句,顾临晏眼中显出些笑意来:“王爷自作主张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让我知道,我欠了王爷一个人情?” 苏执眯眼看了顾临晏片刻,随即摇摇头:“不全是。” “是吗?”顾临晏似笑非笑。 这会子他全然镇定下来,甚至有闲情逸致往雅间里头放着苏执茶盏的茶案走过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对顾临晏的反应,苏执大约有一点意外,不过只是一瞬,他很快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你不好奇本王是怎么知道你的吗?” 顾临晏走到茶案旁尚未坐下,他撇一眼苏执:“师姐连蛊虫的事都告诉你了,何况是我的身份?” 话音刚落,苏执紧跟着顾临晏的话浮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来。 他缓慢道:“照和十年七月,鲁王府……” 说到这里苏执便停了,而顾临晏本打算坐下,听了苏执的话,他却是僵在了原地。 顾临晏没有说话,但他看向苏执,眼中是询问。 苏执接着道:“本王抱着她从冰窖里出来,她迷迷糊糊间唤了‘顾临晏’三个字…”说着,苏执自嘲一笑,“为此,本王还吃醋了一阵子。” 后头这句顾临晏没听见,他耳边回响的全是苏执说“她迷迷糊糊间唤了‘顾临晏’三个字”。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只因这一句话,他却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照和十年,七月十六日晚。 他赶到冰窖的时候,好几个鲁王府的护卫正举着刀剑往冰窖入口冲过去,几乎没有思考,他第一反应就是拦人。 起初往冰窖中冲的人不过几个,他十招以内便全解决了。 看这情形,沈落的确是被困在里头的,而苏执先前朝着这个方向来了,想是已经进去救人了。 他其实没有想到,这个恶名在外的摄政王,竟会对自己的师姐这般上心。 不过他来不及想这些,因为冰窖有人闯入的消息很快就在鲁王府传遍了,随即就来了更多的人往里冲。 顾临晏站在入口,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位置。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他就站在冰窖的入口,剑上的血没凝过。 他先等到的不是里头的人出来,而是外头苏执的人马收拾完了鲁王府的爪牙,也朝着冰窖过来了。 危险已经解除,未免暴露身份,他便躲在暗处。 直到沈落被苏执抱在怀里从入口出来,他也在暗处看着,那时他只是在想,他到底是来迟了一步。 她迷迷糊糊间唤了‘顾临晏’三个字。 所以那时候他就不仅仅是迟了一步,不仅是自己对自己失望,他也让她失望了。 本以为她对自己从来没有过期许,如今他忽然知道有过,只是时隔一年多,他知道有过期许的同时,也知道了早在那时,那唯一的期许已经被抹杀了。 隐秘的角落里照进一束光,后来那光灭了,而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可是那光呢?他没见过,他只能凭借想象,去猜那束光是什么样子,又是怎样熄灭的。 原来苏执是来诛心的。 顾临晏闭了闭眼,将所有复杂的情绪掩住,耳边随即传来苏执的声音。 “本王不管她以前如何待你,也不管你对她是怎样的心思,但今日之后,希望你记住,沈落是本王的。” 那声音顿了顿,又响起来:“彼时你既已错过,如今她过得很好,你也不必一厢情愿试图再弥补什么。你给过她的,或是你给不了的,本王都能给她。” 顾临晏没有睁眼,只听着话音落下,脚步声响起,苏执似乎是开门出去了。 皇城十分热闹,襄安楼尤是,不过这会儿功夫,那些热闹似乎都散尽了,只剩了残羹冷炙,人走茶凉。 顾临晏睁眼看着茶案上那一盏冷透了的茶水。 他明知苏执是来诛心的,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苏执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他的心中就是忽然生起些长着刺的怅然。 有些话总说不出口,他觉得苦的不过是自己,那她呢?她会不会也一直在等着自己开口? 冰窖里头,她叫了自己的名字,那时她为什么会叫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弟? 这些问题他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因为迟来的答案早已回答不了当初的问题。 …… 苏执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店家笑盈盈一路送到了门口。 马车里头,男人闭着眼,脸上喜怒莫测。 “王爷…”越休小声唤了一句:“今日的事…要是被王妃知道了怎么办?” “她不会知道的。” 万一那个顾临晏真是忍不住问了王妃呢?越休心里这么想,但听了苏执冷冰冰的回答,他不大敢再问。 “消息传到仙子楼了么?”苏执忽然问道。 赶马的越休连忙应声:“到了到了,昨日晚上就到了。” 里头又是半晌没了声音。 马车驶上了朱雀街,主街上百姓多,马车便走得慢了些。 “王爷……”外头的越休到底忍不住,但只是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苏执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他隔着车帘瞥了外头一眼:“既然容庭病危,不管是为了十五王子的安危,还是为了今日的事,他都是要回南戎的。” 越休将懂未懂地点了点头,里头随即又传出声音,这回却是变了语调,似是格外温柔了些。 “一会儿路过南酥铺子,去买点栗子糕。” 越休一愣,忙应了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最不能软弱的时候 苏执回府的时候时辰尚早,沈落只问了一句去哪里了,苏执道‘去襄安楼有点事’,沈落便也没再问什么。 因带了栗子糕回来,沈落午膳吃得撑了些,午后就又被苏执拉着在府中四处走动。 除了沈落时不时要关心一下桑融的事情进展,后头的日子倒也平常。 至于顾临晏,也果然如同苏执所料,从那天在襄安楼说了那番话,只过了两天,仙子楼便传了消息到摄政王府,沈落看了一眼,也没避讳着苏执。 顾临晏说是王上病危,担心十五王子的安,这两日就会启程回南戎去。 与苏执先前所猜的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苏执在身边,格外过得顺风顺水些,就连桑融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也是好消息。 经过这么些年的研究,桑融果然也制出了月掩蛊虫的解药,有了沈落的信物,华懿和奚竹此行也是十分顺利。 不过到了十月中旬,华懿便传回消息,他们已经拿到了解药,不日启程回京。 似乎所有的事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只是那些隐蔽在暗处的、沈落尚未查清楚根源的人和事,却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蹦出来,破坏这短暂的安宁。 这原是意料之中的,沈落知道那些危险没有消失,但她没有想到,它们来的这么快。 十月二十一这日,苏执下了朝和往常一样,陪着沈落在府中练练剑,看看书,原是十分惬意的。 “奚竹说十一月初便可抵达皇城,南戎那边的消息,容庭还有月余可活,你且安心。” 沈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听苏执提到容庭,眼中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 不过她很快收敛了软弱的情绪,目光坚毅:“南戎那边的事有你帮我,我很安心。这些日子,我叫人查了查毒药的事……” 说到此处沈落顿了顿,着意去看苏执的神情。 因今岁的九月九日苏执尚未归京,苏钰的忌日时,他还在星夜兼程地赶回皇城,大约也没好好祭奠他逝去的皇长兄。 怕说到毒药勾起苏执的伤心往事,但有些事沈落又不得不说,便只能这样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 苏执连眼神也未有波动,反是笑了笑:“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会因为皇兄的死就沉溺于过去的哀痛。” 看不出苏执神情的端倪,他似乎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了,但沈落没说话。 随即苏执笑得更深,又道:“皇兄死后,虽九月九是他的忌日,我却从来没在这天祭奠过他。人死诸事了,身后这些活人弄出来的过场,想必他是不在意的。” 沈落仍是没说话,她到底是没看出苏执说这话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劲,但以常理度之,以己度人,她觉得他心里总还是有根刺的。 果不其然,苏执发觉沈落一直不说话,她那双深潭一般的眸子看着自己,像是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 人心间的‘较量’,有时候就如同高手之间武功的切磋,只要一方不那么坚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伪装的不够好,那就必定会露出破绽。 男人狭长的眸子里头,漆黑发亮的瞳仁几不可察地缩了缩。 沈落伸手握住了苏执的手:“你忘了吗?我也见过你皇长兄的,不过初见亦是最后一面……” 避开沈落温柔的近乎怜悯的眼神,苏执垂下眼帘:“我曾经以为…下毒的元凶已经死了……” 二王子容颉的确已经死了,但十年间恩怨算计,却也多多少少牵扯出了一些往事。 比如那毒药,十年前是南戎的毒药不假,但它的起源却不是在南戎。 因南戎擅暗杀毒害一类,往往有这些下作东西,旁人总是最先想到南戎,这与提到蛊虫,人们总是先想起桑融是一样的。 而蛊虫和毒药不一样,蛊虫是活的,桑融阴冷潮湿的毒瘴密林才是蛊虫最好的栖息地,一旦离开做蛊,就需要人为地源源不断地给予‘养料’,所以八国的蛊虫,尽数产于桑融。 毒药却是死的,只要有人研究毒,哪里都能有。 苏执的话说完,沈落恍惚了一瞬,隔了一会儿她才试探地问:“你知道那毒药的来历了?” 抬头看向沈落,苏执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又无奈摇摇头:“如果知道,我怎么会不告诉你?” “那你方才的意思是……” “容颉死后,我过了很久才从皇长兄离开的噩梦里走出来……”苏执深深看了沈落一眼,没说那时噩梦中保护自己的人,就是彼时那个瘦弱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小阿落。 他接着道:“后来父皇也走了,最无助的时候,也是我最不能软弱的时候……” 说到这里,似乎是吐出了心中积攒多年的一口气,苏执的神情半是轻松半是哀伤,而沈落看着面前的人,耳边还回响着苏执说出的‘软弱’两个字。 一个几乎站在权利顶峰的人,他忽然承认自己有过‘软弱’,他是不是也有很多遗憾? 胸口某个地方隐隐扯动了一下,沈落只将苏执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苏执接着道:“我终于开始学着治理国家,学着怎么周地防备别人,也学着怎么算计别人才能一击致命……我学得很快,因为每一次犯错我都会失去身边的某个人,甚至…某些人……” 说着,苏执忽然笑起来:“我是不是扯远了?” 沈落也笑:“我想听。” 苏执弯弯眼睛,桃花眼里温柔泛滥,随即目光又缥缈起来,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他说:“现在想想,很多关口咬咬牙,好像就过去了,但其实只有那时的自己才知道,那些关口有多难熬。” “我熬着熬着,渐渐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在朝廷内的权利和在朝廷外的势力,都可谓是呼风唤雨,也因此,我知道了一些十年前我无法知道的事。” “我的皇长兄死后,容颉很快也被处死了,可三年前我突然知道,容颉身边有一个奶娘,容颉死了以后她就疯了,一个疯了的奶娘,王室没有杀她也没有赶走她,而是把她囚禁了起来,严加看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我都会揪出来的 如今是照和十一年,真正算起来,其实有关苏钰的事,应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不过新年之际,苏执尚在大熙,大约他对于年岁的流逝并不十分敏感,沈落也没去纠结。 苏执又道:“得知了这个消息,我重新对当年的事产生了疑问,但不等我查清楚,南戎也察觉到了我的势力,那个奶娘很快就被杀了。” “…如此,倒更加可疑了……” 苏执朝沈落点点头:“可惜我的人在南戎王室的作用到底有限,更多的事,他们再打探不到了。” 眸光微动,沈落偏了偏头:“王上若真的病逝,我届时会回一趟南戎。” 话中的意思苏执自然明白,且沈落在南戎行事,也的确比他要方便得多,但闻言苏执却没有应和,反是拧着眉:“我不需要你去冒险。” 大约是猜到了苏执的反应,沈落并未惊讶,也并未反驳,只笑道:“到时候王宫事多,我倒真的未必有心力去查这件事。” 紧跟着,沈落又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不一样的消息。” 苏执没说话,只看着沈落,等她说下去。 “虽那毒药是南戎的不假,但最近我忽然查知,那毒药最初不是南戎制出来的,而是明祈。” “明祈?”苏执略有些诧异,大约他只想过容颉的背后还有别的人,但却没想过那人可能压根就不是南戎的。 沈落点点头:“我自小在月掩中长大,见过的毒药不计其数,唯独这个毒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后来我知道,这毒药的确曾在南戎盛行过,只是后来渐渐式微了,至于十多年前它为什么会忽然冒出来,我一直想不明白。” 神色愈加凝重了几分,沈落接着道:“直到最近,我一直查探那个女杀手的身份,没想到意外牵扯出了毒药的事,竟发觉那毒药最初是在明祈出现的,是后来才传到南戎。” “你是怀疑皇长兄的事…是明祈在挑起两国争端?” 沈落摇摇头:“我不确定…但不管怎么说,当年两国联姻在即,盟约尚未达成,二王子即便要动手,也不该在那时候。对南戎王室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那都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垂目看了一眼脚下,苏执正要说话,东院外头却是传来一阵喧哗声。 沈落和苏执同时转头朝着东院入口看过去,喧哗声越发近了,随即院子口便冲进来一个人,正是素来稳重的半夏。 蹙了蹙眉,沈落正要说话,但不等她开口,半夏似乎没把她脸上不大明显的责备放在眼里,反是往院子里跑的步子更急了些。 半夏这样的慌乱是十分少见的,就连苏执也觉得有些突兀,神色忽然凌厉起来。 等半夏从长廊上跑下来,沈落开口问:“怎么了?” 半夏又跑了几步,快到两人跟前的时候,她声音压得很低:“宫里出事了!” 皇宫是一个算计阴谋最多的所在,宫里出的事可不少,故而听见半夏这么说,沈落和苏执只是神色端正起来,却并未有别的反应。 见沈落神色不变,半夏脸上却是急切了许多,她又道:“曲宜宮出事了!” “什么?!” 苏执还能坐定,沈落却是‘腾’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会儿半夏已经跑到了两人的跟前,大约她一路跑了很远,却是不等自己喘口气便飞快道:“曲宜宮的玉芝姑娘就在府门外,刚带来的消息,说是贵妃娘娘小产了!” 这回沈落没说话,只是愣愣站着。 方才半夏说曲宜宮出事了,沈落心里头还想着,曲宜宮那么多人,只要不是万沛儿就好,可随即半夏就打破了她的希望。 小产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 “阿落…” 肩上被苏执轻轻按了一下,沈落恍惚了一瞬这才回过神,她转头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苏执怀里,语气茫然:“万沛儿小产了?” 苏执只能用力将沈落的肩搂在怀中:“咱们现在就进宫去。” 沈落似是张嘴应了一声,不过只是嘴唇动了动,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半夏没再说什么,默默走到了沈落和苏执身后,跟在了后头。 将要上长廊的时候,三人从朝露殿的大门外经过,苏执回过头看着半夏,声音稍低了些:“去内殿拿一件大氅带上。” 点点头,半夏忙进了内殿,沈落却是自始至终未察觉身后的动静。 真要说起来,万沛儿与沈落的交际其实并不多,两人熟悉亲近,也是在苏执前往大熙之后的事。 对于上殷宫中的人,沈落并不熟悉,起初多是抱着防备的心态,也是到了后来,她才渐渐看清了万沛儿的为人。 她是一个热情似火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身上有许多与容挽辞相似的地方,不过比起自小生长在深宫中的容挽辞,万沛儿更为热烈。 沈落来到上殷的时候,虽是打着不好的主意,但即便是那样的沈落,万沛儿也是以一腔热情和善良对待。 在这异国他乡,比起神秘莫测的苏执,沈落最先感受到的来自上殷的接纳和善意,是万沛儿给予的。 “阿落…”苏执将沈落抱在怀中,他轻轻拍了拍沈落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玉芝将消息带到了摄政王府后便先行进宫去了,这会儿沈落和苏执坐着摄政王府的马车也出发了,半夏则是在车前。 沈落倚靠在苏执怀中,方才脸上的震惊这会儿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沉静。 苏执安抚了一会儿,马车右拐上了朱雀街朝着皇宫去了,沈落这时道:“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小产……” 苏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沈落的脊背:“若是有人捣鬼,不管是谁,本王都会揪出来。” 闻言沈落抓紧了苏执胸前的衣襟,眼中是同样的决绝:“对,不管是谁,我都会揪出来的。” 说完,沈落直起身子,从苏执怀中退开,她眉眼淡漠地朝着车帘外看一眼,虽是看不见半夏,但她的眼睛却是一直落在车帘上,好似透过帘子看见了别的什么。 她问道:“曲宜宮的情形具体如何了?”</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别人做的恶,不是你的错 车帘外的半夏一愣,大约是消息隐秘,不好叫别人知道,她侧了身子掀开车帘,探进头来方说话。 “太医还在医治,但似乎是有些凶险…今日进出过曲宜宮的人,无论宫人还是主子,都已经召集起来分别扣押了。” 沈落略一挑眉:“皇上的命令?” 宫中能这样行事的人无非是裕太妃和苏景佑,而裕太妃心思不单纯,不像是会为了万沛儿这样做的人。 果然,马车摇晃着半夏的身子,但沈落还是看出来她点了点头。 沈落便也略一顿首回应,半夏就又撤身出去了。 “你怀疑裕太妃?” 半夏甫一退出去,苏执便问沈落道。 沈落点点头:“目前来说,会害万沛儿的人最有可能的只有两个,一个张可安,一个裕太妃。” 点点头,苏执又伸手将沈落往怀里揽。 因为沈落闷着一股气,这会子身子挺得很直,苏执这么一伸手,起初竟是抱不动,他不得不又加大了力道,一弯胳膊,沈落总算是靠在了他怀里。 怀中的人微微惊了一刹,苏执看着沈落一脸严肃的模样放柔了声音:“你不必这么全神戒备,现在还没到宣懿门呢…” 沈落点点头,身子过了好一阵子才放软了些,可一旦放软,她便觉得内里有一股无力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来,她只能无助地抓住苏执的衣裳。 “阿落…这不是你的错……” 仰头看了看男人欣长的脖颈,沈落语气低落:“如果我没有插手过,或许她现在会更警惕些,也许就不会有今日——” “不是。”苏执打断沈落的话:“别人做的恶,不是你的错。” 因曲宜宮到底是后宫,皇帝妃嫔的居所,苏执是不大好出现的,是以他陪着沈落进了宣懿门后,又安抚了沈落几句,就去承安殿偏殿候着了。 沈落和半夏一路往曲宜宮去。 平素慢吞吞的沈落这回的步子倒是很快,不过再快的步子也赶不上瞬息万变的消息,两人还没到曲宜宮,就见往曲宜宮去的宮道上,时不时有一个神色紧张的宫女经过。 心中的预感越发不好,等到第三个宫女从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沈落一把拦住了那人:“你是从曲宜宮过来的?” 那宫女打量沈落一番,一时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不过在她打量的时候,半夏已经飞快道:“还不见过摄政王妃?” 宫女登时一惊,连忙唤了一声‘见过摄政王妃’,同时预备要行一个正礼。 不过她只微微弯了膝盖,沈落已经伸手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我问你是不是从曲宜宮过来的?” “是…是……” “贵妃怎么样了?” 闻言,宫女目光一闪,低头道:“贵妃救下来了……” 抓在宫女胳膊上沈落的手松了一下,随即又抓紧了:“孩子呢?” 宫女脸色一变,却是不敢说话,沈落不加思考地逼问了一句:“我问你孩子呢?!” 手上已是不自觉加了力道,只疼得那宫女霎时一声痛呼,仿佛胳膊要被扯断似的。 她慌忙回答:“孩子…孩子没了……” 话一说完,这个运气不大好的宫女顿感胳膊上的疼痛消失,她立马退开一步。 虽是沈落松了手,目光也已经转向了曲宜宮的方向,但小宫女被沈落方才的力道吓得够呛,这会儿也不敢再同沈落说话,只小声道:“奴婢告退……” 这蚊蚊声响果然没引起沈落的注视,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行了一个正礼,立马朝着自己的方向快步离开了。 见沈落站在原地不动,半夏闷闷叹一口气:“那宫女说的话也未必可信,王妃,咱们还是先去曲宜宮看看。” 点点头,沈落又快步朝着曲宜宮去了,但沈落的心里很清楚,方才那个小宫女的话,就算不是十成十的可信,那也是十成九的不假。 皇帝的孩子,哪个小宫女敢在没弄清状况的情况下暗自揣度,诅咒龙嗣?还说给摄政王妃听? 十成九是真的,还有十成一,这只是一个不好的梦。 从宫里出事,到消息传到摄政王府,再到沈落赶到曲宜宮,这会儿早已是酉时中。 因是冬初,今年的雪虽还未落下,但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沈落和半夏到曲宜宮的时候,远远看见宫门口掌了灯,亮通通的很是好看。 看到这样的红烛,沈落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九月时曲宜宮的欢声笑语。 不过一个多月,之前的那些笑声此时却是都消失了,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曲宜宮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活人都没有。 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走了,它明明没有来过,却似乎带走了很多东西。 “王妃,那儿好像有个人!”半夏猛然低呼了一声。 原本曲宜宮的门口会有一两个侍女或小太监守着门,今日不知是不是大家都慌了神,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起初沈落是以为一个人也没有,直到半夏说了这话,她循着半夏的目光看过去,正与半夏所说的那个人四目相对。 虽是隔得有些远,但好在宫门口有烛光,沈落瞧了两眼,依稀认出来是曲宜宮的侍女,且还是万沛儿素日亲近的几个。 她朝着那侍女走了两步,耳边传来一阵猫儿似的小声呼唤:“王妃……” “玉兰?”沈落听出了声音来。 “见过摄政王妃…”蹲着身子蜷缩在角落中的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起身说话。 沈落朝着半夏看了一眼,半夏虽是看不清沈落的眼色,但还是立马会意,上前搀扶玉兰。 “王妃…娘娘她……”玉兰一边说话一边哽咽,到最后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万沛儿宫中最得力的几个宫女,便是玉兰玉芝玉隐几个丫头,其中玉隐年纪稍长,玉芝胆大率真,而眼前的玉兰,是最文静胆小的。 她想是怕极了也难过极了……沈落心中叹一声,也跟着不是滋味,但她只能强行按捺下去。 她柔声问玉兰道:“今日贵妃究竟是怎么出事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落寞的帝王 原本努力平静下来的玉兰被沈落这么一问,立时不能自抑,复又抽搭哭泣了几声。 沈落只静静等着,过了好一会儿玉兰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娘…娘娘是吃了襄安楼的蜜蜡肘子后,没、没隔一阵子,就忽然…忽然腹痛起来……呜呜呜…孩子就没了…没了……” 襄安楼的蜜蜡肘子……沈落看着半夏轻拍玉兰的肩膀安抚,自己便没说什么,将全部心思放在了揪出凶手上面。 蜜蜡肘子起初是沈落买给万沛儿的,后来从定昌侯府的茗茶宴,曲宜宮就传了话,说是苏景佑知道了万沛儿爱吃襄安楼的东西,之后也不必沈落再费心去买了。 万沛儿受苏景佑宠爱多年,一直无子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苏景佑会害自己的孩子不成? 万氏兵权在握,苏景佑果真会忌惮万氏,不惜割舍自己的孩子? 那他之前又何苦装模作样地提起立后的事? 沈落这样想着,曲宜宮里头忽然传出了一阵脚步声。 抬起头一看,沈落恰好看到了从宫里走出来的孙嬷嬷。 “嬷嬷…” “见过王妃。”孙嬷嬷走到沈落跟前行了个随礼,虽是暮色将至,沈落却看得出孙嬷嬷的眼眶发红,微微有些浮肿。 一时间喉咙发紧,沈落未及说话,孙嬷嬷已经侧过身子朝宫内伸手一请:“王妃到里面说话吧…” 说完,孙嬷嬷又朝着宫墙边看过去,正是玉兰和半夏说话的地方:“玉兰这丫头也真是的,王妃您来了她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就让您在这门口干站着…” 本是责备的话,按照孙嬷嬷以前的行事,这话本应说的中气十足,好叫‘不懂事’小丫头听见,可这回孙嬷嬷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半分斥责也听不出来。 沈落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同样朝着玉兰半夏看一眼:“无妨。玉兰…是个好丫头。” 孙嬷嬷没接话,只是抬手无声无息地在眼角摸了一把,随后两人便一齐进曲宜宮了。 原本沈落还疑心苏景佑会不会是‘虎毒食子’,可等她进了万沛儿的寝殿,看到了那坐在万沛儿身边身着龙袍的男子。 他无疑是一个帝王,但此刻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帝王威严,也没有声嘶力竭的痛苦,有的只是静默。 那双总是算计的、犀利的眸子,沈落头一次在里头看见了柔软。 那是一双深情的眼睛,苏景佑看着榻上的万沛儿,恍惚让沈落看见了苏执望向自己的目光。 沈落曾听有人说过,万沛儿和苏景佑很早就认识,彼时苏景佑还不是皇帝,两人时常欢喜冤家似的打打闹闹,模样也登对,倒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这些传言听过便作罢,沈落见过皇室太多的黑暗,也明白有些所谓的‘天作之合’,兴许只是皇室为了掩盖政治联姻本质的一层面纱。 她甚至曾经惋惜过,万沛儿一心爱慕苏景佑,苏景佑却未必是真心对她。 眼前的这一幕犹如一个耳刮子狠狠扇在沈落脸上,叫她明白即便是皇室,也未必全是虚情假意,而她更不应该仅凭一般常理,就去可怜万沛儿付出的真心。 沈落的脚步在走进门后不久便停下,榻边的苏景佑隔了好一阵子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摄政王妃怎么来了?” 语气是与眼神不相符的冰冷,而寝殿内灯火通明,却也如他的语气一般,并无半点温度。 “陛下,是娘娘命玉芝叫来的…”孙嬷嬷答话道。 榻上的万沛儿此刻不省人事,虽是脱离了鬼门关,却没有转醒的迹象。 有些话,大抵是不能问她的,且她千辛万苦盼来了一个她与苏景佑的孩子,即便她此刻醒了,沈落又该怎么开口去问? 对于一个险些成为母亲的人来说,无论最后的真相为何,她都会自责没有保护好孩子。 “娘娘?” 孙嬷嬷又唤了一声,沈落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苏景佑说万沛儿还没醒,让她去偏厅候着。 朝着苏景佑行了礼,沈落又看了一眼榻上的万沛儿。起先万沛儿的小腹隆起,里头孕育着一个她满心期待的生命,现在那里一片平坦,什么期待都落空了。 前不久她们还在一起讨论,怀的是个小公主还是小皇子……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还在府里,万沛儿缝的定也还在寝殿好生收着,可现在…… “王妃,小心门槛。” 见沈落出神,临进门时孙嬷嬷连忙提醒了一句,沈落抬脚迈过了门槛,这才进了偏殿。 “老奴这就去叫丫头们沏茶来。”孙嬷嬷说着转身要去吩咐。 “嬷嬷不必了。”沈落连忙出声打断了孙嬷嬷,她紧接着道:“方才在宮门口玉兰把今日白日的情形大致同我说了一遍,但她哭得厉害,好多话说不清楚,嬷嬷可否给我细细讲一讲?” 孙嬷嬷自是十分愿意,也不推脱废话,立马就回身站定。 “今日白日天气好,娘娘用了早膳后说是想出去走走,太医也说了,怀着孩子的时候虽是应当小心谨慎,但为了生的时候顺当些,还是应该多动动,老奴便没有阻拦。” “贵妃早膳吃了什么?”沈落插话道。 拧眉回想了片刻,孙嬷嬷道:“跟往常一样,是自个儿宫里的小厨房做的吃食…还有……” 孙嬷嬷顿了顿又道:“不过是多了一碟子襄安楼的白玉糕,娘娘这两日偶尔想吃些甜的,不过吃的不多…”边想着,孙嬷嬷随即飞快道:“想是没吃完,早膳还有剩下的!” 比起孙嬷嬷,沈落则是没有十分欣喜,她只点点头:“出了曲宜宮后,娘娘去了哪里?” “娘娘肚子大了,老奴不敢让那几个小的服侍着,所以一直跟在娘娘身边,绝没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近过娘娘的身……” 孙嬷嬷并没有理会到沈落的用意,沈落也不解释,只又道:“那就只是在曲宜宮附近转了转了吗?可有碰到过什么人?”</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不要叫喊,我问你答 孙嬷嬷点点头:“只在附近走了走,遇上了…遇上了容嫔,说了几句话,还有欣贵人,只远远看到了,点点头算打了招呼,话都没说。” “陪着贵妃一齐出宫的是哪几个人?” “老奴只带了两个小太监,还有玉隐和玉芝两个丫头。” 沈落又点点头:“出去走了多久?什么时辰回宫的?回宫后可有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孙嬷嬷被沈落这番做派吓了一跳。 这位摄政王妃惯常以温柔谦和的模样示人,虽是孙嬷嬷阅历颇深,能看出她不是面上看着这么好说话,但此刻她忽然这般咄咄逼人似的,也的确是比孙嬷嬷原先预料的还要深沉几分。 宫中手段颇多,有的是不留痕迹的手法,是以孙嬷嬷起初没抱多大的希望能找出凶手,但此刻见了沈落这架势,她没来由也多了几分信心,立时身子站得更直了些。 “出去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娘娘说是乏了,我们便回曲宜宮了,回宫后……娘娘口渴,饮了几盏茶水,随后就歇下了,吃是没吃的。” 不等沈落再问,孙嬷嬷自己又接着道:“兴许是逛得累了,娘娘午膳用得很少,只喝了一点小厨房炖的乌鸡汤,蜜蜡肘子也只吃了几口,那汤还在,剩下的肘子则是分给了几个丫头,她们现在都还好好的呢…” 说到这里孙嬷嬷便停了下来,只看着沈落,应是后来万沛儿就觉得不适,发生了小产的事。 沈落思量着今日发生的诸事,先前玉兰说是吃了蜜蜡肘子才小产的,现在肘子早就吃光了,也无从查证了。 且那蜜蜡肘子是襄安楼买来的,是苏景佑派人买的,有没有问题他总是也查看过的,这世上能逃过皇帝眼的毒或是药,大约十分少见。 这蜜蜡肘子只能先放一放,或是…先去襄安楼探查一番有没有蹊跷? 沈落想着,看向孙嬷嬷:“听半夏说皇上扣了些人,是今日进出过曲宜宮的,都有哪些?” “不过是宫外的侍女和小太监们。” “怎么半夏说还有主子?” 闻言孙嬷嬷一怔,随即摇摇头:“没有,只是陛下下令时说了,无论主子还是宫人都一并扣押了,想是丫头们传话不仔细的缘故。” 沈落只又点点头。 那些宫人们被苏景佑扣押着,沈落虽是想查一查,却终归不是她的权力,与其手伸得太长,还是安心把这些人留给苏景佑来审问。 沈落朝着万沛儿寝殿的方向看一眼,似是又看见了榻边那个落寞的帝王。 只希望他能尽快振作起来吧…… “娘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孙嬷嬷踌躇着说了一句。 沈落站起身:“嬷嬷去陪着她的,劳嬷嬷跟陛下说一声,我等贵妃好些了再来,今日就先回去了。” 知道沈落是打听完了今日的事,要出去揪出那个恶毒的人了,孙嬷嬷忙朝着沈落规规矩矩行了一个正礼,这才应声,又送了沈落出宫,自己才往万沛儿的寝殿去了。 出了曲宜宮的大门,沈落回头看了一眼,孙嬷嬷惯来走路脊背挺得笔直,今日竟是有些佝偻了。 这宫里先前意气风发的人,今日忽然都失了神志似的,而先前失意的人,今日是不是忽然得意起来了? 微微扬了下巴,沈落眼中闪过一抹残忍。 不管是谁在暗中得意,迟早她都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王妃…” 沈落回身,见宫墙边上的半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红了眼的玉兰。 到了沈落跟前,半夏让开身子,沈落便朝着强忍眼泪的玉兰道:“莫要哭了,你现在应当守好宫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出,一切等着皇上来查。” 玉兰咬着牙点点头,渐渐直起了身子。 今日不是寒暄说话的时候,三人没再说旁的,只等玉兰在宫门口站好,沈落和半夏便一齐离开了曲宜宮。 此时天色已经尽暗,宫中各处都掌了灯,沈落只走了没几步,前头显出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来。 “夫人…”苏执从不远处快步走向沈落,手中还拿着一件衣裳似的东西。 “王爷。”沈落应声朝着苏执走过去,等快到苏执面前的时候,她看清了苏执手里拿着的是一件大氅。 本是硬着心肠在诅咒那害死万沛儿孩子的人,她甚至不让自己去为那孩子难过,可此刻苏执体贴地为她披上了大氅,呼啸的寒风被隔绝在外头,她内里反是生出了软弱。 或许不是大氅让她软弱,而是因为苏执护在前面,那些暗处的危险她不必自己去提防,也总算是有了一点女子的心肠,总算是有了喘息的空隙。 沈落倚靠到苏执怀里:“她还没醒……” “会醒的,本王传太医院的人问过了。” 沈落抱苏执抱得更紧了些。 “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再说。” 沈落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苏执便干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不等沈落说话,他俯首弯了弯眉眼:“本王从没人的地方走,有人的地方就放你下来。” 沈落这才没反驳。 随即苏执背对着半夏吩咐:“你自行出宫去吧。” 半夏一愣,不等她应声,宫灯下的人影一晃,苏执竟是抱着沈落纵跃到了树上,随即树上窸窣一响,苏执和沈落已不知去了哪里。 夜色渐深。 曲夏宫的屋顶上头,两道人影站得笔直,完全不把宮卫放在眼里。 其中一道人影说:“我不方便进去,在这儿等你。” “我去去便回。”另一个人影道。 曲夏宫的浴房中,康欣馨脱了衣裳正泡在水中沐浴。 “喜儿,水不够热,再加些热水。” 半晌却是无人应答。 “喜儿?”康欣馨又唤了一声,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随即她想转过头去看,不等她转过去,忽然‘呼’一声,浴房里头好端端的,竟是忽然起了一阵风。 “喜儿,快把灯掌上!”康欣馨说着,情不自禁双手抱在胸前。 可这动作尚未做完,康欣馨忽然觉得脖颈一凉,一股寒风已经在背后堪堪停住。 “欣贵人,不要叫喊,我问你答。”</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他们敢搜你的身? 身后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康欣馨还在回想,但脖颈上那冰凉凉的东西贴得更紧了些,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坚硬。 “你、你是谁……” “我问,你答。”身后的人只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康欣馨再不敢说话,因为脖颈上架着一柄随时能要她命的利器,她只能就范。 察觉到康欣馨安静下来,身后的人问:“今日你去过曲宜宮。” 似是在问,又好像只是求证,康欣馨不敢耍花招,立马道:“是,我只是从外头经过,没进宫去。” “见过万贵妃么?” “见过,远远的,没说上话。” 说到这里,康欣馨渐渐反应过来这人的目的,似乎是为了万贵妃小产的事,她本能地怀疑是皇上的暗卫,心中顿生敬畏,全然不敢撒谎。 “你与此事无关?”那声音随即又道,本有一点熟悉,现在那声音沉下去,康欣馨便完全想不起来是谁了。 她只慌忙道:“无关,我与此事绝无干系!” “大、大人?”半晌身后再没了动静,黑暗中的康欣馨便道,仍是没人回答。 这会儿康欣馨才觉得身子渐渐有了知觉,她屏住呼吸缓慢地转过身子,而脖颈上架着的匕首已经不知何时被拿走了,她竟是一点察觉也没有。 康欣馨转过身,黑暗中借着月色,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喜儿…”康欣馨嘟囔一句,半晌回神似的,她浑身战栗着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遍:“喜儿!” “主儿…”浴房外头传来一声应答,似是睡意朦胧间的梦话。 随即浴房的门被猛然推开,喜儿跌跌撞撞地往里头跑:“主儿!方才有人…有人打晕了我!” “把灯掌上吧……”康欣馨窝在水中,语调总算是恢复了平静,只是背后早已一片冷汗。 曲夏宫的屋顶上,角落中修长的人影朝着虚空的某处:“怎么样?” “不是她。”虚空中有人答话,只等这句话说完,说话的人才出现,轻飘飘落在了问话人的身旁,正是沈落。 另一人自然是苏执。 就在沈落落下的一瞬间,苏执忽然一个伸手,沈落身子轻,对苏执又不加防备,便犹如一片脆弱的枯叶一般,一把被苏执抓到了面前。 沈落只瞪大了眼睛,没说话,苏执抱着她一个飞身,转眼两人已在丈外。 “那是……”落定在曲夏宫外老远的宮檐上,沈落和苏执蹲着身子,身形与檐牙交错的宮檐融为一体。 “嘘…”苏执示意沈落噤声。 随即在沈落目光注视的地方,曲夏宫方才两人待过的屋顶上,赫然闪过了一道黑影! 能在这宫里如入无人之境的人,除了他们两人,只能是苏景佑的暗卫。 曲夏宫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那黑影潜入了宫中,犹如一滴趁着雨声落下的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问了想问的话,也千钧一发避开了同来探查的人,沈落和苏执只等那黑影飞进了曲夏宫,两人便一齐离开了。 宣懿门外,摄政王府的马车还在宫门口候着,半夏已经等了一刻钟了。 宫门落锁前,里头总算是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走了出来,正是苏执和沈落。 半夏和越休从马车前跳下来,越休道:“王爷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等苏执和沈落说话,半夏先皱了眉头疑了一声:“去哪儿?” 越休道:“方才王爷叫我先出来候着,说是王妃约摸要去曲夏宫一趟。” “曲夏宫?”半夏瞪眼将目光从越休身上转向沈落,而沈落则是瞪眼看着苏执。 “原来王爷早知道我要去曲夏宫?” 苏执不答话,只挑眉一笑,随即朝着马车走过去,一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钻了进去,沈落跟在后头,也随着上了马车。 越休和半夏对视一眼坐到了车前,却不知该不该赶马回府。 “还不走?”马车里苏执不耐烦道。 “是!”越休慌忙应声,立马扬了手里的马鞭:“驾!” 马车轱辘轱辘碾过坚实的地面,朝着摄政王府回去了。 马车里头,沈落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这不是她惯常用的那把弯月匕首。 “进出皇宫查的严,我惯常身上不带家伙,方才去曲夏宮的时候我还奇怪,王爷怎的随身带着匕首,原来是早就料到了我要去曲夏宫的?” 没回答沈落的话,就连苏执脸上方才那点倨傲的神色,这会儿听了沈落说话,也是消失了。 苏执拧了眉,一脸严肃:“他们敢搜你的身?” 沈落一愣:“进宫理应——” “他们搜了你的身?”苏执又问,身子微微朝沈落倾覆了一点,高大的身形便显得沈落的身量愈加纤瘦。 “没、没搜…”沈落底气不足。 苏执盯着沈落,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单单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以往深情勾人,现在却是瘆人,仿佛在警告:你看着本王的眼睛,掂量好了再说。 沈落似乎能够想象到男人说这话的模样了。 随即,沈落就败下阵来:“搜是搜了,但都是小宫女搜的!” 后半句和前半句中间几乎没带喘气的,沈落是生怕苏执听了前半句就发脾气,不过虽是说了后头的话,苏执的脸色也并未好些。 “苏执~”沈落娇娇软软贴到了苏执胸口:“深宫大内,这不是应当的么?” “今日进宫,可有人搜身?”苏执冷着声音问道,却是明知故问。 今日两人明明是一起进宫的,苏执自然知道没人搜身啊……沈落猛然反应过来。 不等她说话,苏执伸手将怀中的人扣紧些,声音低沉,似是压着火气:“他们敢这么对你,看来是平日本王给你的宠爱还不够。” 沈落:“……” 这回她没否认,因为她心里也不忿得很。 好家伙,苏执在的时候没一个人敢说搜身的事,苏执不在只有沈落的时候,他们倒是‘尽职尽责’了! “娘子别恼。”低头瞧见怀中的人暗暗咬牙泄愤,苏执立马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沈落抬头看一眼苏执,勾了勾嘴角,复又依偎在他怀里。 男人喉骨动了动,但今日实在不合时宜,他只能压下身下邪火。</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五章:襄安楼的账本 孙嬷嬷是万沛儿的母亲安排到万沛儿身边的,自然是信得过的,沈落便根据她说的话打算一一查探个清楚。 容妃没有害万沛儿的理由,且她与万沛儿当天说过话,苏景佑一定会仔细查问的,康欣馨她昨日问过,也与她无关。 万沛儿吃过的东西,大多是曲宜宮自己做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那些从宫外买进去的,有些还有剩下的,沈落也吩咐了,让孙嬷嬷请太医一一查验。 现在沈落能出力的,便只有襄安楼那边。 宫里苏景佑一直不遗余力地找出幕后之人,宫外沈落也格外仔细地查探着襄安楼,自然,苏执也是出了力的。 万沛儿那日出事后,夜半便醒了,虽是从鬼门关逃了一劫回来,但她却是痛不欲生。 若不是苏景佑一直守在身边,只怕她是要做傻事的,好在平素高高在上的帝王,这回却是十分尽责,除了上朝,其余时候几乎是长在曲宜宮,长在万沛儿身边了。 帝王多是薄情,但这苏家的帝王,竟是出了一个例外。 在这关口看清了苏景佑对万沛儿的情,沈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这些不论,但后头不管是苏景佑还是沈落,两头查探的消息皆是该悲,因为没有一点端倪。 期间沈落进宫过两次,一次陪万沛儿说了一会儿话,一次见了苏景佑,说了宫外襄安楼的事。 宫里所有与曲宜宮有关的人苏景佑都查了一遍,包括裕太妃,苏景佑连自己的养母也没有轻易放过。 可不管是宫人还是主子,是妃嫔还是太妃,最后查了一圈,竟是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找到,尤其是太医说,害万沛儿小产的药不是上殷宫里以往出现过的,似是民间的,甚至是其他国家的。 虽沈落来自南戎,一个以毒闻名的地方,但经历了万沛儿小产的事,苏景佑和沈落都默契地不提起沈落的来历,也不提起以前的唇枪舌剑,只恍若他们是一对信任无间的搭档。 沈落相信苏景佑,这没什么奇怪的,但苏景佑终究是帝王,他竟也相信沈落?这是沈落一直奇怪的地方。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万沛儿的事,那个凶手会下毒谋害万沛儿的孩子,难保不会下毒害万沛儿…可是,那天既然有机会一尸两命,怎的不下致命的毒? 十一月十四,华懿和奚竹带着蛊虫的解蛊之物回到了皇城,正遇沈落要再次前往襄安楼查探。 因南戎的局势瞬息万变,沈落想将解药先送回南戎,但苏执是不会允许沈落亲自去的,故而还是华懿和奚竹跑了这一趟。 襄安楼则是沈落和苏执一同前往。 “襄安楼算半个皇家产业,你之前也查探过几次了,怎么总还是怀疑襄安楼?” 两人趁着傍晚潜进了襄安楼中,苏执这时问了沈落一句。 不管是什么样产业,做着什么样的买卖,只要是生意,总得有账本,沈落和苏执这回是潜进了襄安楼的账房里头。 沈落一边翻找着账本一边道:“其实不仅是因为万沛儿的事跟襄安楼扯上了关系,之前的傅宸你还记得吗?” 苏执随手翻弄着一本册子,瞬间变了脸色不说话。 沈落察觉无人应声,这才转头朝着苏执看过去。 男人分明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却是不说话,沈落皱了眉,随即又飞快的抚平下去,猛然反应过来。 “那个……” “你记性倒是好,这么久了还对他念念不忘。” “……”沈落看着苏执摆出的一张臭脸,嘴上一时无语,心中却是发笑,随即她连忙走到苏执身边去:“王爷吃醋了?” “哼…”苏执轻哼一声:“凭他也配?” 配啊,我看就配得很,不然你现在是在干嘛?沈落腹诽一句,脸上却是转瞬换上了谄媚的笑意。 “对对对,王爷说得对,他不配!” 苏执于是满意地捏了捏沈落的脸蛋,不过他的手还未收回去,脸上的神色却是又变了。 “拿过来。”男人的声音沉下去。 沈落只觉得发懵,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竟是有种被捉奸的感觉?可她什么也没干啊! 不等沈落反应过来,苏执已经弯下腰凑近了沈落,男人微微抿着的薄唇在沈落的唇上点了一下,软软的,轻轻的。 “娘子在想什么?”苏执发笑问道。 沈落还没回答,忽然感觉手中不大对劲,怎么空空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手里的账本被拿走了,也反应过来苏执在说什么,立时脸上便红了一层。 “在想什么?”苏执拿走了账本仍是不放过沈落,依旧凑在她的脸上吐气。 “先、先办正事吧……”话一说完,沈落又有些后悔。 什么叫先办正事,难道之后还有别的事要办?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落幽怨地看着苏执,男人却是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此时他已经退开身子去看沈落方才拿过来的账本了。 沈落盯住苏执的脸,男人五官明朗,本是英气逼人的长相,却是因为长了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情愫。 她严重怀疑苏执是狐狸精转世,不然每次他凑近自己,怎么自己总是反应慢半拍似的,像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看这儿…”苏执指着账本上一处账目给沈落看,沈落正出神,便被吓了一跳,眼睛连连眨了好几下掩饰自己。 苏执只瞥了一眼沈落的神情,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沈落并未察觉到。 她只看着苏执手指指的地方:“十月七日,薛宅,鸡鸭鹅肉各三斤,陈年女儿红二十坛……” 一连串是襄安楼给一个什么薛宅卖过的东西,看起来没什么要紧的。 “你听过薛宅吗?”苏执忽然问道。 低头想了想,沈落大概明白了苏执的意思,她皱起眉:“京中大户有姓薛的我是没听过,但是保不齐有小门小户啊,我看这账本上的东西也不算很多,兴许……” 后头的话沈落没说下去,苏执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可疑的地方,她便问询地看向苏执。 苏执随即道:“皇城之大,姓薛的人家自然是有,但是襄安楼产业颇大,像这样的小生意他们一贯是不屑做的,且我刚刚随手翻了翻,这薛宅的生意之前停了几年,是这两年重又开始的。” 说着,苏执把手里的账本递到沈落面前:“你往前翻翻,看看他们和薛宅的生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中间商赚差价 沈落依言将账本往前翻。 因账本上头记的不止是薛宅一家的生意,还有许多别的门户,沈落翻了一阵子才看了个大概。 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沈落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她的目光便落在黑暗中的某片虚空中。 “薛宅的生意的确不大,七八年前襄安楼倒还接这样的生意,但这些年别的小门户早就搭不上襄安楼了,这薛宅怎么还跟襄安楼往来这么密切?” 苏执点点头:“不仅如此,在这皇城里头,能跟襄安楼搭上关系的薛宅,我竟一个也想不出来。” 闻言,沈落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账本,她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七八年前…会跟沛儿有什么关系吗……” 伸手搭在沈落的肩上,苏执道:“暂未可知,不过七八年前,皇城中的确有几户姓薛的人家,跟襄安楼做过生意的,现在也不难查到。” “那咱们……”沈落看向苏执,目光隐隐发亮。 “自是陪你一同。” …… 这个神神秘秘的薛宅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襄安楼的账本上,显然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沈落和苏执一齐在皇城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能与襄安楼往来的薛氏,而按照账本上记的,几乎每隔一段时日襄安楼和薛宅就会有一笔生意。 找不到所谓的薛宅,沈落和苏执还跟踪了襄安楼送货的伙计,两人在皇城中跟着送货了好几日。 因为薛宅的事本就蹊跷,担心他们会晚上交易,是以两人几夜没合眼。 然而,最后还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辛苦了好些日子,神秘的薛宅还是没有出现,不过这个薛宅和襄安楼的交易并没有规律的时间,沈落和苏执只当这回不是双方交易的时候。 事后两人再次潜进了襄安楼的账房,账本上没有新出现有关薛宅的账目,也证实了这次他们的确没有交易。 襄安楼的生意在皇城中做的很大,沈落和苏执就算轮轴转,也不可能一直亲自盯梢,且苏执早上还要上朝,沈落一个人更是应付不了。 第一次跟踪没选对时机,后头襄安楼的事便交给手下的人去盯着了,本以为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有消息,沈落耐心等着,谁知始终没有好消息传回来。 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就算薛宅这个称呼是假的,但账本上实实在在、一笔一笔地记着双方来往的账目,这总不会是做出来迷惑人的。 只要有交易,就会有马脚,可和账目上有关‘薛宅’记载相符合的门户,竟是一个也没有。 底下的人将襄安楼往哪家宅子,哪个府邸,送了什么,一一回禀得清楚,这些与账本上其他的账目也是对得上的,唯独薛宅,竟好似是账目上凭空多出来的,皇城中有关它的痕迹竟是一点没有。 沈落心中觉得不对劲。 十二月初,她多派了些人出去盯着襄安楼。 因为襄安楼每回送往各个府邸的东西多而杂,起初沈落派人出去盯着的时候,并未交代他们要记清楚送往各家东西的数量,而这回她却是交代了这一点,自然也增派了人手。 在下头的消息传回来之前,沈落与苏执趁夜又往襄安楼跑了一趟。 还是之前的账本,只是上面多了近些日子来的账目。 “薛宅和襄安楼又多了几笔交易…”沈落边翻看着账本边小声说话。 苏执伸手,十分自然地从沈落的手上将账本拿到了自己手里,他看得十分仔细,比沈落囫囵扫一遍要慢上许多。 半晌后,苏执微微抬起头来,似乎想什么想得出神,不等沈落问他,他又将账本看了一眼,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 “怎么了?”沈落也朝着账本上看过去。 “你看看…”苏执骨骼分明的手指点了点账本上某个位置。 依言沈落看了一遍,起初她看得十分潦草,甚至没明白苏执的意思,直到她抬头有些不耐,苏执忽然道:“耐心些,万贵妃的事以后,你总是毛毛躁躁的。” 微微诧异了一瞬,因为这话是苏执之前不曾说过的,他现在说出来,大约是见沈落自己许久没能调节过来。 沈落总算是沉下了性子,认认真真又看了一遍账本。 目光放远到前头的虚空,沈落总算是发现了问题所在,只是她仍旧皱着眉头,像是还有什么想不通。 过了片刻,沈落回过神:“平阳伯蒋氏……” 苏执接过沈落的话头:“平阳伯蒋俊生金玉满堂,富甲皇城,这是蒋氏遗留的家业不假,但也离不开蒋俊生自己的经营,若说他做出这样的事,我倒不奇怪。” 这番话并没有让沈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反是她眉头皱得更深:“他…做了什么事?” 男人眸光微动,无声叹了一口,耐心道:“薛宅和襄安楼的交易或许不是直接进行的,而是经过了蒋俊生的手,不过……” 顿了顿,苏执接着道:“以蒋俊生的性格,他虽是贪欲不满,却也胆小怕事,大约不是有意助纣为虐,而是为了银钱。襄安楼的东西经过他的手,再卖到薛宅的手上,这其中他能赚得的差价,不知道有多少。” 沈落仍是不言语。 苏执瞧着沈落,叹一声:“可笑蒋俊生自以为是坑了一个冤大头,却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沈落终于回过神,眉头却还是皱着:“蒋俊生也好,襄安楼也罢,这个薛宅和沛儿的事究竟有什么联系呢……若是蒋俊生知情,他和万氏能有什么仇怨……” 声音随着沈落的思绪一并沉下去,苏执看着沈落的侧脸片刻,最后轻咳了一声:“回去再说吧。” 两人便一道回府了。 在账本上的确是找不出来和薛宅的时间一模一样的第二户人家,但是却有平阳伯,他的时间恰好将薛宅的时间涵盖了进去。 若是短时间内,这样的几率不算小,可是要在四五年的时间里做到,整个账本上也只有平阳伯这么‘凑巧’了。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但沈落想不明白,襄安楼和那个莫名其妙的薛宅,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害万沛儿?</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我活不长了? 一直到夜深两人回了摄政王府,沈落还在想这件事。 草草沐浴了一番,沈落躺在榻上,不大睡得着。 苏执朝着沈落勾勾手,沈落虽是有些发愣,但这下的反应却是十分自然,她挪了身子,钻进了苏执怀里。 “在想什么?”不等沈落回答,苏执自己又回答道:“万贵妃的事?” 沈落仰头看一眼苏执,没说话。 “为什么襄安楼和薛宅的事就一定要和万贵妃的事有关呢?”苏执忽然问道。 男人深刻的眉眼在烛光摇曳下也跟着晃动起来,以至于沈落有一瞬的恍惚。 “什么……”沈落喃喃。 “阿落,虽然你没说,但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万贵妃小产的事,如今不管发生什么,你总是往小产的事上牵扯,可是阿落啊,皇城诸事错综复杂,险恶肮脏的又何止小产一件事?” “不是,我只是……”否认完,沈落又说不下去。 想想万沛儿小产后自己的状况,她的确是有些偏执了,执意地想找到那个黑手,甚至因此忽略了许多一直潜藏在身边的危险。 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失去理智了。 “阿落…”苏执勾起沈落的下巴,额头紧紧抵住沈落的额头:“小产的凶手你一定会找到的。” 苏执的声音一贯低沉,这一刻似乎又更深了些,深入了她不安的内心,迫使那些躁动惶惑一并沉下去。 “明日我让人去盯着襄安楼和平阳伯府。”苏执试探着问了一句。 沈落目不斜视与苏执四目相对,目光总算是有了一点光彩:“好。” …… 十二月十日,今年的雪来得格外迟了些,这日是落雪后第一次天晴,苏执下朝回来陪着晚起的沈落用了早膳。 “方才越休来回过我了,平阳伯以为的那个冤大头,找到了。”沈落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坚定,带着一点戏谑,似乎世间诸般难事她都不放在眼里。 点点头,苏执却没说话,反是微微张着嘴凑近了沈落。 沈落手里头此时举着半块栗子糕,是苏执下了朝带回来的,因是寒冬,雪虽落得迟了,寒意却不曾减,沈落想着热着的糕点好吃些,明明撑了,还是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不过也只咬了一口她便觉得怎么也吃不下了,只好举着半块栗子糕说话,又舍不得放下。 苏执这下凑到沈落面前讨糕,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半块栗子糕喂进苏执的嘴里,沈落这会儿才道:“你一定想不到,那个冤大头是谁。” 说完沈落偏了偏头,看着苏执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忽然笑了笑,凑到苏执脸边嘬了一口。 男人假装嫌弃地瞥一眼沈落,咽下糕点,他道:“一嘴油,糊了本王一脸。” 沈落仍是偏头笑,只伸出舌头吐了吐,随即拿起帕子擦嘴。 “所以是谁?”苏执挑眉问道。 沈落也学着苏执的模样挑了挑眉:“傅宸。” 刚被沈落亲了一下,苏执眼中的笑意还未散尽,听了这名字,脸色却是立马一变:“谁?” “傅宸。”沈落端正神色又答了一遍。 “这事怎么还跟他有关系?”苏执显出几分惊讶。 沈落摇摇头:“我也想不明白,比起沛儿,显然他跟咱两更加有仇。” 苏执:“……” “不过襄安楼账本上所谓的薛宅绝对就是傅宅。根据外头的消息,傅宸买下那宅子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此前那宅子就是一户姓薛的人家住着。据说那薛家是外地来皇城的,说是对皇城不熟悉,有一次碰巧看见襄安楼给平阳伯府送货,这才找上了平阳伯。” 苏执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时隔多年,傅宸买下了薛宅,且还是与平阳伯府做着生意,襄安楼有关薛宅的账本,从以前到现在,也是同样的故弄玄虚……这么说,那个所谓的薛氏,可能一开始就别有目的。” 点点头,沈落将刚倒好的茶水递到苏执面前:“这件事很容易就从平阳伯府的老人口中打听出来了,如此说来,平阳伯当真是不知情,不然一定瞒得严严实实。” “嗯……”苏执垂目:“这薛氏和傅宸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有襄安楼,怎么会和傅宸搅和到一起去的……” “对了,傅宸的身份你命人查过吗?” 苏执蓦然看向沈落,脸上一沉。 “怎么了?”沈落茫然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问错了什么。 伸手抓着茶盏晃了晃,苏执斜眼看着沈落,一副“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的样子。 沈落依旧茫然。 男人将茶盏在桌上放得一声‘铿’响:“那个傅宸在本王面前对你眉来眼去,你觉得本王心这么大,不会查他?” 苏执每回生气都自称本王,沈落这会儿也总算是反应过来,她脸上的茫然随即转为了讨好。 沈落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送到苏执面前:“王爷息怒~实在是那傅宸的眉眼小女子从未仔细看过,哪里知道他眉来眼去,又哪里知道王爷吃醋了呢?” 明知沈落是在故意卖乖,苏执瞧着面前被一双素手捧起来的俏脸,心中仍是一软,到底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记着,不管男人女人,只要说了话,只要看了你,本王都吃醋。” 沈落眨巴眨巴眼睛:“那半夏岂不是活不长了?” 正走到朝露殿门口的半夏脚步一顿,不知前因后果的她心中发凉,脚下一只脚迈进了殿中也是浑然忘记了,最后就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停在了门口。 “半夏…”沈落听见门口的响动,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半夏。 “额……” 沈落一时语塞,最后还是苏执发了话:“何事?” 半夏一言不发:“……” 内心翻涌:我活不长了?活不长了?活不长了? “进来。”苏执沉了声音。 门口的半夏回过神,将门外的那只脚也提了进来,但只刚好进门,她腿软似的站在原地,竟是迈不开腿。 “进来吧半夏…”沈落接着道,一脸哭笑不得:“你且有的活呢。”</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宫里又出事了 沈落的话半夏这会儿听不进去,她只觉得眼前郎才女貌的两个人,忽然间就成了豺狼虎豹。 看半夏步子慢吞吞,沈落无奈撇嘴:“方才是我和王爷在说笑,王爷说谁与我说话他都吃醋,我这才开玩笑说了一句。” 进了内殿的半夏将这句话听了个大概,脸上神色木讷,过了好半天,她站定在沈落和苏执面前,这才反应过来沈落的意思。 “啊?” 沈落肯定地点点头,见半夏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这才问:“外头有什么事吗?” 除非是用膳,或是外头有消息要告诉什么沈落,其余时候,半夏通常不会主动进朝露殿,尤其是现在朝露殿中还有苏执。 半夏点点头,果然是有事。 “方才宫里来了消息…” 后头的话还没出口,沈落脸上的神情已经陡然严肃起来,就连苏执也是蹙了眉看着半夏。 半夏忙道:“不是万贵妃的事,是安贵人。” 苏执眉头仍旧锁着:“有孕的那个?” 见半夏点头,苏执又道:“她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问的,但苏执的目光却是猛然一紧,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只是未说出口罢了。 随即半夏道:“安贵人……没了。” “没了?!”沈落瞠目一愣:“算日子…安贵人也该生了,莫不是……” “是。”半夏接过话,紧接着又道:“不过万幸,小皇子没事,只是安贵人没挺过来。” 此话一出,沈落和苏执皆是沉默了片刻。 “你先出去吧。”半晌苏执吩咐了一句,半夏就离开朝露殿出去了。 等半夏走出了朝露殿,苏执和沈落便对视了一眼,沈落道:“张可安生下的是个小皇子,难道……真是太妃?” “十有八九。”苏执冷言道,眼底闪过了一道不明的情绪。 当朝的裕太妃是皇帝苏景佑的养母,虽是养母,也是自小养大的情谊。 据说当年裕太妃还是皇帝嫔妃的时候,怀生头胎时被别人暗害,不仅落了胎,还因此伤了根本,被太医诊断为再不能有孕。 这于那时的裕太妃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虽然事实上,在后宫中,这样的事并不是个例。 明争也好,暗斗也罢,总归是争斗,也无可避免会使身处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受其牵连,裕太妃便是其中一个。 再也不能怀上龙嗣,这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无论你现在拥有多少宠爱,子凭母贵,母凭子贵,没有孩子,谁都不过是三千佳丽中一现的昙花。 彼时的裕太妃受尽冷眼,虽然她的姐妹,苏景佑的生母,那时正得圣宠,对她照拂有加,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的照拂,终归难以面面俱到。 譬如,各宮‘姐妹’看向她时,目光中的不屑和奚落。 不过人的际遇总是瞬息万变。 苏景佑的亲生母亲自来身子不好,生下苏景佑后她便一直缠绵病榻,就连苏景佑,也是一直由无子的裕太妃代为照顾。 后来,生母病情愈重,最终将苏景佑托付给了自己宫中唯一的朋友,如今的裕太妃。 苏景佑对于无子的裕太妃来说显然是天赐的礼物一般,一则这是她至交好友的孩子,二则她自己不能有孕,故而她对苏景佑自然是视若己出。 只是人心从来易变,若果真是裕太妃对张可安下手,那万沛儿的事……沈落心中一时激荡,连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 “你在想万贵妃的事?”苏执看着沈落。 点点头,沈落面色绯红,背后却是泛起一阵寒意:“先是沛儿失子,再是张可安丧命,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就是宫中龙嗣只剩下了张可安生下的小皇子吗?” 苏执没有接话,沈落似乎也不是对他说的,只是在自己思量。 按照如今的情形,沛儿失子不久,苏景佑总不会把张可安的孩子交给她养着,看到别人的孩子,难保她不会时常想起自己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 宫中妃嫔里头,只有万沛儿的身份最为尊贵,且是有过孕的,她要是不合适,那小皇子就只能交到裕太妃的手中了。 所以…… 事情的发展果然跟沈落苏执预想的一样,只等张可安的丧仪过去没有多久,宫里就传出旨意,小皇子交给裕太妃抚养。 旨意传出来没有多久,沈落带着半夏要进宫一趟。 今年的雪来得迟,但似乎此前积攒的寒意都在末冬这最后一个月爆发出来。 天上是鹅毛般洋洋洒洒的雪花,地上也是厚厚一层积雪,就连好些屋檐下,只要没有时时打理,过不了多久便冒出一排不大整齐的冰棱子。 摄政王府的马车伴随着车轱辘一圈圈滚过积雪的闷声,在雪道上压出几道宽宽的车辙印。 朱雀街还好,虽是寒冬,出来走动,养家糊口的人却多,路面上的积雪便被来来往往的人一人一脚踩着,现在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但宣懿门后皇宫巍峨庄重,门前便没有小孩嬉闹玩耍,也没有商户小贩在城门下头摆摊子,夏日卖茶水的老人家这个季节自然不在,外头就分外安静。 沈落今日起得很早,她到宣懿门的时候苏执还没有下朝,不过宣懿门外百官的脚印早就被纷扬的雪花掩盖了,一点也看不出。 沈落下了马车,她和半夏在白茫茫一片的宫门前踩出了一串脚印子。 西侧门的侍卫今天不知是不是心情好,冲着沈落一直笑,只笑得沈落一阵心慌。 此前沈落都是从东侧门进去,西侧门修缮好以后,她也走过几次,对门口的几班侍卫模糊有些印象,今天这个倒是眼生,沈落便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进了西侧门,惯常还要穿过两道宮卫,其间会有人检查进来的人身上有没有携带利器,王公自是男子查看,内眷自是女子检查。 沈落步子走得很慢,以往这时候已经有女官迎上来要检查了,这回却是半晌没个人来。 到了最后一道宮卫,侍卫仍是眼生,沈落盯着侍卫,堪堪要穿过最后一道宫门时,她总算是开口道:“今日没人搜查吗?” 侍卫本是一脸正经,听了这话脸色霎时一变,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来!</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一视同仁才好 沈落不是没被人跪拜过,只是这也太突然了! 半夏和沈落皆是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尤其是半夏,因雪下得大,她为沈落撑着伞,被侍卫的动作一惊,她手中举着的油纸伞倏而一晃,险些勾落了沈落发髻间的珠钗。 而沈落也没反应过来,不等她说话,那跪地的侍卫抢先一步开口:“王妃恕罪!之前我等有眼无珠,以下犯上,王爷已经教训过我们了,还请王妃饶过我等!” 一番话说完,沈落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她和苏执提过一嘴搜身的事,那时苏执就很不高兴,但后来也就那么过去了,谁知道他背地里真的来教训了这些人。 若是她不进宫,大约一直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起来吧。”沈落站直身子朝着跪在地上的侍卫道,虽是让他起来,语气却并不平和,冷冷的,叫人分不清其中的情绪。 犹豫了片刻,侍卫到底没敢起身,仍是跪着。 看来苏执这个教训给的不轻……沈落心中想着,缓和了几分语气:“起来吧,你们只是恪尽职守罢了…” 侍卫听见沈落放缓的语气,这才起身,然不能他彻底站起来,沈落又道:“既是恪尽职守,还希望诸位以后能够一视同仁才好。” 沈落的语气分明仍是平静,但她那双鹊眼却是一紧,似乎迸射出了一道极为锐利的精光。 侍卫身子一僵,立马应声道:“是是是,王妃教训的是!” 见侍卫诚惶诚恐的模样,沈落只扫一眼,转身就朝着曲宜宮去了。 这当口张可安的死早就传遍了,裕太妃养育皇子,自然也是晓谕各宮,万沛儿好不容易走出丧子之痛,现在只怕又是难过。 一路沈落的心情都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沈落所到之处,经过的宫女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些畏惧。 沈落当然不会想到,在宣懿门轮值的侍卫中,其中几个惯常两面三刀——在苏执面前恭恭敬敬,在沈落面前就‘恪尽职守’的家伙们,早就被撤职了,现在换上的是平素不怎么露面的几个。 不仅是侍卫,女官亦是,此前搜过她身的女官,现在也被革了职,而这消息不知怎么就在宫中传遍了,现在大到掌事的嬷嬷女使,小到浣衣洒扫的宫女太监,是个人都知道:摄政王妃很受摄政王宠爱。 那些被撤职的侍卫女官,苏执虽是摄政王,却也不能擅自处置,是以他在皇上面前参他们的是:未能恪尽职守。 明明是为了他们搜沈落的身才找的麻烦,但苏执找麻烦的理由却是:他们没搜本王的身。 摄政王的身可不是一般人敢搜的,宮卫处也只有苏执能这样进出自如,可偏是这样的特权,成了苏执报复他们的一个绝好的借口。 自然,这件事传开以后,虽是以‘未能恪尽职守’受罚,但宮卫处的人再不敢搜沈落的身了,宮中剩下的人也是一样,知道了苏执的手段,更知道了他对这位王妃的宠爱,再没哪个人敢对沈落不敬。 按理说,那些人真的不是不敬,最多算是欺软怕硬罢了,且苏执这样行事,苏景佑没借着这个机会打压打压苏执的‘特权’,也实在是令人费解。 不过这些沈落通通没想到,她只是快步朝着曲宜宮去。 因起了个大早,沈落到曲宜宮的时候,时辰还早得很,早朝大约刚散朝。 虽是白雪映照得宫中一片明亮,但凛冬时节,这时辰天色还不曾大亮,曲宜宮高高的宫门上便挂了灯,一片温煦明光。 沈落朝着曲宜宮大门走过去,远远就看到宫门口守着的人是玉芝,她今日穿了一身暖红,一看便喜庆。 “王妃!”见沈落来,玉芝十分高兴就迎上前来。 门口玉芝刚朝着沈落走了两步,随即里头又闪出一道人影来,沈落下意识看过去,便见是玉兰。 经历了小产的事,这两个丫头似乎都成长了些,玉芝还是活泼,但多了几分稳重,玉兰还是文静,眼中却添了几分坚定。 此时宫门里朝外走的玉兰并没有看到沈落,因为她边往前走,边扭着头朝后看,似乎是在跟身后的什么人说话。 “玉兰!”玉芝十分高兴地朝着门里的玉兰叫了一声。 玉兰循声转头,这才看到了快到曲宜宮宫门的沈落,自然,她的目光也从撑伞的半夏的身上扫过,眼中格外感激。 “王妃…”玉兰一步迈出了宫门,笑盈盈朝着沈落行了个礼,玉芝看着玉兰的动作,这才也想起来,连忙也行了礼。 两人只刚起身,宫门后头又走出一个人来。 沈落道了声‘免礼’,目光已经朝着里头的人看过去了。 宫门里出现的是一个微微拘着身姿,神情有些拘谨的姑娘。 大约是临近新年,大家都穿的十分喜庆,她上头穿了一件绣花纹枣红色夹袄,里头一件浅粉色上裳,下头的裙子上大朵的梅花也是枣红色的,不过只是点缀,看起来做工也不甚精巧。 里头的人看见沈落,微微一愣,随即连忙也迈了步子出门,朝着沈落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娘娘。” 玉芝闻言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淼渺姐,这是摄政王妃。” 被唤作‘淼渺姐’的人脸上一白,随即又发红,立马弯了身子作势要下跪请罪,沈落反应快,立马道:“免罪免礼,这位是……” 玉兰忙答话:“这是孙嬷嬷的女儿,姓孙名淼渺。” 孙嬷嬷的男人早些年混迹花街柳巷,抛弃妻女,夫妻父女情分早已断绝,是以这孙淼渺便是跟着孙嬷嬷姓了。 之前沈落听万沛儿提起过,大约有些印象,当下神色自若,只朝着孙淼渺笑了笑:“孙嬷嬷在曲宜宮费心费力,只是难为了你,只怕新年也不能陪你一同了。” 方才自己刚说错了话,孙淼渺没想到沈落会说起这个,且初次见面,这样寒暄有些过于亲近,她怔愣了片刻,随即慌忙摇摇头:“哪里哪里!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能在娘娘的身边服侍,是民女跟娘亲的福气!” 见这位孙姑娘的胆子似乎是有些小,沈落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唐突了,当即没再说什么,只笑着看了玉兰一眼。 玉兰立马会意,领着孙淼渺又朝沈落福了福身子,随后两人离开了曲宜宮。 “这位孙姑娘在宫中并无职位,怎么能自由进出皇宫?”只等两人稍微走远些,沈落问玉芝道。</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章: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玉芝本是迈了步子领着沈落要进门去,听见她这么问,她朝着孙淼渺走远的背影看了一眼。 “淼渺姐是孙嬷嬷的女儿,孙嬷嬷在曲宜宮常年忙着,脱不开身,贵妃娘娘觉得她们母女二人分离辛苦,就时常命人领着淼渺姐进宮来。” 说着话,玉芝又看向了方才玉兰和孙淼渺离开的方向,她目光落定在那边,接着道:“次数多了,皇上便也知晓了,为免娘娘为此事费心,就下了特令,允准淼渺姐自行进宫探望孙嬷嬷,不过虽是如此,淼渺姐来得倒也不算十分频繁。” 沈落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发觉玉芝一直看着远处,沈落便也转眼看过去,原来是玉兰送了孙淼渺回来了。 “这么快……”沈落微微惊诧了一下。 她的声音本是极小的,玉芝却是听见了,立马解释道:“哦,因为淼渺姐进宫的次数不少,从宫门到曲宜宫的路她早已烂熟于心,现在早不用人引路了。” “原来如此……” 沈落嘴里应和了一声,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个。 虽是孙淼渺熟悉来往曲宜宮的路,可到底宫中规矩森严,她一个人来来往往,就不怕惹下了什么祸端,又或是被别人找麻烦? 方才她将沈落错认成了后宫里的某个娘娘,由此可见她除了曲宜宮,对别的妃嫔并不熟悉,万一路上遇见了某个跋扈的妃子,她说错了话,行错了礼…… 总之曲宜宮也是心大……沈落心中叹一声,见玉兰快步朝着曲宜宮回来了,她便索性叫玉芝稍等,好与玉兰一同进去。 曲宜宮里头比从前安静了许多,就连底下的宫人,各个脸上都笼着一层阴霾似的,不过见沈落进去,宫人们还和以前一样行礼。 玉兰玉芝仍是领着沈落进了万沛儿的寝殿,今日万沛儿也没有出来相迎,不过见着门口的沈落出现,倚在软裘中的她还是笑起来,随即起身相迎。 “你来了…” “嗯。”沈落应一声。 半夏此时收了伞,因屋子里头烧着炉子,甚是暖和,她便替沈落解下了身上披着的大氅。 “今年的雪落得迟,原以为会暖和些,没想到还是这么冷,冻得人直发抖…”沈落瑟缩着身子走到炉子边烤火,脸上带着一点温煦的笑意。 万沛儿也弯了弯眉眼:“想来南戎在暮江以南,总是暖和许多,上殷靠北,到底是太冷了……” 本是想说些什么转移万沛儿的注意力,可万沛儿接了话,说到后头一句‘到底是太冷了’,她的声音又低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别的。 这冬天暖也好,寒也罢,那孩子…来这世上一遭,却连一片雪花也没机会看到…… 沈落转开眼去,想屏去心中这样的念头,一扫,目光偏又看到了寝殿内殿——桌上还放着万沛儿绣给孩子的小衣裳,竟是还没烧掉。 沈落心中浮起一层绵延的酸涩,就连脸上的笑意都跟着僵硬了一刹,她尚且觉得物是人非,万沛儿恐怕更是肝肠寸断。 默不作声深吸了一口气,沈落朝万沛儿笑得更明亮些:“快要过年了,听说今年宫里不办宮宴,也不知皇上想了什么新花样?” 听沈落提起苏景佑,万沛儿的神思稍稍回转些,复又开怀了起来:“他还没告诉我呢……不过,他说我会喜欢的。” 沈落正要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得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孙嬷嬷的声音就在外头响了起来。 “娘娘…” 自打万沛儿失去了那个孩子,她常常一个人呆在寝殿,什么也不做,也不许别人随意打扰,是以现在就连孙嬷嬷,也不敢不打招呼就进门了。 “嬷嬷进来吧。” 万沛儿发了话,孙嬷嬷这才进门。 瞧见沈落和半夏也在屋子里,孙嬷嬷倒没有意外,大约是玉兰方才在外头已经说过了。 孙嬷嬷朝着万沛儿和沈落各福了福身子,这才道:“陛下下了朝,已经朝曲宜宮来了。” 万沛儿眼睛里头总算是闪耀了一点肖似从前的微光,只是比起以前的热烈,如今到底淡漠了。 沈落心里头又是一紧。 不过苏景佑快来了,沈落知道这时候苏景佑的作用比自己大得多,她干脆没落座,只朝着万沛儿故作戏谑一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哪里的话……”万沛儿笑道,却也没让沈落坐下。 自打万沛儿失子,苏景佑几乎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这跟之前同样失子的尤渝瑶一比较,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因此,后宫里头生了些怨怼。 但天子就是天子,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触天子的霉头,而万沛儿这时候正是最需要苏景佑的时候。 沈落又与万沛儿说笑了几句便离开曲宜宮了。 在曲宜宮里头不过待了片刻,再出来的时候,外头的雪却是小了许多,沈落只披上了大氅,叫半夏不必撑伞了。 两人一同往宫外走,沈落的步子很慢,半夏瞧着笑起来:“方才孙嬷嬷说下朝了,想来王爷也要回府去,王妃可是要等王爷一起?” 停了脚步,沈落偏头看半夏一眼:“确有此意,不过也不知王爷这会儿在哪儿,是不是朝曲宜宮来了……” 半夏听了也觉得是,万一王爷不知道她们进宫了,肯定就不会过来,而是直接出宫回府去了。 虽是有这样的顾虑,最后却是多虑,沈落走了没多远,远远就见着一个小太监站在宮道前头的拐角处,看模样似乎在等人,且那小太监有些眼熟。 沈落走近了些,那小太监看见了沈落,立马目光一亮,快步朝着沈落迎过来,在沈落面前站定后,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奴才见过摄政王妃。” “公公免礼。” “摄政王爷下朝后往甸林殿去看堇王的功课了,王爷遣奴才来传个话,请王妃稍侯,少顷与王爷一道回府。” 等小太监说完,沈落这才想起来,此人是接风宴那日跟在苏婴身边的一个内侍,她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连称不敢,又问:“王妃可要随奴才一道去甸林殿候着王爷?”</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看来你也想到了 左右没地方可去,沈落想了想道:“也好。” 两人就随着小太监一起往甸林殿去。 只走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也快到甸林殿了,沈落跟在小太监的后头,步子忽然慢了一瞬。 “王妃…”察觉到沈落脚步一顿,小太监连忙朝身后看去,却见沈落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循着沈落的目光看过去,那是甸林殿左近的一条宮道,站在他们现在的位置,虽是宫灯雕石叠掩,看不清楚,但依稀能看见一段空寂无人的宮道。 沈落听见小太监唤了自己一声,她随即转回了目光十分自然地笑起来:“这时辰,谢先生应当还在给堇王殿下授课,我进去倒是打扰了,不如,我就在这里等着王爷吧…” 人已经到了甸林殿外头,却是忽然又不进去了,小太监觉得有些反常,他直觉与方才沈落忽然顿了一下的脚步有关。 小太监下意识朝着远处那段宮道看过去,与方才一样,宮道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真的奇怪……小太监飞快地皱了一下眉,但摄政王妃要在这里等,他一个奴才,是不敢劝着王妃进去甸林殿的。 “那……”小太监略作犹豫:“那王妃请便吧,若是有事,您只管叫人进去说话。” 沈落点点头,小太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自己回甸林殿去了。 等小太监走后,身后的半夏却是作势要撑起伞来:“雪下得不大,但王妃要在这儿等,还是撑着伞吧,免得受了寒气。” 沈落没接半夏的话,目光却是又转向了远处那段宮道。 小太监走在前头就发现了沈落的异样,紧跟在沈落身边的半夏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会儿见沈落又看过去,半夏停了动作道:“王妃…可是有什么不妥?” 摇摇头,沈落四下看了看,不等半夏反应,沈落忽然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一拽! 一声惊呼被半夏生生哽在了喉咙里头,又咽了下去,她已经被沈落扯着躲到了一处宫墙边上。 这地方原本不可怕,可怕的是两人过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这辈子没这么快过! “嘘……”半夏还沉浸在震惊里头,沈落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尽管她压根没出声。 “我去去就来。” 去哪儿? 半夏又没反应过来,同在宫墙下头的沈落忽然被一阵风带走了! 又或是,她走时带起了一阵风。 半夏慌忙抬头看过去,果然,丈外的一棵矮木旁,沈落像一个幽灵蛰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隔得太远,半夏自然不能开口询问什么,她只能盯着沈落,只见沈落忽然又一个闪身! 总之半夏没看清,人已经不见了。 半夏躲在宫墙下头,不敢叫人发现自己,可这位置虽是不显眼,但也着实不隐蔽,若是方才那个小太监又出来,稍微四处张望一番…… 她不敢想了。 “半夏…” 半夏身子一抖,腿几乎是软了,一眼看过去,却见叫她的是方才还不见人影的沈落。 “王妃……”不等沈落说话,半夏又道:“王妃你去哪儿了…” 语气中带上了些委屈。 然而沈落压根没听出来,只道:“出来吧,方才怕人走远了,没时间跟你交代,这才让你藏起来。” 让我藏起来…明明是被您强行藏起来了…… 半夏心中一股心酸,不过很快压制下去,因为她随即反应过来,猛然睁大了眼睛:“怕人走远?谁走远?” 沈落从宫墙下朝着方才两人与小太监分开的地方走过去,半夏连忙跟上。 沈落这才道:“是那位孙姑娘。” “谁?”半夏不知是不是自己方才被惊着了,这会儿竟觉得耳朵也出了问题。 “孙淼渺。”沈落定声又说了一遍:“方才看到那路上有个红影子走过去,好似穿着一件枣红色夹袄,我觉得像孙淼渺,跟过去一看,果然是她。” 半夏总算是定了神,也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 半晌半夏道:“既然是孙淼渺,何必这么急着跟过去,有什么……” 说到这里半夏自个儿停了下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方才在曲宜宮门外打了个照面,沈落进了一趟曲宜宮说了一会儿话,又随着小太监往甸林殿走来,这路上的功夫算起来,孙淼渺就算没出宫,也该快到宫门口了,可她怎么还在宫里? 再说了,从曲宜宮到宣懿门去也不会经过甸林殿附近,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生奇怪…… 沈落扫一眼半夏的模样,知道她自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蹊跷:“看来这位孙姑娘不仅是对曲宜宮出宫的路烂熟于心,就连这甸林殿附近,她也十分熟悉……” 半夏被沈落说得一身冷汗,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万沛儿小产的事。 那天孙淼渺也进过宫么? “看来你也想到了。”沈落朝着半夏眨了眨眼,眼中不是灵动,而是一股压抑的狠厉。 若真的查出来是孙淼渺捣的鬼,只怕沈落这会儿就能在这深宫里头将她毁尸灭迹了。 “那王妃,咱们还要等王爷一起出宫吗?还是…我们先出去?” 沈落摇摇头:“不必急于这一时——” “嗯,这回倒乖得很。”沈落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沈落和半夏一齐循着声音看过去,甸林殿门口走出一个穿着朝服的男人来,正是苏执。 “王爷…”沈落朝着苏执笑起来,迎上前去。 “出宫急着去哪儿?”身后还有送苏执出门的两个小太监,苏执却旁若无人似的,直接将沈落搂在了怀里。 有人看着,沈落觉得不大自在,她试图挣脱了一下,却发觉腰间男人的手揽得更紧了些。 她只好作罢,无奈道:“我哪里急了?” 苏执闻言笑眯眯伸手刮了刮沈落的鼻梁,这会儿后头跟着相送的两个小太监不知还该不该跟着,好在沈落朝着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随即走到两人身后,朝着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止步,只目送了苏执沈落离开。</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出入记录 . 出甸林殿的时候,苏执听见了沈落和半夏后头说的几句话,三人走了没多远,苏执就问沈落方才在说什么。 沈落没答,却是反问了苏执一句:“王爷,你每日下朝都会去甸林殿看十五弟吗?” 苏执摇头:“自然不是,半月去看一回吧…”末了苏执又补了一句,“若是日日去,只怕本王要被他气得少活几年。” 闻言沈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苏婴此前在摄政王府住过几日,对于这个小少年的性子,沈落大致见识过了,用苏执自己的话说,苏婴与他果然是真兄弟——两人都是一样的不学无术。 年少时的苏执比起苏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那时还有父皇的管教,有皇长兄苏钰的引导,如今的苏婴却是没有了,只有两个勾心斗角的哥哥。 而这两人不仅勾心斗角,苏景佑忙于政事,苏执性子暴烈,哪一个都不能好好教导他,要说事到如今苏婴除了贪玩些,性子还是正直,这是要归功于谢巡先生的。 只可怜谢巡先生人到晚年,还要成日为了这么个小猢狲操心劳神。 苏执回答了沈落的话,仍是没开口说孙淼渺的事,苏执便也没再问,只等快到宫门的时候,沈落这才将一应事情告诉了苏执。 “王爷,我想看看沛儿小产那几日宫门进出的记录……”等讲完了孙淼渺的事,沈落紧接着便说出了此事。 苏执看一眼沈落,目光微紧:“怎么,你是摄政王妃,你想看,谁敢拦你?” 本欲说些什么辩解一番,但无奈沈落的确是觉得苏执的话比自己的话更有威慑力,这才想让他开口。 被苏执的目光紧盯着,沈落到底还是没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苏执的目光……大约他已经看穿了自己所想。 到了宫门处,沈落便自己慢悠悠走到了值守之人的旁侧。 侍卫自然认得她是摄政王妃,尤其这会儿苏执还跟在后头,侍卫立马行了个大礼道:“王爷,王妃。” “咳…”沈落清了清嗓子:“免礼,你将十月中旬以后,到十一月初的宮门出入记录册子拿给我看看。” 这话说的突然,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而等他反应过来,却是又有些为难。 宫门出入的记录册子按理说只有皇上和太妃有权查看,苏执虽是摄政王,但苏景佑渐渐掌权以来,他的摄政之权早已该交还了,却是迟迟没有。 所以这记录册子,到底该不该交出去?侍卫瞥一眼沈落,也不知到底是王妃要看,还是摄政王要看…… “王妃稍等,属下这便去拿。” 只犹豫了极短暂的片刻,侍卫已经应下了沈落的要求,他先是让不远处的同伴到了宫门处值守,随即自己亲自去取册子了。 对于侍卫的反应,沈落始料未及,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苏执。 男人负手站在身后,一脸的冷漠,但也说不出有什么威胁的神情。 见沈落转过来看着自己,沈落还在观察他的神态,苏执已经开口道:“怎么?怀疑本王这点能力都没有么?” 能力,自然指的是苏执在这些侍卫中的威信。 沈落今日既然进了宫,那之前苏执为了她教训侍卫们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且苏执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这件事。 既然是知道了,那她理应相信这些侍卫们如今再不敢轻慢了她,不过沈落的确是没想到,苏执只略施薄惩,这些侍卫现在怕自己就跟怕苏执似的。 “我自然是信王爷的……”沈落十分虚伪地哄了苏执一句。 苏执挑了挑眉,没说话。 宫门处记录的册子写完一册,通常不会就放在这里,而是收在宫门附近的旭源殿里头,那些册子会有人专门抄录后送往承德殿存档,皇帝可以随时查看,而原件还留在旭源殿。 从宫门到旭源殿,又还要翻找一遍,大约花了些时候,沈落和苏执等了有一会儿,方才离开的侍卫才捧着一本册子回来了。 “王妃,这是您要的记录。”侍卫恭恭敬敬地将册子送到了沈落手中。 片刻后,沈落将册子前前后后翻看完毕,将册子交回了侍卫手里:“有劳了。” “王妃言重了!”侍卫的脊背瞬间挺直,似乎是被沈落的话吓了一跳,他飞快答了一句,同时飞快扫了苏执一眼。 见苏执没什么反应,侍卫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沈落和苏执没再逗留,这便出了宣懿门,与半夏一道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回王府去了。 入冬以来,沈落素日贪睡,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且昨晚上又折腾了半夜,她只觉得十分疲乏。 马车一路颠簸,恰到好处的摇晃催人入眠,本是想谈谈册子上的事,谁知沈落说了没几句,竟是有些困意了,苏执见状,便搂着她哄她睡了。 到了摄政王府,是苏执抱着沈落进去的,直接将她送到了朝露殿榻上,府中小厨房的午膳早就备着了,不过等沈落睡醒了,苏执才命人布菜。 沈落睡醒后雪下得更大了些,午膳就在朝露殿外殿用着,没去莲方堂。 “册子上可有那个孙淼渺?”苏执饮了一口热酒道。 沈落摇摇头:“沛儿小产前后十来日她都没进过宮。”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明她跟沛儿的事没关系。” “也是,不过…你凭什么觉得一定跟她有关系?” 沈落方才边想着这件事,边用筷子尾端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这会儿听苏执这么一说,她停了手里的动作瞪苏执一眼:“凭直觉不行吗?” “行行行…”苏执连忙笑着应和起来:“我不过是提醒提醒你罢了,免得有些人又像之前一样钻牛角尖。” 撇撇嘴,沈落将筷子拿好夹菜,菜送到了碗里,她却没吃,拧着眉头又道:“不行,我得马上派人盯着那个孙淼渺去。” 说罢沈落就要放下筷子,苏执正欲一把拦下,未等他动作,门外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引起了殿中两人的注意,沈落自然也没放下筷子,随即半夏就进来了。 “宫里又有什么事?”沈落眨了两下眼睛问了一句。 半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囚笼 . 事实上宫里并未出什么事,沈落这么一说,半夏无言片刻后道:“不是宫里的事,方才外头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平阳伯府有动静了。” 和沈落对视一眼,苏执看向半夏:“讲。” “探子回禀,平阳伯府与襄安楼交易的货物数量的确与账本不符,多出来的部分恰好是傅宅的数目,这些日子监视平阳伯府,其间有一个人,不知要不要紧……” 本是看着苏执说话,说到这里,半夏却是转向沈落深深看了一眼。 沈落愈加端正了神色,半夏接着道:“是上官陌。” “上官……”沈落没说话,倒是苏执先念叨了一遍:“上官氏?” “是。”半夏点点头:“上官氏如今的家主上官初的妹妹,上官陌。” “上官陌怎么了?”苏执又问。 “也没什么,只是其间一次与平阳伯府的交易,她亲自去送了货。” “亲自?”沈落瞠目:“她不是…不是身体不好吗?” 半夏还未说话,苏执却另起了话头:“皇城中论起势力,平阳伯府实在不算多让人忌惮的府邸,除了有钱,平阳伯既无权也无势,上官氏亲自送货,倒是奇怪。” 方才沈落问的话半夏这会儿也不用接下去了,沈落自己顺着苏执的话道:“平阳伯在皇城中这么多年,想必皇室是最了解他的,这件事,应当不是上官氏和平阳伯府的牵扯,而是……” 而是上官氏和傅宸的牵扯。 傅宸的身份此前苏执查过,只查出他是明祈来的生意人,但他究竟是明祈哪里人,做的什么生意,却是一点端倪都查不到。 后头的话沈落没说下去,只看着苏执。 苏执此刻拧了眉头,却是没说话。 沈落说得对,上官氏这么多年与皇室合作,自然与平阳伯府一样,也在皇室的监视下,平阳伯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自知,可上官氏是襄安楼的幕后东家,难道还能不知情? 何况上官陌还蹊跷地亲自往平阳伯府送货。 如果上官氏只是背着皇家暗地里做了些不想让皇室知道的生意,那倒不是十分紧要,可偏上官氏做生意的人是傅宸,一个来自明祈的、不知底细的“生意人”。 此事不得不深究。 “你让他们继续盯着平阳伯府和襄安楼。”半晌苏执才道。 半夏没应声,又问了一句:“那上官氏和傅宅……” 苏执摇摇头:“本王自会处置,切莫打草惊蛇。” “是。”半夏这才领命下去了。 万沛儿的事还没查出来原委,襄安楼的事又突然生了变故,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平,这顿膳,苏执和沈落也到底用不安心了。 …… 年末将至,曲宜宮难得有了些欢快气氛。 因为今次新年宫里头十分稀罕地取消了宮宴,各宮的宫人都不用忙活了,尤其是曲宜宮,万沛儿说是新年这日放大家休息,打扫侍奉一律免去,只等年后再说。 曲宜宮里的好些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有几个知道原由。 不过那些不知道的也不会追究原因,只知道自己可休息一日,什么也不用干,便十分开心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早,曲宜宮贵妃的寝殿里头,万沛儿正换上了一身民间女子的装扮,她转了个圈问面前的苏景佑:“这身衣裳好看吗?” 苏景佑笑着,将头点得十分诚恳:“自然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万沛儿摸了摸衣裳的料子,自然,料子比不得宫里的细软,绣花的针线手艺也普通,但她倒是有几分爱不释手。 “陛下,咱们今天真的能出宫吗?” “娘子又叫错了。”苏景佑假意蹙眉。 他这么一说,万沛儿当然明白是真的要出宫去的,登时脸上喜色更甚,这也是她许久不曾露出的笑容了。 从前还没进宫的时候,她只是嘉义侯万征宠爱的女儿,也曾在皇城大街小巷不顾丫鬟们的劝阻四处玩闹,如今想来,竟好似是上一辈子的事。 这深宫是一座囚笼,囚禁了她万沛儿的骄纵和肆意,只剩下万贵妃所谓的尊荣。 “沛儿…”苏景佑察觉到万沛儿脸上恍惚的神情,连忙上前拉紧了她的手:“以后我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这大概是一句空话。 苏景佑是皇帝,他太忙了,政事永远堆成山,折子永远看不完,除了新年,百官休沐,他能偷得空闲清闲些日子,过完年之后,他却是又要忙起来的。 万沛儿近乎迷恋地抚了抚苏景佑的脸,声音沙哑:“…好。” 苏景佑又笑起来,一贯板着的脸竟露出了些许少年气。 其实他原本就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过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生生被压出了沧桑。 两人含情脉脉地相视,像极了一对只有彼此的夫妻,这当口,门外传来孙嬷嬷的声音:“陛下,娘娘,都准备好了。” “好。”苏景佑目光仍落在万沛儿身上,应了一声。 不多时,皇宫侧门乾定门,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从门里出来,很快就淹没在了朱雀街鱼龙混杂的热闹中。 没有人注意到这辆不起眼的马车是从皇宫里头出来的,而马车到了平德街,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穿的也是十分普通,更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约是太久没有出宫了,万沛儿看着眼前的平德街,一时间竟没认出这是哪里,还是苏景佑先道:“娘子,平德街到了。” “平德街…”万沛儿瞪眼将这条深不见尽头的街道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以前这里还没这么热闹,这才几年啊,就大变样了…” 苏景佑无声笑了笑:“今日还早,娘子只管慢慢逛,咱们好好看看如今的平德街。” 万沛儿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十分期望地看向苏景佑:“苏…相公,你还记得以前,咱们一起吃过这街上的捞烫吗?” 不等苏景佑回答,万沛儿脸上又显出落寞,她低下头去:“不过那摊子小小的,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了……” “娘子…”苏景佑拉过万沛儿的手:“我记得,它也还在。” “真的?”万沛儿复又抬起头来看着苏景佑。 苏景佑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真的,不过如今它已经不是什么小摊子了,是一家铺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苏家小子 . 平德街的一条小巷子里,苏景佑和万沛儿乔装站在一家不打眼的铺子门口,铺子名叫“久食”。 从以前的一个小摊子,到如今的久食铺子,倒也算得上是真正的“久食”了。 “真的还在……”万沛儿站在外头瞧了好一阵子,直到看到熟悉的老板,她才确定这真的是从前的那个小摊子。 不过几年前的老板是独自一人,如今青年长成中年,身边还多了一个风风火火的老板娘。 见万沛儿目光闪动,苏景佑只定睛看着她的模样,两人一个抬头打量着铺子,一个看着身边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老板看向了他们。 “两位……” 久食铺子不大,更算不上红火,来这铺子吃捞烫的多半是住在附近的熟客,是以门口忽然出现两个生面孔,且只站在门口鬼鬼祟祟,也不进门,自然是十分显眼的。 老板没迎出来,只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听见老板的声音,万沛儿率先反应过来。 “老板…”万沛儿朝着中年人笑起来:“这里还是卖捞烫吗?” 中年人一愣,铺子自然还是卖捞烫的,不过听这个女客的意思,她是以前来过? 将万沛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中年人着实想不起来自己的铺子什么时候来过这般俏丽的女客,且通身的气派,虽是穿着简单,一举一动看着却贵气。 半晌中年人也没想起来这两人的来历,他只笑道:“自然是卖捞烫,我没别的本事,也就这点手艺可以糊口了。” 苏景佑上前一步:“里头还有座吗?” 实则万沛儿和苏景佑出来得很早,铺子里头这会儿人不多,加上捞烫的铺子也不像酒楼饭馆那般人来人往,中年人一愣,立马点头:“有的有的,当然有。” 说着,中年人作势迎了苏景佑和万沛儿进门。 铺子里头果然没多少人,苏景佑和万沛儿便寻了一个最靠里的位置坐下了。 “想吃些什么?”一落座苏景佑便问万沛儿。 此时的万沛儿神色明亮,失子之痛短暂地消散了片刻,她恍惚还是多年前未出嫁的闺阁少女,眼中带着憧憬和希望。 万沛儿瞧了一眼周遭稀稀散散的几个客人,想从他们的桌上选一选想吃的东西。 不等她选好,苏景佑已经朝着侯在一旁的中年老板道:“铺子里卖得最好最久的捞烫,各来两串。” “啊?!”苏景佑说的话传到了万沛儿的耳朵里,她飞快地转回脸看向苏景佑,面露惊诧:“各来两串?那么多种,怎么吃得完?” 苏景佑没接万沛儿的话,只朝着中年的老板使了个眼色。 惯常若是两口子意见不一致,老板总是从中调解一两句,最后才会去上菜,可今日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男客只看了他一眼,他便下意识就点点头下去了。 老板转过身走了两步,这才觉得不对劲,迷茫地挠了挠头,那男客行事做派,倒像是习惯了给人下命令似的。 又回头瞧了这奇怪的两人一眼,老板没能从记忆里找出什么熟悉的面孔来,只好下去准备捞烫去了。 如万沛儿所说,捞烫的种类实在太多,最后桌子上的捞烫上了满满一桌,果真是吃不完。 出入这种小铺子的,多半不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是以他们点了这么多东西,不仅是老板和老板娘十分惊讶,同在铺子里的食客也是频繁侧目相望。 捞烫还是原来的味道,只是万沛儿到底在宫中待得久了,吃东西已经习惯了只吃个五六分饱,苏景佑亦然,且还有别的食客频频看他们,最后一桌子果然剩下了许多,万沛儿将自己撑得厉害,最终还是没能吃个干净。 临走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皆是出门相送,脸上喜滋滋的,大约是苏景佑和万沛儿这笔生意,抵得上他们辛苦一天的成果了。 老板和老板娘是心满意足了,万沛儿却是撑得难受。 “早劝你吃不下就不要吃了,你偏不听。” 大约是撑得迷糊了,此时的苏景佑在万沛儿眼中又成了以前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皇子,她也不再顾忌所谓君臣之别,而是直接白了苏景佑一眼。 “让你别点那么多,你偏不听,吃不下多浪费?何况你是——” 话头戛然而止,万沛儿这才惊觉苏景佑如今是天子啊,她的表情就立马收敛了起来,只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她眼里那道炙热的光消失得太快,也太明显,那忽然的收敛,像极了小狐狸见到猎人,飞快地收起尖牙利爪,只顾躲藏。 苏景佑觉得胸口闷闷的,不是痛,只是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他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压抑,心塞得厉害。 “沛儿……”苏景佑拉住身边人的手:“你还记得你以前叫我什么吗?” 苏家小子…… 万沛儿心里默念,嘴上却是没说话。 那时他们都年幼,她的父亲是嘉义侯,手握重兵,而他只是一个没有声望的小皇子,即便后来他做了皇帝,可那时朝事还是摄政王说了算,他只是提线木偶。 是啊,那时她总笑话他是提线木偶,谁知道后来她自己反是为了这几个字而难过呢? 总之那时的她是耀眼的,而他是安静卑微的,她便肆无忌惮唤他苏家小子,带他逃过宮卫,在皇城中四处嬉闹游玩。 她总笑话他,欺负他,但也为了维护他呵斥欺软怕硬的宫人,为了带他出去玩挨了父亲许多顿鞭子。 原来一晃,那个耀眼的她已经走远了,如今她只能唤他“皇上”“陛下”。 “沛儿……”苏景佑飞快地朝着万沛儿靠近了半步,脸色有些焦急:“你忘了吗?” 半晌,万沛儿摇摇头笑起来:“苏家小子,你管得着我吗?我忘了又怎样?” 苏景佑眸色漾然,随即沉下去,没再说话。 当日晚上回宫后,曲宜宮寝殿里,榻上男人抵住女人,陡然说道:“我永远是你的苏家小子,你不准忘,这是天子旨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纵使千万人阻挡,吾往矣 . 新年过去,照和十二年伊始,初八复印开朝,就迎来了这一年第一个好消息:大熙灭国。 因着这一年新年苏景佑没有在宫中举办宮宴,皇戚也没进宫,是以开春以来,无论文武百官,还是平头百姓,大家皆是只顾着为大战结束、大熙灭国而高兴。 谁也没有注意到,昭王府中昭王苏涵瑞,他已经一年多未出现在皇城任何一个地方了。 此前鲁王常年在外游玩,苏涵瑞也不大在皇城中露面,如此,大家没有察觉也不奇怪,但开春以后,往年都会进宫的四哥这回却是没进宫看望苏婴,苏婴倒是先发现了。 苏涵瑞泄露军防图一事,苏景佑在上殷与大熙正式开战后也知道了,尽管苏执没有交代苏景佑隐瞒什么,但平素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这回却默契地都保持着沉默,是以朝廷内外,没有别的人知晓此事。 苏涵瑞与苏岑不一样,苏岑自大狂妄,与他们这些弟兄都不亲厚,苏涵瑞却是温文尔雅,是最像苏钰的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泄露军防图呢? 大理寺元字号天牢里头,苏涵瑞一身粗布囚服,神色却是平静,而隔着铁栏站在外头的苏执,面色反而凝重。 他刚到这里,脚步很轻,而牢里头背对着牢门的人,不知为何察觉到他来了,忽然开口说话:“你来了。” 苏执脚步一顿,明知苏涵瑞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他还是点了点头。 “十四没来吗?”里头的人又问。 “嗯。” “你们这样可不行。我记得小时候你皮得很,除了父皇和大哥管得住你,也就十四,他生来安静寡言,不知怎么竟能讨你喜欢。” 苏涵瑞的声音很轻,从阴暗的牢房里穿过铁栏,传到苏执耳朵里时,似是被空中飘荡的灰尘裹了一圈,沙哑了些,说不出的沉闷。 “我也很尊敬四哥你。”苏执半晌才道,像是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他说完觉得肩上轻松了些。 “呵…”牢房里的人哑然失笑,大约是不大相信。 “四哥,你为什么要向大熙泄露上殷的军防图?” “你为什么想知道理由?”苏涵瑞紧接着问,似乎早就料到了苏执会有此一问,而他的语调里头,不自觉带了些急促。 “这…”苏执难得语塞了片刻:“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你是上殷的昭王,是父皇的皇子,难道你叛国叛家,我不应当有此一问吗?” “你也知道该有此一问……”苏涵瑞叹息一声,他心中满是怨恨,可到了这一刻,身后站着苏执,他又提不起仇恨来诘问他,便只剩了一句叹息。 “四哥……”苏执察觉到苏涵瑞的不对劲,语调放缓了些,他努力地用当初苏九的语气跟他说话:“究竟是为何?难道你是想要上殷国灭,我跟十四死无尸吗?” 这一句“上殷国灭”“死无尸”,苏执说得很轻,却好似有千斤的重量猛然压在苏涵瑞的身上。 他身子一滞,半晌才转过身来:“我怎么会想要你们死呢?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想你们过得这么好。 背井离乡,千辛万苦前往大熙为质,遭人欺辱,忍气吞声多年,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要紧,因为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可千不该万不该,是他的昭王妃,她在他离开上殷的时候,被那些人活活逼死了。 “馥思死了,那时你来问过我吗?”苏涵瑞陡然转了话头,眼中方才刹那的恍惚,此刻变成了一汪深潭。 馥思……苏执在记忆里寻找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馥思是昭王妃的闺名。 那位昭王妃出生贫寒,父母双亡,实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且那样的身份地位,在明争暗斗的皇室中,哪里堪为皇子正妻呢? 苏执不会看低她,但别人,大多数人会,而在苏执的印象里,昭王妃只是一个爱笑但不爱说话的安静王嫂,实在没有能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她是在四哥待在大熙为质的时候死的,那时上殷已经计划着接回四哥了。 苏执模糊记得,她的死是因为积郁成疾。 “难道……”苏执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离开上殷的时候我恳请过你,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帮衬她。” 苏执默然无言。 他答应了四哥,这承诺他自然记得,且他也的确尽自己所能照拂了王嫂,可此刻苏执没说话,因为那时王嫂到底是死了,结果如是,他是否尽力便也无关紧要了。 “你问我为何叛国,那是因为你的既定利益受到了损害你才来问我,馥思死的时候,你问过她为什么会死吗?” 苏执目光一紧。 原本他只是怀疑,听了苏涵瑞的话,他终于确定,昭王妃的死的确另有原由。 她嫁给四哥的时候,几乎整个皇室,还有四哥的母家,是反对的声音,毕竟这已不仅仅是门不当户不对,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 皇室觉得有损颜面,母家觉得没有助益,但苏执记得,那时四哥是义无反顾,四嫂也是坚定不移。 纵使外头说她攀附权贵,不知廉耻,纵使里头轻她贱她,她都没有退缩畏惧过,四哥也是一样。 那时苏执尚且年少,心中却是牢牢记着,四哥是一个重情重义、敢作敢为的人,若自己有一天还能再见阿落,他定也要像四哥一样,纵使千万人阻挡,他亦往矣。 后来的事苏执记不清,四哥四嫂是如何在众人的反对中生存的,他也无从得知,他唯一记得的是,他们始终情好如初。 是啊,那时候四嫂身体好着呢,后来怎么会积郁成疾?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四哥,四哥在大熙为质,四嫂这才忧心忡忡以致积郁成疾,可如今看来,她竟是被逼死的吗? 在近乎绝望地等待着四哥回来的日子里,皇室的王公妃嫔,外头的高门夫人,母家的尊长亲友,他们是否对四嫂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所有人都想她死,她死了,正妃的位子才会空出来,你也是皇室的一份子,你那时没有拉她一把,十四也没有,谁都没有。” 苏涵瑞语气平静,那些怨气似乎随着大战结束一并消散了,他冷静得就像一个旁观者,此刻只有眼里的痛苦是真的。 “我自请去大熙为质,我愿意用我一个人的安危和尊严,去换整个上殷的太平和安定,可我唯一在意的人,上殷是怎么对她的?” “只因她出生卑微,皇室也好,母家也罢,人人轻贱她刻薄她,活活逼死了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苦尽去,甘未来 . ‘逼死’二字从苏涵瑞的嘴里说出来,竟已不带半分戾气,那些遗憾和怨恨,大抵在他前往大熙的时候,一路发散殆尽了。 “说到底,我还是最怨自己,我那时为什么要为了所谓家国自请去大熙呢?我如果没有走,她就不会死……” “四哥你没错,是那些人错了。”眼见着苏涵瑞又要转身,似乎是想将自己心底这么多年的恩怨尽数忘却,甚至是将这上殷的一切尽数忘却,苏执连忙开口叫住了他。 “可是四哥,我从来是希望你与四嫂百年好合,你将军防图交到大熙手里的时候,有想过一旦真的国破家亡,我会死吗?” “我知道。”半晌苏涵瑞道,声音几不可闻:“那时候宮宴,别人都是对我们视而不见,或是冷嘲热讽,只有你最爱跟我们说话。” 那些年馥思受过的冷眼,苏涵瑞也是陪着她承受了的。后来先皇驾崩,大局将定,本以为日后可以做一个闲散王爷,再不问朝政,谁知苦尽去,甘未来,到底是幻梦一场。 “我没有想要你们死。”苏涵瑞十分诚恳道:“我在大熙受尽欺辱,即便我怨恨上殷,总也不愿意大熙讨了便宜去,所以军防图是半真半假,起初是真的,后来是假的。” 苏执沉默片刻,这些他原本想到了,只是他宁愿不是这样,他宁愿苏涵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叛国大罪,无论是半真半假,还是他真的决心置家国于死地,苏涵瑞都逃不过一死。 “四哥……”苏执没来由地唤了一声,末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无言。 “九弟……”苏涵瑞微微阖目:“当初大熙步步紧逼,才有了我去做质子的事,上殷趁我不在欺我所爱,馥思才会没能等到我回来,所以我想让上殷和大熙两败俱伤。” “……你做到了。这场仗是我们赢了,大熙灭国,可上殷为此也折兵损将,伤了元气。” 苏涵瑞勾了嘴角一笑:“是啊,我做到了,该受的惩罚你们已经受了,现在……只剩下我了……” “什么……”苏执微微皱眉,后头的话苏涵瑞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苏执正欲走近牢门,里头的苏涵瑞忽而聚精看向他:“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苏执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头。 面前分明站着的是从前最信任的人,甚至此时此刻,两人还在坦诚相谈,可等苏涵瑞说了这话,苏执本能地有了几分提防。 他接下来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会不会还有什么阴谋?他真的放下从前的事,觉得跟皇室的恩怨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一时间,苏执憎恶自己脑海中这些纷至而来的念头,可偏驱散不了。 苏涵瑞没有觉察到苏执神情的变化:“裕太妃当年……或许与十四弟母妃的死有关。” 铁栏外的苏执一怔,这件事他是想过的,只是裕太妃对苏景佑自来十分疼爱,当年苏景佑母妃的死,她难过许久,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有些事是有端倪的,可时隔多年,苏执也找不到证据再去证明什么了。 “四哥说这话有什么证据吗?” 苏涵瑞被苏执问得一愣,他大约是没想到苏执会提出质疑,因为以前这个顽劣的皇弟总是十分信任他的。 “证据…”苏涵瑞垂眸:“时隔多年哪还有什么证据?” 苏执没说话。 苏涵瑞抬起头:“这件事是我母妃当年同我讲的,十有八九是真的,我之所以告诉你,也是希望你来决定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他对苏景佑的称呼忽然从十四弟变成了皇上,苏执一时间有些不惯,只是面上未曾表露些什么。 “他一会儿会过来。”苏执轻声道,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苏景佑。 无论是因为苏涵瑞是他的皇兄,还是因为苏涵瑞是背叛家国的罪人,苏景佑都会出现的,只是他来的时候,恐怕就不是像苏执一样,只是质问一番,他定是来送他上路的。 苏执离开大理寺没多久,苏景佑果不其然就出现了。 仍是铁栏隔着血脉兄弟,只是这回外头多了一个人,是苏婴。 知道苏景佑会来,苏涵瑞一直面对牢门站着,忽然看到苏婴的出现,他毫无表情的脸上这才显出了一点惊诧。 “四哥…”少年的声音还未长大,透亮得很,似乎一嗓子就带着人回到了最遥远的从前时光。 那时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夫妻恩爱,家国安定……到底是…回不去了。 “你怎么来了……”苏涵瑞朝着苏婴喃喃一句,也没有向苏景佑行礼。 “四哥过了年没进宫看我,你每年都来的。” 苏涵瑞怔愣了许久,最后笑了一下:“每年都是我去看你,以后…该你来看我了。” 少年眼圈红了,没说话。 “苏婴,你去外头等我。” 少年隔着铁栏看了苏涵瑞一眼,这就低着头出去了,好似他来一遭,就只为说那句‘你每年都来看我’。 苏景佑瞧着苏婴渐远的背影,并未转回脸:“前不久朕亲口下令处死了鲁王,朕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送四哥上路了。” “帝王之路本该染血,你少年登基,有些你以前未曾经历过的,上天现在还给你了。” 苏景佑沉默了一会儿。 “四哥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等我死了,将我与馥思葬在一处。” “本该如此,还有别的吗?” “来世,愿不要生在帝王家。” 铁栏外头的苏景佑动了动嘴唇,却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跟在几步外的李公公只见苏景佑一挥手,他便立马捧着一个净白瓷瓶上前了。 狱卒快跑了几步打开牢门,李公公进了里头递上瓷瓶:“昭王爷,安心上路吧。” 李公公在宫中多年,一双眼睛看遍了肮脏,也看遍了死别,这会子竟一点情绪也没露出来,而铁栏外的苏景佑,等苏涵瑞想起来抬头看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十四哥……”见着苏景佑走出大理寺的大门,门口的苏婴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见着李公公,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回宫去吧,今日谢先生交给你的功课你还未做呢。” 少年罕见的没有找借口耍赖偷懒,他点点头,好似只进了一趟大理寺的门,再出来时,他已经长大了好几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赶出侯府 . 初八后头几日苏执都不大高兴的样子,沈落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毒药已经赐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苏涵瑞虽然身死,但他的罪过却是没有昭告天下,甚至连他的死,宫里也没一点消息传出来。 末了沈落看着苏执心疼,好说歹说将苏执劝进宮去了。 苏执进宫后没多久,苏涵瑞的死讯便公开了,但关于他的死因,宫里说的是上殷与大熙一战,他暗中支援,亲赴战场,为国殉身了。 葬仪自然轰轰烈烈,百姓们也是惋惜不已,原本这对那些在此战中死去的将士何其不公,但到底人都是有私心的,何况苏涵瑞自请为质那些年,整个上殷所有人,都曾受他庇佑。 “哎,昭王爷那么好一个人,竟死了……”街边有人哀叹。 “是啊…”另一人也叹一声:“昭王爷平素也不像摄政王似的争权夺利,到了紧要关口,却是这样无私。” “何止是无私,昭王爷还长情呢,听说他一生就娶了一个王妃,还是个平民,昭王妃死后,昭王爷孤身一人好些年啊……” “哎……” 马车渐远,车外的议论声也渐渐听不见了,苏执阖目倚着脑袋一动不动,好似外头的声音一点也没传进他的耳朵里。 那些曾经笑着昭王妃攀附权贵,心比天高的,与如今羡慕这一双人情长一生的,是否是同一些人? …… 昭王的死或多或少将上殷大胜,大熙灭国带来的喜悦浇灭了些,在这关口,有些被举国欢庆淹没的消息也渐渐冒了出来。 定昌侯将自己的嫡子杨格扫地出门了。 这消息传到摄政王府的时候,正是正月末,沈落和苏执在府中用着膳。 天气渐渐和暖,两人就在莲方堂坐着,半夏和连翘在旁边布菜,连翘道:“华懿姐姐是不是快回来了?” 沈落点点头:“大约是吧,前阵子她传了信回来,事情办完了,约摸她和奚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华懿姐姐可算是回来了,不然那位褚公子每次来败兴而归,我瞧着都可怜。”嘴上说是可怜,连翘的脸上却是打趣的模样。 从之前在前院里头两人打了一架,沈落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看得出,褚子誉对华懿上了心,竟好像有些别的心思。 不过莱阳伯府那位沈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且虽褚子誉对华懿有意,却不知华懿是否也看对了眼。 就算两人都看上了,可莱阳伯府位居六大世家,华懿想嫁进去做正头的夫人……沈落没来由地想到了苏涵瑞。 昭王妃有苏涵瑞一心爱护尚且落得那样的下场,华懿性子冷淡,不善交际,只怕更难在后宅里生存。 “咳…”见着沈落出神,苏执轻咳一声,瞥了沈落一眼:“有些人别想得太远了。” 沈落:“……” 沈落吃瘪,连翘便捂着嘴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猛然收敛了笑意;“对了王妃,今天在外头我听人家说,定昌侯将自己的嫡子杨格扫地出门了。” 正在吃东西的沈落噎了一下,半晌才回过劲来。 她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定昌侯将自己的嫡子杨格扫地出门了。”重复的却是苏执,他看向沈落,明白沈落在惊讶什么。 苏执道:“六大世家说出来身份尊贵,但这世道,名声都是虚的,只有兵权才是最实在的,定昌侯府想和建安侯府较量,无疑是以卵击石。杨鸣会这么做,倒也不奇怪,总好过赔上整个侯府。” 苏执说完,沈落偏了偏脑袋:“建安侯我见过的,他不像是会为了这个步步紧逼的人。” “叶衮不是。”苏执肯定了沈落的话随即又道:“但郑玉华十分疼爱叶倾城,只怕杨鸣这番举动并不能将事情一笔勾销。” “你的意思是…杨格在外头会出事?” 苏执往沈落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颇有几分责备地看沈落一眼:“好好吃菜,别人家的事你少操心些,多操心操心你夫君我才是正事。” 沈落便没话说了。 这番话不过闲谈,沈落也的确没放在心上,杨格如何她不在乎,她之所以关心,还是因为姜雪羽的缘故。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又为什么要牵扯叶倾城害杨格? 无论自己还是建安侯,都与苏执有关,所以姜雪羽是在针对苏执吗?可是沈落查过,他们之间并无恩怨。 皇城中诸事总是搅和到一起,定昌侯赶走自己亲儿子的事也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沈落听了一耳朵,到底没去在意,谁知自那日说了此事只过了三天,二月初二,外头定昌侯府又被人议论起来了。 原因是杨格的腿断了。 之所以会被这么多人知道,是因为前不久定昌侯府刚赶了嫡子出门,过了几天,忽然又将人大咧咧接了回去,实在矛盾又打脸。 有人瞧见了,自然有人打听,于是就有人说,是杨格在外头孤身一人,夜里遇到抢劫的,被人打断了腿。 据说不仅仅是腿,侯府将人接回去的时候人人见着是一辆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可还是有眼尖的透过车帘的缝隙瞧见,里头的人竟是血淋淋的! 人人在猜测杨格是得罪了什么人,倒也真是有人消息灵通,竟将那日茗茶宴上的事打听出来了! 本来郑玉华为女儿出了一口恶气,大发慈悲想收手,谁知消息流出去,外头又议论起叶倾城来。 名节有损,杨格不死,此事终难罢休。 虽是没有闹到明面上,但私底下建安侯府和定昌府算是杠上了。 定昌侯府里头,杨夫人在杨格的房门外红着眼睛瞧着面前的女子。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你看看!如今格儿成什么样子了?!我还说侯爷怎么舍得赶走自己的亲儿子,原来是你这个狐狸精在算计我!” 魏如馨一边说,眼泪竟是要夺眶而出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算他平庸些,她既不指望他将来光耀门楣,自然是十分纵容疼爱的,不求大富大贵承袭侯爵,将来娶妻生子,倒也和美。 可现在……魏如馨想到屋子里的情形,心中一阵绞痛,她的儿子如何还能娶妻生子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夫妻情断 . “你这个贱人!” 一想到儿子的情形,任魏如馨平日里再能忍耐,这会儿也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能吃她的肉饮她的血。 吃肉饮血不可能,但冲上去打一巴掌还是可以的。 一边骂着贱人,魏如馨一边扬手上前一步,瞧着姜雪羽那张万般委屈的脸,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劈下去! “啪”一声。 “如馨!”巴掌没落在姜雪羽的脸上,而是被忽然冲出来的杨鸣给拦住了,那一巴掌便落在了杨鸣的手掌上。 觉得手心一麻,杨鸣立时更加生气:“你干什么?!你气昏头了吗?!” 魏如馨尚未反应过来,一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被杨鸣一把甩开,她这才身子一晃,幡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杨鸣仍旧挡在姜雪羽的面前,魏如馨看着他这个护犊子似的姿势,只觉得可笑。 “侯爷,你的亲儿子还躺在榻上呢,你却赶着来护着这歹毒的狐狸精!!” “如馨!”杨鸣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平素杨鸣更看重姜雪羽母子些,魏如馨知道,也不会因此动怒,更不会闹什么,可就是她平素贤良惯了,这会儿只说了一句‘歹毒的狐狸精’,杨鸣就这么大反应,好似他不认得眼前这个人了。 这种难以置信深深刺痛了魏如馨,她本就又气又痛,现在只觉得心上又被扎了一刀。 即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魏如馨还是控制不住地说话。 “当初出事的时候是侯爷你说要保住咱们的格儿,你说把他赶出门去,让建安侯府看到我们的态度,也让格儿吃些苦头,吃一堑长一智,我那时真以为这主意是侯爷你出的,要早知道是这个狐狸精的主意,我打死也不同意!” “如馨!”杨鸣又呵斥一声:“雪羽也是好意,格儿今日的情形,是建安侯府下的手,要不是雪羽说派人暗中跟着格儿,只怕现在格儿已经死在外头了!她要是想害格儿,何必劝我派人暗中保护?” “呵…”魏如馨冷笑着将目光看向姜雪羽:“我也想问,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想害死我的儿子?!” 姜雪羽还来不及回答,杨鸣又掠身站到了两人之间,隔断了魏如馨看向姜雪羽的目光。 “你不要迁怒于人!格儿是建安侯府伤的,当初茗茶宴,事情也是格儿自己闹出来的!事后你口口声声说格儿是被人算计了,下了药,矛头直指雪羽,我念你是为了孩子焦急,允你满府搜查,可结果呢?你搜出什么了?” “我……”魏如馨一噎。 那次大肆搜查,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搜出来,且搜查就在事发当日,若真有药物作祟,姜雪羽压根来不及销毁才是。 “夫人…”趁着魏如馨和杨鸣都没说话这空当,姜雪羽挪了身子从杨鸣身后看向魏如馨:“此事真的与我没有一点干系,还请夫人明察!” 虽是那次真的没有搜出来什么,那时魏如馨也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今日的事,将他的格儿赶出府以至于歹人有机可乘,这分明就是姜雪羽在捣鬼! “贱人…”魏如馨阴沉着脸色低低朝着姜雪羽骂了一句:“什么建安侯府,凭什么说是建安侯府的人,怎知不是你这个毒妇派人打着建安侯府的旗号做的?!” 话音将落的一瞬间,姜雪羽和杨鸣皆是反应不及,魏如馨忽然朝着姜雪羽猛然一个箭步,同时抬手在头上一扫! 日光下头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杨鸣本能地抬手去挡。 “嘶!” 男人咬牙瞪着面前疯魔的女人,手上已被锋利的簪子拉开了一道好长的口子,血淋淋的。 “我看你才是个毒妇!”杨鸣看了一眼手上的口子恨恨道。 骂完这句话他像是觉得难消心头之恨,忽然扬手一挥! “啪”一声脆响,魏如馨脸上立时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子。 这回轮到她难以置信了,纵使杨鸣平日总对姜雪羽温存些,可他不是宠妾灭妻之人,也从不曾像今日这般疾言厉色。 “你……” “毒妇!” 魏如馨“你打我?”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杨鸣已经打断了她:“你口口声声怪雪羽,你怎么不想想这一切究竟是因谁而起?!还不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雪羽,走!” 说着,杨鸣拉着姜雪羽转身就要走,魏如馨这会子还在因为杨鸣打了自己而震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手拉着手离开。 “夫人!”待杨鸣走远些,一旁半晌未敢出声的丫鬟这才快步跑到了魏如馨身边:“咱们快去敷敷,这都红了一片了!” 魏如馨站着仍是不动,她看着前头,尽管那前头已经没人了。 “我养的儿子……难道格儿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手上的劲道一松,魏如馨手里的簪子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夫人……”丫鬟瞧一眼地上,一边轻拍着魏如馨的肩膀,又一边回头向身后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 公子方才歇下,侯爷那么大声,也不知公子是不是听见了…… “走吧。”魏如馨抬手轻轻碰了碰脸上挨了一巴掌的地方,语气归于平静。 “夫人……”眼见着魏如馨脸上还有泪痕,她甚至没看清夫人何时落泪了,那泪竟已经被擦去了。 丫鬟只觉得难受:“夫人,咱们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回魏府!” …… 因为杨格重伤的事,外头虽不知他伤得多重,但却知道为了此事杨夫人和侯爷闹翻了脸。 魏府亲自来人将养伤的杨格接走,杨夫人如今也不准别人再称呼她为杨夫人,竟是自称魏夫人,且早早收好了行李,等魏府来人接杨格的时候,她便一并跟着走了。 这样的事实在是下了定昌侯府的好大的脸面,杨鸣自然是不同意,据说在府中还让府卫举着棍棒拦人,但到底是没拦住,杨夫人,不,是魏夫人。 魏夫人拿出来一张契约,竟是当初两人成亲的时候定下的。 契约上言明,两人成婚后杨鸣不得再娶,否则夫妻情断,两人的子嗣也与杨氏不再相干。 这本是十分霸道的,但上头的确有杨鸣按下的手指印,即便上了公堂,也是抵不了赖的。 堂堂定昌侯,当初未曾承袭爵位的时候,那也是侯府嫡子,这白纸黑字红手印,总不会是别人逼着他按上去的。 大约情浓时海誓山盟也立得,可后来许诺的人自己忘了,听诺的人反而信了一生,忍了一生,也误了一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你的犹豫已经出卖了你 . 外头定昌侯府和建安侯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是不是忙易生乱,沈落此前叫人盯着孙淼渺,到了二月初六,外头传了消息回来。 孙淼渺悄悄去看过一个孩子。 消息传回摄政王府的时候正赶上快用午膳,沈落和苏执就一同听见了这个消息,还是沈落先反应过来,目光陡然亮了一下。 “怎么了?”苏执有点吃惊沈落这回脑子转得这么快。 沈落看向苏执,倒不奇怪苏执没明白过来。 沈落道:“你不知道,之前在曲宜宮我听沛儿提过一嘴,她贴身伺候的侍女里头有个叫玉隐的,她有个弟弟,我在想,孙淼渺悄摸去看的这个孩子,该不会是……” 听了沈落的话,苏执尚在思量,沈落已经朝着朝露殿外走去。 本是快要用午膳了,两人正要从朝露殿往莲方堂去,正好半夏就来传话,说话的时候两人站在门口,沈落此时只走了两步便出了门去。 “王妃不用膳了吗?”半夏让开一点身子,飞快问了一句。 沈落还没来得及回答,里头的苏执紧跟着走了出来:“先不急,你乖乖用了膳——” “不行。”沈落听都没听完苏执的话就直接打断了他:“这回真不行。” 说完,沈落回头直视苏执,眼神是难得的犀利。 “迟则生变,差了这会儿功夫孙淼渺万一赶回去了怎么办?我现在去要是能抓个现行,看她怎么分辨!”说着话,沈落的语气里头不自觉带上了一点狠厉。 这模样倒不像是去问话的,只像是去杀人。 平素苏执神色严厉些,沈落大多撒个娇服个软,今日难得硬刚,说到底,万沛儿小产的事始终是她一个心结。 眼见着沈落穿着一身烟翠垂窈裙就要出门去,苏执又叫住了她:“好歹把脸遮一遮,难不成你要顶着摄政王妃的脸飞檐走壁去?” 沈落‘哦’一声,转身欲往回去朝露殿拿个面罩,却是被苏执抢先了一步。 片刻后苏执拿着两张面罩出来,将其中一张递给了沈落。 “王爷…你也去?” “你有意见?”苏执挑眉。 “没有没有!”沈落连连摇头,将面罩戴上,随即两道人影从院子的高墙上掠了出去。 日色绚烂,市集的吵闹和喧哗掩盖了苏执与沈落的行踪,两人很快赶到了孙淼渺所在的地方——太平街深处一方有些破落的院子。 从长安街一路飞驰赶过来,虽是很快,但到底也花了些时候,但苏执和沈落赶到的时候,孙淼渺竟还没离去。 两人在墙头看着里头的人,竟是一副闲适自得的样子。 “小千,屋子里的那些都是给你准备的,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跟姐姐说便是。”说话的人正是孙淼渺。 此人沈落是见过的,沈落低声朝着苏执道:“那就是孙淼渺,边上那孩子是玉隐的弟弟……” 虽不认得小千的模样,但听孙淼渺叫‘小千’,沈落也知道是谁了。 后头这句说完,沈落心头咯噔一下——这件事到底和玉隐扯上了干系。 先前沈落见过孙淼渺一面,那时的孙淼渺给沈落的印象是拘谨,怯懦,但今日院子里的人,好似多了些体贴,也多了些自信。 孙淼渺朝着身侧的男孩说话,可谓是极尽温柔的神色,但苏执却在孩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点畏惧。 “看那孩子的模样,多半还有内情…” 苏执说完,身侧无人应声,只忽地卷了一阵风,待苏执偏头,只见人影一晃,院子里头已经站了一个人了。 “啊!谁!” 眼前冷不丁蹦出一个人来,任谁都要吓一跳的,不过孙淼渺大约是心虚,虽是惊呼一声,但声音很低,不会引起外头人的注意。 站在孙淼渺近侧的小千见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镇定,一点声音没出,自个儿找了个角落蹲下,只瑟缩着身子看着沈落。 “孙淼渺。” 一个人吓了孙淼渺一跳还不够,孙淼渺紧接着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说话,可面前的人虽看不清面容,却是穿着一身垂窈裙,那身段,怎么看怎么是个女子啊! “啊——” 孙淼渺一抬头,看着墙头上的青影又低呼了一声。 “你、你们是谁……” 待苏执从墙头跳下来到沈落身边,孙淼渺一边问话,一边连连退了几步。 “你与玉隐是什么关系?”沈落单刀直入。 她冷冰冰的话音刚落下,苏执紧接着道:“你再往后退,我可不保证你不会退进鬼门关。” 显然言外之意是“我保证你会退进鬼门关”。 孙淼渺的步子这才停下,她看一眼小千,又看向说出玉隐名字的沈落:“你知道玉隐,你到底是谁?” “你搞搞清楚,到底谁在问话。” “……” “说,你跟玉隐是什么关系,你跟万贵妃小产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真有关系,孙淼渺自己也不会承认,果不其然,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开口辩驳,可她只张了张嘴,沈落的声音又抢在前头了。 沈落接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撒谎,不然现在就是你的死期。” 看着面前那人冰冷的瞳仁,孙淼渺想好的托词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你的犹豫已经出卖了你。”苏执紧跟着道。 院子里头安静下来,苏执和沈落内功深厚,呼吸便也平稳,而孙淼渺因为紧张,大气也不敢出,是以院子里头只偶尔听得见角落那边一起一伏的喘息声。 半晌,孙淼渺终于开口:“我与玉隐相识,这才来看望她的弟弟,万贵妃小产的事真的与我无关,我发誓!” 孙淼渺不知道面前的人信了自己的话没有,她只看见那女子朝着小千望了一眼,随即握紧了拳头,眼神像是要吃人。 还在那男子随即握住了她的手,她这才松了拳头。 “小产的事真的与我无关!” 孙淼渺近乎绝望地对上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沈落并未对她出手,最终转开了目光,朝着角落中瑟缩身子的孩童走过去。 沈落走近,那孩子的身子又缩了缩,随即他听见沈落道:“我与你的姐姐是朋友,你跟我走,就安了。” 孩子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孙淼渺,竟真的朝沈落点了点头! 这不变相承认在这里他不安吗?! 孙淼渺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凝固在了那一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章:你弟弟的病可好些了? . 摄政王府家大业大,多了一个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且苏执将小千安排在了朝露殿一侧的偏殿,东院外头也有人看守,他便不能四处乱跑了。 按以前在曲宜宮中听说的,算年岁,小千如今也该有六七岁了,可看着身形,倒是瘦弱得紧,好似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大约之前被人牙子摸去,他是真的受了惊吓病了。 沈落看着院子里石凳子上一个人静静坐着的小千,微微发愣。 “那个孙淼渺你打算怎么处置?”听见身侧脚步声靠近,沈落头也不转问了一句。 “事关贵妃,你是万贵妃的朋友,皇帝是万贵妃的丈夫,无论怎么算,也不该本丸处置吧?” “嗯…”沈落点点头,深思有些恍惚,她忽然道:“那个孙淼渺虽然不认,但她一定和裕太妃脱不开干系。” 之前孙淼渺打甸林殿路过,那隐蔽的宮道可不就是往寿安宫去吗?虽不只是连着寿安宫,但算来算去,只要裕太妃最有可能。 “且不说那孙淼渺不认,就算她认了,裕太妃能做到如今的位子,你觉得她会留下什么把柄吗?” 沈落沉默了片刻,深吐了口气:“这宫里头赤诚良善的人失了孩子,心狠手辣的反而风生水起。” “世道向来如此。” …… 二月十二,快到苏执的生辰了,这时候沈落本应该忙着苏执的生辰礼,却是因为孙淼渺的事,这日她进了一趟宫中。 往曲宜宮去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到了曲宜宮的外头,沈落远远就放慢了步子,竟是有些犹豫。 此前万沛儿小产失子她都没有这么畏缩过,今日却是罕见地有些纠结。 “王妃…”察觉到沈落步子慢了,半夏连忙上前扶住了沈落的一只胳膊:“怎么了王妃?” “如果是你,你想不想知道真相?”停了步子,沈落顿了顿又道:“或者说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自己追根究底?” 半夏听着有些茫然,缓了缓她才明白了沈落的意思。 “我……”半夏也想不清楚,半晌说了一句:“还是知道真相吧……就算一直不知道,难道就能算作没有发生过吗?” 是啊,最信任的人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逃避真相,就能改变事实吗? 沈落低头瞧着自己的鞋面,脑海中却想着万沛儿满面愁容的模样。 “你去找孙嬷嬷拿些银子出宫跑一趟吧,或许小千的病用些名贵的药材能好得快些。” 万沛儿说这话的样子沈落本来早忘了,这会儿却又记起来了。 “王妃!” 前头有人唤了一句,沈落抬起头,原来是曲宜宮门口的玉芝瞧见了自己。 沈落和半夏再不能犹豫,只好朝曲宜宮走过去,不等到玉芝面前,玉芝已经兴高采烈地朝着里头嚷嚷了一嗓子“摄政王妃来了”。 沈落每回来,万沛儿的高兴只亚于苏景佑来的时候,这些丫头们便也喜欢沈落过来。 “王妃方才怎么站着不过来?可是踩着脏东西了?” 玉芝眼尖,方才瞧见沈落低头看着脚下不动,这会儿便忙弯腰要去看沈落的绣鞋,沈落反应快,立马收了收脚:“没有,只是方才一个不留神险些扭了脚,还好半夏及时扶住了我。” “哦…”玉芝不疑有他,点点头又笑起来,这才行了个礼:“见过摄政王妃!” “快免礼吧。” “王妃请!” 玉芝高高兴兴领着沈落往曲宜宮里头走。 三人只走了几步,孙嬷嬷已经迎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与玉芝倒没什么不同:“王妃今日怎么突然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贵妃这会儿还没起呢!” “无妨。”沈落笑着应和:“我今日来是有些别的事要与嬷嬷和贵妃说,提早打了招呼反而不好。” 孙嬷嬷没反应过来,也没深思沈落要说的是什么大事,便连连应和:“那王妃来得也是巧啊,皇上下了早朝本是要过来,方才传了消息,却是被政事绊住了,大约晚些才会来,这回王妃可以好好坐坐了!” 苏景佑到底被政事绊住了还是被苏执绊住了,沈落自然知道,她只笑,却没说话。 “王妃稍侯,老奴这就去伺候娘娘起身。” 到了内宮,因万沛儿还未起身,孙嬷嬷便将沈落安派在了万沛儿寝殿左近的偏屋里头候着,自己作势要去寝殿叫醒万沛儿。 还没来得及行礼退下,沈落忽然叫住了孙嬷嬷慢悠悠道:“虽是二月和暖,外头到底有些风,嬷嬷可否让玉隐姑娘沏杯热茶送来,我好暖暖身子。” 孙嬷嬷闻言一愣。 就算沈落不说这话,孙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她自是懂规矩知礼数,定然会安排人沏茶送来的,偏沈落还要特意说一遍。 孙嬷嬷回味了一遍沈落的话,猜到沈落的重点大约是玉隐,她不知道沈落要干什么,但沈落绝不会害万沛儿,她便点点头应了声:“自是应当,老奴这就去。” 说完,孙嬷嬷这才退了出去,又因沈落说外头有风,她出门时便将屋门随手带上了。 半夏跟着沈落进了里头,这会儿站在一边没说话,沈落看了看半夏:“一会儿玉隐进来了你就出去守着吧,按我之前交代的做便是。” “是。”半夏沉稳应了一声。 片刻后,屋子外头传来了稳当的脚步声,随即偏室的大门上映出一道人影。 因屋门关着,玉隐不好不请自进,便站在外头请示道:“王妃,热茶来了。” 沈落朝半夏看一眼,等半夏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方出声:“好,你进来吧。” 说完,半夏正走到门口,伸手便开了门,玉隐手里捧着托盘,见半夏帮她开了门,朝着半夏感激一笑。 半夏回了一个笑,侧身引着玉隐进了屋子里头,她自己却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去,且将屋门关上了。 “王妃请用茶。”玉隐将茶放在沈落手边的小几上,将欲退下。 “玉隐姑娘…”不等玉隐转身,沈落的目光落在茶盏上头,却是开口叫住了她。 “王妃……”玉隐不明就里,只好站在等沈落的吩咐。 沈落抬手将茶盖掀开,瞥了一眼茶水,忽然蹙了蹙眉,像是见着了什么倒胃口的东西似的,将茶盖子一扔,那瓷盖子便‘哐’一声脆响。 “王、王妃…”玉隐以为是茶出了什么问题,连忙问道:“可是茶水不好?” “你弟弟的病可好些了?”沈落冷不丁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一章:你不认也无妨 . 猛然听沈落提起自己的弟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玉隐本能地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来。 玉隐想着沈落常来曲宜宮,知道自己的弟弟并不奇怪,这才冷静下来,但方才王妃为何忽然扔了那茶盏盖子,像是发脾气似的。 “奴婢……”玉隐小心翼翼地回话:“回禀王妃,有贵妃娘娘一直照拂着,奴婢弟弟的病已经好多了。” “嗯…”沈落笑着看向玉隐,方才那忽然发的一阵脾气,就像是玉隐的幻觉。 玉隐被沈落这变脸的速度惊着了,一时有些发愣,随即她又听见沈落道:“我之前听沛儿说过,你弟弟小时候曾被人牙子摸去,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可有此事?” 好端端,玉隐不知道什么为何问起这个,便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了什么,只道:“都是陈年旧事了……” 沈落神色不变,仍旧十分温和地笑着:“你别多想,只是沛儿还没起来,我左右无事,想找个人说话解解闷罢了。” 说完,沈落又补充了一句:“平素我看沛儿对你弟弟的事也是十分上心,正好我是南戎人,精通药理,说不定我能帮你弟弟根治,也算是帮了沛儿一个忙。” 闻言,玉隐的神色果然缓和了几分。 她朝沈落重新行了一个大礼:“若是王妃真能帮奴婢治好弟弟的病,奴婢就是为了您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诶…”沈落摆摆手:“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且我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帮到你,只是问问你当年的情况罢了。” 玉隐心中稍安,这才将小千被拐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与此前沈落所查知的也没什么出入,沈落之所以想听一遍,也不过是想借此拖延些时候,等万沛儿和孙嬷嬷过来。 等玉隐讲完,沈落作出沉思的模样,稍过了一会儿才说话。 “这么说…你弟弟的病真是因为那些人牙子?” 玉隐点点头,目光却不笃定:“奴婢想是吧,除了那次,小千实在也没遇上别的什么事情。” 沈落‘嗯’了一声:“那小千的病发作时究竟是何症状?” 既是有心医治,问症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玉隐并不怀疑,立马答道:“小千这病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发作,发作时浑身冰冷,呼吸不畅,然动弹不得,奴婢起初发现的时候吓了一跳,好在奴婢院子左近有个大夫,奴婢便请那大夫来看了……” 说到此处,沈落倒是真在玉隐的眼中看到了些真切的担忧,她不说话,只认真听着。 “也是运气好,那大夫说早年做游医的时候见过类似的症状,浑身冰冷也好,呼吸不畅也罢,皆是心悸所致,小千是受了惊吓,留下了遗症……那大夫说也不是不能治,只是压制病情的药里头——” 说到此处玉隐顿了顿,她垂眸接着道:“药里头有一位十分珍贵的药材,名曰火舌,压制惊厥而起的骇症最为有效,可那火舌十分昂贵,所以…所以奴婢倾尽财帛,这才弄回了一点,救回了弟弟的命……” “后来的火舌都是贵妃给你的么?”沈落插话问道。 玉隐目光躲闪,口中低低‘嗯’了一声:“是…是……” 随即玉隐没听见沈落说话,她抬起头,却见沈落又拿起了那茶盏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水的浮沫。 “王妃?” 沈落抬眼看向玉隐:“这火舌的确可入药……” 沈落欲言又止,玉隐当然知道火舌可以入药,但看沈落的神色,听她的意思,好像,火舌还有别的用处。 果然,沈落隔了一会儿接着说:“但火舌药性凶猛,说白了,它既是药,也是毒,故而想用火舌做药材,对它的用量可谓十分讲究,一点差错不能有。” 是药三分毒,玉隐对‘火舌有毒’这件事倒没什么意外的,但沈落为什么说起这个,她却是有些不懂。 “玉隐…”沈落忽然唤她一声:“这样考究的用量,就算是太医院的太医,年纪稍小的也未必敢用,如此……” 玉隐心中忽然一个咯噔。 “……那位住在你家左近的游医,本事倒是不小。” “什、什么……”玉隐反应不及,这会儿也顾不得沈落说这些的目的何在,而是陡然觉得心惊肉跳。 一个游医并非不可能比太医院的太医更厉害,可偏这个厉害的游医就住在自己家的附近,且那游医,如果她没记错,是在小千被人牙子摸走前才搬到附近的。 这…这…… “玉隐姑娘的火舌真的都是贵妃给的么?” 这时候沈落忽然问了一句。 玉隐一时没说话,但脑子里第一时间已经想到了那个给她火舌的人。 “是裕太妃,对吧?”沈落再次说中了玉隐的心事。 听见‘裕太妃’三个字,玉隐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忽然瞪着眼睛看向沈落。 “被我说中了?”沈落偏头一笑,笑意却阴森。 玉隐自然不会认,她正要开口否认,沈落紧接着道:“你不认也无妨,自然有人替你认。” 玉隐一怔。 “孙姑娘有些日子不进宫了吧?”沈落眯着眼睛冲玉隐笑。 这回玉隐不仅是脸上的表情掩饰不住,就连身子也微微晃动起来。 孙淼渺其实并不是经常进宫,这么些日子没来实在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可沈落无端提起,这件事便不同寻常了。 “这、这…王妃在说什么,怎么一会儿裕太妃一会儿孙姑娘……” 沈落朝着门口瞥一眼:“我在说什么你心里很清楚,你觉得我会无凭无据来打草惊蛇吗?孙淼渺在我手上。” 话说完的一瞬间,沈落忽然拂手一挥,桌上玉隐送来的热茶连带着杯盏应声落地,一声脆响,而这声音也掩盖了门外微弱的动静。 玉隐被沈落摔盏子吓了一跳,心中最后那点防备忽然也随着那声脆响摔了个粉碎。 她总算是停止了身子的颤抖,将眼睛猛然阖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二章:真相(上) . 再睁开眼时,玉隐脸上隐隐浮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是,那火舌是裕太妃给我的……” 大约是一时心绪起伏太大,玉隐此时连‘奴婢’两个字也忘记说了。 “裕太妃的火舌恐怕不是白给你的吧?” 玉隐面无血色,一片煞白:“是。” “事情已经做了,你现在摆出这样的模样给谁看?”沈落看着玉隐那万念俱灰的样子心中一阵恼火:“你有今天不是咎由自取吗?你的弟弟又为何落到今日的地步,你怎知不是你坏事做尽的报应?!” 听见‘报应’二字,玉隐脸上又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她咬着牙摇头:“不…不是……” “不是?难道你不是坏事做尽吗?”沈落扬起头轻蔑地看玉隐一眼,像是在看路边一个死缠烂打的无赖:“沛儿一心关心你和你的弟弟,你却害她小产失子,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不等玉隐说话,偏室的屋外忽然一阵急促的喘息,紧接着门被大力推开。 “哐”一声响。 屋里的人应声朝着门口看过去,门口站着的人正是万沛儿和孙嬷嬷。 “你说什么?”万沛儿看向沈落,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一边是她信任的沈落,一边是她信任的玉隐,她方才莫不是听错了?可是她不是刚刚才到,而是听她们说话有一会儿了,若不是半夏拦着,早在沈落说孙淼渺在她手里的时候,孙嬷嬷就已经要进门了。 不等沈落回答,万沛儿朝着门里走了两步,冲着玉隐道:“摄政王妃说的可是真的?” “娘、娘娘……” “为什么……”万沛儿踉跄了一步,半夏和孙嬷嬷欲要上前搀扶,她却是执拗地甩开了她们的手,只是盯着玉隐:“你为什么害我的孩子?你要火舌为什么不找我?我会不给你吗?!” 大概原本玉隐还有羞愧,这会儿万沛儿忽然出现,声声诘问,她反是多了几分勇气和胆量来。 玉隐直视万沛儿的目光:“是!你给我!可你给我的是次品!” “什、什么……”万沛儿皱眉,一时不能明白:“我怎么会给你次品?” “裕太妃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小千的事,她派人找我,告诉我她可以给我火舌,只要我在曲宜宮替她办事……可我怎么能背叛你呢?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是想找你求救,想让你给我火舌,你倒是真的给了,可我把火舌交给大夫,大夫却说——” 说到这里玉隐猛然停了,她眼睛睁得老大。 万沛儿追问:“大夫说什么?说那火舌是次品?” “我想是吧。”接话的是沈落,玉隐则还沉浸在震惊中,犹自瞪着眼睛。 既然那个游医的出现那么蹊跷,那他说贵妃给的火舌是次品,那些话…… 似乎是看穿了玉隐心中所想,沈落随即道:“那游医说火舌是假的你就信了?你不信你侍候多年的贵妃,却信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游医?” “我……”玉隐说不出话来,心中有些东西似乎渐渐崩塌了。 “如果…如果你那时来问问我,我一定会叫太医来查验,也会叫人去查那个游医的身份,也许你我主仆就不会有今日,我的孩子……”万沛儿喉中梗着一根刺似的,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孙嬷嬷本是听着几人说话,这会儿却是陡然反应过来,她仍旧竭力维持着冷静,先是朝沈落行了个常礼,这才道:“王妃说淼渺在您手上,那、那是怎么回事?” 沈落看孙嬷嬷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玉隐:“据我所知,你在宫中除了跟着沛儿时会到寿安宫去,平素从不与寿安宫来往,寿安宫是怎么联系你的?” 玉隐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一个笑来:“王妃不是知道吗?” “可孙嬷嬷不知道。” 玉隐便看向孙嬷嬷:“是孙淼渺,她早就替裕太妃办事了。” “什么?!”孙嬷嬷大吃一惊,随即她看向万沛儿,用力地摇头:“不会的贵妃!淼渺怎么会跟裕太妃扯上关系!”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万沛儿难以置信地看向孙嬷嬷。 四目相对,她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而这时玉隐终于开口说话。 “孙淼渺之所以跟了裕太妃,是因为她一直不甘心,她觉得自己姿容尚可,只因投生不在富贵人家,所以就只能为奴为婢。她也想做主子,也想成为皇上的妃子。” “不可能!” “可不可能嬷嬷心里清楚。”玉隐冷冷说道,被孙淼渺和裕太妃挟制的怨恨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孙嬷嬷:“我就不信孙淼渺在嬷嬷你面前一句僭越的话都没说过!” “不、不可能……” “我是贵妃娘娘近身的侍女,若是成日往寿安宫跑,就算娘娘不怀疑,嬷嬷你也会疑心,所以就由孙淼渺来做这个中间人了,即便被发现,嬷嬷你总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大义灭亲吧?害娘娘小产的药,也是太妃命孙淼渺给我的。” 万沛儿踉跄一步,这时孙嬷嬷还没回过神,大约是不敢相信,便是半夏连忙走到万沛儿身旁扶住了她。 “玉隐…你……”只说了几个字,万沛儿只觉气血上涌,猛然咳嗽了一声,竟是活活咳出了一口血来! “沛儿…”沈落朝着万沛儿走了一步,万沛儿却是抬手制止了她。 她擦去口边的血迹,看向沈落的目光有些茫然,半晌才聚精:“挽辞,多谢你了…” 沈落心口一紧,她倒宁愿万沛儿责备自己将这些事情捅出来,可她偏是恩怨分明,甚至又接了一句:“在这皇室,除了陛下,也就只有你一直没忘了我的孩子。” 眼眶微微有些发胀,沈落到底说不出话来,便只是沉默。 这会儿孙嬷嬷已经回过神来,她看向玉隐:“你、你说这些有何证据?!” “证据?”玉隐勾了勾嘴角,看沈落一眼:“若是我无中生有,你的女儿怎会在摄政王妃手中?” 孙嬷嬷便看向沈落,沈落点点头:“嬷嬷对贵妃自是忠心耿耿,但您的女儿却是未必。她如今在我手中安然无恙,稍晚些我会差人将她送到宫里来,届时有什么话,嬷嬷可以自己问她。”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沈落总不会是在诓骗她,孙嬷嬷张了张嘴,又看向万沛儿,却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三章:真相(下) . 偏室里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片刻后,玉隐自己打破了僵局。 “娘娘…” 玉隐朝着万沛儿‘扑通’一声跪下,因沈落摔碎的茶盏渣滓溅了一些,玉隐的膝下正跪着几片,她自己却是浑然不觉。 “奴婢知自己犯下这样的大错绝无活路,是奴婢对不起娘娘…娘娘,奴婢甘愿碎尸万段,只恳请娘娘,请您饶小千一命!” “饶他一命…”万沛儿脸上两行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好似一直哭就能冲淡心上的痛似的:“我饶他一命,你可曾饶我的孩子一命?” “娘娘!”玉隐一头磕下去,撞在坚实的地面上一声闷响,她俯身不起,声音有些哑:“娘娘!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和你的孩子,这些都是裕太妃逼我做的!没有火舌小千撑不了多久的……他撑不了多久…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我给了你火舌的……”万沛儿闭了闭眼:“别人说是假的,你我主仆多年,你却一次都不曾问过我……” “奴婢只是一个奴才…奴婢以为…以为……” 后头的话没说出口,众人只听见玉隐的哭声,比起万沛儿无声的眼泪,玉隐则是剧烈的哽咽着。 听着玉隐的哭声,万沛儿竭力聚精看向地上的人,此时玉隐的膝盖已经渗出了些血迹,那是盏子的碎片嵌进了骨肉。 万沛儿盯着那隐约的血色:“你我主仆一场,你自行了断吧。” 说完,万沛儿转身要出门去,但因今日之事实在骇然,她竟是有些神思恍惚,连身子也站不稳了。 “半夏……”沈落唤一声半夏,朝她使了个眼色。 半夏连忙搀扶住万沛儿:“娘娘慢些…” 万沛儿似是没听见半夏的话,脸上的神情没一点变化,但她还是任由半夏搀扶着,一直走出了门外。 “孙嬷嬷…”万沛儿的步子在门外停下:“你与我一同走吧。” 往常孙嬷嬷对万沛儿几乎是有问必答,有言必应,这会儿却是连万沛儿站不稳时,她也不敢上前搀扶。 说到底,她侍奉万氏一门这么多年,虽是主仆名分,行的却是养母的事,万沛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害死了万沛儿的孩子…… “……是。”半晌,孙嬷嬷才应了一声。 三人从门口走远,屋子里只剩下沈落和玉隐,玉隐还在哭,却没人知道她的眼泪究竟是在哭谁。 在哭自己?在哭自己的弟弟?还是在哭万沛儿那个无辜的孩子? “王妃……”玉隐抬起头,带着哭腔唤了一声沈落。 不知什么时候,她在地上摸了一块瓷片握在了手里。 她握得很紧,手心就被瓷片刺破,血顺着碎瓷片参差的边缘流下来。 玉隐道:“奴婢的血脏,莫要污了王妃的衣裙。” 沈落冷言看着玉隐:“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你死吗?” “王妃请便吧,穿肠烂肚的毒药,宫中禁用的酷刑,我都受得。” “毒药和酷刑有什么用?”沈落眼神愈冷:“在你死前,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为了你弟弟的命,我劝你好好回答。” 一脸死气的玉隐目光这才闪动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沈落:“我弟弟他……” “在我手里。” 玉隐身子一抖,想要求沈落饶小千一命,但她只堪堪张了嘴,看到沈落不耐烦的眼神,她知道保住小千的唯一办法就是按沈落说的做,好好回答问题。 “王妃请问吧。” “你与万沛儿主仆多年,我不信你起初真下得了狠心害她。” 玉隐眸光一动,竟是笑了笑:“难为王妃到了这个时候还肯信我……是,这么多年主仆,我怎么可能痛下杀手?一开始的时候,裕太妃只是让我监视曲宜宮,叫我将贵妃的一举一动告诉她……” 沈落接着玉隐的话说下去:“你想着监视而已,也不必伤害她,便应下了,可你没想过,一旦与裕太妃合作,就断了你日后回头的可能。” “是…”玉隐的眼泪流得又凶了些:“后来裕太妃让我给贵妃下避子药,我不愿意,太妃就拿之前,我向她禀报贵妃举动时写的信来威胁我…我、我没办法……” 这一点大约有些出乎沈落的意料,她飞快地皱了一下眉:“避子药?你既然下了避子药,为何贵妃还会有孕?” “渝妃是裕太妃的人,她有了孩子却没保住,太妃觉得是她一人有孕的缘故,后来安贵人有孕的时候,太妃想着用贵妃来引开后宫的注意,一个贵妃的孩子,总是比一个区区贵人的孩子更让人忌惮的。” 这话说的不错,也算是合情合理,沈落思量了片刻点点头:“但裕太妃并不希望沛儿真的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后来又让你去害她小产。” 玉隐没说话,脸上痛苦懊悔的神色却是说明了一切。 两人沉默了片刻,玉隐渐渐平静下来:“王妃想好让我怎么死了吗?” 沈落看了一眼玉隐膝盖上的血污,又抬头看向偏室屋顶的细雕横梁。 她声音清冷:“方才我说过那游医很可疑,你可想过那游医为什么出现,他又是谁的人?” 玉隐默然叹气:“自然是裕太妃的人,游医是她引我入局的诱饵罢了。” “还有呢?”沈落紧接着问了一句。 玉隐被沈落问得一怔,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裕太妃手腕颇多,心思细腻,你觉得她要利用你,她会把希望寄托在你弟弟的病上吗?” 玉隐皱眉:“什、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弟弟是你最在乎的人,可若是你的弟弟一直没病呢?她派人把你的弟弟抓去威胁你?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她办事?你到现在是不是还想着,虽是裕太妃利用了你,但她也是真的救了你弟弟的命?” “我…我……”玉隐被沈落说穿,一时间跪立难安,脑中也混沌一片。 “她究竟是救了你的弟弟,还是本来这一切就是因她而起?” 这句话玉隐听明白了:“你、你的意思是……” “我说过,火舌既是药也是毒,能用上药性这样猛的火舌,你真觉得你弟弟的病是受了惊吓?或者说…你真觉得你弟弟是得了病?” 玉隐瞠目瞪着沈落,沈落接着道:“你弟弟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五章:避子药 . 此时的寿安宫殿中只有聂茹和裕太妃两人,其余下人宫人皆是被遣到殿外去了。 饶是如此,聂茹还是十分警惕地将四周环视了一圈,这才点了点头。 “都饮了,有几个发现端倪的,陛下也已经命人换了手段,打消她们的疑虑了。” 裕太妃闻言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她到底年过半百,眼角早有皱纹,这一笑又阴冷,看着便格外瘆人可怖。 她道:“哀家这儿子是极好的,替哀家省了不少事。” 聂茹听了这话,神色微微有些动容:“太妃,万贵妃那边陛下从没用过避子药,一直是我们寿安宫动的手脚,万贵妃多年未有身孕,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裕太妃嗤笑一声:“她前不久不是有孕了吗?可惜她自己福薄,没能保住那孩子。” “上次摄政王妃拆穿了咱们,如今曲宜宮只怕……”聂茹看一眼裕太妃,裕太妃的脸上却是不屑,如此,聂茹又转了话头:“万贵妃倒罢了,若是皇上也知道了小产的事和寿安宫有关……” 裕太妃目光闪动:“好歹哀家把他养了这么大,没有证据的事,他不会把哀家怎么样的。” 聂茹点点头:“那…万贵妃宫里还要再安排人吗?” 裕太妃没说话。 聂茹又道:“此前小产的事,奴婢给孙淼渺的药是足量的,可绝子,但后来也没听太医院说万贵妃以后不能有孕,想来……孙淼渺是不会手软的,只怕是那个玉隐……” 裕太妃将手中转冷的茶盏放到了手边的小几上,她有些恼火地揉了揉额头,思量道:“再安插一个人进去吗……” 随即裕太妃又摇摇头:“她现在已经知道小产与哀家有关了,且还有那个容挽辞盯着,再安排人进去绝非易事…不过……” 聂茹看见裕太妃嘴角生硬地扯了扯,勾起一个狠辣的笑来。 裕太妃道:“万沛儿盼子已久,不过几个婢子的背叛她就这般心伤,如今那孩子没了,你说她要是误以为自己再难有孕,她会不会忧思郁结,时日无多?” 聂茹打了一个寒颤,倒不是她觉得这手段多么歹毒,或是觉得万沛儿多么可怜,而是裕太妃的眼神,实在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似的,看着就叫人胆寒。 “宫里有位欣贵人,是吗?”裕太妃问聂茹道。 聂茹思索了片刻点点头:“是。” “明日找个由头叫她过来。” “是。” …… 二月十六是苏执的生辰,因前几日为玉隐那些事忙着,沈落没得空为苏执准备生辰礼。 到了这一日,沈落也不好随便买个东西凑数,只好悄咪咪翻出了两匹缎子,正是之前在淑懿斋三娘给的两匹细金丝纹鹤蜀锦,一匹鸦青色,一匹月白色。 虽是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但蜀锦金贵,两匹缎子的花样也是十分典致,如今也不算过时。 苏执下朝回来的时候,向来偷懒的沈落难得在前院里头等着,笑意盈盈,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竟是叫人瞧出了一派的岁月静好。 “王爷~”沈落软糯糯叫一声,苏执立马喉骨一动。 他平复下来,这才朝着院子里的沈落走过去:“今日你倒乖巧。” 沈落掩面而笑,故作羞怯,“王爷自己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可记得~” “哦?”苏执一个探手将沈落圈到自己怀里:“今天是什么日子?” “哎呀!”沈落知道苏执明知故问,这时候倒也不计较了,乖巧地往苏执怀里一靠笑津津道:“今日是王爷你的生辰~” 说着话,两人穿过了拱门,苏执将沈落揽紧些:“那王妃可有给本王准备什么生辰礼?” “自是有的…”沈落倨傲地扬了扬眉,又道:“不仅有生辰礼,我还亲自下厨做了菜~” 见沈落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苏执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他伸手捏捏沈落脸颊上的软肉,爱不释手道:“你是第一次下厨吧?” 这话的声音低了些,正好只有沈落听见,沈落得意地点点头:“虽是第一次,王爷尽管安心就是,总之没毒。” 苏执哑然失笑,脸上的欢喜到底掩不住,拉着沈落快步朝着莲方堂便去了。 如沈落所说,她果真是下厨做了一桌子苏执爱吃的菜,虽是卖相不如王妈妈做的,但苏执夹了一口尝尝,本是想无论多么难吃都要说好吃,谁知竟是意外的可口! “这…”苏执有些吃惊:“这真是你做的?” “嗯哼~”沈落得意一笑:“怎么样?比起宫里的御厨也是不遑多让吧?” 这话是夸大了,但的确算是好吃的,也出乎苏执的意料了。 苏执道:“我原以为你头一次下厨,多半不是咸了就是没熟,或是糊了,啧啧,本王的王妃真是了不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这一通夸赞沈落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反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这里的每道菜做完我都是自己尝过的,我又不是傻子,难道做完了不知滋味就直接端给你,好让你笑话吗?” 苏执宠溺地摸摸沈落的头:“本王高兴得很,可顾不得笑话你。” 沈落笑而不语,只给苏执夹菜。 这顿膳用得算是十分惬意,苏执也难得吃的这么饱,用完膳后两人回了朝露殿,沈落陪着苏执走了好几圈,他这才觉得腹中舒坦了些。 等逛了几圈院子,苏执心急要知道自己的生辰礼是什么,原本那桌子菜沈落十分自负,这回却是有点心虚。 尤其是见苏执那一脸的期待,她这会儿心跳得便无与伦比的快。 “喏…” 在内殿里头将自己事先伪装了一番的两匹缎子抱到了苏执的面前,沈落低头不大敢看苏执的目光。 男人见到缎子的那一瞬,眼中果然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但随即他还是笑起来,十分满意地接过了沈落手里的两匹缎子。 “这缎子真好看,做成衣裳穿上,本王定能惊为天人。” 沈落连忙嘴甜地讨好:“王爷本来就惊为天人。” 苏执但笑不语。 发觉苏执不接话,沈落心头总觉得不安,不过眨了几下眼睛,她的嘴已经比脑子更诚实地开口了。 “王爷…其实这缎子…是…是……” “我知道。”苏执弯了眼睛又摸摸沈落的头:“没事的,我很喜欢。” 本是自己不妥在先,听苏执这么一说,沈落反是觉得委屈起来,撇撇嘴就要哭的样子。 苏执一看连忙将沈落往怀里抱:“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沈落更是委屈,往苏执怀里一钻:“王爷我错了……” “笨蛋,你哪有什么错……” “我就是错了!”沈落忽然生起气来。 苏执连忙安抚:“好好好,错了错了,那本王的阿落是不是该受罚?” 沈落没应声,只埋在苏执怀里点点头。 “那……”苏执的手不老实地动起来:“天色已晚,阿落要陪本王就寝么?” 刚用完早膳没多久,天色哪里会晚?不过一会儿恐怕天昏地暗倒是真的。 沈落低低应声:“嗯……” 男人笑声明朗,随即嗓音淹没在缱绻情事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六章:王上病危,王宫大乱 . 算着日子,华懿和奚竹再过几天就该回皇城了,大约是忙着赶路,他们倒是有些时日没传消息回来了。 苏执生辰这日晚上,朝露殿里头的两人睡下不久,朝露殿的大门却是又被人叩响了。 沈落累得厉害,苏执先听到了动静,他瞧一眼身边的人,飞快地起身披了件衣裳就往外殿去了。 “何事?” 到了外殿苏执停下步子,压低了声音朝着门外问了一句。 这么晚出现的人果然是越休,一听苏执的声音,他立马道:“奚竹和华懿传信回来了,有急事。” 越休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小,而苏执只听了前半头的话,也猜到了大抵是奚竹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 按理说只有几天就能回皇城当面禀报了,这时候原不必写信回来了,既是大费周章写信,定然是急事。 越休的话说完,不等苏执说话,内殿榻上的人睡眼惺忪地半撑起身子:“苏执…” 苏执朝里头看一眼,柔声道:“无事,你安心睡。” 这大半夜的,若真的无事也不会有人这个时辰来禀报了,沈落不信苏执的话,仍是起身。 外头的越休听见里头的人安静了一刹,趁这功夫立马插话道:“信上有青羽印,王爷先看看吧。” 信上添印记是苏执定下的规矩,普通的信自是什么都没有,而紧急的信件外头则会有青羽印,最为十万火急的消息,则是附有红羽印,有专门的人传信。 越休说完‘青羽印’几个字,苏执已经伸手是开门了。 “王爷…”越休站在门外将信递到了苏执手上。 苏执接下:“你在外头候着。” “是。”越休应声往后退了半步,站定在虚掩的朝露殿大门外。 苏执拆开信的空当,沈落也已经披上了衣裳走到了外殿:“有什么急事吗?” 苏执没说话,只认真看信,沈落此时也走到了他身旁,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扫了一眼,沈落脸上的神情已经怔住,随即她拧着眉一把从苏执手中将信夺到了面前,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阿落,你——” “怎么会这样…”沈落将苏执的话打断,不相信似的又将信扫了一遍:“王上病危,王宫大乱……” “阿落…”苏执伸手按住沈落的肩:“情况紧急,这时候你更要镇定。” 说着,苏执低头看沈落的神色,却见一个转眼,她方才眼中那种焦灼已经快速地平复下去了,这会儿眼神只是有些冷。 “此前华懿他们传回来的消息,王上应还有三四个月的光景,没成想…忽然就病危了……” “世事无常。”苏执不咸不淡地安慰了一句,因他知道沈落在意的并不是容庭还有几天可活。 沈落在意的是十一公主容挽辞。 “王上病危,又没来得及定下继承人,这时候公主一定会想办法回王宫送王上最后一程的,若是王上死了,师父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宫里乱起来,谁能保得住公主……” “你先别急阿落…”苏执搭在沈落肩上的手稍稍用力:“奚竹他们半途接到你师弟的消息就折返回去了,算算时日,现在应该也身在南戎了,有他们帮衬着,还有你师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落点点头,不想苏执担心自己,但实际上华懿和奚竹的功夫虽是不错,但他们绝不会是她那几个师兄的对手。 “越休。”沈落猛然抬头冲着殿外叫了一声。 “在!” “你替我备一匹快马,四五日的干粮和银子,明日一早我要启程回南戎。” 外头的越休尚来不及回答沈落的话,殿内的苏执已经接话道:“备两匹,越休。” 殿外的人稍安静片刻,随后应了一声:“是。” 稍后外头传来越休的脚步声,沈落听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苏执:“你、你也去?” “怎么,本王没这个资格?” 沈落摇头:“当然不是,但——”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执拍板定论,不由沈落分辨。 见苏执态度这般决绝,沈落便也没再说什么,往内殿去了:“明日一早要赶路,咱们早些休息。” “也好。”苏执跟着沈落进了内殿。 沈落揭下披着的衣裳正要往榻上躺,刚坐下,却是又看向苏执:“王爷,你说…挽辞现在回王宫了吗?她会有危险吗?” 苏执叹息一声:“现在想这些都是无用,咱们早些歇下,明日尽管启程赶去南戎才是正理。” “你真的要跟我回南戎?”不等苏执说话,沈落这回沉静道:“你是上殷摄政王,平素行事又嚣张,这各国皇室王室不认识你苏执的,恐怕也很少吧?你的身份,且不说能不能跟着我混进南戎王宫,就算混进去了,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了,那……” 后头的话沈落没说下去,但苏执自己也明白。 堂堂上殷摄政王,乔装混进别国的王室干涉继位大事,这不管怎么说都是失礼又挑衅,南戎绝不能容忍,加之上殷刚灭了一个大熙,元气有损,其余诸国都是心有忌惮,巴不得这当口有个借口合伙对付上殷以求自保。 苏执出现在南戎王室,绝对是一个最好的借口。 沈落看着苏执,苏执却是十分镇定:“被发现了又如何?就算诸国联合起来对付上殷,你觉得本王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好一个不放在眼里……沈落心中默道,但看着苏执的神色也不似嘴硬。 也是,他向来如此,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 见沈落没说话,苏执忽然转开了话题:“对了,今日你送我那两匹缎子,本王虽是喜欢,但…只是缎子未免没有诚意吧?” “那…”沈落成功地被苏执转移了注意力:“那做成衣裳可好?” “嗯,真乖。”苏执宠溺笑起来。 沈落这才松快了一点,见苏执站在桌边,便撒娇起来:“王爷,我渴了……” “好,本王给你倒水。” 说着,苏执倒了一杯水送到了沈落面前,沈落接过,却没有马上饮下,而是凑到苏执面前,在他唇上嘬了一口,这才饮水。 “唔…好了。”沈落喝了一口将杯子递给了苏执,里头却是还剩下了些,苏执便饮下了。 懒得将杯子送过去,他随手一扔,却是有一道风有规律似的刮了过去,那杯子便稳稳当当坐在了桌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七章:独自离开 . 日色初升,苏执觉得头有些痛,猛然睁了眼。 他转头往身侧一看,被子里头却是空荡荡。 “阿落…”苏执朝着空旷的朝露殿唤了一声,自己从榻上‘腾’一下弹起了身子。 苏执利索地穿好了衣裳后,首先走到了桌边拿起了昨日沈落用过的那个杯子。 自己睡得这么沉丝毫没有察觉到阿落起身出去,显然是被下了药,可是阿落哪有什么机会下药,不就是那杯水吗? 苏执不解地拿起了那杯子。 昨日听到阿落口渴,他心中早就起了防备,故而那口水他压根没有喝下去,而是含在舌下,只等阿落不注意吐了。 难道这样也会中招? 苏执将杯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却是惊讶地发现,杯子里里外外没有一点下药的痕迹。 苏执蓦地挑了挑眉,忽然想起要了那杯水后阿落亲了他一口。 “啧…”苏执无奈闭了闭眼。 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苏执正转头朝着门口望去,殿外半夏已经开始说话了:“王爷!王爷!王妃不见了!” 虽是焦急,但半夏不敢擅自闯进朝露殿,她只好在外头急得直跺脚。 里头苏执倒是很快说了话:“本王知道。” “啊?” “本王已经知道此事了。”顿了顿,苏执又皱了眉:“越休呢?” 昨日的事半夏并不知道,这会儿急匆匆地来禀报,显然是越休叫她来的,可是越休为何没有亲自来? 苏执心头有点不详的预感。 殿外的半夏随即道:“好像是有什么人找他,挺急的。” 苏执心头一沉。 能有急事找越休的,定然是自己手下派出去办事的人,且是急事…… “越休?!”苏执正觉得不安,外头的半夏已经叫了一声,听着,是越休往朝露殿来了。 果然,越休的声音很快在外头响了起来:“王爷,有急报!” 又是急报……苏执扶了扶额角对殿外道:“进来说话。” 殿门立马就被越休推开,半夏本想问问“王妃不见了”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却是不好插嘴问,只好先退下了。 殿中只剩下苏执和越休两人,越休压低声音道:“最近皇城中盛传流言,说是之前王妃落水,是定昌侯府的姜夫人和王妃发生了口角,这才想置王妃于死地。” “落水?”苏执一疑:“宮里的事怎么会传的到处都是?” 越休不敢笃定:“大约是现在定昌侯府和建安侯府正闹得不可开交,所以有些事就被扒了出来,尤其那些夫人们的嘴……也不是十分牢固……” 苏执没说话,脑子中却是思绪万千。 落水一事他本是想帮阿落出口气的,却是被阿落拦着不让,说是姜雪羽动作可疑,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今,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沉默了片刻,苏执皱起眉:“这点消息算紧急?” 越休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说着,他凑到苏执耳边耳语了几句。 本是想着若是事情不大要紧,他就追着沈落到南戎去,听完越休的话,皇城的事情却是不能不管了。 …… 越休所说不错,之前碎玉湖边姜雪羽将沈落推下水的事情,竟是在市井之间闹得人尽皆知,且是栩栩如生,犹如亲眼所见。 苏执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听沈落粗略讲过一遍,而外头流言传的,甚至比他听沈落讲的,还要详略细致一些。 这自然不会是写话本子的人捕风捉影能编纂出来的,可是究竟是谁把事情传出去的呢? 不过关心幕后传话之人的鲜少,大约最在乎的就是定昌侯杨鸣。 刚刚得罪了建安侯,现在又得罪了摄政王,杨鸣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逃出皇城去,不做这个定昌侯算了。 他更恨不得将那个把事情传得到处都是的家伙碎尸万段。 建安侯还好说,虽是脾气暴躁,但没那么多心思,摄政王就不同了,他可是长着七巧玲珑心,手段阴毒,根本防不胜防。 处于舆论中心的三个府邸:建安侯府,定昌侯府,摄政王府,如今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前头两个。 一则因为杨格受伤回府的场景很多人亲眼见过,且摄政王府左近少有人经过,便总觉得摄政王离人们远些,而比起碎玉湖的事,杨格的事大家更觉得有话语权。 二则摄政王妃因为父王病重,特地赶回南戎去探望了,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但无奈摄政王纵容,便也无人敢说什么。 其中一个主角不在皇城,大家的议论便多还是落在了定昌侯府和建安侯府的恩怨纠葛上。 这其中,看戏看得十分认真的有一人,便是与杨鸣决裂、带着嫡子嫡女回娘家魏氏的杨夫人,魏如馨。 事情沸沸扬扬闹了许久,魏如馨虽是回了娘家,但在娘家待得久了,宅子里头总也有些不安分的人嚼舌根。 起初魏氏在背后支持魏如馨,一是魏父疼爱女儿,二来,也有仗着那契约,提醒杨鸣忌惮魏氏的缘故。 若是魏氏放任不管,杨鸣真的被那姜雪羽迷了心窍,将来连侯爵之位也传给她的孩子杨宵,那魏氏就真的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还白白搭进去一个女儿。 不过提醒归提醒,魏氏的阵仗虽是足够大,但他们实际上只是想尽可能恢复魏如馨在定昌侯府的威权,并不是真的想闹得鱼死网破。 偏偏这个时候,摄政王府又搅和了进来,魏氏一边庆幸早早与定昌侯府闹翻了脸去,一边又有点骑虎难下的滋味。 若真的定昌侯府出了事,那魏氏就算是白走了这一步棋,不仅魏如馨没夺回自己的尊宠,她夫家落魄,以后这个嫁出去的女儿难不成一直待在娘家? 谁知道到时候又要引起多少风言风语了。 到了三月二十三,趁着这两日定昌侯府和建安侯府都稍稍消停了些,一辆不打眼的马车从巷子里左拐右转地往定昌侯府去了。 车身一角隐蔽地刻着一个小巧的‘魏’字,车里头坐着的,正是带着嫡子女回了娘家的杨夫人魏如馨。 时辰尚早,天色恰亮,这时候魏如馨到定昌侯府去干什么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八章:该不会是侯爷又反悔了吧? . 原来,魏氏同定昌侯府看起来闹得十分僵硬,一股子老死不相往来的狠劲,其实背地里魏氏早就告诉杨鸣:只要你休了姜氏,咱们两家和好如初,再不生嫌隙。 杨鸣因不愿意抛弃姜雪羽,两家这才僵持着。 如今摄政王府也搅和了进来,杨鸣这才有些动摇了。原先他是咬死不肯,今日却是主动约了魏如馨,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商量的余地。 “夫人,侯爷这回能传信说要商量商量,依奴婢看,多半那姜氏在侯府是待不下去了。”马车里头,衣着简素的丫鬟晓荷朝着魏如馨说道。 晓荷是魏如馨的贴身丫鬟,是从魏府带去侯府的,不过杨格出事之初,魏如馨便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将她遣回了魏氏,把侯府里头的糟心事早早传回了娘家。 后来魏如馨回魏氏,因着晓荷提前回去说嘴过,娘家的人便格外义愤填膺,魏如馨回去也格外顺利。 自然,魏如馨在定昌侯府掌管后宅多年,除了晓荷,她还培养了许多自己的心腹,回魏氏时她一并带走了大半,只留了几个谨慎的做眼线。 今日因不愿别人知晓自己的行踪,魏如馨就只带了晓荷一个。 听了晓荷的话,魏如馨却没有显出一点得意来,她神情冷淡,轻哼了一声:“这么多年夫妻,别的我不敢说,但我知道杨鸣是个执拗的,他既那么看重姜雪羽,竟为了她同我动起手来……如今,却也未必会这般利索地将她赶走。” “可是夫人,这回有了摄政王掺和进来,侯爷他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一个姜氏罢了,侯爷真的这么难割舍吗?” 说完,晓荷又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大妥当,恐怕是会伤了夫人的心,她立马又接了一句:“奴婢觉得侯爷肯拉下脸给夫人您写信,这就说明姜氏于侯爷而言,也没什么紧要的。” 魏如馨抬了抬眸子,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处:“不,杨鸣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尤其是他在乎的,他一定会竭尽力争取……” 晓荷没敢接话,心里想着:能动手打自己的发妻,怎算得上重情重义? 魏如馨似是也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奇怪,她深吸了口气,语调平缓:“总之这回无论他使出什么招数,那贱人一日不走,魏氏一门一日不会低头。” 晓荷用力点点头。 马车走了一阵子,前头不远就是定昌侯府,不用掀开车帘去看,车里的两人只听着外头各式各样的声音,心中已经知晓快到了。 好歹是待了几十年的地方,开心也好,憋闷也罢,到底是熟悉了,也习惯了。 “夫人,前头就要到了。” 晓荷看向闭目养神的魏如馨,随即魏如馨睁开眼,她朝着外头轻声吩咐道:“水伯,靠边停下吧。” “是。”外头一个雄厚的声音应了一声,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 晓荷搀扶着魏如馨下了马车。 因不想被人知道,魏如馨便穿了一件帷帽遮住了脸,若有行人也看不清她的模样,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定昌侯府的后门走过去。 前门自是热闹,后门则冷清许多,马车虽停的远,但主仆两人一路走到后门,路上竟也未遇到一个行人。 快到后门门口的时候,魏如馨停了步子,晓荷前去叫门。 “笃笃笃——” 打磨光润的门环叩击在厚重的实木门上,声音笃定又沉闷,只叩了半晌,里头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晓荷有些恼火地推了推门,力气不大,便也未察觉到沉重木门的轻微晃动,她转身又走回到魏如馨的身边去:“夫人,没人。” 魏如馨看在眼里,这回她与晓荷一同朝后门走近,她边走边道:“许是府中忙乱,一时没人听见吧。” 晓荷又道:“该不会是侯爷又反悔了吧?” 魏如馨没回答,但大约她是不信的。 等两人又走到了后门处,魏如馨看晓荷一眼:“再敲。” 晓荷便又上前敲门。 “笃笃——笃笃——” “夫人,还是没动静……”晓荷说着,手还搭在门环上,随即她看见自家夫人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夫人?” 魏如馨往前走一步,盯着大门仔细看了看,忽然道:“你推门试试。” “啊?”晓荷疑一声,但还是立马按照吩咐推了门。 这回她的力气比刚刚可是大了不少,是以她推门的一刹,立马察觉到门晃开了一瞬,只是很快又被抵上了。 “这…”晓荷瞪圆了眼睛看了魏如馨一眼,转头她又用力推了一下,这回是铆足了劲。 大门后头轰一声响。 “夫人……”晓荷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心慌,门开的一刹,她好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魏如馨到底是侯门夫人,见过的世面多了,立马反应过来夺身上前几步。 魏如馨只迈了一只脚从后门进了院子,腿还没落定,她的身子猛然一晃,竟是向后一仰,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 “夫人!”晓荷反应很快,立马搀扶住魏如馨:“怎么了夫人?!” 边问她边探头进去看,不等魏如馨说话,她看见门里的场景,陡然失声尖叫了一声:“啊!” 巷子人少也安静,晓荷这一声恐惧的尖叫轻易地钻进了车夫的耳朵里。 远处的车夫飞快地跳下马车,远远就问了一句:“怎么了,夫人?” 后门上的两人却是没人回答,晓荷正紧紧攥着魏如馨宽大的衣袖,除了恐惧,一时说不话来。 后门里头躺着两具尸体,相隔不远,皆是死状可怖,其中一个更是尸首分离,脑袋早不知滚哪里去了。 方才正是这其中一具尸体抵靠在门上,且大约是死去多时,身子僵硬,晓荷只用一点力气还推不动。 “夫人…”晓荷分明害怕得要死,但目光落在那尸体上,怎么也转不开,显然是被吓坏了,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魏如馨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心口跳得也是厉害,但她站在门口,却没有退却的意思。 “好大一股血腥味……”魏如馨的嗓音失声了一刹。 “夫人,您、您要干什么……”晓荷死死拽着魏如馨的衣裳,本能地觉得她接下来会有不理智的举动,企图阻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九章:还不快去报官 . 这时候,车夫也已经赶了过来:“夫人!发生了何事?” 晓琪好不容易缓过神正要说话,魏如馨已经先一步道:“晓荷,你去报官,水伯,你跟我进去看看。” 好端端的,车夫还不知道要进去看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身为男子,单独跟在夫人身边恐是不妥,是以有片刻的犹豫。 就在这时晓荷反驳道:“不行的夫人!里头的歹人兴许还没走远!” “歹人?”水伯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壮年的汉子,他倒是胆子大,干脆一个伸手将后门彻底推开了。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水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等适应了一瞬,他复又往宅子里头看,那两具尸体便映入眼帘。 “夫、夫人!”水伯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从门口撤出了身子:“夫人,侯府……” “出事了…”魏如馨皱着眉头接道,虽是神情平静,但还是能看见她眸中隐隐的波动。 “夫人,晓荷姑娘说得对,里头歹人说不准还没走——” “晓荷!”魏如馨打断水伯的话,冲着晓荷疾言厉色斥了一句:“还不快去报官?!” 说罢魏如馨又补充一句:“去京兆府。” 皇城中诸事,一般平民白丁的案子,鸡鸣狗盗一类,大多是京兆府负责,而像这样涉及整个府邸人命的案子,且这府邸还是侯府,就应是刑部和大理寺来管。 不过刑部远在建兴街,大理寺则是在更远的崇义街,只有京兆府离得最近,就在太平街,与定昌侯府所在的金谷街正是相邻,京兆府派人过来实在最快捷不过了。 “那夫人您……”心下担忧,但对上魏如馨的眼神,晓荷还是咽下了后头的话,老老实实转身跑走去报官了。 大约是被门后那两具尸体吓得够呛,腿有些发软,晓荷没跑多远,就险些摔了好几次。 不过这当口魏如馨没工夫盯着晓荷,而是执意往侯府里头走去,水伯想拦下夫人,但哪里拦得住,也不敢动手阻止。 魏如馨一步迈进府中,她的声音是故作的冷静:“放心吧,那尸体都硬了,死了总有三四个时辰了,哪里的歹人这么大胆子,三四个时辰了还不走?” 话是这么说的,但水伯还是察觉到夫人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是。”水伯应声,跟着魏如馨一起往里头走。 定昌侯府里头,往日干净热闹的院子,如今只有血污和死寂,不管是俏龄的少女还是壮实的青年,一个个死状惨烈地躺在院子里,横七竖八,杂乱中越发显得恐怖。 魏如馨不敢去看地上的尸体,但又不能不看,因为她在找那个人。 “夫人!”眼见着魏如馨忽然弯腰开始干呕,水伯伸手要去扶,但男女有别,他只能收了手,焦急地叫着‘夫人’二字。 魏如馨干呕了一阵,目光慌乱地从面前的尸体上移开。 脚边这具尸体身子还是完好的,几乎没受什么伤,看衣着是侯府里的一二等丫鬟,但是容貌…… 尸体的头颅被什么钝器砸得稀烂,眼鼻早就扭曲变形,挤在一堆,牙齿也有几颗砸到了一旁,总之是血肉模糊,形容可怕,多看一眼都是要做噩梦的。 魏如馨忍住喉咙里头翻涌的不适,执意往里头走。 “夫人…”水伯皱着眉,目光避开了地上的一具尸体:“您在找什么?” 魏如馨身形一滞,随即头也不转道:“侯爷。” …… 后门一旦大开,就算是后门所在的巷子再隐蔽,总也会有人路过,是以魏如馨带着车夫进去没多久,外头就有人也发现了异样。 事情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这样大的案子,遭殃的又是侯府,京兆府和大理寺很快就先后派了人,且还是京兆府尹左籍升和大理寺卿范敬亲自带的人。 府中的景象太过惨烈,外头又闹了起来,里头的魏如馨心下慌乱,眼中所见又处处令人心惊,最后她没找到杨鸣,自己先急晕了过去。 水伯担心夫人的安危,但又不敢贸然背着魏如馨出去,犹豫不决之时,好在晓荷回来了。 晓荷去报官,跑了两条巷子后,她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非要亲自去京兆府呢? 晓荷便扯了一个衣着朴素的过路人,给了些银子让那人去报官了,横竖就在邻街,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等晓荷再次赶到定昌侯府后门的时候,门外已经站了四五个百姓议论着。 因着金谷街住着的大多是有钱的门户,白日里虽也有摆摊的商贩一类,但他们是不会丢下摊子自己到处跑的,如此,尽管后门大开,注意到里头蹊跷且围在门口的,也只有这么四五个人。 “诶!她怎么进去了!” 见着晓荷冲进后门进了侯府,立马有一个路人嚷嚷了一声,随即另一个人答道:“看她穿的衣裳,应是哪家的丫鬟吧?会不会就是这里的?” 晓荷跑进了里头,再听不见别的。 等晓荷进了侯府,在主院附近找到了水伯和魏如馨,魏如馨还是昏迷着,水伯大致讲了一遍,晓荷便连忙上前掐了掐魏如馨的人中。 因晕了有一会儿了,激荡的心绪也算是渐渐平静了,晓荷只掐了两下,魏如馨便醒了。 魏如馨本是还想再找找,但晓荷和水伯俱是激烈反对,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劝了出去。 不过他们三个人出现在定昌侯府,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未免出门与门外的人打了照面,引起些不必要的流言,他们便在里头等着京兆府的人过来。 等了没多久,临街的京兆府便来了人,领头的即是京兆府尹左籍升。 偌大的侯府难以包围一圈,但守住前门后门和偏门,京兆府这点人手还是有的。 守卫一站,左籍升这才领人进去,于是便遇上了正等着他出现的魏如馨。 左籍升本能便是怀疑,面上却未表露。 魏如馨心知肚明,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左籍升让仵作一验,的确这些人已经死了约摸四个时辰了。 “虽是侯夫人您暂且没有可疑,但夫人到底出现在了这命案现场,下官还要劳烦夫人跟下官到京兆府跑一趟。” 魏如馨点点头:“自是应当,不过…”魏如馨顿了顿道:“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左大人能够允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章:或许不是今日才离她而去 . 魏如馨的请求其实十分简单,只是想再等一等,若是京兆府的人找到了杨鸣,她想再看一眼。 皇城中都传这位侯夫人性子果决,因侯爷为了妾室掌掴了自己一巴掌,便有胆量与侯府撕破脸回了娘家,且还手段强硬地带走了侯府的嫡子嫡女。 左籍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魏如馨一番,终是应下了她这点请求。 杨鸣的尸体并不难找,在主院里头没有找到,左籍升就派人去偏院姜雪羽住的地方找去了。 因魏如馨就在身边站着,左籍升也不好交代什么,是以手下的人在偏院找到了杨鸣,便大咧咧地当着几人的面说了出来。 魏如馨自然要跟着去,一路上又见了许多令人害怕的尸体。 有被溺死在府中湖水里的,泡得已经发肿;有被乱刀砍死在石头旁的,身上刀痕密密麻麻,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不肖说还有衣服被扒光,身上青紫痕迹交织的少女,更是触目惊心。 晓荷一路走,一路腿在打颤,魏如馨也是眼神连连躲闪,不过到底是侯府的夫人,还是比丫鬟冷静些。 晓荷搀扶着魏如馨,说是搀扶,大约是她自己更害怕,所以攥着魏如馨的衣襟会安心些。 很快几人就到了偏院,姜雪羽院子里的下人本就不多,这里的尸体又收拾了一番,几人进去的时候还算是顺利,眼睛也难得清静了片刻。 不过一切清静在魏如馨看到杨鸣的尸体时戛然而止了。 府中景象惨烈,魏如馨早就料到了杨鸣已死,这会儿亲眼看见,她原本不会这般反应剧烈,可偏她看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 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 不用问,另一具尸体是姜雪羽的。 “夫人…”晓荷扶住踉跄了一步的魏如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夫人节哀…”左籍升看了一眼魏如馨,无声叹了口气,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水伯没跟着过来,故而除了晓荷和左籍升,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魏如馨呆呆看着眼前这景象,方才那些血肉模糊的,浮肿变形的,身青紫的,死不瞑目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如此时这个场面叫人觉得可怖。 杨鸣十分疼爱她,即或是后来有了姜雪羽,他也十分尊敬自己。 他对于姜雪羽的那些温存,她一度以为是因为姜雪羽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争气,但她相信,在他心里,总还是顾念自己更多一些。 她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可是眼前这场景像一把刀,一点点剜去了她内心那点可笑的幻想。 到死都还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连刽子手都没能分开的两个人,杨鸣心里,怎么可能还有她的位置? 那个对自己许下诺言,此生唯爱她一人,只娶她一个的少年;那个发誓非她不娶,为她不惜对抗老侯爷,说出甘愿放弃侯位,只求娶她为妻的少年;那个明知按了手印签了契约,就将一生与自己绑在一起也甘之如饴的少年…… 那少年啊,或许不是今日才离她而去的。 晓荷将口中‘夫人’二字咽下去,她见夫人流了一滴泪,又抬手飞快地抹去了。 左籍升也瞧见了,但魏如馨不想别人看见,他们便也装作没看见。 外头有不知情的下属在收拾院子和尸体,偏院里头却是十分安静,连呼吸都是静默的。 干站了半晌,院子外头跑进来一个人:“大人,范大人来了。” 大理寺卿范敬到了,左籍升不好依旧站在这里不去相迎,他正欲说话,魏如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一脸的疲惫,重新恢复了威严。 她平静道:“虽是我的嫌疑犹在,但事后左大人去查,必然也会知道我的清白,既是清白,我想劳烦左大人帮个忙。” 左籍升立马应道:“夫人请说。” “外头站着的闲人太多,我这样出去恐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请左大人驱散那些看客,我好领着丫鬟和车夫离开侯府。” 左籍升一时没说话,魏如馨随即又道:“自然,清白尚未得证,左大人可派两个下属相随,与我们一道回魏府,也算是保护了我们的安。” 魏如馨这般得体周到,左籍升自是高兴又感激,立马点点头:“职责所在,实在是委屈夫人了!” “哪里的话…”魏如馨浅淡笑了笑,便与左籍升一道往后门走去了。 …… 定昌侯府被灭门的事只用了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皇城,比起田文滨当年,定昌侯作为六大世家之一,不能不说,这回的事更严重些。 无论是碎玉湖的事还是叶倾城的事,就算有错,就算该罚,也绝到不了满门被灭的地步。 不过有一点却是相联系的,那就是大家依据田氏的事,率先想到了摄政王苏执。 为了给摄政王妃出气而做出灭人满门的狠毒之事来,反正众人皆觉得,摄政王是做得出来的。 在议论声中,还有一门也不能幸免,那就是建安侯叶氏。 此前出了杨格断腿的事,若是就此两家消停了便也罢了,偏偏定昌侯府又闹起来了,那建安侯能容忍他们闹吗? 众人皆觉得,这件事未必就与建安侯府没关系,反正建安侯与摄政王也是交好。 本来外头流言纷纷,但都没有证据,大理寺和京兆尹联手查了四五日后,却是有了发现。 魏如馨到定昌侯府是卯时中,根据仵作查验,府中的人死了约摸四个时辰,即是头一日晚上亥时遇害。 那个时辰,有更夫撞见摄政王府的马夫驾着马车从定昌侯府离开,至于车里坐了什么人,更夫说风吹帘子的时候看见了一眼,但他不认识。 于是苏景佑亲自下令,让那更夫认人。 在一堆摄政王府的下人和一堆不相干的人里头认了几遍,最后挑出了三四个,更夫不敢确认,苏景佑又说让那三四人轮流坐到马车里,那更夫再认,果然认了出来。 认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越休。 摄政王府果然跟这件事有关,苏执自然不认,可是那个更夫的身份也查了,与摄政王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且家中也没有忽然多出一笔巨款来。 不管更夫说的是真是假,大理寺都应当先把人关押起来审问一番,可是范敬不敢抓苏执,苏景佑也犹豫。 苏执刚刚灭了大熙,虽不是他一人的功劳,但他确是头功,这时候动他,便有些卸磨杀驴的意思了。 苏景佑自是很愿意苏执因为此事被夺权下狱,可又不想背上过河拆桥,得鱼忘荃的骂名,于是他十分狡猾地将‘不打算追究摄政王’这个消息传到了剩下的几大世家耳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一章:未免太小气了些吧 六大世家虽不是多么团结一致,休戚与共,但在身份地位上,却是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堂堂世家只因几句口角,一次落水,就被人灭了满门,这就算是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刑过其罪,何况同为世家的其余几家? 其中,唯有襄安侯褚氏对此毫无反应,其余的卫国公卫氏,莱阳伯沈氏,平阳伯蒋氏,康阳伯秦氏,几乎是立马气得跳脚。 定昌侯杨氏一门的身份多么尊贵,在六大世家中,杨氏可谓仅次于卫国公。 杨氏一门当年辅佐三代帝王,可谓是开国功臣,虽是如今渐渐没落,到底是元勋后人啊!竟被灭了门也讨不回公道? 摄政王嚣张霸道如斯,若杨氏尚且如此,那其余世家,将来任由摄政王拿捏欺压,不就是迟早的事吗? 大家咽不下这口气,也担心自己将来的处境,于是乎四大世家家主们联合进宫,劝谏苏景佑,夫人们则在后宅安排人散布消息出去,将苏执的罪过说的天花乱坠,力求引起民愤。 这一招也果然奏效,苏景佑很快就‘扛不住’,命大理寺将苏执捉拿下狱了。 与苏执一同入狱的,还有王府一众护卫,甚至越休等暗卫,也不知苏景佑是从哪里查到他们的身份的,也通通抓进了大理寺。 按照苏执的话说,苏景佑动作之准确、迅速,他简直丝毫看不出他为此感到丁点儿为难过。 总之,苏执被关起来了,手下的势力也或多或少受了限制。 尽管如此,外头的民怨却没有平息下来,尤其是有人在外头将定昌侯府里头的惨像描绘得栩栩如生。 尸首分离,血肉模糊,衣不蔽体……诸如此类,再加上苏执平素行事的确乖张狠厉,又独断专行,动不动还要和苏景佑对着干,皇室和市井渐渐竟是有了杀之而后快的打算。 在这样民怨鼎沸的时刻,只有建安侯叶衮还顽固地不相信苏执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四月初的时候,叶衮求了数日,总算是进宫见到了苏景佑。 自然,他是要给苏执说情。 “叶爱卿,摄政王是朕的兄弟,不是朕不想救他的命,实在是民怨沸腾,朕不得不为之啊!” 叶衮梗着脖子执拗道:“如今一切尚未明了,恐还有疑点,陛下可以继续关着摄政王将事情查清楚,不必非要在四月中将其斩首啊!” “爱卿啊!事情还不够清楚吗?人证已有,昨日晚间大理寺又发现了物证,还能有什么不清楚明白的?朕只杀摄政王一人,这已经是顾念兄弟情谊,也顾念他灭掉大熙的功劳了!” 两人已经争论了半个时辰,这时候已经都激动起来,叶衮是个武人,现在更是脸红脖子粗,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一句‘老子就是相信摄政王’来。 就在叶衮再要开口的一瞬,却是李公公先行插了话进来。 “陛下!”一句陛下,叶衮只好咽下了话去。 “何事?”苏景佑揉了揉额侧,只觉得头疼。 李公公道:“陛下,贵妃娘娘在外头求见。” 龙椅上的人叹息一声:“沛儿怎么又来了…”苏景佑到底心疼,只好吩咐李公公道:“你叫她回曲宜宮等着朕,朕今晚过去。” 从苏执下狱以后,万沛儿因着沈落的缘故,也为苏执求情,苏景佑不敢与她吵,道理又讲不明白,只好躲着不见她。 可就算这样,万沛儿还是一天两次地往承德殿和延兴宮跑,此时她又来了承德殿,苏景佑到底是担心,只好允诺今晚去曲宜宮。 李公公得了吩咐便下去了,叶衮立马又道:“陛下,贵妃娘娘与摄政王妃情同姐妹,且摄政王妃如今不在上殷,若等她回来,摄政王已被问斩,那如何交代?” 苏景佑不耐烦地摆摆手:“上殷的国事有什么好同一个外族人交代的!” “摄政王妃是来联姻的!”叶衮仍不妥协:“这联姻才嫁来两年,丈夫就死了,这、这传出去叫什么事?” “联姻?”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苏景佑更来气了,他冷笑一声:“爱卿真会说笑……难道爱卿不知道,那南戎十一公主送到上殷,起初到底是要与谁联姻的?!” 叶衮这回真是被噎了一道,如此说起来,光是抢皇帝的亲这件事,苏执就该被砍头了。 苏景佑盯着叶衮,见他没话说,无声舒了口气,正要说话,底下的人却又猛然抬头,目光坚定:“陛下!当年的事如今才来追究,未免太小气了些吧!就事论事,臣不觉得定昌侯府的事是摄政王犯下的!” 苏景佑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老匹夫,他说什么?!说自己小气?!! “叶衮…”苏景佑咬牙切齿:“你当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陛下——” “好你个叶衮!”苏景佑拂手掀飞了手边一个紫玉的杯子,承德殿里头炸起一声脆响:“你是跟摄政王待久了是吧?也学起他以下犯上的本事了!?” 叶衮虽粗鲁,但在皇帝面前素来谨慎,这回确实是着急失了分寸。 他自知失言,忙俯身拱手请罪:“臣…不敢,还请陛下息怒。” “你有什么不敢的!”苏景佑仍是气愤。 “陛下……”不等叶衮再请罪,承德殿门口又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何事?”苏景佑忽然没了力气似的问了一句,不等李公公回答,他又无奈道:“沛儿不肯走吗?” 李公公摇摇头:“启禀陛下,不是贵妃娘娘,娘娘已经回曲宜宮去了,是范大人求见。” “范敬?”苏景佑疑一声,这才想起来昨日范敬传了发现物证的消息,约的是今日进宫答话。 “传。”苏景佑道。 李公公躬了躬身子,又出去了。 这会儿,苏景佑和叶衮都没说话,范敬进了承德殿,只觉得殿中的气氛甚是微妙。 “参见陛下。”范敬谨慎地行了个礼。 “免礼。”苏景佑一挥手,接着道:“可是为了物证的事来的?” 范敬连忙应声:“正是——” 因苏执下狱就是范敬带人拿人的,叶衮不想跟他同处一室,且这时候再求情,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叶衮便打断了范敬的话。 “启禀陛下,既然大理寺卿有事关大案的要紧证据要呈上,臣就不便在这里听着看着了,臣告退。” 苏景佑还没发话,却是范敬赶忙拦住了叶衮:“诶!侯爷等等!” 叶衮瞪着范敬没做声。 范敬转脸看向座上的苏景佑飞快道:“下官昨日同陛下禀报了有关摄政王的物证之后,夜里在定昌侯府,臣又有了新发现…” 范敬这时看向叶衮:“这个新发现的物证,与建安侯有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掩埋于屠刀之下 座上的苏景佑眸色一沉,未及说话,叶衮听完先笑了一声,随即一双鹰眼盯住范敬。 “范大人真是心细如发,一日之间不仅找到了摄政王的证据,甚至又牵扯到了我们建安侯府,呵…怎么,范大人难不成是要说定昌侯府灭门一案,是我和摄政王合谋所为?” 叶衮的语气十分不善,范敬却是不以为意,他朝叶衮微微躬身:“侯爷息怒,下官只是发现了一件物证与建安侯府有关,可没说建安侯府就是有罪。” “哼……”叶衮一甩头,不再看着范敬。 苏景佑这时道:“虽是有所发现,但爱卿怎么能断定是与建安侯府有关?” 苏景佑虽然一心想趁这机会惩处苏执,建安侯叶衮方才的出言不逊也的确是惹恼了他,但是,无论苏执还是叶衮,皆是手握重兵的重臣,一下端掉两个,实在有些操之过急了。 建安侯府和摄政王府的关系又一直亲近,若是真的一下对付了,外头指不定会有心怀不轨之人编撰出什么‘借刀杀人’的故事来。 且上殷刚经历了大熙一战,如今元气尚未恢复,忽然一下子处置了两个领军之人,那其余诸国…… 范敬没有注意到苏景佑的神色,他只一心查自己的案子,也没有深思这件案子若是同时牵扯了摄政王和建安侯两人,对上殷会有什么影响。 他只十分笃定地朝着苏景佑道:“陛下,臣在定昌侯府发现了一柄扇子。” “什么扇子?” “御赐的乌木雕花柄团扇。”范敬说完,抬头看见苏景佑拧着眉头,似乎是没想起来,他又补充道:“那团扇上头画着桃树仙鹤。” 苏景佑隐约有了一点印象,的确是他当初赐给建安侯府的,好像是赐给了…叶倾城? 这时候叶衮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扇子?” 苏景佑瞥叶衮一眼:“侯爷大概不记得,是好些年前侯夫人进宫的时候朕赐给倾城的。” 叶衮一愣:“陛下赐给小女的扇子怎么会出现在定昌侯府?” “这正是下官想问侯爷的。”范敬又朝着叶衮躬了躬身子。 叶衮却无话可说。 …… 这意外的发现苏景佑虽是不愿发生,但范敬已经说出来了,苏景佑不可能当做没听见。 不过一柄扇子,倒也不能说明什么,此前叶倾城参加过定昌侯府的茗茶宴,未必就不是那个时候掉落的。 苏景佑希望建安侯府能说是那时候掉的,可单独宣了叶倾城一问,因叶倾城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在安泗山不见的扇子竟是出现在了定昌侯府,故而范敬问话的时候,她如实说是在安泗山的时候就不见了。 御赐之物丢失本就不是小的过错,瞒而不报更是大罪,既是几年前就遗失了,为什么一直不禀明宫里呢?偏就等到扇子在定昌侯府出现了,这才说几年前就丢了。 显然,在这样的境遇下,尤其叶倾城自己和定昌侯府就有恩怨,什么‘几年前就遗失了’,这样的话实在可疑,难以让人信服。 于是乎,叶倾城也被关进了大理寺大牢里头,叶衮因然不知情,苏景佑没有罚他。 这消息本是十分隐蔽的,但是不知怎么,最近一点风吹草动,总是能很快地在皇城里头掀起狂风巨浪,譬如建安侯府这件事,外头的流言又已经是甚嚣尘上了。 叶衮本就和苏执关系匪浅,两家又都跟定昌侯府不和,难道真是两家联合起来,灭了定昌侯府满门? 除了这扇子,之后大理寺将定昌侯府更加严密地搜查了一番,一花一木都没有放过,果然,后来又发现了新的证据,矛头仍然是指向摄政王府和建安侯府。 若说建安侯府在灭门一案中尚有回旋的余地,摄政王府便是板上钉钉的罪魁了。 因为摄政王府不仅有物证,还有很多人证,且那些人证都是在皇城待了多年,身份没有可疑,本本分分的上殷人。 四月中的斩刑,只怕是已成定局。 苏执被关在大理寺,对这样的结果自然不认,他咬定这件事和姜雪羽有关。 可是姜雪羽也好,甚至她的儿子杨宵,都死在了这场灭门惨案里头,难道她会用自己和儿子的命来设局害苏执吗? 她和苏执并无恩怨,又为何要设局害他? 这一团迷雾,在苏景佑明旨于四月十四将苏执问斩之后,注定只能掩埋于屠刀之下了。 …… 南戎的三月,天气已经渐热,沈落千辛万苦赶回南戎,好在总算是赶上了。 华懿和奚竹皆是挂了彩,不过容挽辞被保护得十分严密,没有受什么伤。 十五王子容歧有顾临晏的保护,也没有陷入危险,不过在沈落赶回南戎的时候,王上容庭已经薨逝,师父也已经死了,剩下的几个王子正是斗得厉害。 其中八王子容翌和三师兄蓟不良被二师兄巢覆与五师兄时蔚所杀,沈落抵达王宫的时候,只剩了五王子容跖与十王子容衍在争夺王位。 十五王子容歧年纪小,继位的可能几乎没有,这时候巢覆便将部心思放在了时蔚和容衍的身上,至于容歧,他倒觉得等来日继位,慢慢收拾也不迟。 容挽辞因名义上已成为上殷皇室的内眷,无权再继承王位,如此,沈落几人倒还算安生。 争斗了一番,三月末的时候,王宫算是基本平定了下来,最终时蔚被巢覆所杀,一直以来最可能继位的容跖果然成了新的王上。 这时候沈落打算将容挽辞安顿好后离开南戎,可容跖却是不允。 容挽辞倒罢了,容歧年纪虽小,容跖继了位,这个年幼的兄弟便又替代容衍成了他新的眼中钉。 可是容歧有沈落和顾临晏护着,还有华懿和奚竹帮忙,仅凭一个巢覆,容跖杀不了他。 杀是杀不了,但沈落几人带着不会武功的容挽辞和容歧,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离开王宫,于是双方便僵持着。 因为沈落武功高强,巢覆担心沈落挟持容跖来交易,所以寸步不离地守在容跖身边,而他们也不能放任容歧几人不管,便将他们团团包围困在容歧殿中,断绝了水粮。 出乎容跖意料的是,沈落等人见到他们这番举动,似乎并不着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三章:身中蛊毒 困了沈落等人两日多,殿中总算是传来了消息,容跖十分高兴,自以为自己的计谋已然得逞,就带着一队心腹护卫到殿外谈判。 “只要你们交出容歧,剩下的人,包括十一公主,你们都可以活命。” 容跖在殿外十分得意地叫嚣着。 殿内安静如常,过了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一阵肆意的笑声:“哈哈哈……” 容跖听出了沈落的声音,他皱了眉,先是示意护卫警惕些,之后才重新冲着殿中说话。 “你笑什么?你们已经被困两日,再这样下去,你们不是渴死就是饿死,现在把容歧交出来,兴许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活命的机会?”殿中的沈落冷声问了一句:“王上,你不会真的觉得,将我们几人困在此处,到时候真的是我们先死吧?” 容跖还没说话,里头的沈落又道:“王上,今日巢覆师兄没来吗?” 这一句话语调平淡,再普通不过,可容跖身边的护卫队立马整顿精神,一个个瞪着眼睛严阵以待,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而容跖也是被沈落说的有些心虚,毕竟今日巢覆没有跟在他身边。 等等,巢覆为什么没有跟在他身边? 今日一得到沈落这边要求谈判的消息,他就十分兴奋地往这边来了,巢覆那时说另有月掩叛逆要诛杀,这才没跟过来,可明明是这样危险的情况,他怎么会没跟来? 容跖自己显然是想不明白的,殿中的沈落此时适时开口向他解释。 “王上刚刚继位,想必还不知道吧?月掩中人都身负蛊毒,若是先王指定了继承人,那我们的师父就会将其余王子的月掩护卫杀死,不留后患,可是先王病得急,没来得及留下遗愿要立谁为继,蛊毒的解药又不在师父手里,现在,师父死了,月掩的其余人也活不长了。” 容跖知道主子一死,月掩护卫也活不了的规矩,是以他向来最信任自己的近卫巢覆。 可是师父死了,徒弟们也会死的规矩,他却是然不知。 但容跖只怔愣了片刻,随即他嗤笑一声:“沈落,你想诈我?若真的巢覆会身中蛊毒而亡,那你和顾临晏就不会吗?你们如今还这么淡定地跟我谈判,呵……” “王上多虑了,我跟师弟不会中蛊,是因为我们早就前往桑融得到了解蛊之法,至于巢覆师兄,他忙着在王宫里明争暗斗,王上觉得他有时间去找解蛊之法吗?” 不等容跖说话,沈落又故作恍然‘啊’了一声:“啊~我说错了,兴许巢覆师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中蛊毒呢~” 沈落从前在南戎的时候,她就是其余月掩杀手中最让人忌惮的那个,不过那时的沈落为人更为高冷,向来是能动手就绝不多说话,俨然一副人狠话不多的做派。 可现在沈落去上殷待了几年回来,说话竟是夹枪带棒似的,总是话中有话,听了就让人觉得恼火。 容跖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即十分烦躁地一拂衣袍:“你不用在这里学那些中原人阴阳怪气,我劝你老实一点,既然想谈条件,那就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好!”殿中的沈落很快应了一句:“既王上愿意听听我们的条件,那我便陈恳地跟您谈一谈。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您放我们几人出宫去,十五王子和顾师弟留在宫里……” 容跖心道:方才果然是诈我…… 然而他刚刚勾了嘴角得意一笑,殿中的沈落仿佛看见了他的神情似的,紧接着道:“王上可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只说了我们的要求,还没说我们能给您的好处呢…” 容跖皱眉,以为方才沈落所说的谈条件已经说完了。 沈落随即道:“我们给王上您的好处是…”沈落顿一顿,继而语气冷淡:“你的命。” “什么?”容跖一愣,很快又哈哈笑起来:“哈哈哈哈!沈落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吧!就算我要不了你的命,你觉得你就能在重重宫禁中要我的命吗?!” “是啊…”殿中沈落语调婉转:“如果巢覆活着的话,那的确是不容易……” 容跖忽然说不出话来,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刚刚的问题,但沈落这语气……容跖觉得不像是在诓骗自己。 殿内殿外只静默了片刻,忽然一个侍卫急匆匆朝着容跖跑过来。 容跖周围的护卫立马十分警惕地盯着他,确认是自己的人后,那侍卫才得以靠近容跖。 此时的容跖仍是防备着,直到听见那侍卫焦急的禀报。 那侍卫凑到他耳边:“王上,方才属下在内河边发现了巢覆大人的尸体!” “什么?!”容跖吃惊地将侍卫上下打量一番,总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 “属下还不敢确定,请王上过去看看!” 容跖还没说话,殿内的沈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容跖:“……” “王上不用怀疑,我本就是算好了时间才跟您谈判的,我敢说出将容歧王子和师弟留在王宫里这样的话,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您不会伤他们。” 容跖:“……” “所以王上,这交易您同意还是不同意?” 事情的最后,自然容跖还是同意了,巢覆一死,这宫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保证他的安危,而沈落他们并无意跟他争夺王位,现在留他们一命,只要容歧还在宫中,等沈落离开了南戎,下毒也好,暗杀也罢,总还是会有方法对付容歧和顾临晏的。 容歧和顾临晏比起沈落,那就好对付多了。 沈落几人如愿离开了王宫,而等出了宫门,几人又将容挽辞送回了她夫君所在的地方。 沈落和华懿奚竹临走前,容挽辞问沈落:“即使巢覆没死,你也定有办法杀了容跖对吧?” 沈落点点头,见容挽辞面露疑问,她便道:“能杀是能杀,但是杀了他让十五王子继位吗?那只怕是南戎危矣。” 容挽辞没说话,目光却是默认了。 容歧虽是与她们亲近,也仁厚,但的确在这新旧交替、国祚动摇的关口,他并不适合在乱流中安定南戎。 这件事,在世的王子里头,只有容跖能做到,他绝不能死。 容挽辞看着沈落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感慨。 南戎的新王一心想着稳固自己无上的权位,却没想到,在一个杀手心里,反是装着整个南戎的未来,实在可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四章:摄政王妃回来了 南戎王宫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沈落等人便即刻启程赶回平京城。 一路披星戴月,四月初便入了上殷边界,赶回上殷是四月中,恰好是十五日。 沈落进了城门只觉得朱雀街意外的安静,连街道两边的铺子都有好些没有开门,看着让人觉得有些萧条。 因沈落华懿奚竹三人是骑马回摄政王府的,一路疾驰,即便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说话,他们也只能听见一两个字,随即便淹没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了。 马车从摄政王府的大门前跑过,他们本是要去后门直接将马牵进马厩里的,可只等马蹄声刚刚踏过大门,沈落几个皆是猛然回过头。 “吁——” 三人拽住了缰绳,勒转马头,三个挺拔的身影立在摄政王府大门的外头。 “青天白日的,怎么大门关着?”沈落疑一声。 “是啊……”奚竹跟着应和了一声。 在南戎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奚竹对沈落倒的确是改观了不少,尤其是见着沈落为了保护容挽辞,那么好的身手,却还是受了一点伤,他心里头莫名觉得有些惺惺相惜。 三人在外头只说了这几句话,沈落已经率先一跃下了马,直奔大门过去。 “咚咚咚——” 门环叩了几声,里头倒是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谁?”里头有人问话,不像是半夏和连翘等人的声音。 华懿这时也到了门外,应道:“开门,摄政王妃回来了。” “摄政王妃!” 里头似是有人低呼了一声,大约声音不小,在外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随即大门开了,但并非大开,只是推了一半的门,两个小厮和几个侍女在前院里探头探脑。 沈落穿着一身短捷利索的劲装,府里的人一时没认出来,等一认出来,立马有一个侍女激动道:“王妃!” “青天白日的,怎么关着门?”大约是经历了南戎的恶战,回上殷的路上又是日夜兼程,沈落这会儿脸上有些疲惫,眼中杀气未消。 门里的众人一怔,也不知是沈落的模样惊着他们,还是沈落的问题让他们吃惊。 最后一个侍女含糊了几句,先将沈落几人迎进府中了。 不过一个月不在府中,沈落只觉得王府里头也萧条了很多,而这种萧条比朱雀街更甚,几乎透着一种无人的荒凉。 沈落扫一圈众人,还是原来那些,倒也没有什么生面孔,只是半夏连翘等人没有出现,苏执也没出来。 按理说自己一回来就会有下人是通报苏执,这会儿功夫,他也应该出来了。 莫不是王府出了什么事? 沈落猛然觉得不对劲:“王爷呢?” 这么一问,这种不对劲表现得更加明显了些,因为在场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更无人回答沈落的问题。 这回不仅是沈落,华懿和奚竹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奚竹立马问道:“王爷呢?!是不是王爷出事了!?” 一众下人仍旧是不敢说话,这时候,东院方向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高声喊着:“王妃!王妃!” 沈落等人一齐循声看过去,跑过来的人是连翘。 “连翘…”见连翘跑了过来,沈落连忙唤了一声,紧跟着问:“王爷呢?” “王爷出事了!”连翘几乎是要哭的语调:“王爷死了…死了……” 若说‘出事’两个字,沈落听了还能镇定自若,可是‘死了’这两个字一说,当着众人的面,沈落的身子已经踉跄了一步。 她又问一遍:“你说什么?死了?你…” “王妃…昨日…昨日王爷就被斩首了,就在午门…呜呜呜……” 其余的人听着,除了华懿和奚竹,皆是露出了悲戚的神色。 沈落总算是相信,这必然不是一场戏。 苏执死了?苏执死了?为什么?谁敢? “王妃,您去哪儿……”见沈落木然迈着步子走,连翘流着泪问沈落。 沈落却是没回答,只是木讷地拖动着双腿。 “王妃!!!” 沈落耳边听见的最后一点声音,就是连翘声嘶力竭的叫喊,而沈落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绵软无力地朝着后头倒下了。 …… 因着定昌侯府的事情,摄政王被判午门斩首,实在是大快人心,而建安侯叶衮作为这件惨案中另一个可能的罪魁,却是因为苏景佑的考量,躲过了死劫。 不过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叶衮虽是留了一条命,还是在宣懿门前,当着皇城百姓的面,挨了五十大板。 叶倾城因她的扇子出现在定昌侯府的惨案现场,她也被关在大理寺,受了一顿鞭刑。 而叶衮不仅是五十大板,苏景佑还下令夺去了叶衮的兵权,叫他交出统领十万淮阴军的虎符。 比起苏执的下场来,叶衮只被夺了兵权挨了板子罢了,本应算是侥天之幸,可偏是这样的侥幸,叶衮竟还不满意。 叶衮称淮阴军的虎符不见了,拒不交出兵权。 苏景佑听了叶衮的话,当然勃然大怒,派了自己的暗卫到建安侯府仔仔细细搜查了一番,可是并没有找到虎符。 叶衮看起来是个武人,这关口,竟忽然聪明了起来。 苏景佑只能作罢,想着就算叶衮手中还留着虎符,他也不能调派淮阴军了。 沈落回了摄政王府之后得了苏执被斩的消息,当场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这件事当然也传到了宫里头。 苏执的眼线虽是被拔除了大半,苏景佑的眼线却是无处不在,故而到了十七日,沈落一醒就要进宫,这点心思也是被苏景佑轻而易举地知道了。 实则在定昌侯府灭门的案子中,还有一些疑点耐人寻味,但这些疑点只有苏景佑和范敬知道,皇宫外头那些听风就是雨的普通百姓当然不知。 于平民百姓而言,他们只知道苏执行事乖张霸道,心中早有恐惧,苏执死了对他们来说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对于苏景佑来说,又何尝不是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但是那些疑点未必能瞒住沈落,若是她非要弄一个“沉冤得雪”出来,岂不是在打他这个做皇帝的脸面? 苏景佑是不会见沈落的,沈落到了宣懿门,还来不及进门,守门的护卫就已经开口道:“若是王妃今日进宫是要求见陛下,那陛下有口谕,今日陛下跟几位大人在承德殿议事,恐会要一日的功夫,请王妃改日再来。” 显而易见的托词,但沈落也不能说什么,忽然被浇了冷水似的,她反是冷静了下来。 “王妃…陛下不见您,那、那我们怎么办?” “先去刑场。”沈落闭眼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五章:我乃摄政王妃 跟在沈落身边的还是半夏和华懿两人。&lt;/p&gt; 苏执出事的时候,他的人都被苏景佑处置掉了,即或是有那么一两个机灵的逃脱了,却没法子从皇城里头将消息传到南戎沈落的手上。&lt;/p&gt; 半夏和连翘是沈落的人,出事时她们本是想着通过仙子楼给沈落传消息回去,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仙子楼已经暴露了,京兆府忽然派人围了仙子楼,说是有人在楼中买到的香料用了之后中了毒。&lt;/p&gt; 如此一来,仙子楼算是被上殷控制了,半夏在外头奔波了许久,最终也是没寻到办法将皇城中的消息传递给沈落。&lt;/p&gt; 不过在苏执被斩首之后,京兆府那边又莫名其妙放过了仙子楼,如此看来,便是苏景佑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让苏执问斩的消息传到南戎去。&lt;/p&gt; 此时三人在马车里头往刑场去。&lt;/p&gt; 沈落到宣懿门甚早,到午门刑场的时候,也还只是辰时三刻。&lt;/p&gt; 既是午门刑场,斩首一类大多是在午时行刑,而这地方死的人太多,这个时辰未到正午,百姓们觉得阴气重,皆不会到此处来。&lt;/p&gt; 沈落几人下了马车,看着人际稀少的刑场,周围只有平素守卫的巡查的一两个护卫,她们心中皆是生了哀痛。&lt;/p&gt; 大约是沈落所经历的生离死别多了,一路过来,真的到了这地方,她反是平静了下来。&lt;/p&gt; 至少面上是平静的,只有华懿看到了她攥紧的拳头。&lt;/p&gt; 将周遭看了一圈,沈落的目光落定在刑场边上一个昏昏欲睡的守卫身上。&lt;/p&gt; 半夏会意,立马朝着那个护卫走过去。&lt;/p&gt; 沈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却见半夏和那人说了几句话,说着说着,竟好像是争执起来了。&lt;/p&gt; “咱们过去看看。”沈落皱眉道,与华懿一同朝半夏过去了。&lt;/p&gt; 还没走到两人的跟前,沈落瞧见那守卫扫了自己一眼,继而那守卫对半夏说道:“姑娘莫说是摄政王府的婢女,就算是摄政王妃亲自来了,那也不能看摄政王的尸首!”&lt;/p&gt; 苏执虽是身死,余威犹在,守卫仍是不敢直呼苏执的名字,不过大抵是平时就被苏执教训过,此时看到沈落说这样的话,大约有撒气的心思。&lt;/p&gt; 沈落当即脸色微微一变,但却看不出是窘迫还是不满,那守卫继续道:“我以前是宣懿门的守卫,后来不过在摄政王妃进宫时叫女官搜查了一番,就被摄政王贬到这种地方了,如今…怎么说?这是不是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lt;/p&gt; “你!!!”半夏气得语塞。&lt;/p&gt; 自从跟着沈落,半夏何时遇到过这样出言不逊的人?&lt;/p&gt; 如果是对她这么说便也罢了,他竟还敢影射沈落?!&lt;/p&gt; 半夏气极,但是还来不及说话,沈落这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lt;/p&gt; “你说…”沈落从半夏身后走出来,看着守卫:“就算是摄政王妃来了,也不能过问王爷的尸身?”&lt;/p&gt; 守卫方才还是冷嘲热讽,这会儿听到了沈落的声音,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了。&lt;/p&gt; 皇城中都传言,这位摄政王妃甚是谦和温柔,从不恶语对人,可这会儿,守卫怎么觉得眼前这人有点可怕。&lt;/p&gt; 沈落冷着一张脸,语调寒凉:“真是有趣啊…王爷在的时候,有些人被罚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王爷不在了,就开始得意忘形了?”&lt;/p&gt; 守卫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因为沈落所说的话感到十分吃惊。&lt;/p&gt; 堂堂摄政王妃,皇城里头将她传得百般贤良,千般温柔,谁知她竟也动辄就能说出一句‘连屁都不敢放 ’这样粗鄙的话。&lt;/p&gt; 沈落丝毫没有顾及守卫脸上的表情,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又道:“王爷如今是不在了,但我还是上殷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作为王妃,我想要看王爷的尸首合情合理,有何不可?”&lt;/p&gt; “这…”守卫犹豫了一瞬,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冠冕堂皇地说道:“摄政王犯下了定昌侯府灭门的惨案,是上殷的罪人,既是罪人,皇上判其午门斩首,当然是王妃您也不能看摄政王的尸体。”&lt;/p&gt; 一番话听来倒是说得义正言辞,但沈落只觉得牛头不对马嘴,她不耐烦道:“上殷什么时候改了律法吗?有罪之人便不允家属为其收尸? ”&lt;/p&gt; 方才的理由本就是守卫胡诌的,不过是想公报私仇罢了,但沈落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呢?&lt;/p&gt; 此时见沈落不依不饶,守卫板着一张脸试图吓退她。&lt;/p&gt; 然而还不等守卫说出什么恐吓的话语来,沈落忽然失了理智似的扬起手一甩!!&lt;/p&gt; “啪——”&lt;/p&gt; “你——”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道,实在是超乎了守卫的认知,他只觉得不是被人的手打了,竟活活像是军棍打在了脸上!&lt;/p&gt; “啪——”&lt;/p&gt; 守卫只看着沈落说了一个字,沈落抬手又是一巴掌:“我乃摄政王妃,你一个守卫也敢出言不逊只呼一个“你” ?还不跪下!”&lt;/p&gt; 比起方才面无表情说出的冷淡之语,沈落此刻的怒气则是毫不避讳地表露了出来。&lt;/p&gt; 守卫到底只是一个习惯了听人发号施令的奴才,当沈落摆出了一幅摄政王妃的派头来时,他果然露了怯色。&lt;/p&gt; 沈落倨傲地扬了扬头:“现在我可以看王爷的尸首了吗?”&lt;/p&gt; 守卫被沈落看得脊背发凉,如芒在背,只好似看到了苏执复生站在眼前似的。&lt;/p&gt; 他慌忙跪下道:“王妃恕罪!不是属下不让您看,而是…而是王爷的尸首已经被陛下送进皇陵了!”&lt;/p&gt; 沈落站着没动,倒不是她不相信这个守卫说的话,而是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lt;/p&gt; 她不知自己是在感到失落还是在感到轻松。&lt;/p&gt; 让她感到失落的是,连苏执的最后一面她都看不到了,而让她感到轻松的是,好像没有见到这最后一面,没有见到他死去的样子,她就可以当做他还活着。&lt;/p&gt; 沈落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lt;/p&gt; 除了最初知道这个消息时她无法接受,等她渐渐平静下来,她甚至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痛苦。&lt;/p&gt; 比起痛苦,她更多的是麻木。&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六章:扇子的疑点 从午门刑场离开后,沈落领着半夏和华懿往大理寺去了。&lt;/p&gt; 定昌侯府灭门这样的惨案,就算是苏执已经“伏法”,与这个案子相关的物证,人证的口供,也还会留在大理寺。&lt;/p&gt; 今晨一早,沈落急匆匆往宣懿门去,也好在苏景佑不肯见她,因为就算是苏景佑见了她,她又能说什么呢?&lt;/p&gt; 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她都不大清楚。只凭着在连翘半夏口中所听得的一言半语,她就跑进皇宫去跟苏景佑理论,难道要她在皇帝的面前翻来覆去只说一句话:“摄政王是被冤枉的”?&lt;/p&gt; 苏景佑说苏执有罪,他可以用那些物证证词来作证自己的话,那沈落呢?&lt;/p&gt; 她不能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进宫去,空口白牙地说。她得先去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lt;/p&gt; 三人到了大理寺之后,轻而易举便见到了大理寺卿范敬。&lt;/p&gt; 因为苏执刚刚问斩不久,有关定昌侯府的一系列卷宗还需要范敬经手,沈落进了大理寺,范敬自知躲不过,便也干脆没有躲。&lt;/p&gt; 甚至听沈落说要看定昌侯府一案的卷宗,范敬也没拒绝。&lt;/p&gt; 沈落便将卷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lt;/p&gt; 瞧见其中一栏写着:女尸小玉面容完好,右手五指微曲,手心下覆,拟掩血迹,翻之,形为字,乃“艹”。&lt;/p&gt; “艹”正是苏执二字的头三个笔画。&lt;/p&gt; “除了这个血字,这里还有几份人证的口供。”说着,范敬递给沈落几张纸。&lt;/p&gt; 沈落便又将口供看了一遍。&lt;/p&gt; “王妃可还有什么疑议?”范敬看沈落的目光从口供上离开,问了一句。&lt;/p&gt; 沈落摇摇头,蓦地又伸手拿了卷宗:“这上头说,建安侯府的乌木雕花柄团扇出现在定昌侯府,大人怎么知道这乌木雕花柄团扇就是陛下御赐给建安侯府的那柄扇子?”&lt;/p&gt; 范敬微微皱眉:“有何不知?那乌木雕花柄团扇上头画着桃树仙鹤……”&lt;/p&gt; 说着,范敬又十分严谨地接过卷宗,将卷宗翻到了后头。&lt;/p&gt; 他指着其中一副图道:“这就是那扇子的模样。”&lt;/p&gt; 沈落看了一眼那副图,团扇上正是画着桃树仙鹤。&lt;/p&gt; 桃树也好,仙鹤也罢,都画得栩栩如生,图案构造细节,皆是十分详尽,显然不会有什么编撰之嫌。&lt;/p&gt; 看了团扇的描摹,沈落往下头扫了一眼,正是方才所说的血字“艹”。&lt;/p&gt; 这卷宗倒的确是万事齐全了,大概正是因为这样,范敬十分自信就算沈落看了,也找不出什么差错。&lt;/p&gt; “王妃,如何?”&lt;/p&gt; 沈落毫无温度地笑了笑:“有劳范大人了。”&lt;/p&gt; “哪里哪里……下官要去刑部交付卷宗,正好送王妃您出去。”&lt;/p&gt; 沈落也不推辞,就与范敬一前一后出去了。&lt;/p&gt; 从大理寺回了摄政王府,沈落一路上将定昌侯府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她还是觉得蹊跷。&lt;/p&gt; 定昌侯府这件事,之所以一开始就牵扯了摄政王府和建安侯府,那是因为碎玉湖和茗茶宴两件事。&lt;/p&gt; 身为局中人,沈落很清楚地知道,这两件事都和姜雪羽脱不开关系。&lt;/p&gt; 就算茗茶宴的事与她无关,那碎玉湖的事,沈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就是姜雪羽设计的。&lt;/p&gt;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付摄政王府和建安侯府呢?&lt;/p&gt; 沈落始终想不明白,但是沈落觉得,如果真的与姜雪羽有关,那定昌侯府灭门的时候,姜雪羽和她的儿子,怎么会也死在府中?&lt;/p&gt; 虽然是猜测也是做赌,沈落甫一回府,还是叫连翘通知了仙子楼,去查姜雪羽和杨霄的踪迹了。&lt;/p&gt; 等沈落安排了仙子楼,华懿问沈落道:“王妃,今日在大理寺,咱们看到的东西可有什么蹊跷的地方?”&lt;/p&gt; 沈落摇摇头:“倒是没有,不过……”&lt;/p&gt; 沈落眸色沉了沉:“上殷地处暮江以北,夏日总是来得晚些,定昌侯府灭门是什么时候,恐怕还远远没到用扇子的时节吧?”&lt;/p&gt; 华懿没说话,沈落接着道:“何况是灭人满门这样的事,做什么带着一柄御赐的扇子去?去显摆?且叶倾城的为人你也知道,色厉内荏,按照外头所传,定昌侯府那般惨像,她不会有胆子看那些的。”&lt;/p&gt; 虽是有蹊跷的地方,但华懿听了倒也没有怎么激动,因为沈落说的这些都是与建安侯府有关的,对于摄政王府来说,却是没什么用处。&lt;/p&gt; 不过只要有蹊跷,便总是好的。&lt;/p&gt; “那明日咱们要进宫吗?”&lt;/p&gt; 沈落又摇摇头:“算了,明日先去一趟魏府吧。”&lt;/p&gt; 华懿一时没反应过来,沈落接了一句:“去见见杨夫人魏如馨。”&lt;/p&gt; ……&lt;/p&gt; 本是打算第二日就去,但第二日出门的时候,半夏却是见有一个眼熟的小厮在府门外东张西望,将人叫来一问,才知是淑懿坊三娘的人。&lt;/p&gt; 原来沈落离开上殷前,因苏执提起过只是两匹缎子没诚意,沈落就特意命人将缎子送到了淑懿坊去,大致交代了衣裳的款式,这才回南戎。&lt;/p&gt; 这么些日子,以淑懿坊的功夫,那两匹缎子只怕是早就做成了衣裳,但是因为定昌侯府的事,三娘也不敢将衣裳送上门来。&lt;/p&gt; 这样一拖,苏执问了斩,一直到沈落回了摄政王府,三娘那边才有了主意,将衣裳送到了沈落手上。&lt;/p&gt; 不过衣裳是送到了,穿衣裳的人,却是不在了。&lt;/p&gt; 若说沈落回皇城以来,除了第一日晕了过去,后面她就再也没有因为苏执的死要死要活过,实在是冷静得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lt;/p&gt; 半夏和连翘几人本是沈落的心腹,但看沈落如此,也是有些为苏执不平,一直到淑懿坊来了人,沈落看到那两件成衣。&lt;/p&gt; 沈落在东院的院子里头接过半夏递过去的衣裳,忽然就魔怔了似的念了一句:“一件月白色,一件鸦青色……”&lt;/p&gt; “王妃…”&lt;/p&gt; 半夏叫了一声,话音未落,面前的沈落已经忽然蹲下了身子,就在空旷的院子里头嚎啕大哭起来。&lt;/p&gt; 沈落是一个多么冷静的人,堪称无情,半夏一时慌了神,不相信沈落竟也有歇斯底里的时候。&lt;/p&gt; 大概她现在才意识到,原来那个人真的不在了。&lt;/p&gt; 那院子中蹲着身子抱着膝盖的人一边哭一边叫:“苏执…苏执……”&lt;/p&gt; 好像一直叫那个名字,那个人就还能出现,对她说一句:本王在这里,别怕。&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七章:没钱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到了二十二日,沈落去魏府的时候,这回的面容便憔悴了许多,恍惚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似的。&lt;/p&gt; 她眼中那点微末的光消失了,眼神深得犹如六十岁的老妪,似是历尽千帆,似是万念焚尽。&lt;/p&gt; 魏如馨见到沈落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上次见沈落还是面容姣好的俏龄夫人,如今,明明五官依旧精致,可旁人看着,就是觉得老气横秋起来。&lt;/p&gt; 虽是与杨鸣情断,自己的一子一女也侥幸逃过了一劫,但魏如馨到底是亲眼看见了定昌侯府里头的惨像,心中也是觉得苏执心狠手辣,不配为人。&lt;/p&gt; 本是有些迁怒于沈落,但看见沈落的模样,魏如馨又有些不忍。&lt;/p&gt; 莫名的,魏如馨最后还是让沈落将想说的话说了一遍,甚至在沈落提出要用纸笔的时候,她也是答应了。&lt;/p&gt; 沈落将在卷宗上看到的有关定昌侯府的物证口供,事无巨细地全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lt;/p&gt; 魏如馨看了一遍,没有什么不妥,沈落便又请她再看一遍,却还是没发现什么。&lt;/p&gt; 一直到魏如馨有些不耐,沈落也有些急了,她指着那个“艹”字问魏如馨道:“夫人,这个,这个是一个叫小玉的丫鬟写的,她用右手写的,她、她是不是左撇子?她是左撇子对不对?”&lt;/p&gt; 魏如馨摇摇头,语气有些恼怒:“不是,她不是左撇子。我知道王妃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查案子是大理寺的事,再不然还有刑部和京兆府,怎么也不用在这里一遍遍审问我吧?我是真的没发现什么不妥。”&lt;/p&gt; “夫人…”沈落面色苍白:“您、您再想想,她叫小玉,会不会是您记错了,她就是左撇子——”&lt;/p&gt; “王妃!”魏如馨实在是受不住沈落继续纠缠下去:“我不会记错,小玉是我的人。”&lt;/p&gt; 说完这句,魏如馨不给沈落任何说话的机会,她紧接着朝着晓荷吩咐:“晓荷,送客。”&lt;/p&gt; 说罢,她自己便转身走了。&lt;/p&gt; ……&lt;/p&gt; 人死不能复生,沈落没办法救活苏执,只能想着为他平冤昭雪。&lt;/p&gt; 可即便是这样想,平素自己那些运筹帷幄,到了这时候,她偏是冷静不了。&lt;/p&gt; 一会儿心口发紧,眼泪止也止不住,一会儿又怒火攻心,想将大理寺和那些以谣传谣的愚民全杀了泄愤。&lt;/p&gt; 不仅是沈落陷入了低谷,叶倾城也是一样。&lt;/p&gt; 平日她有多么嚣张,现在的她就有多么落寞。&lt;/p&gt; 那些她以前欺负过的,嘲笑过的,如今一个个登门来欺负她嘲笑她。还有郑玉华以前瞧不起的那些人,现在也是一个个落井下石,极尽嘲讽。&lt;/p&gt; 建安侯府的日子十分难过,趁着郑玉华在前院被那些登门奚落的人缠着脱不开身,叶倾城竟是溜出了建安侯府。&lt;/p&gt; 叶倾城在皇城里头没什么朋友,只有上官陌与她亲近,且两人相交多年,叶倾城想着,就算是自己陷入了如今的境地,上官陌也不会变脸。&lt;/p&gt; 用身上的银子租了一辆马车,叶倾城一路到了上官府的门口。&lt;/p&gt; 敲了门说明了来意,小厮却是十分惋惜地说道:“叶小姐还不知道吗?我们家小姐去年觉得身子好些,就没去神医那里调养,谁知今年开春没多久,小姐的身子竟是不行了…哎,少爷便带着小姐去找神医了,已经离京个把月了。”&lt;/p&gt; 此前叶倾城被关在大理寺中,后来受了一顿鞭刑,她又在府中修养了些日子,竟是一点消息也没得到。&lt;/p&gt; 不过或许是上官陌给建安侯府递过消息的,但因郑玉华素来不喜欢上官陌,兴许就拦了下来。&lt;/p&gt; 见叶倾城有些发愣,小厮怕她不信,连忙又道:“叶小姐,少爷也跟着小姐一同去了,这回只怕是要些日子,少爷连襄安楼都关了。”&lt;/p&gt; “关了?”叶倾城一惊。&lt;/p&gt; 后头小厮再说了些什么,她也没认真听,只是心底一阵无力。&lt;/p&gt; 连襄安楼都关了,只怕真的要去很久,可这皇城里头除了上官府,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呢?&lt;/p&gt; 叶倾城在外头连一日都没晃荡够,身上的银子花完了,她便只能回建安侯府去。&lt;/p&gt; 以前她还可以凭着自己的身份赊账住店,现在却是没人肯让她赊账了。&lt;/p&gt; “呵,建安侯的兵权都被收了,建安侯府算什么?走走走!有钱就花没钱就走,谁给你赊账!”&lt;/p&gt; “本小姐以前赊账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lt;/p&gt; “大小姐~你也知道那是以前?现在是什么光景?您虽说现在还是侯府的嫡小姐,可保不齐明天就不是了啊!那赊了银到时候给不起,谁来赔这个损失?”&lt;/p&gt; “不可能,本小姐——”&lt;/p&gt; “叶小姐!”伙计渐渐不耐烦起来:“摄政王以前是何等的威风?那可是权势滔天的人物,现在呢?还不是一样斩首示众,脑袋掉了也是碗大的疤,说以前的威风有什么用?”&lt;/p&gt; “你!”&lt;/p&gt; “走走走!没钱别耽误我们做生意!”&lt;/p&gt; 如此反复,叶倾城只能又回了建安侯府。&lt;/p&gt; 皇城里头曾经最风光的两家,如今忽然都落败了,而因苏执这样的翻手云雨之人都被杀了,一时竟没人趁这机会冒头。&lt;/p&gt; 苏执的死或多或少影响了上殷的格局,但受到影响最深的,还是沈落。&lt;/p&gt; 从前的沈落只需要装作温柔贤淑,便是闻声软语也有人畏惧,如今苏执死了,她查定昌侯府一案便受到了颇多的阻力,竟是非要她拿出沈落的气魄来,这些人才肯相帮。&lt;/p&gt; 但即便如此,沈落所得到的有用消息也是微乎其微,完全不足以让她去承德殿,理直气壮地与苏景佑对峙。&lt;/p&gt;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五月初,破天荒的,摄政王府来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登过门的人。&lt;/p&gt; 为了苏执的事,沈落日日起得早,其实就算是夜里,她也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不肖说天亮了还继续睡,怎么可能睡得着?&lt;/p&gt; 只刚穿好了衣裳,朝露殿外头一阵急匆匆的步子,沈落却是头也不扭,只对着镜子将长发随意梳了几下。&lt;/p&gt; “王妃!”半夏在外头喊了一声,语调有些激动。&lt;/p&gt; “进来吧。”沈落放下木梳让半夏进来。&lt;/p&gt; 半夏一进朝露殿,脸上竟是有些喜色,见沈落头发还未梳好,她快步走过去道:“王妃赶紧梳好发髻,魏夫人来了!”&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八章:陛下病了 魏夫人自然指的是魏如馨,这时候她怎么来了?&lt;/p&gt; 因着之前魏如馨和杨鸣闹翻了,后来定昌侯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最后苏景佑便下了令,让魏杨两氏和离了。&lt;/p&gt; 魏如馨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魏夫人了,再也不是什么杨夫人。&lt;/p&gt; 听到魏如馨来了,沈落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点力气,她催促着半夏给她简单梳了一个发髻,连妆都没上便去见魏如馨了。&lt;/p&gt; 沈落此前上了妆就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她今日没有上妆,别的倒不打紧,横竖她本就白皙,但因没有口脂,唇色便也偏白,看着有了一股子病态。&lt;/p&gt; 魏如馨见沈落出现,她本是在朝安殿的偏殿坐着候沈落,忽然看见沈落那脸色,竟是惊得立马站起了身。&lt;/p&gt; “王妃…你的脸色……”&lt;/p&gt; “夫人!”沈落压根没听见魏如馨对自己的关心,她只急切地问道:“夫人今天特意来一趟,可是之前那些证据有什么不妥。”&lt;/p&gt; 魏如馨一时语塞,不过这时候她倒不生气沈落没理会自己的话,反是有些可怜地看着她。&lt;/p&gt; “哎…”魏如馨叹一口气:“上次是我看得不仔细,的确是有不妥。”&lt;/p&gt; 沈落不说话,只期待地看着魏如馨。&lt;/p&gt; 魏如馨道:“小玉虽不是左撇子,但她算是我的心腹,我十分了解她的用笔习惯。那个“艹”字,卷宗里画的,好像是先写了那一横,再写后两笔,但小玉的习惯却是将那一横在第二笔时写。”&lt;/p&gt; 沈落听了一遍,又仔细想了一下,便没有立马说话,这时魏如馨又道:“小玉的习惯我是十分肯定的,绝对不会有错,就看王妃画给我的那个“艹”字有没有错了。”&lt;/p&gt; 沈落皱眉想了一下,点点头:“没错。”随即她又道:“不过我还是跑一趟刑部,再看一次卷宗吧。”&lt;/p&gt; 魏如馨点点头。&lt;/p&gt; 沈落将魏如馨送出了摄政王府,一路上说了好几遍感谢的话,只听得魏如馨觉得有些惭愧。&lt;/p&gt; 后头沈落去刑部看卷宗,因陈培元的夫人此前与沈落苏执有一段渊源,这回倒是十分顺利。&lt;/p&gt; 沈落果然没有记错。&lt;/p&gt; 得了这一个蹊跷的地方,再加上之前建安侯那柄御赐团扇的疑点,现在到苏景佑的面前是说道,已经有了几分合理的立场。&lt;/p&gt; 本是这样打算的,找到了疑点这只是一个关口,还有一个,便是如何见苏景佑。&lt;/p&gt; 沈落往宣懿门跑了几次,要么在宫门处就被堵了回去,要么进了宫也见不着苏景佑,就算是沈落赖在了曲宜宮等着,万沛儿不赶她走,苏景佑却是不过来。&lt;/p&gt; 总之是见不到面,空有一肚子说辞,却没有说话的机会。&lt;/p&gt; 不过沈落不肯放弃,她接连几日进宫等苏景佑,苏景佑称病不见,一直到了五月七日,沈落又去了万沛儿宫里,却是得到了一个消息。&lt;/p&gt; 苏景佑称病不是托词,而是真的病了。&lt;/p&gt; 这话若是别的任何人说的,沈落都不信,但这话是万沛儿说的,沈落知道万沛儿就算不帮自己,也绝不会骗自己。&lt;/p&gt; “陛下病了有几日了,其实自定昌侯府出事以后,陛下的身子就总是不爽利,宣太医看了好几回,都没看出什么名堂,这回忽然病倒了,太医院来了好些人,竟还是没看出原因来……”&lt;/p&gt; 万沛儿说着,情绪也有些不稳。&lt;/p&gt; 沈落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顿生疑窦。&lt;/p&gt; 苏执出事,叶衮出事,现在苏景佑也出事了……多年来杀手的直觉和理智又一点点恢复了过来,她觉得不对劲,十分地不对劲。&lt;/p&gt; “那…”沈落看向万沛儿:“既然陛下病了,你不用去侍疾吗?”&lt;/p&gt; 闻言万沛儿一怔,随后低下头去:“前些日子我大病了一场,陛下钦点了欣美人侍疾……”&lt;/p&gt; “大病一场?”沈落连忙打量万沛儿一番,见她并无大恙,紧跟着沈落又惊道:“欣美人?康欣馨?”&lt;/p&gt; 万沛儿点点头,没说话。&lt;/p&gt; 因苏景佑是真的病了,连万沛儿都见不到,沈落就更是见不到了,这回进宫除了又多了一堆的一点,也没有别的收获了。&lt;/p&gt; 苏景佑想是病得厉害,沈落打听了一番得知,他已经有两日没上朝了,因定昌侯府的事尚不算全部了解,而上殷外头又传回诸国异动的消息,总得有个人拿主意。&lt;/p&gt; 以前有苏执,现在……苏景佑一倒下,只有裕太妃能主持大局,是以便有了太妃垂帘施政。&lt;/p&gt; 沈落怎么想怎么觉得危机四伏,但究竟从哪里破局,却是没有头绪。&lt;/p&gt; ……&lt;/p&gt; 傅宅里头,入夜灯火如豆。&lt;/p&gt; 恍惚的檐灯下,傅宸的身影被拉得很长。&lt;/p&gt; 他今日破天荒地没有拿着那把折扇晃来晃去,就连身上的衣裳,也穿得简素了很多,俨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lt;/p&gt; 加上他身边的云杭在宅子里收拾东西,看起来,不仅要出门,还是一趟远门。&lt;/p&gt; “主子,都收拾妥当了。”&lt;/p&gt; 傅宸点点头:“傅檀还没来吗?”&lt;/p&gt; 云杭正要说话,檐灯晃了一刹,一个人影飞掠而来落在了院子里头,正是傅檀。&lt;/p&gt; “主子。”傅檀朝着傅宸行了个礼。&lt;/p&gt; 傅宸问:“你现在应该在军中,拿着虎符将淮阴军引到大熙去。”&lt;/p&gt; 傅檀连忙俯身请罪:“主子恕罪,属下实在是有要事!”&lt;/p&gt; 没听见傅宸说话,檀儿抬头看他一眼,自己开口道:“属下去查了那个容挽辞的身份,上殷如今这个摄政王妃,她可不是什么南戎十一公主。”&lt;/p&gt; 说着,檀儿又看向傅宸,却见傅宸丝毫未有惊诧的表情。&lt;/p&gt; 也是,沈落那样的身手武功,与真正的容挽辞,实在是天壤之别。别的东西都可以伪装,但是身手,内力,已经作为杀手手染鲜血后身上的戾气,那都不是轻易能够改变和假装的。&lt;/p&gt; 在普通人的面前,沈落还可以游刃有余地扮演容挽辞,但一旦遇上同样武功不错的人,她总会露出破绽。&lt;/p&gt; 正有些丧气,傅宸忽然道:“真的容挽辞找到了吗?”&lt;/p&gt; 檀儿眼神立马一亮:“属下正是为了此事而来!”&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九章:母子情深 五月十九,宫中月色浑圆。&lt;/p&gt; 延兴宮中,苏景佑躺在龙榻之上,一动不动。&lt;/p&gt; 以往戒备森严的延兴宮,这时候却是安静,连巡卫的侍卫也许久不曾经过一趟,甚至是一直陪在苏景佑身边的李公公,今日竟也是不在。&lt;/p&gt; 如此的反常,但众人都没有觉得不妥,因为下令撤走护卫的人,正是当今天子的母妃:垂帘施政的裕太妃。&lt;/p&gt; 延兴宮的外头,裕太妃领着自己的一队心腹护卫,新封美人的康欣馨,聂茹,还有为自己办事多年的喻公公,一群人一齐朝着延兴宮走近。&lt;/p&gt; 到了宫门外头,裕太妃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步子。&lt;/p&gt; 这脚步声在寂静的延兴宮左近十分显眼,但却没有一个闲人前来查看。&lt;/p&gt; “药带来了吗?”裕太妃问身侧的康欣馨道。&lt;/p&gt; 康欣馨垂眸,乖巧地应了一句:“带来了。”&lt;/p&gt; “到底是哀家的孩子,虽是让他变得痴傻些,但哀家哪里舍得要了他的命呢?留他一条命,也算是全了哀家与他这多年的母子情分。”&lt;/p&gt; 这原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可裕太妃的神色却是十分认真,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lt;/p&gt;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点心酸,一点不舍,一点眷恋……但更多的,是残忍的果决。&lt;/p&gt; 裕太妃看向身侧的康欣馨:“去吧,把最后一颗药给皇帝吃下,以后,他还是哀家最疼爱的儿子……”&lt;/p&gt; 康欣馨应一声。&lt;/p&gt; 见康欣馨拿着药往延兴宮走去,没有丝毫的犹豫,裕太妃笑了笑:“好孩子,等等。”&lt;/p&gt; 康欣馨茫然转过头来,裕太妃随即道:“哀家的孩子,这最后一颗药,还是哀家亲自喂他吃下吧。”&lt;/p&gt; 康欣馨仍是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是骂道:老妖婆,前面让我动手,你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最后这关键的一颗药,你又信不过我!&lt;/p&gt; 裕太妃从康欣馨手中接过了药瓶,身边带着聂茹、康欣馨、喻公公三人,一起进了延兴宮。&lt;/p&gt; 延兴宮里头静悄悄的,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好事。&lt;/p&gt; 走到了苏景佑的榻前,榻上的帝王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裕太妃爱怜的伸手想要抚摸苏景佑的脸颊,可是她的手指上戴着尖利的护甲,她只好停了手。&lt;/p&gt; 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担心指甲划伤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不小心惊醒了沉睡的帝王。&lt;/p&gt; 半晌,裕太妃从药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来,她让聂茹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下了护甲,随后将药丸往苏景佑嘴里喂。&lt;/p&gt; 边伸手,裕太妃边道:“好孩子,吃了这药,咱们母子就能和从前一样了…”&lt;/p&gt; “陛下!!”&lt;/p&gt; 殿中忽然炸开一声惊叫,裕太妃身后的几人,包括裕太妃自己,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手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lt;/p&gt; 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裕太妃只觉得脑子一嗡,竟是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手腕被抓住。&lt;/p&gt; “母妃……”榻上沉睡的帝王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榻边自己的养母:“母妃在喂朕吃什么?”&lt;/p&gt; “哀、哀家……”&lt;/p&gt; “毒药么?”&lt;/p&gt; “怎么会……”裕太妃目光躲闪了一瞬,随即她偏向一旁的头飞快地朝着身后的喻公公使了个眼色,喻公公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立马明白了裕太妃的意思。&lt;/p&gt; 做这样弑君夺权的事被当场抓住,现在不一不做二不休地灭口,难道等着以后被砍头吗?&lt;/p&gt; 苏景佑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杀了好几个,何况这一点血亲都没有的养母?&lt;/p&gt; 说时迟那时快,喻公公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嚯’一声,匕首出鞘,直取苏景佑的命门!&lt;/p&gt; ‘铿——’&lt;/p&gt; 一声激鸣,苏景佑早就松开了裕太妃的手,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刀,竟是以刀为盾,挡开了喻公公的杀招。&lt;/p&gt; 随即苏景佑一个翻身从榻上飞跃而起,身手还似从前。&lt;/p&gt; “你、你没中毒!”裕太妃和喻公公一起喊出了声。&lt;/p&gt; 下一瞬,反应最快的裕太妃一双毒眼猛然剜向身后的康欣馨,可等她转过脸去,哪里还有什么康欣馨,那贱人竟是已经躲到了丈外去了!&lt;/p&gt; “你敢骗我!!”裕太妃气极,连‘哀家’二字都忘了说。&lt;/p&gt; 虽是这样瞬息万变的场景,康欣馨却是十分平静地看着,对上裕太妃那双阴毒憎恶的眼神,康欣馨竟是不慌不忙。&lt;/p&gt; 她忽然勾起一个浅笑来:“太妃,摄政王妃说得对,在这宫里,人人都得找一个好的靠山,尤其是没有孩子的妃嫔,而您年事已高,恐怕我依仗不了多久了,且我为您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知道了您的秘密,以您的行事,难保我不会被您灭口啊……”&lt;/p&gt; “贱人!”&lt;/p&gt; “母妃。”苏景佑看向裕太妃:“朕与您母子一场,虽非血亲,却是这么多年朝夕相伴,可是您呢?朕不够孝顺吗?您非要夺了朕的皇权一个人说了算,这样究竟有什么意思?”&lt;/p&gt; “呵…”裕太妃回头看向说话的苏景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哀家!是哀家养你这么大!你呢?你如今不也防备着我吗?现在说什么母子情深!你我并非母子,何来情深!!”&lt;/p&gt; 这话倒与当初那句“你我并非兄弟,何来情深”如出一辙。&lt;/p&gt; 苏景佑一怔。&lt;/p&gt; 说罢这一句,裕太妃自己也是一怔,那神情,也像是那疼爱孩子的母亲失手打了孩子一巴掌的模样。&lt;/p&gt; 可是她不仅仅是失言失手,她是步步为营,从未想过要回头。&lt;/p&gt; 不等苏景佑和裕太妃二人再争辩什么,聂茹拉住裕太妃:“太妃!咱们先走!这里有喻公公拦着,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lt;/p&gt; “蠢货!”裕太妃转身等聂茹一眼,随即一甩宽大的袖子挣开了聂茹的手。&lt;/p&gt; 她朝着延兴宮的宫门走过去,等大开了宫门,她指着外头自己带来的一队心腹道:“哀家有的是人!”她回头看一眼苏景佑:“儿啊,你的武功不错,但外头这些,是母妃专门为你准备的,你且试试手吧!哈哈哈!”&lt;/p&gt; 说着,裕太妃退出门,喻公公和聂茹也紧跟着出门去了。&lt;/p&gt; 到了外头,裕太妃躲在自己的一队人后头:“怎么样,陛下害怕了吗?现在认输还来得及!”&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章:竟是朝着小皇子去了 延兴宮里头,苏景佑和康欣馨皆是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lt;/p&gt; 出了宫门,苏景佑朝着看着得意得近乎癫狂的裕太妃,心中一阵阵难受。&lt;/p&gt; 兄弟也好,母子也罢,这宫里头,有多少本该真切长久的亲情,最终为了权力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争斗?&lt;/p&gt; 难道真的是权利腐蚀人心吗?还是人心,本就经不起考验,轻易能被改变?&lt;/p&gt; “儿啊,怎么?在想什么法子能逃过此劫吗?哈哈哈……”&lt;/p&gt; “母妃。”&lt;/p&gt; 随着这声母妃,裕太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忽然慌乱地朝着四周看了一圈。&lt;/p&gt;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他?是他!&lt;/p&gt; 裕太妃的目光落定在延兴宮偏殿的昏暗檐角下,那个人的面容看不清,可是身影她却认得。&lt;/p&gt; “苏——执——”裕太妃咬牙切齿道。&lt;/p&gt; 那檐角下的人影便翩飞落地,随即而来的,还有一阵整齐的步伐声。&lt;/p&gt; 裕太妃手下的人皆是有些迷茫地四下看了看,随着那铿锵整齐的步伐声渐渐靠近,她他们变得慌乱起来。&lt;/p&gt; 而裕太妃的目光只落在死而复生的苏执身上:“你不是死了吗?”&lt;/p&gt; “母妃…”回答的是苏景佑:“我怎么会杀九哥呢?”&lt;/p&gt; 竟是连‘朕’的自称都舍去了,裕太妃立马明白了一切:“你们是装的!你们斗来斗去、争权夺利…都是在演戏给我看?!”&lt;/p&gt; “不是给母妃。”苏执道,月色下他一身鸦青色祥云纹窄身蜀锦衣,身子欣长,衬得整个人像是天上下来的仙君。&lt;/p&gt; 他道:“这戏是演给天下所有心怀不轨之人。”&lt;/p&gt; 裕太妃一怔。&lt;/p&gt; 这当口,除了苏执,沈落也带着一队禁卫军赶了过来。&lt;/p&gt; 远远地,她与苏执对视一眼,不过沈落的眼中带着点怒意。&lt;/p&gt; 毕竟被骗了这么久,眼泪哭了几大缸,结果竟是假死?!&lt;/p&gt; 禁卫军原本是早有准备,但是裕太妃生性警觉,只好把禁卫军安排的远些,免得被发现了。&lt;/p&gt; 沈落带来的禁卫军,人数是裕太妃那些人的三倍,且身手皆是不凡,当即情势逆转,裕太妃显然必输无疑。&lt;/p&gt; “太妃!”不等沈落走近,在这僵持的时刻,忽然有人高呼了一声。&lt;/p&gt; 声音是谁也不熟悉的,大家正在循着声音去看是谁,紧接着那声音又道:“太妃快看!”&lt;/p&gt; 现场有个人朝着苏执方才飞身而下的檐角猛然一指,大家没注意是谁指的,只是本能地就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lt;/p&gt; 苏执和苏景佑甫一转头,忽觉不对,果然,紧跟着一阵疾风划破夜空,苏执和苏景佑立马又转回来看,便见方才抬手一指的人竟是凌空而起,那轻功,绝对不在苏执之下。&lt;/p&gt; “不好!!”&lt;/p&gt; 见那身影直奔甸林殿而去,苏景佑和苏执齐呼一声,随即立马也纵了轻功飞身过去。&lt;/p&gt; 这时候,远处的沈落也察觉了不好,安排了华懿和奚竹看住裕太妃,自己便也追了上去。&lt;/p&gt; 那人的轻功实在卓绝,苏执几人认出了那是裕太妃身边的喻公公,但是方才交手的时候,他的武功并没有这么好啊!&lt;/p&gt; 不多时,几道身影皆是飞掠到了甸林殿,可进了甸林殿,喻公公却是不见了。&lt;/p&gt; 苏执和苏景佑放心不下,只能到偏殿去检查一下,等几人到了偏殿,却是一片风平浪静。&lt;/p&gt; 见着两个兄长出现,苏婴眼睛一亮,立马开口道:“事情办完了?”&lt;/p&gt; 随即万沛儿也从玉兰玉芝身后走上前:“陛下你没受伤吧?!”&lt;/p&gt; 苏执和苏景佑来不及回答,他们都知道,那喻公公可能只是诈他们一诈,但是不来看一眼,又绝不能安心。&lt;/p&gt; 可怕的是,他们领了路过来,现在那喻公公就跟消失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了。&lt;/p&gt; 他会逃跑了吗?重重宫禁,他哪里跑得掉?&lt;/p&gt; “越休。”苏执唤一声。&lt;/p&gt; 越休在后头应道:“属下在!”&lt;/p&gt; “方才可有什么异样?”&lt;/p&gt; ‘没有’两个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殿中会武功的几人忽然觉得一阵劲风扫过,等苏执去看,那喻公公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竟是直接朝着苏婴过去了!&lt;/p&gt; “苏婴!闪开!”&lt;/p&gt; 苏婴年纪小,到底比不过两个兄长,他的武功绝对抵不过这位喻公公,且这喻公公此时的掌风,苏执和苏景佑都觉得,即便是自己,虽定能保命,却未必能毫发无损。&lt;/p&gt; 形势忽变,苏婴左近的越休连忙上前救苏婴,而苏婴周围的其他人,万沛儿和抱着二皇子的奶嬷嬷,皆是早已退避到了一旁。&lt;/p&gt; 越休“啊”一声怒吼冲到了苏婴面前,可与那喻公公对击一掌,他竟是一下就被打出了一口血来。&lt;/p&gt; 好强的内力!&lt;/p&gt; 苏执感慨之时,与苏景佑已经飞掠至喻公公身边,面对他们二人,喻公公竟是两手分开,打算一只手应付一个人!&lt;/p&gt; 四掌相接,竟是掀起了一圈凌厉的掌风!周围站着的人都连连后退了几步!&lt;/p&gt; 因相击一掌,苏执和苏景佑不得不受内力的反弹稍稍往后一退。&lt;/p&gt; 从苏执两人赶过来,到此刻交手,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苏执算着,沈落就快来了,而这时,那喻公公忽然调转了目标,竟是朝着小皇子去了!!&lt;/p&gt; 越休有内力,会武功,又只挨了一掌,竟吐了血,若是小皇子挨一掌……后果不堪设想!&lt;/p&gt; 而这时,苏执和苏景佑皆是与喻公公拉开了距离,越休又不可能再接一掌。&lt;/p&gt; 原想本是想着防备裕太妃,所以暗卫也主要安排在了延兴宮和承德殿,谁成想,半路竟然蹦出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太监,看这架势,显然不是裕太妃的人。&lt;/p&gt; “不要!沛儿!!!”苏景佑声嘶力竭喊了一声。&lt;/p&gt; 沈落方才离得远,一路追过来连人影都看不到,全是凭借对气息流动的直觉才知道是到了甸林殿,而此时,她刚刚到殿外,里头便传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吼。&lt;/p&gt; 沈落心里咯噔一下。&lt;/p&gt; 沛儿……她提气一跃,从甸林殿的大门上空飞掠出现,却是恰好看见一个公公模样的人一掌打在了万沛儿的身上,而万沛儿的身后,是紧紧抱着小皇子的奶嬷嬷,还有忽然啼哭起来的小皇子。&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生生世世,永结夫妻 甸林殿里头本应是一片喧哗,但沈落飞身跃出宫门的那一刹,看见那一幕,忽然觉得耳边死寂无声。&lt;/p&gt; “沛儿!!”苏景佑足底在地面上狠狠擦过,这才支撑了自己的身子朝着万沛儿过去。&lt;/p&gt; 而此时的喻公公还未打算收手,他又提了内力,面色通红。&lt;/p&gt; 喻公公将手往回略一蓄力,立马又朝着小皇子打过去,而中了一掌的万沛儿,身子早就飞出丈外了。&lt;/p&gt; 奶嬷嬷不会武功,也躲不开,她只是低着头死死将小皇子护在自己的怀中。&lt;/p&gt; 苏执和沈落一齐去拦喻公公,沈落的身法更快些,只一息就飞身到了喻公公左近。&lt;/p&gt; “小心!”苏执朝着已经飞至喻公公手边的沈落喊了一句。&lt;/p&gt; 因是从喻公公身后飞过去的,沈落起初没看清他的模样,这会儿掠身到了近旁,她才看清这公公竟是双目猩红,目眦欲裂!&lt;/p&gt; 沈落心中暗叫一句“不好”,但这时候奶嬷嬷抱着小皇子全然躲不开,只有她能接招。&lt;/p&gt; “公公与我过两招吧!”沈落一说话,气息便散了几分,但这功夫,她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朝着那喻公公一扔,空中立马炸开一团烟尘。&lt;/p&gt; 趁着这机会,她也朝着奶嬷嬷也打了一掌过去。&lt;/p&gt; 尘雾缭绕中,众人听见奶嬷嬷‘啊’了一声,等再看清时,奶嬷嬷已经抱着小皇子从烟尘中踉跄退出去了。&lt;/p&gt; 苏执便朝着小皇子飞身过去,护在了小皇子身前。&lt;/p&gt; 烟尘散开,沈落和喻公公已经飞快地走了十来招了。&lt;/p&gt; 沈落到底是积年累月做杀手的,比起苏执和苏景佑惯常的安稳日子,她自然更有经验,也更懂得随机应变。&lt;/p&gt; 这位喻公公招式平平,让人胆寒的是他那一股子似乎用之不竭的内力。&lt;/p&gt; 但是但凡内力深厚,企图用内力制人,那必定在动作上略显笨拙,沈落一眼看穿了这一点。&lt;/p&gt; 她凭借自己轻巧的身姿始终紧紧纠缠在喻公公身边,神出鬼没,速度极快。&lt;/p&gt; 喻公公空有内力,每次朝着沈落蓄力一击,总是掌风还没劈到沈落面前,她的身影已经又换了地方。&lt;/p&gt; 如此反复几次,喻公公的动作果然没有方才迅捷了,而此时沈落也得了空隙说话,渐渐游刃有余起来。&lt;/p&gt; “你是谁派来的?!”沈落边与喻公公交手边问道。&lt;/p&gt; 喻公公却是不说话,只拼尽全力想杀了沈落。&lt;/p&gt; 约摸又过了二十几招,沈落忽然从半空中一个旋身,朝着苏婴所在的地方飞扑过去。&lt;/p&gt; 苏执正欲说话,沈落急厉道:“躲开!!”&lt;/p&gt; 来不及想原因,苏执只好护住身后的小皇子,沈落则是护着苏婴。&lt;/p&gt; 半空中一声哀嚎,响彻云霄,随即…&lt;/p&gt; “嘭——”&lt;/p&gt; 一声爆裂,那喻公公竟是在半空中忽然如同烟花一般,四下爆开了!!!&lt;/p&gt; 爆体而亡!!!&lt;/p&gt; 这爆体不仅仅是声音巨大,随着爆裂声一起的,还有四下漾开、犹有余威的真气。&lt;/p&gt; 好在沈落护住了苏婴,苏执也护住了小皇子。&lt;/p&gt; 因着爆裂的真气荡开,方才沈落扔出去的尘烟又被激荡了起来,偏殿内外皆是一片灰蒙蒙的,好半晌才平静下去。&lt;/p&gt; 等一切平息下去,沈落和苏执皆是慌忙朝着苏景佑看去。&lt;/p&gt; 苏执是看苏景佑,沈落则是看万沛儿。&lt;/p&gt; “沛儿…沛儿……”苏景佑丝毫没有在意方才四周的举动,甚至连他自己的安危,他也早不管了。&lt;/p&gt; 他只是跪在地上,龙袍沾了灰尘,眼神却明亮。&lt;/p&gt; 万沛儿躺在他怀里,嘴角的鲜血殷红如霞。&lt;/p&gt; “陛、陛下……”&lt;/p&gt; 每说一个字,她嘴角的血就渗出来一些,苏景佑看着,手忙脚乱地慌张去捂,好像只要拦住了那流下来的血,就能拦住她流逝的生命。&lt;/p&gt; “别怕…沛儿别怕,我在,苏家小子在这里…别怕……”说着,龙袍包裹着的人竟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流了泪下来。&lt;/p&gt; 苏景佑猛然转过身子吼道:“太医!!快传太医!!”&lt;/p&gt; 那喻公公的内力深厚至此,万沛儿娇弱的身躯生生挨了一掌,哪个太医能救呢?&lt;/p&gt; 大家都知道没法子了,苏执却是与苏景佑一样,他转身朝着一个小太监厉声道:“还不去太医院请赵太医过来?!”&lt;/p&gt; 小太监被惊得身子一抖,连忙应声:“是是是……”&lt;/p&gt; “沛儿别睡…别睡好不好?”男人脸上的泪与鼻涕混在一起,倒不像一个帝王,只像个惊慌失措的孩童。&lt;/p&gt; “陛下…”她盯着男人脸上一行接着一行的泪,她想抬手去擦一擦,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lt;/p&gt; 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起来,龙袍好像不再是龙袍,帝王也变成了从前的少年。&lt;/p&gt; “二皇…皇子…没、没事吧?”万沛儿用最后一点理智去问他。&lt;/p&gt; 不等男人回答,她又道:“他是你的孩子,我护着他,你别怕……”&lt;/p&gt; 男人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了嘶哑的哭声。&lt;/p&gt; 她好傻,以前那个张扬肆意的万家小姐,也总说要保护他。&lt;/p&gt; “苏景佑……”&lt;/p&gt; “我在…我在……”&lt;/p&gt; “我…我不后悔入宫…”&lt;/p&gt; “沛儿…沛儿……”&lt;/p&gt;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lt;/p&gt; “沛儿…你说话啊…你不要不理我啊……”&lt;/p&gt; 回应他的只有乍起的萧瑟风声。&lt;/p&gt; 偏殿站着的人没有谁敢说一句话,所有人只静静看着地上相拥的两人。&lt;/p&gt; 天地间,总是相爱时的情话,别离时的哭声,最动人心。&lt;/p&gt; 半晌,苏景佑俯到万沛儿的耳边:“傻沛儿,你救的是皇帝的孩子,才不是苏家小子的。”&lt;/p&gt; 没有人听见陛下的喃喃之语,只有风知道。&lt;/p&gt; 这风带着帝王心底最后的温情与眷恋,追着那个人,到山与海的另一边去了。&lt;/p&gt; ……&lt;/p&gt; 贵妃薨逝,举国缟素。&lt;/p&gt; “万氏性赤诚纯良,于宮难中舍身以救皇嗣,其子既夭,朕深感此情无以为继,特封其为后,其子大皇子为嫡子,生生世世,永结夫妻,再不她立。”&lt;/p&gt; 朝臣曾反对立后,如今也有异声,而到最后,她终究是成为了上殷的皇后,苏景佑唯一的妻子。&lt;/p&gt; 只是……那笑靥如花、似火一般明亮热烈的人,今后便化作史书上寥寥空笔了。&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死而复生 苏执的死而复生使得皇城中人震惊不已,但骤闻宫中歹人行刺,贵妃薨逝,苏执的事便一时没有引起百姓们的议论。&lt;/p&gt; 寿安宫中,一切肖似往常,唯一只是聂茹不在,那些惯常侍奉的宫女也不在了。&lt;/p&gt; 裕太妃一人坐在硬邦邦的榻椅之上,身子挺得笔直。&lt;/p&gt; 她一双剜毒的眼睛紧紧盯着寿安宫敞开的大门,似乎那门外一会儿要进来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lt;/p&gt; 而半晌,苏景佑从门外走进了大殿,他看着倒是憔悴了许多。&lt;/p&gt; 苏景佑进了门,母子对视了一阵,但谁都没有说话。&lt;/p&gt; 本是下意识要叫一声“母妃”,但苏景佑张了张嘴,喉咙却梗住了,最后他只慢悠悠喊了一声“太妃”。&lt;/p&gt; 闻言裕太妃眸光微动。&lt;/p&gt; “皇帝口口声声说母子情深,如今改起口来倒是快得很。”裕太妃冲着苏景佑讥讽地笑了笑。&lt;/p&gt; 高大消瘦的帝王裹在龙袍下头,什么也没说,对裕太妃这番言语,也是没有一点反应。&lt;/p&gt; 他走到裕太妃面前,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将一个瓷瓶放在了殿旁的高几上头。&lt;/p&gt; 裕太妃久居宫中,自然认得那是什么。&lt;/p&gt; “呵…”裕太妃轻蔑地扫了那瓷瓶一眼:“弑母之事你竟也做得出来?”&lt;/p&gt; 苏景佑方从高几上收回的手在半途顿了顿,他淡漠一笑:“虎毒不食子,太妃想要朕的性命时,又可曾犹豫过?”&lt;/p&gt; 裕太妃心说:我没打算要你的命,我只是想将你变成一个傻子、一个傀儡。&lt;/p&gt; 不知怎么,想到这个她忽然有些心酸,想起苏景佑年少时,他早早没了生母,是如何的依赖自己。&lt;/p&gt; 下雪容易湿了鞋袜,她也曾背着他走了很远的路;他生病时她也曾衣不解带地照顾,险些哭瞎了眼睛。&lt;/p&gt; 那时候,究竟她是为何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疼爱的?&lt;/p&gt; 后来,她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lt;/p&gt; 说不上后悔,她只是有些想不通。&lt;/p&gt; “太妃…”苏景佑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你有什么话想跟朕坦白的吗?”&lt;/p&gt; 裕太妃神色一晃,猛然记起了什么事来,只是她没说话。&lt;/p&gt; “朕的生母…”苏景佑顿了顿,长长舒了口气,想是在下定决心问清楚:“朕的生母究竟是怎么死的?”&lt;/p&gt; 苏景佑既然这么问了,便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总是听到了什么说法才有此一问的。&lt;/p&gt; 可裕太妃下意识争辩道:“还能是怎么死的?你不是知道吗?生了你后,她身子——”&lt;/p&gt; “太妃!”苏景佑高声打断了裕太妃的话:“朕的生身母亲与你曾是姐妹,她从来没有负过你,你怎么忍心对她下手?”&lt;/p&gt; 不等裕太妃说话,苏景佑又道:“可笑你也曾真心待过朕,可笑朕唤你这么多年母妃,竟是认贼作母!”&lt;/p&gt; 裕太妃咬着牙,颊侧咬出了两条僵直的线条来,她一直镇定的表情,到了这时候总算是有些掩盖不住。&lt;/p&gt; 半晌裕太妃开口说话,气息有些不稳:“我没有杀你的母妃!”说着,她避开苏景佑的目光去,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她那时本就病得不行了,她横竖也活不长的!她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你,语气如此受病痛折磨,我、我为何不能帮她减轻痛苦?!”&lt;/p&gt; 苏景佑深深吐一口气:“这么多年夜里,太妃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吧?”&lt;/p&gt; 裕太妃眼角一跳,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来。&lt;/p&gt; 那表情像极了她说“不是母子,何来情深”之时的样子,好像有些痛苦和懊悔,但她眉梢眼角堆积的,是积年累月的算计和狠辣,如今这点苦痛浮现在脸上,也只是不伦不类罢了。&lt;/p&gt; 一颗已经变冷发硬的心,就算猛然淋了一盆沸腾的水在上头,也不过换来一时的唏嘘罢了。&lt;/p&gt; 那颗心,到底是冷了,硬了。&lt;/p&gt; “我…我没有杀你母妃……”裕太妃喃喃重复了一遍,像是又说服了自己,她脸上纠结的神色消失,随后又变成了讥讽。&lt;/p&gt; “怎么?你是打量着有了这么一个无稽之谈似的理由,就能心安理得地杀了哀家吗?!呵呵,皇帝你未免假仁假义!”&lt;/p&gt; 苏景佑看着面前的人,苏执同他说那些的时候,他还不大信,直到延兴宮里裕太妃要亲手给他下药。&lt;/p&gt; 那双手啊,也曾背过他,抱过他,慈爱地抚摸过他,到最后,却是亲手下那毒药。&lt;/p&gt; 苏景佑目光凄凉地对上了裕太妃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球,看了半晌,他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便朝着寿安宫外去了。&lt;/p&gt; 身后锦衣华服的妇人有些疯,吵吵嚷嚷地喊着些疯话。&lt;/p&gt; 那华服旖旎下,少女的心事不在,善良也不在,如今剩下的,大约也只有疯了。&lt;/p&gt; ……&lt;/p&gt; 随着宫里的事渐渐平息,宫外有关苏执的议论又渐渐复热了。&lt;/p&gt; 都说定昌侯府一案惨绝人寰,而罪魁祸首明明已被斩首,现如今却又活了过来?&lt;/p&gt; 虽是局外人,大家却是义愤填膺地鸣不平,更有甚者议论起天子偏袒兄弟。&lt;/p&gt; 不过在这流言纷纷的时候,五月底的一个大清早,京兆府门口却是忽然出现了两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lt;/p&gt; 大约人是半夜就被绑了放在府门口的,所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京兆府外头过往的商户贩子便有许多人看见了,有些好奇喜欢看热闹的,便一直围在京兆府外头等着,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lt;/p&gt; 因外头围的人多了,京兆府比平时开门的时候早了些,且不知是什么原因,京兆府尹左籍升竟是亲自出门来看。&lt;/p&gt; 一见到被捆成粽子的两个人,左籍升吓了一大跳,仔细辨认了面容,左籍升更是惊上加惊。&lt;/p&gt;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朝着刚刚醒来、被捆的两人道:“可是姜夫人和杨公子?”&lt;/p&gt; 地上的两人被捆着,嘴上也被塞了粗布说不出来,如此,只能面面相觑,最后点了点头。&lt;/p&gt; 有些耳力好的,听见了左籍升说的话登时也跟着一惊:“什么?!姜夫人和杨公子?是、是定昌侯府的姜夫人和杨公子?”&lt;/p&gt;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里头立马传开,不仅是摄政王死而复生,被灭门的定昌侯府,竟是也有人死而复生了!&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认真若只如初见 既然姜雪羽和杨宵没有死,那所谓的灭门案便不存在了,虽是也死了那么多人,但现下人们的注意力并不是集中在摄政王府了。&lt;/p&gt; 姜雪羽既然活了,那定昌侯府里那个和杨鸣相拥而死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将二人做成相拥而死的样子?&lt;/p&gt; 最可怕的是,那尸体分明和姜雪羽长得一模一样。&lt;/p&gt; 外头的议论渐渐多了,很快京兆府也传了些消息出来。&lt;/p&gt; 经过对姜雪羽的拷问,原来所谓的姜雪羽的尸体,所谓被更夫看见的摄政王府的人和马车,全都是为了栽赃摄政王府故意弄出来的。&lt;/p&gt; 至于脸能够一模一样,那是桑融用秘术做出的人皮面具,完全可以以假乱真。&lt;/p&gt; 所谓的物证,魏如馨此前也找到沈落,说出了其中的蹊跷,后来她又亲自去了一趟京兆府将事情的始末说与了左籍升听,物证便不攻自破了。&lt;/p&gt; 至于人证的证词,脸皮都是假的,那证词自然也不可信了。&lt;/p&gt; 魏如馨进了京兆府,将事情说与左籍升听了之后,左籍升便说让人送她出去,魏如馨却是摇摇头。&lt;/p&gt; “我与左大人也算是老熟人了,今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左大人可否答应。”&lt;/p&gt; 魏如馨还没说是什么不情之请,左籍升却是大约猜到了。&lt;/p&gt; 左籍升点点头:“魏夫人言重了,那罪妇就关在右手边最里头那件牢房里,魏夫人只管去看吧,不过……”&lt;/p&gt; 左籍升欲言又止,魏如馨连忙笑道:“左大人放心,我只是说几句话罢了。”&lt;/p&gt; 如此,左籍升便派了人领着魏如馨往关押姜雪羽的牢房去了。&lt;/p&gt; 今次魏如馨没带着晓荷一同过去,只将她留在了京兆府的外院候着,是以魏如馨走到牢房外的时候,牢里的姜雪羽下意识朝着魏如馨走来的方向看了看。&lt;/p&gt; 见魏如馨是一个人来的,姜雪羽弯了弯嘴角,笑得仍如以前一般温柔恬淡:“夫人是一个人来的吗?可是有什么话想问我?”&lt;/p&gt; 魏如馨看了姜雪羽一眼,转头对还没退下的狱卒道:“官爷可否容我们单独说几句?”&lt;/p&gt; 定昌侯虽然已经死了,魏如馨也与定昌侯府决裂了,但是名头上,魏如馨还是名正言顺的定昌侯夫人。&lt;/p&gt; 一个小小的狱卒忽然被侯夫人称一声官爷,自是受宠若惊,狱卒只稍一迟疑,随即立马点点头:“夫人有事只管叫属下一声。”&lt;/p&gt; 说完,见魏如馨点点头,狱卒便立马退下了。&lt;/p&gt; 等狱卒退下之后,魏如馨这才看向牢中衣裳脏乱的姜雪羽。&lt;/p&gt; 以往的她总是一身温婉得体的长裙,一副柔弱天真、温良可人的模样,这会儿……她倒还是一样的镇定温柔。&lt;/p&gt; “夫人有什么话就问吧。”姜雪羽说道,与从前的神态没什么两样,只是魏如馨这会儿去看,恍惚觉得她似乎是友善真诚了许多。&lt;/p&gt; 或许以前她也是这模样,只是那时到底自己是正头的夫人,心境不同,很多东西便也看不清了。&lt;/p&gt; 魏如馨没有马上问姜雪羽话,只是慢悠悠道:“听说…十几年前你的哥哥与人发生争执,被人失手打死了,你的父亲母亲去讨公道,可偏那打你哥哥的是侯爷手下的人,侯爷护着自己的人,你的哥哥便枉死了……”&lt;/p&gt; 顿了顿,魏如馨接着说道:“不仅如此,你的父母不肯罢休,但民如何与官斗?他们被侯爷那手下随意扣了个罪名,牵扯进了一桩走私私盐的案子里头,后来被流放了三千里……流放一路艰辛,你的父母……”&lt;/p&gt; 牢里牢外都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人叹息了一声:“哎,陈年旧事了……”&lt;/p&gt; 魏如馨去看姜雪羽的眼睛,那里头干干净净的,倒像是真的没什么仇恨,或是那里头最深最痛的恨,在定昌侯府几乎灭门的那个晚上,就发泄干净了。&lt;/p&gt; “你就是为了报仇才想尽办法进定昌侯府的吧?”魏如馨问。&lt;/p&gt; “嗯。”姜雪羽答得很直率:“不然我为何自甘为妾?也许杨鸣是你的心上人,但在我眼里,他与我的每一次接触,都只会加深我的恨意。那些金银珠宝,那些锦衣玉食,他对我越是好,我就越是恨他,我恨他为什么不肯将这点好分一点点给我的爹娘……何况哪里是什么好,只是一点公平罢了……”&lt;/p&gt; 见魏如馨看着自己没说话,姜雪羽又道:“夫人过来,不是想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是吧?夫人想知道什么?”&lt;/p&gt; 想知道什么?魏如馨自己也不知道。&lt;/p&gt; 初初得知姜雪羽还活着,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天,那两具相拥而眠的尸体是假的,所以她便急匆匆过来了。&lt;/p&gt; 可是,她来干什么呢?那尸体是假的,平日里那些他对姜雪羽的温存,难道也是假的吗?&lt;/p&gt; 她又何必自欺欺人?&lt;/p&gt; 尽管魏如馨没有问,姜雪羽还是说道:“其实杨鸣心里一直有你的。”&lt;/p&gt; 魏如馨没说话。&lt;/p&gt; “夫人素来骄傲,大约从来也不屑于知道我究竟是怎么讨杨鸣欢心的吧?其实很简单,模仿你就好了。”&lt;/p&gt; 闻言魏如馨并未惊讶,反是自嘲一笑:“我既在府中,他为何不念着我,偏去与你恩爱?难不成是你青出于蓝?”&lt;/p&gt; 姜雪羽有些怜悯地看着魏如馨,那眼神里头,也不知是不是有点歉疚:“我模仿的不是现在的夫人你,而是从前的。”&lt;/p&gt; 魏如馨眼神一闪。&lt;/p&gt; “夫人与杨鸣初识的时候,也曾是天真烂漫,温柔可人,夫人忘了吗?”&lt;/p&gt; 魏如馨仍是没说话,却是倏而眨了眨眼。&lt;/p&gt; 忘了吗?好像是忘了,但现在想想,也还是清晰的。&lt;/p&gt; 从前的确是少女怀春,一心只有花前月下,只是后来做了定昌侯府的侯夫人,掌管着偌大一个后宅,人又怎能像从前一样温良呢?&lt;/p&gt; 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那些吃里扒外的、中饱私囊的龌龊事,哪里不需要当家主母盯着?&lt;/p&gt; 魏如馨心里头本是堵着,似是总有一些东西放不下,到了此刻,听了姜雪羽的话,她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lt;/p&gt; 说到底,也是嫁与杨鸣她才变成如今模样的,这双犀利刻薄的眼睛,也曾是灵动怀春的。&lt;/p&gt; 到头来,他却是觉得她变了,转而寻了一个肖似自己以前的人。&lt;/p&gt; 早知如此,倒不如初见即是结局,倒不如让那非自己不娶的少年,永远也得不到自己。&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四章:惊变 有关于定昌侯府灭门的案子,随着姜雪羽的出现,真相也渐渐浮出了水面。&lt;/p&gt; 既是姜雪羽和杨鸣的恩怨被世人所知,那定昌侯府究竟如何灭门的,也是显而易见。&lt;/p&gt;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外头的人知道究竟谁是罪魁之后,便将矛头从摄政王府调转了,但却也不是针对姜雪羽的,毕竟她也是受害者。&lt;/p&gt; 世人只好唏嘘,一边唏嘘姜雪羽的身世,一边唏嘘定昌侯府虽是有错在先,这付出的代价却也太沉重了些。&lt;/p&gt; 但世人是不会深究姜雪羽背后有什么人的,这样的事,也只有沈落和苏执最在意。&lt;/p&gt; 姜雪羽在定昌侯府中算是得宠的,以她那时的受宠,为何不选择悄无声息的下毒,偏是要有花那么大的功夫制造一个骇人听闻的灭门案?&lt;/p&gt; 原因也不难想,无非两个,一是杨鸣实则防备她,所以她没机会用下毒这样的手段,只能另选他法,二么,则是帮姜雪羽将整个定昌侯府灭门的人,还有别的目的。&lt;/p&gt; 从摄政王府和建安侯府发生的事情来看,显然是后者更有可能一些。&lt;/p&gt; 背后之人的目的在于苏执和叶氏,而在苏执出事之后,宫中紧接着出了裕太妃那档子事,这其中若说是毫无联系,那就实在太巧了,巧得可疑。&lt;/p&gt; 一手煽动民怨对付苏执和建安侯,一手挑拨宫中的裕太妃对苏景佑下手,且还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喻公公潜伏在宫中伺机而动,显然这些事情的背后,还有更隐蔽强大的势力。&lt;/p&gt; 这回是碎玉湖的事引起的沈落的注意,沈落告知了苏执,引起了苏执的警觉,这才躲过一劫,但背后的那股势力却没有露出马脚来。&lt;/p&gt; 若是放任不管,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lt;/p&gt; 沈落和苏执便一直追查姜雪羽背后的人,姜雪羽不肯说,杨宵又是被姜雪羽打晕了带走的,对她谋划的事一概不知,到现在还沉浸在震惊痛苦当中。&lt;/p&gt; 这两人是没有可突破的地方,沈落和苏执只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lt;/p&gt; 因为之前傅宅的事情牵扯到了上官氏,苏执便一直派人盯着上官氏,后来襄安楼关门,上官陌和上官初不知所踪,苏执就立马派人查探他们的去处。&lt;/p&gt; 沈落和苏执本是一起为这件事操心,但只到了六月初三,沈落便又被一个消息牵制住了。&lt;/p&gt; 容挽辞被抓了。&lt;/p&gt; 此前定昌侯府的事时,沈落在南戎,苏执因为待在大理寺怕露出马脚,便叫苏景佑将自己的人全拿下了,果然这让幕后之人彻底放心了,这才继续行动。&lt;/p&gt; 但也正因为如此,傅宅忽然人去宅空,一点痕迹也没了,苏执也没来得及得到什么消息。&lt;/p&gt; 两人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上官氏的身上,但最先露出首尾的,却是傅宸。&lt;/p&gt; 容挽辞被抓是他的手笔。&lt;/p&gt; 沈落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与苏执正打算再往襄安楼跑一趟。&lt;/p&gt; 虽是襄安楼关了门,但上官氏在皇城产业众多,大概想收拾个干净,是不能和傅宅那般容易的,除非一把火烧了。&lt;/p&gt; 但那时候就放一把火,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沈落和苏执推断还襄安楼留着一些线索。&lt;/p&gt; 可是没来得及去看看,沈落就接到了消息。&lt;/p&gt; 不仅是容挽辞被傅宸抓了,与此同时,上殷接到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lt;/p&gt; 刚刚经历了摄政王假死、裕太妃篡位、万贵妃新丧这三件大事,虽是后头这件事宫外的人不知道,但于苏景佑来说,现在实在是多事之秋,也是悲痛之际。&lt;/p&gt; 偏在这个时候,因为大熙一战伤了些元气的上殷,忽然又面临起了诸国联合讨伐的局面。&lt;/p&gt; 这回与从前不同,是明祈联合其余诸国,举兵讨伐上殷。&lt;/p&gt; 有明祈做这个领头羊,他们不再是一盘散沙,再加上大熙已经被灭了,人人自危之际,在出兵出力的时候,也不免比以前大方了许多。&lt;/p&gt; 诸国集结兵力近八十余万,大军压境,上殷皇城中一时人心惶惶。&lt;/p&gt; 前几日大家还在唏嘘定昌侯府灭门的惨案,一晃眼,兴许灭国就在眼前了,怎能叫人不心惊?&lt;/p&gt; 可偏是在这个最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容挽辞被抓走了,沈落不得不按照傅宸的要求,前往明祈救人,苏执则是在这个调兵的关口,发现庆元军、怀交军、宣绥军的兵器皆出了问题。&lt;/p&gt; 再厉害的兵士,若是没有坚硬武器,只用肉体去抗,就算现在上殷的兵力再翻个三倍,那恐怕也是螳臂当车。&lt;/p&gt; 上殷筑造兵器一直是上官氏负责的,皇室只起监督之责,因为上官氏是皇商,谋取的利益大多也是归了皇室,谁知这十分受信任的皇商,竟是做出了一堆不能用的兵器来?&lt;/p&gt; 因此前襄安楼和傅宅的联系,这件事一出,傻子也想到了上官氏和明祈关系匪浅。&lt;/p&gt; 但上官初是千真万确的上殷人,且身家清白,与皇族绝无仇怨,怎会莫名其妙与明祈合作?&lt;/p&gt;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沈落不得不前往明祈,苏执则只能留在上殷镇守疆土。&lt;/p&gt; 在八十余万大军往上殷的边关逼近的时候,沈落已经星夜兼程地往明祈去了。&lt;/p&gt; 因是一路的披星戴月,沈落几乎每三天才睡一两个时辰,是以她赶到明祈的时候,不过是六月十七。&lt;/p&gt; 明祈与上殷的景象十分不同,上殷人心惶惶,明祈却是如同从前的上殷。&lt;/p&gt; 唾沫横飞的说书人,长袖善舞的美娇娘,路边的茶摊,闹市的酒楼,总之是一派繁华。&lt;/p&gt; 沈落看得目光一沉。&lt;/p&gt; 她倒不是感慨境遇变化如此之快,而是担心形形色/色的人中,是不是就有傅宸的人已经认出了她,并且盯住了她。&lt;/p&gt; 沈落为人警觉,一路以来除了赶路,也将明祈沿路安插的暗哨拔除了不少。&lt;/p&gt; 但到了小城,却又比不得荒郊野外了。&lt;/p&gt; 一则人员复杂,沈落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杀光一个城的暗桩,而只要有一个人传了消息出去,沈落就一定会暴露。&lt;/p&gt; 二则这里到底是明祈的势力范围,沈落实在不熟悉,无论地形地势还是人情,她都需要时间适应。&lt;/p&gt; 沈落不愿意被傅宸牵着鼻子走,她打算自己先将明祈的状况摸得清楚一点,再在傅宸的人眼前现身。&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五章:乌镇相见 乌镇是明祈的边陲小城,正是傅宸所说关押容挽辞,约沈落见面的地方。&lt;/p&gt; 在乌镇待了两日多,沈落一边防备着傅宸的人察觉自己已经到了,一边也在不遗余力地找寻容挽辞的下落。&lt;/p&gt; 沈落知道傅宸不会轻易将容挽辞放了,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地将自己叫来这么个地方,无非是想利用容挽辞胁迫自己为他做事。&lt;/p&gt; 沈落自然不愿意受傅宸的挟制,也不可能弃容挽辞于不顾,她是打算等摸清了容挽辞被关押的位置,自己去将她救出来。&lt;/p&gt; 将乌镇的情形大约摸清楚后,沈落便不再掩饰自己的踪迹,到了第三日晚上,傅宸的人果然发现了她,且很快她就接到了傅宸的信。&lt;/p&gt; 傅宸在信中约她六月二十一日在怀玉街相见。&lt;/p&gt; 在乌镇待了有些日子,沈落自然知道怀玉街在哪里,她在六月二十一日这日如约到了怀玉街。&lt;/p&gt; 沈落出现在怀玉街的时候,街上的人比往常要少上许多。&lt;/p&gt; 乌镇本是十分热闹的,怀玉街虽是稍偏僻些,倒也不会人烟稀少到眼前这个地步。&lt;/p&gt; 不能沈落仔细查看周围一番,她忽觉身侧一股杀气涌动。&lt;/p&gt; 沈落用余光去扫,却只是一个举着一堆糖葫芦的老人,然而就在沈落还在打量的时候,这个看起来羸弱不堪的老者,竟是忽然举着手里的糖葫芦朝着沈落一挥!&lt;/p&gt; 说时迟那时快,沈落一个后仰躲开了“老者”的出招,紧接着回手在腰间一摸,一把弯月匕首立时出现在她手里。&lt;/p&gt; 下一瞬,手握利刃的沈落朝着“老者”举着糖葫芦的手腕割过去,竟是作势要断了他的经脉。&lt;/p&gt; “老者”收手不及,手腕被沈落鬼魅似的动作割了一刀,但好在他自己也是反应快,未曾彻底被废了这只手。&lt;/p&gt; “什么人这么不知死活?”沈落扫视了一圈周遭说道。&lt;/p&gt; 怀玉街上今日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会儿沈落再看,除了有几个人被方才的场面吓跑了,竟还是有些人站在一边看着的。&lt;/p&gt; 而他们的表情也不是好奇看戏,反是十分冷漠。&lt;/p&gt; 沈落面前连退了几步的“老者”将手中碍事的伪装物一扔,原本佝偻的身子此刻挺得笔直,又抬手在脸上一摸,胡子便也被扯去了,却是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来。&lt;/p&gt; “是你?”沈落皱眉看着面前的云杭:“既然你在这里,想必傅宸也在附近吧?”&lt;/p&gt; “我自是在的。”街道旁的茶楼上传出一道低哑的声音,随即傅宸出现在了走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沈落。&lt;/p&gt; “傅公子,好久不见。”沈落面无表情:“既然我按照约定来了,傅公子究竟有什么目的直说就好,如此拐弯抹角,竟还让一条狗试探我?”&lt;/p&gt; 说着,沈落看向前面的云杭。&lt;/p&gt; 不顾云杭扯动了一下嘴角,沈落又将目光转向楼上的傅宸:“试探我的武功,难不成傅公子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出手?还是……傅公子是担心我会不管不顾地救公主出来,提前了解我的身手?”&lt;/p&gt; 目光微微一动,傅宸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沈姑娘总是这般聪慧,此前在襄安楼险些被姑娘发现,后来又不慎中了姑娘的计,那时我就知道,沈姑娘绝非池中之物。”&lt;/p&gt; 沈落挑一挑眉:“听傅公子的意思,倒是对我起了一点爱才之心?”&lt;/p&gt; 傅宸猛然聚精看向沈落,目光中竟是有几分认真:“爱才之心有何不妥吗?几番交手,我对沈姑娘的确另眼相看,这才冒昧用十一公主引沈姑娘前来,今日之约,也是为了表明我的诚意。”&lt;/p&gt; 沈落正要开口说话,傅宸将折扇一顿,却是示意沈落听他说完。&lt;/p&gt; 傅宸道:“沈姑娘身手奇绝,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这般的身手和内力,实在令人钦佩,既是有一身武功,难道不该好好利用干下一番大事业吗?本是惊才绝艳,可统兵为将之人,何苦屈居后宅,为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lt;/p&gt; 话说到这里,沈落大概知道了傅宸的意思。听他的话头,这心思倒也不像是说着玩的,八成是真的想让自己跟着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lt;/p&gt; 沈落内心啐了一口:真以为老娘喜欢打打杀杀吗?&lt;/p&gt; “傅公子…”沈落朝着傅宸一笑:“摄政王府中自有厨子做菜,哪里轮得到我来洗手作羹汤?”&lt;/p&gt; 傅宸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继而勾起了一个浅淡瘆人的笑。&lt;/p&gt; “沈姑娘,十一公主还在我的手里,沈姑娘还是不要拒绝得太过干脆。”&lt;/p&gt; “……”沈落沉默了片刻:“既然十一公主在你手里,总是要让我见见她是不是还好好的,万一你用一具尸体威胁我,那我岂不是被你骗了?”&lt;/p&gt; 傅宸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头:“沈姑娘是想弄清楚十一公主被关在哪里吧?”&lt;/p&gt; 沈落略一偏头:“傅公子既然想到了,想必也不会让我去那里见她,大概……傅公子把人带来了?”&lt;/p&gt; 傅宸的眼神一沉。&lt;/p&gt; 既然沈落已经猜到了他把人带来了怀玉街,为何还要提出见公主一面?难不成她真的只是为了确定公主的安全?&lt;/p&gt; 却不大像她的作风。&lt;/p&gt; 虽是心中疑虑万千,傅宸还是抬手挥了挥折扇,不一会儿,茶楼傅宸的上头那一层,两个男人抬着一个女子出现了。&lt;/p&gt; 因是在楼下抬头往上看,沈落看不见他们抬的是什么人,她作势要飞上去看一看,傅宸却是又挥了挥扇子。&lt;/p&gt; 三层上头的抬人的两个男人往对面的楼看了一眼,便就手中抬着的人扶了起来。&lt;/p&gt; 容挽辞憔悴的脸在栏杆边上只出现了片刻,傅宸的折扇一放下,上楼的人很快就又将容挽辞带下去了。&lt;/p&gt; 虽知道微乎其微,沈落倒的确想着,要是情况允许,她就在傅宸的眼皮子底下救容挽辞。&lt;/p&gt; 不过方才三楼的属下能知道二楼傅宸的命令,看来这周围除了街上的几个人,只怕两边的楼中也全是埋伏。&lt;/p&gt; 沈落心中闷叹一口气:“公主昏迷不醒,这样匆匆一瞥,我实在不敢断定公主的情形。”&lt;/p&gt; 听这话的意思,沈落却是想再看一遍容挽辞。&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六章:河道 傅宸脸色一黑,继而语气转冷:“沈姑娘还是不要得寸进尺,说句不该说的,就算现在的十一公主就是一具尸体又如何?哪怕是一具尸体,沈姑娘就能弃之不顾吗?”&lt;/p&gt; 沈落一时无言,半晌方道:“傅公子倒是了解我的性子。”&lt;/p&gt; “自然是了解才生了这爱才之心。”&lt;/p&gt; 沈落未再接傅宸的话,傅宸自己又说道:“人你也见到了,现在是不是该听听我的要求?”&lt;/p&gt; 见沈落仍是不答话,傅宸的心情反倒是好了些,他脸色稍缓:“其实我要你做的很简单。如今诸国结盟,打算举兵一举灭了上殷,说实话,上殷做天下最强者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也的确是该下来了,我们自是有把握对付上殷的,但若能兵不血刃,我们自然也是喜闻乐见。”&lt;/p&gt; 沈落撇了一下嘴角:“你们是想让我对付苏执?”&lt;/p&gt; 傅宸摇摇头:“我对沈姑娘还算是有几分了解,哪怕是为了十一公主,只怕你也下不了这个手,我要你杀的人不是苏执,而是苏景佑。”&lt;/p&gt; 沈落心中一沉,又听见傅宸道:“上殷此前贵妃薨逝,想必是宫里头发生了什么大事吧?”&lt;/p&gt; 这句话犹如平静湖面忽然扔下的一粒石子,沈落猛然惊觉了喻公公的身份。&lt;/p&gt; 不等她深思,傅宸又道:“苏执和苏景佑的关系一贯不大好,你就算杀了苏景佑,苏执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lt;/p&gt; 沈落心中稍安定了几分,看来傅宸还不知道苏执和苏景佑之间的嫌隙都是在演戏。&lt;/p&gt; 果然,苏执和苏景佑演了这么多年的兄弟阋墙,为的就是骗所有心怀不轨之人。&lt;/p&gt; 饶是如此,沈落也没有痛痛快快地答应。&lt;/p&gt; 沈落道:“苏执虽是不喜苏景佑,但两人到底是兄弟,若我动了手,怎知苏执不会为此与我翻脸?就算我不顾苏执,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天子也不是我想杀就能杀的。”&lt;/p&gt; 傅宸好整以暇地将折扇打开:“唔……这是你要考虑的事,我只是一个提出条件的人。若是提出的条件你做不到我就换了,那我今日还见你做什么?”&lt;/p&gt; 沈落:倒说的也对……&lt;/p&gt; “不急,我们的大军也还未彻底整顿好,你尚且有三两日的功夫考量,三日后,我等你的答复。”&lt;/p&gt; 不管沈落是不是同意三日后就做决定,傅宸说完,自顾自转身便从走廊上消失了。&lt;/p&gt; 沈落盯着那走廊看了一会儿,云杭始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傅宸大概已经走远了,云杭这才也小心翼翼地退下。&lt;/p&gt; 三日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过去了两日。&lt;/p&gt; 傅宸待在乌镇的落脚点等着沈落的消息,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了一日。&lt;/p&gt; 云杭站在堂下躬身回话:“主子,傅檀那边已经将淮阴军调离了上殷,上殷现在没有可用之兵,咱们可以出发了。”&lt;/p&gt; 傅宸拧着眉头:“宫里有什么动静吗?”&lt;/p&gt; 云杭也皱起了眉:“也是奇怪,娘娘这些日子倒是很安静,没做什么手脚。”&lt;/p&gt; 傅宸没再说这件事,又问:“沈落还没消息传来吗?”&lt;/p&gt; 云杭摇摇头,看了一眼外头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莫不是她不想答应?”&lt;/p&gt; “不答应……”喃喃了一句后,傅宸抬眼看向昏黄的夕阳:“没关系,再等等吧。若是她答应,苏景佑就活不长了,若是她不答应,我既引她来这乌镇,她若不能为我所用,那我也不会让她活着回去。”&lt;/p&gt;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傅宸笑道:“若是她死了,想必那摄政王苏执,会崩溃吧?不管苏景佑和苏执毁了哪一个,上殷这回都将回天无力。”&lt;/p&gt; 云杭没说话,心中却是泛起了一层寒意。&lt;/p&gt; 隔着半座城,乌镇最隐蔽的地牢里头,沈落悄无声息从地下河道越过了一众守卫,直达了关押容挽辞的牢房。&lt;/p&gt; 沈落从牢房的地面探出头的时候,容挽辞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发出惊呼声。&lt;/p&gt; 牢外有人一刻不离地守着,沈落递给容挽辞一包粉末,示意她趁着那两个守卫不备,撒在他们的身上。&lt;/p&gt; 容挽辞不会武功,即便是蹑手蹑脚地靠近,只怕也是会被发觉,她只好将沈落躲回去,自己冲到门口嚷嚷。&lt;/p&gt; “卑鄙小人!竟然用我威胁阿落!让你们的主子来见我!”&lt;/p&gt; 见她在门栏上扑腾,守卫只好制止,就在两人靠近的一刹,容挽辞扬手将手里的粉末洒了出去!&lt;/p&gt; 粉末立马飞了两个护卫一脸,而牢房的地底下,忽然传出一阵诡异的口哨声,在守卫拼命擦拭眼睛的时候,有两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小虫子朝着两个守卫飞了过去,将他们一人蛰了一下。&lt;/p&gt; 咿咿呀呀乱喊的守卫立马安静下来,着了魔似的走回了方才的位置。&lt;/p&gt; 待他们站定,地底下的口哨声也停了下来。&lt;/p&gt; 随即外头的同伴听见动静进来询问,却是见着两个守卫站得好好的,一动不动。&lt;/p&gt; “里头刚刚什么动静?”一个守卫走进门查看,没两步就见容挽辞好好待在牢房里头,正站在门口。&lt;/p&gt; 而这时门外的另一个同伴道:“我就说你听错了吧!这里戒备森严,哪怕一只苍蝇也本想飞进来,真是,哪里会有什么动静!”&lt;/p&gt; “奇怪…”守卫又往后头看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也只好跟着同伴出去了。&lt;/p&gt; 等两人走后,沈落这才叫容挽辞下了地下。&lt;/p&gt; 怕说话的声音引起守卫的注意,两人只等走了好远,容挽辞这才说话。&lt;/p&gt; “刚…刚刚是怎么回事?”容挽辞一边说话一边喘气:“你用的…好像是南戎的眠疥虫?可是那东西没了笛声哨声很快就会失效的,那岂不是……”&lt;/p&gt; 容挽辞说着,被沈落拉了一把,示意她走快些。&lt;/p&gt; 沈落边走边道:“无妨,就算他们一直没动静,那两个后来的家伙也该反应过来了。”&lt;/p&gt; “那、那怎么办?我们怎么逃?”&lt;/p&gt; 沈落也重重喘息了两声:“走一步看一步吧,还好公主你身上也有风铃草的味道,不然我可寻不到这里来。现在那傻子傅宸估计还在城北等着我,他生怕离你太近被我察觉了你的所在,谁知却是便宜了我。”&lt;/p&gt; 容挽辞不知道傅宸是谁,但隐约记得抓自己来的人好像是姓傅。&lt;/p&gt; 她问:“那姓傅的什么来历啊?竟是能找到我将我抓来。”&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七章:定护你周全 沈落脚步一慢,随即又恢复了迅速:“他能调动这么多人,能将乌镇整个一条怀玉街都清空,没有一个百姓敢说什么,恐怕…”&lt;/p&gt; 容挽辞久在皇室,这时也立马反应过来:“是明祈皇室?是…明祈皇帝?!”&lt;/p&gt; “明祈一直是太后掌权,想不到这些年这位明祈的天子,竟也渐渐夺回权位了。”沈落感慨着,脚下的动作却不慢。&lt;/p&gt; 两人走了没多久,头顶上却是传来了动静,果不其然,她们已经被傅宸的人发现了。&lt;/p&gt; 因是在牢房中凭空消失了,守卫们也不是傻子,查探了一番,最终还是发觉了地下的河道。&lt;/p&gt; 不过那些守卫有句话倒是说得对,这地方应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因为这河道连接城中排污的废水,实在臭味难闻,也不知那南戎公主那般娇弱,是怎么能从这种鬼地方逃出去的。&lt;/p&gt; 下了地下河道,里头的路便四通八达起来,也因此给沈落和容挽辞争取了些时间,从地牢下头逃了出去。&lt;/p&gt; 因出河道的时候发现城中戒严,两人想从城门出去是不大可能了,便又回到了河道,打算从河道直接出城,再从陆路离开明祈。&lt;/p&gt; 这想法是极好的,容挽辞相信沈落,即便是在污浊的河道里头赶路,她的表现也是十分淡定,只是她未发现,沈落的面色并无丝毫的轻松。&lt;/p&gt; 地牢是逃出来了,但傅宸为人谨慎小心,她不过是凭借风铃草那股一般人闻不到的味道才有了这般侥幸,但接下来的路,只怕就没有侥幸了。&lt;/p&gt; 果不其然,离开了地牢后,上头有人大肆搜查,河道里头也未能幸免,也是一路有人追查,沈落遇上一些,人不多,便全杀了,没有暴露踪迹。&lt;/p&gt; 傅宸得到了消息,将离开乌镇不远的几处河道出口都派人守着了,又从出口派人进去,一路搜寻。&lt;/p&gt; 这回他是下了杀令的。&lt;/p&gt; 沈落果然是不能为自己所用。&lt;/p&gt; 一边带着容挽辞往外头逃,一边对付遭遇的明祈人,沈落好不容易快到了出口,却是发现外头已经有傅宸的人等着了。&lt;/p&gt; 她只好又带着容挽辞躲进了河道里,利用河道复杂的地形,这才躲过了这么多人的围剿。&lt;/p&gt; 两人在河道里头躲着,容挽辞逃了一路,这会儿也明白了沈落之所以这么艰辛,受了这么多伤,其实是因为自己。&lt;/p&gt; 那些明祈人压根不冲着沈落,而是冲着自己。&lt;/p&gt; 每每为了保护自己,阿落才总是中招。&lt;/p&gt; 容挽辞看了一眼沈落身上的伤痕,她通身的黑衣,自是看不出明显的血渍,可是衣裳上头那一道道被刀刃拉开的口子,看着就可怖。&lt;/p&gt; 浑身上下,沈落的衣裳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她的脸色也白得渗人,这会儿在地上只做了片刻,身下已经有了一小摊的血水。&lt;/p&gt; 察觉到容挽辞看着自己的目光,沈落笑着冲她摇摇头:“不碍事的公主。”&lt;/p&gt; 容挽辞点点头,却是猛然咬紧了牙关。&lt;/p&gt;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以前在南戎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护着自己,哪怕受了伤,也总是云淡风轻地朝她笑,说:“公主别担心,不碍事的。”&lt;/p&gt; “阿落……”容挽辞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lt;/p&gt; “嗯,我在。”沈落应一声,仍是笑着:“别担心,这河道错综复杂,等我稍事休息,一会儿我带你杀出去,定护你周全。”&lt;/p&gt; “我信你。”容挽辞也笑笑,等着沈落休息。&lt;/p&gt; 她就那么看着沈落,看着她调整内息,最后一动不动。&lt;/p&gt; “阿落……”容挽辞看一眼地上的血,凑到沈落面前去,轻轻摇了摇端坐的人。&lt;/p&gt; 沈落却还是一动不动。&lt;/p&gt; “阿落…”&lt;/p&gt; 容挽辞知道她是昏过去了。&lt;/p&gt; 以前也是这样,哪怕是晕了过去,她也总是坐得笔直,好像一旦有什么危险靠近,她还是会一跃而起,护她们周全。&lt;/p&gt; 这会儿,容挽辞心里头格外不是滋味。&lt;/p&gt; 在南戎虽是杀机四伏,却到底是自己的家,有父王的宠爱,可现在呢?&lt;/p&gt; 在这漆黑肮脏的河道里头,在异国他乡,在生死边缘,她没有哪一刻再像现在这般无助了。&lt;/p&gt; 尤其是,那个神邸一般的阿落,这回好像真的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无能为力。&lt;/p&gt; 哪怕从河道离开,离开乌镇,又还要多远的路才能到南戎或是上殷?这一路太长了,阿落带着她,是绝不可能逃脱的。&lt;/p&gt; 容挽辞心里头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但只一瞬,又熄灭下去。&lt;/p&gt; 就算她现在去引开别人又怎样?阿落昏迷不醒,现在随便来几个人都能要了她的命。&lt;/p&gt; 黑暗中,沈落和容挽辞久在角落中安静待了许久,容挽辞脑中不断闪过一个个念头,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很难得救了,她现在只想保护阿落,不要拖累她。&lt;/p&gt; 她的阿落护了自己这么久,这回,怎么也该她护她一回了吧?&lt;/p&gt; 容挽辞凝视着沈落的面容,脑子里想着一个个办法,又一个个否决。&lt;/p&gt; 两人躲藏的地方十分隐蔽,也不知在黑暗中等了多久,容挽辞都担心沈落的血流干了,也试着叫醒她,却是徒劳。&lt;/p&gt; 就在这最迷茫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却是渐渐靠近了。&lt;/p&gt; 容挽辞抱着沈落卷缩在角落中,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lt;/p&gt; “应该就在附近……”朦胧中,有个声音在说话,听起来好像是个女人。&lt;/p&gt; 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容挽辞的心快要跳出来了。&lt;/p&gt;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巨石,只要那脚步声一拐过面前这块巨石,来人就能发现她们。&lt;/p&gt; 容挽辞祈求着不要被发现,但天神大概没有听见她的心愿,因为那脚步声随即在巨石处响了起来,越发靠近。&lt;/p&gt; “嗒——嗒——”&lt;/p&gt; 步子很慢,却很坚定。&lt;/p&gt; 在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出现在巨石边的时候,容挽辞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只紧抱着沈落,盯着面前的两个人。&lt;/p&gt; 沈落的刀此刻就握在她手里,她的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lt;/p&gt; 两道人影瞧见她们,也是顿了顿,随即一个女人低声惊呼道:“王妃!”&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八章:摄政王妃过世了 这一声低呼使得容挽辞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因为明祈的人是来杀她们的,不会突兀地叫一声王妃。&lt;/p&gt; 在容挽辞反应的空档,那道高瘦的身影适时朝着她在的方向叫了一声:“阿落。”&lt;/p&gt; 是摄政王和华懿!&lt;/p&gt; 容挽辞总算是反应过来了。&lt;/p&gt; 这时华懿已经飞快地跑到了两人的跟前,她朝着容挽辞点了点头唤了一声“公主”,立马就去查看沈落的情况了。&lt;/p&gt; “王妃受伤了…”华懿转头朝着也快步走到近旁的苏执说道。&lt;/p&gt; 苏执没接话,往前走了半步,示意华懿退下,他这才俯下身子去摩挲沈落的面颊。&lt;/p&gt; 他从出现时动作就很冷静,是某种颇为奇怪的警惕。&lt;/p&gt; 容挽辞将沈落松开,交到了苏执的怀中:“王爷,你们来了多少人?”&lt;/p&gt; 黑暗中短暂的安静了片刻,苏执一把将沈落抱在怀中站起了身子,一旁的华懿答道:“只来了不到十人。”&lt;/p&gt; 这一路过来明祈眼线颇多,且皇城中的百姓们因为诸国的逼近惶惶不可终日,怕是要出乱子,是以大部分人马都留在了上殷,苏执只带了几个人。&lt;/p&gt; 就是这么几个人,一路过来也折损了两个。&lt;/p&gt; 家国危难在前,他本是不应该以身犯险的,但他到底心中不安,忍不住跑了这一趟。&lt;/p&gt; 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苏执庆幸自己来了一趟。&lt;/p&gt; “主子,一会儿分开行动,我去引开追兵。”华懿十分果决道。&lt;/p&gt; 不等苏执说话,容挽辞却是先摇了摇头:“这样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察觉,还是我去吧。”&lt;/p&gt; “公主你……”华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lt;/p&gt; 这位十一公主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以她的身手,就算借助这河道复杂的地形,恐怕最后也是逃不出去。&lt;/p&gt; 容挽辞知道华懿心里在想什么,但外头是什么情形她心里清楚,连沈落带着她都受了这么多的伤,现在沈落自己也昏迷了,一点行动能力也没有,摄政王和华懿两个人,带着两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如何挡得住那些追兵?&lt;/p&gt; 那些追兵也不是普通的士兵,看身手,大约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lt;/p&gt; 容挽辞看了看苏执怀中的沈落:“我去吧,你们没必要非要带着我逃,横竖我是要死的。”&lt;/p&gt; “什么?”华懿又是一惊,连苏执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点疑惑。&lt;/p&gt; 容挽辞道:“刚被抓来的时候他们就给我喂了毒药,每日需服一颗他们的解药才能保命,若是逃了,没有解药,两日之内我还是必死无疑。两日,我们恐怕赶不回去吧?”&lt;/p&gt; 自然是赶不回去的,就算一路顺风也赶不回去,何况还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lt;/p&gt; “公主想好了么?”苏执总算是开口说话了。&lt;/p&gt; 他这样一问,容挽辞知道,就连他也没有把握能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他能护的,也只是阿落罢了。&lt;/p&gt; 容挽辞点点头:“阿落护了我这么多年,我护她一次,有何不可?”&lt;/p&gt; “可是……”华懿欲言又止。&lt;/p&gt; 她看了看昏迷的沈落,若是她醒来知道他们抛下了容挽辞……但沈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lt;/p&gt; 这样一想,最终便按照容挽辞的话分开行动了。&lt;/p&gt; 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就算是没有容挽辞跟着,苏执华懿沈落三人,离开乌镇没有多远,还是遭遇了近三十人的围追。&lt;/p&gt; 这三十人个个是好手,苏执抱着昏迷的沈落,打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将杀手全杀了。&lt;/p&gt; 但这只是第一波人,回去的路还远着,偏是这个时候,苏执又察觉沈落似是中了毒。&lt;/p&gt; 本是致命的毒药,好在沈落昏迷前封住了全身上下几处关键的经脉,这才留了一口气,但大约也撑不了太久。&lt;/p&gt; 这样横生枝节,苏执带着沈落,便和华懿也分开了,由华懿去引开部分追击的人马。&lt;/p&gt; ……&lt;/p&gt; 摄政王府中,苏执穿了一身戎装正要出门去。&lt;/p&gt; 今日是七月十六,回摄政王府已有了些日子,沈落还是未醒。&lt;/p&gt; 赵拓来看过,沈落的确是中了毒,而至于她为什么没死,赵拓也说不清楚,只道沈落身体特殊,还说起了一桩陈年旧事。&lt;/p&gt; 因之前苏钰的事,毒一直是赵拓心中的一个结。&lt;/p&gt; 他救了许多人,唯独没能救下自己最在乎的那一个,是以他这么多年,近乎疯狂地在研究各种各样的解毒之法。&lt;/p&gt; 要说毒药,绕不开南戎和桑融,一个毒一个蛊,说起来,有颇多的相似之处。&lt;/p&gt; 在研究桑融的蛊毒之时,赵拓曾听人无意间提起过,据说在二十多年前,桑融曾出现过一个不惧任何蛊毒的奇女子。&lt;/p&gt; 这个女子体质特殊,不受蛊虫控制,没办法被种蛊。&lt;/p&gt; 这件事传到了桑融长老的耳中,他们皆认为这个女子是妖孽,非是要研究这个女子的骨血,于是这个女子就被桑融巫师抓了,采血做研究。&lt;/p&gt; 她本是会被困一辈子,却不想巫师中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爱上了她。&lt;/p&gt; 小伙子不想用活人研究巫蛊,生性善良的两个人就这样坠入了爱河。&lt;/p&gt; 后来女子怀了身孕,因她从未有过逃走的举动,那些巫师对她的看管并不严,可是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被用来采血,被困一辈子,就跟小伙子一起逃走了。&lt;/p&gt; 逃走的途中小伙子为了拖延追兵死了,女子悲愤欲绝,强撑着一路逃到了最南边的南戎,生下孩子后也死了。&lt;/p&gt; 而那孩子,却是不知所踪了。&lt;/p&gt; 本以为只是一个故事,见了沈落,种种巧合却让赵拓觉得沈落就是当年那个不知所踪的孩子。&lt;/p&gt; 苏执即将前往边关统军,没法子继续照顾沈落,好在十六这日赵拓又来了一次,这回他带来了研究出来的解药,沈落服下之后,脉象果然恢复如常。&lt;/p&gt; 到了十七日一早,第二日就是苏执出发前往边关的日子,摄政王府却是忽然挂上了白皤,俨然一副有人不幸的景象。&lt;/p&gt; 到了上殷危难的时候,纵使平日里大家对这个心狠手辣的摄政王颇有微词,这时候却是都仰仗着苏执。&lt;/p&gt; 众人皆是关注着摄政王府的举动,见了白皤,果然有人忍不住打听,一打听才知道,竟是摄政王妃过世了。&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九章三:诱饵 此次讨伐上殷的诸国中,南戎也在其列,所以摄政王妃的逝世,加上又是摄政王在府中的情况下,外头的人就都以为是苏执下的手,为的就是给南戎一点提醒。&lt;/p&gt; 作为联姻的两国,南戎本是不应该搅和到讨伐上殷的行列里头去的,无奈容庭已经过世,现如今在南戎做主的,是新继位的容跖。&lt;/p&gt; 摄政王妃过世,本是应该就在上殷下葬,入摄政王陵,可摄政王平日看着宠爱这位摄政王妃,这回遇上这样的情形,却是连尸体也要送回南戎去。&lt;/p&gt; 这做法放在平常,多少有些惹人非议,但在这样非常的时刻,外头竟大多是叫好的声音。&lt;/p&gt; 一直将护送摄政王妃尸体的队伍送出了城,苏执这才回了摄政王府。&lt;/p&gt; 转过了拱门,沈落正站在院子中,眼眶有些红,显然是又哭过了。&lt;/p&gt; 苏执快走了几步到了沈落的跟前,他伸手轻轻抱了抱沈落:“十一公主已经出城了,等她回了南戎,她还是会以公主的身份下葬。”&lt;/p&gt; 沈落没说话。&lt;/p&gt; 她醒来不过是昨天的事,她傍晚还心有不甘,想再去明祈走一趟,可紧接着入了夜,明祈却是将容挽辞的尸体送到了上殷,送到了沈落眼前。&lt;/p&gt; 那个肆意欢笑,为了情郎甘愿放弃荣华尊贵的人,那个对自己总是温柔真诚的十一公主,她转眼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lt;/p&gt; 恍惚间,万沛儿的模样仿佛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lt;/p&gt; 沈落想,那些美好的,善良的,曾照亮自己闪闪发亮的光,她们都熄灭了。&lt;/p&gt; 战火一旦燃起,没有谁能从争斗杀戮的漩涡中全身而退。&lt;/p&gt; “阿落…”苏执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lt;/p&gt; 沈落阖上双目,将未落的眼泪盖住:“华懿好些了吗?”&lt;/p&gt; “再有半个月应当就能下床走路了。”&lt;/p&gt; “那就好……”&lt;/p&gt; “上官氏我也查探清楚了…”苏执试着说些话,转移沈落的心思,于是便讲了上官陌的身份。&lt;/p&gt; 这些年皇城中的上官陌并不是真的上官氏血脉,不过是明祈安插在上殷的一颗棋子,真名为傅檀。&lt;/p&gt; 当年上官盂的正房夫人曹语迟迟未有身孕,皇城中议论纷纷,其实并不是曹夫人的问题,而是上官盂自己不育。&lt;/p&gt; 平白受了多年非议,曹夫人其实知道问题不在自己身上,却为上官盂顾忌着面子,未再旁人面前分辨过半句,甚至对上官盂自己,她也没有说出过真相。&lt;/p&gt; 后来上官盂娶了二房妾室严含霜,又娶了三房妾室金书意。&lt;/p&gt; 严含霜之所以有了孩子,是因为她在外头有个姘头,而金氏是发现了严氏的奸情,被严氏知道安排人玷污了她,这才怀了上官初。&lt;/p&gt; 上官氏在上殷闯出了名号后,上官盂无意中也吃了许多补品一类,后来身子好些,金氏才有了上官陌。&lt;/p&gt; 但到底上官盂是身体不好的,真正的上官陌出生以后一直孱弱,后来害了一场大病,说是救回来了,其实真正的上官陌那时候就死了,救回来的所谓上官陌,其实是傅宸自小培养的细作傅檀。&lt;/p&gt; 大抵是上官盂贵则忘义,背弃发妻,所以他唯一亲生的骨血,到底也没有保住。&lt;/p&gt; 上官初一直宠爱自己这个体弱多病的妹妹,每年送她出去养病,却不知她哪里有什么病,不过是借着养病的借口,去做傅宸安排的任务去了。&lt;/p&gt; 可笑他为了妹妹背叛家国,落得一个万人唾骂的下场,最后也不知道她压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 。&lt;/p&gt; ……&lt;/p&gt; 战火一燃,到处都是血流成河,生离死别。&lt;/p&gt; 上殷虽是第一强国,但面对诸国联合的兵力,到底还是力不从心,一直到次年三月末,虽是双方各有胜负,但以一敌多,上殷的损失算起来就要大些。&lt;/p&gt; 渐次到了五月。&lt;/p&gt; 因上官氏背叛上殷,淮阴军也被调走困在了亡国的大熙疆域上,本以为上殷剩下的兵力不足以支撑,谁曾想竟是撑过了新年。&lt;/p&gt; 明祈等国觉得这场仗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实在空耗国力,于是傅宸和大峪丞相薛鸣均商量了一个计策,打算以一城的百姓为诱饵,设一个陷阱,将上殷的主力军引到城中,再引爆藏在城中各处火/药,将上殷主力军全数歼灭。&lt;/p&gt; 这法子唯一的不妥就是,为了不引起上殷的怀疑,必须要牺牲整整一个城的百姓。&lt;/p&gt; 因是以明祈的百姓为诱饵,别的国家都没什么意见,只有大峪女帝宁琰,对这样的招数不大赞同。&lt;/p&gt; 不过主意是薛鸣均和傅宸一同提出来的,他作为丞相,手上也握着些兵权,宁琰没能说服他,大峪虽是没有同意,但最后也没有反对。&lt;/p&gt; 计策是定了下来,很快他们便做局引上殷主力入城。&lt;/p&gt; 这一番本是十分顺利,上殷见城中集市开放,百姓往来没有异样,果然不疑有他。&lt;/p&gt; 先锋队探过城中确无他国军队后,就带着大部队进了城,他们万万想不到,明祈只留了三十来个死士分布在城中各个位置,只等上殷军队全部进了城,便将火/药引爆。&lt;/p&gt; 小城外远处的山腰上,傅宸穿着冰冷的战甲站在最前头,身侧站着的依此是诸国权利最巅峰的人。&lt;/p&gt; 除了被上殷灭国的西宛百里宣,大熙谢泽安,这会儿桑融的慕容显,南戎的容跖,北朔的敖元晟,竟都是跟傅宸站在一起。&lt;/p&gt; 这回大抵大家都是真心合作,所以皆是以身犯险,亲临战场。&lt;/p&gt; 众人注视着一步步走进陷阱的上殷人。&lt;/p&gt; “哼,这些上殷人一定想不到咱们会用火/药对付他们。”容跖站在傅宸左侧阴森笑了笑。&lt;/p&gt; 上殷皇城需要苏景佑坐镇,建安侯和嘉义侯各自带了人马护卫皇城,钳制侧翼,主力军自是由苏执带领。&lt;/p&gt; 听说骁勇善战的摄政王,这回不知又从哪里挖出了一个武功奇绝的女将领,身法诡谲,冲锋陷阵十分勇猛。&lt;/p&gt; 容跖大概猜到那人是沈落。&lt;/p&gt; 他盯着山下的小城,心中恶劣地祈盼着,主力军里头能有沈落和苏执两个人,最好这火/药能将他们二人一起炸死!&lt;/p&gt; 如此,回了南戎以后,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对付顾临晏和容歧了。&lt;/p&gt; 正想得入神,身侧的傅宸问道:“宁琰还没来吗?”&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三百三十章:国破 容跖朝着身后看了看,慕容显和敖元晟都在,独独是少了大峪女帝宁琰。&lt;/p&gt; “她该不会是……”容跖只说了一半,心中想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宁琰总不会临阵倒戈吧?&lt;/p&gt; 傅宸脸色稍沉,他将目光从远处的小城撤回来,先是看了说话的容跖一眼,紧接着他朝身后吩咐道:“去看看大峪国的人在干什么。”&lt;/p&gt; 身后的属下应声便下去了。&lt;/p&gt;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小城外上殷的主力军已经陆陆续续进城去了。&lt;/p&gt; “上殷什么都厉害,唯独就是心不够狠,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们会拿一个城的人命算计他们。”敖元晟说着,又看了容跖一眼:“怎么说南戎也是跟上殷联姻的,如今倒比那大峪更狠心些。”&lt;/p&gt; 敖元晟话中有几分讥讽,容跖听了只是一笑而过,并未与他分辩。&lt;/p&gt; 不多时,上殷的主力军几乎全进了城,从城中穿过,上殷的主力军就可以直捣明祈的后方,一路若是顺利,攻克了几座中心城池,便可以直取明祈都城。&lt;/p&gt; 在一众人中,自然是以自己的百姓和都城为诱饵的明祈最为紧张,傅宸难得连目光都变得谨慎起来,隐隐透着一点恶毒的渴望。&lt;/p&gt; 上殷主力全进了城,傅宸的人便在山腰上朝着城中发信号。&lt;/p&gt; 半晌,城中确是未有动静。&lt;/p&gt; “怎么回事?”慕容显朝后头张望了一番:“是城中没看到信号吗?”&lt;/p&gt; 举着绿旗的兵士攀在树顶上,听见慕容显这么说,连忙更加用力地打起旗语来。&lt;/p&gt; 可是城中仍是没传来火/药爆炸的声音。&lt;/p&gt; “宁琰…”&lt;/p&gt; 就在其余人尚且茫然慌乱的时候,傅宸咬牙恶狠狠说了一句。&lt;/p&gt; “什么?”&lt;/p&gt; “宁琰这个疯女人!!”&lt;/p&gt; 这一声呵斥将大家都吓了一跳,傅宸素来阴沉难测,少见他这般跳脚,大家便也意识到,大约是出了不小的问题。&lt;/p&gt;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火/药怎么没炸?!”&lt;/p&gt; 不等傅宸回答,方才派下去打探的人这时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他边跑边神情慌乱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大峪的军队撤走了!”&lt;/p&gt; “什么?”敖元晟还没反应过来。&lt;/p&gt; 傅宸却是面色平静,只有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炸开了,悄无声息又咄咄逼人。&lt;/p&gt; 这场阴谋,最终因为大峪女帝宁琰爱护百姓,不愿用此阴招,宣告了失败。&lt;/p&gt; 不仅是这残忍的诱饵没能成功,几国的联盟也就此出现了破裂,在这交战关键的时刻,大峪破坏了明祈的计划,且退出了联盟,致使联盟兵力大减。&lt;/p&gt; 双方优劣忽然急转,然而更为不幸的消息的是:傅檀所偷虎符为假。&lt;/p&gt; 明祈本以为自己调遣淮阴军至大熙可以牵制上殷的战力,而淮阴军也一直安分,似乎压根不知道大熙以外发生的战事。&lt;/p&gt; 可是谁知,大峪退出联盟的同时,一直看似浑然不觉的淮阴军,竟是忽然有了异动,傅檀拿着虎符自称是建安侯亲信,也不能阻拦大军开拔。&lt;/p&gt; 淮阴军并不是赶回上殷参战,竟是直接从大熙前往明祈,欲要直捣明祈国都。&lt;/p&gt; 明祈的兵力大多投在了正面战场,国都背后的这一股淮阴军,便一路势如破竹。&lt;/p&gt; 随着这一系列变故的发生,联盟内部不再一致对外,眼看着明祈陷入危险,也没有谁肯伸出援手。&lt;/p&gt; 本以为是自己派人牵制了淮阴军,可最后竟然淮阴军才是主力,而自己的人马全被苏执牵制住了,没法子扭头脱战回去支援。&lt;/p&gt; 到了八月,战事已临近末了。&lt;/p&gt; 一场浩浩荡荡的讨伐,最后却是土崩瓦解,不仅没能撼动上殷,反是明祈也赔了进去。&lt;/p&gt; 上殷兵临城下,国都太后的寝殿中,傅宸冷言看着面目清冷的母亲。&lt;/p&gt; “朕本打算将淮阴军诱至大熙,全数毒死,母后为何要插手?”&lt;/p&gt; 郑婉玥坐在软塌上,虽是上了些年纪,脸上却没什么皱纹,只是一双眼睛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朝气。&lt;/p&gt; 她冷笑一声:“毒死?那么多淮阴军,你打算怎么毒死?”&lt;/p&gt; 傅宸没说话。&lt;/p&gt; 郑婉玥既然阻止了他,他明白郑婉玥一定知道自己想干什么。&lt;/p&gt; 大熙虽灭,百姓犹在,只是上殷皇城接二连三有事,才没能在大熙布置自己的兵力,建立防线。&lt;/p&gt; 趁着这机会,傅宸原打算将淮阴军引到大熙,在他们驻扎的折龙原上所有的河流中下毒。&lt;/p&gt; 大军虽是数以万计,但也正是因为人多,必须就近取用水源,那么多河流,他们总是要选一条河流饮水的。&lt;/p&gt; 这计策唯一不妥,便是同样取用河水的大熙百姓,也难以幸免于难。&lt;/p&gt; 可他们是大熙百姓,傅宸连明祈一个城的人命说牺牲就可以牺牲,何况是他国子民?&lt;/p&gt; 不过这阴毒的算计,却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给断送了,还让淮阴军从背后偷袭,直取了明祈都城。&lt;/p&gt; 苏执和沈落攻进宫中的时候,在皇帝寝殿没有找到傅宸,最后是在太后的寝殿中找到了他。&lt;/p&gt; 知道自己插翅难逃,傅宸反是十分镇定。&lt;/p&gt; 沈落和苏执一齐沉默了片刻,只看着傅宸身后有个妇人仰面躺在地上,身上插了一把长剑。&lt;/p&gt; 那妇人看衣着,应是十分十分尊贵,加上这里是太后寝殿,苏执和沈落猜到了她的身份。&lt;/p&gt; 明祈对外,傅宸的名字是很少出现的,因为一直掌权的,是明祈的太后郑婉玥,她大权独揽到甚至在明祈国中,也很少有人知道皇帝的名讳。&lt;/p&gt; 这会儿这位传奇的太后已经断气多时,她身上插着的,是天子的宝剑。&lt;/p&gt; 弑母之举,就连沈落和苏执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故而进了里头,他们倒显得不如傅宸淡定。&lt;/p&gt; “若不是她想留着淮阴军的命以后收归己用,我怎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傅宸瞥一眼地上的尸体,像是在同苏执和沈落解释这奇异的场面。&lt;/p&gt; 虽是语气冷硬,沈落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傅宸眼中有一丝痛苦神色。&lt;/p&gt; 苏执和沈落对明祈国政了解不多,也是打了仗才不得不了解了一些。&lt;/p&gt; 传言傅宸手下美人杀手众多,皆是赐了傅姓,他的后宫,却无一个妃子。&lt;/p&gt; 傅宸虽为帝,却被亲生母亲太后掌权,活在母亲郑婉玥的控制下。&lt;/p&gt; 郑婉玥年少时为明祈书香世家郑氏嫡女,大家闺秀,爱慕征远将军束韬。郑氏在明祈颇有声望,被卷入争位漩涡后,被迫嫁给了三皇子傅弘豫。&lt;/p&gt; 傅弘豫性情冷淡,姬妾无数,却对郑婉玥颇有怜爱,但因强娶一事,不仅使郑婉玥与束韬有情人分离,还气死了郑婉玥的父亲。&lt;/p&gt; 郑婉玥嫁入宫中后郁郁寡欢,后来,郑氏衰落,她便性情大变,利用年少爱恋的束韬,于宫中行秽乱之事,最终联合束韬害死了傅弘豫,立了自己的儿子傅宸为帝。&lt;/p&gt; 可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傅宸身上流着傅氏一族的血,她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并不亲近,甚至架空了他的权利,独揽大权多年。&lt;/p&gt;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傅宸盯着沈落的眼睛,目光有些怨毒。&lt;/p&gt; 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用这种怜悯的神情看着自己。&lt;/p&gt; “要杀要剐,现在就动手吧。”傅宸走到郑婉玥的尸体旁,将尸体身上插着的剑一把抽了出来,指向了沈落。&lt;/p&gt; 剑身上带出的血顺着边刃流下来,有那么一两滴溅射在了执剑人的龙袍之上。&lt;/p&gt; 那明黄的龙袍污了,片刻后,与地上的血混为一片。&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一章章:局定 随着明祈灭国,傅宸被杀,其余诸国自是成了一盘散沙,不足为惧。&lt;/p&gt; 之后沈落北上,桑融被灭,苏执南下,北朔称臣,而南戎因为沈落的原因,苏执放其一马,只是新王容跖野心太大,被苏执强行关押,扶持了十五王子容歧上位,由顾临晏辅佐。&lt;/p&gt; 自此,上殷,大峪,南戎,三国缔结盟约并昭告天下,誓永结为友互利之盟,若谁挑起战乱,举世皆可诛罚。&lt;/p&gt; 十月初,皇城传出消息,说是摄政王又要娶一位新王妃了。&lt;/p&gt; 从前的宠爱还历历在目,但到底男人就是喜新厌旧,这么快竟是又有了新宠。&lt;/p&gt; 因着摄政王在这次战局中立下的头功,其地位又是一番水涨船高。前几年就有人想往摄政王身边塞人,这回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自是不愿意错过。&lt;/p&gt; 不管这位新王妃长什么样子,之前那位不也是明艳动人的美人儿吗?性子又温婉,可还是抵不过男人说变就变的心。&lt;/p&gt; 想来这摄政王能爱上第二个女人,这回难保也是要娶个三妻四妾的。&lt;/p&gt; 皇城中一时热闹非凡,可为此苦恼的却不是天天忙着公务的苏执,而是躲在摄政王府里头的沈落。&lt;/p&gt; 朝安殿偏殿里头,沈落瞧见半夏进门,不耐烦地揉了揉额头:“啧…烦死了,又是谁要见王爷?”&lt;/p&gt; “是兵部右侍郎周通泊大人的帖子,是周夫人要见王爷,还有……”半夏举着手中的一摞帖子看了看:“工部施大人,光禄寺卿王大人,左都御史——”&lt;/p&gt; “好了好了…”沈落扫一眼半夏手中那一摞:“哎……一天天拒不完的人,今天拒了明天又来,拒了大女儿又来给小女儿说亲…烦都烦死了!”&lt;/p&gt; “娘子烦什么呢?”&lt;/p&gt; 正抱怨着,沈落和半夏皆是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看,苏执从门外走了过来。&lt;/p&gt; “你、你回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人通报一声……”&lt;/p&gt; 苏执偏偏头:“本王可是飞檐走壁偷偷进来的,本王可不敢从那正门走,门口什么牛鬼蛇神都有。”&lt;/p&gt; 沈落起身迎苏执,脸上却是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天天还不是我在堵着这些人……我可告诉你啊,我都是让半夏她们传话拒的帖子,什么理由都用了。什么下朝了还没回来,什么出去办差了,皇上召见了,生病了,寺庙里上香去了……等等等等,我可再找不到理由了……”&lt;/p&gt; 苏执被沈落的神情逗得发笑,他伸手将沈落抱进怀里,嗓音低沉,有些魅惑:“本王就说呢,听说安泗山上的青云寺最近香火旺得很,原来是娘子你的功劳啊~”&lt;/p&gt; 半夏瞧见苏执凑到了沈落耳边,连忙低了头不敢看,想着外头还有一干人等着回话,但又不敢开口打断这二人亲密,踌躇了一阵,到底是默不作声退下了。&lt;/p&gt; 沈落扭了扭身子:“我真是烦死了她们了!从早到晚,那些人就没一刻消停的!”&lt;/p&gt; “好好好…是本王的错,本王的错…”苏执连忙抚着沈落的肩膀安抚:“等过几天完了婚,咱们去一趟大峪,躲开这些人。”&lt;/p&gt; “去大峪干什么?”&lt;/p&gt; 苏执摸摸沈落的脸颊:“薛鸣均死了。”&lt;/p&gt; “死了?”沈落惊诧了一瞬,随即她又皱起眉:“这跟我们去大峪有什么关系?”&lt;/p&gt; “唔…”苏执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沈落:“大峪女帝病了,咱们代表上殷去探病。”&lt;/p&gt; 薛鸣均死了,宁琰病了,这其中的关联倒不难想。&lt;/p&gt; 昭和公主宁琰年少时曾与丞相之子薛鸣均相恋,后先帝驾崩,薛氏一族力保宁琰登基。&lt;/p&gt; 时年二十二岁的宁琰登基,二十三岁薛鸣均却是转头求娶了兵部尚书林冶之女林霜霜。&lt;/p&gt; 之后薛鸣均与林霜霜生下一子,与宁琰争权。&lt;/p&gt; 起初是如此,但薛鸣均死后,似是有些隐秘的书信被发现,大约是表明,薛鸣均曾假意和南戎合作,最终暴露,实则是为了挑起战事,将林平的爪牙一一剪除,就连当年娶林霜霜也是为了保护宁琰。&lt;/p&gt; 他爱了宁琰一生,也让宁琰恨了他一生。&lt;/p&gt; 他最终死在了宁琰的蛊毒之下,而书信揭开,是否又将让宁琰怀念他一生?&lt;/p&gt; 大峪奸臣除尽,薛鸣均身死,宁琰稳坐江山,却再换不回初遇时,那个海棠花下翩翩如玉的少年郎。&lt;/p&gt; 沈落眨巴两下眼睛,心中想着苏执去探病到底是探什么。&lt;/p&gt; 察觉到沈落打量的目光,苏执笑意愈深:“你这小脑袋可别多想,那宁琰是个仁君,本王倒不是担心她有什么阴谋,不过是为了咱们。”&lt;/p&gt; “咱们?”沈落眼神一亮:“为了咱们逃出皇城,跑出去玩?!”&lt;/p&gt; “真机灵~”苏执捏捏沈落的鼻子:“十四弟不肯放我走,只能找这么个理由了,国书我都送到大峪去了,十四弟总不能不放人。”&lt;/p&gt; 话是这么说,苏执眼中却是有几分愧疚。&lt;/p&gt; 世人皆以为他们两兄弟争权夺利,都想当这个皇帝,其实他们谁也不想做皇帝,而苏景佑的皇位,当年实则是苏执的。&lt;/p&gt; 不过适逢挑选皇子前往大熙为质子,苏执就改了圣旨,把皇位传给了苏景佑,苏景佑这才没去大熙为质。&lt;/p&gt; 说到底,阴差阳错,苏景佑这一生,原是被苏执困住了。&lt;/p&gt; 沈落凑到苏执脸上嘬了一口:“别想了,不是你的错。”&lt;/p&gt; 苏执凝目看着沈落看了半晌:“娘子……”&lt;/p&gt; “嗯?”&lt;/p&gt; “你说……从大峪离开后,我们再去哪里?”&lt;/p&gt; “去南戎吧!你都还没有去过我长大的地方呢~”&lt;/p&gt; “不去。&lt;/p&gt; “啊?”&lt;/p&gt; “不去。”&lt;/p&gt; “为什么不去!?”&lt;/p&gt; “姓顾的不是在南戎吗?本王可不想去看了他添堵…”&lt;/p&gt; “噗…苏执你是醋缸子吗?这都几年的陈醋了?”&lt;/p&gt; “反正本王不去。”&lt;/p&gt; “好好好…那王爷想去哪儿?”&lt;/p&gt; 挑了挑眉,男人猝不及防伸手将怀中的人一把抱起来:“之后去哪儿本王不知道,但现在……本王要回朝露殿…歇息了~”&lt;/p&gt; ……&lt;/p&gt; 天下安定,摄政王忽然又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王妃。&lt;/p&gt; 新婚之后,皇城中诸人急着要塞侧妃进去,一窝蜂到王府拜访,她们却惊人地发现,这位新王妃竟和先王妃长得一模一样。&lt;/p&gt; 哗然渐歇,众人再登摄政王府的大门时,却被告知王爷和王妃早已经离开皇城,四海游玩去了。&lt;/p&gt; &lt;/p&gt; &lt;/p&gt;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