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轮》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一章 风起 乾兴元年,白露时节,深秋的风裹着落叶,在空中不停的打着旋,飘在日已西沉的午后,伴着天边的几抹霞光,和远处随风飘舞的麦浪,竟让人有些察觉不到寒意。 只见一人,头戴纯阳巾,身着青黑色长衫,白袜黑履,左手扶着腰刀,冲着远处渭水河边一块巨石上,正在浆洗衣物的妇人喊道。 “娘子,我去上差啦!桌上的给你带的糕点别总忘记吃!” 这人面色微黑,皱纹初显,左眼处一道狭长的伤疤自眉骨上方划至脸颊,将他的眉毛一分为二,仔细看去,显得有些狰狞。 那名妇人远远的“噢”了一声后,喊道:“自己路上慢点,莫仗着武艺欺负人。” 这男子闻言呵呵一笑,朝那妇人摆了摆手,便往渭城而去。 此人姓李,名守义,乃渭城街道司的一名皂役,汉国自打和卫国的上次大战之后,便颁布了宵禁这条禁令,以防卫国细作,只是天下承平已久,百姓为了自家生计,开始有些无视这条禁令。 城中胥吏也多为本地人,有时候乡里乡亲的抹不开面子,便有些放任不管。渐渐地夜市摆摊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时官府再想去制止,便有些困难了。 李守义步行约莫半个时辰,到得县衙应了卯。“今日谁同我一路?” 一名手持哨棍,衣着略显肥大的一名男子说道:“我我,来感受下李大哥的风采。”说罢嘿嘿一笑。 旁边诸多同僚都笑,“张延之你就是图跟班头在一起时清闲!”李守义闻言并不作声,只是在旁微笑不语。 随着太阳逐渐沉入了地平线,街边的铺面、行脚的小贩,杂耍的艺人陆陆续续地出现在街边或者广场旁,各自寻了一处空地,挂起灯笼,支起自家的摊子,便开始今天的营生活计。 李守义左手扶着腰刀,静静地注视着这些自顾自忙碌的商贩,虽然身着一身街道司皂役的服饰,可是周身气度却也是一时无两。 在李守义身后约半步距离,便是那张横张延之,只听他道:“班头,今夜宵禁怕是又禁不了了,咱们也就随意逛逛得了,看着他们不作乱便好。” 李守义却是略叹了口气,身边多数同僚都是这渭城本地人,对这宵禁本就比较排斥,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随便攀攀可能就是哪房哪房亲戚,这人情在,自然便不好砸人家饭碗。 脸面不硬,这事儿便办不下去。但是宵禁禁不了,上头自然不会责罚那些普通胥吏,自然是身为班头的李守义倒霉了。 李守义没接张横的话茬儿,默默地沿着街道走去。正在街边高声吆喝叫卖的摊贩见了他,先是一惊,连忙作势收摊撤幡,正收着,却见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只是自顾自目不斜视的缓步前行,于是也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尔后重新将摊支了起来,却再不敢高声吆喝了。 走了许久,看了许久,沿途摊贩皆是如此。他回头道:“哎,延之,你说,这宵禁,却是当禁不当禁?” 张横略一迟疑,道:“这个……属下不知。” 李守义嘴角微微一扬,道:“怕的什么,县衙门口不是刚把京城送来的政令抄了份贴在那布告栏上,说什么寻常百姓也皆可风闻评事,亦可风闻奏事,并不因言入罪么。” 李守义微微顿了顿,嗤笑道:“学那老什子滕国,叫言论自由。”说罢,又轻笑两声,微微摇了摇头。 张延之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后,道:“班头您看,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就算是必须要宵禁,咱们也不好驱赶这些乡亲呐。”一边说话,一边随着李守义的速度,紧紧跟着。 李守义闻言只能点头,深知这其中的难处。 又逛了一会儿,李守义道:“多少人都指着这夜市过活,这叫我如何禁得,我们回去缴令吧。” 谁知这张横忙道:“班头不可。” 李守义正感诧异之际,张横又道:“班头您看,街道司可不单单是执行宵禁,更重要的是维持治下安定,没有贼人作乱。我们本就没有依例执行宵禁,若是这夜市上再走个水,米大人怒将下来,咱俩可都逃不了干系。” 李守义微微颔首,想着自家那惫懒儿子平时说话的风格,便道了句:“延之,有理。”说罢觉得自己的说法甚是有趣,哈哈笑了两声。 不料张横却是没什么反应,李守义微微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张横这时才反应过来李守义是在拿自己名字打趣,连忙陪着干笑了两声:“班头甚是风趣。” 这二人一前一后的笑声唬得旁边的商贩身子一哆嗦,以为他们要来掀自己的摊子,结果半天却不见有什么反应,才又重新镇定下来,却是不敢高声吆喝卖任何东西,只是不停的默念“赶紧走赶紧走”。 时间已几近亥时,原本熙攘的街道上,人群已开始零落起来,店铺也时不时的就有伙计开始撤下店面外的幌子,准备封上门板。 赌档妓馆花光了银子的泼皮、商贾或者风流才子们,偶也有提溜着酒壶一摇三晃的从这里返家。却是不曾想,李守义在有意避让这些醉酒泼皮的同时,却硬生生有个人撞上了他。 李守义一个趔趄,张横在一旁赶忙扶住,李守义扭头看了一眼东摇西晃的泼皮,面色不善的说道:“念你醉酒,不为难与你,快些回家去吧!” 不曾想这泼皮竟借着酒劲撒起疯来:“穿了身青皮就敢撞你爷爷!”说罢就将手中酒壶砸了过来。 这一下确实让李守义怒气陡升,偏了偏头躲开酒壶,抽出腰刀后想起自己婆娘先前的叮嘱,还刀入鞘,带着刀鞘的刀直接挥在了这泼皮的脸上。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泼皮丢完酒壶后挥着拳头就要砸将上来,可是下一刻,这泼皮便已仰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时的张横却还是一副要拉李守义的姿势,这姿势看似拉架,可是右腿却是正抵在李守义的重心脚前,李守义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跌到在地,同时因为手臂被拉住,脸上便有可能挨上一拳。 张横见自己都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泼皮就已经躺地上了,顿时有些心惊肉跳。刚想去扶那泼皮起来,却又顿了顿身子,回头拱手道:“班头实在好本事,我都没看清他就倒下了。 李守义却是扭头冷冷看了他一样:“你刚才是想作甚?” 张横忙道:“在下是怕班头伤了他的性命,咱们应卯的时间就得晚了。”说罢嘿嘿嘿的干笑几声。 “现在便不晚了吗?”说完李守义便吹响哨子,唤城中其他皂役过来。接着就冲张横说道:“去,唤醒这泼皮。” 张横有些迟疑,但其他皂役尚未赶到,自己无法使唤其他人去扶,只好走向这倒地的泼皮,用手拍着他的脸颊,先轻摇了几下身子,见泼皮并无反应,挥手对着他的脸颊“啪啪啪”几记耳光之后,这泼皮悠悠转醒,张口却道:“横……横哥。” 这一声惊的张横手一松,这泼皮便又躺倒在地。 这泼皮躺了约莫两三息,似乎略有清醒,开始强撑着身子坐直,抬头就见李守义正冷冷的盯着额头见汗、腿微微发抖、正立在他身前的张横。 这泼皮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撑起身子准备撒腿就跑,身后便传来“你敢跑试试”的声音。 这泼皮当即就跪下了,连忙哭道:“是……是……是他,是他让我假意醉酒,拖住你一时半刻便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这时的张横腿抖得更加厉害,牙齿也开始上下打颤,李守义话尚未问出口,就发现东侧的夜空泛红,凝神静听似有些隐约的呐喊声,甚至还有兵器交击之声,时有时无。 李守义瞪了张横一眼,心知必然不是好事,提气轻身猛地往城东头奔去,出示自身腰牌登得城墙后,却见城东张家坪方向火光冲天,随着风,哭喊声也愈发明显。 当下心急如焚,问值守的城门将借了匹马就要夺城而出,这城门将认得他,也知道着火处正是他家那方向,也没多说什么便开了城门。 李守义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便欲翻身上马,却又回首道:“恐是滕匪袭边,速速禀报米大人!”说罢,疾驰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二章 引君入瓮 乾兴元年,白露时节,张家坪。 渐已西沉的阳光穿过了树叶,越过了木质窗棱,虽是星星点点,却又连成一片,就这样挥洒在一个小男孩的身上。只见这小男孩子伏在身前的桌案上,动也不动,背脊均匀的高低起伏着,隐隐有鼾声响起。 这时一个身着儒衫头戴纶巾的老学究,手持一本书册,正立在这小男孩身前,看着他嘴角渐渐落下的口涎,先是轻声咳嗽了两声,接着这老学究身旁就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这小男孩听到了周围的哄笑,有些好奇周围的同窗在笑些什么,便坐直了身子,睁开仍有些惺忪的眼睛往周围望去,同时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发现没吸进去,便用手擦了一擦,然后猛地一甩,正好看见自己的口水甩在了先生的白色儒衫上。 这小男孩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立即站起了身道:“见过先生,问先生安,小子错了,不该睡觉。” 偷眼瞧了眼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老先生,讪笑了一声后,轻轻伸手用衣袖擦掉了那记口水。 这老先生却道:“为何别人都可端坐听讲,只你一人在酣睡?” 这小男孩道:“因……因为您说的那些我都会了。” 老先生道:“知你平素聪明,那你给同窗小伙伴们都说说,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而无志,与彼何殊,作何解释?答得对了,我便不罚你。” 这小男孩哈哈一笑道:“这个简单,意思就是,人若是没有志向,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应该是庄子说的。”这话音一落,老先生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周围已经哄笑成一片。 今日学的便是这《庄子·外物》篇,老先生特意拿出这一段来,细细解释,期望这张家坪中的学童中,能够有人好好读书,得以高中,从而光耀门楣。 却是掰开揉碎了讲,大抵都是些读书可以封侯拜相,读书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怕再不济,读书也可以帮家里做些账房管事之类的活计,或者来私塾当个先生,从未有什么粗鄙之言。 而这时老先生听这顽童所言,似是打一开始就神游物外,还说什么应是庄子说的,这可是下午刚开讲便提过的今日所学内容。 登时比刚才发现他在睡觉还要生气,但是又碍于说过了答上来不罚他,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便只好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桌案前,又开始絮叨起来。 这次絮叨的还是刚才那些老生重弹,连带着一些对他的冷嘲热讽,大概也就是些,似他这般年少聪明,但是不努力,可能将来长大会怎样之类的话。 接着还讲了个伤仲永的故事,周边那些小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可是这个小男孩对这些讥讽之言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又开始泛起困来。 终于就在这男孩又要睡着时,老先生宣布了今日下学。这小男孩一下就来了精神,飞也似的冲出了学堂。沿着那渭水,一路向下游而去。 这个小男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其实也是一个教书先生,所以对现在这些教书先生所教的东西总是有些无感。名为先生,可无非就是照着念,甚至有时候,念完了,却连这段话的含义都不告诉你。 曾经有孩子问起,得到的答复却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后来这事情经历的次数多了,才发现原来这些孩童其实并不认得上的字,来回反复念书,不如说反复背书,背得多了,自然知道哪个字对应的是上哪个字。 若是见得也多了,那便算是识得字了。这对很多天资不够聪颖的小孩子来说,读书实在太过困难了,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这小男孩名叫李知耻,现在虽是在走路,可是思绪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后世的生活节奏实在太快,出行也是格外的方便,所以注重的总归是怎样才能快些到达目的地,而会忽略掉沿途的一些风景。 此时来到这个世界已然八年,熟悉了慢节奏的生活之后,此时百无聊赖的走在归家路上,便会去欣赏那时卷时舒的云朵,那秋风吹过时的麦浪,那渭水河里随风泛起的阵阵涟漪。 节奏慢下来后,心里总会想着要不要去路边扯些花草,或是上树掏个鸟蛋。可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幼稚,而且看看天色,若不快些,怕是太阳就要彻底落山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心下正感叹着现在这腿脚真是好,走这么久居然都不累,便看见了前方自己的家。此时一个用头巾简单束了发,挽起袖弯的俊美妇人正在浆洗衣物,却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名叫张杨,张家坪现任家主的女儿,不知道为何竟是单独住了出来,一家三口独门独户的生活在这渭水下游。 张杨也望见了他,张口高声问道:“耻儿,今日跟先生学了些什么?” 李知耻闻言,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高声说着:“没学的什么。”待走得更近了些后,继续说道:“我觉得先生说的都不对。” “觉得不对也别去和先生唱对台戏,要保持尊重……”张杨话音未落,李知耻便已打断:“知道啦知道啦!我哪次什么,只是笼着手静候在一旁。 李知耻诧异的来回打量了二人,总觉得这老头有哪里不大对劲,也就在这诧异的目光下,张杨缓缓起身,衣服简单的晾在了院中的架子上,也不去屋内换身行装,便冲里正道:“走吧。” 然后回头冲李知耻说道:“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我不,我现在是家中男人,我得保护你。” 其实李知耻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这么大个儿子站一边,还喊我娘为“张小姐”?而且这称呼一出,母亲整个人都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这肯定得跟去看看。 于是一行三人便从渭水河下游往上游走去,约莫走了一两里地的工夫,李知耻却突然叫嚷起来:“娘啊,我累了,走不动了,背背我吧!” 张杨没好气的瞪了男童一眼,正欲拒绝,却看见自家儿子背对着里正,狡黠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张杨拒绝的话便没说出口,反而蹲了下来,道:“上来吧。” 李知耻顺势便爬上了母亲的背,然后便在她耳边低语道:“这老头有问题。” 张杨一时语塞,不知该教育自家孩子不应当这么说话,还是去追问这老头有什么问题。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自家儿子打小就极为聪敏,时常能帮着自己和丈夫查漏补缺,登时便信了。 可是李知耻见母亲没反应,便又接着低语道:“这老头一开始说话时,虽然身子没动,但是眼皮直跳,现下走起路来似乎也略显紧张,步子的大小一致得非常刻意,他应该有事儿瞒着我们。” 张杨听罢定睛望去,发现果然如此。但是却不方便扭头把嘴凑到儿子耳边说话,于是并不答话。 李知耻见状也得知母亲应是发现自己所言非虚,心下应是有了警惕,放下心来,惫懒的将脸侧靠在母亲头上,享受着这份惬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三章 纵火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星光已明,才抵达村口。 却见村口已聚拢不少人,稀稀拉拉的握着火把,注视着一行三人。 李知耻已然明显察觉到不对,但是已经不在方便在母亲耳边多说些什么,待进得村口,便在母亲背上大嚷一声“哎哟!我要撒尿!”从妇人背上跳将下来,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了。 握着火把的村民有人正待去追,却被人拉住了凑过头低语了一句:“大人要紧。” 张杨也瞥见了这场景,却是由于离得太远,听不见对方说了些什么,但是心中仍是一紧,长吁一口气,装作不知,随着里正的脚步紧紧坠着。 待到祠堂口时,里正却已侧身让开,示意张杨自行进去。 张杨径直走进祠堂,却见地上跪着一人,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忙叫道:“爹!” 冲到近前,也跪在父亲身旁,叫道:“这……这是怎么了!” 跪倒的人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晕死过去了。 这时上首传来一阵轻佻的声音:“乖侄女儿,自然是事发了呀!哈哈哈哈。” 张杨怒目望去,却见一头戴逍遥巾,身着白色儒衫的老头做一副书生打扮,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拿起杯盖刮了刮杯中茶叶,小心翼翼吹了吹气,嘬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又大笑了几声。 此人是二房的话事人,明明就是一个老头,平素里却总喜欢做年轻的儒家书生打扮,标榜自己可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然则但凡做些什么事情,总会丢三落四漏洞百出。 于是自己的祖父才会将家主之位传于大房,也就是自己父亲张垚名下。 “老夫略施小计,这不,入吾彀中。”这一脸洋洋自得模样的老头说完后,还轻哼了声小曲儿。 张杨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父亲,私通滕国,为了避免祸及族人,只好请祖宗家法,依族规处置了。” 张杨闻言,气急反笑,缓视祠堂周遭,见全是族中二房三房的人,朝着坐在右手第一把椅子上的裘服老者叫到:“三叔,你便由着他胡来吗!” 这老者微微侧头,不再看她,却也不答话。 张杨接着道:“我们张家,全族上下,全凭着和滕国的交易过活,你现在跟我说我们张家大房走私,哈哈哈,当真是可笑至极。现在你不仅砸了全族上下的饭碗,甚至还要拉着全族之人跟你陪葬吗!你不知道私通滕国是什么罪名?张家就这样断送在你手上,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张家列祖列宗?” 说罢,扶着父亲身体坐直靠在一旁柱上。 扭头又望向坐在族长椅子上的二叔,“张城!你虽是我二叔,可我张杨虽已不再是张家人,早就已经自请出了宗祠,但你现在分明就是在掘整个张家的根!三叔!他在掘张家的根!” 谁料此言一出,张城依然悠然自得的高坐在家主座椅上,甚至还翘起二郎腿,时不时晃悠一下。 “乖侄女儿怎么不说了,二叔洗耳恭听。” “你!” 张城缓缓起身,踱了两步,负手而立,慢悠悠的道:“家族生意,不便为外人道。你莫不是忘了汉律是怎么说的了?若不涉及株连,亲亲相隐者,无罪。但……” 张城刻意的顿了一顿,朝那妇人戏谑的一笑,道:“若涉及株连,举告者无罪!” 言及此处,斜睨了一眼张杨,接着又道:“家族生意虽是自古有之,这条私通滕国的律法,近几年才有。可是你的父亲却不思如何拨乱反正,反而越陷越深!致使如今家族陷于险地,那我们二房三房只好大义灭亲!救家族于水火了!” 这张城说罢又是得意的一笑,继续道:“依族规当没收私产逐出张家,渭水河下游处那间房产在你父名下,当上交宗族统一处置。只是……这私通敌国的罪名,只好由你们张家大房担起来了!” “我家相公可是在府衙办差!” “哦?区区一个管地摊的?”说罢张城哈哈大笑起来,叫到:“来人!把她也给我捆起来!” “你不怕我相公过来找你麻烦吗!” “有你在我手上,我会怕他?”张城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早已非张家人,我何苦把你诳来?还不是因为你相公?若你父亲身死,你能饶得了我?嗯?” 说罢,张城竟然是哼哼起了十面埋伏,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唱道:“且!看!我!如!何!将!你!们!一!网!打!尽!”却是连词都改了。 祠堂旁就有几个二房三房的人手持短棍和麻绳,欺近身来,张杨只能不住的后退。只不过与此同时,祠堂外却传来一阵骚乱,接着边听到有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 在祠堂外探头探脑的人这时都有些慌,开始四处张望有火光或者浓烟的地方,结果一起眼睁睁的望见一个半大小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个小陶罐,腰间还系了好几个小陶罐,一边跑一边叫“着火啦着火啦!” 正是李知耻,只见他手一挥把陶罐砸到墙上,顺手就把火把蹭上刚被陶罐砸湿的墙壁,火苗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瞬间整片墙壁都被火苗覆盖了起来,没多一会儿墙边以及房我束手就擒了!” 原本这些人已经盛怒,这时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怒极,拎着后勃颈提溜起来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登时这李知耻的两边脸颊便高高肿起,随后便被丢进祠堂。 扑通一声显然是摔得极重,李知耻“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揉搓着身子便爬起来走到母亲身旁,然后朝张城嘴角就是往下一咧,撇了下嘴。 张杨却宠溺的抚了抚李知耻的头,宠溺的看着他,“摔疼了没有?” “没事没事,不疼的。” 张城现在暂代族长之职,大房的骨干都被他设计困住,物证大房家中随处都有,人证也容易找得紧,只消这大房的话事人张垚能够在祠堂中认了罪,送到衙门一切都能从速处理,避免夜长梦多。 就算他不认也不打紧,衙门上下打点一下这事儿也不难解决。 毕竟很大程度上算作是张家为了维护汉朝法纪,大义灭亲了,在渭城青天大老爷的认可下,用族规便可全部给处置了。这下却全被这小子搅了局,这叫他怎生不怒? 偏偏这小子显然还是故意气他。只见张城胸口猛地起伏了两下,然后扭脸怒吼道:“还愣着干甚!救火去啊!” 二房三房众人才恍然大悟,连忙出了祖宗祠堂,四下寻水救火去了。 李知耻见祠堂呼啦一下人几乎走了个干净,就剩自家外公,母亲,二房以及三房族爷爷在此,登时又开始笑嘻嘻的道:“哎哟,人都走啦,胆子挺大啊,不怕我爹过来寻你们麻烦?” 张城冷笑一声:“你爹怕是赶不回来了,就算回得来,你俩在我手上,我会怕他?!” 李知耻闻言脸色一变,随即又开始笑嘻嘻,“身子太小,力气不大,但是熬到我爹来,还是可以的。” 说罢就龇牙咧嘴的解开裤带,从裤裆中掏出一物来。 张城定睛一看,是个小陶罐,登时都有些想笑:“你倒是挺有能耐。” “英雄所见略同。” 随后李知耻就笑嘻嘻的把陶罐往祠堂牌位旁的墙壁上一砸,水花四溅。 张城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滴,凑到鼻尖一闻,登时色变,原来是菜籽油! 再想阻止他却已来不及,只见李知耻走到柱边,蹦将起来,将插在上面的火把够了下来,然后就捡起火把往祠堂牌位那一丢。 这一下不止张城被吓得不清,他母亲张杨去拦也没能拦得住!连忙叫道:“你这孩子,那都是你先祖啊!” 这时张城都有些张皇失措,不知该先救祠堂还是先逮住这母子二人,盛怒之下从儒衫中掏出一把非常机巧的手弩,作势欲射,李知耻见状赶紧躲开,不料距离太近,弩箭来势又快,眼见要躲不开,他就被一个人猛撞了一下飞到一旁,接着便是弩箭入肉的声音。 李知耻回过神来时却见自己的母亲右胸插着一只弩箭,弩箭很短小,但是也已几乎全部进入体内,就剩短短的箭尾还留在身外。 “妈!” 张城见自己射中了人,也是有些慌乱,弩箭只能单发,他也只有一只弩箭,见李知耻朝他冲来的气势,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李知耻却已腾空飞起双脚踹向他的胸口,登时把他踹翻在地。 自然李知耻也重重的摔了一下,不顾疼痛,也不顾已经掉下来的裤腰,翻身爬起抄起身边的椅子就往张城头上砸去,张城赶紧用手护头,却也疼得他倒抽几口冷气。 这时祠堂火也越来越大,村里其他人见到祠堂方向起了火,也都聚拢过来,李知耻见来了人,提了裤子就跑到母亲跟前拖她的身子,拖了两下却没拖动,待用双手去拖时,裤子却又掉了下来。 这下李知耻也有些慌张,急的眼里也开始泛泪的同时,却听见母亲的声音:“没……没事,我还能走。咳咳咳。” 随着咳嗽,母亲嘴角也溢出血丝,挣扎着爬起身子,却不是离开祠堂,而是要去摇醒自己的父亲。 这时李知耻见母亲精神尚可,倒也镇定不少,重新束紧了裤腰后就去拉母亲的身子,喊道:“快走快走!” “这是你外公啊!” “你不走我们都走不掉啊!我们可以拖时间啊,拖到我爸来啊!” 随着话音,祠堂的房梁也开始松动,紧跟着便掉下来了一根,差点砸到一旁张皇失措的三房老者。 这时进了祠堂的众人见状赶忙来救,七手八脚的,有的去拉这裘服老头,也有的想越过那燃火的房梁木把张城给拖出来,到没人去管这对母子,于是母子二人便悄悄溜出了祠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四章 趁火打劫 滕纪元222年,白露时节,渭水河东,非攻郡下,以一年四季永不干涸的两股泉水命名的双泉镇正坐落此处。 这个镇子不大像渭水河西的汉国那般,村落的形成不是依山便是傍水。这个镇子竟是十分的方正,离渭水并不近,甚至离那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的双泉也有些距离,但是每家每户的房子似乎从来不在乎该如何取水来满足日常用度。 这镇中的民居也是十分的漂亮,均是二层小楼,楼外围了一圈大小近乎相等的篱笆,像似一个小院,院内养了些鸡鸭,种了些蔬菜,让人一看就十分神往。 很平常的一天,镇内的居民如同往常一般,用了晚膳在户外纳凉,感受一下酷热许久过后,尚不觉得寒的秋意。却是不曾想,本来只是略显星光的夜,却被渭水河西边通明的火光照得格外亮堂。 一个魁梧大汉掀开盖在脸上棉布帽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朝西边望了片刻,对着身边的人道:“汉国那帮猢狲,又闹起来了,哈哈哈。” “可不是,成天窝里斗,人前还一副泱泱大国的模样,看着都让人恶心。跟你们说,有次我去汉国谈生意,对面好像是个汉国的什么高官,真的是屁都不懂。竟然以为咱们这的元首就是他们那的皇帝,笑死我也。” 众人闻言皆笑,口中连称:“果真是猢狲。” “还有些什么趣事儿没有?” “谁管猢狲那点儿破事,我只管钱到没到手。” “我也听人说,汉国那帮猢狲不仅傻,钱还多,就是那朝廷不允许寻常百姓朝咱们买东西,这什么狗屁规矩。” “莫管这帮猢狲这些破规矩。”一个在一旁一直倾听的大汉贼兮兮一笑,说道:“走?去打打牙祭?”眼神示意的却是渭水西侧那着火的张家坪。 这时旁边一女子声音却泼了他一头冷水:“走什么走,马上就秋收了,你再有个好歹,咱们娘俩饿死在这啊?”说罢,这女子怀里的小女孩也点头握了握拳,说了声是。 这魁梧男子一时语塞,看了看身旁熟识的邻居,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鄙夷之类的异样反应,放下心来。 这时旁边却有一男子站起身,高喊了一声:“有没有想去对面溜达溜达的!想去的问问自家媳妇意见啊,别回头说是我撺掇的……” 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我家都是老爷们儿说了算!”“臭婆娘敢拦我打断她的狗腿!”之类的话此起彼伏,可是话音落下,却有不少人扭头打量自家婆娘的反应,这动作让不少女人抿嘴轻笑。 最终决定去的只有十个人,那魁梧汉子软磨硬泡好半天,才说服了自家娘子,连连赌咒解释说,绝对不会耽误秋收,他娘子才点头同意。 其余几人却是些未曾娶妻的闲汉,各自返家不顾家人的劝阻,均带了些武器出来,八个人带的都是精巧至极的手弩,只有这魁梧汉子和另一个家中稍显宽裕的,带了两柄长刀。 只见这手弩只比成年男子手掌略大,弩箭约莫六寸长短,将弩箭上弦时尽似不费一点力气。 长刀杵地时柄约至腰间,刀柄可供大约三只手并排握住,刃体不宽,刃窄背厚,刃尖处略微起了个弧度,显得极为锋锐。 那八名手持弩箭的见了这刀,都忍不住道:“借我看看,就是看看。” 这魁梧男子显然很是自得的将刀递了过去,递过去后也不看它,只是安静的坐在船上望向前方,把玩它的人则是口中连声啧啧啧,“你这,花了多少银子?” 魁梧汉子也不答话,这人自顾自说道:“还是弩安全,这玩意得近身使,用不起用不起。” 这话音落,不少附和声响起,但是他们的神情,显然是在说,“老子也想有柄这样的刀。” 这时节,渭水并不湍急,到得对岸时并没用去多少时间,只是毕竟为国境线,滕国总是有人时不时的渡过这渭水偷鸡摸狗一番。 虽少有杀伤人命,但有所损失的百姓却也是无处伸冤,想去对面偷摸回来却又惧他们那犀利的兵器,汉国朝廷只好退而求其次,未在这渭水边上设置任何一个码头,试图延长他们的登岸以及离岸时间。 这十人随意的将小船搁浅在一个岸边,拴好后便集体朝冒着火的张家坪行去。 这么大的火光,路上却是不见一个人逃出来,他们越走越近,这才发现这群猢狲,要么是在救火,要么就是在厮打,一行人“哈哈哈”大笑几声,跑去没着火的房子,踹开门就去四下翻腾起来,却是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事物,而明显值钱的却又太大带不走。 “这帮猢狲也忒穷了!” “是极是极,穷还把自家东西放火给点了,心真大。” 踹了几个门,值钱东西没找着,被捆着的人倒是遇见好几个,这哥几个人先是被吓一跳,然后便拿弩箭对着他们,警惕的盯着也不说话,持刀的男子近前帮他们挨个劈开了绳索,目视他们……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自己的家。 这十个人当时就有些傻眼,这是个什么章程啊?我们才是贼啊,你们这怒气冲冲的…… 这十个滕国人面面相觑,后面进了几家屋子,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形,更有甚者,还有些张家人朝他们拱了拱手以示大恩不言谢。 这哥十个下意识回礼,目视人家走远后,其中一人才道,“哥,咱们这是来宣扬兼爱非攻额吗?” “是……是吧……” “得得,一人抓几只鸡回去打打牙祭好了。” 不料四下撵鸡,鸡毛沾了满身却还没逮着几只,迎面就撞见一大队人,一波簇着一个被抬着的裘服老头,一波则簇着一个被背在背上的儒衫老头,正是二房的代家主张城和三房主事人张坤。 张城一见却是大惊失色,忙叫到:“这都是张垚那老儿叫来的帮手,拿下他们!拿下他们!” 众人闻言连忙拿出身边的家伙事,可是全都是些钝器,并无严格意义上的兵器。 滕国那十人见敌人人多势众,也有些慌乱,那魁梧大汉口中忙不迭的叫着:“误会误会!”但是大家也都抬起手中手弩,双方警惕的对峙起来。 这时间,场中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以及噼里啪啦着火的声音,只听得咔啦一阵脆响,一房子塌了一处屋角。 可也偏偏就是这个声音,使得滕国一人猛然一惊,一只弩箭便激射而出,这一箭射出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二房中一人倒地,以及随后七只弩箭射出时的破空声,接着便又是几声倒地声响起。 张家坪众人都慌忙避让,唯有张城高声叫喊:“这弩箭不能连射,不能连射!快捉住他们捉住他们!” 众人朝中箭几人望去,发现没射中要害的都只是在地上哎哟叫嚷,并未死去,心下也是大定,壮起胆子便又围了上去。滕国十人见势不妙,就打算后撤,只是明晃晃的长刀太有威慑力,让张家人也不敢过于靠近。 于是双方一个逐渐逼近,一个逐渐后退。直到张家有人从后方递来了几个钉耙后,局势便开始呈一面倒的态势了。 滕国人见到钉耙递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暗暗骂娘了,都开始四处打量逃跑的路径,待到钉耙猛然砸下时,拿着弩箭的那几人,装好的第二发弩箭却是射都没射,夺路而逃。 可怜那两名持刀的滕国人不知道八名同伴已经弃他们而去,仍自挥刀抵抗,不曾想竟然把钉耙的耙尖给齐刷刷的削去了。 这一下两名持刀的滕国人气势一振,哈哈大笑,扭头便说:“瞧没瞧见?” 可是身后哪里还有人影在?这下可是把这两人吓得不轻,嘴里直骂娘,再顾不上是不是把屁股留给敌人,撒开腿疯也似的逃起命来。 可是这两人身处张家坪,哪里有张家人熟悉地形,奔逃、兵器碰撞交击、再奔逃、兵器再次碰撞交击之后,这俩人算是彻底放弃了,虽然不在一处,可是行为却是非常同步,都是高声叫嚷着:“住手!住手!你们想作甚,我完全配合!完全配合!只要不伤我性命就行。” 张家人也怕这滕国人使诈,小心翼翼的确认他们无威胁后,便缴了他们的械。这二人也确实如同他们所言,乖乖配合的让张家人绑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五章 勾连 乾兴元年,白露时节,汉宁府下渭县。 此县城因渭水得名,是汉国的边城之一,在建筑格局上略显奇异,身为边城,城墙却是夯实的硬土所筑,城土占地面积极大,约三百多顷,可是驻扎的军队却只有两千人。 本应是军队接管的军城,却设下了县衙调配了县令,军政大权由县令一人掌管,但凡到此处上任的县令,俨然就是土皇帝一个,实属位卑而权重的典范。 然则此处县令权柄过盛,三年一次的考评往往都是优秀,调任此处的县令就是镀个金,任期一满便能入职中枢。 大汉国境内,制度所限,往往是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毕竟出了政绩,那是县令领导有方,而出了岔子那就是下属办事不力,所以若无机缘,县丞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县丞了。 因此新县令上任往往都不敢得罪县丞和一干衙役,毕竟自己只是个熬资历的,这一干地头蛇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渭县这特殊的存在就恰恰相反了,县丞跟一干衙役在这里已经装了一辈子孙子了,很大程度上下辈子也还是孙子。 而此时的县令米沛,是当今大汉国右丞相苏秦座下得意门生,在金榜题名时外放汉昌府下辖温县,任期六年考评中上,得座师在朝中相助,平调至此,眼见就是平步青云之势。 这样一个仕途畅通无阻的人,却在书房内反反复复的看着一封信,一边看一边踱步,偶尔驻足思忖片刻,便又继续看下去。又是往复思忖了半晌,才冲着书房外喊了一声:“去唤师爷进来!” 不多一会儿,这师爷便来了:“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你且来看看这个。” 师爷赶忙双手接过那封信,一目十行的浏览起来,通读一遍之后便开始字斟句酌的读第二遍。 米沛见他看完了,便说道:“这张城到是挺心狠手黑,让我协助他把张家大房一脉网打尽!” 米沛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衙门里头,是有个叫李守义的衙役吧?” 师爷思索了片刻,答复道:“嗯是,在下记得是有这么个人,脸上有道疤,甚是可怖,武艺也是十分高强,好像娶的婆娘便是张家大房一脉。” “是娶?而非入赘?” 师爷思索片刻,继续点头:“是娶,他有一子,姓的是李。” 米沛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封信,说道:“这可是私通敌国倒卖军械的罪名,普通百姓犯下了,可是诛三族的罪过,李守义并非张家人,只因为娶了个张家婆娘,竟也不打算放过!” 师爷道:“兴许是怕李守义此人报复,在下听人提起过,此人空手,寻常十余人都近不得身,若是持刀……几乎都是一个照面便被击败了,也不知这些传言是真是假。” 米沛沉吟了片刻:“那难怪会让我在此助他拿下李守义。”说罢,笑了笑,继续道,“真是异想天开,他以为他是谁?” 这师爷思忖了片刻,道:“在下觉得此事不甚稳妥,老爷本就是平步青云之兆,做不做这件事,都无甚大碍啊。” 米沛道:“汝之所言,我怎会不知?”说罢,冷哼一声,继续道,“这张城到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告诉我一句,这李守义是赵枢密使的前任亲卫,我便要当张城这厮的棋子吗?” 说罢,米沛沉默了许久,继续道:“只是他从何处得知苏相总是惦记那枢密使赵云?” 师爷道:“许是从朝廷布告中分析判断而来?” 米沛点了点头,道:“兴许便是如此。” 说完后,米沛来回跺了两步,继续道:“只是恩师待我甚厚,我却无以为报……恩师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将那些无知匹夫逐出朝堂,我若是能推把手,是不是该帮上一帮?” 师爷闻言,连忙拱手:“是在下短视了,不过……” 师爷犹疑了一下继续道:“此事画蛇添足之嫌尤盛,做成了,确实会对苏相起到一定的帮助,但是做不成,反而招人诟病,倒是那张家……” 这师爷哼了一声,继续道:“却是怎么样也不吃亏,确实是好算计。” 米沛道:“做不成,其实我们也无甚损失的。而做成了,不仅对恩师有所助益,我以后也算是有个政绩傍身了。这渭县县令,其实是不好做的啊……” 米沛叹了口气,负着手望向窗外,想着这几年来在渭城所了解到的事情,缓缓说道:“以往不知这渭城底细,仅听人说这座边城,自汉国立国两百年以来,未尝一败,甚是神往。谁料当真来了渭县,方知这‘未尝一败’四字是多么可笑。” 师爷闻言,不明所以,忙问:“老爷何出此言?” 米沛接着道:“早在我们大汉立国以前,这渭城便存在了,那时滕国尚是一小国,这渭水河也不是两国边境,只是一帮老百姓为了能有口饭吃,依着这渭水河,休养生息。然而那滕国的扩张速度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当时的汉国与滕国之间,无任何地势之险可守,为了避免交战,主动放弃了渭水河以东,迁百姓于此处,意图在原渭城基础上将其建成一个边塞雄城,谁曾想……谁曾想……唉……” 米沛顿了一顿,接着道:“这渭水河西土质松软肥沃,原本应是让人心喜雀跃的好事,可是砖石所筑城墙均撑不到来年开春!这可是边城啊!真不知当时筑这城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万般无奈只好扩大城域,以图用雄兵驻守来威慑滕国,这才有了这三百顷土城!” 师爷听了这等秘辛,在感动之余也不禁疑惑:“可渭城何曾驻扎超过两千兵马?” 米沛接着道:“更加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滕国扩张到了渭水河后,便止步不前了!边境线上,两国有所摩擦在所难免,可是看看这历年来的记载,这等样的摩擦跟那卫国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真要我说,这滕国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用偷来表述更为恰当。” “这……这……偷?”这师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对!偷!尤喜趁火打劫!被抓到就会立即弃械投降,无一丝操守和风骨!” 师爷觉得此事太过难以置信:“滕国人竟卑劣至此?” 米沛微微颔首:“原我也不信,我们泱泱大汉,言必称滕国如何如何,百姓皆以为滕国强盛,百姓皆喜滕国出产的物什。为何渭城的地位在大汉会如此超然?那是因为老百姓都不信我们能战胜滕国!在老百姓眼中我们渭城是苦苦支撑百余年而未尝一败!” 说到此处,米沛胸口微微起伏,身为这渭县县令,这个中滋味怕也是难为外人道。 米沛缓了缓情绪,继续道:“这渭县张家,在此地根深蒂固,怕是有汉以来便张家!他们对滕国人的底细知之甚详,渭城中那些滕国来的精巧物件,多是于张家有关,可是这张城匹夫,却以走私军械为由举报自家家主,断送张垚一家老小性命不说,甚至也摔翻了整个张家的饭碗。莫不是他寻到了更好的营生?这点我始终揣摸不透。” 这时的师爷已经品出了几分味道来,道:“老爷,在下觉得,张家以后打算以何谋生,我们可不必去管,只看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便好。” 这师爷沉吟了片刻,继续道:“倘若那张城能人证物证俱在,把案子做成铁证如山,我们何不妨顺水推舟?我们本就是依律依章秉公办事,谁也不能寻得什么错处不是?倘若各类证人证物有所欠缺,我们便让他们依自家家规自行处置便是。” 米沛闻言一声冷笑:“当我米沛三岁小儿?岂能容他如此摆布,他要抓李守义,那我便放他走!让李守义自己把这通敌的把柄送到苏相的手上!计算不成事,我也能卖赵枢密一个人情。” 师爷闻言击掌赞道:“还是老爷智计天下无双!在下佩服,佩服!” 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就传来门房的声音:“门口有个皂役,自称张横,说是张家人,有要事求见米大人,不知老爷见是不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六章 逃离 这母子二人从张家祠堂溜出来后,便一直从村中人少小道辗转绕行,只是母亲毕竟胸口中箭,剧痛兼之气息不畅,步履也就快不起来。 “耻儿,你别管我了,娘实在是走不动啦……”一边说一边咳嗽,每次咳嗽都能带出血沫。 “娘,来,你靠着我,我搀着你。我们一定要快些的娘,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昂。” 张杨摆了摆手,没有张口,腿一软,就想坐倒在地,李知耻赶紧半蹲用他那小小的身子撑住母亲,让她没有直接坐倒,尔后才缓缓放她坐下,“那我们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们? 李知耻显然很着急:“娘,我们走过来时花了大概半个时辰,家到县城的距离跟到村子的距离差不多,爹看见火光,定然会快马赶来,而爹骑马回家时用的时间都不到一刻钟,这样的话不到两刻钟爹就能到村口,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到之前在村口等他,不然他一时寻不见我们就麻烦了,娘。再坚持坚持,娘?” 张杨闻言并没有说话,在地上坐了几息后,紧咬着牙强撑着站起,“耻儿你累不累,刚才……刚才……”话没说完,便开始咳嗽,咳的时候扯到伤口,面露痛苦之色,然而她说出口的却是:“刚才撞疼你没有。” 闻言李知耻眼眶有些泛红,“我没事,我没事,我一老爷们,受得住的,受得住的。” 张杨紧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娘还能坚持。” 就这样二人踉跄的走到村口,一起跌坐在地,这猛的一下又牵动伤口,让张杨咳嗽起来,李知耻见状咬着牙泛着泪,开始显得有些无措。 二世为人我也没处理过箭伤啊! 李知耻只能懊恼的说:“怨我,怨我太小,力气不够,保护不了你。” 张杨闻言,温柔的抬头看了看李知耻:“能有这样的儿子,为娘这辈子值了。” 也就在这时,母子二人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初闻时声音尚不清晰,没要得片刻就已可以依稀看见人的轮廓,显然是马速极快,李知耻非常兴奋的喊道:“是爸爸!” 说完哈哈哈大笑几声,又道:“我就知道!”扭头冲着母亲又喊了一声:“是爸爸!” 张杨闻言,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奔来,终于是落下泪来,然后便昏了过去。 这一歪头可将这父子二人吓得不轻,李知耻赶紧去探她的鼻息,发现尚显温热,摸了摸脖颈,脉搏也有,才放下心来,对着刚冲到近前的父亲说:“还好,没死。” 李守义用手探了探,发现果然如此,尝试着唤了几声:“杨杨,杨杨?”却没有任何反应。 李知耻道:“昏过去了,过会儿自然就醒了,只是这伤……” 李守义道:“这箭伤必须要请郎中来,我不敢拔,拔箭最怕第一口气提不上来。”说罢作势就要扛张杨上马。 李知耻好一阵无语,自己这个老爹做事有时候实在不经过脑子,若是没自己,真是不知道得被人坑多少次。于是赶忙拦住:“哎哎哎,娘这身子现在受不得这份颠。” 李守义闻言一想,确实如此。 李知耻又已开口:“外公还在祠堂,他也昏迷不醒,我一个小孩子,带不动他们两个。要不爹你去把外公带来,我去找个牛车来拖我娘走?” 李守义闻言用手抚了抚儿子的头:“你很好!” 然后便将自己娘子抱至最近的干草垛掩了起来,做完之后,便朝着祠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李守义摸到祠堂后,发现火势太大,祠堂已然彻底垮塌了,旁边有些稍显镇静的放弃了救火,有些则失声痛哭出来,不停的咒骂张杨这一脉都是杀千刀的忘恩负义之辈,而祠堂内始终看不到人影,即使有人显然也是救不出来的。 正待离开时,正撞见大队人捆着两个人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连忙的疾跃几步上了一旁屋道:“还有没有想来送死的?” 这下威慑力十足,张家众人便只敢围着,不敢上前。李守义一步步的往外走,他们的圈子便一步步的后退。 眼见着如此下去,李守义便要从容离开了!张城还没说话,被捉的那滕国人却说话了:“咱们说好的,滕刀必须还我!还不赶紧捉住他,不然我就不替你们作证了!” 张城闻言一咬牙,恨恨地瞪了那滕国俘虏一眼,然后对身边亲族下令道:“去!我房中床板之下,有三柄手弩,都去给我取来!” 张城身旁的一个二房年轻人应了声“是”,立即就跑了开去,张城又道:“若我大儿子在此,焉能让你猖狂!” 李守义闻言只是冷笑,左手一甩,那柄断掉的腰刀直直的飞出,把刚才那个年轻轻直愣愣地飞出去好几步,径直给钉在了墙上!就那么挂在那里!脚都无法探着地面! 张家众人这个时候胆子小些的,已然吓得尿了裤子,有些则是腿肚子发软坐倒在地。张城此时见一下就死了两名族侄,神色也有些癫狂,“哈哈哈”狂笑几声,说道:“你很好!你很好!” 接着便又喊道:“他只有一柄刀了!谁去把我手弩取来,大房的田地分他一半!” 这张城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这个时候突然下这种命令,摆明了是嫌弃自己身边人走得不够快,登时围着李守义的众人,哄得一下跑掉了近一半!竟是打算都去帮他取弩箭去了! 而留在原地没动的,实在是并未去过张城家中,也不知道他卧房在何处。 这些还在原地的,见一下哄散了这么多人,更是害怕,连连不住的倒退。 此时李守义见张家众人已然破了胆,便缓步走到张城跟前,将那柄滕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丈人现在何处?” 背负这张城的二房年轻人被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不停的往远处爬去。 张城就这样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日他这样被连番折腾,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此时已然有些疯魔了,狂笑着,也不怕滕刀划破了脖子,叫道:“你丈人在哪?哈哈哈哈!你丈人在哪?!哈哈哈!要不要我带你去寻他?!” 李守义冷冷地盯着他,将刀逼近了他脖子几寸,隐隐已擦破了皮肤:“我丈人在哪?” “你不如用刀划拉划拉自己脖子,那你就能找到了!哈哈哈!张垚,张垚!害死我儿,他死不足惜!怎么?你想寻你丈人?那你去啊!哈哈哈!” 李守义此时哪里还容得他如此张狂,冷笑一下,手腕轻轻一抖,一颗头颅便滚了下来。此时还在场的所有人见张城就这样被杀死在当场,顿时一个个全部都四散逃开! 就连背着三房话事人的年轻人,也一把撂下张坤,夺路狂奔。张坤被这一磕碰,反而悠悠醒转过来。 那两个被捆缚住的滕国人,何曾见过这等杀人场景,平素里就算来汉国趁火打劫,也说啊,哈哈哈!” 看着老爹的脸色越来越臭,李知耻赶紧道:“爹,我还小,你打我我就躺地上。” 李守义看着这惫懒模样的臭小子,恨得后槽牙都痒痒,但是扭头看到正躺在那的妻子,胸口也是一酸。 李守义道:“你娘能看上我,是我毕生幸事。” 李守义顿了一顿,继续道,“当初我乃赵云座下亲卫首领。” 猛的一阵咳嗽传来,李知耻问:“赵什么?” “当今枢密院枢密使赵云赵龙骧,怎么了?” “没事儿,您继续。” “赵枢密使原姓李,我属李家家臣,十余年前卫国大举入侵我们大汉时,当时仍叫李云的李都指挥使,在苍山大破卫军,于是当今圣上便赐国姓赵,升为枢密院正使。其实也就是在那时,我遇见的你娘。” “当时,卫国兵卒各个悍不畏死,我方节节败退,而滕国一项以奇计淫巧闻名天下,于是主公便和我一起在百姓中寻访可以制敌之物,而渭水张家,经常从滕国走私物什,我们就遇见了带着你娘熟悉生意的张垚。” “当时,我和主公都看上了你娘,而我何曾敢跟主公争女人,原本我已放弃,而后才知道你娘原来相中的是我。” 听到这里,李知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拱了拱手道:“佩服之至。” 此时李守义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李知耻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一把火烧的卫国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可是卫国那群疯子居然还能组建小队设伏,誓死要击杀主公,也就是在那时,为了救主公,我脸上受了伤。” 李守义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道:“也就是在那时,我诈死,做了逃兵……随着你母亲,来到了渭水张家坪。” 李守义又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沉默良久,才说道:“所以……我才给你取名叫做,李知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七章 入城 漆黑的夜色中,那点点星光被张家坪的火光闪耀得有些模糊,寂静的荒野上,马匹虽然未曾奔跑,可是蹄声也是格外的清晰,那一声因许久未说话而略带沙哑的女声就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其实你外公,原也没同意我嫁他,哪怕是他愿意入赘我张家。” “娘!” “杨杨!” 两声呼唤同时响起,马在李守义的操控下,停下了脚步,两个男人都赶忙凑到张杨身边,张杨微笑着抚了抚李知耻的头,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让她倾心多年从未回转的男子,也不说话,轻轻的低下头,便靠在了李守义怀中。 李知耻见状,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走到前方坐定,开始驱动马匹前行。 就这样三个人安静的行进在前往渭城的路上,又过得片刻,张杨开口缓缓的道:“耻儿,其实张家不欠我们什么,反倒是我,亏欠了他们。” 李守义闻言,用手抚了抚妻子的头,道:“你现在这样,还是别说话了吧,多歇歇。” 张杨轻轻的牵动嘴角,微微的笑了笑,黑暗中,李守义对这笑容也看得不真切,但是却感受到了妻子的心意,于是搂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 张杨缓缓道:“有些事儿,该让他知道的。” “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舅舅,志大才疏,做事情太过想当然,所以你外公便将培养家主的心思放在了我身上,无论去哪,总归要带上我。”张杨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灿若星辰,“也亏得如此,我才能遇见你爹。” “然而,我爹却一直以为我倾心的是那李将军,我也误以为你外公认可了你爹的存在,才带他回了张家坪。” “你外公,原本是打算将我和孔家联姻的,若是我能成为将军夫人,这姻不联也罢。然而……然而……”张杨言及此次,沉默了片刻,“其实终究是我让你外公失望了。” “再后来我搬出张家,自请出了族谱,也是一穷二白。你外公怜我,才寻人给我们在渭水下游盖了间屋子,着人打点给你爹在渭城寻了份差事。就连你念的学堂,其实也是你外公托人才将你送去的。张家着实不亏欠我们什么的。” “然而……你却烧了张家祠堂,我也知你为何要烧,娘很欣慰有你这样的儿子,但是那毕竟是张家祠堂。我自觉亏欠他们更多了。” 说罢,咳嗽声传来,连带着又咳出了些血沫:“所以……所以……娘若出了什么事,你可千万别记恨他们。娘……娘太了解你。” 又是轻微的咳嗽声,喘息了片刻后,接着道:“张家可禁不住你惦记。” 言罢,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张杨眼角滑过,李知耻回头时,看了个分明。 张杨的话让李知耻心中有些难受,也明白了为什么母亲非要跟自己说这些话。 这世间,最令人头疼难解的,便是你在乎之人,让你做你不愿做之事。就好似张城那厮,张杨已非张家人,可他却依然不可能放过她,名义上可以不是张垚之女了,可骨肉亲情,血脉传承,岂能是说断便能断的。 李知耻咬了咬牙,抡缰绳时,用挥起的右手顺势擦了擦眼角,道:“好的好的,儿子不去找他们麻烦。娘你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时张杨才算是放下心来,靠在李守义怀中,轻轻的合上眼,沉沉睡去了。 牛车就这样咕噜噜的走在前往渭城的路上,到得渭城城门口时,天还未亮,因为宵禁的关系,城门紧闭,值守士兵已然换过岗了,都不认得李守义,李守义用他的腰牌也叫不开门,只好守在城下等待天亮。 城门大开时,李守义松了一口气,李知耻也松了一口气,很显然,没有兵士来捉拿自己,代表城内尚不知道张家坪的事情,张家也没安排人连夜候着清晨的开城。 马匹在汉国属于稀罕物件,所以寻常百姓手中能够有马匹的少之又少。这匹城门司的军马敢借他骑出去,却不敢借他入城。 无奈之下,李守义只好归还了马匹,用肉身拉着牛车往城内医馆赶去。 只是在到得医馆时,被几个巡捕衙役拦住了去路,说米大人传唤有事相询。李守义连连拱手作揖,道:“内子现在身受重伤,几位同僚能否容我片刻?” 几位同僚互望一眼,有些犹豫,走远些商量了一下才道:“我等就在此处静候李班头。” 待得李守义抱着妻子带着孩子进了医馆后方道:“听说这李守义武艺高强的很。” “是啊,米大人也只说了若他拒绝才强行拘来,这拒绝也算事出有因吧,算不得临敌畏怯。”其他几位衙役连连附和,“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医馆内郎中在跌打损伤方面很是在行,拔箭时被封堵住的血滋了一脸,但好在有惊无险,张杨的命算是保下来了,将金疮药交由李守义,叮嘱他:“需要你将这上好的金疮药,涂抹在创口上,毕竟男女有别,老夫多有不便,但切记切记,病人必须静养,万万不可劳累。” 李守义拱手称谢,连忙双手接过金疮药,这时这老医师又拉着李知耻的手说:“你这小小年纪,身上多处淤青,若是不除……你瞅什么呢!” 老医师用手一把把李知耻的脸扭了过来,显然很是不喜自己说话时对方纯当耳旁风。 而李知耻却是在望那金疮药到底长什么模样,那老医师循着李知耻的目光望去,当即就拍了李知耻脑门一记:“虽是你娘,但也当懂得避讳!非礼勿视!” 这话落到李知耻耳中,让他在心中好生翻了几个白眼:“小子只是看金疮药长什么模样,从来没见过,那是浆糊吗?” “那是乳香、没药、冰片捣碎成粉,滕国的金疮药还加了酒水,发现加酒水却有奇效后,这里也就用上了,和在一起像是浆糊,但可不是浆糊。家家都会做,只是寻常人家中不常备而已。” 李知耻“噢”了一声,后感觉皮肤上有阵冰凉之意,扭头看去发现是一片白布,中间黑黑一坨贴在肌肤青紫的地方,却是块狗皮膏药,刚想伸手去揭,就被老医师一巴掌打手上,李知耻默默的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谁叫自己是个小孩呢。 “别乱动,好好贴着,免得以后落毛病,还有几副,一并给你,十二个时辰换一次,让你爹给你贴。” 李知耻接过后,拱手做了一揖,道:“谢过老先生。” 一切收拾停当,李守义便嘱咐李知耻在医馆好好看顾他母亲,李知耻点头应下后,道:“那几个衙役可能没怀好意,爹你自己多小心。” 李守义闻言一愣,思忖了一下发现确有古怪后,对李知耻道:“相信你爹,我去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八章 传教 姬月大帝三十年,白露时节,渭城。 清晨的渭城显得熙熙攘攘,百姓为了生计奔走的模样让这座边城充满朝气,吆喝声、铜锣声、笑声、铜板叮当的碰撞声,让这座城市散发了无与伦比的活力。 “香喷喷的油茶、热腾腾的包子咯!” 循着声音,只见一个小贩推了一辆车,车上装着一个大木桶,这木桶有一个巨大的扶手,还有一个细细长长的油嘴。 在这木桶旁边还有一个冒着热气儿的大蒸笼。从外观上看这小车平平无奇,但是待到此人寻了处空地将车停了下来,竟是从车身中抽出了不少可以折叠的方桌和小凳。这人还没来得及擦拭,就已经吆喝上了。 “香喷喷的油茶、热腾腾的包子咯!” 接着就见他又从车内掏出条布帕,从一旁的水桶中沾了沾水,开始擦拭起桌凳来,一边擦一边嘴上仍是不停地吆喝着:“香喷喷的油茶、热腾腾的包子咯!” “店家来一碗油茶,两个热包子!” “好嘞!” 这小贩先是应承一声,便从车中取出两个碗来放在桌上,将那木桶一斜,长长的油嘴中,隔得好远竟能精准无比的倒进碗里,一丝也没撒出来。 接着就掀开蒸笼,用一双长长的筷子取出两个包子放于碗中,一起端到了那方桌之上。 紧接着便又是一声吆喝:“油茶一碗,包子两个!” 吆喝完,轻声说了句:“客官您慢用。”便又开始吆喝叫卖起来。 此时头戴兜帽身着白袍的两个人,行径在这喧闹的街道上,穿过那氤氲的蒸汽,驻足了脚步。 这两人一个高大,但背脊微驼,看到面相后才知这人显然是上了岁数,另一人则显得十分瘦小,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公孙司铎,我有些饿了。” 只见那个岁数大些之人,闻言从随身背囊中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那个小孩子。那小孩子规规矩矩的用双手接过后,便对店家道了一句:“来三个包子。”尔后便双手恭恭敬敬的将铜板递上。 这个店家看到这人是个小孩子,在接过他们递来的铜钱后,没有细数,只是用手轻轻掂了一掂,然后刻意挑了一个大点的,递给了那个小孩子。 “饿了吧,我家包子香着呐!皮薄肉多。喜欢就常来啊,每天早上我都在这里。” 这小孩子恭恭敬敬地接过包子后,这小贩笑道:“要不要喝点油茶?不是本地人吧?渭城油茶可是一绝啊!” 那个小孩子抬头望了望那个老者,老者微微颔首,这小摊贩眼睛尖得很,本就一直盯着这爷俩,看见那小动作后,赶忙盛了两碗油茶搁到旁边桌上,接过小孩子再次递来的银钱后,招呼两人坐下。 另这小贩惊异的是,这小孩子居然能忍住这浓浓香气,看着那老者先动了碗筷后,他才搓了搓手,滋溜溜的吸了一口油茶。 “公孙司铎,汉国的吃食都好香啊!” 那老者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用筷子敲了那小孩子手背一下,小孩子会意,连忙住了口,赶紧吃起来。 吃完后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然后立马用手掩口,低着的头颅微微抬起,眼珠子的转动幅度比头抬起的角度还要更大一些,贼兮兮的向上瞟了一眼那个老者,见那老者没什么反应,才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 然后这小孩子便学那老者,将筷子摆在空碗的右侧,摆完后小孩子觉得有些不满意,往那老者的碗筷那望了一下,然后又轻轻的调整了一下筷子的位置,觉得和老者摆放的完全一样后,才学那老者端坐起来。 端坐后,这被称呼为公孙司铎的老人才道:“少君,我们启程吧!” 这声称呼倒让那小贩回首多看了他们两眼。这一看不打紧,更让小贩惊异的是,在这渭城卖早饭这么久,能够看见自家碗能像被狗舔了一样干净的场景着实不多见。 “客官慢走啊!若是喜欢小店的吃食,可以打包带点儿路上吃的。” 这话音一落,那小孩子抬了抬手,似是想拉老人的衣袖,似又觉得不太合适,顺势抬起手挠了挠脑门复又放下,放下后又抬起,这次倒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拉了拉老人衣袖。 老人看了小孩子一眼,不言不语不喜不怒,转向店家道:“再来五个包子,给我包上吧。” 小贩喜形于色的吆喝了一声:“好嘞!五个包子带走!”声音清越洪亮,引得不少行人都扭头望过来。 包子买好后,小孩子问道:“公孙司铎,今天我们去哪里传教?” 这老者仍是不说话,只是慢悠悠的行进,四下观望,尔后选定一个空间略微开阔的地方,打开背囊,摸出一蒲团坐了下来。 这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渭城医馆门口。 人们虽然生病时都要求助于医馆,但是没病时却又嫌弃他们晦气,因而摆的摊子和医馆都有些距离,却又正好可以望见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为了生计奔走的人群。 老者坐定后,开始大声的吟道:“人有善恶,法无正邪!渐也、顺也、靡也、久也、服也、习也、谓之化……” 声音无比洪亮清越,比那天天吆喝的小贩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即使如此,也只是引得行人扭头瞧了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驻足停下观望的人都没有,而这老者却依然在自顾自的吟诵:“国当有法、家当有法、人当有法,法之何如……” 那小孩子只是侍立在一旁,见老者话语略有停顿,便递上手中水壶让老者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公孙司铎,汉国人竟如此不服教化。” “我辈任重道远,且依着律法,每日一宣吧。服教化者,自会前来听讲。” 也就此时,一个衣着褴褛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医馆门口,抬手遮掩望了望天,再扬手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小肚子后,拾级而下。 走近后,这小孩子才发现这个好像小乞丐一样的人脸上还贴了张狗皮膏药,身上也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从那开了口的衣服和裤子的破洞上,隐约能看见也贴有膏药。 这小孩子心下觉得这小乞丐甚是可怜,便从包中掏出一个包子递了过去。 那老者看了也微微颔首,赞许道:“每日一善,今日做得不错,可你仍需谨记食不言,罚还是要罚的。” 小孩子恭敬的立在一旁,行了个抚胸礼,说了声:“是!”看得一旁的小乞丐啧啧称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九章 打赌 李知耻在目送着父亲随几位衙役前往县衙后,回来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母亲,陪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起身到医馆门口。 抬手遮掩望了望天,再扬手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小肚子后,拾级而下,准备去寻些吃食。 此时身上半分银钱也无,腹中也甚是饥饿,刚想着上哪去挣点银钱换些吃食,面前就有人伸手递了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来。 这让李知耻又惊又喜,感叹这时候的思想道德水准真不是一般的高,抬头顺着递来的那双手,就看见一双充满怜悯的明亮双眸。 这眼神……是把我当乞丐了吗? 李知耻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身打扮,膝盖上有个破洞,因为裤腰没系好,也有些扭曲,确实很是邋遢。 再摊开手看看手心手背,全都是大火过后,被烟熏黑的印记,可想而知自己的脸得有多脏。 好吧……果然是乞丐。 起码不用头疼上哪里挣钱了,虽然那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可是母亲还躺在床榻上,尽量在她身边照应着,还是更好一些。于是便接过了那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道了声谢。 接过后,紧接着就听到旁边坐着的那个老头冷冷的说了一句:“每日一善,今日做得不错,可你仍需谨记食不言,所以,罚还是要罚的。” 李知耻闻言,就觉得,怎么吃饭时说句话就要罚吗?抬头看了看这个怯生生立在自己旁边的俊俏小郎君,一双桃花眼我见犹怜。 顿时就觉得这老头有些讨厌,直接接话道:“为何要食不言?” 不料抢先答话的却是这个小孩子:“你怎敢对公孙司铎如此不敬?!” 李知耻被噎得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小屁孩好生不懂事,念在你送我吃食,想帮帮你,居然还不领情。 李知耻便有了拂袖想走的冲动,迟疑了一下,人家不过一个小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拱手行礼作揖,尔后恭敬的又问了一遍:“想请教这位老先生,为何要食不言?” “子曰: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 这老者正待继续往下背,李知耻连忙叫停:“老先生老先生,我问的是你,不是孔圣人,为何要食不言?” 这老人话语无丝毫迟滞:“国有法、家有规、人有则,人有善恶,法无正邪,不明于法,而欲治民一众,犹左书而右息之。” 李知耻闻言以手扶额,在想该怎么跟这老头沟通,“老先生,小子想问的是你,而不是书中所写,为何要食不言?” 这老头有些恼怒:“人行事当依规矩、尊法度,人则篇中明文规定,人当食不言寝不语,那我们便应该遵循这个法则!哪里来的为何要食不言?” 李知耻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度等等仍不甚了解,听到这老头说什么“人则篇明文规定”这几个字,到也一时不敢插话,心想大汉国还有这样的法律规定吗? 而那老头却以为自己教化得当,让这小乞丐如当头棒喝醍醐灌过话啊?” 众人哄笑的更厉害,此起彼伏的嚷着:“吃饭不让说话,把人憋死算啦!” “就是啊,长那嘴就只用来吃饭的吗?”众人听这人说得有趣,又哄笑起来。 李知耻继续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告诉自家孩子吃饭时别说话啊?” 众人闻言,说:“那是自然啊,吃饭时说话容易给呛着咯!” 也有人喊:“前两天我家臭小子还咬了腮帮子呐!” 李知耻继续问:“那你们会不会因为你们家孩子吃饭时说话,而去惩罚他们呐?” 众人闻言,乐得更欢实了,都以为这小乞丐是没听长辈的话,吃饭时说话,现在要被长辈罚了,所以整这么一出,于是哄笑道:“罚!罚!往死里揍呢,打得可欢实了,哈哈哈。” 众人此起彼伏,都说要罚,然后又都在哈哈大笑。这个弯转得实在太急,着实另李知耻有些猝不及防。 爹妈老夸自己平时料事如神,害得自己都信了,终于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李知耻驱散了人群,有些尴尬,大声的道:“愿赌服输,包子还你。”将包子递还给那个小孩子后,转身欲走。 看来这种别人施舍的确实不靠谱。 这小孩子见李知耻要走,赶忙和那老头说:“公孙司铎,你看这小乞丐多可怜,就只是想从你手上多赢个包子回去,我们还是把包子给他吧。” 这老头当然知道那群百姓只是在瞎起哄,但是依然很欣赏身边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孩子的举动,赞许的看了看他,道:“少君这件事做得很不错,便把包子给他罢!” 这小孩子得了赞许,欢喜的走到李知耻身前,非常端正的用右手抚左胸行了一礼,拿出两个包子交到了李知耻手上。 李知耻见这小孩子偏偏要学大人那样方正刻板的行事,心下又想逗弄他一下,便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你若不试试,怎么知道为什么?”然后朝他挤了挤眼,再次转身,往医馆而去。 那小孩子面色上红了一红,问道:“敢问兄长叫甚么名字?” 李知耻闻言,想起了刚才他对那老头称呼自己为小乞丐,便笑道:“我啊,姓李,叫李乞儿,有空找我玩啊。” 这小孩子的脸愈发红了,点头应了声是后,有些缩头缩脑的回到那老人身边,侍立在旁,伴着老人继续今日的传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章 醒悟 李知耻拿了包子回了医馆后,母亲已经醒了过来,赶紧递给母亲一个,母亲只是接过,并不往口中送。 李守义和张杨的感情,着实让李知耻羡慕,明明她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极度需要营养来补充,可是那包子却不肯自己吃。 李知耻也没有去劝,共同生活了八年之久,母亲有什么习惯,自己岂会不知?于是拿起手上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递到自己母亲嘴边,说道:“尝尝,可香了。” 这母子之间的你喂我吃,实在是上演了太多次,张杨看着这个一直很贴心的儿子,眼睛弯出了一个弧度,不多说什么,张口便咬了下去。 你一口我一口,二人就这样分食了一个包子,可剩下那个,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去碰它。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后,父亲李守义便急匆匆赶了回来,第一句便是:“耻儿,收拾一下,准备走。” 一句话,便让张杨拿起包子的手迟滞在了空中。 “出什么事了?” “路上说与你听。” 其实哪里有什么好收拾的,原本就是从张家坪连夜赶来的,身边物什无非就是一辆停在门口的牛车,还没有牲口拖拽。 李知耻这时尚未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还有闲心思开玩笑,从凳子上跳将下来,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冲父亲道:“收拾好啦!” 李守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搭把手!” “好嘞。” 说罢,就去母亲临时睡着的病榻子旁边,护着母亲,让父亲小心翼翼的将她横着抱起。 出得医馆门,李知耻正待去拖那牛车时,被李守义唤住了,往正门口停的一辆马车努了努嘴,道:“上车。” 那身着白袍的一老一少仍然没走,听到动静时,那老人非常专心的继续着他的传教,那小孩则是扭头望了过来,非常惊讶的看着这个小乞丐上了一辆马车,然后瞬间脸色就是一黑。 这场景正好也被李知耻看见了,哈哈大笑一声,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喊道:“谢谢小朋友的包子!他日定当奉还。” 上了马车李知耻才发现,马车从外观上看甚是寻常,但是马车里准备的东西却十分周全,干粮、清水、被褥,甚至还有熏香,不由惊讶的问道:“这是爹你买的?” “不,是县官米大人备下的。” “他帮我们备这个作甚?” 李守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似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待他驾着马车出了城后,才缓缓开口:“张城欲串联米大人构陷我等,但是米大人不愿为之。” 李守义顿了一顿,似在努力回忆米大人措辞。 “米大人说,‘渭城上下皆知张家走私滕国物什,但百姓人人皆喜滕国之物,因此县衙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若有百姓举告,则官府也不得不追究。只是本官不屑此等鬼蜮伎俩,更何况你我同僚一场,念你心系渭城安危,昨夜还着人通知我等谨防滕匪袭边,所以提前告知你,你还是早早离开渭城吧!马车我已经备好,待到张家告书递到衙门口时,我就不得不去派兵追击你了,到时生死由命,一切就都看你的造化了。’” 李知耻一听,大吃一惊,紧接着就对这些耍阴谋诡计的人感到好一阵恶心。 后世虽也有勾心斗角,但不至于要你的命,你若受不了了,那就自己离开那个圈子就好了。而在这里,这种勾心斗角可是不管你还想不想跟他们一起玩,亮了刀子了,那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 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想着好好过过这悠闲日子,念念书,上上学堂,和父母打趣逗闷子,年岁再大些,那便泡泡妞,搞些小发明挣些小钱,享受一下这慢节奏的衣食无忧,真的很开心。而这一天,却把两辈子都没经历过的刺激全经历了。 这张城,真下得去手,自家生意都敢搅和黄了,若是张家以后还做滕国的走私生意,那就不怕家中其他人有样学有样吗? 而张杨却是急了,忙问:“那我爹呢?” 李守义望了望娘子胸口的伤处,衣服上血迹都还未干,隐隐能闻到一丝腥甜,一时之间不敢告诉张杨真相如何。 犹豫了一下,道:“米大人说物证已经有了,而人证并不难寻,若是再有个人证,这便是个铁案,所以你父亲这次肯定是躲不过了。就算侥幸得脱国法,家规惩治也是免不了的。杨杨,你别太难过……我,我现在也只能顾得你们娘俩周全。” 终究是没能说出张垚已死的事实。 可即便如此,对张杨的打击也已经是极大。 只见她听后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怔怔的斜倚在马车车壁上,父子俩都紧张的望着张杨,然后张杨就轻轻了咳了两咳,接着就猛然呕出一口血来。这可把父子俩唬了一跳,赶忙停了车扶着她躺下。 李知耻心中对老爹好一阵埋怨,你这做人也太实在了,你就不能说没死,以后再去救吗! 也就在下车时,见着从张家坪方向来了一队人,捆着两个身穿滕国服饰的人,就要到渭城城门口了。 李守义见状赶紧让儿子看看母亲怎样了,自己重新上了马车,驱马打算躲避这些人。 只是这些人原本没发现这一行人便是李守义,但是他们突然的慌乱让这一行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打紧,那滕国人一下便将此人给认了出来,于是连连高喊:“别让他跑了别让他跑了!老子刀在他那!” 声音喊得响,却是相互之间异常整齐划一无人动弹。 发现没人敢冲上前后,各自面面相觑。有些无奈,也有些气结。 那滕国人嘴上仍不停的喊着“滕刀滕刀”,张家人只好推搡着那两个滕国人,“别嚷了,赔你!赔你一把!” 而此时李知耻正在车中,听见外面有人怒吼,掀开帘子一看,是那两个外国服饰的人。心下纳闷,有这样当俘虏的吗? 可是神奇的一幕是,短暂的争执过后,双方都无比的和谐友爱,没有催促,没有拖拉,没有推搡,非常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李知耻疑惑的看了看他爹,而他爹却是学了一下李知耻的招牌动作,摊手加耸肩,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但是你猜对了”的样子。 此时的张杨吐了两口血后,身子虚,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爷俩现在各自心情都很复杂,都不说话,默默的赶路。 又过得片刻,李知耻道:“我们是要去哪里?” 李守义闻言,抿了抿嘴,不答话,只是自顾自驱车赶路。 李知耻又道:“我觉得那县令最不像好人。” 这话倒是让李守义有些惊诧,问道:“为何这么说?” “爹你说的那些,听起来一切都像是米大人急公好义,给我们寻个出路,可是你还记不记得,米大人是怎么请你去的县衙?” 李守义闻言想了想,道:“确实,他安排了衙门中身手最好的四个,说是来请我过去,可是这四人周身上下均在戒备我暴起伤人,去往县衙的路上也是,四人一人一角站定,以防我走脱,而我并没有动手的念头,因此才相安无事的见到米大人。” “那……爹,你想,米大人为何要说这些话来放我们走呢?” 李守义这时耸然一惊,觉得周身上下汗毛倒竖,喃喃了一句:“是啊,为什么呢?” 李知耻又道:“除非他希望我们主动去他希望我们去的地方,这样他的目的达到了,还能卖我们一个人情,事情无论成与不成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李知耻思忖了一会儿,道:“那他希望我们去哪里呢?” 李守义咬着牙道:“我们还能有何处可去,必然是赵将军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一章 戏弄 大汉国版图甚为辽阔,南部各大州府多为丘陵地形,北部虽是平原地区,但前往京师赵将军府,也得驱车月余时间才能达到,即使是到最近的金陵城也需整整一日的时间。 李知耻清点了一下车中的盘缠,发现也就是三十余日的吃住钱,马匹在汉国还是值钱之物,但是换一栋宅院还是远远不够的,这代表米大人早就算好了这些。 一家三口无处可去,又无栖身之所,不寻以前的主公投奔,还能寻谁? 李守义现在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原本已经选择了先顾全家人安危,后考虑自身颜面。 可这时如果去了赵将军府,都不知道会给曾经的主公带来怎样的祸事,那自己该如何选择? 这一路上李守义都在思考这件事情,李知耻则很懂事的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静静的守在母亲身边。 母亲醒过来睡过去,又醒过来又睡过去,反复几次,不说话,也不进食,就是喝些清水,然后默默发呆直到睡着,李知耻几次想逗母亲开心,却都没什么反应。 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平静时光了,可即使如此,米沛也根本没打算给他们留多久时间。 劳碌了一天一夜的李守义早已是疲惫不堪,原本就已经是一日未睡,驱车前往金陵又是一直未曾休息。 到得晚上,李守义便将马车车身卸下,将马套在一旁草叶茂盛的地方,尔后一家三口都栖身在车上将养精神。 可李守义刚睡下没多久,便感觉到了大地的轻微震颤,曾久居战阵的他蓦地就清醒了过来。 于是连忙拍醒李知耻,翻身下车几脚踹翻了篝火,便去解马匹的套索,喊儿子帮他一起把马车套好,这个时候的李知耻还一脸茫然。 李守义喊了声:“敌袭!” 李知耻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楞了一下,听清楚了这两个字的发音,但没搞懂这两个字的意思,还是一脸茫然。 李守义见状骂了句:“你这坑爹娃儿,快过来帮忙。” 李知耻这才反应过来。 待得套好马车,重新驱赶上路时,都已经能够看见身后追来马队上的点点火光了。 这个时候还能有何处可去,只有先进了金陵城,采买些干粮清水,然后就得立即离开。 然而马车速度本就比不上骑马,加之篝火刚熄,烟没能散得干净,追兵就已经到了刚才他们休息的地方了。 追兵大约百人上下,具是些劲卒,为首的都头轻轻地“吁”一声,让马匹停下,其他众人也都操控马匹停止下来。 只见这都头翻身下马,走到熄灭的篝火近前看了看,确认是才熄灭的后,出乎意料的没有让大家继续追击,而是勒令众士卒下马休息。 一干士卒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抗军令。休息了片刻之后,这都头才号令士卒继续追击。 驱车奔驰在前的李守义侧耳倾听,发现追击的马蹄声停歇了,大笑了两声,冲儿子喊道:“咱们运气不错,他们应该是休息了,并没发现我们。” 李知耻却是翻了个白眼,道:“刚才那条路是不是去金陵城的必经路。” “那是自然。” 李知耻没好气的道:“那他们要有多瞎才看不见刚才那堆篝火?” 李守义一滞,略有些尴尬,只听李知耻继续说道:“要么是他们有什么方法藏匿了行踪,想在我们没有防备时突然暴起,要么就是他们故意不追了。怎么藏匿行踪的我不懂,爹你比我在行,若是故意不追了,这就有意思了。” 李守义沉吟了一会儿,道:“只有用棉布包裹马蹄,而且控制马匹行进速度才行,刚才那蹄声,应该是个百人队,百人追三人,应当不至于。” “那便是故意不追了,若是故意不追了,他们肯定不会进金陵城,甚至都不会让金陵城内值守士兵发现。” 李守义一愣,问道:“为何?” 李知耻哈哈一笑:“他们只要露了面,让金陵城协助通缉我们,就能抓住我们了,而米沛那厮显然是不想抓住我们的,那这个时候他们若是露了面,金陵城差人来询问,各位同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呐,他们说,没事,无聊溜达溜达,你猜金陵城的人信是不信。” 说完觉得自己的措辞甚是有趣,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接着又道:“爹,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一家三口驱车进了金陵城后,在金陵城好生潇洒了三天,一身风尘之色尽去。 让父子二人心下惴惴的是,也送母亲去了医馆,却不见什么起色,一直显得浑浑噩噩的。 郎中们只道:“外伤未愈却又添心伤,若能开导她哭出来,兴许好些,再不济也得让她一日三餐能吃下东西,不然怕是命不久矣。” 李知耻只能安慰他爹放宽心,毕竟娘目前还吃得进东西。 城门外树林中,那都头却已经骂上娘了。 米大人交待他这一家三口驱赶至京城即可,切莫搞得人尽皆知,当时他以为是个轻松差事,一口便应下了。 兴冲冲的点齐人马过来办差,谁料自己被晾在这金陵城外不敢进去,而且连这一家人还出不出来都不知道! 自己不仅每日还要安排人手去几个城门处盯梢,还得托人乔装绕路去城中采购粮草,士兵们虽然目前没有在语言上表达什么不满,但是神情和态度上非常能够反应他内心的真实所想。 尤其是那几个被都头吩咐乔装打扮进城采购粮草的士卒,不停的骂娘。 一身甲胄,没有其他衣物我上哪乔装去?脱得就只剩个里衬去买东西吗?人家不会认为我是在采花贼吗? 心下正在愤愤时,却隐约听见几声吆喝。 这都头也听见了,只是距离太远听得不够真切,便从树林出来朝城门这边望来,正是那一家人。 只见那个小孩子拉了拉大人的衣袖,说了些什么,大人一开始似是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结果这小孩子就双手抱着大人的大腿根耍赖不肯走。 大人迈步走时,他也就那么挂在腿上,死活也不下来。 大人见状很无奈,只好将身子扭向树林这边,胸一挺肩一沉,一声清啸后,便是非常响亮清晰的一句话传进耳朵:“兄弟们,出发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二章 激怒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威力着实巨大,那都头起先还是一愣,接着便是勃然大怒。 扭头就冲着手底下士兵喊道:“都特么起来,给老子去追,睡睡睡,就特么知道睡!” 骂完翻身上马就朝马车冲去,速度是飞快无比,后面的士兵则是稀稀拉拉的赶忙来追都头。 就在这都头已经快能看见车厢后壁上的雕花时,抽出身边的弓箭“唰”的就射了过来,“咄”一声就插在了这车厢后壁上,箭头卡进去了半寸有余。 唬了李知耻一跳,接着李知耻便拉开了马车帘子,朝那都头侧了侧头,然后撇了撇嘴,一脸挑衅的又喊了一句:“来追我啊!” 这下气得这都头又夹紧马腹,抽出佩刀就追将过来,这下出乎李知耻意料之外,赶紧拉上帘子关上窗子,大喊一声:“爸爸救命!” 只见李守义从车前踩着马背跃起,从车厢上借力之后,一个跟头跃过,一脚就将堪堪要追上的都头踹下了马! 接着踹他下马时的反冲之力,三步并作两步,竟又追上了马车,手拉着马车车厢,在车顶上翻了个身,又回到了车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确实是帅气的很,李知耻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爹突然消失了,爹又突然出现了,后面那个“啊呀呀呀呀”的叫喊声就听不见了。 李知耻拉开了车窗看了看,就见那都头狼狈躺倒在地,身上挂着两个老大的鞋印子。 身边的兵士追上来赶忙将他扶起,还有兵士要追将过来为自己都头报仇雪恨,却被一脚踹的冷静下来的都头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拉住。 这滑稽的场景又让李知耻哈哈笑了起来,冲李守义说道:“爹你来看看,可有意思了。” 李守义却有些不高兴:“成天胡闹!我若不在,谁来护你?” 李知耻却道:“你功夫那么厉害,谁能害你?” 说完就猫着腰坐到李守义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又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武艺吗,那我自己就可以护自己了。” “我何时说过?”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认账啊,就是我放火烧张家坪那天晚上啊。” “我又改主意了!你要是会武艺,还不得上天?” 李守义看了躺在车厢里的妻子,心下仍是惴惴,只是经李知耻这么一胡闹,李守义的心情到是好了不少。 于是这一路,一家三口行进的无比惬意,那些追兵反而成了保镖了。 原本计划一个月用完的盘缠,不到十五天,便已花得差不多了,李知耻想了想这几日的开销,问道:“钱快用光了吧。” 李守义毕竟是当家之人,这几日便一直在思忖有何挣钱之法,可是自己也就是有一身好武艺而已,总不能卖身去别人家当护院吧!自己一家三口都卖身为仆?都不是什么好法子,此时听到李知耻如此问,便回道:“是的,你不用担心银两的事情,这个当爹的会想法子的。” 而李知耻其实不大在意这些,挣钱的法子他脑子里多的是,他更在意的是父亲的想法如何。 他老爹这辈子就干了那一件亏心事,为了让自己良心好受些,把自家儿子名字起做知耻。而现在他拖家带口的,投奔曾经的恩主,就有可能给恩主带来祸事,可若不去投奔,自己这老婆孩子的性命如何去护着?这抉择,委实难做得很。 这抉择,李知耻没办法帮他做,只能看他自己。 但此时,李知耻听到老爹说要自己想法子挣银两,哈哈一笑,他爹的本事当儿子的还能不知道?他爹能挣钱的本事,都给写在汉律里了。 于是李知耻说道:“我们的银两多得是。”然后就朝他爹挤了挤眼。 马车停下后,李知耻跳下马车便往后面走去,吓得李守义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怒道:“你干什么!” 李知耻一脸轻松,道:“哎,没事的,你瞧好了。” 结果李守义并不松手,李知耻无奈,只好道:“要么你去好了,你去跟那领头的说,‘没钱了,借点来花花’就行,他一准儿会给你的。” 李守义有些怀疑:“当真?” 李知耻道:“当真!就是他可能会很生气的要跟你打架,哈哈哈!” 李守义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跳下马车便往车后走去。 这下父子二人淡定无比,身后追击的百十来人陡然就无比亢奋,肥羊是打算自己送上门来吗? 慌得那都头赶忙勒住缰绳,呵斥下属赶紧停下原地修整。那百十来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都头发怒抽出佩刀,那些兵士才明白都头没在开玩笑。 见到这场景,李知耻在马车旁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李守义心下也是觉得好笑,但是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径直走到仍在发怒的都头身后,咳了两声。 就见那都头猛然转身,一时不知道自己握刀的手该摆在何处,举着刀和人说话觉得不大合适,可是就这样把刀收回鞘中觉得更是不妥,就那么僵在当场。 李守义忍着笑,板着脸,将儿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没钱了,借点来花花。” 这句话一出口,这都头脸都要憋成猪肝色了,哆嗦了几下嘴,伸手想去自己怀里掏银两出来,又觉得这样实在跌份儿,便回头冲底下兵士喊道:“有没有带银子的,交上来,回营便补给你们!” 底下士兵面露怨色,但仍然稀稀拉拉的有些兵士掏银两出来:“顾都头,就这么多了。” 这顾都头顺势放下举刀的手,接过这些银两,侧着身子,也不看李守义,伸手递给了他,李守义也很识趣儿,没有火上浇油的调笑一番,拿了银两扭身便走。 当晚,这一家三口没来得及赶到最近的城市,于是便寻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临时凑合了一宿。 而那顾都头带着的百来号人,则也就地安营。 约莫到半夜,那百来号人的营地就开始鼓噪起来,一开始是怒吼、争吵,接着李守义这里就能听到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再后来也有兵刃出鞘声。 但是没有兵器交击声,再过得片刻,就见这临时营地里有一人带着几十人,打马离开了营地。 这么大动静,这一家三口当然看见了,李知耻笑道:“内讧了内讧了,哈哈哈。” 于是后面几日李知耻依然在戏耍后面这些便宜保镖,甚至带着他们兜起圈子来。 圈子兜久了银钱自然花得更快,张杨也开始逐渐好转起来,只是依然不怎么说话,李知耻有心想逗母亲开心,于是又上演了一遍停车敲竹杠的戏码。 张杨知道李知耻在他们跟前时一向爱胡闹,破天荒的到是笑了一笑,对李知耻道:“过犹不及,莫欺负人太狠了,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 李知耻见母亲说了话,更是开心,笑嘻嘻的回道:“放心放心。” 自打第二次敲竹杠后,这一家人再想带着这些兵士兜圈子时,顾都头却下令射箭了,逼迫这一家人必须往京城行进。 走得都是堂堂官道,路上自然会有其他行人,见到这阵势都慌忙躲开,也有的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兵马在此处。 这举动李知耻大感意外,因为据自己所料,他们压根不敢大张旗鼓,莫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三章 习武(补充,漏发) 李知耻仔细观察了一下身后紧紧坠着的那群人,感觉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可毕竟自己少经战事,想不出哪里有所不同。 “爹,你有没有觉得后面的人有些不大一样?” 李守义一听,猛然蹿进车厢撩开了后面的帘子。 只听李守义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了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原本是追击的阵型,现在却是拦截守备的阵型,麻烦大了。” 李知耻闻言,也去撩开帘子细细观察,发现确实如此,先前对面炸营之时,追击的样子像一个锋矢,头前只有几只马匹,越往阵型后侧,马匹散得也就越开。 而现在,中间领头的马匹却没有了,相反,马队的两翼完全张开,仿佛一只仙鹤翅膀一般!自己这马车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图来往前行进了!无论自己往哪个方向跑,总有一翼可以追上自己。 莫非连炸营都是假的? 李知耻连忙问李守义:“若是炸营,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李守义思忖了片刻,道:“规模越大的军团越是害怕炸营,深夜里一个士卒若是做了噩梦,只是一声清啸就可能引发炸营,炸营之时往往兵士不分敌我,见人便砍,极易传遍全军,从而就变成了全军的自相残杀。” 李守义顿了顿道:“炸营之时,需要军法队或者亲卫队及时镇压,没有外力强加干涉,一只队伍就算完了,哪怕只是迟了片刻……便也会弹压不住,非常的厉害。” 李知耻一下就明白了,其实就是这时候的士兵对杀人或者被杀,心里总归有抗拒,就类似后世的应激性创伤障碍综合症,不少士兵经历过战阵后,总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进行合理疏导,不然极可能无意识下杀伤人命。 难怪在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历史里,动不动就会屠城,或者是坑杀降卒,不屠城让他们释放情绪,自己的军队就是个定时炸弹,对方的降卒太多,总归要想法子让他们死上一批,再死上一批,总归是要让他们的数量维持在自己能消化的状况。 “那……前几日,后面那群跟屁虫,炸营时,死人了吗?”李知耻喃喃自语,然后突然惊醒,说道:“没有!他们就是嘴上吵吵和打架,刀子都没动!对不对!” 李守义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儿子所说不错,神色也变得甚是凝重。 “前面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有,安康城便在前方,过了安康,便是长安了。” 这一行三人进入安康城时,那群跟屁虫依然没有跟进来,只是在外寻了处隐蔽地方自行扎营休息。但是整体气势却有所不同了,之前看着他们完全一副乌合之众的模样,兵不知将所想,将不知兵所思,现在却是安安静静沉默异常,显然是已经有了一个既定目标了! “爹!我们需要去准备些东西,不然怕是没命进长安了。” 李守义此时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终究在那个两难的抉择前,选择了自己的妻儿。 李守义点了点头,说道:“过了今夜,怕是我们一路都要小心警惕,前面极可能有埋伏,但我们也只能硬闯了。” 说完了这句话,李守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能是觉得不大吉利,却没能说出口,又张了张嘴,反复几次后,道:“爹怕没机会传授你武艺了,我演示一遍,你能看懂多少,便是多少吧!” 李知耻闻言面色也是一凝,何曾听过自家父亲说过这种丧气势的话,点了点头。 这父子二人安顿好张杨后,各自去城中各大铺面准备了不少物什来应付明日可能的大战。 一应采购妥当后,便随意寻了处空地,也不管别人诧异的目光,就这么自顾自的演练起来。 李守义打了一套拳,先是非常快速的打了一遍,然后就是慢慢的打了一遍。 整个拳路堂堂正正,大开大合,刚猛无铸,李知耻只在电视里见过武艺,和里面的铁线拳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 “这是咱们汉朝太祖皇帝创下的太祖长拳,寻常的很,但凡有几分武艺的人都会使。一共分内外两种膀手,肩胛骨内合时,所用手法均为内膀手,肩胛骨向外分时,所有手法均为外膀手。世人皆知何为外膀手,但不知内膀手。” 李守义说得格外认真,仿佛想一次性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灌输到自家儿子的脑袋里。 “外膀手练手、眼、身、腰、马,属于外功,伤敌与否全看你自身气力如何。内膀手练心、神、意、气、力,属于内功,伤敌与否全看内劲使得如何。外膀手易练,内膀手难练……” 李知耻却有些神游物外,内心无语至极,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啊! 而李守义仍在自顾自的说:“练习不得法,往往会伤身,所以太祖长拳总显得威力不大。我主公,赵云将军曾传我一套呼吸运气法门,凭此练习,事半功倍,但切记,只能在十八岁之后练内膀手,否则容易伤害脏腑。” 李知耻只记得了一句,十八岁前不能练,自己这老爹,在这方面有时候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 李守义絮叨完了后,说:“我再给你打一遍,你看你能掌握多少。” 一套太祖长拳李守义打得是行云流水潇洒至极,不少百姓都围观叫好起来,李守义没那心情理会这些闲人,满怀期待的看向自己儿子,问道:“学会了吗?” 李知耻无奈的摊了摊手,耸了一下肩,说道:“眼睛会了。” 李守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有些大喜过望,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是武学奇才啊,这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功夫,这么快就学会了? 然后就留意到自家儿子所摆的姿势,登时回过味来,一时之间也有些气结,这练武艺,哪里有这等速成的法子? 只好凝神苦思,过了好半晌,才说:“我武艺已算大成,这么些年,总结出来,天下武功无非就是重力量或是重迅捷,一力可以降十会,却也有‘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的说法。” 这是李知耻点头了,显然是听懂了,这个道理很好懂啊,后世武侠小说那么多,武学理论自己肚子里一大堆呢,就是没法理论结合实际。 李守义反而一阵惊喜,问道:“你听懂了?” 李知耻一脸无语,说道:“很难懂吗?” 李守义道:“那就好办了,刚才我所说的,全部都是在武艺大成时,才可以去追寻这等返璞归真的法门,你千万千万要记好了!主公教我的运气法门,便可以增加你的力量和你的速度,但一定要在十八岁后搭配着太祖长拳练习!而在此之前,你只需要打熬力气便可!晚上我把运气法门背给你听,你要牢牢的记下来。而打熬力气的法子,是你六岁那年提醒我的,还记不记得,就练那些就行!” 李知耻登时回忆起来了,自家父亲时常在院中扎马步,扎在那可以一个时辰一动不动,一个时辰过后,李知耻问了:“累吗?” 他爹回答:“不累,还能在扎一个时辰。” 当时这一句话把李知耻给噎得不行,蹲俩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这练的有什么效果? 然后李知耻就把后世健身时,深蹲练腿的法门告诉给了他,然后便骑在他脖子上让他蹲腿。 李守义那锻体的法子只是锻炼腿部肌肉的耐力,持续保持一个姿势,还没有额外的负重,根本没法增加自身的力量,扛着李知耻在肩膀上后,没蹲到三十个就开始累了,连续蹲了五十个就开始显得有些蹲不动了。 当时的李知耻没再搭话了,即使蹲了这么多下,也根本没有把腿上的力量孤立出来练习,但是当时的他只是个六岁孩童,旁敲侧击一番没问题,深入指点那就有鬼了。 经过了自家儿子的提醒,李守义琢磨出来还有这样打熬气力的方式。话说李守义当真是个武学奇才,对武学举一反三能力极强,连带着上肢便也找到了锻炼的法子。 李守义继续道:“气力若是打熬得足了,你便可以无视掉一些招式,用足够快的速度和足够强的力量,直接击打对方要害便可,知道什么是要害吗?” 李知耻见李守义还要絮叨,连忙道:“知道知道,打哪里会让人死,我都知道。” 李守义点了点头,继续说:“下面说刀法,这刀法是你爹我,结合太祖长拳,结合那运气法门,再结合战场搏杀后自创的,一共只有七式。此七式极为简单,但是极重气势,气势不够,便无那等威力。” 然后李守义就拿起那滕刀演练了一边,此时周围身遭没有敌人,李守义不敢把精气神注入到刀中,害怕吓到路人,挥起来就有些软绵绵的,围观众人一看,登时走了一大半,满脸的“你这耍猴戏呢”。 不仅百姓不屑,李知耻都很无语,心想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李守义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他能学能悟,就是不会教,只能不停地说:“李家七刀,扫、劈、拨、削、撩、斩、突,你把它们牢牢记下来就行,记好气势,李家七刀,首重气势。” 就这样一个教的糊涂,一个学的糊涂,李知耻只是背了一肚子的太祖拳法要诀,以及李家七刀刀法要诀,实际的武艺却是一星半点也没学到。 真是奇怪的理论知识又增加了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四章 搏杀(第一卷完结) 乾兴元年,寒露时节已过,天气陡然转凉,太阳落山之后寒气更重。 京城南郊的官道两旁,枝丫重叠林木参天,然而叶开始转黄,时不时的就会有些飘落下来,尽显秋日的萧瑟之感。 这林中湿寒气甚重,似乎鸟儿都不愿意待在这里一般,显得格外的静谧。偶尔能够听见的也只是枝丫折断之声以及落叶之声。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和咕噜噜的车轮声此时显得格外的刺耳,原来是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行了过来,在这幽静的官道上,马车中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过得不一会儿,就又听见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有几十人一身兵士打扮,骑着马紧紧的坠在马车后面。 突然之间,前面那辆马车似乎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坐在车厢前方驾车的那名刀疤脸男子猛地就是一挥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匹,马儿吃痛,陡然提速,带后面的车厢都有些摇晃,车厢的轱辘摁在一个小石子儿上,车厢颠了两颠,差点就要翻过去。 “扶稳了!” 静谧的官道上这声吼显得格外响亮。 随着这声怒吼,官道树林两旁影影绰绰的似有人影闪过,此时天色已暗,月还没有升起,马车上的刀疤汉子凝神注目却看也不真切,侧耳倾听,凌乱的马蹄声中听见了更多枝丫折断的声音。 只见这刀疤汉子面色更加凝重,又是猛的一挥鞭,大喊一声,“抓紧了抓紧了,就要到了!”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官道前方已经出现了几十人持刀站立,肃杀之气尽显。 显然,这刀疤汉子便是那李守义了。只见李守义面沉如水,不显慌张,驾着马车便往前方人群撞去。 而与此同时,马车车窗后帘掀开,一瓶瓶的陶罐被扔在了地上,接着便是沉闷的陶罐碎裂声,以及液体洒满了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就见一个火绒子从马车内丢出,正落在刚才砸陶罐的地方,登时火势延绵一片!而紧紧坠在后方的马队,立时便被拦住了去路。 这是李知耻在安康城内采购的菜籽油,马车车速快,陶罐虽然丢的多,但是油并没有连在一起,火绒子也只能来得及丢出去一根,因此这火势也仅仅只能起到拖延的作用。待地面的油烧光,他们便会继续追来。 “爹!铁痢疾呢!” “自己找!” 李守义此时并无空闲搭理他,因为马上就要和前方的几十人打照面了! 不得不说,李守义杀意起时,气势着实骇人,这几十人战阵经验不足,被这气势所慑,竟都下意识的退让了一下!但仍然有人挥刀朝那马头、马腿、马身等地方砍去。 李守义见状叫道:“耻儿!驾车!” 说罢便从车前方一跃而起,一脚就踹在那挥刀士卒身上,接着再次借力跃起踏到另一人身上,反复数次,竟是踏倒了半数有余!可是已经落了地,便无法再次借力跃起,只能和那群兵士战作一团。 “唰”的一声,腰间滕刀抽出,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斩在身前一名士卒的脖子上。 那名士卒连闪避的姿势都没来得及做出,脖子上猛然就喷出一股鲜血,溅了旁边的同伴一脸。 这个兵士被鲜血一激,一屁股坐倒在地,用手抹着脸上的鲜血,嘴里“啊!啊!啊!”直喊,一边喊一边用双脚蹬地,一蹭一蹭地想离开战团。 李守义无暇去管这怂货,举刀又和其他人战在一处! 而马车这边,李守义在车后窗那撒完了铁痢疾后,便坐到了车厢前端,刚坐下,迎着风就有一滴东西打在他的脸上。 用手一摸,有些腥有些黏,定睛望向那滴东西打来的方向,才发现原来是马匹身上仍然是被拉了一道细细、浅浅、长长的刀口! 这时他扯着缰绳,马儿竟是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不住的狂奔。 李知耻何曾驾过这等狂奔的马车,连连地拖拽缰绳,学那电视上一般“吁”个不停,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官道虽然平整,可也是会有些凸起或者凹坑,飞速旋转的车轮轧上去时,车身便会狠狠的颠一下!连续数次,车厢便开始歪歪斜斜起来!若是再控不住惊马,这车非得翻了不可! 刀疤汉子这边一人被几十人团团围住,外圈游走,内圈缠斗,无一人出来追这马车,不到片刻,拦路的火墙已然熄灭,那群人继续驾马狂奔,朝这里飞速赶来。 接着便是马跪倒,接二连三的士卒,将马上的骑兵硬生生给甩了出去!此时的马可没有高桥马鞍以及马镫,控马全靠腿上的力气,此时马腿一软,人自然而然就被甩飞了出去。 而马蹄软还只是开始,被甩飞出去的人先是一声惨叫,接着便是其他同袍接二连三的从他们身上踏过!就连那顾都头,都没能幸免,坐骑连踏了几名同袍后,终于腿一软将他也甩飞了出去。 这顾都头落地,才看见原来地上被撒了一地的铁痢疾!见状这顾都头越发的恼恨前面正在战作一团的李守义。 “下马!都下马!” 追击在后的众人问闻言连忙控制马匹放缓速度,然后下马准备步行。 “脚不要离开地面,蹭过去!” 众士卒闻言立即依令办事,但此时后面追击的五十人中,已然折掉了四五个,还有四五个虽然未死,却也是被摔得骨断筋折。 果不其然,听令之后,一路蹭过来果然非常的安全,于是很快的就来到了李守义所在之处。 为首的顾都头望去,发现地上已然躺倒了二十余人,显然是不活了,剩下的三十余人都有些破胆,李守义除了头发有些散乱,竟是一点伤都没受! 这顾都头见死了这么多下属,不怒却喜,大声笑道:“这会儿我看你往哪跑!戏耍老子时,可是痛快得紧呐!” 李守义无暇他顾,不去理会这人的言语。 为首的顾都头冷哼一声,又看着手下跟他缠斗了片刻,当着李守义的面大声吩咐道:“去一队人,捉那母子俩。” 李守义听到这句话,明显身形一滞,险险避不过身前挥将过来的那一刀。 此时心里想的不再是如何缠斗为他们争取时间,而是如何走脱去救。 于是战斗风格猛然一变,刀势变得极快,寻得敌人一处破绽时,便是一刀攻来,直取敌要害,气势磅砣一往无前。 扑通一声便是一人倒地,而代价则是身上也被划了一刀。 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倒地,而这李守义身上的刀伤也是越来越多,竟然是在以伤换命! 这疯魔一般的气势让围起来的那个圈竟是大了不少,一时之间没人再敢上前! 李守义要的就是这个时机,战阵之中多少次用此手段博出一丝生天。见得对方已然破胆,立时三步并两步往前冲去。 而挡在他前面的人看着这个浑身浴血,面貌格外狰狞的汉子冲来时,以为是阴兵鬼差现世,下意识的便是避让,这一避让便让开一条道来。 顾都头心中破口大骂手下这群饭桶,抽出背囊上的弓箭便射将过去。 “噗”的一声箭矢透体而过,李守义没想到此人居然背后放冷箭,猛地一个踉跄,靠刀鞘撑着,才勉强没有倒地。 然而此时,众人见他受伤,便又重新围了上来。 此时的李守义看着周围持刀游走的敌人,回头望了望骑在马上表情戏谑的都头,群狼环伺,还有冷箭偷袭,心下觉得自己怕是再难生还。 存了死志,攻势便越发的凌厉,而游走的那些兵卒,看着这具满是鲜血还插着箭矢的身体,望着那面有刀疤状似疯魔的面庞,均是又惊又惧。 更有几个被这扑上来的刀疤脸吓得扭头就跑!转身没跑得两步便身首异处了。 这第二次围起来的圈子,竟是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李守义抓住机会一下就冲出了包围圈,没跑得两步,迎面便遇见一个人,二话不说又是一刀挥出。 这刀把那个人吓了一跳,往后疾跃同时抽刀格挡,幸亏是这刀疤汉子气血已亏,气力也有所不支,不然此人也得变成个没脑袋的鬼! 然而这一格挡,反震之力却是牵动了伤口,李守义一个踉跄便仰面倒下了。 一个回合就把疯魔一般的刀疤汉子震晕,也是让那群士卒忌惮不少,都紧紧盯着这人一步一步走来。 天色昏暗,只见这人还刀入鞘,偏了偏头,借着旁边火把的光芒仔细的瞧了瞧骑在马背上的人,然后抱了一下拳,说道:“哎哟!居然是君焱兄!大晚上的真是好兴致啊。” “哎呦!这不是庆光兄么,到是好久不见,现在赵将军帐下过得可还称心如意?” “嗨,赵将军待我如子侄,不知君焱兄不在渭城继续发财,大老远跑到这来是所为何事啊?” “公务在身么!” 说罢,这顾都头指了指躺倒在地的刀疤汉子:“这可是私通敌国的嫌犯,走私军械,所图甚大。” 说完又指了指躺了一地的士卒,继续道:“此等悍匪,伤我兵士六十余人性命,我需缉拿他归案不可。” 这樊辉闻言,大笑了几声,道:“我懂,米大人,是米大人吧?” 顿了顿,看了看顾燎后,继续道:“米大人心系家国,一路追凶至京畿南郊,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实在令人感动。” 顾燎这张黑脸被樊辉挤对的红了一红,所幸是夜晚,也看不真切。 樊辉继续道:“既然顾大人公务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扭身作势要走。 顾燎赶忙翻身下马“哎哎”了几声唤住樊辉,继续皮笑肉不笑的说:“要劳烦樊大人了,毕竟此处不是渭城所辖,我也无权处置犯人,便将人交于樊大人了,要劳烦樊大人帮忙将人犯交于京兆尹。” 樊辉咧嘴嘿嘿嘿朝顾燎笑了几声,道:“我就是路过,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啊。” “樊大人!” “真有事儿。” “樊大人。” 樊辉脚步不动,却也不理顾燎。顾燎却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高喊道:“众将士听令!回渭城缴令!”打马便走。 目送着顾燎留下满地同袍的尸首就这么离开,樊辉摇了摇头,看向躺倒在一旁,插在背上箭矢已然压断的李守义,又摇了摇头。 这一家三口,先是惊马掀翻了车厢,马匹拖拽着侧翻的车厢一路滑行,樊辉便赶紧飞身上前切断马车套索。 樊辉赶在车厢就要撞到散架前,里面人非得撞个头破血流之时,成功的拦下了这在车内滑行的二人。 见到那母子二人时,那女人就是胸口鲜血殷然气若游丝,现下这个身上更是全是伤口,鲜血染满全身。 那小孩子到是镇定,也不哭不闹,只是满脸惶急。真不知道见到他爹这副模样,这小孩子又会是什么表情。 樊辉这会儿身边一个人手都没有,围着刀疤脸汉子走了一圈,低头看了看刚换的这身白色衣衫,叹了口气,弯腰将他拾起,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朝京城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一章 新生伊始 汉国国都长安,取名长治久安之意,坐落在汉国北部,苍山山脉南方。 出了城西侧的金光门,沿着官道骑马大约十日,便可到苍山脚下西苍关的关隘。 关隘口是连绵不绝的苍山山脉中的一处意外,犹如上苍造物时不小心在此处划了一刀一般,硬生生将山脉隔断出了一道天堑,这道天堑却成了卫国和汉国的唯一通路。 若再想寻得其他路径来到汉国,需得翻越这峰峦叠嶂的苍山不可! 当年的李云,也就是如今的赵云将军,便是在此处一把火烧得十万卫军丢盔弃甲。 若是入了西苍关,长安府南汉昌府北将无险可守。 长安城极为方正,南北方向有一条可供八辆马车并行的大道,称为朱雀大街,连接着南侧明德门和皇城朱雀门。 皇城朱雀门前东西向的大街是长安大街,连接着西侧金光门和东侧春明门,长安城内的东西两市便在这长安大街上。 东西两市的人流最多,因此不少酒楼、茶馆都开在此处,一些人闲来无事都会上这酒楼茶馆坐坐,或是听听评书小曲,或是吟诗作赋。 长安城东有一片湖泊,名为听山池,听山池上画舫林立,是不少风流才子的最喜好的去处,市井坊间诸多才子佳人的传说,或是又有了什么诗词佳作,往往便是从那画舫上传来。 不少风流才子图个距离画舫近些的歇脚处,便都喜欢在城东一座名为永兴的酒楼小坐片刻,或独酌几杯,或与三五好友高谈阔论。 “不知诸位兄台可曾听说,赵将军府上说多年前遗失的儿子如今找回来了,最近正要认祖归宗。” “这事坊间传言甚多,算是最近咱们这长安城最大的一件事儿,据说是宴请了不少人。” 这时却有人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将头凑过去,低声道:“我听说寻回来是他的私生子呢。”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赵将军家的夫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若是丢了这长安城不早翻了天了。”众人想着赵夫人平时的所作所为,都低声轻笑,连连附和。 “哎,赵夫人平时多是侠义之举,还是莫要取笑为好。” 不料有人又道:“我怎么听说这小孩子是朝廷钦犯的儿子,赵将军是为了笼络人心,才收他为子的。” 身边众人不少都倒吸一口冷气,忙道:“还有这事儿?” 那人道:“那可不,前些日子南城门外的官道上,死了一地的人,这事儿你们不知道?” “哟呵,还跟这事儿有关系呐?” “那可不,据说那人是帮赵将军府走私滕国军械呢,被发现了一路追到这里来。”这句话一出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见冷了场,这人也比较尴尬,道:“怎么了?” 有人赶忙提醒:“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种话能随便乱说的吗?谋反可是杀头的罪过!” 那人有些不以为然,道:“前两个月不是衙门口才贴的告示说广开言路,无论士子或是百姓,言论自由,可风闻评事不以造谣论处吗?” “我辈读书人当明辨是非,你莫不是读书读得迂了?朝廷无非就是摆个广开言路的姿态,可做不得真!今天你胡扯几句,明天衙门就上门随便寻个由头就把你给锁了,你找谁说理去?反正不说你造谣。” 此言一出,周边附和声起,“对对对”或“是是是”响成一片,那人顿时不敢再吭声,众人见冷了场,也都各自岔开了话题。天南海北的聊起最近又发现了什么滕国的新玩意,或者城东听山池上的画舫又新进了哪些姑娘等等,端的是热闹非凡。 而在这永兴楼下,却见一妇人,眉若青黛,唇似涂丹,一头垂云髻上斜插一对金步摇,耳畔垂着明晃晃的珠翠耳珰,一身红色大氅,深秋的一阵寒风吹过时,看见那大氅下似乎是一身劲装,而这身劲装做工却又极是精细,沿边处镶着银丝,袖口纹着兰花,配着那腰间的绣竹玉带,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贵妇还是女侠。 身后跟着一众仆人,这些仆人低眉顺目的抬着刚才东市买回来桌、椅、凳子等一应物什,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这妇人站在永兴楼下静静站立了片刻,冷哼一声,右手一甩大氅的下摆,大步离去。 这些仆人疾步跟上,却也显速度不够,只好小跑起来,跑着跑着又觉得这些物什要摔了,又换成小碎步。 不到一刻钟,便走到了府邸门口,抬头一望,硕大的两个字映入眼帘,正是赵府。 进了赵府,却见下人都在忙着各处张灯结彩,脸上泛着喜气,然而见了这妇人后,却都将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板,显得一脸的噤若寒蝉。 这妇人面无表情,吩咐那些仆人把东西搬到东院后,便径直去了家中书房。 推开了家中书房房门,一个身着简单居家袍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凝神读书,见着这妇人推开书房门,不转身直接用脚关上门后,连忙放下手中书从椅子上站起。 而这妇人不说话,关上门后直接跃起一拳就朝这中年男人挥去。 “哎轻点!” “这书撕不得!” “桌子是檀木的!” 接着又是嘭嘭的拳脚声,书房外的仆人听见书房的动静,都疾步离开,直到书房没什么动静了,下人们才敢继续从书房门口经过。 又过了片刻,书房门开,一脸严肃的老爷轻抚胸前的衣服,冲着最近的仆人道:“去,把书房收拾一下。” 仆人头都不敢抬一下,连声应道:“是,是是。” 在赵府东侧有一处院落,因为这东院门口正对着赵府大门,进出方便,便一直空置做柴房使用,现下却是被收拾了出来。 堆积的柴堆、柏树枝叶都被清理一空,换成了一些石桌石凳,虽然简单粗糙,但是整个院落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了。 此时的院落中还堆了一些家具,正是刚才买的那些。一干仆人忙里忙外的在帮忙摆放,领头的仆人唤做赵全,是赵家的管事之一。 只见赵全冲着一个小孩子行了一礼,道:“不知微少爷想把屋子收拾成什么模样?” 这小孩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忙里忙外的,见着赵全行礼,也回了一礼,道:“你看你们怎么方便,便怎么收拾吧。” 赵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却又不好当真吩咐其他家丁随意摆放一下,便对其他下人道:“便按照少爷小姐的屋子摆放吧!” 正收拾间,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拉着他进了这个院子,小姑娘一脸雀跃,那小男孩则是有些不情愿,进了院子后就高声喊道:“微哥哥,我们来找你玩啦!” 这个被称为微哥哥的人闻声便出了房门,看见这两个小孩子,难得的冲他们笑了一笑,道:“你们来啦。” 那个小女孩见微哥哥出来了,蹦蹦跳跳就跑到跟前说:“微哥哥心情好些了没。” 这微哥哥闻言,微微一笑,用手抚了抚她的头道:“多亏晴妹妹,好多了呢。”说完抬头看了看那个小男孩,道:“也得谢谢海少爷呢。” 那赵海闻言却是头一撇,轻哼一声,并不理他。而这个微哥哥看这个充满孩子气的动作,微微一笑,并不做理会。 “我们一起来玩抓贼吧?”赵晴说着,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赵海。 赵海头则扭的更远,说道:“我不要,幼稚。” “这次你当官差我当贼人好了。” “不要!” “来嘛!” “不要!” 那叫微哥哥的则是微笑的看着这两个小孩子拌嘴。 “那要不我们玩捉迷藏吧?”赵晴又道,这次赵晴是对着微哥哥说的。 那微哥哥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道:“我都可以的。” 赵晴却是不去理会赵海,对着那微哥哥道:“那好,我藏,你来抓我,你面对着墙,不许看我,一定不能偷看哦!数二十下后才能开始找哦。” 微哥哥笑着点头应下,便开始面对着墙数了起来,待数到二十后,便回头找起来,谁料刚回头便已经看见了赵晴那小花袄的一角,正在院中一颗银杏树后。 而微哥哥只做看不见,东张西望的这翻翻那翻翻,一边翻一边喊:“晴儿妹妹哪去啦?” 这赵晴躲在树后偷眼瞧着,看这微哥哥有没有找到这里来,谁知道他东翻西翻的,居然还会弯下腰,掀开地上的银杏叶子。 赵晴偷瞄到这个时,早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微哥哥人家怎么可能会躲在树叶底下啦,叶子那么小。” 而微哥哥依然装作找不到,摸着脑袋问道:“那晴妹妹你躲哪里去啦,我找不到啦!” 找着找着就慢慢靠近了那颗银杏树,然后赵晴便突然蹦出来,一拍微哥哥的肩膀说:“我在这呐。”咯咯咯笑了一阵后,说:“微哥哥真笨。” 赵海看了后也忍不住帮腔:“晴妹妹躲树后那么明显你都看不到,真是笨死了,我们不跟他玩了。”说完就要拉赵晴离开这小院。 而赵晴则是一甩手,对着赵海嗔道:“你才笨嘞,你自己去玩吧,我要跟微哥哥玩。”赵海一听,嘴一咧一跺脚,很不开心的就跑走了。 赵晴觉得赵海有点扫兴,有点闷闷不乐,那微哥哥却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海哥哥一直陪着你玩,突然你不跟他玩了他会伤心的,快去找他吧,微哥哥心情好多了,没事的。” 赵晴听后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说完赵晴便一溜烟儿的去寻赵海了。突然就安静下来的微少爷便四处看了看,觉得没人陪着实在是有些无聊,只好又回到了屋中,而这一切,都被管事赵全看在眼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二章 贬官 夜已深,白日里喧闹充满活力的长安城已经歇息下来,朱雀大街上,影影绰绰的走来两个人,一个人点着灯笼,一个人手持着铜锣。 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一边走还一边“咚——咚!咚!咚!咚!”的敲着,第一声慢,后四声快。 紧接着便传来一身吆喝:“寒潮来临!关门关灯!寒潮来临!关门关灯!”接着便又是“咚——咚!咚!咚!咚!”几声锣响。 随后整个长安城就零星的亮起了灯,似乎也响起了细细索索的声音,凝神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 约莫两刻钟,灯火亮得就更多了些,寂静的长安城中隐约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又过得两刻钟,就有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响起,然后便能看见一个人打着灯笼,引着两个轿夫抬着一些什么,只是在一旁静候。毕竟这耳顺之年的老爷子膝下一直无子,盼了这么久,在新纳了一房小妾后,居然老来得子,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人之常情。 逗弄完孩子后,才跟幕僚去了书房聊起今日朝堂之事来。“今日那苏秦应是失算了,没料到官家居然有意要保赵云性命。”李纲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只是不知官家是明白此事原委才保,还是为了给汉国留一个能战之将。” 幕僚道:“且不论官家心中如何想,就算此案能够坐实,赵云命肯定能保得住,只是此次这苏子季心中是如何想的?” 李纲道:“开国皇帝为了分宰相之权,设立枢密院,使得政权和军权分立。在此之前军令均是由右丞相所掌管,军令之权分出去后,右丞相的职权便一直在左丞相之下,我也揣摩不透他是否是为了这军令之权。皇帝陛下就算免了赵云的职,断不会裁撤了枢密院这个机构!许是他还有后手没发。” 幕僚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如此。”之后二人又就其他公务交流了下意见,幕僚便离开了。尔后李纲便又去后院逗弄起儿子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三章 跳格子 待赵微的小院被收拾停当后,就变得很安静了,仆人们除了每日清晨会在这里打扫一下以外,平时都不会来这里。 赵微初来时,还愿意在府中逛上一逛,现在却也不大愿意出这个小院子。 母亲不待见他,虽然从未在他跟前表露过什么厌恶或者不耐烦的情绪出来,但是赵微还是明白自己的出现的确给对方带来了困扰。 毕竟现在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人家也是好心收留,那还是少给他们添堵好了。 听见那些家中下人嚼舌头根子也并非一次两次了。 “府中老爷父亲久经沙场,可若是不留神都要在主母手上吃亏。” “最近主母每次出门回来,必然是要找到老爷和他打一架的,你们最近少去主母跟前瞎晃悠。” “还不是为了这新来的大少爷,我猜他定不是主母的亲生儿子。” “我也认为是,你看主母从没亲自来过这东院。” “哪有让亲生儿子住这院子的。” 但是这些流言蜚语对赵微自己而言,却是有些无所谓的。 想着上辈子的自己,这些事情并非没经历过。经历过,看得便就淡了,甚至再遇到时,还会觉得有些想笑。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情绪,便是会让人更加向往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用一个成年人的心态,来重温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确实记忆深刻,久久难忘。 既然不招人待见,那便降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好了。 赵微每次例行公事的晨昏定省后,都会立刻返回自己的宅院,就连每日三餐,也是默默吃完不发一言。 但是做完这些便有些无所事事,身边没有说话的人,也不用念什么私塾,府中四处溜达时仆人也都尽量在躲着他。 只是日子实在太过无聊,于是赵微就寻那赵全,托他帮自己搞些能够强身健体的东西来。然后每次赵晴再拉着赵海过来找他玩时,经常便会看见他一个人在做些稀奇古怪的动作。 “微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赵晴进来时,正瞧见赵微正躺在一个石凳上,双手一手一个小石锁,咬着牙吭哧吭哧的往上举着。 赵微对这样一个总是担心自己心情不好,有事没事便来寻自己玩的小姑娘,打心眼儿里喜欢。 但是看她向时,更多的感觉却像是看着前世的女儿一般,而非妹妹。 赵微怕伤着这两个小孩子,赶忙放下手中石锁,道:“闲来无事,锻炼一下身体。” 赵海却是撇了撇嘴:“练武艺就练武艺,我问过爹爹了,爹都说了这是锻体术,让我不要偷学,哼!谁愿意偷学似的。” 顿了一顿,赵海又道:“爹也说了,练武有什么用,:“才不是呢,我可喜欢跟微哥哥玩了。我们继续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赵海则说:“好,我们就先回去咯。”然后就去拉赵晴的手。 赵微见两个人产生了分歧,怕他们又抬起杠来,连忙笑道:“好啦好啦,我来教你们玩个游戏,你们就在这里玩好啦。” 赵晴一听很兴奋,三两步蹦跳过来,拉着微少爷的胳膊就说:“什么游戏什么游戏,我要玩。” 赵海则是嘴一咧,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赵微在院中寻了一根枯枝,然后到院中选了一块土,画起方格子来。 赵晴在一旁兴奋的问:“这是什么,这怎么玩呀。” 赵海则也被眼前新奇的东西吸引了视线,探头望过来。 赵微画完后,便招呼两人过来。 从地上捡了个不大的小圆石头,对二人说道:“这个叫跳格子,看到这个单格没,单格的只能单脚跳,双格的可以双脚跳。格子里我写了些符号,你们可能看不明白啦,就把它当成一二三四五这些数字好啦!那些字……唔……我不会写,只好写成符号啦!一共有九个格子,所以有九个符号。” 说完赵微又去格子里用树枝写下了1至9共九个数字,然后继续道:“然后呢,我们就把手中石子丢出去,第一次先丢到1这个符号里,然后有石子的地方我们不能跳进去,从2跳到9,转身再跳回来,捡起石子,跳回。如果中途没有跳错,或者跳出格子,就可以把石子丢到2,继续往下跳,直到犯错为止。最终你们两个谁先把九个数字都跳完,谁就赢啦!” 说完,赵微看着这两个仍是一脸懵懂的小朋友,笑着说道:“你们可能听不大明白,我跳一次给你们看。” 然后就把手中石子扔到1,开始跳起来。在跳到单格时,不小心双脚落了地,便回头说道:“看,我失败啦,就要轮到你们跳啦。” 赵晴看完觉得十分兴奋,哪里有玩过这么有意思的游戏,便嚷着道:“我先来我先来。” 而赵海也觉得十分新鲜,也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心里又觉得,这个是母亲讨厌的人想出来的游戏,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赵微自然明白他的念头,一个对自己有些敌意的小男孩,又架不住被好玩事物所吸引,笑着一挥手,道了句:“去吧!没事的。” 赵海才有些扭捏的去了,不过片刻功夫没到,这两个小孩子就已经在这方格子里玩的不亦乐乎了。 直到午饭时间不见人影,赵全才带着人寻了过来。却是赵晴赵海玩的太兴奋,赵微喊他们吃饭他们怎么都不走,无奈之下只好在旁等着。 赵全这个大管事赵晴赵海都有些怕他,因为有过几次被赵全告了黑状,然后就挨了父亲训斥,赵晴曾就跟赵微抱怨过,让他千万要听赵全的话,不然要吃亏。 赵微也觉得,赵全看人的眼神里,总是有一副审视的意味。 听了告诫的赵微,自然宠溺的捏了捏赵晴的鼻尖,而赵晴则也是“咯咯咯”笑着说再捏一次。 所以见了赵全,这两个孩子石子一丢,很乖巧的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赵微便随着一同跟到了正厅。三个孩子一起净了手,便坐在了餐桌上准备用餐。 “今天怎么那么晚?”却是母亲大人发了话。 闻言赵晴和赵海赶紧低头扒饭,一声不吭,和平时上了餐桌犹如风卷残云的二人很是不同。 赵微则是抬头看了一眼恍然未觉何事发生的父亲大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仍在夹菜的母亲大人。对方其实并无收养自己的必要,那既然收养了,自己还是要呈这份情的。 于是起身行了一礼,道:“是孩儿带着他们玩耍,不小心忘了时间。” 此话一出,父母二人神情各异,相视一眼,父亲说的是:“以后不必拘礼,坐下来说话便好。” 母亲说的是:“到了饭点还在贪玩,念你初犯,不予追究了。” 赵微闻言连忙坐下,口中说道:“谢过父亲母亲大人。” 而赵晴则是嘻嘻一笑冲赵微吐了吐舌头,赵海则是没想到赵微居然会帮他们说话,尴尬的用手指挠了挠鼻尖,却是并不说话,心下觉得这人并不讨厌啊。 赵晴和赵海这两个小孩子见事情揭过了,于是不多一会儿就又都活络起来,兴奋的围着桌子打转,挑拣自己喜欢吃的菜肴。 赵微说完了话,则继续是乖乖的坐在餐桌上,老老实实的夹着菜,够得着的吃,够不着便不吃。 用完了午餐,告别一声便回了自己的院落。赵晴和赵海还想跟来,却又不敢动,只是抬眼看了看母亲。 只见母亲微微点了点头,这两个小孩子心领神会,三步并两步便跟上了赵微。 而整个午餐全过程,本应该是一家之主,最有话语权的父亲,却是没有表过任何态度。 待到孩子们走了个干净,母亲才唤过赵全问眀了情况。然后支开了身边仆人,对着身旁夫君道:“你看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思,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日后鸩占鹊巢!” 赵云闻言笑了:“你却也太小瞧你的夫君了,李守义何等人,他教出来的孩子我信得过!” 赵夫人闻言却是冷笑:“区区一个逃兵,值得你这般看重?” 赵云见自家夫人如此表情,心中也有些不喜:“若没他,就没有我,你说值不值得我看重?三番五次救我性命,你说值不值得我看重,若没李守义,实是没有我赵云今天的。” “那你便拿我儿子的将来做赌注吗?你若收他为子,以后这家业,谁来继承?” “可若我不收他为子,他李家一家三口,就连他都活不下来,我无非是丢个官位,而他丢的是性命啊!李守义救我多次,脸上那刀都还是替我挨的,我怎能不救他儿子!”赵云顿了一顿,道:“这事儿没得商量!” 此话一出,赵夫人气极,口不择言道:“你到底是为了李守义,还是为了那张杨才救这小孩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赵云也是被这话给气坏了,怒道:“陈昱霏!注意你的言辞!” 赵夫人又是一声怒哼,接着便是一拳挥将过来,夫妻二人又战作一团。一时之间腥风血雨,杀气笼罩整个将军府,府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这夫妻二人打得累了,各自气喘吁吁的坐在一旁椅子上休息,赵夫人只是发髻有些凌乱,流下来的汗水淌湿了精致的妆容,而赵将军嘴角则是微微肿起,显然是挨了一拳,而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淤青呢。 架打完,气也就都散了不少,这夫妻二人的日常交流基本都是用拳脚。而赵将军舍不得下重手,所以基本都是输多胜少,赢的那一方就掌握了某件事的话语权。 只是这次,赵夫人却仍然认可了认李知耻为子这件事,但依然冷冷的放了话:“若我儿子以后被谋了家产,我跟你没完!”说完也不顾赵将军的反应,便喊道:“来人呐!把这收拾收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四章 卫国渊源 跳格子赵晴和赵海玩了两天就觉得有些腻了,反而是全府上下都开始风靡起来。 在汉国,那些家丁丫鬟们,并不是奴籍,更像是一种出卖劳动力的工作。 入府时,需要签订契约,明确她需要做些什么,而家主会给他些怎样的报酬。 限定了婚嫁的时间,在可以婚嫁的时间里,若是有了嫁娶,一般府上都是会出资一,却也二十有六。 二人对这类事物并不如何感兴趣,见得主母都如此,那那些仆人自然情有可原,可若是坐视不理,家中规矩岂不乱了。 正自尴尬,不知如何开口,赵夫人发话了:“休沐时他们爱玩由得他们去,平时若是偷奸耍滑可饶他们不得,若有客人进来瞧见了成何体统。” 赵全珠帘连忙应是。 待得他们退下,赵夫人就去找他夫君去了。 推开书房门时,赵将军全神戒备,见夫人轻轻巧巧的转身合上房门,浑身立时轻松起来,笑着道:“娘子有什么事吗?” 赵夫人立即神秘兮兮的道:“今天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夫君想不想瞧瞧?” 赵云好奇:“是什么东西那么神秘?” 赵夫人比了一个你等着瞧的手势,在书房中四处翻腾起来,结果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有些气馁,叉着腰想了一下,拍一拍手后,便去拉自家夫君的手。 赵云有些摸不着头脑,被赵夫人拽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赵夫人立时又化身为庄严肃穆的主母形象,端着架子,不着痕迹的左右扫了一眼,便在书房旁,廊外空地上,寻了个树枝,画起格子来。 尔后便把这跳格子之法告诉了赵将军,刚想说话,正瞧见行色匆匆的赵全抬眼望来。 而赵全,正把一切瞧在眼里,心中是尴尬无比,赶忙抬头望天,然后用手一拍脑门,自言自语了一句:“哎哟竟然把这事儿忘了。”扭头便原路回去了。 这下赵夫人有些羞恼,冲赵云嗔道:“都怨你!”然后一拳便挥了过来。 赵云连忙往后一跳,架住这拳,道:“先说事情!” “我不管,打过再说。” 接着便乒乒乓乓又战作一团。 不过这次二人切磋成分居多,没打得多久,赵夫人便道:“好了好了不打了。” 又喘了口气,道:“这东西,现在全府上下都在玩,我跳次给你看看。” 然后便演示了一遍,一气呵成,显得轻松至极。 赵云见了,一声惊咦,道:“这东西有些门道啊,投掷、跳跃、平衡,都能练习得到。” 说完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就是有些儿戏,玩耍一番到是可以。” “夫君好眼力,周全他们说,是仆人们先见着公子和小姐在玩,觉得有趣才学来一起玩的。而海儿和晴儿定是想不出来这等游戏,必然是知耻那孩子了。” 赵云听了,道:“该改口喊他微儿啦,都改了名字了。” 看了看妻子的脸色后,继续道:“海儿这孩子跟我学过微儿是怎么用那些石锁的,而这显然是李家的锻体秘术。这游戏看起来,更像守义觉得练武太过枯燥无聊,所以想了个法子教给自家孩子呢。” 李夫人道:“我也是头一次觉得,让这两个孩子去陪着知耻,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听海儿说,知耻在使那锻体术时,一点都不避着他们两个,很像他们两人若是愿意学,他便会去教呢。只可惜海儿不大愿意学武。” 赵云也叹了口气:“武艺确实没什么用啊,天下承平已久,我的功勋都当不得朝堂诸公的一句话,学武有何用。” 赵夫人见夫君有些抑郁,便宽慰他道:“夫君要这么想,若是国内狼烟四起,夫君这一身才学不就又有用武之地了吗?” 赵云有些失笑,知道自家夫人爱胡闹,虽然成亲日久,已然沉稳不少,但见她这样宽慰自己,还是有些没忍住:“哪有盼着自己国家起战乱的,你又来消遣我。”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赵将军便拉着妇人回了书房,指着书桌上的书道:“这几日赋闲在家,我便一直在书房里读书,以前发现不了读书的好处,总觉得枯燥乏味。现在自己因为朝堂大员门几句话,便被官家一撸到底,才察觉出读书的好处来。” 顿了一顿,继续道:“四书六经中,《乐经》我最不喜,最喜欢的便是《春秋》,非常直白平淡的记录了这个人做过些什么,下场是什么,没有任何著者的评价。若是将整个国家的人都摆在一起看,比戏班子唱的还精彩。后来我就各种翻腾史书,在读《秦史》时,在《商君列传》中,看到这么一段。” 说到这里,赵云忍不住的击掌赞叹,继续说:“书中写,‘后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太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商君。商君已携众入西苍,卫国立。’这商鞅,明知变法会把全国上下得罪个遍,他去做了。辅佐完秦孝公,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人害死,于是早早预谋好了如何逃脱。然后便带着一群跟随他的人过了西苍天堑,创立了卫国!” 赵云有些兴奋:“为何他能够趋利避害,提前做出安排?我觉得和读书不无关系。商鞅可是能将弱秦变成强秦的人!他一定懂很多事情,读了很多书。了解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推测事情将来的发展方向。所以我被一撸到底,是我以前功勋太盛,权柄又太盛,现在犯点错误,便被官家一撸到底,何尝不是官家在保护我?避免我招人忌惮?若我所料不错,近几日,官家应当会对我有一些安排。” 赵夫人看着一脸意气风发的夫君,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识之时,道:“好啦,那妾身就先恭喜夫君仍得官家恩宠咯。”然后掩嘴娇笑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五章 大型锻体器械 樊辉回来了,风尘仆仆面带疲惫,回来后先去自己的西院,好生的净了净手和颜面,换了身雪白干净的衣衫,然后才去书房寻赵将军。 赵云见了他后,看着他这副干净模样委实不像远行许久之人,笑道:“还是如往常一样一尘不染啊!” 樊辉见主公调笑自己,先是赔笑了几声,接着便把将近几日探查到的消息一一和赵云说了,赵云跟着将朝堂之事说于樊辉听,二人相互印证之下,到是把事情的原委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对于赵微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却是未曾料到。 樊辉感叹道:“属下跟随将军多年,时常听见您提起李守义此人,闻名着实不如见面。能在这死局中硬是拼了一线生机出来。试问我自己,拖家带口怕是要无一生还。” 赵云也感叹道:“唉!他原也是不肯过来投奔我,知道会给我带来麻烦,可是一边是家人,一边是旧主,这抉择实在太难,硬是拖了这么久。” 赵云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阵,继续道:“若非拖了这么久,逼得那顾燎狗急跳墙主动现身,朝堂之上我怕是很难寻到这局中破绽,那我今日已成阶下之囚了。所以这他这般拖延,反倒是帮了我,只是可惜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樊辉道:“确实可惜,英雄命短,他那孩子倒是镇定的很,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赵云笑笑,道:“这孩子当日大哭了一场,原我也担心这孩子怕是要想不开,不曾想却很少要我操心。这孩子李守义教得很好呐。” 樊辉笑道:“哦是吗?这跟海少爷和晴小姐的评价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得去瞅瞅。” 赵云也笑道:“看看你便知道了。” 于是樊辉便一路找到了东院,抬头一时间竟没瞧见人,后来四处望了望才发现三个人正猫在那银杏树旁,蹲在地上不知道搞什么鬼。 凑过去一看,似乎是在下棋,泥土地上五个小洞,四角加中心,各洞之间后用树枝划了一条浅浅的线,唯独有一边没有堵上。他站这里偷瞧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意思,是赵晴赵海每人各两个石子,看谁能先把对方逼得走投无路,谁便赢了。 心想这玩意挺新鲜,扭头看向在一旁蹲着不吭声的赵微,这时赵微也抬头看向了他,起身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道:“多谢樊辉大哥当日救命之恩。” 这时赵晴和赵海才反应过来抬头望来,赵晴一看到樊辉,一下就朝樊辉扑来:“庆光哥哥你来啦!你去那里去啦,晴儿好想你啊。” 樊辉见这一身灰土的赵晴径直朝自己扑来,连连后退,道:“掸掸你身上的灰!” 结果赵晴不理,樊辉只好不住的后退,继续道:“哎哎!快掸掸灰!脏!脏!啊!唉……”原来是已到墙壁退无可退。 赵晴一下就扑到了樊辉身上,樊辉只好把她抱起,头侧过去一脸嫌弃的将赵晴身上的灰土拍干净后,说道:“你爹爹派我出去干活啦,活干完,我就回来啦!” “哎呀爹爹好讨厌,我去跟爹爹说,让你专门陪我玩。” 樊辉笑道:“你把自己折腾干净了,不用你跟你爹爹说,我就天天跟你玩,你爹那军令算啥?我樊辉岂会害怕?” 赵晴闻言咯咯一笑,从樊辉身上跳下来,然后撅起屁股冲着樊辉使劲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道:“干净了吧!”调皮完后继续咯咯咯笑着。 樊辉很无奈的想用袖子掩着面,结果发现袖子上因为拍赵晴身上的尘土,也沾满了灰,只好放下了袖子避过头去,等赵晴拍完了灰,笑着说道:“成天在家憋坏了吧!走吧,哥哥带你们出去玩玩?” 这话一出赵海都雀跃起来,看来在家着实憋坏了,而樊辉却一直在留意赵微的反应。赵微见他朝自己瞧来,于是微微一笑,道:“我去哪都可以的。” 然后樊辉就围着赵晴转了一圈,看她身上干净了没有,检查一圈,伸手拍了两下,发现还算干净,一把就将赵晴举了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肩上,一手则是牵着赵海,另一只手示意赵微也牵着。 赵微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指了指赵晴,然后跟在了樊辉身后。 樊辉知他是想说,总得扶着赵晴,不然容易摔下来,所以便收回了手。 刚出得府门,便看见门口丢弃了不少毁坏的破烂家具物什,旁边还有人在挑挑拣拣。 赵府往外丢些破烂家具物什已经是长安城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时常会有人盯着这些东西。毕竟豪门大院,坏了的东西只是形状坏了,材质还是好的。 为此京兆尹手下的那些街道司皂役们,倒也乐得清闲。 “这些就这么扔了?”这是赵微第一次出府门,没见过这奇特景象,有些好奇。 “是啊,都已经坏了,自然得扔了。”樊辉答道。 “那我能请些匠人来帮我打些东西吗?”赵微继续道。樊辉此时也没多想,很大方的说道:“想打什么就打什么,待会儿带你去找个木匠。” 于是这四个人,再加上两个小厮,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东市杀去。 这一路上,大多数人都认得这一行人,只是那个新面孔有些让大家眼生。也有些似乎能想起什么,指指点点的小声询问身旁之人这是不是赵夫人遗失的那个孩子。 不过既然走在一起,那便不是外人。 于是乎这些小摊贩们会时不时递些东西过来要送给这几个小孩子,自然也有递给赵微的,而赵微都是笑着拱拱手,拒绝了。 赵晴和赵海不多一会儿手上就拿满了,于是就递给了身后的小厮,让他们好生照看着。有的送东西时,时口中还不停的念叨着:“多谢赵夫人的看顾。” 这时赵微才明白他们为何要送东西给自己。不由得对这个不大待见自己的母亲大人感到好奇。 到得东市木匠铺时,眼尖的木匠一下就瞅见这对大主顾上门,这几日这家人没少来这里打东西,于是乎都迎了上了问:“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樊辉是在场唯一一个像大人的,自然木匠们都来问他,不过樊辉却将手一指赵微,道:“问这位小兄弟吧!” 于是众人又都朝赵微施礼,赵微连忙还礼,然后和他们比划起来。 过得半刻钟,匠人似乎才听得明白,面露难色道:“这个需要到府上去打,还要运些木料去,不然怕到时不好装。” 赵微道:“家中有些边角木料,只是些粗壮坚硬的却是没有,需要你们运两根来。” 一切谈妥后,木匠对樊辉道:“这需要先付定银五十两。” 樊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多少?” 木匠答:“五十两。” 樊辉扭脸望向赵微道:“我月俸才五十两!你要的是个甚。” 赵微也有些尴尬,以前在张家坪时,身上从未装过银钱,也很少去买东西,对这个世界物价没什么概念。他以为樊辉那一副爷有钱的架势是真的很有钱。 看着樊辉疑惑的目光,他一时也比划不清楚要买的是什么,只能简单道一句:“让他们两个玩耍的东西。” 樊辉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回头我去问你老爹要去。” 然后摸了半天身上也才摸出二十两纹银来,尴尬的对木匠道:“要不跟我到府上去取?身上着实没带这么多现银。”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去了赵府,后面还跟着一队人抬着两根粗木。 门房一开始见这么大阵势,先让少爷小姐们进了府后,却拦着木匠们没敢让他们直接进。樊辉也只好一同陪在门口,待到赵夫人到了府门口问清楚原由,才放他们进来。她也很好奇李知耻想打个什么东西。 木匠们都经验丰富,在东院仔细听着赵微的描述便开始动工了。 有的锯木,有的雕凿,有的打磨,赵夫人和樊辉一前一后的立在院门口仔细瞧着,不多一会儿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圆棍便成了形状,樊辉道:“这是要打个梅花桩吗?” 赵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不大像。” 而赵晴和赵海则是兴奋的这瞅瞅,那看看,还不停地问木匠们“这是在做什么”和“这又是在做什么”。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材质器具都打磨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拼装起来。似梯子又不似梯子,有些是竖着装的,也有些是横着装的,可是哪里有梯子是横着装的?还有些小圆盘,中间打了个眼,一开始不知道有什么用,穿上绳索吊在一根横木上后才发现用途。 等一切都装完,打好底盘装好木契子,赵海和赵晴就都忍不住要上去试试了。 看到具体最终成型的东西,赵夫人觉得十分的新鲜,毕竟这么大型的玩具可是以前从没见过。 要么吊着走,要么爬着走,要么动摇西晃的从一个绳索踩到到另一个绳索。看似危险,却又不怎么危险,一切都是按照小孩子的身高尺寸打造的,高度并不高。 这东西和那跳房子非常类似,核心的东西没变,仍然是力量、平衡和耐力的训练,只是器具变了。而且小孩子见着这些不用好好走路的东西,格外兴奋,赵晴赵海在上面爬上爬下,一圈又一圈,还不时的冲旁边喊:“娘!我厉害不厉害!” 而赵微则是在一旁微笑看着,赵夫人不由得也笑了笑。温馨的场景被木匠很煞风景的打破了:“夫人,小的们忙完了,这……共需纹银一百两,目前还缺八十两未付。” 赵夫人看着一边讪笑搓手一边讨要银钱的木匠,一时之间无语之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樊辉,樊辉尴尬一笑。赵夫人才对身旁珠帘道:“去,带他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去,分二十两给庆光。” 这一百两纹银,可供全府上下半个月的吃喝,一天时间就花出去了。 目前赵云没了俸禄,虽然立了功勋被封了爵位,但是封地的百姓缴的租子又是有限的很,全家是在坐吃山空,就算以前小有积蓄,可是这一下也是挺让人肉疼。 赵夫人又望向几个孩子那边,赵晴和赵海正拉着赵微,让他也上去试试,而他一直拒绝不肯,然后实在拧不过,便也去玩了一圈,确实要比赵晴赵海流畅很多,赵晴赵海在一旁使劲的拍手叫好。 原本还觉得这李知耻挺可爱,现在再看看,又觉得可憎起来。一扭身,便又去找赵云算账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六章 君臣奏对 乾兴元年,小雪时节,尚未下雪,但天气已经变得很冷。 朱雀大街上,一位面色刚毅方正的中年人行色匆匆,衣着也略显单薄,但是看样式,竟是当朝的三品大员。鼻头冻得通红,隐隐有鼻涕垂下,和其身份相较,实是有些不成体统。 太极宫的甘露殿内,赵祯的卧榻上摆了一方小桌,桌上摆了个雕着双龙戏珠的铜制暖炉,殿内灯火通明。即使如此,赵祯也依然远远的眯着眼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折。 而一旁,则躬身谨立着的左丞相李纲李纪常,右丞相苏秦苏子季和三司使王宇王广之。 “查得祖宗朝故事,太祖于宣德五年立太宗为皇太子,时年二岁,太宗于咸平十三年立真宗为皇太子,时年五岁,真宗于庆历八年立哲宗为皇太子,尚未周岁也。盖冢岁升储,所以明震器之重。冲年贻哲,所以端蒙养之功,成宪具存,昭然可考。今元子聪明克类,岐嶷夙成。中外臣民,属心已久。及兹睿龄渐长,阳德方亨,册立礼仪,允宜修举。伏望祗率祖宗之旧章,深惟国家之大计,以今春月吉旦,敕下礼官早建储位,以慰亿兆人之望,以固千万世之基。” 赵祯默念着奏折上的文字,抬头看了看身前侍立的这三人,道:“此乃朕之家事……” 话音尚未落,李纲便打断道:“陛下,天子无家事,立储乃国本,望陛下三思啊!” 赵祯又道:“朕仅此一子,不立他为储君还能立谁,然皇儿方才八岁,德行才能尚不能担任储君,纪常啊,是不是为时尚早。” 而此时的李纲却已跪下,叩首道:“陛下,齐王殿下虽然年幼,然陛下已五十有二,若不先行立储,若陛下身体有何不测,必将动摇国本啊陛下!” 此话已然犯了忌讳,必然没人喜欢听人说自己命不久矣。 赵祯虽然面色一沉,显得心中极为不悦,却是没有为难这直言进谏的李纲,待面色恢复,缓缓道:“起来说话吧。” 李纲却是没起身,反而将身子伏得更低。苏秦和王宇见状,一起下跪伏下身子。 赵祯见状,叹了口气,从榻上坐起,走到近前虚扶李纲双臂。 李纲心下感动至极,没敢真让赵祯将他扶起,便顺势起了身。赵祯正待说话,门外太监王凯的声音传来:“刑部尚书胡臤求见。” 赵祯道:“让他在甘露殿外候着吧。” 接着继续对这三人道:“我知尔等心意,只是皇儿顽劣,实在难堪储君之位。纪常可愿为太子太师。” 李纲闻言,差点又要跪下,这四个字的分量太重,可不是太子老师这么简单,身为太子之师,日后太子即位,便是太子依仗的朝廷重臣,即使赋闲在家,也可保一生富贵平安。 赵祯却道:“不必跪了,若是皇儿得纪常教导,相信性子会有所改善,那我便会立他为储,若是依旧顽劣不堪,这立储之事,还是再拖一拖吧!如同尔等所言,此乃国本,可儿戏不得。” 苏秦欲再辩驳,赵祯却没容他说话。 “朕知你想说什么,于礼不合,于制不合,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然而,乱了长幼和嫡庶,只是后人们会头疼皇子争位,但是若现在立了朕这皇儿为太子,朕担心这大汉国怕是要亡在他手上!” 此话说的已经是非常重了,但是却看不出赵祯如何愤怒,只是下一句让此时立在甘露殿的三围背脊瞬间被汗浸湿。 “此事出得朕口,进得你耳,若让朕在后宫听得什么风声,当心你们的三族!” 三位当朝品级最高的官员连连应是。 “行了,你们下去吧!去唤那胡臤进来。” 不多一会儿,胡臤便进来了。跟赵祯行完礼后,正待说话,赵祯却唤了一声:“王凯!进来!”然后便吩咐王凯取件裘服来,接着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的丝帕,侧过头递给胡臤,并对他说:“好好擦擦你这鼻涕,三品大员成何体统!” 胡臤诚惶诚恐的接过丝帕,揩拭掉鼻涕后,赵祯道:“这丝帕便赏你了,有事速速奏来吧!” 王凯见状,看了看穿着单薄的胡臤,心领神会,取了件普通的裘服双手递给了皇帝,便又默默的退出了甘露殿。 赵祯接过裘服后,便打断了胡臤此时的奏报,道:“先披上吧,这裘服便赐予你了。” 胡臤连忙感激的接过,连连行礼念叨着:“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 接过后却不立即穿上,只是挂在手臂上,继续奏道:“是渭城张家大房走私,被二房三房举告,而那李守义的结发妻子正是大房家中长女。欲将其扭送官府时,烧了张家祠堂才得以脱身。因此走私是事实,军械也只是张家走私中的一项而已,多是些百姓居家生活之物。弓弩的走私也登记在册,臣也核实过账目了,能对得上,只是数量却是极少的,防身可以,武装军队却是不行。李守义和此女育有一子,姓李,因此并非入赘,且此女已经分家,脱离了张家族谱了,并算不得张家人。若要说此事和李守义有没有什么关联,尚没什么证据,更别提赵枢密了。” 赵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李守义此人确实死了吗? 胡臤道:“臣走访过了,确实有人看着他入殓下葬的,应当是死了的。” 赵祯“嗯”了一声,却没说话,沉默了一阵后,继续问道:“还查到什么?” 胡臤顿时有些不自在,一时捉摸不透皇帝的想法,硬着头皮如实禀告:“在渭城县衙文书里,查到了张家二房的举告文书,也在苏相家中查到了米沛的奏疏。只是……” 胡臤顿了顿,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只是这奏疏出现在苏相家中有些不合规制,我想应米沛也知跨府捉拿案犯可能会犯忌讳,因此只是私下知会了苏相一声。但是米沛其他所行都依照律例进行,一应手续俱全,并无不妥。” 赵祯依然面无表情,也不发一言,胡臤便继续说道:“统兵缉拿那人姓顾名燎,捉拿时只带了一百骑兵,他对此任务颇有微词。” 这时候赵祯抬了头,看向胡臤,说道:“哦?他说了些什么?” 胡臤道:“这顾燎说,‘让我拿人又让我动静小点,他行他来好了,我拿人动静可小不了!’”这军中憨货的言辞让赵祯难得笑了笑,问道:“有问他为何追到长安了才拿下吗。” 胡臤也笑了笑道:“他说李守义那厮奸猾的紧,往城池里一猫不出来,他又不敢现身在城池附近,自身没带银钱没带干粮没带饮水,士卒们都要弹压不住了。” 胡臤顿了顿,这次笑的更厉害,道:“说这破差事多耗了他一个月他才交差,回来还落米沛一顿骂。” 赵祯闻言也是哈哈笑了,道:“此事我却不知,不过这等憨货到是有趣的紧。” 一句话又让胡臤冷汗下来了,庆幸自己做事素来方正,一切如实禀告,也不知皇帝是如何知道的这些事情。 赵祯又道:“家中依然很是拮据?” 胡臤闻言后脊背有些发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还好,劳皇帝陛下挂念!” 赵祯道:“赵将军有子要认祖归宗,你准备了什么贺礼没有。” 胡臤一愣,道:“此子是……” 话音未落,便被赵祯抬手打断:“万贤你的书法天下无双,便赠一副字给他吧!” 胡臤楞了一下,便明白了赵祯言下之意,于是便应道:“是!微臣遵旨!” 赵祯继续道:“朕也打算送个东西,是块门匾,要劳烦胡爱卿你写好后,做成块匾帮忙送一下了。” 胡臤问道:“不知是何门匾?” 赵祯微微一笑,道:“太傅府!” 胡臤闻言面色有些尴尬,却又不敢开口,有些迟疑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不动。 赵祯说完了后,看了会儿奏疏,抬头发现胡臤居然还在这里,有些疑惑,道:“胡爱卿你可以回去了。” 这胡臤此时尴尬的已经不知如何言语,只是不停的来回张开嘴又闭上嘴,却是一丝声音也无。赵祯也疑惑了,道:“胡爱卿还有何事?” 胡臤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道:“陛……陛下……这个,一块上好的牌匾少不得纹银一百两。微臣……微臣……” 赵祯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哈哈大笑,道:“朕知你清廉方正,家中母亲身体还不好。” 然后就唤道:“王凯!进来!” 王凯应声进了甘露殿,赵祯道:“带着胡尚书去内库支二百两银子来,然后就让他滚出宫去吧!看着眼烦的紧,哈哈哈!” 二人出了甘露殿,王凯十分恭敬的在胡臤前面引路,小声的笑着对胡臤说道:“官家待你可真是没得说,咱家可还没见过有人能一天连得陛下三件赏赐呢!胡大人您可是独一份儿啊!” 而胡臤则是下意识的对阉人有些厌恶,却也不好伸手去打这笑脸人,只是稍微了拉开了一点距离,拱拱手道了谢,做足了礼数,并不多说些其他的言语。 王凯所处之位,最容易看明白人情冷暖,一下就明白了胡臤其实不待见自己,于是也不再多话,躬身垂首疾步往内务府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七章 新玩具 太师太傅太保,俗称三公,是位极人臣的象征。 前朝多有虚职,因为加封太师衔的人,往往没那么多闲工夫来担任太子的老师。 不过这次赵祯的要求和以往的皇帝不大一样,先封了太师太傅,尔后才立太子,若是教导的结果让皇帝不甚满意,可能立太子的时间就会越拖越晚,这显然是以李纲为首的文人集团不想见到的。 所以待到第二天皇帝加封太师太傅时,提到赵云的名字,在场的一众大臣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毕竟这家伙离开朝堂已经有些日子了。 而这突然的出现,却是给了苏秦一记闷棍。而李纲也是谢完恩典回队列时瞟了苏秦一眼,见他深受打击的模样这矍铄老头竟然心里十分快意。 皇帝拟书面的旨意必须要经过中书省不一定要经过门下省,中书令便是李纲,而门下省的侍中令便是自己。 自己虽有一定程度上的政令封驳之权,然而此时恩旨已下,当庭封驳这事儿苏秦自忖自己是干不出来的,而且此事也不算什么政令,就是任命了两个老师而已。 赵云身为枢密使近十年了,还有那样的功绩傍身,难不成没有资格做皇子的武学老师吗? 当然这件事皇帝压根没打算跟他商量才让他有些紧张,心想皇帝这是在敲打自己吗,可这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苏秦一直在琢磨皇帝想些什么,神游物外,退朝的时候也不自知,还是身后的三司使王宇拉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看了王宇一眼,王宇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随着他一同离开了太极殿。 退了朝,这二人便前后脚的进了城西永安楼二层雅间。点了些水果茶点,示意不用人身边伺候后,二人才聊了起来。 “加封太傅,位列三公,位列三公啊!” “子季兄别太往心里去了,官家治国靠的只能是我们读书人,一群只会舞枪弄棒的粗鄙之人懂什么治理国家。加之官家也只是封了他太傅衔而已,并未让他官复原职。子季兄可以想想看,那日我们离开甘露殿时,胡臤不正在门口候着,一个刑部尚书不在早朝上奏报,却跑去甘露殿面圣,所为何来?” 苏秦闻言若有所思,王宇则继续道:“以胡臤那又臭又硬的性子,必然是他也拿捏不定那赵云是否当真牵扯其中,所以才去面圣。而今日之结果,子季兄可以想一想,陛下若是认为那赵云当真无一分牵扯,怎么可能只是封他个太傅而已?” 苏秦此时恍然大悟,击掌叹道:“不错!正是如此!多谢广之兄开导!只是可惜官家仍要把军令之权置于武人之手!你且看看立于朝堂的那几个,加起来读过的书可有十本?字能认得几个?军令之权如此要紧,怎能交于这群人之手?吾辈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兵书战策样样具通,难道比不过这群大老粗?” 王宇则是忙道:“子季兄慎言!慎言!” 苏秦满不在乎的道:“惧个甚,现在人人皆可风闻奏事评事,不以造谣论处,你忘了这条政令了?” 王宇笑道:“是是!一时却是忘了,此乃子季兄的杰作。” 苏秦则道:“这还是靠广之兄的启发。” 王宇好奇道:“哦?何出此言?” 苏秦笑道:“广之兄你掌管天下贸易,常和我们说些滕国之事,你莫不是忘了,你曾笑话那滕国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王宇恍然大悟,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极是极,起先听滕国商人说,他们那里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王宇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人生下便有三六九等,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怎么可能会有众生平等一说?这岂非大逆不道?我便问他是谁掌管国家之事,那人说有一个元首,我接着问元首是甚,他说元首类似我们这里的皇帝。”王宇说完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秦也笑,笑了一会儿后道:“换了个称呼而已,真是笑死我也。” 苏秦抿了口茶,继续问王宇:“那人还说了什么滕国之事没有?” 王宇道:“那到没有了,许是看我没忍住笑话他,有些不忿,便不再多言了。” 苏秦王宇二人在这酒楼之上又闲聊了会儿,便各自归家去了。而太极殿南面朱雀门外的布告栏那,却又是围了一大群学子。 有人问:“太师太傅是个甚!” 也有人捶胸顿足说:“匹夫之流怎可窃据太傅之位!” 也有人纳闷:“是不是少贴了张?怎么没见立储就有了太师太傅?” 也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往这里望来,忙问身边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人情汹汹,不一而足。 赵府这里也有人得了讯,赶忙回来报喜。 此时赵夫人和赵将军正在后花园处切磋武艺,刚好练完,赵夫人笑吟吟的说着“本女侠是不是威风不减当年”之时,正瞧见这个传讯的仆人,连忙咳了两声,收了那嫣然巧笑,一脸庄严肃穆地问道:“有何事?” 仆人连忙行礼,走上前道:“要恭喜夫人,恭喜老爷。” 赵云有些纳闷:“喜从何来?” 仆人忙道:“朱雀门贴了告示,老爷您现在是当朝太傅了。明年开春时,负责入宫教导齐王殿下武艺。” 赵云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喜,然后道:“竟有此事。”开始摸身上的囊袋,摸了半天却摸不出什么东西。 赵夫人见状,赶忙从自身荷包中摸了些许铜板递到仆人手上,道:“赏你的,下去吧!”仆人接过后便欢天喜地的退下了。 而东院这里,赵晴和赵海依然每日在这里玩耍,只是距离认祖归宗日近,赵全得了吩咐开始给院中张灯结彩起来。 赵晴赵海虽然怕这赵全,却和赵全在那争执,说这些玩耍之物上结彩作甚,赵全则为难的说这都算作是家具物什,按礼应当是都要结彩的。 双方争执不下,赵微则在一旁看得有趣,笑吟吟的也不说话。毕竟一个近四十岁的人,和两个六七岁的顽童起争执的场景着实不多见。 赵全不好拿这件事跑去跟主母报告,自己连两个顽童都搞不定也显得太过无能了。只好求助的往赵微这里望来,赵微心领神会,唤道:“赵晴赵海,过来哥哥这里。” 赵晴闻言就连忙跑过来了,赵海则是先回头看了一下,道:“微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对我们的玩具下手的。” 赵海这孩子,起先对自己敌意甚重,自打那次午饭时帮他说了话,态度便有所改观了。此时赵微见赵海这副模样,心下觉得他很是可爱,笑了一笑,用手招了招赵海,道:“快过来吧。”尔后赵海才走了过来。 赵微道:“我再给你们弄些好玩的,全叔也只是听母亲吩咐,这个就让他结彩就是了。” 赵微的话确实比赵全管用多了,加之这二人本就对赵全有些惧意,怕他去母亲那告状,于是都神情恹恹的道:“好吧。” 但是转念一想,赵微说答应他们再做些好玩的,又雀跃起来,忙问是什么好玩的,赵微则是神秘的微微一笑。使唤赵晴去寻那樊辉,尔后又是四个人加两个小厮浩浩荡荡的杀向市集。 这次逛得有些久,先去卖字画的地方买了些普通的山水、鱼虫、鸟兽之类的画,尔后就去木匠铺买了些方方正正的薄木板。带上这些去寻了雕工好的手艺人,让他照着字画,把东西都雕在那木板上。 这可是个精细活,那手艺人说起码需要两日时间,才能把这四副画都雕在这木板之上。无奈之下一行人也只好打道回府。 这次总计在一起花费的银子比上次还要多些,樊辉也是留了个心眼,出门多带了些银两,没遇到上次那般的尴尬事。 赵晴赵海好不容易捱到了两日后,便又拖着樊辉要去取那物什。樊辉推三阻四只道有事,就是不肯去:“主公安排我……”巴拉巴拉地樊辉说了一大堆,赵晴是充耳不闻,一个劲的拉着他要走。 樊辉拧不过,肉疼的又去自己房内取了些银两。 赵微看见了,干咳了两声道:“樊辉大哥,好像有些不够……” 樊辉嘴角略有抽搐,又去取了些银两,不大想看赵微的神情,径直走在前面。 取了雕好在木板上的画后,那雕工师傅也有些洋洋自得,连连赞叹自己在这么薄的板子上都能雕得如此精致。 樊辉、赵晴、赵海也是连声赞叹,但是依然不知这东西好玩在哪里。赵晴好奇的问,赵微确实故作神秘的不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尔后便又去了木匠铺,让那些木匠们把这几幅雕在木板上的画全部裁成大小相等的木块。此言一出,樊辉连忙阻止:“你这是要作甚,雕得这么好看你要给锯了?” 赵微知他心疼银子,笑着道:“待会儿送你一个,你拿去卖钱,应当是可以翻倍的。” 樊辉哪里会被这小屁孩子给忽悠了,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道:“当真?” 赵微笑笑:“不当真,我又没卖过,但以前没人卖过,你是头一个,所以应当能把你花费的都挣回来。” 樊辉这下更是不信,赵晴和赵海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忙催促道:“快锯啊快锯啦!我们都等好几天了。” 樊辉被小孩子在市场上拉扯衣袖,有些尴尬,只好答应:“好好好!锯就是了!锯就是了!莫要拉了!莫要拉了!” 然后叹了口气,吩咐道:“听他的!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八章 雪中画 这锯好的木块不大,有的二十四块,有的三十六块,有的四十八块,最小的那个有九十六块。若是再小,就很容易毁坏那些雕工了。 不过即便如此,有些雕刻比较精细的地方,依然被毁坏掉了,但是并不影响整体的图案布局。 赵微拿着九十六块的那个布袋子,以及卷好的那副画,一起赠给了樊辉,道:“这个叫拼图,你可以尝试对照着图画,把这木块拼在一起,看看需要用时多久。然后你再尝试卖一卖,应当是可以卖出高价钱的。” 樊辉有些狐疑,回了府后自己尝试了一下,发现拼了许久都拼不成,有些泄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幼稚,便收到一边不再管它了。 赵晴和赵海却如获至宝,对照着图画拼的是不亦乐乎。赵夫人也好奇这几日这两个孩子怎么不往那东院子跑了,凑近一瞧才发现这新奇的东西。 一开始还没发现他们是在干嘛,后来快拼成了后才明白所以然。不由啧啧称奇,问道:“这个是哪里来的?” 赵晴答:“微哥哥给我们做的。” 赵夫人更是吃惊,问道:“他还会木工?” 赵海抢道:“她说的不对,是微哥哥出的点子,樊辉大哥花的银两,找了好多人后,才做出来的呢。” 赵晴见赵海又跑来跟自己抬杠,立即回道:“那你说是不是微哥哥给我们做的!” 赵海回:“那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不对!我说的才对!” “我说的才对!” “我!” “我!” 赵夫人无语的拍了拍脑门,不去理这两个人的日常拌嘴,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但即便如此,赵夫人也觉得格外惊奇,最近天气转凉,两个孩子若是在每天跑一身汗,很容易受了风寒,于是才吩咐那赵全把那玩具也结上彩。 赵全回禀时,说微少爷又带他们做玩具去了,还有些担心又做些锻体的玩具来。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这样在室内玩的玩具。 赵夫人思忖着,莫不是知耻这孩子知道我的心意,所以这次才做了些可以静下心来玩的物什? 越想越后怕,这样的话这孩子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哪里像一个小孩子? 但是转念又一想,应当不会,很显然知耻这么做是在为两个孩子着想,这样的话这份心思却显得难得了。 赵夫人晃了晃脑袋,把这些纷乱的念头摇了去,问两个孩子要了份拼图,便去找夫君去了。 赵云见着这东西也觉得有些好奇,拿起来对着图画尝试拼,却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赵夫人便笑他:“你看你,还不如两个孩子拼的快。” 赵云也笑:“毕竟岁数大了,脑子不灵光了。”然后赵云便问:“这拼图怎么了?” 赵夫人道:“拼图没什么,是个好东西,就是有些捉摸不透知耻这孩子。”于是把自己刚才心中所想都说于了夫君听。 赵云笑道:“你看你这副小心模样,哪里还有当年陈女侠的风范。” 赵夫人闻言作势欲打,赵云连忙讨饶,道:“一个小孩子家,毕竟亲生父母双亡,早熟些很正常。你看他,对我们两个孩子并不差,这便足够了,微儿这孩子,你看如今的行为和做派,能不能瞧得上咱家这些东西都还难说得紧。海儿以后若是个草包,这家业给了他,他也能迟早败光不是。” 说完赵夫人有些佯怒的瞪了说自家儿子不好的丈夫一眼,赵云继续道:“到明年开春我便要去教齐王殿下武艺了,只是不知海儿晴儿能否一同去学,也不知微儿识得多少字。李相负责教文,我负责教武,老师这么厉害,学生自然也草包不了,你说是不是。”说完还哈哈大笑了两声。 让赵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来来来,厉害的教头,我们来一较高下。”说罢便摆了个起手式。 而赵云则突然有些失神,似是想到了什么,望着窗外,悠悠的道:“可惜了守义,孩子若是能得他教导武艺……”话没说完,赵云便叹了一声。 赵夫人也有些好奇,问道:“李守义的武艺有那么厉害吗?” 赵云道:“你若被百人围住,可否击杀六十余人而脱身?” 赵夫人摇了摇头。赵云继续道:“这大汉国,武艺高于他的,怕本就没几个,即使武艺相当,也没有他这份拼杀的经验,有拼杀经验的却又年事已高,精神体力具不如他,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赵夫人这才喃喃道:“那确实是可惜了。” 大雪时节已过,长安城已经飘了几次雪,堆积在院中久久不曾化去。天气也是越来越冷,赵晴和赵海起先刚下了雪时,还很兴奋的跑到赵微的院子里来堆雪人,到后面则都是躲在自己房中玩拼图而不愿意出来了。 赵微原本还可以在院中锻炼一下身体,现在下了雪,石凳上无法坐人,却是锻炼不了了。那两位小朋友也懒得过来找自己玩,就显得格外无聊了。 想出府走走,却又碍于赵府不允许小孩子单独出府的规矩。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折了根树枝,在雪地上画起画来。 费了大半天工夫,看着自己画的画,还有旁边那行字,哈哈大笑几声,拍了拍手。 熬到午饭时刻,赵微正待问赵云要些书来看看时,赵云却先拉过了赵微,对他说道:“冬至那天,便是你认祖归宗之日,有些必要的章程你要先熟悉一下,待会儿用过午饭,你去跟着赵全走一遭。” 赵微点头答应,然后问道:“今日天气冷了,在屋中有些无聊,想寻些书看看,不知父亲有是没有。” 虽然现在有了滕国造纸以及印刷的法子,但是仍然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买到的东西。很多书籍还是手抄居多,百姓的识字率也很是堪忧。 李守义大字不识得一箩筐,生的儿子居然认得字,着实让赵云有些惊奇。转念又一想,是了,张家在渭城也算不得小家族,那里办有蒙学也是理所应当。 赵云道:“想看些什么书?” 赵微道:“随便些什么书就行,主要是想打发一下时间。”这句话听得赵云一脸黑线,摇了摇头随即释怀,一个小孩子而已。 用过午饭后,便带着赵全和赵微进了书房,拿了几本自己不常看的,吩咐赵全帮忙抱过去,放完书后带着他去熟悉一下认祖归宗的章程,赵全点头应是。 抱着书的赵全走在前面,行色匆匆惯了,赵微身子小,三步并两步的,时不时还需要小跑一下才跟得上。待进了院门,赵全轻咦了一声,并且放缓了脚步,此时赵微也追了上来,看见赵全正瞅着雪地他画的那幅画。 那是一株梅树,树枝蜿蜒曲折妙曼婆娑,梅花星星点点,有些开了,有些还是些花苞。算不得十分好看,但胜在神似,和现下流行的写意画着实有些不同。更妙的是周边无一脚印玷污这美景,想是画的时候均踩在那树枝树干处。 再仔细瞧去,发现确实如此,主干最粗,分叉的两根主枝也不细,赵全看了看赵微的小脚,正好比他的脚丫大些。 于是赵全又啧啧了两声,自己虽喜书画,在雪地作画也不算是新鲜事,但是周围没任何脚印实在太难得,诸多读书人想画一个不难,难在要站得足够稳。而且成人的脚掌过大,画出来未免失了那梅树的玲珑美感。 赵全又品了片刻,看向西侧略矮的院墙探出了几枝梅枝,问道:“微少爷看着那梅树画的?” 赵微嘿嘿笑了一声,道:“实在太无聊了些。” 赵全正待把手中书放下交差,不小心瞥见角落里似有一行字,有长有短的。走过去一看,字却是不大,痕迹也不深,待把字看完,却是摇了摇头,觉得微少爷平时看着沉稳得很,没想到也是这么爱胡闹。 回头对赵微道:“在你这个岁数,能写出前三句已经很难得了,景写的确实很不错,就是那第四句实在太过胡闹,是没想好第四句吗?” 赵微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这样多有意思啊,确实是因为它好香香香啊,不然我可注意不到它。” 赵全也摇头笑了起来,道:“原来你也是挺调皮的。” 便没在理会,把书放进了赵微房中,便带着他去熟悉在门口何处迎接宾客,在何处跪下叩首,要叩首几次。从何处端茶,如何端茶,端给何人,如何行礼,如何说话,不一而足。 一路上就连走路的时间,也都在给赵微讲着家中之事。而这些其实赵微已经听他生父提过了,此时只好装作不知,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赵全则一路都絮絮叨叨的,生怕出了差错:“主公原本姓李,因为陛下的赐姓,便算是一脉新的香火传承了,但是主公孝顺,所以祠堂中会有你祖父母的牌位,牌位上祖父母是姓李的。但是家谱上第一支却是你父亲,是姓赵。到时候莫大惊小怪的失了主公的颜面。” 赵微又是连声应是,赵全继续道:“那天很多宾客来,身份都不小,你可别怠慢,尽量记得些,待会儿再遇见了喊声胡叔叔王伯伯的,对你有好处。若是实在记不得,也没关系的,行个礼,不要带上姓氏,直接喊伯伯也就是了。” 赵微继续应是,这一番轰炸够他记了,好在现在年轻,脑子灵光,记东西确实快得很,待和赵全走第二遍流程时,也就都记得了。就等冬至来临,熬过那一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九章 认祖归宗 乾兴元年,冬至,休沐日。 过了辰时天才蒙蒙亮起,长安城的今日似乎所有人都懒了一些,宽敞的朱雀大街上鲜见几个人影。 不仅百姓们都窝在家里,就连朝堂大臣们也因为休沐而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家中管事儿之人早早就准备好了面粉和馅儿,用作包饺子,和家人一起团聚过个小年。 这时,却有一家人的院门打开了。门缝开的不大,就见一个人侧着身悄悄的从门缝中挤出后,轻轻转身,就待把门重新掩上时,屋内传来一声暴喝。 “你这杀才!过小年你又想爬哪个婆娘的床去!不会一起帮忙包饺子吗!待会儿你吃屁你吃!” 这男人见自己婆娘吼声太大,隐约都听见隔壁邻居的笑声了,顿时涨红着脸,梗着脖子道:“我去赵将军府前转转不行吗!今天赵将军孩子认祖归宗呢,兴许就能得些赏钱!再说了!朝中老爷都说了,君子远庖厨,你懂不懂!懂不懂什么叫远庖厨?” 里面女子却冷笑道:“你可别再被赵夫人揍回来,老娘出不起那汤药钱!” 这汉子也有些恼怒,道:“老子自己能挣钱!”说罢摔门而走。 这汉子唤做王二,长安城里有名的泼皮。好赌好色,为人偏又直爽大气,成天乐呵呵万事无所谓的一副样子。 有时穷苦不堪要去骗吃骗喝,有时却又能大手大脚逛青楼赌馆。老母亲年迈,人却还算孝顺,没钱吃饭了,哪怕只能要来一个馍馍,也会先紧着自己老娘吃。 老娘见他这般模样,实在太没个正经样子,希望他能收收心,便攒着这王二平时的孝敬钱,找了个媒婆说了门亲事。结果不料婆娘取回来,儿子反而不大乐意回家了。 现在见着儿子媳妇又吵起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止不住的叹息抹泪。 而这王二,却已经在长安城里踢踏着鞋,一步三摇的往赵府那晃过去了。王二到的时候,赵府门刚好正要打开中门迎宾客。 毕竟刚过巳时,而且是小年,赵夫人在寻良辰吉日时,能够日子合适,同时还是休沐的,也就只有冬至了。 朝廷大员们虽不用动手置办些什么,但总归要先紧着自家事情,所以此时没有宾客上门。 候着门房打开门的赵全第一眼就看见这么个仿佛叫花子一般的人,衣服不算破烂,但是有些歪斜,而且好几坨油污,鞋子一脚穿着一脚踩着,头发不散乱,但是那随便一扎的感觉怎样都叫人不舒服。 赵全也知道一般大户人家家中有喜事,往往就会有些闲汉上门蹭吃蹭喝。而那些大户人家为了体面,也会施舍些银子或者粥饭把他打发走,指望他别闹事。 赵全目前就是这么个心思,但是大清早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这么个货色,还是有些膈应人的。从怀里掏了些铜板出来,递到这闲汉的手上。 这闲汉没细数铜板数量,拿手掂了掂,心中也就有了数,能去客栈喝壶小酒了。不过他还有些不满意,问道:“有饺子吗?” 赵全却施了一礼道:“正在准备,还未做好,过了未时,待宾客散了,那时会有些,你若不嫌弃,便给你端些来可好。” 这王二却乐呵呵的受了这一礼,道:“那会儿我要么饿死,要么就吃饱啦!多谢赏钱,您万福啊,我走了。” 看着他转身走了,赵全脸上才有了鄙夷的神情。 汉国民分四等,谓之士农工商。士指的便是读书参加科考的士子们,万般皆下等,惟有读书高,说得便是汉国的普遍价值观了。 赵全是个落魄秀才,多次考学不中,又被生活所迫,只好去富贵人家做些账房管事之类的活。但即使为了生活而屈膝,那也是读书人,清高是骨子里的。 也就是在赵府上,家主是个典型的武夫,本就没有读书人的清高,位高权重怕人揪小辫子不放,所以特意要求所有家仆都不得因为对方身份低贱而有所羞辱。 加之赵夫人爱打抱不平,因此整个赵府上下在长安城名声都格外好。 所以先来贺喜的,都是些受过恩惠的长安百姓。都是些小门小户的,也送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碎布拼起来的百家衣。 也有些人听说这微少爷常逛木匠铺,打了些木剑木马类的玩意送了来。 这时赵微和赵云都还没来迎客,只是大开了中门而已,赵全也知这都是街坊们的好意,于是也都收下了。 但是由于乱糟糟的,好些人也只是丢下东西便走,所以完全没法登记在册。赵云只好做了一个罗圈揖,大声的道:“谢谢街坊们了,谢谢了。” 约莫巳时过了一半,赵微和赵云才守在门口,迎接那些真正的贵客们。 “枢密院副使刘亮赠滕刀一柄!” “中书令李纲赠四书六经一套!” “三司使王宇赠琉璃茶具一套!” …… 赵全不住的唱名,而赵云和赵微则是不停的微笑行礼。赵夫人也是一改以往的着装,穿了身诰命服,无比典雅端庄的将来客送至座位处。尔后便又回转门口。 有些已经落座的文官们见赵夫人离开了,才开始小声鄙夷起来:“居然让自家夫人迎来送往,当真是粗鄙至极。” 同桌有人听不下去,小声劝道:“那可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地位只高不低,迎客是我等的荣幸,莫在人家中说这等言语。” 这人却不屑道:“女子哪里有登堂入室的道理。” 旁边又有一人揶揄道:“元晦兄铮铮傲骨岂容他人羞辱,是吧!待会儿那赵夫人来了,咱当面说,让她好好看看咱们读书人视死如归的气节!” 起先劝这名叫元晦之人的读书人一同揶揄道:“哎哎,海东兄如何说话呢,识时务者为俊杰,莫逞一时之勇。”说着还挤眉弄眼的拿胳膊肘碰了碰这叫元晦之人。 这人听到自己两个同僚好友在饭桌上奚落自己,脸涨得通红,想拍案而起,却又忍住了,只是侧过脸去,不再理会那二人,那二人见状也是哈哈一笑,不再管他。 迎宾最高潮之时,便是胡臤嘱咐下人抬着匾送来时。 当时已在厅中落座的人都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互相打听之下才知是胡尚书题字,陛下御赐了一块“太傅府”的匾额来,当即就把写着“赵府”二字的匾额换了下来。 于是厅中又开始热闹起来,艳羡有之,不忿亦有之。但始终是觉得陛下被小人蒙蔽的人多些。 真不知这份赏赐一出,对赵云而言是树敌,还是保护了。 宾客迎完,都已落座,赵云便在这主位上道:“时逢冬至,本应是诸位同僚与家人团员祭祖之日,只是这良辰吉日实在难寻。希望能原谅则个。” 说罢躬身,恭恭敬敬的朝周围诸人施了一礼。 这姿态做足,再加上退了戎装身着儒家常服,挺拔的身姿反倒衬得自己英俊雅致,原本瞧赵云不起的人,也是不由暗赞一声,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尔后赵云便请来了祖宗牌位,至于厅中央。赵微也赶紧去内厅换了身祭服出来,非常庄重的随着周全走到厅中。 赵云携着妻子先对着父母牌位三叩首后,便于牌位下首一左一右坐。 赵全唤道:“现有赵姓讳微,于幼年之时不慎流落在外,承蒙先祖庇佑,寻得此赵氏血脉,重回赵氏门下,今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言毕,赵微恭恭敬敬的连续跪了三次,每次叩了三个头。 期间看向牌位时,发现上写着“先严李公讳老实之灵位”,因得了赵全提醒,所以没什么惊讶的感觉。 三跪九叩后,便站起从珠帘手上接过茶盏,躬身俯首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赵云,唤了一声父亲,回头从珠帘那取过第二杯茶,递给了赵夫人,唤了一声母亲。 赵云夫妇二人接过茶盏,用杯盖刮了刮上面的茶叶,轻嘬了一口,将茶杯放下,便算是礼成了。 赵云起身,走到赵微身前,扶着他的肩,大声朝观礼的众人道:“这便是长子!姓赵讳微,时年八岁,为人沉稳机敏,借今日之礼,现赐其字为咫尺。虽幼时失散,但今日得回,取放佛天涯咫尺之意。” 此时堂中众人,包括赵夫人都吃了一惊,但随即想了想这咫尺二字的发音,便有些释然了。按习俗,男子只有在二十岁行冠礼时,长辈才会赐字。即使早些,也不会超过十二岁,现下这孩子才八岁便赐字?这是要把赵府将来放在他肩上吗? 厅中大部分客人才不管这些家务事,虽然吃惊,但是起码的礼数都还是做到了。其中也有些许人在低声嘟囔些什么,比如那个名唤宋熹宋元晦的,低声嘟囔:“果真是无知莽夫。” 赐完了字,赵全领着赵微回内厅更换常服。而赵云也是在厅中说:“冬至日耽误了大家和家人一起团聚吃饺子,赵某人先赔个不是。今日赵某人先请大家吃饺子,随后我们再开席!” 个别性子开朗,交游广阔的,例如宋熹身边的余眺余山南和余望余海东兄弟二人,在厅中便哄闹的嚷起好来。 每人上了三五个饺子,搭配好油碟,吃完便撤下了,然后进行正式的酒席环节。 期间赵云领着赵微挨桌的敬酒,赵微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社交场所,也是头一次接触当朝的些许高官。 有些人笑着朝他示意,唤一声“一表人材”,或者“少年才俊”之类,但也有些面露不屑或者鄙夷。 他看赵云都是全当看不见,他便也只用微笑应对。 敬完了酒,赵微也就下去了,这个席面,他是上不去的,就连诰命夫人都入不了席,何况是他。 饿着肚皮,问赵全讨要了些饺子垫垫肚子后,趁着酒席正憨,赶紧把李纲送的书抱回自己院子,待会儿结束,他可是还要陪着赵云一起送客的。 余眺和余望二人,吃了个半饱,便告罪一声寻茅厕来了,路上正说着话:“毕竟不是诗书传家,敬酒居然离了自己席来,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便看见刚才朝自己敬酒的小兄弟,抱着些东西匆匆离去,二人来了兴致,便道:“走,跟去看看。” 就瞧见他快步朝着东边院子行去,二人也疾步跟上打算一瞧究竟,待进了院门,那小兄弟似是没拿稳,“啊哟”一声后,手中东西掉了地,这二人一看原来拿的是书,登时没了兴致,笑道:“我以为偷摸拿了什么好东西呢。” 此时赵微也闻声望见了二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不知二位余叔叔这是在?”然后就赶紧把书拾了起来。 这兄弟二人咦了一声,对视一眼到:“咫尺小兄弟居然记得我等姓氏。” 赵微回:“来客名字相仿的着实不多见,于是便记得了。” 余眺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 说着扭头便瞧见了院中雪地上那幅画,咦了一声,道:“海东,这画比你如何?” 余望便也走了过来,欣赏了一番道:“我怕是画不出这等神韵。” 说完哈哈一笑,继续道:“院中这银杏树我应该画的出来,就怕是院子不够大了。”说罢又哈哈笑了几声。 余眺听懂了余望言下之意,也是哈哈笑了几声。 接着便看见了角落里那段长短不一的诗句,先是一愣,凑近又仔细瞧了次,又哈哈笑了起来:“小兄弟倒是个妙人。” 赵微抱着书,不好行礼,只好微微俯身笑了笑。余望闻言也凑了过来,笑道:“最后一句是没想好吗?” 赵微笑道:“我更喜欢这第四句。” 余眺面露惋惜之色,扭头问向余望:“海东要不你给补上第四句?” 余望笑道:“兄长又抬举我了。”但是身体却开始来回踱步,沉思片刻,道:“要不,改作,唯有暗香来?” 这五个字一出,赵微吃了一惊,端详了余望片刻,发现没什么不妥,甚至面上还带了一丝的洋洋自得,应该就是刚刚才想出来。 余眺笑道:“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前三句虽然不错,但也算寻常,得了这最后一句,如画龙点睛,妙极妙极,海东诗才颇有我当年的风韵。” 余望也笑道:“还不是因为兄长洪福齐天,引天下才学尽入我胸,不然我哪里想得到此类词句。” 二人互相揶揄,赵微看的有趣,也笑起来,道:“余叔叔的诗才小子也是佩服之至。” 余望笑道:“你也来消遣我,明明你也有好词句,却不拿出来。你刚才那吃惊的模样,莫不是咱俩想的一样?” 赵微连忙否认。余望见赵微这神情,也有些惊讶:“莫非还真是一样?” 赵微更加不认账,连忙道:“小子才几岁,哪里想得到这个。” 余眺在一旁道:“咫尺小兄弟说的也不错,他若是写出了这第四句,诗才可比你厉害多啦!哪里还能名声不显。走吧走吧,为兄内急得很。”推着余望便离开了东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章 他乡遇故知 赵微则看了看原本自己写的第四句:“因为它好香香香啊!”笑了笑,并不去改成余望那点睛之笔的第四句,转身便回自己房间放书去了。 酒席散的很快,应当是大都人不愿意尽兴所致。兴许是因为今天是冬至,也兴许是因为主人是赵云,这个被赵祯宠到让文人忌惮的大将军。 赵云和赵微自然是在门口送宾,直到最后一人走掉。 这么多人中,只有余眺余望二人跟赵微打了招呼,道了声:“小兄弟,我们去也,得空来找你玩。” 此言一出引得赵云都不由自主的打量了儿子两眼,此二人可是名满长安的大才子,那余望更是连中三元的当朝状元郎。可惜有些恃才傲物玩世不恭,通常会拿同僚取笑。 这玩笑若是开的好了,自然能够活跃气氛,可是玩笑若是开得不恰当,那就比较招人恨了,因此这二人并不是很讨喜,若是二人有朝一日不得势,怕是落井下石之人不少有。 但是能讨这二人喜欢的人,那可是少得很了。 目送这二人离去,其实赵云心里也不是滋味,抬头看了看那新门匾,暗叹一声。武打天下,文治天下,这本就是历史所书写出来的经验,但是历史里没有记载为什么好端端武人打出来的天下,却被文人给篡取了。 也许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发生的太多无法用史笔记录,也许这本就是治国的过程中,潜移默化的过程。 书读的越多,越是畏惧这个世界,无知无畏此话确实不假。 赵微却没赵云这些心思,想的只是,终于把烦人的一天给熬过去了。 熬过去后便是非常平静的日子了,待雪化了个干净,他才又可以开始在院中摆弄那些石锁。 整个太傅府上下,用水最多的两个人,便是赵微和樊辉了,时不时的就要洗上一次澡。 但是毕竟冬日,而且现在汉国的条件也有限的很,进浴盆之前那短短的时间,往往能把人冻个半死,所以赵微运动的时间也连带着减少了些,闷在房里一心养膘。 赵晴和赵海在雪化完了后,隔三差五的也会来找他,但是见他一直在看书,便很少打扰他。只是来寻赵微的次数多了,依然会围上来逗弄他一番。这里看看,那里也翻上一翻,总之是有意让赵微无法安心看书。 连续折腾了一会儿,发现赵微依然认真的在写字,赵晴便踮着脚尖,凑头看过来:“微哥哥在写什么呢?” “呵,没写什么。”说罢拿起那张纸,抖了抖,递给了赵晴,“都能认识吗?” 赵晴和赵海都摇了摇头,赵海道:“识字真的好困难啊,大哥你可真厉害。” 赵微笑了笑,抚了抚赵晴的小脑袋,说道:“等开春啊,我们三个应该可以去和齐王殿下陪读,那个时候我便教你们如何认字。” 说着,便看见赵海那一副希冀的样子,觉得这小男孩也甚是可爱,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包教包会。” “若是我们不去陪读呢?” “一样教你,保证比被你们气走的那些先生教得好。” 赵海兴奋的拍了拍手,确实,这孩子对读书兴趣真的很浓。 “可我现在就想学呢……” “你总得容我准备准备不是?” 赵微在后世便是最喜欢这等勤学好问的孩子,此时见赵海对学习这么感兴趣,心下更是喜爱,伸手出去捏了捏他的脸颊,帮他摆个了鬼脸,道:“保证让你做个状元郎。” 终于有一天,赵晴和赵海无聊的狠了,便硬把他拉出了屋门。 那么自然,经常被这两个孩子打扰的,就是樊辉了。而拉着樊辉,便是要去做新的拼图。毕竟拼图这个玩具,玩多了后哪个图形放在哪个位置全都记得熟了,一点没有初玩时有趣。 樊辉这哪里肯,连哄带骗的几次被他糊弄过去了,也会买些玩意或者吃食逗这两位开心。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拼图制作太过精细以及繁琐,只要掏一次腰包就够他心疼好久了,于是他只好跑过来找赵微,让他想点新鲜玩意给他们玩。 赵微一听这要求,都愣住了,那拼图卖出去,应该能挣不少银钱,便问道:“我给你的拼图卖不出去?” 樊辉根本就没告诉赵微,自己一早就把那一袋子拼图放起来吃灰了,嘴上说的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人买,还卖那么贵。” 赵微撇了撇嘴,侧头想了一下,道:“现在确实不大好卖,要等到开春吧,唔……所料不错,开春就可以了。这样吧,我们出门,再做些东西……” 话音未落,樊辉道:“别别别,别做东西了,我自己想法子吧!” “哎哎!樊辉大哥!” 谁料樊辉摆了摆手,根本不听赵微下面要说的话,逃也似的便出了东院。 赵微有些失笑,他确实想到一个东西,可以让那两个小家伙好好的安静下来。可是却把樊辉给吓到了,毕竟赵微一共就和樊辉出去两次,每次都花了他不下百两银子。 到了第二天,赵海赵晴又来找赵微,这次赵微却主动对他们说:“走,我们找樊辉大哥给我们做好玩的东西去。” 这两个雀跃的很,就在前面带路。赵海还算稳重,好好的在走路,赵晴则是爬上爬下的,哪里不好走就要走哪里。 赵微说了“来哥哥牵你”,赵晴也只做听不见,嘻嘻冲他一笑后继续我行我素。 到了樊辉那,樊辉却是知道他们来了,赶忙躲了起来。而赵晴和赵海还能不了解樊辉,他若是无事,必然在家中,现在连父亲都天天在家,他能有什么事做?当时便似玩躲猫猫一般开始找起他来。 但那时候,房屋布局,家居摆设,若是没有暗室,通常是藏不住人的。赵晴赵海找了一圈没见人,也觉得奇怪,刚想跟赵微说看来是真不在,就看见赵微拿手指指了指上面。 这二位抬头一看,果然樊辉正猫在房梁上,正偷偷往下瞧呢。立马就跳起来喊道:“哈哈,找到啦找到啦!”接着便又说:“你耍赖,不能躲那么高的!” 樊辉很无奈的轻轻巧巧借着一旁梁柱跳了下来,然后使劲拍打身上的灰尘,想用另一只手捏住鼻子时,发现这只袖子上灰尘也是不少,只好作罢。 赵微见状都快笑出声了,一个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肯躲在那么脏的地方,自己得有多可怕? 樊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把自己身上收拾干净,看了看满是灰尘的手掌,搓了搓手指,依旧不满意,说道:“不行,容我换身衣衫,梳洗一下。”于是便把这兄妹三人给晾在了这里。 真的是让人一阵好等,樊辉才光鲜亮丽的出现,说道:“好吧,你们想玩什么。” “微哥哥说给我们做个好玩的东西,你带我们去吧,不然我们出不去。” 听了这话樊辉脚都有些软,认识赵微还没两个月呢,四个多月俸禄都搭出去了。有些为难的想要拒绝,赵微抢着说到:“这次东西便宜得很。”赵微说完,想了想,道:“应该是很便宜的。” 樊辉一头黑线,心想:“得,这定是诓我出去呢!”当即就要拱手拒绝,赵微又道:“我跟父亲说给你涨月银。” 樊辉不信:“你一个小屁孩子哪里有权做这个主。” 赵微道:“我很少出去,见的东西少了,但这次这东西我敢肯定,真的很便宜。” 樊辉依然不信。赵微看了赵晴赵海一眼,思忖着,下面说的话让他们听见可能不大合适,便朝樊辉示意让他弯腰伏低身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不答应我就让赵晴哭着去母亲那告状。” 樊辉闻言一怔,拿手指着赵微道了句“你”,便不吭声了。然后过了片刻,说了句:“罢了罢了,走!” 赵晴赵海登时无比好奇,一下就都凑过来问:“你说了什么呀?”赵微樊辉都不搭理,他们就继续追在屁股后面问:“哎哎,哥,你说了什么呀!哎别走呀!哎!” 很快一行六人又走在了长安城里,径直就进了木匠铺,让木匠们裁剪一些大小长度厚度完全一致的木料。 这下木匠们犯难了,活不难做,就是锯些木块,太简单,更是大主顾。做的只是力气活,也不好意思收银子,只是锯剩下的木料反而不好做别的事情。其中一个心思活泛点,连忙道:“不知贵客打算做何用途?” 赵微道:“就是堆叠起来玩,所以只要大小一致就好。” “啊,这好办,店里有成品。”于是领着他们到了成品铺面,道:“这里有这新做的牌九,同一版做的,这么多套大小都一致,若是不嫌弃,可以买这个,不用等。” 赵微看了看樊辉,问向店家:“一套多少银子?” “一套五十钱,若是买的多,可以便宜些。” 赵微一听,价格这么低,道:“来二十套!” 樊辉一听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十套,十套就行。” 生意做的久了,都是人精,但这二位都是老主顾,于是很大方的让他们付了五两银拿了十二套走,皆大欢喜。 回去路上时,赵微看见了长安大街和朱雀大道交界处,守着朱雀门的侍卫在驱赶着两个穿着白袍的人,一老一少。被驱离后,那岁数大的头仰天,似乎在对老天爷诉说着不公。 走得越来越近时,发现这不是渭城遇见的那两个赠包子给自己的人吗? 这种在别处遇到曾经见过的人,缘分能给人带来一种很奇妙的喜悦感,似乎自己仍然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当时赵微便欲上去和他们说话。樊辉却连忙拦住了他,道:“干什么去?这些人莫招惹。” 不料这举动正被那个小孩子瞧见,那个小孩子一脸吃惊望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人。 这少君见他居然朝自己点头示意,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个李乞儿吗!居然这副打扮,又想起当时他上马车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的对那老者道:“公孙司铎,汉人都是些难堪教化的骗子!” 这老者以为少君是在对被人驱赶而愤愤不平,道:“汉人是难堪教化,所以吾辈任重道远啊!” 而此时,樊辉却在跟赵微絮叨:“那些都是卫国人,莫去招惹,免得变成疯子。” 这话让赵微有些惊奇,忙道:“为何这么说?” 樊辉道:“卫国和汉国在没有宣战的时期,卫国每年都会有这么一老一少通过西苍关来到汉国游历,短则几年,长则十数年,起先枢密院认为他们是在刺探军情,可是探子们跟了许久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只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游历,每日都会在城中寻一处地方讲学,据说是传教还是布道,总之神神叨叨的,二人还都无武艺在身。有些时运不济,遇到山匪,那也便就死了。” 说到这里赵微更加好奇了:“那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樊辉道:“其实我也不知他们是否真有那么可怕,我没见过,只是听主公提过,说他们一旦进入战时,对待敌人犹如魔鬼,只要能杀人,任何手段都会用。” 樊辉说完连忙否认:“不不不,不能这么说,主公说的是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享乐。只是对方受不住,死掉了而已……” 此话一出,樊辉浑身打了个激灵,道:“想想就可怕,所以你们三个遇到卫国人,离得远些。” 赵海赵晴毕竟年龄太小,对生死二字是何意已经知晓了,顿时吓得面色有些发白,连连点头。赵微却是将信将疑,因为他和这两人接触过,老的那个迂腐不堪,小的那个却又憨得紧。哪里像樊辉说的那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一章 赌博? 一行六人返回了太傅府,樊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而小厮则抱着那些拿盒子装好的牌九,跟着兄妹三人进了东院。刚把东西放下,这赵晴和赵海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赵微看着他们,心里有些好笑,赵晴一直都很活泼,有时候古灵精怪的,但是来陪自己,是母亲的命令,赵海也是不情愿的,现在却也像个小跟屁虫一样。 “这个呢,有好几种玩法,比如这里有十二盒,每盒是三十二张牌,那就有……” 赵微想了一下,继续道:“三百八十四张牌,这些牌呢,一样大小,我们就可以把他们拿来磊一个房子,像这样。” 说着话,赵微便拿着这些牌九,有墙、有柱、有完,就被脸色更沉的母亲一声怒喝打断:“你们两个给我跪下!”登时把二人吓得一激灵。 母亲继续道:“小小年纪玩牌九?是不是知耻教你们的?” 接着扭头看着珠帘,道:“去把知耻给我喊来!” 因为发音相似,珠帘听的是“咫尺”,因此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应了声是,便扭身去了东院。 赵云却是听出了发音的略微不同,皱了皱眉,但并未制止。毕竟撺掇自家两个孩子赌博,可不是小事。 两个孩子见父母发怒,都被吓住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赶紧跪了下来,双眼噙着泪,想哭却又不敢哭。 待到赵微前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也是不明所以,走到跟前行了一礼,唤了声父亲母亲,接着便是赵夫人的厉喝:“你也给我跪下!” 赵微毕竟是从后世而来,天生对跪是有抗拒的,你给我衣食,遮我风雨,我心下感激,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报答,但是却不能让我下跪。 不过他也不像赵晴赵海那般被吓了一跳,于是又行了一礼,却是没有跪下,问道:“能否先告知孩儿哪里做错了?” 赵晴见状赶紧拽他的裤脚,而赵微知道赵晴的心思,低下头微笑着看了赵晴一眼,比了个口型:“没事哒。” 这个姿态其实已经算是忤逆了,赵夫人气极,站起来喝道:“你竟敢不跪?” 赵微心下叹了口气,赵夫人如此气势,自己该如何应对?不想跪,可也不想拂了她的意思,毕竟有恩于己,思忖了一下,说道:“母亲先莫生气,你可先说孩儿哪里做错了,我若真错了,自会跪下的,任凭处罚。” 此话一出,赵夫人就准备出手强行让他下跪,赵云知道自家婆娘的脾气,连忙出手拦下,道:“我们且先听他如何说。” 赵夫人气的胸口高低起伏不定,瞪了一眼自家夫君后,朝着赵微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不是你教晴儿和海儿推牌九的?” 赵微一听便知他们是误会了,微微一笑,答道:“正是,但……” 赵夫人立即接上话:“这便是你做错的地方!赵晴和赵海,一个六岁,一个七岁,小小年纪你便撺掇他赌博,若是长大那还了得?” 赵微笑了一下,也不因为赵夫人的打断而生气,缓缓开口道:“母亲,若是赌博,首先得有彩头的,这二人玩这牌九,其实并无彩头,这便算不得赌博了。另外,我自己尚不知牌九该如何玩,我如何教他们?我教他们的玩法是直接将牌九简单的堆叠起来之后,再推倒而已。不信的话,我可以取些东西来给母亲演示一番。” 此时的赵晴和赵海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虽不懂赌博二字为何物,但也明白了赌博不是好事,而自己并未参与赌博,所以自己也没做错。因此一同道:“我证明只是堆起来玩而已,我们可以给娘亲演示一下的。” 赵夫人闻言便瞪了一眼赵全,然后让珠帘去取些牌九来。 这牌九目前廊道里多的是,很快就捡了些回来,放置在赵夫人面前,然后赵晴和赵海便把才学来的玩法演示给了爹娘看。 此时看到原来是如此玩法后,赵云夫妇二人也有些释怀,但是赵夫人对于赵微不肯跪的忤逆态度有些气不顺。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置可否。 赵微见状,自然知道是母亲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于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一礼,继续道:“孩儿要为刚才的不肯跪道歉,希望母亲原谅。” 赵夫人也没料到赵微居然会道歉,犹豫了片刻却没出声,赵云在一旁劝慰:“你跟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赵夫人才就坡下驴,道:“算了,没事了,也是我误会了你。”然后便观察起这玩法来。 看了后再看了看在一旁云淡风轻的赵微,再看看只是相差一两岁,此时却被这玩具吸引去了全部心神的赵晴赵海,神情复杂。 相差不过一两岁,差别就这么大吗? 此时的赵微哪里像是一个孩童? 思路清晰,思维敏捷,懂人情世故,也有自己行事的一套准则。 如此成熟的一个孩童,是怎么教出来的? 以后的赵家,或许因他而兴,也或许因他而亡。自己身为他名义上的母亲,现下又该如何处之? 看着略有有些失神的夫人,赵云似乎有些明白自家妻子在想些什么,扶着她坐下后,对赵微道:“希望你看在我跟你爹的情分上,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他们还小。毕竟我们相处之日太短,并不十分了解你。今日听到仆人们说起你们在推牌九,便没问清楚情形。希望你以后能够明白哪些能教,哪些不能教,毕竟他们二人总喜欢和你在一起玩耍。” 看着赵云的诚恳的神情,赵微一时有些感触,这个时代父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就仿佛让你跪,你若不跪便如同忤逆一般。父母要你死,你若不死那便是不孝。 因此能够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儿子说出这些话来的人,着实罕有。自己何其幸运,能够连续遇到两个这样不责怪自己忤逆的父亲。 赵微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我有分寸,我会护着他们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二章 守岁(上) 后面的日子又开始平淡起来,在这些平淡的日子里,却出现了一件不平淡的东西——邸报。 从盘踞渭水河的河帮处,流传出来一个新的造纸工艺和印刷之法。 书籍在汉国本是个稀罕物件,多是些手抄本,不仅仅是因为印刷雕版不易,更因为纸张太贵。 滕国改良的造纸工艺,使得纸张不再那么贵重,不少造纸作坊都从河帮那里将这法子买了过来,在一群人疯狂造纸的同时,带来的自然是原本价格高昂的纸张,变得不再那么贵重了。 但是毕竟这个时代生产水平有限,却仍旧没到人人买得起书的地步,现在温饱水准之上的家庭买些书籍已经不是难事了。 随着这件事的发生,汉国朝堂便出台了一项新的政令,所有国家要闻,将通过邸报送往各个州府。与此同时,邸报将留出部分版面给学子们发声,刊登些或修身或齐家或治国或平天下的一些看法,学子们可撰写下来投送至各州府衙门,无论看法如何,绝不因言获罪。 此令一出,犹如一块巨石丢进了平静的池塘,一时之间长安纸贵。写文字传于后人,这可是名垂千古之事。 著书立说力有未逮,但是仅仅是一两片花团锦簇的文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但凡自认胸中有些才学的学子们,兴奋的彻夜未眠,在酒楼、画舫之上饮酒赋诗。就在这短短数日间,这吟诗唱词就出了不少佳作。 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一首咏梅,是名满京师的余氏兄弟中余望所做,二人是新科及第的状元跟榜眼,那余望更是连中三元。目前二人均为翰林院编撰,据说长安街唱名之时,来看这二人的女子竟把长安街堵得水泄不通。 此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哥余眺擅琴棋,弟弟余望擅书画更擅诗词。书画诗词的流传程度本就广,因此未曾高中的余望,早在家乡岭南时,就已经声名远播。这次二人便在那听山池的画舫上,更是留下了不少诗作。 而最好的那首,却是被余眺拿出来的。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写诗这种事,其实真要争个第一,是很难的,即使你真的写得很好,但见仁见智下,却也难分高下。 可余眺拿出来的这首,却被所有在场的才子佳人们公认为第一。读诗之人仿佛能身临其境般的闻到了那冬日里的幽幽梅花香。诗词通常能将美景呈现出来,或大气或婉约,而这首咏梅却是将你直接拉进了美景里。 就在众人震惊余家哥哥也有此等才学之时,却被他否了,只说是弟弟余望做的,他自己不肯拿出来而已。 让在场所有才子更惊讶的是,这余望居然当场也给否认了,说这可不是自己的诗,是一位八岁顽童所做。 此言一出,场中人都笑了,连称海东兄太过谦了。 这些坊间传言是愈演愈烈,很快连邸报也给出了佐证,将这首诗给刊登了上去,署名便是余望。同时编者还对全诗品评了一二,说前三句都是的景色描写,虽然意境优美,但也实属寻常,妙就妙在那最后一句将整个意境勾勒了出来,让人身临其境,诗词功力着实让人佩服。 赵全虽然见过这诗,见了邸报后,猜测微少爷应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顺手便把余望这诗写了下来,但毕竟没必要这样的小事情都需要去禀告。 赵云夫妇就更不知余望那口中的八岁孩童便是赵微赵咫尺了。 经历过快节奏的生活,那么再过这样小孩子一般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聊,生活中的主要娱乐项目也就成了读书和锻炼身体。哪怕是除夕夜,全身上下都换了新衣裳的赵微,也不能提起多大的兴致,赵晴和赵海却是欣喜异常。 爆竹声声辞旧岁,锣鼓阵阵迎新年。赵云夫妇早早便吩咐赵全拿着彩绳编作一个龙形,然后串上一些钱串子,在除夕夜这天夫妇二人便赐了这钱串子给他们兄妹三人,嘱咐他们将它绑在床脚,这一年里便可以保护他们不会被邪祟侵犯,平平安安。 在这灯火通明的除夕夜,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聚在一起,全府上下无论有人没人的地方都点满了红烛。赵微觉得有些浪费,但也知这是这个时候的风俗习惯。赵府太大,因此就会空耗非常多的烛火,而以前在张家坪…… 想到此处,赵微有些失神,以前在张家坪时,家中没那么大,因此就算灯火点的比平常多些,但也不会显得太过浪费。 赵云和赵夫人看着赵晴赵海追逐嬉闹,而赵微却是端坐在一旁静静出神,大约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赵夫人其实对赵微这个孩子当真算不上讨厌,甚至就赵微个人而言,真的是很讨喜了。 只是在这个时代,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赵微明明不是嫡子,更加不是长子,可是自家夫君那昭告天下的认祖归宗,却是承认了他嫡长子的身份。 在大汉国,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家业啊!自家夫君的官职自然是无法交给儿子赵海的,但是那一等忠勇伯的封地和俸禄却是可以世袭。 自家夫君辛苦一辈子挣来的家业,就给这么个野小子半道截了?赵夫人心里实是有些过不去这道坎儿。 但是……自家的一对亲生儿女,却是对这小子喜欢得紧,经常在自己面前维护他。 赵夫人又看了看在旁独自出神的赵微,心里却生了一丝怜意出来,这么早便没了亲生爹娘,真是个苦命的娃儿,便唤了一声:“晴儿,过来。” 赵晴蹦蹦跳跳的过来伏在赵夫人背上道:“怎么了娘亲。” “去拉你微哥哥一起玩去。” 赵晴“噢”了一声后,道:“微哥哥平时几乎都是看着我们玩的。” 赵夫人却是又重复了一次:“去,拉着你微哥哥一起。” 赵晴见母亲似乎有些不容置疑的严厉,没再说些什么,走到赵微跟前道:“微哥哥我们来一起玩吧?” 赵微听见了赵夫人对赵晴说的话,于是看了母亲一眼后,见她也正在审视自己的反应,微微笑着对赵晴说道:“玩些什么?” 赵晴道:“玩什么都可以啦!”说着便去拉赵微的胳膊。 赵微胳膊虽被拉走,可是身子却依然端坐着,继续笑吟吟的说:“可是我不大想去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三章 守岁(下) 赵微胳膊虽被拉走,可是身子却依然端坐着,继续笑吟吟的说:“可是我不大想去哦。” “哎呀来啦来啦!”说着赵晴便用双手拉着赵微,轻摇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赵微笑眯眯地逗弄赵晴,继续道:“嗯嗯,不去不去。” 然后赵晴便跑过来捏赵微的鼻子,然后看着面部变形的赵微,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接着就用另外一只手去捏赵微的嘴唇,一边捏一边说:“你再不来陪我玩,可就要被我憋死啦!” 赵微因为被捏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赵晴觉得有趣,又开始“咯咯咯”笑起来,一笑手上就没了劲。 赵微于是也跟着一起笑,笑了一会儿后道:“你去跟父亲母亲说,我们一起推牌九吧!父母若是答应了,我就跟你们一起玩,我们一家人,一起搭一个最厉害最厉害的。” 赵晴一听,先一声“好耶”说出口,然后就跑到赵云夫妇跟前,一手拉着一个,道:“爹,娘,我们一起来推牌九吧!” 赵云夫妇都有些想笑,赵晴赵海没心没肺,不明白推牌九意有所指,他们可是明白的。 赵微撺掇赵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也就是因为能听见赵微说的这些,赵夫人才明白赵微是在拿之前双方误会的这件事来逗趣,那件事被这样当成玩笑说了出来,让人心中原本那些芥蒂顿时就消散了不少,这其实也代表的是他心中对这件事实在不甚在意,心下感叹着赵微实在懂事的紧。 “好,今天我就陪你们推推牌九。” 赵晴和赵海其实很少和父母一起玩,此时见得父母居然同意了,一下就雀跃起来。也没有麻烦仆人们帮他们取牌九过来,这两大三小一行五人,一起到赵晴赵海的屋子,每人都抱了一些。 便从内厅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摆了起来,期间总是会有不小心碰倒的,导致前功尽弃,但是赵夫人却更来劲了。 这不服输不放弃的劲头带着赵晴和赵海也不气馁,失败了就重新来过。到是赵云不小心碰倒时,她会冲着赵云嗔道:“都是你,又倒了,快给我摆好!” 赵云见着仿佛回到少女时候的妻子,心下也觉得甚是温馨,连道:“好好好,我摆我摆。” 就这样原本无聊无趣的守岁,就被这五个人堆牌九堆到了天亮。也就是在天将亮时,终于大功告成。这牌九从内厅摆到外厅,又从外厅摆到了东院院门才堪堪摆完。这时五个人互望一眼,问道:“谁来推倒它们?” 赵晴赵海当然不会放过这最有意思的时刻,都道:“我来我来!” 赵夫人看着无动于衷的赵微,心下又是一叹,若是自己也是这般年纪,怕是抢的比赵晴赵海还要凶上一些,像赵微这般云淡风轻……怕也得嫁人之后才能做到吧。 赵夫人念及此处,说道:“让你微哥哥来吧,是不是难得他陪你们玩一次?” 赵晴赵海肯定是有些不情愿的,多难得的时刻,堆这牌九以来,可是头一次成功。 既然是母亲的吩咐,又是平时日最喜欢陪自己一起玩耍的大哥,兄妹二人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同意了。 赵微看着这两个小孩子明明是满脸的不情愿,却依然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心里暖暖的。 于是赵微冲他们两个道:“来!” 赵晴赵海闻言都走到了赵微身边,赵晴问道:“怎么了,微哥哥?” 赵微用手抚上他们的头一句,“大哥,我没钱花了。”怕是赵微也会给他弄来钱吧? 念及此处,就有些想用手轻轻去抚他的头,就在要抚上去的时候,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除夕守岁的后果便是全家人都一觉睡到了中午。 休沐有三十天,前十五天是给除夕,后十五天是给上元节,因此一直持续到正月底。 为了庆祝赵微的认祖归宗,早在冬至时,便允了仆人们过年时的休沐,离家近的,便放他们回乡省亲,离得远些的,春节这天便好生休息一下,毕竟也是要守岁的。 因此今年春节的午饭,便是赵云带着他们上了酒楼。 身着常服的赵云不一定有人认得,但是赵夫人几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赵云见到但凡看见自家夫人的,都会下意识的避让一下,赵云笑道:“长安净街虎非你莫属。”惹得赵夫人一阵羞怒,赵微在一旁暗自偷笑。 长安城里有四座永字号酒楼,分别是永安,永兴,永平和永和。 永兴楼因坐落在城东北角,距离听山池最近,经常一群文人才子喝得兴起,便要去画舫上逛一逛,所以这座酒楼生意最是火爆。 再加上掌柜有几分生意头脑,特意留了一堵白墙不做任何装饰,专供才子们留下墨宝,这墙每月便会重新刷上一次。即便如此,每到月底墙上也留不下多少空白地方。 而赵云带着一家子来的,便是这永兴楼。 因为大多数百姓都会守岁图个来年吉利,因此醒来后大都是中午。因为睡觉也没时间开火准备吃食,所以不少富裕人家还是会给家中仆人放个假,携妻拖子的寻个酒楼。 所以赵云想让小二寻个雅间,小二本来面露难色的说:“这位客官,雅间都订出去了,现下……” 本想说现下没有空余雅间,希望您多多包涵,话没说出口,就看见了赵夫人,嘴皮子一秃噜,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雅间还没人用,要不客官您先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四章 古代版我爸是李刚(上) 说完话这位店小二恨得只想扇自己耳光,赵夫人威名赫赫,误伤的桌椅板凳太多,实在不敢掠其锋芒,一时惊惧之下竟然犯了这个错误。 可是订了这雅间的也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这可如何是好? 赶紧去跟掌柜的说明缘由,看掌柜的有什么法子没有,就瞧见这一家子已然迈步进了厅堂了! 只好咬咬牙,扭回头打算拦住赵云夫妇,相比之下,还是这位好说话些。 “将军,夫人,实在对不住,刚才小人一时记错,这间雅间已经有人订了的,目前没有空的雅间了,您看大堂成不成,小的待会儿跟掌柜说免了你们的酒水钱,您看可好?” 赵夫人秀眉一簇,吓得小二一哆嗦,赵云见状赶忙接过话来:“不碍事不碍事,就是吃个饭,孩子多,闹腾得很,坐大厅怕是反而要给你们添乱了。” 这小二连连作揖,感谢道:“谢谢将军体谅谢谢夫人体谅。”千恩万谢之际,那领着一众姬妾和儿子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楼梯下首,准备抬步迈上来。 只见这人头戴珠冠,腰佩翠玉带,上面还坠了一条长长的丝绦,几乎要碰着脚面。 大冬天的手持一柄摇扇,走路之间左顾右盼,嘴角含笑。却是脚步轻浮,年纪不大却眼袋微显。 身边跟着几个明明盘着妇人发髻,却打扮的莺莺燕燕的女子,各个身形绰约,步履间摇曳生姿。还有一个鼻孔都快朝上天的小胖子,约莫七八岁年纪。 另外还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身姿挺拔,腰间别着一柄滕刀,坠在这一行人后面几步距离。这一行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招摇,引得堂中众人纷纷侧目。 但显然不少人是认得这些人的,于是就纷纷的挪开视线不再去看他们。而赵晴赵海本就很少能出得府来,很难能够见到如此招摇的人,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尤其是赵海,狠狠的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个衣着华丽,姿态却显滑稽的小胖子。 那小胖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双方上下楼梯擦身而过时,这小胖子扭过头去望着赵海,恶狠狠的道:“乱看什么!” 赵海性子本就比较浮躁,就算在赵微的帮助下,已经有所改善了,可是此时在父母在旁,胆气甚足,当时就还击回去:“干你何事?” 那小胖子登时涨红了脸,何时被人如此不看在眼里,现下爹妈又在身旁,还有武艺那么厉害的侍卫保护自己,哪里会惧赵海?二话不说,站在那楼梯上一脚就朝着赵海踹来。 这一下若是踹实了,非要从楼梯上滚下去不可。赵云和赵夫人离得有些远,来不及过来拦住这一脚,赵微却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当即一脚把这小胖子的脚给踹开。 一时之间,小胖子因为是单腿着地,被赵微这一踹,就仿佛圆规一般转了半圈,劈叉般的踏在了高处的几个台阶上,一时间扯着左腿的韧带,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后,“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这一下那群莺莺燕燕中,为首的那个一声惊呼,连忙喊道:“鑫儿!”赶去探查这孩子的情况。 而赵夫人却也赶到了赵海身前,挡在两家人中间。赵云也过来抱了一拳道:“孩子还小,不懂事,是我们的不是,希望公子原谅则个。” 那小二看到这起冲突的场景,赶紧跑到掌柜跟前,道:“赵夫人和王鋆那厮怕是要打起来了!” 掌柜闻言一个激灵,赶忙把头探过来一望,立即道:“速速去京兆府报案!迟了店怕是就没了!” 而这也不出掌柜所料,那王鋆无理还能搅闹三分,此时儿子在一边疼得只嘶嘶的吸冷气,那哪里能善罢甘休,扇子一摇,打开后在胸前摇了两下,道:“家父王广之!你且说此事如何了结罢!” 大过年的,赵云本就不欲多事,而且一家五口饥肠辘辘的,更何况此人还是朝中同僚之子,于是又一次行礼致歉,然后便转身准备走了。 不料王鋆却不依不饶起来:“弄伤了我王鋆的儿子就只是道这么一句歉?” 说罢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呐!” 话音一落,门外就冲进来几个手持短棍的精壮青衣护院,同时那名坠在王鋆身后几步的护卫也手一扬,拦住了赵云一家人的去路。 王鋆本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爱好广泛之至,逗鸟遛狗玩女人一样不落下,大错误不犯,但是小错误一直不断,所以京师百姓都认得此人。 此人也生得一副好势利眼,知道从着装打扮,或是出行摆场上,看谁能惹得,谁惹不得。 赵云和赵夫人若是通个名,其实这事便也就揭过去了,王鋆虽没见过,可这两位的大名京城百姓谁没听过? 王鋆见这五人两大三小,身边没有随侍,其中四人算是妇孺,一身打扮虽然精致但算不得如何华贵,心中自然不惧。 他哪里知道这夫妇二人俱有一身武艺傍身,何须带些随侍?赵夫人见前有人拦住去路,怒目瞪向王鋆,道:“你待如何?” 王鋆则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夫人,眼神表情甚是淫邪,用嘴“啧啧”了几声后道:“原来是个雌儿,什么时候女人也能站出来说话了?” 说完还瞟了一眼赵云,道:“是不是因为自家男人不顶用啊?”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在大堂中观望瞧热闹的人纷纷掩面而走,觉得撩拨什么人不好,去撩拨这有名的长安母老虎。 赵夫人性子本就火爆一些,哪里受得这等言语刺激,抬手一拳就砸向这王鋆的面门。 那侍卫因为在楼梯下方拦着赵云的去路,一时赶不及去挡赵夫人的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就这么被人一拳捅在眼窝子上。 这王鋆被打了个踉跄坐倒在楼梯台阶上,眼眶登时便淤青一片,面上带着眼泪的“嗷嗷”嚎叫着:“揍她!还不给我揍她!” 那群青衣护院闻声挥着短棍就冲将上来,于是一时间这永兴楼大堂中是一片混乱,赵云夫妇二人和这几个人战作一团,赵微连忙拉着赵晴和赵海避到一旁。 这些护院哪里是赵夫人的对手,但胜在人多,不过即使如此,也有几人脸上挂了彩。赵云见自家夫人处于下风,想去救,却又被那侍卫缠住,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此时王鋆却是瞧见了赵微护着赵晴赵海避开的动作,连忙喊道:“去捉住这几个小孩!” 于是围着赵夫人的几名护院立马分出来两人人,朝赵微这里围了过来。 这下让赵云夫妇都有些着急,下手便开始重了起来。 那侍卫见赵云陡然递出杀招,吓了一跳,一下就看出此人久历战阵,应当不是凡人,于是略微退了几步,出招时不敢再递狠辣的招数,怕伤了人后面惹麻烦。 而围着赵夫人的护院们,却是被赵夫人连下的重手打伤好几人,躺在地上“哎哟哟”的直叫唤。 围过来捉赵微赵晴赵海的两个护院,见场中优劣势似乎突然间就颠倒了过来,于是也加紧脚步要捉这三个孩子。 “钻桌子,去门口!”赵微连忙叫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五章 古代版我爸是李刚(中) “钻桌子,去门口!”赵微连忙叫道。 赵晴和赵海哪里见过这阵势,登时哭了出来,腿有些软,赵微连推了两下,他们才开始连滚带爬跑起来。 这两个护院见两个小孩子跑了,而其中一个却是站着不动,于是互望一眼,打定主意先捉住他。不料这两个护院围上来时,他却从二人中间的桌子底下钻跑了,连续围堵了几次,却是不及这个小孩子灵活,怎么也捉不到。 二人见这孩子有些难捉,扭头望见了赵晴赵海正伏在永兴楼门边往里偷瞧,于是舍下了赵微不管,便要去捉赵晴和赵海了。 见状赵微赶忙抄起桌上的筷筒,醋碟之类的物什往这二人身上砸去。手上没准头,竟是没砸中。 赵微见状只好抄起一个长凳,往二人身上扔去。 这二人却是没料到,如此一个小孩竟有这么大的力气,隔着大约两张方桌,都能把长凳给扔过来。因为没料到,所以无防备,自然也就被砸中了。 二人吃痛,扭头望来,就看见赵微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骂了句:“两个腌臜货!” 二人登时恼了,啐了口痰,骂道:“先捉你这个小杂种。” 二人怒意正盛,赵微钻桌子他们也不跟着绕圈子了,则是直接将桌子掀翻,这下赵微能再躲避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小了。 终于无处可躲,垂死挣扎般的一脚踹出,却是被他们抓住腿掀翻在地,接着就被这二人给拎了起来。 啪啪就是两记耳光挥在赵微的脸上,扇得赵微是眼冒金星,赵微毕竟身子小,气力不足,被提起来时,领子勒着脖子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特么不是挺能躲的?你倒是继续给老子跑啊!” 赵夫人见状,睚眦目裂,顿时将那些护卫一个个打得手脚尽折,接着便是提气轻身,几个兔起鹘落,一脚正踹在还待挥第三记耳光之人的腋下,那人登时便软了半边身子。 此时赵夫人则死死盯着拎着赵微的那人,这人被赵夫人盯得后脊背发凉,看到厅中同伴的惨状,腿肚子有些发软,手一松就扔下了赵微,连声道:“我没打他,我没打他!” 赵夫人哪里会理他,稳稳接住因为闭气而不停咳嗽的赵微后,看着他红肿的脸颊,心下怒意更甚,看向那个被自己一脚踢在腋下之人:“我儿子,只有我能打得!” 说罢,一手竟是揪住这个软到在地之人的衣领,将他的脸提到了和自己一般高的位置,伸出右手便抽起耳光来。 好歹是个男人,个头原本比赵夫人高了不少,能作为护院,身子也是十分强健,此时居然就这么被赵夫人拎了起来。而这个人半边身子酥麻,整个腿脚都没了力气,完全没办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夫人的耳光一记一记的落在自己脸上,没多一会儿双颊就已麻木,感觉不到疼了。 此时王鋆都已经被赵夫人这气势吓傻了,先前拎起赵微那名护卫也是呆立当场,想跑却又不敢跑。 那个武艺较高的带刀侍卫猜测赵云并非凡人,下手越来越轻,此时也彻底住了手。赵云也担心打出人命来,便过去拦住了仍在兀自发泄的自家夫人。 总得来说,王鋆这一阵输的很惨。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平时在长安城都是横着走的,不料在此处居然翻了船。自觉在姬妾面前丢了脸的王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待想着该如何找回面子时,正瞧见一个班头带着一队衙役进了这永兴楼。 王鋆连忙叫道:“府尹大人呢!快唤他来见我!” 班头脚步一滞,心里暗骂王鋆当真是个二百五。快步走到王鋆近前,生怕他再喊出什么话来,冲王鋆耳语道:“府尹大人偶感风寒,身有不适,现在正在将养,他吩咐我告诉你,此人姓赵诲云,表字龙骧,乃当今太傅。” 王鋆闻言,当即哑口无言,面色一时青一时白。 此时这班头才大声冲着厅中众人道:“尔等聚众斗殴,本应锁拿尔等去府衙问话,却念在今日大年初一,不与尔等计较,速速散去,速速散去!” 然后便走到赵云身边,抱拳行礼,小声道:“见过太傅,马府尹说此人是三司使王广之之子,平时跋扈惯了。希望太傅能给府尹一些薄面,莫太刁难,他那边不太好办。” 赵云冷哼一声,不予理会,准备拂袖而走。 不料赵夫人却拉住了他,道:“走什么,饭还没吃呢!” 于是牵着赵微,唤赵晴和赵海到她身边来后,就大咧咧的坐在了大堂一张方桌上,唤了声:“小二!” 这下把王鋆气得更是不轻,满脸怨毒之色,盯了赵家人半晌,扭身便上楼准备往雅间走去,边走边喊:“掌柜!上酒上菜,迟得片刻就拆了你这破楼!” 这班头这会儿也是尴尬无比,走的话双方再打起来该当如何,不走的话京兆府的颜面又往哪里搁。 犹豫半晌也只好和一众衙役在大堂寻了处地方坐下,冲小二唤道:“上些酒菜来,他奶奶的,休沐都没个安生日子。” 这下苦了永兴楼的掌柜,每年这个时候的营收能比平时一个月,现下好了,来了三个瘟神,吓走了不知道多少客人。 楼上的客人还在不停的叫菜,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管自己是吃不吃得完,总归是一副要把厨子霸占着没空给其他人做菜的架势。 掌柜知道是王鋆在故意恶心人,但都是客人,开门做生意也没这样做的,所以也寻些间隙给赵云以及那一干衙役上了一桌子饭菜,只是究竟是害怕那王鋆以后时常来这酒楼找麻烦,所以只好先紧着那头供着,心底盘算着,回头结账时给这两桌减免些银钱也就是了。 兴许是那王鋆也觉得无趣,便不再喊菜,大开雅间的屋门,一边吃喝,一边高声的吟诗作赋,周围姬妾纷纷附和“相公当真好才学”之类的话语,声音之大,大堂中听得是清清楚楚。 尔后便是什么“似那等粗人哪懂得这其中的妙趣”,“就是就是,似那等匹夫,一个字怕是该用几笔来写都不知道呢”之类的话语便传了出来,然后便是王鋆那“哈哈哈”的大笑声。 赵云听在耳中并不为所动,赵夫人却有些坐不住了,就想站起来冲上去好好胖揍那厮一顿,被赵云给拦了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六章 古代版我爸是李刚(下) 赵晴和赵海虽然没再哭了,眼眶却还有些泛红,赵晴看着赵微那两边红肿的脸颊,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心疼的问道:“微哥哥疼吗?” 赵微目光柔和的望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道:“不……不……疼了呢。” 而赵晴小鼻子一皱一皱的,看着这个护着自己的哥哥,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说不疼,顿时眼眶子变得更红了。 于是赵晴站起身,走到赵微跟前,轻轻地朝赵微的脸颊吹了吹气,道:“哥哥你教我的,说这样吹吹就不疼了。” 说罢,赵晴又吹了吹,问道:“还疼吗?” “真不疼了呢。” 赵微看着这个明明自己挨了耳光,却好像是她挨了耳光一般的小姑娘,心里头暖极了,用大拇指轻轻地擦了擦她的眼角,说道:“哭鼻子可就不好看了哟,我不疼了,不信你看。” 于是赵微便鼓着红肿的脸颊,做了个鬼脸,接着便因为疼痛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赵晴却是成功地被逗笑了。 赵夫人在一旁看着这三人兄妹情深,内心是复杂无比,这等危机时刻,仍然是想着要先护着弟弟和妹妹,就算他非我亲生,就算他继承了这家业,那又如何? 赵海也很关心赵微,但是却不像赵晴这般,而是捏了捏拳头说:“等我长大了,我见他们一次揍他们一次!” 赵微很是开心的摸了摸赵海的脑袋:“要打架得先习武,你就写诗骂他就好,我可以教你怎么写诗。” 赵海问:“既然我要写诗骂他们,那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坏人?” 赵微一听,对这等充满稚气的话有些想笑,便答道:“不是呢,只是你讨厌他而已,不代表他是坏人的。” 犹豫了一下,想着小孩子这时候正在树立三观,可不敢把人教偏了,便说道:“没有严格的好坏人区分,好人可能会做坏事,坏人也可能会做好事,其实就是立场不同而已。” 赵海这才七岁,哪里听得懂这些,顿时有些懵懂,问道:“好人……会做坏事?” “比如有一个人,心地很善良,经常帮助别人,但是他却很穷,到了晚上,天黑下来,他又没钱买油灯,可是他又想读书,那该怎么办呢?于是啊,他便把墙壁,凿了一个洞出来,这样隔壁邻居的灯光就可以从这个洞里进来啦,他就可以借着这个灯光来看书了。这样一个小故事,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好人的话,他有没有做坏事?” 赵海一听,皱眉思索起来,片刻后,回答道:“他当然是好人啦,他一直帮助别人,还那么刻苦读书,将来一定可以功成名就的。” 赵微一听,笑了,说道:“可是,他凿穿的,虽然是自己家的墙壁,可也是别人家的墙壁呀。他是一个好人没错,但是他却损坏了别人家的东西,这便是好人也会做错事。所以,并没有严格的好人坏人的区分,等你以后再听起这则凿壁偷光的故事时,先看到他的刻苦与勤奋,再看到他的缺点和不足,便算是明白什么是好人与坏人了。” 这时赵晴在一旁搭腔:“那要怎样,他才算没有做坏事呢?” 赵微笑道:“自然是去敲邻居的门,堂堂正正的去借光,或者堂堂正正的去问,能否在墙壁上凿个洞,若是邻居肯,那算是个没有做坏事的好人了。” 赵云和赵夫人在一旁把赵微的话听了个真切,对这等解读成语故事的方式感到有些震惊。 古时候的教育是比较粗暴的,告诉你对错以后,你记着便好,不需要你去思考什么。做错了,便要受罚,然后自然而然也就记得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 但赵微所说这些,却是在主动引导他们去思考这些问题,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想,怕是之前请到家中过的所有先生,都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 赵晴和赵海仍是一脸似懂非懂,赵微很无奈,毕竟他们两人年纪还太小了些,后世时,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应该跟他们一般无二吧,事情只有对与错或者黑与白,不存在中间地带,也不理解什么是中间地带。 当下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什么好人坏人,我敢肯定的是,他一直嚷嚷着我爹是谁谁谁,一定是因为他自己实在太蠢。” 一句话让赵晴赵海连连点头,赵云夫妇闻言又是一阵侧目,就连永兴楼门口也传来一句“妙极妙极”。 原来是宋熹、余望、余眺以及几个尚未娶妻的翰林院编撰们,相约了今日在这永兴楼二楼雅座小酌几杯,口称“妙极”的便是那余望。 赵微的声音并不大,传不到二楼雅间,但是由于大堂靠里的桌椅板凳坏了不少,他们坐的本就靠着门口,于是这一行人就都听见了。 余望不知原委,但是那句话确实很对他的胃口,见说话人竟是这位小朋友,便出声赞了出来。 赵微闻言连忙跳下椅子冲这一行人行了一礼,余叔叔宋叔叔的叫了一圈,他们见这小孩居然认得自己,都连忙笑呵呵的还礼,嘴上也夸着“这小娃不错”,“聪慧的紧呐”。然后便一起上去朝着赵云见礼。 此时楼上那王鋆哪里知道楼下又来了一群登科及第的才子,仍在自顾自的吟诗作赋,然后身旁的姬妾们附和吹嘘,听得楼下这群才子纷纷掩面偷笑。忙问:“楼上这是何人?” 赵微道:“自称是王广之子子,就是我认祖归宗时,来我家的那个王广之。” 接着便将双方如何起的冲突跟众人讲了一番,描述中肯的很。 余眺道:“原来是这厮,平时无缘得见,今日到是开了眼界了啊。”说罢哈哈哈的大笑了几声。 旁边也有人道:“这等人平时最会知道哪类人惹得哪类人惹不得,不曾想今日却是踢到铁板了,回家要是给他爹晓得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说罢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余望道:“这等小人莫去理会,遇到避开也就是了,赵将军一家人还能安坐在这用饭,在下真是佩服之至。” 说完后没等赵云回礼,便冲楼上嚷道:“嘿,楼上那拼爹的匹夫,来品品这诗怎么样。” 说完就大声吟道:“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吟得是一丝美感也无,纯粹就是声音足够大。但是楼上却是被这诗给镇住了,片刻,从那大开的雅间门内,出来一人走到楼梯处,正是那王鋆。 那王鋆道:“莫非兄台是鼎鼎大名的岭南余三元?” 余望一拱手,道:“不敢当,正是在下。” 王鋆连忙拱手道:“敬仰大名,难得一见,幸会幸会,要不余兄上来坐坐?” 余望笑用手指了指赵微,冲着王鋆道:“这却不必了,我们也定有雅间,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再念诗啦,我都替你臊得慌。刚才那咏梅,可不是我写的,是我身边这位小兄弟在雪后,雪地上自画梅树一枝,尔后题的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七章 上元节(1)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汉国最为热闹的节日。 不过在正月十三的时候,城中的灯就已经点了起来。炮竹声声,灯火如龙,这样的日子约莫要持续五天,只是在上元节那天最为热闹。 由于朝廷取消了宵禁,那些执金吾们也不在驱赶夜晚走在街道上的人群,只是围着皇城一圈圈的巡逻。 以往这些执金吾们也就每月巡查三次,不过临近上元节,巡查的就开始频繁起来。 无论是否是寻常百姓,家中都会开始准备灯笼,有些是用于挂在自家院内,有些则是用于家中的孩童玩耍。 一些手艺匠人则是将灯笼做的格外的多,此时就见有一人在朱雀大街边当着众人的面,拿着一根竹条,在一个做好的灯笼上比划了两下后,削去了粗糙的部分,将竹条裁成了两截。 连续裁剪了几根竹条后,取了根细麻绳,将竹条扎成了一个灯笼的骨架。 接着便取了些已经画好的图画,或是花鸟鱼虫,或是山川河流,或是嫦娥奔月等神话传说,或是体态婀娜的宫装仕女,或是空空如也的空白纸张,随手从中抽选了一张将它裱糊在了扎好的骨架上,一个灯笼便已初见雏形了。 有些人专门做灯笼,有些家中清贫些的读书人则摆了个摊子负责帮人在灯笼上写诗作画,更或者有些人则是出了些灯谜放在锦囊中,以方便那些普通匠人做些灯谜,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到得上元节那天,长安城内的才子佳人便都会出来游玩。不像寻常时候,往往只有已经出阁的女子才会抛头露面。 他们或是三两成群,或是寻了一处就着上元节的热闹办个诗会。还有些会提着自制的灯笼,上面或写或画着一些自己的得意之作,或是出了对联,又或者出了一个谜面,等着相约的好友来猜。 猜中猜不中都是相视哈哈一笑,然后同行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看会不会遇到其他什么相识的人,再互相的品评一下对方的诗词画作,或者猜一猜对面所出谜语。 也有些人会做些彩头,都是些街面上买的精致小玩意,就吊在灯笼的下方,若是对方猜出了,便将彩头取下相赠。 让诸多才子追捧的,往往是一些才女亲制的灯笼或者谜面,她们的彩头通常都是亲手缝制的女红,猜得中了,才女便会露面将灯笼赠予对方,或是将彩头亲手递上,期间或许互生情愫,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还有些曲艺班子,每人身着绣龙衣,高举一个用竹片扎成的龙身,前面号角铜锣开路,龙灯走在头前,接着便是龙头龙身相继蜿蜒盘旋着坠在后面。或高或低、或进或退、或舞或止、或跳或蹲,仿佛龙腾九霄。或是撞上另一个曲艺班子,还会上演一出双龙戏珠,端的是无比精彩。 舞狮舞龙是小孩子们最爱观瞧的节目了,赵晴和赵海便正在盯着朱雀大街上的那两条争夺龙灯的游龙,不停的拍手叫好。 赵微虽然觉得龙舞的很精彩,但是他更喜欢的是这种上元节万家欣喜无比热闹的氛围。这气氛,虽是两世为人,可也是头一次体会。 也就在他们的旁边,就有三两的人群互相品评对方的灯笼、诗作,也有人在和灯谜铺面的店家争执不下。赵微凝神听了几句,发现不少才子佳人说的都是正月初一那天永兴楼发生的事。 “你听说没有,那首咏梅是赵家那个认祖归宗的公子所作!” “哪个赵家?” “自然是当朝太傅那个赵家。” “莫诳我,那公子才几岁,便能做出这等诗句?” “据说就是那个岭南余三元说的!那个小孩子还不承认呢!” “我怎么听说的是这诗是一个游方道士做的?” “那小孩子不承认,随口便说不是他写的,当时余三元便追问是谁写的,他只好胡扯一个人出来,便是那游方道士了。” “我听来的和你的不大一样。说是王鋆那厮做的咏梅,被余望给盗用了。” “这话你也信?一个酒囊饭袋,字能认得全就已经是得天之幸了。”众人闻言皆笑。 所谓流言蜚语,便是如此,话传着传着,总归就变了样了,经过诸多人描述之后,很多事情反倒有可能会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结局。 而此时,有人插话说道:“当时这王鋆和赵家打起来了。” 这群人一下就兴奋起来,忙追问:“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此人,说他当日便在那永兴楼,于是他便把那天在永兴楼瞧见的事情,给众人细细说了一遍。 尔后继续道:“当时那小孩子谦虚了几句,不肯承认咏梅是他写的,王鋆那厮就在楼上,谁晓得给他听见了!他便说一个毛都没齐的孩子懂个甚,总之语言粗鄙的紧。” 此人讲话抑扬顿挫,不少人头听得入神,他顿了一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继续道:“反正是不信余海东所言。一会儿说这孩子小小年纪便会盗他人诗句,一会又说余望也是个偷诗贼,使劲嚷嚷什么要把余海东抄别人诗,沽名钓誉的事儿给说出去,还说什么这等水平的诗句自己是手到擒来。” “总之他是急眼了,说话不过脑子,什么都讲。所以我猜这才是你们听说咏梅是王鋆所做的原因。”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此人咽了口口水后,继续道:“其实这原本也没什么,余海东和那小孩子根本就懒得理他,是和余海东一起的那一行人,也都不信这诗是这个孩子做的,以为余海东就是为了给这小孩子撑撑场面。” 然后此人突然放低了声音,低下头去,说道:“余海东此人,嘴上总是没个把门的,喜欢拿人开玩笑,得罪不少同僚,自然这会儿那些同僚都拿这事儿数落他。你们说这算个什么大事,寻常人就算这样给一个孩子撑场面也没什么,可就是余海东得罪人多了,所以他这群同僚都在一旁奚落他。” 这人顿了一顿继续道:“你们猜后面怎么着?应是这孩子当时见这余海东为了帮他,却遭同行之人的笑话,于是又撂下一首诗!这首诗着实是精彩至极!” 接着看了看周围众人,卖了个关子后,见大家心痒难搔,才继续道:“这小孩念的第前两句是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众人一听这没明白这是何意,先是愣了一愣,道:“精彩在何处?” 那人见关子卖到了,继续道:“后面两句是,腰间雄剑长三尺,君家严慈知不知。” 说完后,众人皆是一愣,然后便想起王鋆那厮平时的打扮和德行,一个个都会意一笑。 “你们不知道,当时在场的那群进士老爷们都笑疯了,腰中雄剑。”话没说完这人又笑了起来,道:“腰中雄剑。”接着又是哈哈哈几声笑:“娶了那么多姬妾,我这腰中雄剑跟他比肯定是要甘拜下风的。” 众人本以为这腰中雄剑所指是王鋆有事没事都缀在腰上的那束丝绦,被这人连续笑这么几下才明白指的是另外一处地方,于是也纷纷大笑起来。 有人道:“你想岔了吧,那小孩子才几岁,都懂这档子事儿了?” 这人回道:“得亏那余海东提醒,他说‘腰中二字,含蓄了吧’,结果那小孩摊了摊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爹妈跟弟妹,没回答,这没回答可比回答了还要狠,当时在场人瞬间就都明白了,要不是那小孩做这动作,我都不明白腰间雄剑指什么。” 有人道:“这小孩子到是有意思的紧,难怪那余海东也会帮他说话。”说完似是又想起什么,又哈哈哈大笑了一阵。 “是啊是啊,余海东本就是个好揶揄人的性子,你还记得不记得他送当朝李相的那首诗,一束梨花压海棠。”说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周围人连连称是,道:“难怪余海东会帮这小子说话,原来是臭味相投。” “是极是极!梨花!海棠!雄剑!措辞当真含蓄之至,吾辈楷模啊!” “当时那王鋆脸都绿了,准备走的时候,被那小孩子叫住了,那小孩子说,王叔叔你别生气,这诗也不是我做的。” 说着说着,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笑得大家连声催促,才接着道:“说这当时那个游方道士闻见我家梅花的香气,便吟了一首诗,正好我听见了,见他可怜,于是施舍给他了些吃食。他为了感谢我,便帮我算了一卦,说我今年正月初一有一劫,若想逢凶化吉,需吟诗一首,而这诗,就是我刚才赠你的那首!” “游方道士!”众人又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游方道士的出处是在这里。” “游方道士写了两首诗!” “这小子挺有意思。” “好想见上一见。” “小小年纪锋芒太盛,王鋆怕是要恨死他了。” “也不知这上元节,游方道士是不是有第三首诗问世。”众人又是哄笑,连道:“是极是极。” “哎,再说说那梨花压海棠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于是这一干人又聊了会儿李纲,老夫少妻,老来得子的风流韵事,以及余海东调侃李相便赠诗一首这等轶事后,再聊了些其他长安城最近的市井趣闻,便到别处赏灯去了。 临走之前,一直说话那人还和赵微打了个照面,却是并不认得。赵微一下便也知道了,此人也无非就是听人传言,然后假装自己在场,这种八卦之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看来都是一样的。 樊辉就在赵微身旁不远,把这个故事中的主角一边偷听,一边尴尬摸鼻子的场景瞧在眼里,心下觉得十分好笑,上前凑趣道:“赵小才子今天有没有诗兴大发啊?” 噎得赵微翻了个白眼,道:“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赵云夫妇、樊辉、三个小孩子一行六人,没带任何随侍,沿着朱雀大街,随着人群闲逛,偶尔看见有意思的便驻足下来观看,或者也猜上几个灯谜讨个彩头。 问赵微谜底是什么时,他都只是摇头说不知,赵云父母却都是不信,以为他只是不想猜。赵晴和赵海却是猜出来了几个,拿了些小玩具雀跃的很。 他们但凡经过一些文人才子扎堆说笑时,一般就都能听见上述赵微听到的那些话。 但也没人走上去跟人家说“那个小男孩就是他”之类的无聊话语,只是默默听,然后默默瞧着赵微,接着就是抿嘴轻笑。 这另赵微一直都很不自在,赵微总觉得下一刻父亲母亲就要对自己说点什么了吧,可是偏偏他们就只是笑,什么都不说,尤其是母亲,笑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赵微有点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终于摊了摊手道:“真的是游方道士写的。” 赵夫人却是笑道:“是是是,我们相信你,真的。” 赵云也是在一旁笑,樊辉则笑得更加厉害,唯有赵晴赵海不明所以,一脸懵懂的看着众人,不停的问:“你们在笑什么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八章 上元节(2) 上元节的热闹和除夕不大相同,除夕的守岁通常是家人在一起,朝夕相处难免会觉得平淡,若是寻不出个有意思的物什一同玩耍一番,便很容易熬不到天亮就会不小心睡去。 而上元节的热闹则会持续到卯时,子时太极殿还会召集些烟火匠人,一同燃放,天子百姓普天同庆。 那时的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上,便会人满为患。 而今夜,是这许久以来,第一个取消宵禁后的上元夜,百姓数量更甚往昔。 以往上元夜就会有些登徒子轻薄些妙龄女郎,小娘子的惊声尖叫配合他们得逞的哈哈大笑都会被烟火声掩盖掉。 也有些样貌过得去的,会用这样的方式和女子搭讪,作揖赔礼后便算是相识了,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借着隆隆的烟火声,耳鬓厮磨,也就能定下了终身。 而此时,借着这汹涌的人群,正用这手段撩拨良家女子的,显然不是好人,正是那王鋆。 原本的王鋆自也有一番气度,只是配合他的着装打扮稍显滑稽,即便如此,女子也能晓得此人家境不凡,再加上王鋆本就是个读书人,也有些才学,谈吐姿态再刻意拿捏一番,自是会引得女子刮目相看。 王鋆那几房姬妾,不少便是用这等手段勾搭而来。只是目前眼眶的淤青尚未完全消散,此时在那些女子眼中就知道此人是个明显的登徒子了,正经人谁会熊猫眼啊。 原本借着上元节勾搭了几房姬妾的王鋆,此时的手段无法得逞,对赵云一家心中更恨。 此时的他,听山池诗会想去不敢去,找爹告状也是不敢,眼见着后方不远处赵云这一家子正随着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一点点挪步过来,却又不敢和他们打照面,这等进退维谷的憋屈心思实在难为外人道。 暗自咬牙切齿的王鋆憋出了一个坏主意,别过脸去站在一家灯谜的摊前,时不时往后方偷瞄一眼。待得赵云一家就在身边时,身出那咸猪手就抓向赵夫人的臀部。 这一下抓了个实在,但是捏两下后觉得并不如何有弹性,反而十分的结实,于是又用力捏了两下,察觉不对劲后扭头一看,却是樊辉。 只见樊辉先是偏转头,把被抓的后屁股蛋子那的裤子提起来看了看,由于毕竟是在屁股上,看得着实费力。 发现屁股并不脏后,便笑嘻嘻的瞧着王鋆,道:“讨厌啦,居然轻薄奴家。” 一句粗犷的娇嗔,再配合欲语还休的表情,吓得王鋆打了个激灵。 此时樊辉却是作势要搂上来,一边搂一边说:“遇到个同道中人当真不容易,奴家知道个地方,随奴家来吧。” 这下把王鋆唬得不轻,连连倒退,摇手拒绝:“兄台误会,误会了。” 樊辉却仍是步步逼近:“轻薄了奴家就不认账吗?你这登徒子。” 王鋆已退无可退,撞翻了人家的摊子,挂着的几盏灯笼“噌”的一下就被里面的烛火点燃了。唬得店家连忙跺了几脚将其踩灭,而王鋆的衣角,却是被烧着了。 王鋆一下就被吓到了,坐在地上连连往后蹭,不停的用手拍却是拍不灭,不过也才拍得几息的时间,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然后接着便是好几只脚在他身边踩着,明显是在帮他灭火。 不过也有几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倒吸好几口冷气。火灭了后,他还不住的作揖说:“多谢搭救,多谢搭救。” 毕竟是着了火,朱雀大街这一角出现了些许混乱。周围看到这一切发生的众人,怕火烧到身上,纷纷避让,在这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突然间的拥挤就会造成一片混乱,不少人正好好的走着,就被身后的人猛地推了一个踉跄。也有人正在把玩店家的一些精巧物什,就被人撞得直接扑在人家的铺子上。 于是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街道两侧不少花灯铺面都着起火来,于是又引发新的一片骚乱。而也就在此时,子时已到,铺天的烟火从太极宫中射到天上,先是声锐利的尖啸,然后就是几息的安静,再然后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绚烂的颜色在夜空中交替闪烁。 这个开场的巨大烟花未结束,接着就又是几声锐利的尖啸,天子的与民同乐、普天同庆的上元佳节,便由此开始。 这巨大的声音一下就吸引了百姓的目光,接着就被那目眩神驰的烟火引走了全部心神,就连正在灭火的店家也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着急的赶紧寻东西扑火。可是远处,却有更大的骚乱袭来了。 人群中的赵云一家不明所以,只感受到身遭有巨力袭来,登时这一行六人一下就被这来回推搡的人群分隔开来。 “夫君!” “夫人!” “晴儿!” “海儿!” 也有其他的呼喝之声响作一团,然后便是一群人的叫嚷,大家都在一边用身躯勉力抵抗着人群,一边在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伴。 赵晴和赵海都被赵云和赵夫人牵着,樊辉一直和赵微待在一起。 由于樊辉发现了王鋆后,一直都盯着他,怕他暗地里捅刀子,不料这厮却只是想伸手轻薄自家主母,虽说他及时制止,但是被人群裹挟的王鋆就离着赵家人不远,所以樊辉的视线便一直放在王鋆身上。 此时骚乱突然袭来,一下就把将樊辉和赵微冲散了。 赵微毕竟才八岁,身体没长成,樊辉慌忙的四处寻找却是怎么也看不见赵微的身影,登时有些着急,提气借力几个纵身便跃上了旁边的屋顶。 可是此时离得远了,虽然看见了赵微正被人撞得东倒西歪,依然在挣扎着在努力着往街道两侧一步步挪,喊他姓名时,却是被那巨大的烟火声所掩盖。于是重新跃下去,却又再次找不见了赵微的身影。 身边但凡有些武艺的百姓都开始用自身气力护着家人,撞开身边人后避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然而此法却使得有一些没站稳的百姓开始倒地,接着便是四下的喊声:“有人摔倒了,别踩!别踩啊!” 然后便弯腰去扶,接着这个人就被一同撞倒在地,同时撞向他的人因为上半身没了依靠,也摔倒在地,尔后便是“啊啊啊”的惨呼声,没惨叫几声,这摔倒的几人就都没了声音。 这样的事情在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上不停的在上演,于是孔武有力的人就带来了更大的混乱,有的手持棍棒缩在一隅,但凡有靠近者,不论是谁便是一棍,有的则是干脆用火在身侧燃了一个圈,接着便是有些人不小心点着了身后的房子。 在太极宫墙上的赵祯看着朱雀大街上这一幕惨剧,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骚乱已经形成,金吾卫所能做的也只是护着太极宫免得百姓冲撞宫门。 而京兆府尹手下的街道司们,也只是防着上元夜走水,准备了不少水龙,对这等大规模的人群踩踏没做任何准备。 赵祯问道:“京兆府尹怎么还没来?” 大太监王凯脚步匆匆的走到赵祯跟前,扑通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带着哭腔道:“奴婢罪该万死,人实在太多,奴婢根本过不去。”说着就嘭嘭嘭的又叩了三个头。 赵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这也不怨你。去传我口谕,着金吾卫杨将军帮助疏散街道,不必守着宫门了,一应扰乱者可就地格杀。” “陛下!您的安危!” “朕无事,百姓要紧。” 而此时的京兆府尹马昊,正在自己的府上来回打转,不停的用右手锤着左手的手心,说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旁边的夫人却在一旁干着急:“您就别走啦,快去帮把手吧!外面这么大乱子,是要出人命啦!” 马昊却是怒瞪一眼自家夫人,喝到:“你懂个甚!这事关我们全府上下的身家性命!” 说罢又来回踱了几步,冲自己夫人喊道:“你,你,你快去着人给我打桶井水来!” 这马夫人一下就明白自家夫君又要使那病遁之策,道:“这么冷的天,你怕是不要命了!” 马昊不耐烦,道:“速去速去!受个寒而已,又死不了!” 说完后朝院中啐了一口痰,骂道:“非要让我当这狗肏的京兆府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喧闹声、惨叫声、烟火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隐隐的呻吟声和哭喊声,而这时的马昊,正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院中不停的打着摆子。只听叫门声响起,接着便是门房赶紧跑了过来,说道:“老爷,有个公公在门口求见。” 马昊闻言腿一软,上下牙不停的打着架,磕磕绊绊的道:“去,去,去和他,他说,说,我受了风寒,不方便,见,见见客。” 门房得了令,便赶紧跑去回复了。而此时头晕眼花的马昊,则赶紧强打精神的往内厅卧房中赶去。 门房赶到门口,躬身做了个揖,道:“这位公公,府中老爷受了寒,暂时不能见客!” 王凯却是一声尖锐的冷哼,道:“病生得到是巧得紧呐!”话音刚落便抬脚往府中行去,门房连忙阻拦,王凯怒目一瞪:“你拦下咱家试试?” 王凯想着赵祯刚才下的令:“马晓晟这厮体虚的紧,怕是又生了病了,抬你也要给我抬来!” 哪里还会顾忌这些朝中大员宅邸不得擅闯的禁忌,带着带刀侍卫径直便往那内厅卧房中寻来。 推开房门后,看到卧床上确实正躺着一人,面色煞白,牙关紧咬却还显得咬不住,上下打架打得咯嘣直响,手探出去一摸额头,却是滚烫无比,一时也没了主意。 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马昊却已经从床上坐起,道:“不,不,不知道,王,王公,公公来此,此,所为,为,为何事。” 王凯犹豫了一下道:“陛下着你即刻进宫觐见。” 王凯话音刚落,马昊勉强拱了拱手,没说话,努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强撑着身子,勉强走了两步,腿一软一个踉跄向前扑倒,额头正好撞在门框上,额头立即便渗出血来,人也立时便晕了过去。 这时王凯也蒙了,这是个什么章程?就算是装病也够下血本了。 拿手探了探马昊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便连忙喊马昊府中之人过来帮他抬回床上,之后请郎中诊脉看病等暂且不表,王凯这一行人在马家人的怒目注视下,只好返回太极宫覆命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九章 上元节(3) 时间回到了正月十三,时近上元节,朱雀大街和长安大街上的人群忙忙碌碌,都在为上元节的到来做着准备,而赌档里,有个人却被人从内而外一脚踹了出来,在地上连翻两个跟头后,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此人也不着恼,掸掸身上的灰尘,乐呵呵的用手正了正那带着些油污、有些歪斜的衣服,一脚踩一脚穿的踢踏着鞋子,一摇三晃的走在长安大街上。正心里琢磨着该上哪去讨些银子来花花呢,却被一人一把拽进了旁边的胡同口里。 正待开口,便被这人捂住了口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城西,老地方见!”说罢,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飞速离去。 王二有些惊叹自己的好运气,经常觉得饿了,就能遇到有人施舍些吃食,手头没钱了,就会有人把钱送上门来。就是可惜家中婆娘太凶残,实在待不住。 王二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一摇三晃的出了城西的金光门,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农家小院落,用手指挖了挖鼻孔,将鼻屎团成一个球弹飞后,才慢悠悠的推门进去。 “你就不能走得快点?” 正是刚才拽住他的人,这人也不等王二说话,也不待他坐下,直接说道:“今日寻你是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去办,知道你江湖朋友多,需要你寻几个有些武艺的,在上元夜子时烟火燃放之时,闹点事出来就行。” 王二也不问缘由,道:“这事好办的很,多少银两?” 那人从旁边长凳上拎起一个包袱丢在方桌上,沉闷的银两碰撞声音响起:“这是一百两,事成之后,正月十六,还是这个时候,在此处,再给你一百两。” 王二听这声音,欣喜的把包袱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重量,头也没抬的问道:“事情闹得多大?”却是无人回应,抬头一看,那人却没了踪影。 找人这事儿对王二来说当真是信手拈来,只花了二十两银,便寻来两个自称是楚地荆州府来的两个绿林好汉。 正月十五的时候,找铁匠铺打了两柄短刀赠给了那两个同伴,其中一位较瘦的人问道:“王哥,你这是要兄弟做点啥啊?” 王二道:“我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就行。” 另一较胖的人问道:“咱们是去打劫钱庄吗?” 那瘦子拿起手中刀比划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傻,就这家伙事儿,还打劫钱庄。” 说完看了看王二,继续道:“打劫当铺差不多,是么王哥。” 就在当晚,这三人便猫在朱雀大街旁的胡同里,王二朝太极宫方向望去,可是很快便被汹涌的人潮完全遮挡住了视线。 那一胖一瘦用黑布蒙着短刀,在王二身旁不停的问:“王哥咱们啥时候动手。” “王哥是不是现在要动手了。” “王哥我们到底要干嘛。” 其实王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那人只说捣乱,没说具体怎么捣乱。是打个人,还是抢些银钱,还是杀个人,或者调戏一下良家妇女? 但是王二却是一点紧张或者无措的感觉都没有,因为他自己似乎运气总是会很好,平时一般心里想些什么,大概率便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养成了一个见机行事的习惯。也就是俗话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是这种事他又不好跟那一胖一瘦两人说,因此总是不答话。 寻不到想要的时机,又被众人遮挡了视线,王二便带着这两个好汉到了自家院门前,翻身上了墙头。 先偷摸瞧了一眼院子,自家婆娘不在,心下先是一番庆幸,尔后便凝神往太极宫那望去,正好瞧见在朱雀大街上,有一处混乱,似是一个人连连后退不小心撞翻了一个铺面,使得铺面上的灯笼被里面的烛火点燃了,瞬间就着了好几个灯笼,似乎还有个人身上也起了火,好几个人在他身上踩着帮忙灭火。 心下便又开始感叹,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就已经乱起来了。 这一番闹腾确实引得人群出现了一阵骚乱。 接着因为知情人的避让,使得人群被挤压碰撞,处在街边的人便又被碰倒了几个,接着就又是几处起了火。 王二心下正想着,看来这都没我什么事儿了,又是白捡二百两,子时却已到了。 烟花在空中的爆鸣以及那片刻的绚烂让王二略微有些失神,待回过神来之时,却见街道那几处原本起了火的地方似是已经熄了。然而还不及细看,便被那一胖一瘦拽着腿就给拉了下来。 这二人可是一刻不停的在四下打量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好猎物。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身穿白袍的两个人,一老一少正站在朱雀大街边上。 他们也不随着人群去感受着一年一次的上元夜,而是相互间说着什么,期间手中似乎是从背囊中拿了些什么东西出来,金光闪闪的,而也正是这东西,将这上元夜的灯火射进了这二人的眼中。 于是这二人便将王二拽了下来,道:“那两人身上有好东西,拿他们下手!走!” 趁着王二愣神的工夫,便一手拿着被黑布裹好的短刀,一手按在刀柄上,往那身着白袍的二人走去。 此时他们正处于朱雀大街上人潮的末端,还时不时的会有人汇入到人群中,因此此处的朱雀大街并不显得拥挤。 王二连声呼唤此二人,却是烟火声实在太响,声音根本传不过去,于是王二便打算上前拉住这二人。毕竟这种事莫要急躁,一切听自己指令便好。 结果二人回头喊王二时,发现他也跟来了,立时变得更加兴奋,脚步更快。 这便是所谓的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了。 约莫还有一丈距离时,这二人便加速冲了上去,瘦子一脚就将那老者踹翻在地,拿刀指着他哈哈一笑道:“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那老者却是不惧,拿手指着他道:“法外狂徒!法外狂徒!少君你看看!这就是汉国人!” 那孩子看着明晃晃的刀子,却是不敢靠近。 这瘦子继续大笑道:“你若不给那我可就自己来取了。”接着便要探手入怀将那闪着金光之物抢走。 这老者哪里肯从,死死拽住背囊不放,旁边的胖子见瘦子的力气居然还没个老头大,也抽出刀来,踹了老头一脚,喝道:“快点交出来!饶你不死。” 那老者却是浑然不惧,死死拽着,骂道:“恶人乱法,自有天收,恶人乱法,自有天收!” 而此时,王二也已赶到,却是看见这二人居然当街明抢,心下急躁,加快速度奔了过去。 可是……速度太快没来得及刹住,正好撞在了胖子刚刚收刀,做势欲捅的手臂上,下一刻,刀子便捅了进去。 朱雀大街上处在人潮末端的人,也看到了这里的动静,被这当街杀人的场景吓了一跳,连忙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就朝前疯狂的挤去,想远离这几个人。 身边听到动静的人也望了过来,见着一个胖子拿着短刀,上面还滴着血,也是被这吓人的场景吓到了。 于是一起喊道:“杀人了杀人了!”接着便一起往前面疯狂挤去。 而此时王二也无法可想,这下事儿闹大了,赶紧道了声:“快跑吧!”就撒手不管这胖瘦二人了。 这二人见状,也是慌了,连忙问:“怎么办怎么办?”却是没个主意,相互大眼瞪小眼了几息,把刀子随手一扔,撒丫子便跑没影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