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虎贲》 作品相关 为了让卷首语能显示出来 为了让卷首语能显示出来,特发几行废话。 废些什么话呢? 算了,还是去继续码字,构思吧,大家看得爽才是真的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致读者 说写书是孤独的,我不是很同意。 我觉得写书是一种思想的分享,我仔细写,读者高兴的看,这个故事便被分享了。故事里的喜怒哀愁、悲欢离合也同时被分享了。 如果说写出来,大家都不看,看了,都觉得不好看,那么这个作者就是孤独的,因为他的故事无人分享,充其量算是自娱自乐。 所以我很想很想知道,我到底是那个孤独的自娱自乐的人,还是与大家一起分享故事的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恳请各位,能以任何形式表现一下,你是在分享故事,还是说我在自娱自乐。 谢谢大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自己很喜欢的一篇散文,大家共赏 引子 ——原作者刘思奋《白门柳-夕阳芳草》 在幽深的山谷里,有一株被人遗忘的梅树。 这株山南常见的红梅,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之夜,被猝然爆发的山洪冲到谷底来的。同它一块冲下来的其他梅树,都压在坍塌的岩层底下了。只有这一株,因为长得特别粗大硕壮,侥幸地活了下来。不过,它受到的伤残是如此厉害,以至整个躯干像从当中挨了一斧头似的,可怕地擘裂开来。伤口的部位,结痂累累,永远无法重合了。它的半爿已经死掉,剩下黝黑朽烂的一段木橛。另外半爿艰难地扭曲着,又挣扎着坐了起来,却再也直不起身子。于是,它就这么弓着腰,坐着,过了一年又一年……渐渐它变得很衰老了。南方吹来的薰风,也不能使它恢复一点活力。一年到头似乎都沉浸在冥思默想当中。它在想什么呢?是回忆无忧无虑的儿时光景?是重温辛酸而甜蜜的少年春梦?还是追抚凌霜傲雪的壮岁情怀?这些都无从知道。只是,它的枝干一天天的干枯下去,它的花朵和叶子也一年比一年稀少了。 有一阵子,它好像已经死掉。不过,冬至过后,山南的梅花纷纷开放,它粗糙僵硬的枝丫上,冷不丁又开出一朵憔悴的小花。看上去,就像一个奄奄待毙的老人,忽然睁开了一只发红的、粘滞的眼睛……当年洪水滔天、山崩地裂的可怕一幕,想必还时时浮现在它的眼前。它无法理解,那一场埋葬了它的理想、青春和最优秀伙伴的奇祸巨变,是受着什么力量的主宰?又为什么偏偏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这终古难平的怨愤,像利爪揪扯着它的心。每逢风雨之夜,它就会转侧难眠,巍巍颤颤的抖动着那支瘦骨棱棱的独臂,发出凄厉的呼啸,咒骂命运的不公和天地的无情……有一天,一位踽踽独行的游人经过这里,这株悲惨的老梅树引起了他的惊异。 他绕着它反复端详了半天,最后坐下来,抚摸着老梅巨大而支离的躯干,默默地用心声同它交谈了很久,很久。直到红日西沉,徐徐升起的暮霭使山谷变得一片苍茫,他才站起来,抖一抖衣服上的泥土,背起行囊,大步走去。 自此之后,老梅树安静了,它更加沉默。有好几年,它不再开花,也不再长叶,仿佛打算就此长眠下去……可是,一种缓慢的转机终于来临——那已经死掉、铁石般坚韧的表皮,有如一层沉重的护甲,本来紧紧地裹住老梅树的躯体,竟无声地坼裂了。开始是不显眼的一道缝;不久,裂缝扩大了;接着又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看来,老梅树正从身体内部拚命向外挤迫。它在力图摆脱老死的皮层对于剩余生命的窒息;摧毁与生俱来的这一部分身体对另一部分身体的横蛮禁锢!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悲壮绝伦的自我搏杀。夜深人静时,山谷里老远就听见那发自心肺的沉重喘息和含泪的嘶喊。最后,老梅树被自己弄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有一次,它偶然在月光下看见自己丑陋不堪的影子,竟害怕得浑身发起抖来。 终于,又硬又厚的坚甲瓦解了,剥落了! 而它,这梅树,仍旧是卷曲受苦的姿态,仍旧是残缺支离的躯体,可它已经获得了新生。几年后,它出乎意外地抽出数十丫粗壮碧绿的新枝,接着,小骨朵似的蓓蕾就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枝头。在一个凄清微冷的冬晨,它终于开出了满树璀璨的繁花。 瞧,它如今有多美啊!山南的梅花浓艳如火;山北的梅花晶莹如雪;它呢?既不是红色,也不是白色,而是一种恬静柔和的绿色。无疑这绿很轻,很淡。骤眼一看,你会错认这是一株白梅,须得把它同真正的白梅放在一起,才会分明显出它其实是绿的。更为特别的是,阳光下看,它还不怎样,而当天色昏暗,或是在夜里,它的每一片花瓣,都会幽幽地发出光来。这时,它仿佛不是一株梅花,而是一位美丽的精灵。轻风吹过,微光颤战,它便轻盈地舞蹈起来……它的香气也不寻常,细细的,凉凉的。在满山红梅浓烈的香气包围中,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但是,你仔细嗅嗅,那凉凉的香气又冒出来,愈浓,愈烈,愈鲜明。末了,你就只嗅到这一种凉凉的细香了。”“消息很快传扬开去。人们成群结队来观看这株幽谷奇葩。荒凉寂静的山谷顿时热闹起来。丛生的杂草之间,不久便踏出一条一条的路径。风雅之士们甚至在花下摆上筵席,疏疏地点上几盏灯烛,作长夜之赏。它成了诗中的佳题,画中的尤物,以至香闺中的腻友。人们经常地提起它,再三地宣扬它,把它说得出类拔萃,超凡绝俗,神而又神……可怜的梅树是多么激动呀!它吃惊,怀疑,不知所措,终于快活得哭起来了。 从此,它变得十分辛苦忙碌。络绎不绝的来客令它简直应接不暇。为着不使每一个人失望,它一天到晚殷勤地微笑着,尽量舒展开繁密的新枝,毫不吝惜地把异彩和奇香奉献给四方八面。 紧接着又开出了第二次繁花。这下,引起的轰动更大。游客们纷纷去而复来,都要躬逢这梅开二度的难得盛事。山谷里愈加熙来攘往,挨挤不开。各式各样的茶寮、货摊、食担、杂耍乃至戏棚,都竞相出现,热闹的景像赛过盛大的庙会。到后来,连远近的达官贵人们也不惜降贵纡尊,携眷而至,说是“与民同乐”。于是,又有人竭力凑兴,悬出厚赏,为梅花征求名号品题。据说,由于争议纷纭,绐终悬而未决……花团锦簇的日子过得飞快。渐渐,梅树又感到了一种寂寞,一种美中不足。不知为什么,它越来越经常地想起了过去,想起它走过的那一条苦难的、坎坷的道路。它忽然觉得,它有好多好多故事,准备向人们述说。这些故事无疑并不美丽,甚至也不动听;但一个一个都那样真实,那样亲切,那样重要!与眼前的一切相比,似乎实在得多,也有意思得多。梅树很奇怪自己竟会把它忘却了这么长久。现在每回想一次,它都止不住心头发颤,热泪盈盈。啊,应当向人们一一讲出来,讲出来! 于是,它这样做了。但人们的反应却如此冷淡!他们一个劲儿地盯着美丽的花朵,露出不胜倾倒的神情,然后,以突然爆发的喝彩,打断了梅树用微弱、发抖的声音说开了头的故事……梅树又一次地吃惊、迷惑,无可奈何地沉默了。但没有灰心,它忍耐着,等待着,年复一年地开出更盛更美的花朵。它的名气传得更远了,慕名者从千百里外不绝涌来,以一瞻风采引为毕生幸事。然而看客如云,流年似水,它所期待的、愿意倾听它的心声的知音者,却始终没有出现……哦,也许这样的人是有的?也许他只是不了解梅树的心思?也许他混杂在众多的围观者当中,梅树没能辩认出来?也许他根本挤不进密密层层的人墙,只好站在远处看上几眼,就走了……谁知道呢! 梅树明显地憔悴了。它变得心灰意冷,闷闷不乐,一天到晚像失魂落魄似的,连一年一度的花期,也没有心思料理了。 在又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它静悄悄地死了。 震惊的游客深为失望,痛惜不已!他们流连凭吊了许久,依依不舍地散去,从此不再来。 古老的山谷渐渐又恢复了昔日的荒凉冷寂。待到游人踏出的路径重新长起离离的芳草,梅树的遗骸也腐朽、霉烂,化为尘土之后,一切便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存在过一样。 然而,心上的痕迹是不容易抹平的。慢慢地,在当地居民中间,传出了一种说法——那株梅花其实还在。只要遇上天阴下雨的时节,或者月色朦胧的夜晚,山谷中迟归的樵夫和狩猎的山民,常常会看见、那株梅花忽然又在老地方出现了。他们甚至看得清枝头上淡绿的花朵,嗅得着那凉凉的幽香。当他们试着走近去,一切便像烟雾似的消逝了。 于是,当地的人们说:这是那株梅花的影子,是它的灵魂。它不肯死心,还在守候着,要将它的故事告诉一个愿意把它写下来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楔子 人生如戏,说的是杂陈百味,不一而足。 可真要把人生当做一场戏,去拼演技,或是如泰山压不到火候,万不能教授刘昭。 不就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刘昭心中很是鄙夷了一番。 七月立秋处暑,六月大小暑相连。 照着历年惯例,孩童们这两月没有来上学。 老东西却是没闲下来。先是七月晒书,跟着便亲自带着刘昭漫山遍野地割草、采药,做药丸。 忙活到了八月,暑气稍退,乡老照着惯例领着孩童入学,一并带来了些新做的鞋子和衣物。 老东西却说不日就要离山归乡,八月祠祀已然错过,就是为了给乡老留个口信。 乡老不解地看向刘昭,刘昭也是愣在原地心中琢磨:“居山十余载,说走就走?这老东西又唱的哪一出?” 孩童们听说老东西要走了,年龄大点的都愣在了院子里,年龄小的则直接哭了出来。 场面凄然,老东西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拿出好多些书卷,让众人分了离去。 乡老见老东西是心意已决,坚持放下鞋子和衣物,冲老东西作了个大揖,便领着孩童们下山而去。 三间茅草屋,丈许泥庭院,顿时显得处处寂寥。 刘昭半响才开口问道:“老东西你是当真?” 老东西端坐正席之上,闭上了眼睛,慢慢说道:“只带前日晒过的那箱书,贴身衣物和药丸、干糒。今晚马和骡要喂饱,明日一早上好行头我们就下山。” 刘昭站着没动也没说话,就这么盯着老东西。 许久,老东西舒了一口气说道:“汝师兄有难,性命堪虞。” “师兄?”刘昭则是不再重点的愕然道。 老东西起身往屋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亦是一茂才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一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八月的阳光总是很悠闲,趟过了山野,迈过了河川,似乎停留在这几间茅草屋前流连忘返。 说是不带多少东西,收拾完毕,除却那箱子书,杂物吃食、衣物药丸却也整整两大包袱,又是装了一个箱子。 收拾停当,这日头还在西边挂着,就是不肯离去。 老东西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又找来一个箱子,搬进院子里打开,一副弓箭,一把剑,还有一个很精致的布囊,鼓鼓的,肯定是装满了好东西。 老东西瞥了一眼刘昭,一边继续拾掇东西,一边问道:“杂役习练皆已做罢了?” 刘昭笑道:“别闹。一个饱学鸿儒,弓箭随身,腰傍长剑,老东西到底何方神圣?” 老东西听罢,正起身来,插剑归鞘,略显愠怒道:“君子六艺,天下士人莫不精习!莫非在汝眼中,吾不配君子乎?” 刘昭顿时赧然,撇了撇嘴,便转身杂役习练。 是夜,刘昭没能睡得着,仔细回想了这穿越而来的大半年,越发觉得老东西深不可测,反倒是自己,赤果果的被老东西拿捏着。 不管怎么说,可以下山,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在这乱世插一脚。可融入东汉末年和介入东汉末年的历史,完全是不同意义、不同性质的两件事。 越是想着,越发的兴奋;越发的兴奋,越是睡不着;越是睡不着,越发的兴奋。 而老东西那边却是一如既往的鼾声微起,早就会了周公。 天色稍亮,二人便都起身。 两个大箱子褡裢在骡子两侧,上好嚼头缰绳,迁到院子里,老东西这边也给马上好了马鞍、马镫。 现在若说东汉没有马鞍、马镫,刘昭是说什么也不能相信的。只不过是很低的那种便于乘坐的棉鞍,马镫也只是单镫。 老东西一袭青灰色长单衣,黑色深履,腰下仗剑,鞍旁带弓,发髻扎簪,好一派侠士风范,哪里显得出饱学鸿儒的文弱。 见刘昭依旧是着一件汗衫,老东西便斥责道:“速去换了衣物来。” 刘昭回身到榻前,发现一套新衣物就摆在那里。 从里到外一件不落,汗衫、深绔、白袜、深履、单衣,还有头上的二尺青帻。 出到院里,刘昭打量着老东西道:“汝佩簪,吾扎帻;汝仗剑,吾牵缰;汝骑马,吾当何?” 老东西没好气地说道:“尚余半袋幽州粳米,带去山下接济百姓。”,说罢便打马往山下走去。 刘昭将半袋粳米放到骡子背上,终是没忍心再把自己也放上去。牵着骡子,朝老东西走去。 太阳还没露头,一阵凉风袭过,很是舒爽。 只是几片叶子,也随风而下,在院子上飘来飘去,落在孩童们每日诵读九九的地方。 刘昭的鼻子没来由的一酸,扭头长长的舒了口气,继续往山下走去。 老东西确实是跟着路标走的,只是刘昭总觉得这路和自己那日走过的路不太一样。 很快就下了山,刘昭目瞪口呆地指着山上,老东西微微一笑道:“小道耳,待与汝师兄汇合,慢慢教你。” 前行不远,便是一亭。 乡老、孩童、百姓甚是众多,看来都是为老东西送行,这些人的到来,让刘昭对老东西多了许多敬佩。 乡老对老东西说道:“黔首百姓,长物不多,皆是心意。十余载开山授业,方圆百姓受恩颇多,万望笑纳。” 老东西没有执拗,选了些果物留下,余物退回。转身取下半袋粳米交给一位老妇人,说道:“大子聪慧,可惜早殁,老夫无能回天。如今老夫归乡而去,这半袋粳米,尚可抵今年赋税,汝便拿去吧。” 老妇人接过米,眼泪亦是不住地流了下来。 孩童们不知说什么好,等刘昭二人走了不远,身后忽然响起了脆生生的诵读九九歌的声音。 这些孩童刘昭都是熟悉的,脆生生的声音和孩童们在山上的一幕幕,让刘昭不由得停下来,转身望着那些高矮的身影,竟然有一种想要回去的冲动。 老东西没有回头,只是驻马片刻,便又继续打马往前走去。 孩童们的声音更大了,生怕老东西听不见。 刘昭连忙追上老东西,本想着说让老东西回去安抚一下孩童们,却发现老东西的眼角,早已是晶莹满布。 刘昭顿时也没有了勇气开口,默默地跟着老东西继续前行,直至再也听不到孩童们竭力的声音。 山已经不再那么高大,过了这河,便算真正的离开了。这是老东西说的。于是二人便在河边稍作歇息。 刘昭终于忍不住,问道:“教书育人,就有这般恩泽?” 老东西坐在河畔的石头上答道:“教书育人?倒也贴切。天子治国依傍群臣,治天下则依傍牧守。牧守治下,则是依傍县邑令长,而令长治县只得依靠乡老、游徼。但凡有所学、有所长便可举孝廉、茂才不一而足。十余载,方圆之内,因所学而充令长门下数十人,游徼、啬夫周遭皆是,更有一人充任刺史门下。百姓惟愿安稳太平,这边墙之下,有吏在堂,总是比年年耕作赋税来的强一些。如今老夫离去,便断了这些孩童的前程。恩泽倒是谈不上,只是苦了这些孩童。” 见刘昭很是不解,老东西又说道:“耕作一年,本可无忧。奈何十余年间连年灾害,时疫不断,赋税增了一倍有余。若非此处有官吏照看,早就十室九空。往前再走,汝便知晓此地是何等安稳太平之所。” 刘昭了然道:“若是没有山上的授业,便也没有人可充任官吏、门下,更无从谈起官吏照看。” 老东西又道:“往前便是雁门郡平城障,我等取道平城经由飞狐,便可入冀州。” 刘昭顿时不乐意道:“汝骑马,吾牵缰,丈量冀州?” 话音刚落,远处便来两骑,等近了方才看清是单人一骑和一匹空马。 来人停住,翻身下马便拜道:“不知恩师何时离去,险些误了恩师行程。” 老东西笑着将人扶起来道:“远志,来了便好。我等径自前去冀州,汝这游徼如若放得下,便去幽州好了,汝师兄都安排好了。” 来人道了声好,便道:“恩师既然已有安排,哪敢不从。吾即刻拍马赶去幽州。这便告辞。” 说罢,翻身上马,朝老东西和刘昭抱了一拳,便绝尘而去。 老东西亦是翻身上马道:“还是如此的风火性子,都没来得及引荐与你。也罢,他日还会相见,如今汝还想丈量冀州否?” 刘昭翻身上马道:“既然有马代步,便早日解救师兄为好。” 二人齐声大笑,拍马过河,望平城障而去。 平城障有直道经飞狐便从并州进入冀州广昌,若是再取直道,便可直达幽州广阳、涿郡,过中山到真定、常山。若是不取直道,亦可过中山到真定,只是路没有直道那般好走。 这时的直道,便是秦时直道,历年修缮,和后世高速公路是一个性质。官、民、军多用。 拍马赶了许久的路,眼见日挂中天,二人正思谋避暑歇脚,远远便望见一车倾覆路旁。待拍马到了跟前,却见一老翁与一少年正望着断轴发呆。 老东西下马来看了看车辙和那块撞断车轴突兀的尖石,回头望了望直道,了然一笑,对老翁说道:“此车无望了,不如解了驽马来用。” 老翁叹了口气言道:“只好如此,还烦请二外施以援手。”,说着弯腰作了个揖。 老东西回了一礼道:“无妨。”,说罢从马上的布囊里取出一串铜钱放在路上方才高声向路旁的山林喊道:“路遇琐事,不知有好汉愿出手相助否?此串铜钱权当筹献。”。 老翁和少年俱是一惊,刘昭这才注意到这段直道唯有尖石那里可以通车,其余的地方都是深浅不一的坑。一路而来,直道虽然不算平坦,也是红土夯筑,多年碾压,很是结实。这种坑很明显是人为挖出来的。 老东西话音刚落,山上便传来声音道:“此话当真。。。唔。。。?” 很显然,说话的人被人捂住了嘴。 山匪打劫虽然无数次出现在穿越小说和影视作品里,可身临其境地面对,事关生死,谁都大意不得。刘昭遇到劫匪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下意识就挽弓搭箭,往山上瞄去。 老东西见状冲刘昭摆摆手,示意刘昭放下弓箭,刘昭看看山上,再看看老东西,终是将弓箭松了弦,但依旧拿在手里。 老东西见刘昭如此小心,便解下佩剑挂在马背上,将刘昭的弓箭也一并收了挂在马上,带着四人在路旁树荫下歇息起来。 少年紧紧抓着老翁的胳膊,老翁虽然面色平静,但也忍不住问道:“敢问老丈,这是何意?” 老东西冲山上努努嘴,几人看去,见一赤脚少年穿着汗衫,朝四人走来,走得不快不慢,面相倒是憨厚。 刘昭立刻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来人见刘昭起身便停住脚步说道:“方才所言作数吗?” 老东西没有起身,指了指路旁的铜钱说道:“先拿上山去,叫些人下来把车上的东西搬到马背上即可。” 少年愣了愣,回头看了看山上,慢慢挪到铜钱旁边,抓了铜钱撒腿便跑回山林里。 不一会,下来三个壮年,老东西起身也不废话,指使着人便开始干活。 干了不一会,山上又下来四五个人,加入了干活的队伍。 老东西怒道:“还有人否?出力挣钱,怎如小女子般?” 匪徒出奇得好脾气没有生气,都齐齐地摇了摇头,便继续干活了。 几个人好是一顿功夫,日头底下干得汗流如注。好歹收拾停当,原先绑在车上的绳子众人死活解不开来。 老东西抽剑、入鞘,众人轻轻一拉,绳子居然就这么解开了! 老东西把剑挂在马背上,领着众人都来到路旁树荫下歇息,取出水囊递给众人,待众人都喝了,方才又说道:“不好好耕作,却做这杀头的营生。若真是活不下去了,便往冀州去,入了庄子,也比做这营生强。” 顿了顿,见众人都不敢抬头,继续说道:“今日若非念尔等初犯,老夫手中青峰便不是解绳,而是取尔等项上人头!” 一众匪徒,齐齐地抬头看向老东西,老东西指着直道说道:“官道熙熙攘攘,各色人等皆有往来,巡骑、游徼更是必然过往。若非初犯便是愚不可及,尔等可见这老翁从始至终有一丝慌乱?” 众人连忙感恩称谢,跪地磕头,直言初犯也是被逼无奈,无米下锅。那先前下山的少年却问道:“冀州果真可活命?” 这次倒是老翁解释道:“冀州富庶,一州可供并、幽二州之粮饷,固然可活命。这位老丈并非诓骗尔等。” 众人再次称谢,打定主意,往冀州而去。 众人散去,方才得知老翁亦是取道平城往冀州而去,于是四人便相约通行。 等日头偏西,歇息好了。四人四骑打马走在前头,一头骡子、两匹驽马背着八个箱子,跟在后头。 两位老人走得并不快,一路聊得很是畅快,倒是刘昭很好奇这少年一路并不说话,惹得刘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刘昭发现个问题,这少年细皮嫩肉的。 细皮嫩肉也不要紧,因为四人发现前面又是在打劫! 一群匪徒在和一队车马厮杀,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刘昭打马来到老东西身旁问道:“这也是初犯?” 老东西瞪了一眼刘昭,指着前方正欲说话,一直利箭破空而来,老东西推开刘昭,自己伏在马背上,利箭“笃”的一声,钉在后面的箱子上。 老东西看了一眼弩箭,脸色一变,拍马喊道:“是弩箭!进树林。” 这里是有树林的,但也稀稀疏疏。不过对方貌似只有一个弩箭手,而且并非连弩,所以等刘昭四人进了树林,方才又一支弩箭射来,钉在少年藏身的树干上。 少年吓得双手抱头,刘昭一看少年藏身的那颗树并不粗,便冲过去拉起少年一起躲到旁边一颗粗一些的树后。 少年瑟瑟发抖,刘昭只好侧身伸出胳膊揽着少年的肩,已作安抚。 老翁问道:“怎么会有弩箭?” 老东西道:“幽并边郡弓弩常备,匪徒有一两部,并非奇闻。只是。。。。。。” 老东西话音突然打住,刘昭顺着老东西的目光望去,一个妇孺抱着孩子正往这片树林跑来,却突然摔倒在地。匪徒追上来给了妇人一个了断,又举刀走向“哇哇”大哭的孩子。 “徒儿往山头,除掉射弩箭之人!”老东西吼罢,弯弓搭箭,一口气冲着那悍匪连射三箭,扔掉弓箭,拔剑纵马,便杀将了过去。 刘昭一看老东西这阵势,顿时也是热血沸腾。回头对着少年喊了声“藏好”,翻身上马,伏在马背往山头冲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二章 归云一去无踪迹 弩,幽并军中流出。 最小的三石弩射程百二十步到二百步之间,也就是在160米到270米之间。 刘昭翻身上马脑海里便浮现出这组数据,而自己手中的弓箭必须在百米之内方才能形成有效杀伤。 百米就是七十步。 伏在马背上依旧可以听到利箭破空,擦身而过。 刘昭思谋距离的时间,又是一声利箭破空的声响,胯下的坐骑应声人立而起,悲鸣一声,将刘昭重重地摔在山坡上。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洒在刘昭脸上。 刘昭被摔得七荤八素,呼吸困难,好一会方才喘过气来。抹了把脸,翻过身来趴在山坡上,这才发现刚才那热乎乎的东西是血。 上下摸索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负伤,挽起襟摆别进腰带里,顺手将手上的血也擦了擦。坐骑嘶鸣的声音已经很远,看来是被弩箭射中了。趴着往山坡上望了望,没发现匪徒的踪影,手中的弓箭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刘昭顿时没了主意,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摸上去,能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弓弩手并不是说只有弓弩作为武器。 除了主要武器弓弩外,都配有一口环首刀,起码史籍里是这么记载的。 刘昭犹豫之间,却听到山下一声尖叫喊道:“小心!” 一股恐惧瞬间笼罩在刘昭心头,打算就地翻滚开来,刚一侧身,一道刀光便照着刘昭的脑袋劈砍下来。 神使鬼差,刀尖滑过刘昭的脖颈劈到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刀势用老,好大的气力! 匪徒亦是没想到这一刀没能取了刘昭的性命,反手抽刀就又是一刀。 刀势既然用老,哪能放过这等机会! 刘昭立时起身扑过去抓住匪徒握刀的双手,二人一时较上了气力,相持不下。 对于刘昭这种第一次经历生死的人来说,无论如何训练过,其实这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弄死对方。 由于没有经历过实战,刘昭并不能准确判断这场相持最后会怎么发展,于是急中生智,张嘴便咬住匪徒的手腕,鲜血淋漓,只恨没生出一口铁齿铜牙! 匪徒吃痛,胳膊上顿时没了气力,刘昭趁机夺过刀来,挥手便是一击斜劈,匪徒半拉身子即刻便飞出去一米多远。 滚烫的鲜血又是喷了刘昭一身。 生死之间,总能让人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可随着匪徒被一刀分尸,刘昭浑身气力也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脑袋里“嗡嗡”作响,刘昭拄着刀站起身来,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抹了把脸,终于又能看清这个世界了。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刘昭回身想把弩拿过来用,可见到两半拉身子,胃里一阵翻滚,还是算了吧。 没了坐骑,刘昭提着环首刀,口中大叫着,直直往战圈杀去。 匪徒只剩七八人还在挣扎抵抗,本想做个无本的买卖,却不想点子这么扎手,尤其是后来杀进来的老头,手上功夫着实了得,也只有大当家的可以周旋。 这匪首领了二十余人过来,如今一番血战,眼看坚持坚持拼掉这老东西,晚上便能吃鸡。忽然听到一声怪叫,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提着一把环首刀,直直地冲自己杀了过来。 所有人都被这个怪叫着的血人吸引了注意力,只见这人冲向匪首大叫一声“闪开”,老东西连忙撤剑后退。 刘昭一跃而起,刀随身势,势大力沉劈向匪首。匪首慌乱之间举刀招架,却不想这厮气力甚大,刀身直接没入匪首脖颈,匪首脑袋一耷拉,便“扑通”跪在地上,没了气息。 匪徒被刘昭气势所摄,顿时没了战意,本来就是打家劫舍,做无本的买卖,犯不着交待在这里,便欲四散而去。 无人愿意追杀这些亡命徒,可不凑巧的是蹄声隆隆,一支打着旗号的骑兵,沿着直道从平城障的方向蜂拥而来。 为首的是一员小将。 小将挥了挥手,骑兵四散而去,自己则径直打马停在刘昭身前,饶有趣味地看了会刘昭道:“贼寇已去,壮士可收刀矣。” 老东西见刘昭没有反应,便上前用剑敲了敲刘昭手中依旧架在匪首脖颈上的刀,刘昭这才反应过来。 看了一眼小将,又看了一眼老东西,刘昭用力拔刀,刀却纹丝不动。 “无妨。”小将说罢手中长戟一挥,便将匪首枭首,刘昭的刀,也便轻松收了起来。 老翁和少年见匪乱已平,便赶了过来。刘昭只是看上去鲜血满身并无大碍,老东西面色涨红,坐在一旁歇息,自嘲道:“终究是老了。” 四散的骑兵回来的很快,一种匪徒并未能跑掉。刘昭想起弩是军中流出,便上前问道:“尔等何来军中弓弩?” 匪徒听罢立刻磕头立誓,他们绝对没有军中弓弩。要知弩在汉代属于管制兵器,禁止民间私有,否则轻罚三年城旦舂,重则髡首流徙。 小将听罢,便立刻命人取来。去了三骑,连人带弩都带了过来。见到确实是军弩,长戟一指,厉声问道:“尔等欲速死乎?” 一个匪徒朝尸体看了看,指天发誓道:“将军饶命,此人绝非我白狼寨之人,将军明察啊。。。。。。” “若非尔等同谋,缘何助尔等袭击与我?”刘昭说罢,心头一颤,回身便向老东西看去。 难道? 都说无巧不成书,刘昭刚刚想到此处,又是一声利箭破空,再看老东西身子一僵,胸前便是一片殷红。 正在给老东西递水囊的是和老翁一起的少年,少年突见此变,手中水囊掉落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出来。 老东西旁边一人翻身上马,照着利箭来的方向便是一箭,拍马仗剑便杀了过去。 此时小将方才反应过来,领着一什人也追了过去。 刘昭喊了一声“老东西”狂奔到老东西的身旁,连喊数声,老东西都没有反应。 所有人都涌了过来,有人指挥着用人墙将老东西围住,然后拉开刘昭,一人削断箭身,拿出一个瓷瓶往老东西的伤口上倒了许多粉末,又掰开老东西的嘴,喂了一粒药丸。 老东西咳了一声,嘴角流了些血,好歹是还有一口气在。 刘昭看过这弩箭的贯穿伤,洞穿左肺,还在心脏附近。即使能止住血,最多一个小时,就会因肺积水造成死亡。 肺积水,这时候能治吗? 刘昭很无助,多想有一部手机可以打个120。 老东西像是醒了过来,努力的抬起头来,张张嘴,像是要说话,刘昭将耳朵凑到老东西跟前也没听清楚老东西想说什么。 刘昭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只好握着老东西的手,含着热泪,看着老东西。 刘昭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老东西面前跪下来说道:“其实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把你当我师傅。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刘昭磕了三个响头,老东西的眉毛翘了翘,艰难的伸出手往马上指去。 刘昭会意,连忙将老东西的包裹拿下来打开,老东西手指了指包裹,突然就垂了下去。 刘昭知道老东西是去了,可却不敢去确认。老翁伸手一探,摇了摇头,众人将老东西平躺在地上。 刘昭就这么跪着,跪在老东西的身前,眼泪止不住的流。 小将此时打马而回,身后的骑兵将一人扔在地上。小将见老东西已经故去,亦是愤怒,长戟架在这人脖子上道:“为何袭杀此人?说了给你个痛快!” 此人嘴巴却是很硬,脑袋一扬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不想话音刚落,老翁来到身前斥问道:“听汝说话乃朔方口音,又带军中弓弩,朔方太守与汝何干?” “既然知晓,何必再问,只求速死!” 老翁大怒道:“王智匹夫,欺人太甚!” 小将闻听老翁直呼朔方太守名讳,便问道:“汝又是何人?” 老翁踉跄着回到老东西身前带着哭腔道:“老夫乃陈留蔡邕是也。老丈是替我而死矣。。。。。。” 周遭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小将翻身下马拜倒蔡邕身前道:“雁门贼曹张辽,不知蔡议郎当面,万望恕罪。” 刘昭转身看着蔡邕和张辽,却没有初见英雄的激动,只是淡淡地问道:“王智是谁?” 蔡邕面露惭色道:“朔方太守,中常侍王甫之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三章 大贤良师是师兄 中常侍王甫早已被太尉杨彪、城门校尉阳球下洛阳狱杖毙。这都是光和二年的事情,过去已然四年。 蔡邕流徙朔方,后遇赦。朔方太守王智宴请之间邀蔡邕共舞。一个饱学鸿儒、直言谏臣哪里肯作这等秦王击缶的事情,二人由此结下私怨。王智谗言诬陷蔡邕对天子心怀愤懑,并暗中刺杀蔡邕以泄私愤,从此蔡邕流落乡间,不敢正面示人。 可这,也是光和元年大赦时的事情,过去已然五年。 难道五年之前,便注定了今番利箭加身吗? 刘昭一直是浑浑噩噩得,脑袋里翻天覆地地涌现出史籍中汉末三国的记载,无法停住。 贼曹张辽见刘昭不再言语,痴痴地发呆,也是叹息一声,一个黔首百姓,如何能斗得过一郡太守!直达天听的议郎蔡邕,海内鸿儒,士人典范,不也被逼迫得流离失所! 这世道,是江河日下矣! 刘昭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躺在榻上。 刚坐起身来,便听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慢些起身。”,说罢二人便过来要扶着自己。 “无妨。”,刘昭说罢,看着一直跟着老翁的少年道:“汝可是蔡琰?” 少年一愣,随即脸刷地红了起来,局促之下对刘昭施了一礼道:“吾去请家父过来。”,言毕便转身小跑了出去。 “兄台勿怪。”开口的是另一人,“蔡议郎遭奸人所害,有所隐瞒,亦是情理之中。” 刘昭见此人便是第一个拍马追凶的少年,正欲请教名讳,少年仿佛知晓刘昭心思般说道:“在下幽州田畴,今日还要多谢兄台与老丈施以援手。未曾想老丈因此殒命,实是愧疚。还望兄台节哀,但有差遣,不敢推辞。” 刘昭看着田畴,五味杂陈。失去了穿越而来的一位至亲,却又冒出了几个人杰。 一阵脚步声中,蔡邕、蔡琰、张辽还有数人进了屋内,见刘昭并无大碍,都是舒了口气。 蔡邕言道:“如今汝师替老夫殒命,不知壮士作何打算?” 师傅意气而动,刘昭倒是没想过迁怒蔡邕,可若说作何打算,刘昭也只是想先将师傅安葬再说。虽说两世为人,可这丧葬事宜,却并不熟悉,于是说道:“如今只愿师傅安息,再言其它。可笑吾与师傅相依半载,尽然不知师傅名讳,真是可笑。” 众人皆是诧异,待刘昭细细说与众人这大半年的过往,众人也是感触良多。 蔡邕听罢,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对众人说道:“仔细听来,壮士也是性情中人。诸位暂且歇息。丧葬事宜老夫必将尽力操办,而后知晓与诸位。” 一人上前对刘昭说道:“老丈仗义施救,苏某商队得以保全,但有差遣,义不容辞。”,说着递给刘昭一个匣子道:“丧葬诸事多有耗费,壮士暂且用着,若有难处,尽管来与苏某说便是。” 田畴也是上前说道:“我田家亦然,但有差遣,不敢推辞。” 众人离开后,蔡邕亦是将蔡琰支开,方才坐下来问道:“汝师户凭可在?” 对啊,户凭上不就有师傅名讳吗?于是打开师傅的布囊,蔡邕拿起户凭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刘昭仔细一看,上半面写道:渤海重合苑康。下半面却是影画图形。 “怎么可能?”蔡邕重重地跌坐在榻上。 李昭连忙扶了一把蔡邕,问道:“蔡议郎缘何如此?” 蔡邕看着刘昭一脸疑惑解释道:“想来汝师并不想牵连与你,故而并未说起他的名讳。苑康苑仲真,师从太学,举孝廉升颍阴令,后迁太山太守。刚正不阿,仇雠奸宦。苑康当年与张俭拘杀常侍侯览党羽,轰动朝野,天下士子无人不敬佩三分。可惜后来宦官弄权,遭了党锢。苑康一心为国,党锢之时,太山当年举荐孝廉、茂才一众人等尽皆贬黜,悲愤之下,屈死家中。后遭党锢,屈死家中。没想到,却是在此处隐姓埋名。。。。。。” 刘昭也是心头大震,没想到老东西这么有来头,还是党锢之人。若说东汉末年遭党锢的人,不是大儒便是名士。 原来,师傅有如此威名。 好一会,蔡邕心情方才平复下来,又道:“如今苑太山殒命,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欺君大罪,株连九族,血流成河。日后千万不可对他人言汝师名讳。” 说罢,又接着说道:“汝师当年举茂才一人,此人乃苑康门下弟子,后遭罢黜。心怀不满,便蛊惑百姓,妖言惑众,终遭朝廷缉捕,汝可知是何人?” 刘昭怎么会知道是何人,老东西连名字都没告诉自己,于是摇了摇头。 蔡邕接着说道:“此人姓张名角,妖言惑众,蛊惑百姓,自称大贤良师,创了一套蛊惑人心的太平道。告知于汝,便是要汝铭记汝师乃刚正不阿苑太山!莫要做那奸邪之事,来日在汝师坟前,亦可君子坦荡。” 什么!刘昭彻底懵了。 貌似张角确实是个茂才,恰巧就是苑康的徒弟,张角难道就是我师兄? 刘昭心里彻底乱了,黄巾虽说体现了农民阶级的革命性,可终究是败了,而且是败的一塌糊涂。唯一的成就可能就是加速了腐朽的东汉王朝的奔溃,为诸侯割据客观上创造了条件。 “既然是苑太山替老夫一死,老夫自当竭力操办。老夫如今尚不知汝名姓。。。。。。” “晚辈刘昭,谢过蔡议郎。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情,还请蔡议郎容晚辈静一静。”刘昭立刻对蔡邕施了一礼道。 “也好。。。。。。”蔡邕话未说完,却见张辽推门而入,对冲刘昭和蔡邕抱了抱拳便说道:“壮士,有来人自称老丈亲人,要带走老丈尸体,你看。。。。。。” 刘昭眉头一皱,老东西哪里来的亲人?难不成是。。。。。。? 苑康的尸体就陈放在贼曹的班房外,贼曹兵勇二人在旁边照看。 刘昭看着眼前这个美髯玉面的男人,怎么都和苑康的亲人联系不起来,若说是师兄张角,倒是有几分道风仙骨的意思。 这男人亦是打量着刘昭,发生了什么事情,早就打探清楚了,可师傅已经故去,这个被称赞不绝的少年,真的肯和自己一条心吗? 张辽在旁边见刘昭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说话,知道这其中定有问题。打算暗示刘昭,自己必要的时候可以相助,刚要开口,却听蔡邕对围观诸人道:“家中不幸,诸位请回,在此多谢。” 张辽只好遣散了周围百姓,带着贼曹的兵勇回了班房,却故意吩咐兵勇道:“大热天,门开大点,好让外边的凉气进来些。” 兵勇面面相觑,心想处暑刚过,哪里来的凉气。 刘昭不开口,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眼前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张角。可承认了张角的身份,自己便必然要和张角扯上关系。同门师兄弟这种关系,要么陪黄巾覆灭,要么等黄巾覆灭后自己被人当做余孽,从此不得安生。 可若不承认,苑康愿意以身犯险来救张角,单就这种感情,想必张角必不相让。得罪黄巾,不见得比当做黄巾余孽的下场能好多少。 指望混在黄巾拥兵自重,待机而动,那是痴人说梦!青州十万黄巾,留名典籍的有几人?功成名就的又有几人? 终是蔡邕开了口:“苑康苑太山当年蒙屈而去,老夫亦为苑太山作过碑铭。如今这位老丈为我等安危赴死,老夫亦是义不容辞操持丧葬,二位不如随老夫屋内说话。” 这话说的刘昭和张角都是眉头一跳,不过听蔡邕说罢,刘昭倒是第一次觉得,被人捏着尾巴,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蔡邕转身引着二人而去,班房内的张辽听得更是眉头直跳。张辽虽是贼曹,可并不是什么武猛匹夫,经学典籍多数熟读。虽说苑康之死已是十多年前的旧事,可风闻清谈在东汉向来猛烈,苑康这种士子景仰的风评更是流传甚广。 张辽扭头看了看屋内几个兵勇各自闲聊,便吩咐看好老丈尸体,径自走了出去。 张角并非一个人来的,是有随从的。走到屋舍前,张角挥了挥手,跟着的人便在院子里纳凉,并未跟着进屋。 进了屋内,蔡邕却说:“老夫忘记取些物件,尔等自便。”,说罢便出了屋,顺便带上了门。 二人心知肚明,蔡邕是不会回来的,起码不会主动回来。 刘昭突然想到苑康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汝师兄有难,性命堪虞。”心中豁然开朗:苑康是不赞成张角起事的! 可张角聚起八郡三十六方,岂是自己能劝阻得了的。既然认了苑康为师,如今能做的,只是遵师傅遗愿劝阻一番,以尽孝道。 “蔡邕蔡议郎主持丧葬,尸体不能带走。”刘昭平静的说道。 “蔡邕?此乃家事,外人不足道哉。”张角亦是很平静。 “家事?今日师尊下山,汝可知道几分?” “吾已打探清楚。” “既如此,想必汝应知晓师尊缘何下山?” “很多事如今尚不可说与汝。” “难不成汝以为师尊下山是来帮汝建那三十六方?” 张角眉头一跳道:“汝知之不少!” 刘昭又道:“与师尊相伴半载有余,今日方知,师尊所说太平天下,唯在那方圆数十里。汝可堪比师尊?” “吾欲救天下人矣!”,张角正言道:“师尊一人可安数十里太平,太平道信众遍布,便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三十六方举事乃惊国巨变,改朝换代之后,汝如何救天下苍生?” “人人得其田,人人有衣穿,共建黄道天下,诛杀奸邪,天下太平!” “汝自比新帝王莽如何?” 张角又是语塞。 刘昭继续道:“王莽摧古拉朽便成一帝,只是田地归国,尚且不敢分与苍生,由此便被光武夺了基业,汝还敢人人分田?” “汝不见天下百姓辛勤耕作却无余粮,难以活命;身有疾病却无钱医治,苟活等死;百姓流离失所,豪族钟鼓馔玉;有志之士不得为官,酒囊饭袋尽座庙堂!” “可汝这般成不了事……吾亦是要救万民于水火,你我殊途同归,却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刘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黄道天下”的不靠谱,总不能说农民阶级起义的局限性和落后性,于是苦笑道:“师兄以为胜算如何?” “勿论成败,唯愿为百姓谋耳!赴汤蹈火,吾亦往矣。”张角言罢,转而问道:“小师弟如此相问是何意?” 刘昭道:“同门情谊,不忍汝斧钺加身。师尊下山时曾言‘汝师兄有难,性命堪虞。’,迷途知返,为时不晚矣。” 张角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好一会方才自言自语道:“吾以为,师尊特意下山来助我!” “师尊魂归云天,蔡议郎当世鸿儒,协办丧葬,不辱没师尊威名。”说到此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只能看张角自己如何选择,刘昭也算对得起苑康了。 刘昭和张角聊得不算愉快,但也不算糟糕,好在苑康的丧葬事宜算是初步达成了一致。 二人出了屋门,见诸人皆在院中。 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身着官服、悬黄绶的人,一摇一摆,笑容可掬地向刘昭和张角走来。 平城县是民不足万户的边郡小县,只设四百石县长而不设千石的县令。 汉制: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皆配黄绶,一采,淳黄圭,长丈五尺,六十首。 刘昭见到那人的黄绶,便知道此人乃是平城县县长。 平城县长对张角拱手执礼,正欲说话,院门外却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边陲小城,竟然如此热闹。咱家看看……蔡议郎、张天师、中山苏家、幽州田家、汝阳袁家,来的挺齐的。” 话音落下,刘昭往院门瞧去,一个身着锦衣,衣袂刺绣,头戴高冠的男子走了进来。院中随即寂静的可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男子从腰间鞶囊掏出一块玉牌向诸人示看后,县长立刻堆满了笑容小跑过去,作了个长长的大揖道:“绣衣上使幸临本县,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四章 关城曙色催寒近 平城障是汉代长城烽燧塞障边防体系里的障,障通常设在交通要道或是地势险要的地方。雁门关便是塞,又称句注塞。 将军守塞,军侯驻障,相互呼应,以策万全。 所以平城障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军事建筑。然而两汉恒强,城障太平,民多依附,于是平城障紧挨着的旁边便有一座小土城,也便是平城县。 张辽是雁门郡贼曹,是没有权利驻扎障塞的。最近匪患激增,多是劫掠商人,平城县又是直道东进中原的必经之地,张辽不得不拉着人马跑到平城县里来。 刘昭等人有蔡议郎的薄面,亦是与蔡邕一同安排在平城县里县寺的别院。 县寺就是县政府,寺在汉代是官邸的称谓。至于后来演变成僧人驻地的专称,可能和白马寺的起源有直接关系。 平城是个中县,故而不设县令,只设县长。县长虽是朝廷任命,却是对州郡负责。通常来说,一县之长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和天子近臣打上照面。 绣衣使者持虎符和节杖,奉召特案巡视,代天子行事。今日没有亮出节杖,只是亮明绣衣玉牌,已然是给了诸人莫大的脸面,否则诸人是要对节杖行面君大礼,三叩九拜。 而在场诸如蔡邕,十分厌恶这些幸进阉宦,来人看来也是深谙内官与外臣相处之道。可听他进来时那一番言语,却是有备而来。 县长卑躬相迎,可能是因为畏惧;蔡邕却正色端立,这是因为不屑;田畴亦是端立正色,则是气节;被称呼中山苏家和汝阳袁家的二人,却是拱手执礼了,只是一脸的表情,很是复杂。 来人进来堵在院门口,两个随从在身后左右站定,垂目观鼻,面无波澜。 刘昭仔细看去,这人没有喉结,看来是打小就入宫了。 来人并未理睬县长,而是笑容可掬地对蔡邕道:“想必蔡议郎并未听说过咱家,咱家却是对蔡议郎景仰的很呐。熹平四年蔡议郎上表校正经书、刊刻成石。今春已成,观石临摹者数千乘,半个洛阳城都堵得水泄不通,堪称盛事啊。咱家亦是亲自前往临了一本,日夜习读,此乃天下士人之幸事,蔡议郎之功勋。” 刘昭听罢,心中鄙夷,这近乎套的真是没什么水平。 蔡邕讨厌阉宦,但也不会失礼于人,于是便道:“为国筹谋,臣子本责,不敢言及功勋。” “呵呵,咱家就说,蔡议郎心怀天子,忧国思民,断不可能是王智之流所谓狭隘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人故意顿了顿,见蔡邕没什么反应,又道:“当年蔡议郎咨议国是之时,咱家尚是少府一小黄门,那时便对蔡议郎诸等大人心怀景仰,以蔡议郎为榜样,亦是想为国出力。十余载如白驹过隙,如今蒙天子信任,得为中常侍,赞导众事,顾问应对给事。不罔当年以蔡议郎为榜样,苦心习读之苦。” 这话说得刘昭心头直跳,捧完了是不是该给一棒子了呢? 蔡邕亦是皱着眉头道:“不知中常侍今日有何见教?” “不敢当,不敢当。素闻蔡议郎对内官多有成见,但咱家素来以蔡议郎为榜样,想必议郎是过虑了。士子朝臣以天下为己任,我等常侍既有顾问应对给事之责,今日奉召而来,亦是与苍生相关。” 刘昭心中顿时明了,这货是要绑架蔡邕! 这人继续道:“自今年入夏,各地物价飞涨,石米需数倍钱于去年,荆徐兖豫更是涨了足足十倍。民多流亡,郡县不安。特奉召巡视河北四州。蔡议郎是国士,近年天灾时疫多发,米、布、盐皆有时价尚且说得过去,可这柘杨二木亦是飞涨,又是何故?” 柘木,北方弓的主材。 杨木,北方枪矛的主材。 刘昭和蔡邕此时都是脸色大变,这中常侍言下之意便是有人囤积谋反! 见蔡邕终于变了脸色,这位中常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四州走罢,业已查清各地豪族皆囤积物资。只剩这幽冀几家不肯承认,于是便来这平城一观商旅究竟。中山苏家二十余车货物,十三车柘杨;田家十车货物,四车柘杨;袁家素来不与边塞交易,今番却来收得六十万五千钱,敢问是何货物,如此相贵?” 话音方落,田畴便直言道:“我田家并非幽州大族,只因柘杨涨价,便带了四车,中常侍既然为天下苍生巡视,想必知晓田家并无作乱之心。” 话说得铿锵有力,可刘昭心里却是一紧,担心起田畴来。 绣衣使者代天子行事,这种事能说的明白吗? 说你是你便是,不是也是; 说你不是便不是,是也不是! 中常侍仿佛没有听到,并无任何表情,只是眼神微转然后看着其他人。 中山苏家却不敢如田畴般,低着头解释道:“上使明察秋毫,我苏家只是以货易货,并未囤积。国家大事,我等一介商人懵懂无知,若是真如上使所言,这生意我苏家不做便罢。” 袁家人见众人看着他,一脸不屑道:“我袁家家大业大,各地皆有庄园,若是上使对我袁家盈钱之道有兴趣,当问太傅大人。” 这么说便是取死之道了,拿太傅袁槐来压绣衣使者,压得住吗?虎符、节杖是一个无权的太傅能压得住的吗 出奇的是中常侍并未发怒,而是继续看向了张角。大家也一同看向张角,刘昭相信张角此时的心里是忐忑的。只是不清楚张角知不知道绣衣使者是带虎符的,也不清楚张角肆无忌惮的成为县长的座上宾,这县长是不是也和张角勾结到了一起。 张角见众人看向自己,却侧目这位中常侍道:“老夫从未行商贾之事,所做唯治病救人而已。” 张角的几个随从已是走到张角身后呈护卫之势。 张角要反在刘昭眼中不是机密,刘昭见到这些随从的动作,心中一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中常侍看在眼里,伸手轻轻一挥,县寺内便涌进来许多兵勇,将诸人围了起来。 为首一员铠甲加身的将领对中常侍抱拳说道:“平城障军侯高顺拜见上使,还请上使合符证身。” 所谓合符便是要检验兵符真伪,证身便是要见诏验明持符人的身份。 想来中常侍是直接来的县寺,给平城障的驻军只是打了招呼。这气派摆得足够高大上,可平城障的驻军还不敢不来:绣衣使者持虎符节杖,又是二千石的中常侍,军侯只是六百石的小官。 高顺可以不见兵符就不来,那以后可能也就没有高顺了。 武将,有时候也很憋屈。 尤其是对于高顺这种从严治军的武将。 中常侍没有起身,身旁的一个随从和高顺合了兵符,并给高顺看了诏书。 高顺看过诏书,又是抱拳道:“军侯高顺拜见中常侍蹇硕蹇大人。领兵一屯前来待命。” 蹇硕面无表情慢慢说道:“拿下张角极其随从。” “缘何拿我?”张角起身怒道。 “张角妖言惑众,惑乱民心,朝廷早有缉捕文书。将平城县长、一并拿下,分别关押。”蹇硕话音方落,县长便瘫坐在地上,脸色发青,牙齿打颤。 高顺右手一挥,一众兵士便将几人押了下去。刘昭幸好有蔡邕出言作证,否则与张角站一起,定是也被拿下。 院中一时寂静,蹇硕笑了笑说道:“为天子办差,当竭尽全力。尔等几家无有谋反之心已是查明,却是助涨物价,百姓荼毒。河北四州各族但凡涉及柘杨与米布盐铁的,这里有一份领罚的名录,尔等几家便参照着写上去,便算了了。日后若是再有使民涂炭之行,便当重罚。” 说罢,又对蔡邕道:“此次前来另有要事想请教蔡议郎,万望议郎屋内详谈。” 蹇硕身旁随从将一卷帛书交与田畴也跟了去,走到高顺身旁对高顺耳语几句,方才离去。 刘昭傻傻地站在院中,完全反应不过来。 张角被抓,那黄巾起义怎么办? 抓他的人竟然是“十常侍”蹇硕,而蹇硕此时又是绣衣使者,这历史是怎么了? 蔡琰戳了戳刘昭,刘昭才反应过来。走到田畴身旁,却见帛书上写得都是各州郡家族的名字,名字下边则是受罚的钱数。 单位,都是百万钱。 刘昭似乎觉得自己忽略什么,又或者说想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点。 扭头见高顺守在堂外,心中一阵苦笑:高顺、张辽、田畴、蔡邕、蹇硕、张角,这么复杂的关系,到底该怎么融入东汉,该怎么介入历史。 再看向蹇硕和蔡邕进入的屋子,心中顿时活络起来:为师傅报仇,这岂不是最好的借力之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五章 三策换来二骁将 田畴和几人看着帛书上的一个个名字和受罚的钱款,脸色愈发铁青,袁家的人接过去看罢将重重的将帛书扔在地上,转身便欲离去。 哪料高顺拦住去路道:“书毕交于中常侍方可离去。” “汝一小小军侯,为阉宦爪牙,欲与袁家刀刃相见,先掂掂汝项上人头几斤几两,速速让开!”袁家人怒气爆发,不可抑止。 袁家人嗤笑一声,便往外走去,高顺未动,身旁兵士去是看不下去,上来两人抽刀便架在了这人脖子上。 袁家人气势一滞,嘴上却是依旧不饶:“匹夫若敢,便斩了首级送与太傅!” 主辱臣死,何况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军侯!兵士们蜂拥而上,将所有人都抽刀围在中间。 架在袁家人脖子的上的刀亦是多用了几分力,一丝血迹已经显现出来。 高顺一时骑虎难下,为了个阉宦得罪袁家,不免落个阉宦爪牙的印记;却也不想因为这些豪族吃罪于蹇硕,受这无妄之灾。 可这人不依不饶、仗势欺人,实是麻烦。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中山苏家的人不自然的笑着喊道:“苏双往来数载,承蒙将军照拂。今日事将军亦是奉命行事,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 原来是中山苏双! 商人逐利,万事皆可商量……刘昭忽然明白这码事的关窍,笑着走到高顺面前道:“将军不如稍待片刻,待我与蹇硕通报一声,定会有万全之策。”说着看了一眼袁家人道:“绣衣使者代天子行事,太傅大人怕是也不能违天子诏命,这并州之内,有虎符、持节的人,也就使匈奴中郎将一人而已。汝若自寻死路,当记得是死在天子诏命之下。” 刘昭扯虎皮做大旗,算是震住了场面,转身没有理会蹇硕留在屋门外的随从,直直地推门而入,一众人等看得是目瞪口呆。 蹇硕见刘昭并未通禀便闯了进来,怒道:“汝是何人如此放肆……” 刘昭笑道:“蹇公命在朝夕,如何依旧如此安然,尚有闲情逸致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放肆!”那个随从厉喝道。 “贤侄慎言……”蔡邕道。 刘昭继续道:“河北四州豪族官吏自党锢之后便多有失势,纷纷投靠四世三公的汝阳袁家,故而袁家门生故吏遍布河北。如今蹇公一遭河北之行虽说为天子筹得千万钱款,可也将河北四州豪族官吏全数得罪,袁家岂能罢休。何况蹇公如今身在雁门,若回洛阳,取道上郡羌胡多有出没,不走上郡必经冀州,四州豪族官吏的仇怨,蹇公岂能安然?蹇公应知天子眼中是河北重要,还是一个中常侍重要!” 蹇硕哪里受过这个,刘昭不等蹇硕发怒继续道:“四州刺史皆有监察二千石之责,再加上四州三十五郡守上书公车署,蹇公在内廷多年,当知这意味着什么;袁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河北四州上书,蹇公辛苦而来的中常侍,旦夕不保。与其斥责刘某,不若仔细思量刘某是替蹇公解忧还是为求一死。” 蹇硕不算无脑之人,打着追究各家囤积之罪,实则为天子捞点钱,自己也顺便捞一些。如今入得四千余万,可算大功告成。今日示好蔡邕便是为了昭示自己是为民生做主,堵住蔡邕的口,稍作宣扬,也便堵住了天下士人的口。 可刘昭这么一说,还真是让蹇硕一身冷汗。身在内廷,所闻皆是机密,见过的龌龊事更是数不胜数。刘昭所说的根本不算什么阴谋,这是赤果果的阳谋,真是如此,可不单是丢掉中常侍这个职位,天子杀了自己以平河北官吏之怒都是有可能的。 真是万万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汝若是前来告知咱家死期,那咱家听到了。汝也可随汝师归去了。”蹇硕毕竟是内廷风浪里闯出来的人,不露声色便将了刘昭一军。 “蹇公不死也是容易。”刘昭胸有成竹,一边踱步一边笑着说道:“天下钱粮入大司农,天子私钱则入少府中藏府令。这钱如今乃奉召罚没,是要交给大司农,若是入少府,天子必然高兴,死罪可免。此钱若还能造福天下,则百官缄口,天子垂恩,蹇公何罪之有?。” “贤侄,你……”蔡邕失色,这本是天下钱粮,怎么让阉宦入了少府中饱私囊。 刘昭对蔡邕做了一揖道:“议郎勿忧。钱款巨大,更是奉召罚没,少府之中尚有侍中、尚书令、御史中丞、治书侍御史,这么多眼睛盯着这笔钱,无人敢私相授受。” 刘昭对朝廷运作仿佛了如指掌,蹇硕却苦了个脸,真如刘昭所言,自己这次还真沾不到什么便宜。 刘昭察言观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继续道:“如今给蹇公上中下三策救命。这下策便是着御史中丞、治书侍御史谳狱天下,犒赏典律清明之人,可造福天下。此策可平天下官吏之口。” 蔡邕和蹇硕略一思索,皆是摇了摇头,积案太甚,此法收效甚微。 刘昭又道:“中策乃是着尚书各曹清理历年堆积上书公文,择优者奏对天子,以造福天下。此策可平朝堂诸臣工之口。” 蔡邕和蹇硕依旧是摇了摇头,这种事弄不好便被有心人利用,朝堂之上又是腥风血雨。 刘昭故弄玄虚,意味深长地笑看着蹇硕,转而问道:“蹇公还欲杀我头否?” 蹇硕忍着怒气说道:“汝尚未有官身,便有如此见识,着实不错,免汝无状之过……这上策……?” 刘昭见火候已到,心中一喜,笑言道:“自近年来,连年灾祸时疫,民不聊生。故而西边羌乱不绝,北边各族时常劫掠,南边诸蛮亦是时而反叛。可用少府钱粮,重置光武八校尉,为天子亲军,主征讨之事,以安天下。蹇公当亲领之。” 听刘昭如此说来,蹇硕眼睛一亮,又听刘昭道:“若是蹇公应某两件事,某助蹇公亲领八校尉。” 宦官触碰不到什么权利?那便是军权。 宦官得到军权,任何朝代都算不得什么好事情,可对宦官来说,随之而来的便是权倾朝野。 屋内所有人都被刘昭所言震惊,可对刘昭来说,这只是个顺水人情。 蹇硕眼珠转了转,屏退诸人只剩蔡邕、刘昭二人,问道:“汝一黔首,如何助我?” 蔡邕这才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刷”地站起身来指着刘昭。 刘昭却道:“其一,我欲取王智项上人头,为家师报仇。” 看着蹇硕,刘昭又道:“其二,借两个人,剿灭白狼寨为家师报仇。” 蹇硕冷冷地盯着刘昭道:“杀了汝,吾亦是中常侍。” 刘昭却道:“多则半月,少则旬日大事可定。中常侍只是内官,张让、赵忠之流深得宠幸;八营校尉主征讨天下,位同大将军、太尉府,足可呼风唤雨。” 蹇硕看看蔡邕,再看看刘昭道:“汝是在威胁咱家?” 刘昭笑道:“蹇公尚不知这钱款如何入少府中藏府令之手,谈何威胁?你我分则两害,合则两利,况且十天半月,蹇公有何不放心的。” 蹇硕站起身来踱步思量,刘昭转身对蔡邕道:“天子不可无内廷,天下不可无朝廷。蹇公懂得示好议郎,争取士人、朝臣,便不同于张让等人与朝臣士子势不两立的态势。内廷和朝廷皆关乎天下安稳、百姓泰平,蹇公职掌内廷,总好过诸多常侍诬陷大臣,州郡百姓不得安生。还望议郎成全。” 诬陷大臣说得蹇硕很是不得劲,可若事成,职掌内廷是何等的风光。 蔡邕深知宦官掌握了军权危害极大,可亦被刘昭这一巧辩辞说得哑口无言。 蹇硕左右思量,终是下了决心道:“汝要咱家如何杀王智?” “蹇公安坐再上,毋须蹇公一言一行。” “汝借二人便可平了白狼寨?” “雁门贼曹张辽,平城障尉军侯高顺。” “区区贼曹和一个军侯,汝欲送死咱家不拦着。不过先将这八校尉的事情交代清楚。” “入少府只须将罚钱改作贡钱,至于领八校尉,则须蹇公在这并州建一桩以少胜多的功勋。当然,这金戈铁马的事情我等去做,蹇公只须找人上书公车署便可。至于四州郡上书之事,待某回去好好思量一番,定可为蹇公解忧。” 刘昭三言两语说得简单,蹇硕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孝敬天子的贡钱自然是进了少府中藏府令的手,天子建亲军,自己有军略功勋在身,自然是常侍之中上佳人选,况且从公车署传给天子,更是显得自己光明磊落。 刘昭笑着说道:“祝贺蹇公统领八校尉,门外田畴和苏双乃是某挚友,不知蹇公可否高抬贵手?” “哼……一个照面便是挚友,汝这挚友来的倒是轻松。”蹇硕提笔在帛书上写了道手令,印上私印交给刘昭道:“拿此令征调二人。” 刘昭退出了屋子,心脏“咚咚咚”直跳,这次装的实在是心惊肉跳,太刺激了,不过这种鬼门关前转悠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如今河北四州谁人不知绣衣使者蹇硕的存在。有了这道征调的手令,算得上是虎符在手。 圣人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刘昭回到院中给高顺看了调令,指着袁家那货说道:“将此人绑了交给中常侍,一并连帛书带去。”转身对田畴和苏双道:“罚钱已为二位省了下来,只是有些事尚需二位相帮,多有唐突,还望见谅。” 田畴不知道屋内刘昭怎么蹇硕做的交易,只道是蔡议郎从中帮衬。再一想刘昭恩师今日故去,便应了下来。至于苏双,商人逐利,能省下百万钱款,这个人情无论如何是要还的。 刘昭着二人在自己屋内稍待片刻,便往班房先去寻了张辽。 张辽见了手令,虽是疑惑,却没有多问,引贼曹诸人上马便出城与高顺汇合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六章 婆娑月影显身手 回到别院,蹇硕已离开住到了另一处别院,蔡邕则在正屋里正坐深思。 刘昭进来见过礼,问蔡邕道:“丧葬事宜吾年幼无知,劳烦议郎费心。不知应当何日出殡?” 蔡邕脸色并不好看,想必是还对刘昭与蹇硕的交易耿耿于怀,但也沉声说道:“依士大夫礼,今夜设灵,三日而殡,吊唁五日,五日后而葬。” “那就多多劳烦议郎。”刘昭谢罢,瞧了瞧蔡邕难看的脸色,又说道:“内官掌兵便成众矢之的,自此天子不会再加恩内官,亦不会将八部校尉皆用内官。大将军麾下尚有五营校尉,太尉府亦有虎贲、羽林二军,州郡各地还有八营将士,议郎万勿多虑。与其看十常侍合力构陷朝臣,不如分而解之。” 事已至此,蔡邕又能怎么样,何况刘昭所言也是在理。 叹了口气,蔡邕说道:“兵行凶险,黄泉之路可不分老幼。去吧,万勿鲁莽行事。” 回到自己的屋子,刘昭对苏双道:“不知苏家商队是否经营药材,货物当中可有硝石?” “有的,不知需要多少,我这就着人取来。” “或许会用很多,都拿来吧。家师安葬之后,按市价付钱与你可好?” “无妨,无妨。并州多产硝石,尽管拿去便是,这便着人取来。”支走了苏双,寻来十多个木桶,装满了水放在屋内。 等苏双送来半车硝石,刘昭便把自己关在屋子中折腾了两刻钟,等再开屋门,一阵寒意散到院中来,门外诸人俱是打了个冷颤。 “这……”苏双看着一桶桶冰,目瞪口呆。 “家师尸体有劳苏家照看,十余桶冰应是够用了。”刘昭说罢,将环首刀挎在腰间对苏双做了一揖,便与田畴往平城障而去。 出了县城,城门便关了起来,此时的平城尚且无有可埋骨千人的护城河。 平城障军侯驻守,领一曲兵,即二百人。对于一个地处险要的障城来说,二百人起不了什么作用。真正起作用的是塞障之外的连绵不绝的烽燧。 烽燧里的燧卒依照《烽火品约》的严格规定,针对敌情举幡放烟。塞障则根据幡烟决定是否出兵以及出兵多少,或是进行战术、战略部属。 刘昭与田畴进了平城障,障内井井有条,士卒在城头持枪林立,高顺则站在三层的障燧假话的,刘昭本来也不打算隐瞒,只是等着田畴开口问而已,于是说道:“蹇硕欲上奏天子重置光武八校尉,某出言献策,暂借兵权而已。” “内官领兵,乱国之兆,刘兄怎可助纣为虐?” “柘杨二木各州皆贵,分明是储备弓弩枪矛。蹇硕此行却借机敛财,置天下于不顾。以田兄胸中沟壑,这天下还能有几日太平?” “既是如此,亦不可让内官领兵!” “国若不国,总得扶大厦之将倾,揽狂澜于既倒。” 田畴吃惊地看着刘昭,刘昭又道:“这便是要田兄相助之事。田兄不必此刻答复,且待走完这遭,安葬罢家师再做计较。” 诸人已是到了山下,都下了马来。贼曹兵勇对搜索山林很是熟悉,张辽吩咐诸人要小心谨慎,诸兵勇却犹犹豫豫一个看着一个。 刘昭见状,便问道:“怎么了?” 一兵勇先道:“大人,我等诸人知是要上阵。不是尿性,我等只是贼曹,况且烽烟一起各处兵马片刻便蜂拥而至,何必要我等贼曹打前阵不是?” 话未说完,山上便有破空之声,刘昭下意识扑倒说话之人,一支利箭落在这人刚刚站着的地方。 张辽跑来将刘昭拉到一颗树后,众人皆是各自隐藏了起来。 刚说话的兵勇没想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已经走了一遭,更没想到这位大人竟然会不顾安危,救了自己一命。 虽然刘昭心中这些人的生命和自己是一样平等的,可在这一众人的心里,从来只有他们拼死保护官吏,从没有官吏拼死扑救自己这些小兵的道理。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对刘昭这个“官吏”,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刚说话的兵对刘昭道:“大人,小的知错了,今日起这条贱命便是大人的了。大人说吧,要打小的第一个冲上去。” 山上又射下几只箭,只是擦着树干飞了过去。 听着这寥落的箭声,刘昭心中有了底气,瞄了眼天上半大的月亮,回头问道:“哪儿人啊?” 这人答道:“雁门娄烦人氏。” 刘昭道了声好接着大声说道:“尔等听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山上只有寥寥几个蟊贼,是条汉子就跟我杀上去!”说罢便拔出腰间环首刀翻身先冲了出去。 张辽起身暴喝一声,撩着长戟跟着刘昭便冲了出去。 十余贼曹兵勇、一什兵士此时没有任何犹豫,皆是拔出佩刀,喊杀着往山上杀去。 月光之下树影婆娑,山上的人竟然没跑而是依旧在稀稀落落地放箭。 张辽的本事着实了得,月色之下一挥长戟便磕飞箭矢,而刘昭却只能借着树影穿梭躲避。 小山之所以小,就是不高,也不大。 短兵相接,张辽长戟一刺一扫便是一颗人头飞落,刘昭挥刀交击,尚未尽力厮杀,张辽便杀过来将人枭首。刘昭瞅着下一个冲杀过去,左边田畴、右边雁门娄烦的兵勇一同冲过去便将那人围杀。 贼曹兵勇跟在张辽和刘昭身边厮杀,平城障的兵士则是迂回到两侧,切断匪徒后路,夹击而来。 贼匪果然不多,寥寥七人而已,刘昭都没觉得怎么着,战斗便很快结束了。 山顶休兵,山腰却见一人拍马要下山往北逃去,已是在百步开外,眼见便要逃走,田畴骂道:“这蛮子跑的倒是挺快!” 月色之下,刘昭捡起一把长弓,弯弓搭箭,屏息满月,“嗖”地一声,那人便应声落马。大半年的射箭,果然是没有白练,想跑?! “好箭法!”月色之下,百步之外,一箭毙命,身旁诸人皆是交口称赞。 张辽查看了山上的尸体对刘昭道:“这些人并非贼匪,乃乌丸人。” 诸人皆是大惊,却听一个声音道:“可是高军侯兵马,速来解开绳索。” 刘昭寻声看去,一个人被绑在不远的树上。 兵士围着这人,都看着刘昭。 刘昭走过去问道:“汝是何人?缘何在此?” “吾乃广阳闫柔,荡寇将军是也。” 荡寇将军? 刘昭顿时愣在原地,怎么这里出来个被俘的荡寇将军?汉末有荡寇将军吗? 却见田畴过来道:“汝便是燕国广阳闫柔闫子渊?” “然也,速速解开绳索。” 田畴大笑一声上前一边放人一边对刘昭道:“此人可是燕地侠客,专赚胡寇的闫柔闫子渊。数年出入外族,与各部交好,更是赚来胡寇,为我大汉官兵剿杀,自封荡寇将军,声名显著啊。” 闫柔活动了下手脚,瞪着乌丸人的尸体骂道:“一群匹夫!说与这些乌丸蛮子莫要侵袭汉关,非要来,啧啧啧,若非这位仁兄识得我荡寇将军闫柔,非得被这些蠢驴害死不可。” 刘昭听来听去觉得此人很有意思,便问道:“汝引外族来让我等剿杀,又如何出入外族,交好各部?” “汝不懂,汝不懂。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因势利导。乌丸、鲜卑茹毛饮血之徒,匹夫而已。”说罢看了看刘昭身旁的二十余人,又道:“前方不远有千余乌丸,设计杀之,敢否?” “只靠我等二十余人?” “非也,非也。平城障尚有一曲兵,敢否?” “二百杀一千?”刘昭问道。 “区区千数愚昧匹夫,有何可惧?” “汝欲何为?”刘昭又问道。 “如此便是答应了。汝去平城障寻军侯高顺,提及吾之名姓,高顺知道如何布置,吾先去引蛮子过来。”说罢便要走。 这性子真是够急的! 刘昭拉住闫柔,对一士卒道:“速回平城障命高顺领兵杀贼。”说罢对闫柔道:“我等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七章 边塞哪来平常夜 闫柔闻听刘昭说话,定是高顺上官,但却面生的很。自己身份多有敏感,也不好深谈,便点了点头往树林里寻了匹马,前面带路。 士卒们下山将马匹全数牵来,众人都翻身上马,跟着闫柔而去。 十里一燧,连过两燧,在闫柔的指引下,方见到燧卒皆被枭首。 “蛮子用人头记战功,枭首后又将头盖骨敲下,串起来挂着炫耀,更有用颅骨当酒器,炫耀武勇。”闫柔恨恨地向众人说道。 众人听得皆是怒火中烧,青筋暴跳。 继续上路,一路无语。 可越往前刘昭心里越是不安,这乌丸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就这么过去,不早早地就被发现了吗?还引诱个屁! 问了闫柔,闫柔笑道:“何须隐藏,到时汝假扮侠客,就说要杀那平城中的阉人便可。” “汝怎么知晓……” “蹇硕那货明马执杖,何人不晓?如今河北悬红要这货的身家性命,汝如此说来,并无不妥。” 刘昭没成想自己一语成谶,蹇硕自求多福吧。 再往前便又是一座小山,刚到山下,四周便被人“呼啦”地围了起来。 闫柔打马来到一人身旁道:“此乃我并州旧友,亦是要劫杀平城中的阉人。” 这人打马到刘昭身前,端详一番,方才道:“汝乃汉人,缘何助我?” 因势利导吗? 刘昭冷冷地说道:“破城之后,阉人归我,阉人所带千万钱款归汝。但不得骚扰平城百姓!若不然,上天入地定取汝首级!” 闫柔没想刘昭这么上道,担心这首领被激怒,接着话茬问道:“果真有千万钱款?” “阉人河北一行敛财千万,如今就在平城中。”刘昭答道。 “哈哈!果真如此,便不动平城百姓分毫!”这首领说罢,问身旁一人道:“沿途烽燧可都做掉?” “三十里内这北边十八烽燧全都做掉了。” 十八个烽燧,每燧一什人,百八十人就这么丧命在这些附我而居的乌丸人手中! 刘昭脸色已变,闫柔看在眼里,连忙道:“兵贵神速,不必耽搁了,出发吧。” 刘昭“哼”了一声,便调转马头,狠狠地抽了一马鞭,战马便往前往来时的路上硬生生的闯了过去。 周遭的乌丸人见首领并没有击杀的命令,不敢妄动,刘昭就这么丝毫不给乌丸人面子,纵马闯了出去。 张辽、田畴担心刘昭有失,紧跟着刘昭冲出去,余众见状,皆是照模画虎,拍马跟刘昭而去。 “哈哈……是条汉子!”这首领笑罢向四周喊道:“各家的,打谷草喽!” 刘昭现在是明白闫柔为什么说这些蛮子皆是匹夫了,即便烽燧都没了,可这么“呜哇”乱叫着冲过去,夜空寂静,二十里外都听得清楚!何况还有马蹄声! 平城县只有县寺中还有几处灯火。一处是蔡邕忙着与苏双为苑康设灵;再一处便是蹇硕屋中的灯火;还有一处,是县寺正堂,县中诸曹属吏都愁眉苦脸,县长被绣衣使者看押,县尉因此事去了雁门郡寻太守郭蕴,余下的都是县长门吏,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都是人人自危,不堪安坐。 猛然之间,大地震颤,举众皆惊。 苏双屏息听了一会,猛地趴在地上,将腰间鞶囊清空,置于耳下放在地上听去,立时跳起身来对蔡邕道:“议郎,接近千数马蹄声,夜里而来,多是贼寇。” 蔡邕却道:“无妨。障内有兵一曲,县中有县兵百人。互为呼应,千数贼人不敢攻城。” 苏双一想也是,障城烽烟一起,雁门太守必然发兵,一个时辰便可兵临城下,有何可虑。 蹇硕出门却见县中一众属吏前来,属吏见蹇硕出来,立马见礼道:“贼人势大,县长、县尉皆是不在,还请上使示下。” 蹇硕没有搭理这些属吏,径自出门上了北边城门,在夜色中眺望。 马蹄隆隆,渐渐迫近。 蹇硕回头命道:“千数贼人焉敢窥伺我大汉城关,命县兵登城,多备弓弩箭矢。” 平城县城墙立时燃起灯火,一百兵士持弓待敌。 将至平城,闫柔与首领率众杀奔平城障,刘昭依策引马奔平城县而去。 城障相隔不到一里,蹇硕见贼人杀奔过来,伸手接过随从递来的长弓,弯弓搭箭,城上县兵也弯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 刘昭算着距离,降低速度,拨马绕北门而过。经过北门时朝城门喊道:“奉中常侍之命,前来救援平城,速开东门。” 蹇硕听得是刘昭的声音,甚是诧异,连忙下了城门,打马往东门而去。 刘昭见到东门上的蹇硕便道:“蹇公速遣兵士出城佯攻平城,昭回马与高军侯围杀蛮子,万勿耽搁。” 蹇硕心中暗叹:好一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随即调了三十人出城去北门佯装攻城。 乌丸杀到平城障下,见平城县已然喊杀声大作,便掏出套马索往障上垛墙扔去,套住城垛便有人往上攀爬。 城外小山上的高顺见乌丸直取平城障,眼见已杀入城门,冷哼一声道:“弩兵预备,射!” 千数乌丸只见已破了城门,便蜂拥往城门而去,哪料身后突然弩箭袭来。 小山下乌丸依旧众多,山顶到山下不到百步的距离,三石弩轻易便射穿乌丸人的身体,一支弩箭往往可以杀伤两三人。 高顺有心算无心,片刻之间便是三拨弩箭射出。山下顿时人仰马翻,哭喊声不绝。乌丸人此时方才发觉山上有埋伏,蜂拥着向山上杀来。 乌丸正冲向小山,道路另一侧顿时弓弦声大作,与小山上的弩箭成夹击之势。乌丸人众多,又是月色之下,弓箭皆是抛射,箭雨落下,成片成片的乌丸人倒下,哭喊声更甚。 高顺指挥着弩兵一波接着一波不停歇的放箭,乌丸人哪里能冲得上来,在山上扔下百余尸体便往城门涌去。 箭弩配合,乌丸在小山下又丢下百余尸体,逼得乌丸只能往平城障下涌去。 刘昭打马而回,见乌丸首尾不能自顾,拔出环首刀怒喝道:“为今夜死去的儿郎们报仇!杀!” 刘昭引着张辽、田畴及众兵照着城下乌丸便横着冲杀进去,分割击杀。 没有双镫,刘昭马术算不得精湛,一刀挥砍出去便摔下马来。没有了战马,刘昭反倒甚是轻松,一把环首刀左右翻飞,不管是马腿还是人腿,只要身边有站着的活物,便是一刀。刀法全看走,砍杀之后,刘昭绝不停留。数月的气力打熬,终是支撑的起刘昭这种快速突击的打法。 乌丸人只见一人冲杀进来,继而便不见了踪影,紧跟着便是人仰马翻。月色下一人持刀飞奔,所过之处人马俱杀,毫不停留,身后二十余人紧跟着掠过补刀。 片刻,城外乌丸便被斩杀百人,分作两半。 刘昭杀穿敌阵,调转向城下杀来。这些乌丸人善射,绝不能给他们距离放箭,必须贴身肉搏。 高顺见刘昭杀入敌阵,翻身上马,领兵便突杀下山来。被刘昭分割在城外边的有二百余乌丸人。本欲射杀刘昭等人,却见身后道路两侧二百骑兵呼啸着冲杀而出。 为首一员战将,铠甲泛着寒光,手中亦是一支长戟眨眼便到了身前。二百余乌丸怎能扛得住二百骑兵的冲锋,一个冲锋便被斩杀殆尽。 离刘昭等人还有二百步,高顺便停住命道:“下马,列弩阵。” 二百士卒立刻结阵三排,持弩待发。 高顺冲刘昭喊道:“壮士可速归阵。高顺来也。” 刘昭听到高顺呼喊,瞥了眼高顺身前的弩兵,便知道高顺要干什么。 带着众人杀到一侧,便往高顺这边跑来。 高顺见状,立刻命道:“射!” 第一排七十名士卒放完弩箭便退到最后一排重新上箭,第二排往前一步待命。 “射!” 又是一声令下,依旧是一退一进,三段连射,毫不停歇。 刘昭瞧着三段射,心中很是震惊,更是震惊三石弩的惊人杀伤力,果然是利器! 乌丸人鬼哭狼嚎,纷纷落马。 二百步的距离,一般的弓箭毫无办法。在这个距离上,弩对弓,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刘昭回到高顺身旁,要来一把三石承弩。所谓承弩,便是备用弩。和身后士卒略微请教便掌握了击发的方法,背着弩箭便要入阵,高顺拦住道:“汝非士卒,不必入阵。” 刘昭冷冷地说道:“今夜北面十八烽燧一百八十汉家儿郎被这群蛮子虐杀,如今昭只杀了九十二人,不手刃一百八十蛮子,无脸面对十八烽燧汉家儿郎之英魂!” 说罢便入了弩阵。 高顺大喊一声“射”,刘昭瞄准击发,见到中箭之人捧腹栽下马来,方才大喊一声“九十三!” 弩阵慢慢在向城门推进,高顺每下令一次,刘昭便喊一个数字。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今夜被乌丸人杀死的烽燧燧卒,代表着一个个儿子或是丈夫亦或是父亲。 田畴在阵后听着刘昭一声声的呼喊,便想到了惨死在外夷刀下的乡邻亲属,想着想着不禁紧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水。 刘昭每喊一个数字,田畴的心都要疼得抽一下;刘昭每喊一个数字,田畴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的情愫,跟着重复喊一遍;刘昭每喊一个数字,所有的人都开始跟着喊一遍! 闫柔在山头上看得泪眼朦胧,刘昭喊的每一声,已经不再是一个数字,而是汉人与蛮子之间的血海深仇! 城外乌丸人请降,可高顺、刘昭、张辽、田畴、闫柔以及每一个汉家士卒仿佛都没有受降的意思。 面对这种单方面的屠杀,没有人不会畏惧,可惜城门太小。 距城只有不到二百步,高顺变阵道:“前排击杀城门出敌兵,其余击杀城上。射!” 每杀一人,依旧是一声震天的呼喊。 …… “一百七十九!” 眼前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乌丸人,城门之外伏尸遍地。 刘昭喊道:“高顺!尚少一人!” 高顺回身跨上战马领了士卒便冲进城障,一阵交击,拍马来到刘昭身前扔下一人,正是那乌丸首领。 “来犯乌丸唯剩此人,其余皆已斩杀!请上官示下!” 刘昭心里满满的是今夜一百八十个汉家儿郎的血海深仇,根本没注意到高顺对自己称呼的变化。 看着身边一个个面庞,一个个都通红着双眼。 将环首刀架在乌丸首领脖子上,刘昭说道:“天子仁慈,使汝附我而居。尔等却残害我大汉百姓,今日叫汝知晓,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说罢,收起刀落,便将乌丸首领枭首示众。 “一百八!” “一百八!” “一百八!” ……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 平城县城头听到齐声喊着数字的时候,各色人等便是人头攒动。 虽然不明白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可看到一众贼人尽皆斩杀;看到贼酋枭首;听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心中甚是畅快。 县兵听到此处,亦是跟着喊道: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八章 伯圭莫欺英雄少 星落日出,朝霞依旧。 对于平城县的百姓来说,昨夜的激战,睡得更是踏实了许多。 刘昭起身略作洗簌,换上了夜里高顺送来的干净的骑甲和衣物,便出门往苑康的灵堂而去。 蔡邕、高顺、张辽、田畴、闫柔、苏双都已在灵前,吊唁苑康。 刘昭与众人见过礼,便跪在灵前磕头上香。这才发现,张角以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给刘昭递了烧纸过来。 刘昭一时愣在那里,蔡邕在旁边解释道:“蹇硕昨夜着人传话,言灵堂不可无孝子执礼,张角既是亲人,汝不在时,便允张角在此守灵尽孝。” 刘昭没再言语,接过张角手中的烧纸,给苑康焚香叩首后,起身果然见到数十余县兵护卫在灵堂两侧,暗自叹了口气。 蔡邕过来道:“依礼汝应披麻戴孝。然汝引兵在外,多有不祥,故而为汝扎上这麻布发帻,以示戴孝在身,不失了礼法。” 说罢,见蔡琰捧着一条麻布发帻递给刘昭道:“昨夜特意用麻线收了边,如此不仔细看,便是白帻,不失上官仪态。” 刘昭解下二尺青帻,扎上麻布发帻,心中很是感激,对蔡邕和蔡琰弯腰做了一个长揖,又对苏双拱手施了一礼,便与高顺、张辽、田畴、闫柔一同往平城障而去。 拂晓出城,城门本是不开的,奈何刘昭手中有绣衣使者上命。门侯断不敢触刘昭的霉头。 一旦制度向权利低头,任何朝代,也便病入膏肓了。 进了平城障,刘昭便问高顺侦骑可曾派出。 闫柔问道:“上官欲攻何处?” “白狼寨!” “北去三百里,高柳西去二百里,大青山脚下之白狼寨?”闫柔问道。 刘昭不知地理,便看向张辽,张辽点了点头。 闫柔大笑道:“那何必倾巢而出,三五十人足矣。” 白狼寨在幽并边关还是挂的上名号的,边关守将诸如高顺、各郡贼曹诸如张辽都是视白狼寨为一大害。 昨夜见识过闫柔请君入瓮的本事,知道是多有谋略,可如今说攻打白狼寨只需三五十人,高顺作为闫柔旧友,亦是出声道:“子渊不可戏言。白狼寨贼众数千人,三五十人怎能破敌,就算这一曲兵马全去了,怕也不能奈何一二。不如上官请郡守发兵,定可荡平山寨。” 闫柔笑道:“非也非也!白狼寨依山建寨,若发兵攻打,皆遁入山林,汝奈之何?三五十人足矣,吾何曾有过虚言?” 高顺没有再言语,张辽只是个贼曹,刘昭手中有绣衣使者的调令,完全就是一副听从刘昭安排的样子。 或者说,艺高人胆大,白狼寨在张辽心中怕是算不得什么龙潭虎穴。 刘昭思谋了一番,觉得信任闫柔也许是对的,这个人能在关外各族之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想罢便点了一队兵马,随闫柔望北而去。 张辽、高顺自然是依照调令,跟着去了。只是田畴心中,略有忧虑。 出城望北,士卒在收敛尸首。经过小山,却见蹇硕立马山头。 刘昭打马上来道:“蹇公好早。” 蹇硕见刘昭穿戴齐整,山下只是一队兵卒,便道:“在此观昨夜激战,真是英雄少年!先是瞒天过海、暗渡陈仓诱敌接近,然后请君入瓮,以长击短。刘昭,愿随咱家回京领一营兵马否?” 刘昭笑道:“蹇公见微知著,可见兵略非凡。昨夜之谋并非昭之功。况且昭要为师傅守孝三年。这随蹇公回京之事,多谢抬爱。” “如此便去吧,留得性命回来。”说罢,蹇硕打马下山回城而去。 刘昭一行上路,直奔白狼寨。 距离的丈量方法有很多种。比如平城障距白狼寨三百里便是其中一种,还有一种便是一时百里。 一时便是九十分,九十分行进一百里。这便是东汉邮驿加急的速度。也作为阴雨天气烽燧不能燃薪放烟时,马匹传递敌情的规定。 刘昭一行便是一时百里的急行军。 望见大青山时,日头也快到了晌午,众人找了僻静的树林便进去吃喝歇息。 干糒,便是这些士卒的随身军粮。 所谓干糒,即用豆、米、麦等磨成粉末,或蒸,或炒,然后晾晒成干燥的口粮。 军中干糒与民间干糒还有不同。军中干糒只是上述作物制成,而民间干糒则会加枣泥或是蜂蜜,再或是果脯,花式繁多。 士卒自然是取出干糒,打开水囊就着吃喝。高顺、张辽亦是如此。 田畴的是枣糒,闫柔的更夸张,是风干牛肉。二人尚未吃喝,一阵香气便弥散在树林里。士卒们虽知上下有别,可依旧偷偷的往二人看来。 刘昭的干粮是蔡琰昨日便放在马背上的,一直还没打开过。如今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整袋蜜糒,香气扑鼻。 刘昭看了看众人,起身拍拍田畴和闫柔便将口粮都要了过来,然后递给高顺道:“都分与众人。” 高顺并未接过,而是说道:“军中自有军中规矩。上官心意顺代将士谢过。” 见刘昭一脸尴尬,队率起身道:“高军侯所言甚是,军中干糒虽口味差了些,但若常吃这好东西,日后行军还如何能吃下军中干糒。上官心意我等记在心间,还请上官收回成命。” 刘昭无奈,只好回身坐下,又把干粮还给田畴和闫柔二人。 闫柔笑道:“高军侯治兵严谨,素来只是耳闻,今日亲见,果然真将士也。” 刘昭点点头,对高顺的敬重更甚几分。随即打开水囊,吃喝歇息。 诸人休息好,闫柔指着前面的大青山道:“随我来,三十里外便是白狼寨。” 众人翻身上马紧随闫柔而去。 眼见迫近寨门,刘昭等人不由得心中嘀咕,难成大白天五六十人冲击大寨不成。 只见闫柔弯弓搭箭便射中寨门,高声喊道:“速速叫洪达出来受死。”说着又是两箭射在寨门之上。 诸人在闫柔身旁打马站定,只见寨门大开,上百人骑马杀将出来。 闫柔回头道:“高顺,取了那为首之人首级来。” 高顺未动,张辽却拍马而出道:“雁门张辽在此,来人受死!” 电光火石,交马而过,一声交击,贼人兵器便被磕飞,张辽勒马回身,贼人便被张辽手中长戟刺杀马下。 张辽打马站定暴喝道:“何人再来受死?” 一众贼人见为首之人一合便死于这小将长戟之下,纷纷勒住马头,仓皇逃回寨中,紧闭寨门。 闫柔笑道:“昔日只闻雁门贼曹武勇不凡,不曾想如此勇猛。再过几年,定是一员虎将。” 张辽见贼人逃回寨中,便打马而回,对刘昭道:“幸不辱命。” 刘昭赞道:“汝做贼曹真是屈才。” 没想张辽竟是腼腆一笑。 田畴在一旁见张辽回马尽然以下官见礼刘昭,心中颇是感慨。 闫柔又道:“贼人义气,定会再来。今日只可挑阵,斩杀几个首领,贼人便不会轻出这寨门。若是洪达出来,伺机斩杀便打马离去,夜间吾有妙计破敌。” 话音刚落不久,寨门再开,一光头袒胸的大汉,手执一柄铜锤,领着数百人出来。 拖回了尸首,刀指刘昭一众人道:“何人来我白狼寨挑事?” “此乃白狼寨三首领,鲜卑人,气力颇大。高顺去吧。”闫柔对刘昭道。 刘昭点点头,高顺持戟杀出道:“平城高顺,速来受死!” 此人果然算得上老将,见高顺用戟,便招招势大力沉,大开大合,与高顺交手十余回合方被高顺斩于马下。 贼众一看三首领被斩马下,便欲围杀高顺,阵脚刚动,便听弩机声阵阵,立马倒下四五十人。 高顺打马站定暴喝道:“速叫洪达前来受死!否则尔等一个不留!” 贼人顿时一哄而散,紧闭寨门,想必是通报洪达去了。 高顺打马而回,寨中却是乱了套,一阵喧闹过后,尘土飞扬,寨门再开,黑压压涌出近千人。 贼人打马站定,闫柔道:“持精铁长枪的便是洪达。” 刘昭拔刀直指洪达道:“洪达,汝戕害家师,速来领死则其余不究。若不然,随后并州大军一到,叫你白狼寨上下寸草不生。” 洪达听罢,怒火中烧。先不说戕害之事,区区五六十人,小儿上来便蛊惑离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洪达怒道:“黄口小儿,爷爷莫非是吓大的!何人取此小儿首级,便升三首领,领一寨人马。” 一骑拍马而出,抡着长枪便杀过来。 高顺冲张辽努努嘴,张辽见刘昭亦是点头,便拍马而上。错马交击,便用长戟小眼锁了贼人枪头,顺枪而下,贼人立被斩了双手,张辽抽出长枪,便将贼人刺杀在马上。 贼人越出两骑,围攻张辽。 高顺暴喝:“贼子安敢!”拍马便杀了上去。 倒不是高顺怕张辽有什么闪失,而是以多欺少,便不是挑阵规矩,是欺负人了。 战阵之上最不能弱了自家气势。 高顺、张辽是何等骁将,几个回合便又将二人斩与马下。 洪达一看,这还了得。伸手一挥,便是四骑杀出。 刘昭一看,太不仗义了,拍马便杀了过去。 闫柔就怕刘昭冲杀上去,便对田畴道:“汝统领士卒,洪达若死便用弩阵护我等归来,若是于我等不利,亦可用弩阵退敌。”说罢,取出弓箭,亦趋亦射,往战圈而去。 刘昭扬着环首刀,照着一个持枪贼首而去。贼首见刘昭奔自己而来,便端起长枪直直刺过来。 刘昭仗着马速,心生机巧,眼见枪尖到了身前,猛地趴在马背上,让开贼人长枪,右手着力,环首刀便轻松地拉开了贼人的肚子。 刘昭知道得手,回马过来将贼人斩杀,收刀拾枪,拍马直取洪达。 高顺、张辽见刘昭杀了进来,拍马变招将身前颤抖之人斩杀,便直取洪达。 电光火石,洪达见几人直奔自己而来,顿时战意沸腾,大吼一声:“斩杀一人便领一寨兵马,给我杀!”吼罢,端起精铁长枪便要迎上。 突然马蹄轰隆,远处旌旗猎猎,千数骑兵杀奔过来。洪达只道是刘昭口中并州大军已至,连忙收枪勒马,回身下令撤回山寨。 刘昭几人斩首不成,只好杀了些来不及撤回的贼人,便打马而回。 回到本阵,刘昭往东望去,旌旗之下,皆是白马,刘昭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前来的兵马与刘昭一行四五百步外停住阵势,只见一员银甲白袍小将纵马停在刘昭身前道:“幽州涿县公孙瓒麾下,前来剿灭白狼寨,不知诸位是何处兵马?” 这白袍小将之所以看得出官家兵马,乃是有高顺一队士卒皆着汉军服饰。 刘昭试言道:“汝可是赵云赵子龙?” “某正是常山赵云,不知……”赵云见此人识得自己,不禁疑惑。 “白马长史麾下白马义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刘昭打了个马虎眼道:“公孙瓒为辽东属国长史,怎得跑我并州来了?” “吾已为涿县县令三年,方才追击贼寇,追击至此处。不知何人当面?”公孙瓒此时也是来到阵前,高声问道。 刘昭看向公孙瓒,粗眉大眼,一身锁子甲,手持六尺大槊,双带两鞬,雄壮异常。可能常年征伐,杀气浓重,戾气非常。 刘昭见是未来一方诸侯当面,心中也是激荡非常,拱手执礼道:“在下刘昭,奉绣衣使者命,前来取白狼寨寨主洪达项上人头。得见白马将军,三生有幸。” 公孙瓒一听刘昭是奉蹇硕这阉宦的命令,便生出几分鄙夷,瞪着刘昭喝道:“尔等可知打草惊蛇,白费了本县埋伏之力。若非见尔等乃大汉将士,性命危急,今夜本县便破了这白狼寨。如今贼人已有防备,尔等可知罪?” 刘昭听罢,感情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再一想都传言公孙瓒暴虐,于是撩拨道:“公孙伯圭,汝乃幽州县令,越境领兵当为谋反,汝可有虎符诏命?” 公孙瓒刚才在远处已见这几人勇猛,本想威吓裹挟,为己所用,没想刘昭压根不吃这一套,还反唇相讥,顿时被撩得火起。 闫柔见状赶紧拍马上前道:“贼人已被杀破了胆,白马将军可领兵在寨门前扎营,堵住贼人去路。今夜吾等入寨放火,此寨一战可下。” “汝又是何人?”公孙瓒怒道。 闫柔拱手一礼道:“好叫白马将军知晓,吾乃荡寇将军闫柔闫子渊是也。” 公孙瓒立刻换了笑脸,大笑一声道:“汝既是荡寇将军闫柔?这关外二将军,今日初相逢啊。失敬,失敬。” 公孙瓒亦向闫柔还了一礼道:“即是如此,便依荡寇将军所言。” “那便如此,今夜寨中起火为号,我等先行离去。”闫柔说罢,转身向刘昭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 刘昭冲赵云抱拳道:“子龙兄,昭先一步。” 说罢便引着诸人随闫柔往西而去。 众人纵马来到寨西断崖下下了马来,闫柔笑问道:“上官方才缘何动怒?” 刘昭亦是笑道:“素闻公孙瓒勇武善战,但暴虐异常,方才一试,果然如此,实非大将之才!” 闫柔顿时了然,众人也是一阵好笑。 诸人入了断崖旁的树林歇息,闫柔说道:“公孙瓒出身青州公孙氏,乃大族,却非妻室所出,故而自幼磨难颇多,心怀宿怨。辽东属国长史任上,杀伐果决,又是刘宽门生,得涿郡太守吕虔赏识,纳为婿,任涿县县令。征伐乌丸、鲜卑一众外族尽皆杀死,绝不受降。而且此人外宽内忌,今日算是得罪于他,汝须当心。” “还能派人刺杀于我不成!”刘昭戏言罢,很好奇闫柔知晓这么多辛密,便问道:“我等年纪相仿,汝缘何知晓此等辛密?” 闫柔见刘昭一脸疑惑并非假借心机,便道:“吾自幼双亲为蛮子所杀,一村邻里、亲戚皆被屠杀殆尽。自此吾立誓定要杀光蛮子报仇。这关外各族言语吾皆能言,自辽东到朔方吾皆熟知一山一桥,河北四州豪杰、山川皆在吾胸,只为一日能尽灭蛮子,雪恨报仇……那年,吾方才五岁……” 众人听后不禁黯然,一个五岁的孩子,便是如此遭遇,肩担如此重的包袱。 刘昭问道:“既如此,为何不去州郡为官,像公孙瓒一般,领兵杀贼?” 闫柔黯然,转而笑问刘昭道:“吾乃贱籍,如何为官为吏?” 罪民、市籍、奴籍便是贱籍,除此之外便是良家。 贱籍不可为官吏、不得与良家通婚。 刘昭听后,更是黯然道:“可笑仗义屠狗辈,英雄草莽间。” 田畴忽然插话道:“子渊可知刘兄曾言‘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闫柔一时并没反应过来,刘昭却看向田畴,田畴见刘昭看来,微微一笑,并未再有言语。 刘昭看看诸人说道:“吾姓刘名昭,表字崇宣。日后唤我表字便可,不必如此见外。” 闫柔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却是没有说话,看看天色对刘昭道:“天色尚早,我等好生歇息,夜里一战可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九章 塞翁失马焉非福 刘昭一觉醒来,已是月上树梢。 只听闫柔道:“吃饱喝足,我等去放火。” 寨门紧闭,如何放火,刘昭甚是好奇。 准备妥当,众人随着闫柔在寨西断崖下走了一圈,闫柔将断崖上的各处马厩皆指给诸人,最后道:“高顺领兵去这些地方放火,我等四人上前边小山,汝待我等在那边小山放火后,便叫士卒一起引火。” 高顺问道:“这断崖怎能引火?” 闫柔指了指身后的山道:“上此山便可窥视山寨,此山距山寨不足二百步。”说罢又对众人说道:“放火后击杀救火之人,然后到山下汇合,我等一并冲杀进去。” 刘昭点点头,诸人便分头而动。 公孙瓒在营中等着寨中的起火为号,出了大帐,在士卒中寻得赵云问道:“汝识得那刘昭?” 赵云答道:“今日初见,并不识得。不过刘昭却是知晓在下名姓。” “哦?”又对身后一将道:”邹丹,盯紧寨中,若是起火,便整军破敌。” “得令。” 刘昭、闫柔、田畴、张辽四人上了小山悄悄做掉贼人的两个哨探,往东看去,果然寨中一览无余。 四人掏出和高顺讨来的承弩,上好火油,点着弩箭。闫柔先瞄准一处便射箭过去。只见火箭落下,顿时引燃。 几人连番射了半壶火箭,火势便大。贼人要来灭火,几人是来一个便射杀一个,直至无人敢近前救火。 火势大起,往下望去,西崖一侧尽皆燃起大火。 刘昭问闫柔道:“那边是何物?如此易燃。” 闫柔答道:“皆是马草。这洪达也知些兵法,将马匹置于此处,寨门若失以策万全。可惜学艺不精,吾过往此地数十次,此山无人驻守只有两个哨探,夜里此处以火箭火攻之,必然得手。看。” 刘昭几人看去,西崖火势汹汹,马厩马匹嘶鸣,不少马匹已被烧着,挣脱缰绳四处奔踏,愈演愈烈。山寨之中已是乱作一片。 就在此时,寨门外鼓号齐鸣,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已是发起进攻,一通鼓毕,便攻破寨门,杀了进去。 “走!”好一个白马义从,刘昭低喝一声便往山下汇合的地方而去。 高顺整军,人皆到齐,刘昭提起长枪,大喝一声“跟我杀”,拔马便冲向寨门。 众人亮出兵器,皆紧随刘昭杀向寨中。 寨门已破,刘昭拍马进来,快马加鞭,越过白马义从,直取后寨洪达处。 刘昭紧紧夹着马腹,端平长枪,如此快的马速,长枪无需什么招式,贼人是挨着便伤,碰着便死。 公孙瓒正杀的起劲,身旁呼啸一声,一人纵马便冲杀过去,再看眼前还哪有贼人,一个被掠过的马蹄踏死,另一个只有脖子在那里喷着血雾,脑袋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并州一众尾随刘昭皆是越过白马义从,直插贼人乱兵之中。 寨内马匹烧伤横冲直撞,刘昭几次险些被撞到。白马义从虽是勇猛善战,却亦是不敢过于深入,唯恐死于这些乱马之下。 刘昭、张辽、高顺引着并州兵马渐行渐远,已是入了洪达的大寨。 寨中贼匪又要躲避乱马,又要提防并州士卒,不到片刻便活命要紧,四散保命。 张辽在刘昭身旁杀得十分欢快,长戟在手中舞得密不透风,瞟见远处洪达提枪上马杀将过来,纵马也是杀上去,错马而过,便将洪达一臂斩落下来。 刘昭此时望见洪达就在前面,便拍马杀了过去。 洪达心知今日必死无疑,单臂探出长枪,照着刘昭便是一拨、一点,直取刘昭心腹。 刘昭不懂枪法,只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刘昭见洪达单臂竟然也使得枪尖变幻,便知道遇到了行家里手,看来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将要错马之际,刘昭两腿一松,便往马下摔去。洪达一看刘昭身形下沉,以为刘昭要镫里藏身,枪势一变便往下刺去。洪达枪尖未到,刘昭手中长枪却是自下而上斜插进了洪达的肚子里。 刘昭紧握着长枪,带着洪达的尸体,足足飞越十余步方才落地。落地后刘昭松开长枪,从洪达身后将整支长枪拔了出来,又冲了十余步,方才能够止住身形。 一众贼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看着浑身血迹的刘昭和那支依旧不断淌着鲜血的长枪,贼人觉得刘昭就是个天降的杀才! 刘昭回身举枪向天,大声暴喝道:“再有抵抗,格杀勿论!” 一声暴喝,周遭贼人手中兵器“丁林当啷”纷纷坠地,跪倒一片高呼:“我等愿降……” 乱马悲鸣去,贼穴伏尸空。 刘昭站在洪达尸体旁边,看着千数白马义从将俘虏尽皆押解在大寨的空地中,足足有一千余人。 刘昭正思谋怎么和公孙瓒瓜分战利品,怎么收编这些贼人已供已用,却听公孙瓒喝道:“作恶多端,人面兽心,尽皆斩首!” 白马义从手起刀落已是数百人头落下。 刘昭连忙喊道:“且慢……” 哪料公孙瓒根本不给刘昭话说的机会,暴喝道:“贼人啸聚山林,荼毒百姓,万死不赦。白马义从听令,尽皆斩首,不留一人!” “诺!” 又是手起刀落,几个呼吸,千余贼匪,便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杀俘? 不留活口你倒是不受降啊,受降了再杀俘人性何在? 刘昭指着千余贼人的尸首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转而指着公孙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看着千数白马义从,这便是公孙瓒! 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收起手,刘昭走到洪达的尸体面前,挥刀便将洪达枭首,包起首级,挂在马背上。 公孙瓒却厉声道:“刘昭,贼首汝欲独贪其功否?” 刘昭翻身上马,打马走到公孙瓒身前道:“公孙伯圭,此人戕害家师,首级刘昭必然带走。” 公孙瓒反问道:“若某不答应呢?” 刘昭拨马回身,正巧见到赵云在不远处,于是走到赵云停马驻步道:“昭奉上命,若汝胆敢阻拦,便是欺君谋逆!今日汝枉杀降俘,如此暴虐,非国家之福!日后好自为之吧。子龙兄,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事。后会有期。” 说罢便引并州一众人下山呼啸而去。 公孙瓒紧握着六尺大槊,咬牙切齿望着刘昭的背影,却无可奈何。 谋杀上官,可不是一个县令能背得起的罪名,哪怕有一个太守岳父。 大喝一声,将六尺马槊刺入已经倒在地上的贼匪尸体,又将尸体挑飞,方才喘着粗气,下令搬运寨中粮草。 刘昭纵马十数里,翻身下马,执枪走上路旁土包,望着熊熊火光的白狼寨,一语不发。 白马将军领白马义从; 刘关张也马上要在涿郡起兵; 曹孟德此时已是议郎,来年便要官拜光禄勋骑都尉; 孙文台亦是下邳县丞,来年便要官拜佐军司马; 自己依旧光棍一条,唯有环首刀一口、长枪一柄。 本来要用做基业的白狼寨也已被公孙瓒斩杀殆尽…… 白狼寨单是马匹就上千,这样几千人的大寨,粮草钱款更是不少,今日被公孙瓒洗劫一空,怕是很快便能练出那三千白马义从。 闫柔玲珑心思,加上田畴在山下的点拨,怎么会不知道刘昭的想法,走上山包道:“若是心中不平,可将公孙伯圭屠寨之事散布出去。这塞外各族必然惊惧,日后公孙瓒攻伐各部,各部必然抱团死战;再有蹇硕在,怕是公孙瓒这县令,也得让出来。” 刘昭听罢,心情反倒平复了下来,对闫柔道:“子渊当切记,我等之所以尊称汝为荡寇将军,并非因汝杀了多少人,乃是因汝所行之事,使我边郡百姓得以安居。汝是如此,公孙瓒亦是如此。此等同袍相残之事,昭断不可为。汝多虑了。” 闫柔笑道:“上……崇宣既然有如此胸襟,缘何心绪难平?” “若吾言大汉凌迟日久,必有大乱。吾欲领兵匡扶天下,本想拿白狼寨中钱粮招募士卒,如今全然被公孙伯圭所得。汝,信否?”刘昭说罢,见闫柔不发一语,便下来走到诸人身前道:“诸位,如今此间事了,诸位可先回平城。朔方郡道路昭并不识得,不知子泰是否识得?愿为昭指引否?” 王智乃朔方太守,秩二千石的朝廷大员,手中有权又有兵。刘昭去朔方郡干什么,田畴自然心知肚明,张辽、高顺更是心知肚明。 一时之间,诸人皆是大惊劝说道:“虽说王智劣迹森森,可亦是一郡太守,崇宣切勿鲁莽,三思啊。” 刘昭道:“朝中阉宦弄权,王智又是王甫之弟。蔡议郎不堪秦王击缶之事,便遭刺杀,数年不绝。如此险恶之徒,于公乃清君侧,于私乃报家仇。虽龙潭虎穴,吾必往矣。” 诸人面面相觑,刘昭翻身上马,诸人面色凝重,不发一语,着高顺将洪达首级带回平城便打马西去。 无人指引道路,唯有上了直道方可直达朔方。 纵马刚走片刻,身后便有十余骑追来。 刘昭打马站定,等来人近前,原来是田畴与张辽和众贼曹兵勇。无有闫柔,心中略是失落。 田畴勒马站定对刘昭道:“崇宣此去,应当不会意气用事,袭杀太守吧?” 刘昭笑道:“吾并非神兵天将,三头六臂,杀得了那王智,也要能活着回平城才行。子泰兄多虑,绣衣使者坐镇平城,谅那王智不敢不来。” 张辽听罢,亦是笑道:“就说崇宣并非鲁莽之人,果然如此。我等皆生于草莽,混迹微末。空有报国志,报国却无门。如今崇宣除贼,定当襄助。”说罢,递给刘昭一柄长枪道:“此乃洪达镔铁长枪,当奉还崇宣。” “既如此,如今已入夜,前方寻了住处,明日再前行赶路。”诸人听了田畴的建议,往前行了约莫百里,方才找到一村庄住下。 刘昭连夜清洗了骑甲、衣物,才渐渐睡去。 心有事压身,熟睡也频醒。 天色刚亮,刘昭便已醒来。出门来摸了摸骑甲、衣物尚未干透,便出去溜马。 村外草长,放了马吃草,刘昭便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忽听一阵马蹄声,起身却见白甲银枪,不是赵云又是谁? 赵云打马在刘昭身前站定,几度欲语,又将话咽了回去。 刘昭看着都觉得难受,于是说道:“子龙来此有何事?莫不是要助我杀王智?” “王智?朔方太守王智?”赵云一时惊讶,反问道。 “是朔方太守王智。吾知道汝并非来助我杀阉宦党羽,子龙来此,到底何事?” “缘何杀他?” “此贼戕害家师,构陷朝臣,无恶不作。人人得而杀之!” “汝缘何知我名姓?” “子龙到底怎么了?汝武艺非凡,忠义无双,这幽并之间,何人不晓?” …… 赵云一时无话,闭口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刘昭。 刘昭突然想到闫柔说过公孙瓒“外宽内忌”,于是正色道:“公孙瓒叫汝前来?” “县令命我来……命我来……取汝首级!” “哈哈……真是一语成谶!公孙瓒缘何取我首级?” “白马义从……白马义从皆要……表忠义……” 刘昭盯着赵云的眼睛,打断赵云的话问道:“因为昨日阵前吾识得汝,公孙瓒夜间与吾有龌龊,便要汝来表忠义?” 赵云一句话也不说。 “既如此,子龙将吾首级拿去便可。无需多言。”说罢,刘昭便闭上了眼睛。 赵云看着刘昭,眼前这个人不是外夷,不是贼寇;而且要杀阉宦党羽,为民除害;如今竟然引颈就戮。 如此义士,为何县令要取他性命? 等了许久不见赵云动手,刘昭便道:“若是子龙还未考虑清楚,吾便要启程前去杀那王智。” 刘昭翻身上马见几只野兔晨起觅食,引弓搭箭,射了挂在马背上,对赵云又道:“若是考虑清楚了,旬日之后可来平城,昭依旧引颈就戮。后会有期。” 赵云今日不杀自己,日后也不会再杀自己。 若是平城能与赵云再次相见,那便是公孙瓒痛失猛将之时! 赵云走了,公孙瓒会心痛吗?刘昭不觉得。反而现在担心赵云回去无法表明忠心,为公孙瓒所不容。 但愿历史还在那个轨道上,赵云可以全身而退,平城再相逢。 至于公孙瓒,暴虐之人,非国家之福,亦非百姓之福,留你何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章 豺狼在邑龙在野 东方日出,刘昭也是引马回来。 诸人皆是起来,刘昭将几只野兔赠与农家,农家并不敢收,刘昭板起脸,农家方才堪堪收下。直到刘昭一行纵马走远,农家才缓过神来,满含热泪自语道:“何时见过这等官家,好人呐。” 老农回头却见一骑白马自村口往东疾驰而去,揉揉眼睛,便不见了影踪。 平城至朔方有千里之遥,五十里一换马,快马加鞭,也要十个时辰。刘昭一行单人单骑,只好五十里一歇,快马加鞭两日方才到了朔方郡治临戎城。 刘昭城门下报了奉天使上命后,便径直去了郡寺。 王智摸不清刘昭的路数,笑容可掬道:“不知天使有何差遣?” 刘昭亦是笑容可掬对王智道:“中常侍蹇公奉天子诏巡视河北四州,日前已至平城,偶感风寒不便前来。又恐天子降罪,故而请太守前往平城一叙。一来以全人臣本责,二来王甫大人与蹇公有旧,说些贴心的话。蹇公还言诏命有期,还望太守能立时启程。” 王甫死后,王智便没了靠山。保得住这太守之位,一来是自己每年给宫里塞了不少钱,二来则是朔方偏远苦寒,无人愿来。如今听说蹇硕相邀,还如此亲切,心中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吩咐仆从准备金银钱款,又要家兵整备,随自己一同前往。 刘昭笑道:“太守此心,着实热忱。然此去乃见天子节杖,领家兵过境,对太守风评多有不利,可引郡兵一曲便可。” 王智听罢刘昭的提点,更是觉得蹇硕名为诏命,实是私欲。对刘昭更加感谢,着仆从塞了两块金子给刘昭。 刘昭笑着收下,又道:“太守即如此抬爱,昭便多说一句。金银钱款择贵重之物带些便可,日后太守若是有心,洛阳城门又不会拦着太守。” 王智听罢,顿时心花怒放。 王智想来,刘昭如此说,便是蹇硕的意思,此去平城估计只是表个心意态度,日后打点好,这条线十有八九算是搭上了。 利令智昏,王智听了刘昭的建议,点了一曲郡兵,带了两箱子贵重之物,便随刘昭一行前往平城。启程之时,还不忘给刘昭的随行诸人都悄悄塞了钱。 诸人打马上路,郡兵前行开道。 王智肥头大耳,经不起一时百里的疾行,一时堪堪能走五六十里。刘昭算算时间,这个速度到平城刚刚能赶得上苑康下葬。 诸人走的是直道,行程过半经过云中郡,远远便见云中郡治云中城纷乱异常。派郡兵前去侦探,原来云中已陷落,进出都是鲜卑人。 刘昭甚是诧异,一郡治所重兵把守,焉能陷落? 刘昭询问王智,王智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田畴上前解释道:“朔方、云中、五原、定襄四郡自武帝罢都试、废材官以来,虽是边郡,留有都尉、郡兵,然兵员不齐、武备不整,烽燧损毁严重,故而百年来唯有拒城而守,不敢出击,治下之县早已多是陷落。外夷不善守城,每每破城劫掠便去,故而如今四郡名为汉地,实则不然。” 田畴陈述了一个事实,刘昭也深以为然,没有强大的国防,百姓谈何安居乐业、纸醉金迷。 王智听来却是田畴将过错都引到了朝廷政策上,为自己洗脱了尴尬,立时对田畴好感激增,拱手致谢。 田畴微微一笑,算是还礼。 刘昭等人略一商量,便下了直道,让田畴领王智等人择路先行,自己领了张辽去云中附近一探究竟。 直道过云中南门直达雁门。 刘昭、张辽二人且行且止,渐渐迫近云中南门。 张辽忽然指向南门外道:“崇宣,看!” 刘昭定睛看去,城内涌出数十骑,后面又是涌出好些骑兵追击而上。 刘昭暗道不好,如今境地,被追击的人很可能就是大汉将士。 张辽紧握着长戟,扭头看着刘昭。 刘昭见张辽看着自己,焦急地说道:“文远,被追之人十有八九乃是我大汉将士。如今袖手旁观,并非冷静,乃是助纣为虐,良心何安?” 张辽见刘昭误会了自己,便道:“辽自幼诵读经典,深知仁义礼智信。崇宣莫要误会。袖手旁观,绝非我汉家男儿所为。走!”说罢便打马杀将上去。 刘昭亦是拍马赶上道:“救人要紧,切莫恋战。” 迫近百步,刘昭在马上弯弓便射。 苑康教过刘昭射箭,骑射和步射十分不同,故而刘昭两种射法皆是熟悉。虽然做不到苑康般三箭连珠,射速亦是不差。距敌二三十步,已是十箭射出,追击的鲜卑人落马五六人,追击之势亦是顿挫。 张辽亦是射杀五六人,收起弓箭,扬起长戟,左右挥舞,又是七八人坠马而亡。 刘昭提枪将一人刺杀马下,对张辽高呼道:“不可恋战,速速离去。” 二人又斩杀二三人,勒马便望向逃出南门的骑兵追去。 鲜卑人追了十余里地,眼见追不上,便打马回城。刘昭、张辽二人赶上逃出来的骑兵,方才知晓是云中太守车胄的人马。 刘昭打马来到车胄身前,只见车胄浑身上下,七八处伤,已是昏了过去。再看这些逃出来的士卒亦是人人带伤。 “都随我来,此处不宜久留。”说罢,刘昭引着诸人下了直道,找了个山麓,停马着士卒将车胄放在地上,解去衣物,仔细端详伤口,方才舒了口气道:“好在兵刃无毒。” 又令士卒取来清水,生起火,取下车胄铁盔清洗干净,将铁盔架在火上,将水煮沸。又将一件长袍撕成布条扔进沸水翻煮。 煮好布条,捞出来烘烤晾干,又在铁盔煮了一头盔水,方才用布条擦拭车胄身上伤口。 过了许久,煮了近十盔水,终于将伤口清洗干净。张辽过来拧开一个小瓷瓶边上药边说道:“止血药乃我等贼曹常备,还有口服的,一会再吃。” 等张辽上好止血药,刘昭用布条将车胄伤口包扎好。张辽给车胄喂下了药丸,又喂了几口水,车胄才悠悠地醒来。 刘昭一番忙碌,已是大汗淋漓。 “车太守醒来了,真是皇天庇佑。若非此二人相救,我等皆丧命贼人之手。”车胄身旁的一人见车胄醒来激动地指着刘昭和张辽说道。 车胄欲起身相谢,却牵动伤口,刘昭连忙扶着车胄躺下。 车胄看向刘昭、张辽二人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刘昭道:“此乃雁门贼曹张辽张文远,吾乃并州刘昭刘崇宣。此行奉绣衣使者、中常侍蹇硕之命前来请朔方太守王智前去平城,面听圣训。” “王智?王智匹夫,若非不与发兵相救,云中怎会陷落?老匹夫……咳咳……吾誓杀汝……咳咳……” 刘昭没成想云中陷落和王智亦有牵连,略一思索,然后问道:“云中危急,缘何不向五原郡求救?度辽将军驻守曼柏,亦可求救,为何舍近求远,求朔方郡发兵相救?” “吾便是五原太守郭鸿。”刚才那人一脸愧色道:“王智匹夫经营五原数年方才调任朔方太守,此次云中危急,只因车太守与其平时不和,便不与发兵。更是私令五原郡兵悉数西行,致使九原城陷落,老夫只好领家兵十人前来云中杀贼,无奈贼势浩大,回天无力啊!吾愧对天子、愧对……” 刘昭打断郭鸿道:“那度辽将军呢?” 车胄道:“匈奴内乱,互相征伐。使匈奴中郎将和度辽将军如今均陈兵美稷,无有余力。若非王智匹夫……咳咳……” 郭鸿失魂落魄道:“如今被贼人破了城池,百姓涂炭。吾又何颜面回京面圣,在此面南而跪,以谢天子!”说着抽出佩剑便要自刎。 张辽眼疾手快方才夺下郭鸿手中兵刃,却又听车胄道:“丢城失地,本就难免一死。只是恨不能手刃王智这匹夫……” 车胄负伤皆是正面,可见是拼命厮杀的缘故。刘昭心中肃然起敬,想了想说道:“王智匹夫的人头,昭来取!” 车胄和郭鸿闻听都扭头看着刘昭,刘昭又道:“二位太守不必求死,为守家国而至此,昭甚敬佩。昭愿游说蹇硕,留得二位性命,还望二位留下有用之躯,报效天子,报效天下。” 郭鸿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若汝取得王智首级,鸿愿帮汝一事,而后自刎以谢天下。” 车胄咬着牙道:“咳咳……老夫亦是如此!。” 车胄和郭鸿看来都是忠贞良臣,被一个王智害得丢城失地,求死心切,这又荼毒了多少汉家百姓。 自作孽,不可活! “好叫二位太守知晓。”刘昭道:“蹇硕未有杀王智之心,然昭此次邀王智前往平城便是要取王智项上人头。二位若是想为昭做一件事,那昭此时便告知二位,望二位留得有用身,报效天下,仅此而已。望二位太守信守承诺。” 车胄和郭鸿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二位太守的许诺竟然如此处置,不由得高看了刘昭一眼。 周遭的士卒和张辽心中亦颇是触动。 刘昭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先回平城,昭自有计较。还请车太守暂忍疼痛。” 车胄道:“如此小伤算得了什么!某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且听崇宣的,我等去往平城。” 小心着扶车胄上了马,见车胄憋得通红的脸,便知是忍了莫大的痛楚。车胄却未吭一声,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着实让人敬佩。 清点士卒只有三十五人,刘昭着士卒侦探直道,确认安全后,一行人方才上路。 张辽走一段路,便给车胄擦一次汗,没走十余里,车胄已是浑身湿透,就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好在又走了几里路,买来路旁一人的马车,让车胄上了马车方才好些。 再次启程,又收拢了七八十云中残兵。一众一百余人在直道直奔平城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一章 英雄欲出换人间 高顺迎进刘昭一行时,已是掌灯时分。 安顿好车胄,刘昭便与高顺、闫柔二人言明利害,要二人好生照料,不要走漏消息。得知车胄、郭鸿的身份,二人着实吓了一跳,这短短几日,大汉两郡便已陷落贼手。 闫柔连忙拦住刘昭道:“若是蹇硕得知,必然坐罪二位太守,难逃一死。不若隐而不发,方可保住二位太守性命。” 刘昭上马说道:“王智此时尚未到来,估计也是不远。若等王智到来,恐生变数。昭先去坐实王智罪名,二位太守便有一线生机。” 说罢,打马出去,叫开平城县城门,便去拜见蹇硕。 平城乃是边郡小县,无有百戏,亦无歌姬,甚是无趣。蹇硕一呆便是七日,心中也是烦闷的很。 闻听刘昭回城拜见,不耐烦的摆摆手,退下县寺里几个败柳残花,召刘昭进来。 刘昭见蹇硕一脸疲态,见礼后直接说道:“西北军情,十万火急。” 蹇硕脸色略微一正,仍旧斯条慢理道:“讲。” 刘昭道:“朔方太守王智拥兵自重、串通外族,致使五原、云中二郡陷落,二郡太守生死不明。” “嗯?”蹇硕终于变色,却又道:“刘昭,汝欲报仇咱家不予理会。二郡陷落,此乃国变,汝可知晓?” “蹇公,昭等一行亲眼所见,最迟明日当有军情传至雁门,不出十日,天子必然知晓,昭不敢妄言。蹇公代天子巡视并州,天子知晓此事,必然震怒。此乃蹇公大好良机,切莫错失!” “怎讲?” “昭斗胆请蹇公留得二郡太守性命。” 蹇硕这才明白过来,刘昭是有备而来,慢慢坐下问道:“如此说来,二郡太守汝知晓在何处?” 刘昭并未正面答复,而是继续攻心道:“蹇公,大汉有国以来,少有城池被破。蹇公若此刻凭天子节杖收回失地,天子焉能不悦?朝堂何人不服?领八校尉,当有兵略武勇,如此一来则无忧矣。此举为国为民,亦可助涨蹇公威名,在天子心中增重,蹇公三思。” 刘昭鞭辟入里,蹇硕自然是一点就通,可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敢贸然应允刘昭,于是道:“先引咱家见见二位太守再做计较。” 听到蹇硕如此答复,刘昭信心更甚,引了蹇硕前来平城障见车胄、郭鸿二人。 蹇硕此来亮着绣衣使者的身份,打着天子节杖,郭鸿见状便行了面君大礼。待见到浑身负伤的车胄,蹇硕摆摆手道:“车太守免礼。天子节杖在此,二位太守如实说来,若有半句虚言,尔等当知是何下场。” 车胄直肠子嘴拙,郭鸿便把来龙去脉详细说与蹇硕听,其中细节更是令听者切齿。 蹇硕问罢,便有了计较,对郭鸿道:“郭太守家学渊源,深明律令,这王智按律,该当何罪?” 郭鸿没想到蹇硕如此发问,双手作揖道:“依我大汉律法,朔方太守王智无诏命虎符擅自调兵,当论擅发兵之罪,其罪当斩;依军法,自守不救,致使二郡陷落,当论逃兵不救之罪,其罪当斩。” 刘昭听郭鸿说完,立刻补充道:“王智有私通外族、养贼自重之嫌,当斩!” 郭鸿略作思索道:“汉律虽无此律令,然依《春秋》,崇宣所言甚是。三罪择重而行皆是死罪,朔方太守王智,依律当枭首弃市。” 蹇硕略微点头,又见郭鸿跪下向天子节杖一拜后道:“五原太守郭鸿守城不力,城池陷落,依军法,死罪!” 刘昭无奈地看着郭鸿,真是个书呆子! 车胄也是附言:“车胄亦是死罪!” 蹇硕起身道:“知罪便好。”说罢给了刘昭一个眼色,转身往外走去。 二人来至僻静处,蹇硕道:“二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刘昭甚是感激,连忙道:“多谢蹇公成全。蹇公可令昭领兵前去收复失地,并上书天子。天子才见二郡陷落,便见蹇公出兵克复失地,必然龙颜大悦。” 蹇硕却略有怒色道:“收复二郡,说的如此轻巧。兵马粮饷皆从何来?若战事不利,朝臣必然落井下石。再者说,汝以何身份领兵前去?” 刘昭笑道:“蹇公莫急。若是有二郡太守虎符、印信,再加上王智……” 蹇硕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对刘昭道:“果真少年英雄,胆气过人。可若战事不利……” “昭愿用项上人头担保,旬月之内,必定克复失地。” “军中无戏言!” “愿立军令状!” 二人言罢,蹇硕回到屋里,对身旁一随从道:“左丰,去县寺请并州刺史宋果、雁门太守郭蕴前来。” 这货原来就是左丰!刘昭心中恨恨地想到。 不时,并州刺史宋果、雁门太守郭蕴便进来,向天子节杖见礼后,蹇硕命左丰向二人讲说来龙去脉。 二人起初不信,以为蹇硕弄权,便看向郭鸿。 郭鸿乃颍川阳翟人氏,祖上郭躬、郭禧深明律法,为官耿直公正,官至廷尉、太尉,郭鸿亦是当代名士。郭鸿自筹自己乃戴罪之身,一直跪在节杖之前,见二人看来,脸色通红,垂下头去。 事已至此,二人明白是果真如此,并非蹇硕弄权。 为防蹇硕借机发难,刺史宋果道:“如此说来,王智当斩,二位太守虽有失地之实,却是受王智陷害,当罪减一等,上奏天子。” 蹇硕笑道:“宋刺史果然深明大义。刺史有监察二千石之责,既如此,刺史便依言上奏天子。” 宋果没想到蹇硕如此好对付,作揖应允了下来。 蹇硕又道:“如今贼人攻破二郡,我等为天子牧守边疆,收复失地当仁不让。不知雁门有兵几许,军备如何?” 雁门太守郭蕴道:“夏秋以来,雁门各地贼匪突起,如今可抽调士卒……最多一千,皆可一战。” 蹇硕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即如此,咱家亦是有心无力。只好上言天子,调拨黎阳营和乌丸营前来。郭蕴,可否于雁门张贴招募告示,以充兵员?” 郭蕴道:“私自募兵,乃是大罪。若是绣衣使者以天子名义募兵,则不无不可。” 宋果却道:“天子募兵,须有天子诏方可。” 蹇硕眉头深锁,亦是点头不止,眼角却余光扫向刘昭。 刘昭见状,便上前言道:“诸位大人,草民刘昭愿前去克复失地。” 宋果道:“汝是何人?” 刘昭琢磨宋果、郭蕴既然今夜在这平城中,定是知晓师傅灵堂的,于是道:“平城中灵堂乃是为家师而设,日前曾与高军侯和张贼曹破白狼寨。” “原来如此,蔡议郎对汝多有赞叹。可贼势浩大,汝如何克敌?”宋果和郭蕴得知刘昭身份,心中亦是生出几分亲切,于是问道。 刘昭答道:“车太守为了杀贼,身负七处重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明日家师下葬后,昭愿立军令状领兵而出,若旬月之间不能克复失地,愿以项上人头,祭奠二郡百姓。” 刘昭说的豪气干云,众人亦是振奋非常。 刘昭乘机讨要了高顺、张辽二将和雁门一千兵马。 蹇硕见诸事完毕,便道:“车胄、郭鸿,汝二人虽可免死,亦是戴罪之身。如今便看押在此地,待天子诏命,再行发落。交出虎符、印绶吧。” 二人知道这已是从轻发落,心中感激,谢恩后便将虎符、印绶交给左丰,由蹇硕带走。 诸人离去,刘昭对高顺道:“二位太守昭定保之,切勿以罪犯对之。明日我等出兵,军侯当做好准备。” 又与高顺商量好明日王智随行郡兵的处置,便请车胄将云中残兵交与自己,方才折返平城,回身县寺。 刚进别院,就见月下一人翘首等候在门旁。见刘昭进来,人影便跑了过来,原来是蔡琰。蔡琰上下前后将刘昭打量了个遍,才说道:“没事便好。” 有人牵挂,总是让人心中感动。 刘昭伸手刮了下蔡琰的鼻子道:“妹子如此小看,哥哥我可是神兵天将,怎么会有事?” 蔡琰脸色一红,退开一步嗔怪道:“没个正形。”又小心地向上指了指道:“圣人云:人不语怪力乱神。莫要胡说。” 刘昭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嗯,再不说了。” 二人相视一笑,蔡琰道:“家父和并州刺史、雁门太守在正屋,你去吧。” 刘昭将行囊、兵器放回屋内,便随蔡琰去了正屋。与三人见过礼,坐在末席,蔡琰着仆从上了酒菜,看了刘昭一眼,退了下去。 宋果对刘昭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崇宣解惑。” 刘昭说了声“不敢当”便看了看蔡邕。蔡邕道:“并州刺史宋果师从郭林宗,耿直为国,汝尽可直言便是。” 郭蕴乃雁门太守,秩二千石,论级别,远远高于宋果和蔡邕,却是坐在宋果下首;宋果是并州刺史,虽行监察大权,然秩六百石,却是坐在左下首位;蔡邕只是光禄勋议郎,秩六百石,却坐主位。 如此座次,二人亦无怨气,也让刘昭心中安心不少:今日是以士林名望排资论辈,看来二人皆是有气节的人。 宋果接着说道:“诸事种种,以听伯喈说过。不知崇宣以为,如今朝局如何?” 这是要站队的节奏啊,刘昭心中道。 思索片刻,刘昭言道:“既如此,还请二位切莫见怪。昭以为,西羌连年兵事,国力疲弱不堪;又则天灾时疫,民不聊生,诸多依附豪族、大贾;外戚、阉宦交替弄权,正直臣子多是禁锢、隐匿;吏治昏暗,豪族大贾借机吞并田地、藏匿人口,民力凋敝;天子虽有心治国,却无钱粮,受阉宦蛊惑,卖官鬻爵,亦是一害。” 语不惊人死不休,三人没曾想刘昭出言如此犀利,都目瞪口呆,聆听下文。 刘昭见诸人并不反对,于是又言道:“民不聊生,州郡昏暗,加之豪族大贾霸凌百姓,昭以为民不得生,必生变乱!迟则来年,必生大乱。” 宋果道:“汝如何断言来年必生大乱?” 刘昭道:“刺史大人,汝监察州郡,想必知晓柘杨二木,价格飞涨。此二木皆是弓弩枪矛之主材,来年若不生乱,怎会如此?” 宋果顿时哑口无言,郭蕴却牵强辩解道:“柘木亦可染黄布,杨木亦可为屋舍家俱,缘何如此断言?” 柘木可以染黄布吗? 好吧,郭蕴你说得对! “太守此言莫非是说我大汉各地,家家染黄布,户户添家俱?”刘昭轻描淡写地将问题原原本本抛回给郭蕴,却比刘昭何如作答都让人信服三分。 三人当然不信“家家染黄布,户户添家俱”! 宋果与郭蕴好大一会方才缓过劲来,宋果失笑道:“果然英雄少年,看得竟比我等通透。”说罢,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又对刘昭道:“崇宣以为,汉室将亡乎?” 刘昭正色道:“有汉以来四百年,高祖灭暴秦,武帝亡匈奴,光武安天下。外夷莫不朝拜,各国莫不称臣。虽说如今病入膏肓,大乱将起,昭不自量力,愿匡扶天下,重振我汉家声威。若来日践行今日誓言,愿能得二位大人襄助,为我大汉百姓,重开一片安居盛世。” “重开一片……汝……”宋果和郭蕴此时才明白过来刘昭所言,皆是怒视刘昭。 刘昭道:“并非刘昭不尊天子,大人息怒!昭之志,乃是清君侧,讨不臣,还我大汉一片朗朗乾坤!到时君要臣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昭,不惜此身!” 包括蔡邕在内,三人皆是眉头紧锁,许久未曾一语。 汉室将乱,是个人都能看明白。可这么明明白白诉诸堂上,却也是不臣之行。三人皆是士林表率,此时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昭起身,敬了三人一樽酒,便先行告退,留下三人,慢慢思索。自己不在,可能他们更轻松一些。 来到苑康灵前,点纸上香,刘昭便与张角四目相对,就在灵堂内这么坐下看着。 灵堂四面有数十县兵看守,二人都想说点什么,却都知道不合时宜,终究就这么对视着。 后半夜刘昭考虑到要带兵出征,休息了二个时辰,天边便挂起了旭日,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卯时刚至,蔡邕领并州刺史宋果、雁门太守郭蕴;蹇硕持天子节杖领黄门诸随从;高顺引张辽、闫柔、郭鸿,甚至车胄都被抬着来至灵堂前;平城县中属吏;还有诸多百姓,刘昭都不认识。 蹇硕代天子赐八寸上大夫棺;蔡邕主持葬礼,并亲自在灵前诵读了悼文;前来诸人皆依礼吊唁;刘昭、张角依礼向诸人答谢。 巧不巧,士卒来报王智此时进了平城。 刘昭给高顺使了个眼色,高顺便转身出去。 不时,王智一人进了县寺。 见到天子节杖,便知节杖旁定是中常侍蹇硕。再看蹇硕旁边还有一灵堂,心中莫名一阵心悸。 小心地来到蹇硕身前,刚刚站定,便听耳旁一声炸雷般的暴喝:“跪下!” 也说这王智该死,天子节杖在前,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非要扭头看个究竟。 王智这略一迟疑,刘昭手起刀落,便将王智枭首,转而半跪蹇硕道:“朔方太守王智罪该万死,见天子节杖更是不拜。如今已枭首示众,请天使示下。” 刘昭雷厉风行,蹇硕都一阵后背发凉,刘昭说罢,蹇硕斜眯着眼一扫诸人,诸人尽都默不作声,视若不见。蹇硕心中道了声“好手段”便道:“王智虽罪该万死,理应天子降诏……” 蹇硕话未说完,就闻宋果说道:“天子节杖即为天子当面,王智见而不拜,当斩立决!” 郭蕴道:“附议!” 在场诸人,不论官职大小、高低,皆是拜向节杖道:“我等附议!” 蹇硕见诸人意见统一,松了口气,方才对刘昭道:“既如此,拿首级祭奠汝师。咱家先告辞了。” 左丰上前留下一贯礼钱,便随蹇硕而去。 刘昭将王智和洪达首级放在苑康灵前,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哭喊道:“师傅,徒儿为汝报仇矣!” 喊罢,便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师傅,一路走好!” 说罢,又是三个响头。 高顺和张辽过来扶起刘昭,给刘昭穿上孝衣,蔡邕便主持下葬。 苑康葬在平城外白登山上,这是刘昭坚持要蔡邕葬在那里。几百年后,官吏、百姓、学者、政客在白登山烈士公园看着密密麻麻的坟茔,都能深深感受到如今万国来朝的得来不易,和那股催人奋进的、灵魂深处的力量。 安葬了苑康,张角脸色死灰一般,又被蹇硕关押进县狱。 刘昭来蹇硕处拿了三郡印绶、虎符,便回房整理,准备领兵北上。 是新的一天了,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二章 三边曙色动危旌 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望蓟门·祖咏 ------------------------------------------------------------- 依刘昭的筹划,为了凸显蹇硕的兵略武勇,并没有征调幽冀二州的士卒。蹇硕既是代天子行事,虎符即为军令,节杖即为诏命,命刘昭暂领虎贲营别部司马以天子亲军虎贲营的名义出兵。 这一切水到渠成,无可挑剔。 宋果、郭蕴却是暗自心惊,蹇硕越过并州以虎贲营的名义发兵,是要独吞功劳之举。如此一来,朝堂之上难免要责难并州诸官吏。 郭蕴还好,尚且出兵一千,刺史宋果则心中一阵黯然:这并州看来是呆不下去了。 刘昭没什么好收拾的,兵器、骑甲、包袱,甚是简单。三郡印绶、虎符则是一并装入腰间鞶囊中。 所谓鞶囊就是腰包,秦汉用以盛印绶等贵重之物。 蔡琰进了屋来,递给刘昭一个包袱道:“里面皆是蜜糒、药丸。”说罢又拿出二尺黑帻道:“如今师傅已经安葬,白帻当改为黑帻,过来我给你换上。” 刘昭伸手要自己换,蔡琰却坚持要亲自换,一边扎帻一边说道:“汝此次出征,定要谨慎。当年吾兄亦是西征凉州,便没有回来。那日也是如此,也是这般为吾兄扎帻……”说着,一时哽咽,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刘昭起身擦了擦蔡琰的眼泪,蔡琰眼睛通红,定是熬夜做的黑帻,估计也是伤心流泪不少。刘昭看着蔡琰忧虑的眼神轻声说道:“汝兄乃我大汉好儿郎!吾亦是!最多一月,吾便采塞北鲜花回来送与你。” 蔡琰破啼一笑,小声“嗯”了一声。刘昭拍了拍蔡琰的肩膀,蔡琰侧身躲开,擦了擦泪眼,继续将刘昭头上黑帻扎紧。 此时高顺进来道:“禀司马,朔方郡兵确认为王智爪牙者五十七人,其余已与云中郡兵混编,共二百四十三人。” “嗯,想必那军侯定是王智爪牙,绑了此人随军出发。其余人等押赴县寺外待命。留下四十三人在平城障照顾二位太守,其余人整备妥当,一同发兵。” 高顺领命转身出去,刘昭不敢耽搁,也辞过蔡琰,蹇硕等人还在县寺外等着自己发兵。 出了县寺,东西不远处各是一楼,乃是平城县钟鼓二楼。 刘昭出来,与蹇硕、宋果、郭蕴见过礼,就见苏双挤到身前道:“刘司马西征外夷不能无有良马,我等一介商贾特来献上良马一匹,还望刘司马笑纳。” 蹇硕听罢眉头一跳,刘昭对苏双一语双关道:“今番出征乃蹇公代天子行事,昭奉命征讨。马匹交与高顺,汝心意昭记在心中。凯旋之日定要与汝一醉方休。” 苏双退下,郭蕴过来道:“雁门武库有偏将铠甲,汝去调兵时可自取之。” 刘昭谢过郭蕴,一时众人无话。待到午时,蹇硕便持天子节杖发兵。 顿时钟鼓号角齐鸣,高顺身后窜出两骑,接过左丰手中的两面旗,一面是赤红色大汉军旗,军旗当中绣着一个“汉”字,另一面则是虎贲旌旗,旌旗当中绣着一个“刘”字。 二骑展开旗帜便打马在刘昭身后站定,刘昭大喝一声“祭旗!”,一众王智爪牙,便被士卒挥刀斩首。 刘昭翻身上马,抱拳向诸人辞行,只听左丰悠长而尖细高亢的喊道:“开北门……” 所有的城池,北门一般是不开的。北主杀伐,所以出兵便是走的北门。 刘昭打马先行,而后是高顺、张辽领着士卒,于北门鱼贯而出。出了北门依旧要缓行,北门十里亭处,蹇硕代天子为将军送行,此乃惯例。 刘昭喝过蹇硕的送行酒,对蹇硕说道:“蹇公着人马上上书此事,另外白狼寨一事一应承揽下来,切莫让公孙瓒抢了功劳。可与虎贲中郎将袁绍直言允其一营校尉,袁家和四州上书便可立减。” “虎贲中郎将,秩二千石,又是天子近卫,袁绍为何肯调任八部校尉?”蹇硕不解道。 “虎贲中郎将乃是宿卫,百年以来已失征讨之力。八部校尉虽亦是二千石,却是天子亲军主征讨之事。建功立业,唯有八部校尉方可。袁本初志大才疏,定会前去。”刘昭这么一说蹇硕顿时明白过来。 辞去蹇硕,刘昭引兵快马加鞭直奔雁门郡治阴馆。 到了阴馆,刘昭先去武库取了三副偏将盔甲,又擢升高顺、张辽为偏将,分领了雁门一千郡兵,整备军备。张辽所领一众贼曹,也是归建雁门。 高顺、张辽一合计,便着一千四百士卒照着高顺旧部,皆是一弓一弩、一刀一矛,配齐箭矢,方才下令休息一晚。 将军领兵不得入城,诸人离开武库,城外扎营,已是暮色深沉。 营外两骑叩见刘昭,刘昭出来却见是田畴与闫柔二人。 闫柔见到刘昭便大笑一声道:“崇宣领兵征伐外夷、克复失地,怎的不带着我等,叫我等好是一顿追赶。闫柔此来愿尽绵薄之力。” 刘昭亦是戏谑道:“子渊不怕上了我这贼船,下不去吗?” 闫柔毫不在意刘昭戏谑,朗声道:“领兵杀贼总好过吾一人杀贼!” 田畴也说道:“家中仆从吾已打发回去,吾自幼便受这些蛮子欺凌,乡邻亲戚多有丧命贼人之手。畴愿与崇宣共杀贼,匡扶社稷。” 刘昭向二人做了一揖,便引二人进来大帐。 帐内坐定,刘昭便问二人道:“既如此,二位可是答应昭前日相邀?” 田畴先道:“我等年纪相仿,崇宣服丧之期,不顾自身荣辱,尚能为国为民,征伐塞北,畴愿相随,匡扶天下。” 刘昭看向闫柔,闫柔笑道:“昔日白狼寨以为崇宣乃一匹夫,这几日再看,皆是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之中。短短几日,便官拜虎贲军司马,某不才,愿为这天下少些柔之遭遇,与崇宣共襄大事。” “哈哈……如此甚好!”刘昭心花怒放,又道:“如今兵非我兵,将非我将。待此战归来,昭定起一营兵马,我等三位少年,共为天下计!” 刘昭话音刚落,帐外却传来声音道:“并非三人!” 张辽进来见礼后对刘昭道:“崇宣本一黔首,却能为国家、为天下计。辽愿与崇宣共为天下计!” 三人相视,顿时大笑,异口同声道:“固所愿也!” 高顺乃是宿将,营中之事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四人相谈甚欢,高顺立于大帐之后亦是心思萌动。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并非一时意气,几句口号。 且再看看吧。平复了心绪,高顺悄然离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人密谈许久,方才熄灯歇息。 卯时刚至,天色已亮,全军饱餐,便整军出发。 从雁门上直道可直取云中,刘昭特意嘱咐皆备双骑,轻装而行,不带辎重。四百里的距离,卯时拔营,未至午时便望见云中城。 下了直道进了一处山林,刘昭便命士卒歇息吃喝,又命高顺放出侦骑。 由于是轻装前行,士卒只能就水吃干糒,倒是没有炊烟,隐藏了行踪。 高顺领侦骑回来,有意考校刘昭道:“云中城并无多少贼人,四门皆开。若是一鼓作气冲杀进去,一战必下。” 刘昭思谋片刻,觉得稳妥些好,于是道:“吾与张辽领一曲兵先从东门杀入,汝领兵见我等入城便从南、西二门杀入。若是有诈,我等便诱敌退出东门,汝趁机入城夹击;若是无诈,我等围三缺一,一战克复云中。” 诸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高顺亦是点头,心中放下心来。 士卒歇息罢,高顺留下一曲原云中兵马,下令马上嚼头,便与闫柔领兵越过直道往西南潜行而去。 等了一个时辰,见云中城并无异样,估摸着高顺应该就位了,刘昭将苏双送来的马挂上双镫,翻身上马对田畴道:“子泰弓马如何?” 田畴翻身上马持弓应道:“君子当弓马娴熟。吾三箭连珠,可随崇宣杀敌否?” 刘昭大笑一声,又对士卒道:“众将士,一鼓作气克复云中,我等在云中城中纳凉歇息。为云中百姓报仇,随我杀!” 云中旧卒本就看着云中城憋着一股劲,见主将持枪而出,顿时齐声暴喝,跟着刘昭杀向东门。 鲜卑人不善守城,每每都是破城而入,劫掠而去。以往都是杀烽燧、破县城,如今第一次攻破郡城,粮草钱款和武库军备一时间竟然搬不完,所以就迁延停留了二三日。 城门上几个蛮子觉得酷暑难熬,若不是首领下令警戒,早就钻民房里快活去了。几个蛮子一边纵酒戏谑,一边不时地探头四望。突然传来马蹄声,探头一望,东门几百步外冲杀过来一队骑兵,再定睛细看,才发现是汉朝兵马。 一个哆嗦,酒意去了七八分。一个弯弓搭箭,一个连滚带爬下了城门入城通报,又一个往天上射出一支响箭示警。 刘昭看在眼里,响箭的声音听在耳里,却是嗤笑一声,四门洞开,兵临城下百步,此时示警不觉得迟吗?说时迟那时快,刘昭和田畴都是弯弓搭箭,刘昭一箭而出便将示警之人射下城头,田畴一箭飞至,城上弯弓之人捂着脖子便倒了下去。 张辽快马加鞭冲城而入,长戟所过,便是一片尸体。 将是兵胆。 士卒冲入东门,前排厮杀,后排放箭,东门蛮子虽亦有百人,却是顿时溃败,丢下几十具尸首,四散而去。 刘昭见状,想来是无有埋伏,顿时放下心来。 却听张辽回身疾呼道:“崇宣小心。”话音刚落,刘昭只来得及略微扭头,便听“叮”地一声,一支羽箭插在盔缨处。 刘昭顿时大怒,往射箭的方向看去,见一人手持大斧,赤面袒胸领兵杀奔自己而来。 张辽已在前方厮杀,抽不出身,心中甚急。 刘昭屏息弯弓搭箭,满月而射,却是被那人挥斧挡开。收起弓箭,刘昭拍马持枪,杀了上去。 不到百步距离瞬息便至,来人马快,长斧率先照着刘昭劈了下来。 刘昭马上双镫,悍然不惧,气沉丹田,踩着双镫立于马上,横枪硬接,兵戈交鸣,二人错身而过。 拨马回身,刘昭抖了抖酸麻的双臂,心中暗赞,好大的气力。 来人奋力一击见被刘昭挡下,心中也是称奇,回马喝道:“来者何人?” “大汉虎贲营别部司马刘昭是也!汝乃何人?” 来人吃了一惊,略一思索,便拍马杀来,嘴上喊道:“黄口小儿竟敢欺我!爷爷轲比能是也!” 刘昭挺枪拍马而上,二人长兵交击,数合奈何对方不得。 轲比能仗着气力,招招皆是大开大合,劈砍不断;刘昭仗着双镫,能借马力,怡然不惧。 二人又是交马错过,刘昭突然计上心来。连忙打马回身,夹紧马腹,紧收缰绳。坐骑四蹄交错横立道路中间,一时人立而起,刘昭借机长身探枪而出,欲刺轲比能后心,杀个回马枪。 回身来的刘昭刺出长枪,却见轲比能亦是战马人立回身长斧劈了过来。 二人目光交汇,都是诧异。 此时二人皆在马上,战马皆是人立而起,无从变招。眼见便是一个斧钺加身,一个长枪穿心。 狭路相逢勇者胜!刘昭心中一横,咬紧牙关挺枪刺去。死,不也要拉个垫背的? 轲比能是一个鲜卑大人,鲜卑三部中的中部鲜卑大人。虽说作战勇猛,却并无赴死之心。 见刘昭视死如归,并无撤枪之心,只好坠马自救。 刘昭一枪刺空,撤枪挑开长斧,便来刺杀轲比能。眼见一枪便要取了轲比能性命,却听众人疾呼“小心”,又听弓弦阵阵,连忙撤枪收身,拔马而回。 一阵箭雨落在刘昭刚才立马之处,将轲比能保护起来。 轲比能见刘昭长枪刺来,料到必身死此处,又见刘昭撤枪而回,暗道一声幸运,翻身便欲捡起兵器再战。 刘昭弯弓搭箭射向轲比能,轲比能只好翻身上马,弃了兵器退了回去。鲜卑部从依旧是箭雨封锁,不叫诸人追击轲比能。 刘昭此时方才想到士卒皆是配了三石弩,便下令士卒列弩阵。 就在此时,西、南二门喊杀声大起,高顺领兵杀了进来。 轲比能一看大势已去,便引部从出北门溃逃而去。 刘昭眼看着轲比能纵马出了北门,恨恨地长啸一声,坐下战马亦是一声长嘶。 鲜卑人退去,云中城便重回汉室。 高顺着士卒关闭城门,打扫战场,便与张辽、田畴、闫柔来看刘昭。 只见刘昭盔缨处插着羽箭,面沉似水,盯着北门。 田畴见状上前道:“崇宣,贼人已退,当送军情与蹇硕。” 刘昭这才平复了心绪,回身说道:“郡寺议事吧。” 诸人这才见刘昭双手滴血,都上前探看,张辽看罢道:“还好只是虎口裂开。” 几人在郡寺将云中军情商议完毕,刘昭便着闫柔执笔书写。又命田畴出安民告示,着张辽勘察民情和郡城府库损毁情况,着高顺负责防务。 又着一士卒快马将军情送给蹇硕,方才包扎虎口,出门察看战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三章 沙场烽火侵胡月 云中克复,四面城门随即便扬起了赤红色大汉旗帜。 郡城内一片狼藉,哀嚎声不绝于耳。 刘昭彻底低估了鲜卑人对郡城的破坏。站在郡寺前的十字路口四望而去,百姓日常杂物用度遍地纷乱,钱粮谷物撒得处处皆是。 家家残户门,户户扶尸哀! “大人……”一百姓认得刘昭身上盔甲,扑过来跪在刘昭身前哭喊着说道:“大人……蛮子入城挨家挨户搜粮食,但凡铁器一律抢走。稍有抵抗便刀剑相向。这都三日了,我等无粮无水,大人救命啊……大人……” 刘昭扶起这人,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浑身颤抖得厉害,站都站不稳。 民情似火,真如这般,只能指望仓廪没有被搬空。 刘昭想安慰一下眼前的百姓,不远处民房内却传来一声尖细的哭喊声:“闺女……啊闺女……” 四周百姓、士卒闻声都赶了过去。民房门口一老者手攥着一个空米袋倒在血泊之中,血都快干涸了。进了民房,一个衣服凌乱的少女悬梁自尽,众人与老妇人将少女抬下来摸了摸鼻息,少女早已断了气。 老妇人摸着少女的脸哭道:“他爹刚走,你也走了,叫娘怎么活啊……娘也不活了……”诸人连忙按住老妇人,劝解的劝解,安慰的安慰。 老妇人回头见刘昭一身甲胄,知道是汉朝官家,便挣脱诸人扑过来抓着刘昭的手臂泣不成声道:“大人……大人为老妇作主啊,蛮子抢粮,他爹不忍便被杀害;闺女也被蛮子糟蹋,寻了短见。求大人为老妇报仇,老妇愿入奴籍,浣洗蒸煮、洒扫耕作,做牛做马,求大人为老妇报仇……” 周围百姓亦是都跪下道:“求大人为我等做主……” 百姓的奢求历来都是很朴实,他们不求钟鸣鼎食,也不求锦衣罗衫,他们只求安稳的日子,一天天过的有个盼头就好。 领兵的人最是见不得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刘昭亦然。 这一幕幕进了刘昭眼里,刘昭突然明白了克复失地其实不算什么,自己真正要做的是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街巷阡陌笑语可闻。 扶起老妇人,让百姓尽皆起身,刘昭压抑着怒火和悲怆,噙着泪说道:“使我大汉百姓遭受如此蹂躏,乃我大汉将士之耻辱!吾乃天子宿卫虎贲营别部司马刘昭刘崇宣,今日在此削发代首,向天立誓:不诛轲比能,天地不容!” 闻声赶来的张辽和田畴见刘昭削发代首,立下重誓,脸色微变,再看百姓皆是感激涕零,心中亦是感慨,只得请刘昭回郡寺议事。 几人回到郡寺,刘昭问道:“文远,仓廪中可尚有粮草?” 张辽说道:“只有不到三千石,郡城百姓八千余人,士卒千四百人,只够五日之用。” 刘昭听得心惊肉跳,云中郡如此,想必五原也好不到哪里;从朔方、雁门调粮根本来不及;民以食为天,没吃的,指不定生出什么大乱;士卒没吃的,炸营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此时高顺与闫柔进来,高顺说道:“司马,方才出城夺回七八车粮草。侦骑探明鲜卑人并未退回大青山,而往五原逃去。” “七八车……这郡城中近万人,却只有五日粮草。”刘昭喃喃自语道。 “这……”高顺和闫柔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当初轻装突袭,便是打着云中可以补给的算盘,如今身陷囹圄,真是作茧自缚。 几人能想的办法都想了,都是远水不解近渴。 刘昭心里一横,说道:“如此绝地,事不宜迟,高顺与我速去接收五原、朔方郡兵,将朔方仓内粮草运来方是正道。” “可鲜卑人占据五原郡治九原城,横亘二郡之间,如何运送粮草?”田畴忧虑道。 “那就克复五原郡,歼敌于九原!”刘昭主意已定,便道:“高顺,领兵五百与我接收二郡兵马。其余士卒由张辽统领,镇守云中;田畴暂领云中郡中诸事,闫柔参谋军事,确保云中无虞。” 诸人见刘昭孤注一掷,皆欲劝阻,刘昭又道:“我等领兵克复失地,若是百姓皆不能活,要这冷冰冰的城墙又有何用?” 闫柔进言道:“听闻崇宣削发代首,立誓杀那轲比能。此贼固然要杀,崇宣切勿意气用事。” “子渊所言甚是。吾欲引二郡兵马与云中兵马夹击轲比能,不知胜算几何?”刘昭问道。 闫柔听罢却道:“鲜卑人不善守城,待崇宣兵临九原,必是空城一座。轲比能此人睚眦必报,又善学汉人,有些谋略。鲜卑人善于野战,必定在城外与我大汉兵马一较高下。” 刘昭接着闫柔的话又道:“鲜卑人不善守城,当初要克复二郡,我心知并不难。难的是我等离去,鲜卑便挥兵又至,如此反复,便陷入胶着。如今看来,想要一劳永逸,须得重创轲比能方可。子渊可知三郡之地有何地乃轲比能必救之地?” 刘昭所说,几人深以为然,可说道轲比能必救之地,闫柔想来想去一拍脑袋,兴奋地对几人道:“崇宣所言,倒可一试。云中东北有一山谷,名白道,乃是进出大青山必经之路。若占了此谷,轲比能唯有西出高阙塞、鸡鹿塞,或是东进雁门方能重回漠北。” 刘昭接着说道:“高顺领二郡兵马自西而来,云中又横亘东进要道。轲比能西行无望,东进无路,唯有白道可走。妙计也。” “崇宣要知云中只有千余兵马,阻断东进则顾不得白道,守白道则为轲比能大开东进之路。”闫柔提醒刘昭。 仔细思谋片刻,刘昭计上心来,说与几人,几人大惊,刘昭淡然道:“无妨!依计行事便无大碍,吾身家性命,如今便交于诸位了!”。 刘昭起身拿出五原、朔方二郡印绶、虎符交与高顺道:“既如此,高顺领兵五百,前去接收二郡兵马。若有人不从,汝便杀之!吾要能战之兵,爪牙鼠辈,尽皆除之!带上那军侯,指认后杀之!” 高顺心中虽觉得刘昭以身犯险,然军命如山,领命而去。 张辽亦是长长出了口气,便招士卒往校场集中。 闫柔与田畴依旧觉得此行凶险,望刘昭三思而行。刘昭对二人说道:“我等齐聚为国为民,如今云中百姓身陷险地,若是连一城百姓都不能全顾,谈何为天下计?民无贵贱,昭此次以身犯险,唯为百姓耳!日后亦是如此,无有百姓,谈何家国?!” 二人闻言皆是动容,便随刘昭往校场而去。 见刘昭打马进了校场,校场里顿时鸦雀无声。 登上点将台,刘昭说道:“尔等当中有原云中郡兵,甚至有家室就在云中城中;也有朔方、雁门郡兵,屡受外夷劫掠欺辱。”又指着身后虎贲旌旗道:“今日,尔等看清楚,尔等皆是天子宿卫,军名虎贲。并非哪郡士卒,乃我大汉天子亲军。” 顿了顿,刘昭继续道:“然,并非所有人都可被称为虎贲。如今吾要二百敢战死士,随吾一同出城征伐鲜卑!若是能活着回来,便赐虎贲盔甲,按军功擢升;若是不能活着回来,吾便将尔等背回来,亦赐虎贲之名,光宗耀祖!何人敢随吾出战?” 士卒不认识虎贲军旌旗,却知道虎贲军的大名——天子亲军宿卫,是有品秩、食禄的;士卒同时也听明白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虽然此去功勋不少,可也要能活着回来,至于死后……那句“背着回来”倒是挺感人肺腑。 士卒议论纷纷,一时却无人出列。刘昭挑明要的是死士,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次兵行凶险,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若无死战之志,断不可能成事。 终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半个时辰,只凑齐了一百七十余人。 刘昭心里已经很满意了,死战之士不在多寡。 每人双骑,三壶箭矢,一弓一弩,一刀一矛。 刘昭将轲比能的大斧带上,便翻身上马,直奔九原城而去。 城门上,张辽和田畴、闫柔三人看着刘昭旌旗渐渐远去,胸中激荡之气起伏不定。田畴对闫柔道:“子渊善谋,何不与高顺一同前去。如此二郡兵马则可分兵两路,以尽全功。” 闫柔一想也是,便拍马赶高顺而去。 张辽随即下令士卒登城,严防轲比能东进,依计行事。 九原云中不到三百里,刘昭拍马赶到,曙色刚升。 轲比能果然将九原城四门紧闭,还没来得及撤出九原。刘昭稍作歇息,便领兵来到九原城下命士卒高举轲比能的大斧,随意谩骂、侮辱。 城头鲜卑人识得轲比能的兵器,便放箭射来,却都落在刘昭阵前,并不能伤刘昭分毫。 轲比能登城见刘昭只引二百人便来挑衅,顿时大骂道:“小儿欺人太甚!”说罢点了兵马,出了城门。 刘昭见轲比能出城手持一柄长枪,便嘲笑道:“鲜卑那么大,无有大斧乎?” 轲比能能坐到中部鲜卑大人,自然不是无脑之辈,气愤归气愤,刘昭只带二百人前来,自然要提防有诈,于是骂道:“黄口小儿!逞口舌之快算何本事,敢一战否?” 刘昭巴不得轲比能单挑,持枪便上,口中喊道:“贼子受死!” 二人如午间交手般,交击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刘昭嘲笑道:“贼子,无有大斧,手中亦无力焉?大斧就在吾身后,汝敢来取否?” 轲比能被撩拨得心中直冒火,心知这是刘昭激将法,再战数十回合,依旧不能奈何刘昭,便恨恨地拨马回城。 轲比能回城,城外将士更是谩骂不堪。夜色已起,骂到将近亥时,刘昭方才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饭后刘昭又带士卒巡营,俨然不将近在咫尺九原城四五千鲜卑人放在心上。 刘昭赌的就是轲比能认为自己有诈。 有谋略,和精通谋略,完全就是两码事! 很显然,在刘昭心中轲比能是前者!四门洞开,已经说明了一切!轲比能一夜四五次登城探看,依旧不敢出城偷营,事实再次证明,轲比能就是个“有谋略”的半吊子! 清晨起来,九原城三面城门各飞驰出十余骑,刘昭一琢磨便知道这是轲比能派出的侦骑。嗤笑一声,便整军来到城下挑战,轲比能又是持枪开门迎击。 看来长斧这种重兵器,也不是谁人都可用。要不然,轲比能如今也不会持枪应战。 轲比能本就使不惯长枪,二人你来我往战了上百回合,皆是乏力。刘昭借着双镫,腰身陡然加力,一击奏效,将轲比能的长枪又挑飞,轲比能拍马而回,厚颜无耻的约好过了午后再战。 刘昭这次回去好好睡了个子午觉,士卒叫醒刘昭时,感觉精神饱满,尤胜早上。 午后阵前哪里见得到轲比能,无论士卒如何谩骂,轲比能就是不出城,兵器两次被击飞,怕是怯战了吧。 又是夜间,骂罢回营,刘昭估摸着侦骑已经探得虚实,与士卒歇息饱餐后,便撤到营后埋伏。 夜里轲比能果然出来偷营,见是空营一座,以为刘昭悄悄撤兵而去,于是大骂道:“黄口小儿,欺人太甚!有种别跑,出来一战!” “要战便战!”轲比能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暴喝,接着便是“咻咻”的弩箭之声,营内鲜卑兵马顿时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二百士卒三段连射,每次便是二百只箭,三段连射毫不停歇。轲比能偷营总共就带了千余兵马,慌乱之下前后相拥,最后只有二百余残兵逃回城里。 刘昭命士卒收集箭矢,打扫战场后,立刻后撤十余里,隐匿休息。 第二天一早,刘昭领兵再来,却见四门洞开,城上无人,城内百姓奔走,哀嚎之声不绝,便知道轲比能弃城而去。 进了九原城,仓廪中粮草众多,刘昭放下心来。 寻得郡吏,下令安抚百姓,四门挂了赤红色大汉旗帜,随即拔马北上,望白道而去。 刘昭领兵依大青山山麓而行,为的就是隐匿踪迹。 轲比能会直接从白道撤走吗?当日与闫柔几人议事时这便是个问题。几人分析后,答案是不会。轲比能睚眦必报,何况兵力处于绝对优势,丢掉兵器乃是奇耻大辱,不报此仇,必不罢休。 九原一战,乃是不善守城,不知刘昭深浅,若是在这野外,轲比能绝不会犹豫,铁定挥军踏平刘昭营地。 找到闫柔所说的山谷——白道,这里果然有鲜卑人把守。依山而守,并没有营寨,看样子也就一千兵马。 刘昭看罢心中甚是鄙夷,蛮子就是蛮子,只知道活不下去便劫掠大汉,却不懂的向强者学习。 刘昭拿出弩,上好弦,命士卒列好弩阵,便望一侧山坡,在弓箭杀伤范围外,步步为营,歼敌于山林。 既是山谷,便有两侧山坡,刘昭攻一侧,另一侧眼看着却没办法,便冲杀过来。 刘昭立刻将士卒分成前后两队,持弩击杀。山上、山下鲜卑人不断中箭身亡。 三石弩,可不是闹着玩的。 山下鲜卑兵马也是勇猛,眼看要冲上山来,刘昭这才收弩提枪,翻身上马,与一众死战之兵,便冲杀下去。 马借山势,居高临下,短兵相接,势如破竹。 这里倒是没有轲比能般的大将,奈何敌人数倍于己,而且身后山林中的鲜卑兵马并未全部剿杀,好在也是杀伤大部,所剩不多。 腹背受敌,由不得刘昭多想,短兵相接勇者胜! 步卒,打得就是士气! 都是死士,倒下一个,并不能让士卒畏惧,只能激发出更加强大的死志! 刘昭从决定踏入三国这趟浑水起,便有了赴死之志!乱世之中,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逃避死亡,死神却一直追随你左右,逃避又有什么用! 鲜卑人也是人,勇猛无可厚非,却都没见过这种毫不畏死的打法。丢下七八百具尸体后,终于胆寒,四散而逃。 刘昭这才顾得上喘口气,回身清点士卒,这短暂一战竟然死伤惨重,能站着的,堪堪百人,其余皆是胸前受刀,无一人退缩。 刘昭对一个奄奄一息的士卒说罢“我一定背你回去”,士卒便面带笑容断了气息。 所有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战死的同袍搬到一侧山林之上;又将鲜卑人的尸首尽皆堆到白道谷口,堵住四五十米的谷口,竟然堆了近两米高。 刘昭这才下令谷内扎营,埋锅造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四章 啸马长风仓皇顾 白道正式作为军事重地,要等到北魏时期。北魏皇帝在云中城东边修了座云中宫作为北巡行宫,白道是通往大青山背后的要道,于是在白道谷口外修了座白道城,从这个时候起,白道才以军事要地的身份,出现在历史长河当中。 然而这个山谷,可能绝不会想到,马上它将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历史长河中。 两米高、一米宽的尸体横断四五十米的谷口,轲比能若是想从谷口冲进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迂回两侧山坡,绕过谷口,从山坡上进入白道北遁。 两侧山坡都是缓坡,一百人根本起不到什么阻敌的作用。那么为今之计,唯有在谷口之外,用这一百个活生生的汉家儿郎,缠住轲比能! 这是一场必死之战! 虽然四天前在校场刘昭很明确地告诉这些郡兵自己要的是死士,可现在刘昭却没有勇气告诉这些士卒,接下来将是一场必死之战! 四天了! 算算时间,高顺应该已经领着二郡兵马快到九原了,或者已经入了九原城。 刘昭依山麓从九原到白道走了两天,是为了藏匿踪迹,可骑兵突击的话,二百里,也就二三个时辰的事情。 大战将至,总是叫人浮想联翩。 轲比能在干嘛呢?刘昭心里想。 十有八九是在攻打云中吧。 四五千马背上长大的骑兵,去攻打一千士卒所守的城池,再加上一个武勇过人的张辽,啧啧啧,轲比能不会就这么抛尸云中城外吧?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告诉刘昭别做梦了。之所以知道是鲜卑人,是因为马蹄声是从东南而来,若是高顺的援兵,则应该是自西而来。 刘昭一挥手,所有人便翻身上马。 刘昭提着长枪,静静地坐在马背上。 听声音已经很近了,若是就这么站着,轲比能靠马速都可以撞死自己。 可刘昭不能动,一百人冲上去顷刻之间便会被数千人吞没,然后轲比能纵马北去; 刘昭能做的,就是和这一百死战之士,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什么都不做。 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尸墙前面! 更近了,都能依稀看清楚轲比能的脸了。 士卒们都瞅着刘昭,从校场出来的那一刻,这些人便已经心存死志,可也不能就这么站着等死。 送死,和战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质。 终于近了,马蹄轰隆,轲比能的脸清楚的出现在刘昭的眼睛里。 刘昭看看西边,依旧安静,安静得连尘土都懒得飞扬。 还没来吗? 好吧!那就让我们,来给你争取时间吧。 刘昭终于动了,因为他端起了三石弩。 所有的士卒也都端起了三石弩。 又近了! “放!”刘昭计算好了提前量,箭矢射中前排鲜卑人的时候,他们刚好进了三石弩的最大杀伤射程——二百步。 二百步对于骑兵来说,也就十余个呼吸的事情,只够三石弩射三箭。 若是平时,轲比能早就挥军直取刘昭项上人头,可今日,云中悍不畏死的守卒,还有那员小将张辽;再加上眼前刘昭身后那两米高的鲜卑人尸墙和一百个从容不迫的表情,这些都给了轲比能太多的意外和震惊。 汉人太狡猾了! 轲比能根本不相信这里只有一百人,两侧的山林中一定埋伏了上千兵马,就等自己与主将缠斗,然后突然杀出围歼自己。 轲比能勒马而停,刘昭要的就是这个顿挫。抬起三石弩照着轲比能便是一发弩箭,却被轲比能躲了过去。 刘昭没有其它的命令,只是一箭一箭射向轲比能。身后的士卒没有接到接敌的命令,也是一箭接着一箭,尽快的往鲜卑兵马的身上倾泻箭矢。 轲比能可以躲开弩箭,不代表鲜卑人都可以躲开弩箭。三石弩的强劲力量都是在鲜卑人身上穿体而过,再伤一人。 倒下二三百兵马,轲比能方才觉得上当,怒吼着拍马杀向刘昭。 终于要来了吗? 阻敌的任务已经完成,只剩下缠住轲比能了。 四五十米的谷口,几百鲜卑兵马人仰马翻,后面鲜卑的大部队一时是杀不过来。 “射尽箭矢,方可接敌!”刘昭下了第一个,也算是最后一个命令。 收起三石弩,提起长枪,刘昭拍马便杀向轲比能。 无人会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多做他想。刘昭提枪与轲比能交击而过便勒马转身,便是一记回马枪。 故技重施,往往不能取得很好的效果。轲比能躲了开来,刘昭追着轲比能,二人并马前行,双枪交错。眼见到了尸墙跟前,二人都是勒马回身,又并马驰行,双枪交击,眼中冒火。 张辽的兵马尾随轲比能最多一二十里,轲比能绝不敢恋战。 轲比能也是这么想的,使不惯长枪,于是尽出全力拿枪当棍,势大力沉照头劈来。 刘昭借着双镫,起先硬接了几下,顿时觉得浑身发麻,气血翻涌。 鲜卑兵马终究还是冲了过来,三壶箭连一壶都没射完。不过这已经给鲜卑兵马造成了上千的损失。一百死士丢掉弩,端枪便冲杀上去,白道谷口短兵相接,成了混战。 又接了两下轲比能的长棍,刘昭喉咙一甜,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强忍着将血咽了下去,刘昭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想起三郡百姓,想起倒下的成千鲜卑兵马,再想起相处了大半年的师傅苑康,想起牵挂着自己的蔡琰,这遭东汉末年,来的也不亏! 调转马头,听到鲜卑后军的交击声,知道是张辽领兵到了;西边也扬起漫天的尘土,高顺也领兵到了;一百死士还在拼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那么,就让轲比能来作为最后的陪葬吧! 盯着高举长枪又冲杀过来的轲比能,刘昭拍马而上,这次没有再去横枪去接,而是直直地将长枪送去轲比能的心窝,毫不留手,也毫不设防。 轲比能自然不想死在这里,以命换命不是他的风格。见刘昭又是以身犯险、以命搏命的打法,暗骂了声“无赖”,连忙撤枪拨开刘昭的枪尖。 兵器接触的力道,又一次让刘昭血气翻涌,喉咙又是一甜。刘昭勒马收缰,战马人立而起,还是一计回马枪。 只是这次的回马枪在刘昭眼中是那样的慢,慢得都能看清枪头的枪缨飞舞,慢得能看清轲比能回眸那惊恐的眼神,慢得能清楚地看到枪尖从轲比能的左臂刺进去,刺穿后枪尖又从另一侧出来。 世界仿佛也安静了,刘昭的世界没有了声音,只有眼前的慢动作:轲比能慢慢地扔掉长枪,拔出佩刀砍向自己。 喉咙的那口血再度翻涌起来,刘昭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在风中飞溅在轲比能身上。 起风了吗? 一切也都结束了! 刘昭的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危机,四蹄交错往前一窜,冲着轲比能的战马张口就咬了上去。轲比能的战马吃痛,载着轲比能疯狂得往南冲去。 刘昭的战马不肯罢休,四蹄纷飞,长嘶不止,冲着轲比能追去。 刘昭的世界是慢动作,其他人眼中却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刘昭便刺伤轲比能,并打马追杀而去。 前方白道谷口是两米高的尸墙,其余三面皆是汉军;弹汗山出来时的六千铁骑,如今只剩不到千人;首领轲比能如今也自身难保。 如此绝境,鲜卑人已经没了战意,逃又逃不出去,残兵剩勇纷纷下马请降。 也不知道轲比能是怎么冲出包围圈的,反正轲比能在前面跑,刘昭的战马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嘶鸣,仿佛是在为主人悲鸣。 刘昭只有眼睛是看得见的,身体的其它部分都已经不受控制,没有坠马,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勇猛不是用来说的! 见刘昭紧追不舍,轲比能忍着左臂的伤痛,仍旧可以弯弓搭箭,刘昭能看得清楚箭矢是怎么离开弓弦,又是怎么射到自己的身上。 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 终于坠马了,却没有想象中的痛觉,不知翻了多少个滚,刘昭睁开眼见到坐骑咬着轲比能受伤的左臂,将轲比能拖下马来。 从身后向轲比能飞去一支箭,因为风,偏了。 轲比能焦急的眼神里,仿佛倒影着高顺和张辽飞驰而来的身影。。 轲比能挥起佩刀,没能砍到刘昭人立而起的坐骑,却砍断了自己的左臂……翻身上马,逃命而去。 坐骑小跑着、叼着轲比能的半截左臂,朝刘昭跑来,风中鬃毛翩翩,甚是好看。 真是神勇,若是有来生,我们再相伴可好?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要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长风可好? 来,近些,再近些,我都看不到你了,看不见了。 …… 一片漆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从山上到最后的白道谷一战,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 梦结束了,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 怎么是个女的? 趴下来干什么?别,靠的太近了,授受不亲啊! 努力睁大眼睛,原来是蔡琰…… 蔡琰…… “崇宣哥哥醒了……快来人啊……崇宣哥哥醒了……呜呜……你终于醒了……” 这都没死? 主角光环真是硬气! 进来一群人,高顺、张辽、闫柔、田畴、蔡邕、蹇硕、左丰、郭蕴…… 一个不认识的老头给自己拿了脉,过了会起身对众人说道:“算是救回来了。不过血气双亏、经脉紊乱,还须调养三月,方能痊愈。” “多谢元化。” “无妨,无妨。待老夫先去开方、抓药。” 刘昭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回来了,可开口说话一口气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好:“蹇公……昭幸不……不辱命,克复失地,在此……复……复命。” 蹇硕连忙道:“若不是元化正在雁门,咱家都要去南郡召张机前来。汝先修养几日,过几日好一些再说。”又吩咐左丰道:“崇宣这里一应所需,竭力供应,不得怠慢。”说罢便告辞离去。 刘昭看看几人,又问道:“三郡事宜……如何……如何处置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田畴说道:“天子欲撤并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为新兴郡,郡迁并州雁门之内,郡治阳曲。” 终于是要撤郡了吗?昏庸的皇帝,满朝的废物! 只是为什么提前了三十七年? 蝴蝶终于扇了一下翅膀吗? “轲……轲比能呢?” 几人面面相觑,闫柔说道:“崇宣伤重,我等护送直奔平城,文远一人追至原阳,轲比能被数百鲜卑人接应,文远奋力杀贼数十人,多处负伤,轲比能终被逃脱。” 也没死……看来是缘份未尽啊! 撤了四郡,轲比能又回到弹汗山……自此武帝开边前功尽弃,长眠于此的汉家儿郎如何安息?! 大汉北方屏障,一朝尽丧,遗祸千年! “崇宣……崇宣……” “崇宣哥哥……崇宣哥哥……” “快去请华元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五章 五十万钱一县长 再醒来时,天色微亮,刘昭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但感觉比上一次醒来精神了许多。 起身穿衣,还是很吃力,胸前的箭伤扯得一阵阵钻心的痛。穿好衣物,身上已经是沁出一层汗来。 起来走几步,浑身发软,脚下虚浮,便欲寻个什么长物拄着。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添设了盛放兵器的兰锜(音:齐),自己的弩、弓、刀、枪都陈列其上,兵器的旁边挂着那副偏将甲胄。 推开门,虽然八月的天气并不寒冷,但还是感觉到些许寒意。 门外守卫着两个士卒,让士卒牵来长风,刘昭伸手慢慢地摸着它的脸颊和脖颈,长风打了个响鼻,扭头舔了下刘昭的手。 既然没有死,那你我此生相伴,乘风当歌吧! 忍着伤口的疼痛,士卒扶着刘昭上了马背,便一起出门望白登山而去。 出城时,门侯见是刘昭,很端正地行了军礼,没问缘由、没索要公文诏命,便开门放刘昭一行出去。 负伤在身,果然不适合马背颠簸。 刘昭也并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即使这样,到白登山时,依旧是大汗淋漓,胸前包扎的箭伤,也渗出了血迹。 让两个士卒在远处等候,刘昭独自来到苑康坟前,算算时间,也是头七了。 “张角我是劝不了了,你也别怪我。这大汉摇摇欲坠,他做的也并没什么错,就让他去烧第一把火。我能向你保证的,只是尽心竭力给大汉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毕竟,我这趟不能白来,这关乎着我华夏一族千年的盛衰,并非一家天下的兴亡。” 说罢,给苑康磕了头,起身准备回马平城。 “说得好听!”话音方落,苑康坟后山坳中冲出十余人,一把环首刀便架在了刘昭的脖子上。远处两个士卒拔刀便要相救,亦是被十余人困在远处,抽不得身。 刘昭起先略是震惊,再见都是汉人,心中略一思索,便说道:“尔等欲救张角,当派人来平城与我从长计议,如今刀兵相向,于事无补。” “你怎知我等是为救天师而来?” 刘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要我刘昭项上人头者,唯有鲜卑轲比能和王智爪牙。王智已死,爪牙亦是尽数斩杀,尔等又是汉人,断不可能是轲比能派来。再若说谁还想要杀我,便唯有救张角的太平道信徒。” “你这狗贼倒是有些眼力。老天师刚刚仙逝,你便出卖师门,投靠阉宦!若不是要你狗命换回天师,此时便要剁了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之人的狗头,祭奠老天师在天之灵。” “狗贼?”刘昭头一回听别人这么评价自己,不过想想这前因后果,倒也情有可原,于是笑道:“汝可曾见三五十人夷灭白狼寨,除去幽并一患的狗贼?汝可曾见斩杀阉宦党羽的狗贼?汝可曾见孤军百人血战鲜卑的狗贼?汝可曾见将洪达、王智狗头祭奠家师的狗贼?” 见诸人一时无语,刘昭冷着脸道:“念尔等救人心切,不怪罪尔等。张角被抓另有缘由,并非汝方才所言。若要救人,中午时分潜入城来找我商议。万不可鲁莽行事。” “巧舌如簧,缘何信你?” “就凭平城障骁将二人,精兵数百,平城县县兵百人;凭绣衣使者手中虎符,可调各州郡兵马!尔等换了张角出来,能活着离开并州?愚蠢至极!” 众人皆看向方才说话那人,那人却沉思不语。 刘昭又道:“吾若想害张角,早就将其杀害,岂能容他为家师守孝送葬?” 说到此处,山坳中方才走来一个虬面汉子,不是那日的远志是谁。 刘昭见到这人,顿时也明白了所谓“远志”到底何人,怒喝道:“程远志,汝怎好意思出来?” 程远志讪讪一笑,对那人道:“渠帅,师弟言之有理!” 这渠帅依旧看着刘昭思量,远处几声痛呼,却是有太平道众被两个士卒杀伤。 刘昭面沉似水对这渠帅说道:“此二人是随吾征战鲜卑的精兵悍卒,汝再耽搁怕是这几人还不够杀的。若是此二人有何闪失,吾即使救出张角,亦会取汝性命!” “你……”渠帅刚开口,那边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却是一人被斩断一臂,倒在地上哀嚎。 程远志连忙叫诸人停手,两个士卒冲道刘昭身旁,扬刀隔开架在刘昭脖子上的兵刃,分在左右,环刀护卫刘昭。 刘昭命士卒收起兵器,说道:“今日午时,程远志和这渠帅来县寺,就说是家师故人。”说罢便径自引着两个士卒起身下山。 士卒扶刘昭上马后,赞了一句道:“司马真乃英雄,面色不改,谈吐自若。若是我等,早就以死相拼了。” 几人打马慢行,刘昭笑道:“一群蟊贼耳。汝二人亦是不赖,两个人就敢抽刀拼杀十数人,不怕吗?” 一人笑道:“这算什么?那日司马率我等百人,截杀数千鲜卑都不曾畏惧,那是何等威风!何况司马有难,我等哪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另一人接着话茬说道:“就是,要死我等也要死在司马前面不是?” 这人话音刚落,另一人便扭头瞪了这人一眼,这人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赔罪。 刘昭这才知晓二人是那日死士,于是连忙问道:“还有几人活着?” 听到这个,二人皆是黯然,一人说道:“只剩八人,其余六人皆在平城障养伤。只有我二人无事,高将军便要我等来护卫司马。” 有人活着,总是好的,刘昭心中稍微算是有了些许安慰,看着身旁二人,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问道:“汝二人都不曾负伤?” “不曾负伤” 真猛士也!难道是哪个猛将? “汝二人姓甚名谁?” “我二人乃是兄弟,本是荆州南阳人。我是长兄,姓宗名元。” “我是次子,姓宗名亨。” 这名字倒是没听过。 不是猛将,但也颇具武勇,刘昭于是说道:“今日起汝二人便是节从虎贲,做我亲卫。待军功算出,按功擢升。” “谢司马。”二人甚是欣喜,节从虎贲秩禄二百石,打今往后便是官了。 “汝二人是否有兄弟叫利、贞?” “有啊,司马怎知晓?” “真有?瞎猜的……瞎猜的……”刘昭差点笑出来,这名字起的,元亨利贞! 三人依旧是走走停停,眼见快到平城,却见蹇硕又是骑马在路旁小山上。 蹇硕这是什么毛病! 刘昭打马过去见礼后道:“蹇公好兴致,在此赏景?” 蹇硕笑呵呵地看着刘昭道:“好景,好景。咱家将克复二郡急奏天子,如今大将军府、太尉府、少府皆要征辟崇宣,天子亦要征汝为议郎,如此英雄少年的好景致,好多年都不见了,是要好好欣赏。” “蹇公说笑了。这克复二郡乃是蹇公之谋,昭只是应命而出,若有功劳也是杀贼小功,哪里来的三府征辟?”刘昭说着,见蹇硕依旧是笑眯眯看着自己,不像开玩笑,又道:“昭戴孝在身,守制三年。即便征辟,定然不仕。蹇公错爱了。” 蹇硕叹口气道:“三府征辟多年不见,汝若不仕,倒是可惜。若是出仕,也不是不无办法,咱家奏请天子夺服便是。” “夺服?”刘昭见蹇硕当真是不开玩笑,便正色道:“夺服万万不可。家师刚刚故去,如今夺服出仕,世人必言昭贪图权贵。恕昭不能从命。若他日国难当头,天子夺服,昭定然舍身而出,为天子分忧。还望蹇公在天子面前为昭陈情。” “看来汝是铁定不想出仕。也罢,也罢。赤心至孝,难得可贵。不过这陈情却是要汝自行向天子上书,咱家只能为汝带去。” “蹇公这是要起身回京?”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子急欲知晓详情,便召咱家回去。袁绍回信愿领一营兵马,朝中亦是不见各州郡上书。崇宣给咱家如此助力,汝又不做官,该叫咱家如何是好?” 刘昭还真有事要蹇硕相帮,于是说道:“为蹇公解忧便好,昭还真有一事须请蹇公相助。平城县长被押,蹇公可否举荐田畴田子泰为平城县长?” 蹇硕略一思索道:“田子泰素有贤名,此事不难。但需五十万钱上贡天子方可。” 刘昭心中自是明白,卖官鬻爵皆是明码标价,只是觉得有些贵,于是又道:“再求蹇公饶恕张角,以全家师遗愿。” 听到张角,蹇硕皱了皱眉头道:“此人天子下诏捉拿,汝参合什么?” 刘昭道:“只此一次,只是为全家师遗愿。日后张角便与昭毫无瓜葛,若再被抓,昭绝不护佑!还望蹇公成全。” 蹇硕阴晴不定,思谋片刻,方才答道:“如此一来,这人情太大了些……” “昭愿将那制冰之法,献于蹇公。”刘昭连忙说到。 “咱家便知道汝定会如此。也罢,既然汝一直要和咱家行商贾之态,那咱家便应以钱易货。只是汝须亲自押解张角前往雁门,后面的事,汝自己看着办吧。” “为何要昭亲自押解?” “汝以为张角在咱家手里跑了合适否?” “那也可雁门来人押解或是平城派人押解,为何……” 刘昭话未说完,蹇硕便道:“蠢货。张角乃是要犯,丢了就要杀头,经了官寺,必然是数人人头落地,何必招那些麻烦。汝如今暂领虎贲营别部司马,犯人丢了继续追查便是。只要天子还念着汝克复杀贼的功劳,汝便无事。” “那天子若是震怒……” “咱家在,汝怕什么?”蹇硕怒道。 刘昭看着蹇硕生气的的表情,心中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不算那么坏,不禁笑出了声来。 蹇硕喝道:“缘何发笑?” 刘昭对蹇硕说道:“忽然觉得,蹇公离去之后,昭会十分牵挂……” 蹇硕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调转马头边走边说道:“午时前将上书送来,今日咱家回马雁门,须赶些时辰,勿要耽误。” 回到县寺已是巳时三刻,刘昭连忙找蔡邕借了纸笔,写了守制不仕的陈情,又写了反对撤并四郡的上书,一并装起封好,便往蹇硕处送来。 进了蹇硕屋内,却见并州刺史宋果、雁门太守郭蕴也在,左丰过来接了陈情,蹇硕对宋果道:“刺史监察二千石,如今三郡巨变,天子诏令汝回京述职,这并州刺史由凉州张懿接任。汝与咱家一同启程吧。” 历史的车轮依旧在那个轨迹上滚动着,送走蹇硕一行,刘昭这才回身往住处走去,此时脑子里全是五十万钱的事情。 去哪儿找五十万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六章 已改完 再醒来时,天色微亮,刘昭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但感觉比上一次醒来精神了许多。 起身穿衣,还是很吃力,胸前的箭伤扯得一阵阵钻心的痛。穿好衣物,身上已经是沁出一层汗来。 起来走几步,浑身发软,脚下虚浮,便欲寻个什么长物拄着。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添设了盛放兵器的兰锜(音:齐),自己的弩、弓、刀、枪都陈列其上,兵器的旁边挂着那副偏将甲胄。 推开门,虽然八月的天气并不寒冷,但还是感觉到些许寒意。 门外守卫着两个士卒,让士卒牵来长风,刘昭伸手慢慢地摸着它的脸颊和脖颈,长风打了个响鼻,扭头舔了下刘昭的手。 既然没有死,那你我此生相伴,乘风当歌吧! 忍着伤口的疼痛,士卒扶着刘昭上了马背,便一起出门望白登山而去。 出城时,门侯见是刘昭,很端正地行了军礼,没问缘由、没索要公文诏命,便开门放刘昭一行出去。 负伤在身,果然不适合马背颠簸。 刘昭也并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即使这样,到白登山时,依旧是大汗淋漓,胸前包扎的箭伤,也渗出了血迹。 让两个士卒在远处等候,刘昭独自来到苑康坟前,算算时间,也是头七了。 “张角我是劝不了了,你也别怪我。这大汉摇摇欲坠,他做的也并没什么错,就让他去烧第一把火。我能向你保证的,只是尽心竭力给大汉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毕竟,我这趟不能白来,这关乎着我华夏一族千年的盛衰,并非一家天下的兴亡。” 说罢,给苑康磕了头,起身准备回马平城。 “说得好听!”话音方落,苑康坟后山坳中冲出十余人,一把环首刀便架在了刘昭的脖子上。远处两个士卒拔刀便要相救,亦是被十余人困在远处,抽不得身。 刘昭起先略是震惊,再见都是汉人,心中略一思索,便说道:“尔等欲救张角,当派人来平城与我从长计议,如今刀兵相向,于事无补。” “你怎知我等是为救天师而来?” 刘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要我刘昭项上人头者,唯有鲜卑轲比能和王智爪牙。王智已死,爪牙亦是尽数斩杀,尔等又是汉人,断不可能是轲比能派来。再若说谁还想要杀我,便唯有救张角的天平道信徒。” “你这狗贼倒是有些眼力。老天师刚刚仙逝,你便出卖师门,投靠阉宦!若不是要你狗命换回天师,此时便要剁了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之人的狗头,祭奠老天师在天之灵。” “狗贼?”刘昭头一回听别人这么评价自己,不过想想这前因后果,倒也情有可原,于是笑道:“汝可曾见三五十人夷灭白狼寨,除去幽并一患的狗贼?汝可曾见斩杀阉宦党羽的狗贼?汝可曾见孤军百人血战鲜卑的狗贼?汝可曾见将洪达、王智狗头祭奠家师的狗贼?” 见诸人一时无语,刘昭冷着脸道:“念尔等救人心切,不怪罪尔等。张角被抓另有缘由,并非汝方才所言。若要救人,中午时分潜入城来找我商议。万不可鲁莽行事。” “巧舌如簧,缘何信你?” “就凭平城障骁将二人,精兵数百,平城县县兵百人;凭绣衣使者手中虎符,可调各州郡兵马!尔等换了张角出来,能活着离开并州?愚蠢至极!” 众人皆看向方才说话那人,那人却沉思不语。 刘昭又道:“吾若想害张角,早就将其杀害,岂能容他为家师守孝送葬?” 说到此处,山坳中方才走来一个虬面汉子,不是那日的远志是谁。 刘昭见到这人,顿时也明白了所谓“远志”是到底何人,怒喝道:“程远志,汝怎好意思出来?” 程远志讪讪一笑,对那人道:“渠帅,师弟言之有理!” 这渠帅依旧看着刘昭思量,远处几声痛呼,却是天平道众被两个士卒杀伤两人。 刘昭面沉似水对这渠帅说道:“此二人是随吾征战鲜卑的精兵悍卒,汝再耽搁怕是这几人还不够杀的。若是此二人有何闪失,吾即使救出张角,亦会取汝性命!” “你……”渠帅刚开口,那边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却是一人被斩断一臂,倒在地上哀嚎。 程远志连忙叫诸人停手,两个士卒冲道刘昭身旁,扬刀隔开架在刘昭脖子上的兵刃,分在左右,环刀护卫刘昭。 刘昭命士卒收起兵器,说道:“今日午时,程远志和这渠帅来县寺,就说是家师故人。”说罢便径自引着两个士卒起身下山。 士卒扶刘昭上马后,赞了一句道:“司马真乃英雄,面色不改,谈吐自若。若是我等,早就以死相拼了。” 几人打马慢行,刘昭笑道:“一群蟊贼耳。汝二人亦是不赖,两个人就敢抽刀拼杀十数人,不怕吗?” 一人笑道:“这算什么?那日司马率我等百人,截杀数千鲜卑都不曾畏惧,那是何等威风!何况司马有难,我等哪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另一人接着话茬说道:“就是,要死我等也要死在司马前面不是?” 这人话音刚落,另一人便扭头瞪了这人一眼,这人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赔罪。 刘昭这才知晓二人是那日死士,于是连忙问道:“还有几人活着?” 听到这个,二人皆是黯然,一人说道:“只剩八人,其余六人皆在平城障养伤。只有我二人无事,高将军便要我等来护卫司马。” 有人活着,总是好的,刘昭心中稍微算是有了些许安慰,看着身旁二人,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问道:“汝二人都不曾负伤?” “不曾负伤” 真猛士也!难道是哪个猛将? “汝二人姓甚名谁?” “我二人乃是兄弟,本是荆州南阳人。我是长兄,姓宗名元。” “我是次子,姓宗名亨。” 这名字倒是没听过。 不是猛将,但也颇具武勇,刘昭于是说道:“今日起汝二人便是节从虎贲,做我亲卫。待军功算出,按功擢升。” “谢司马。”二人甚是欣喜,节从虎贲秩禄二百石,打今往后便是官了。 “汝二人是否有兄弟叫利、贞?” “有啊,司马怎知晓?” “真有?瞎猜的……瞎猜的……”刘昭差点笑出来,这名字起的,元亨利贞! 三人依旧是走走停停,眼见快到平城,却见蹇硕又是骑马在路旁小山上。 蹇硕这是什么毛病! 刘昭打马过去见礼后道:“蹇公好兴致,在此赏景?” 蹇硕笑呵呵地看着刘昭道:“好景,好景。咱家将克复二郡急奏天子,如今大将军府、太尉府、少府皆要征辟崇宣,天子亦要征汝为议郎,如此英雄少年的好精致,好多年都不见了,是要好好欣赏。” “蹇公说笑了。这克复二郡乃是蹇公之谋,昭只是应命而出,若有功劳也是杀贼小功,哪里来的三府征辟?”刘昭说着,见蹇硕依旧是笑眯眯看着自己,不像开玩笑,又道:“昭戴孝在身,守制三年。即便征辟,定然不仕。蹇公错爱了。” 蹇硕叹口气道:“三府征辟多年不见,汝若不仕,倒是可惜。若是出仕,也不是不无办法,咱家奏请天子夺服便是。” “夺服?”刘昭见蹇硕当真是不开玩笑,便正色道:“夺服万万不可。家师刚刚故去,如今夺服出仕,世人必言昭贪图权贵。恕昭不能从命。若他日国难当头,天子夺服,昭定然舍身而出,为天子分忧。还望蹇公在天子面前为昭陈情。” “看来汝是铁定不想出仕。也罢,也罢。赤心至孝,难得可贵。不过这陈情却是要汝自行向天子上书,咱家只能为你带去。” “蹇公这是要起身回京?”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子急欲知晓详情,便召咱家回去。袁绍回信愿领一营兵马,朝中亦是不见各州郡上书。崇宣给咱家如此助力,汝又不做官,该叫咱家如何是好?” 刘昭还真有事要蹇硕相帮,于是说道:“为蹇公解忧便好,昭还真有一事须请蹇公相助。平城县长被押,蹇公可否举荐田畴田子泰为平城县长?” 蹇硕略一思索道:“田子泰素有贤名,此事不难。但需五十万钱上贡天子方可。” 刘昭心中自是明白,卖官鬻爵皆是明码标价,只是觉得有些贵,于是又道:“再求蹇公饶恕张角,以全家师遗愿。” 听到张角,蹇硕皱了皱眉头道:“此人天子下诏捉拿,汝参合什么?” 刘昭道:“只此一次,只是为全家师遗愿。日后张角便与我等毫无瓜葛,若再被抓,昭绝不护佑!还望蹇公成全。” 蹇硕阴晴不定,思谋片刻,方才答道:“如此一来,这人情太大了些……” “昭愿将那制冰之法,献于蹇公。”刘昭连忙说到。 “咱家便知道汝定会如此。也罢,既然汝一直要和咱家行商贾之态,那咱家便应以钱易货。只是汝须亲自押解张角前往雁门,后面的事,汝自己看着办吧。” “为何要昭亲自押解?” “汝觉得张角在咱家手里跑了合适吗?” “那也可雁门来人押解或是平城派人押解,为何……” 刘昭话未说完,蹇硕便道:“蠢货。张角乃是要犯,丢了就要杀头,经了官寺,必然是数人人头落地。何必招那些麻烦,汝如今暂领虎贲营别部司马,犯人丢了继续追查便是。只要天子还念着汝克复杀贼的功劳,汝便无事。” “那天子若是震怒……” “咱家在,汝怕什么?”蹇硕怒道。 刘昭看着蹇硕生气的的表情,心中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不算那么坏,不禁笑出了声来。 蹇硕喝道:“缘何发笑?” 刘昭对蹇硕说道:“忽然觉得,蹇公离去之后,昭会十分牵挂……” 蹇硕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调转马头边走边说道:“午时前将上书送来,今日咱家回马雁门,须赶些时辰,勿要耽误。” 回到县寺已是巳时三刻,刘昭连忙找蔡邕借了纸笔,写了守制不仕的陈情,又写了反对撤并四郡的上书,一并装起封好,便往蹇硕处送来。 进了蹇硕屋内,却见并州刺史宋果、雁门太守郭蕴也在,左丰过来接了陈情,蹇硕对宋果道:“刺史监察二千石,如今三郡巨变,天子诏令汝回京述职,这并州刺史由凉州张懿接任。汝与咱家一同启程吧。” 历史的车轮依旧在那个轨迹上滚动着,送走蹇硕一行,刘昭这才回身往住处走去,脑子里全是五十万钱的事情。 去哪里给蹇硕找五十万钱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七章 再醒来时,天色微亮,刘昭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但感觉比上一次醒来精神了许多。 起身穿衣,还是很吃力,胸前的箭伤扯得一阵阵钻心的痛。穿好衣物,身上已经是沁出一层汗来。 起来走几步,浑身发软,脚下虚浮,便欲寻个什么长物拄着。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添设了盛放兵器的兰锜(音:齐),自己的弩、弓、刀、枪都陈列其上,兵器的旁边挂着那副偏将甲胄。 推开门,虽然八月的天气并不寒冷,但还是感觉到些许寒意。 门外守卫着两个士卒,让士卒牵来长风,刘昭伸手慢慢地摸着它的脸颊和脖颈,长风打了个响鼻,扭头舔了下刘昭的手。 既然没有死,那你我此生相伴,乘风当歌吧! 忍着伤口的疼痛,士卒扶着刘昭上了马背,便一起出门望白登山而去。 出城时,门侯见是刘昭,很端正地行了军礼,没问缘由、没索要公文诏命,便开门放刘昭一行出去。 负伤在身,果然不适合马背颠簸。 刘昭也并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即使这样,到白登山时,依旧是大汗淋漓,胸前包扎的箭伤,也渗出了血迹。 让两个士卒在远处等候,刘昭独自来到苑康坟前,算算时间,也是头七了。 “张角我是劝不了了,你也别怪我。这大汉摇摇欲坠,他做的也并没什么错,就让他去烧第一把火。我能向你保证的,只是尽心竭力给大汉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毕竟,我这趟不能白来,这关乎着我华夏一族千年的盛衰,并非一家天下的兴亡。” 说罢,给苑康磕了头,起身准备回马平城。 “说得好听!”话音方落,苑康坟后山坳中冲出十余人,一把环首刀便架在了刘昭的脖子上。远处两个士卒拔刀便要相救,亦是被十余人困在远处,抽不得身。 刘昭起先略是震惊,再见都是汉人,心中略一思索,便说道:“尔等欲救张角,当派人来平城与我从长计议,如今刀兵相向,于事无补。” “你怎知我等是为救天师而来?” 刘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要我刘昭项上人头者,唯有鲜卑轲比能和王智爪牙。王智已死,爪牙亦是尽数斩杀,尔等又是汉人,断不可能是轲比能派来。再若说谁还想要杀我,便唯有救张角的天平道信徒。” “你这狗贼倒是有些眼力。老天师刚刚仙逝,你便出卖师门,投靠阉宦!若不是要你狗命换回天师,此时便要剁了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之人的狗头,祭奠老天师在天之灵。” “狗贼?”刘昭头一回听别人这么评价自己,不过想想这前因后果,倒也情有可原,于是笑道:“汝可曾见三五十人夷灭白狼寨,除去幽并一患的狗贼?汝可曾见斩杀阉宦党羽的狗贼?汝可曾见孤军百人血战鲜卑的狗贼?汝可曾见将洪达、王智狗头祭奠家师的狗贼?” 见诸人一时无语,刘昭冷着脸道:“念尔等救人心切,不怪罪尔等。张角被抓另有缘由,并非汝方才所言。若要救人,中午时分潜入城来找我商议。万不可鲁莽行事。” “巧舌如簧,缘何信你?” “就凭平城障骁将二人,精兵数百,平城县县兵百人;凭绣衣使者手中虎符,可调各州郡兵马!尔等换了张角出来,能活着离开并州?愚蠢至极!” 众人皆看向方才说话那人,那人却沉思不语。 刘昭又道:“吾若想害张角,早就将其杀害,岂能容他为家师守孝送葬?” 说到此处,山坳中方才走来一个虬面汉子,不是那日的远志是谁。 刘昭见到这人,顿时也明白了所谓“远志”是到底何人,怒喝道:“程远志,汝怎好意思出来?” 程远志讪讪一笑,对那人道:“渠帅,师弟言之有理!” 这渠帅依旧看着刘昭思量,远处几声痛呼,却是天平道众被两个士卒杀伤两人。 刘昭面沉似水对这渠帅说道:“此二人是随吾征战鲜卑的精兵悍卒,汝再耽搁怕是这几人还不够杀的。若是此二人有何闪失,吾即使救出张角,亦会取汝性命!” “你……”渠帅刚开口,那边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却是一人被斩断一臂,倒在地上哀嚎。 程远志连忙叫诸人停手,两个士卒冲道刘昭身旁,扬刀隔开架在刘昭脖子上的兵刃,分在左右,环刀护卫刘昭。 刘昭命士卒收起兵器,说道:“今日午时,程远志和这渠帅来县寺,就说是家师故人。”说罢便径自引着两个士卒起身下山。 士卒扶刘昭上马后,赞了一句道:“司马真乃英雄,面色不改,谈吐自若。若是我等,早就以死相拼了。” 几人打马慢行,刘昭笑道:“一群蟊贼耳。汝二人亦是不赖,两个人就敢抽刀拼杀十数人,不怕吗?” 一人笑道:“这算什么?那日司马率我等百人,截杀数千鲜卑都不曾畏惧,那是何等威风!何况司马有难,我等哪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另一人接着话茬说道:“就是,要死我等也要死在司马前面不是?” 这人话音刚落,另一人便扭头瞪了这人一眼,这人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赔罪。 刘昭这才知晓二人是那日死士,于是连忙问道:“还有几人活着?” 听到这个,二人皆是黯然,一人说道:“只剩八人,其余六人皆在平城障养伤。只有我二人无事,高将军便要我等来护卫司马。” 有人活着,总是好的,刘昭心中稍微算是有了些许安慰,看着身旁二人,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问道:“汝二人都不曾负伤?” “不曾负伤” 真猛士也!难道是哪个猛将? “汝二人姓甚名谁?” “我二人乃是兄弟,本是荆州南阳人。我是长兄,姓宗名元。” “我是次子,姓宗名亨。” 这名字倒是没听过。 不是猛将,但也颇具武勇,刘昭于是说道:“今日起汝二人便是节从虎贲,做我亲卫。待军功算出,按功擢升。” “谢司马。”二人甚是欣喜,节从虎贲秩禄二百石,打今往后便是官了。 “汝二人是否有兄弟叫利、贞?” “有啊,司马怎知晓?” “真有?瞎猜的……瞎猜的……”刘昭差点笑出来,这名字起的,元亨利贞! 三人依旧是走走停停,眼见快到平城,却见蹇硕又是骑马在路旁小山上。 蹇硕这是什么毛病! 刘昭打马过去见礼后道:“蹇公好兴致,在此赏景?” 蹇硕笑呵呵地看着刘昭道:“好景,好景。咱家将克复二郡急奏天子,如今大将军府、太尉府、少府皆要征辟崇宣,天子亦要征汝为议郎,如此英雄少年的好精致,好多年都不见了,是要好好欣赏。” “蹇公说笑了。这克复二郡乃是蹇公之谋,昭只是应命而出,若有功劳也是杀贼小功,哪里来的三府征辟?”刘昭说着,见蹇硕依旧是笑眯眯看着自己,不像开玩笑,又道:“昭戴孝在身,守制三年。即便征辟,定然不仕。蹇公错爱了。” 蹇硕叹口气道:“三府征辟多年不见,汝若不仕,倒是可惜。若是出仕,也不是不无办法,咱家奏请天子夺服便是。” “夺服?”刘昭见蹇硕当真是不开玩笑,便正色道:“夺服万万不可。家师刚刚故去,如今夺服出仕,世人必言昭贪图权贵。恕昭不能从命。若他日国难当头,天子夺服,昭定然舍身而出,为天子分忧。还望蹇公在天子面前为昭陈情。” “看来汝是铁定不想出仕。也罢,也罢。赤心至孝,难得可贵。不过这陈情却是要汝自行向天子上书,咱家只能为你带去。” “蹇公这是要起身回京?”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子急欲知晓详情,便召咱家回去。袁绍回信愿领一营兵马,朝中亦是不见各州郡上书。崇宣给咱家如此助力,汝又不做官,该叫咱家如何是好?” 刘昭还真有事要蹇硕相帮,于是说道:“为蹇公解忧便好,昭还真有一事须请蹇公相助。平城县长被押,蹇公可否举荐田畴田子泰为平城县长?” 蹇硕略一思索道:“田子泰素有贤名,此事不难。但需五十万钱上贡天子方可。” 刘昭心中自是明白,卖官鬻爵皆是明码标价,只是觉得有些贵,于是又道:“再求蹇公饶恕张角,以全家师遗愿。” 听到张角,蹇硕皱了皱眉头道:“此人天子下诏捉拿,汝参合什么?” 刘昭道:“只此一次,只是为全家师遗愿。日后张角便与我等毫无瓜葛,若再被抓,昭绝不护佑!还望蹇公成全。” 蹇硕阴晴不定,思谋片刻,方才答道:“如此一来,这人情太大了些……” “昭愿将那制冰之法,献于蹇公。”刘昭连忙说到。 “咱家便知道汝定会如此。也罢,既然汝一直要和咱家行商贾之态,那咱家便应以钱易货。只是汝须亲自押解张角前往雁门,后面的事,汝自己看着办吧。” “为何要昭亲自押解?” “汝觉得张角在咱家手里跑了合适吗?” “那也可雁门来人押解或是平城派人押解,为何……” 刘昭话未说完,蹇硕便道:“蠢货。张角乃是要犯,丢了就要杀头,经了官寺,必然是数人人头落地。何必招那些麻烦,汝如今暂领虎贲营别部司马,犯人丢了继续追查便是。只要天子还念着汝克复杀贼的功劳,汝便无事。” “那天子若是震怒……” “咱家在,汝怕什么?”蹇硕怒道。 刘昭看着蹇硕生气的的表情,心中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不算那么坏,不禁笑出了声来。 蹇硕喝道:“缘何发笑?” 刘昭对蹇硕说道:“忽然觉得,蹇公离去之后,昭会十分牵挂……” 蹇硕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调转马头边走边说道:“午时前将上书送来,今日咱家回马雁门,须赶些时辰,勿要耽误。” 回到县寺已是巳时三刻,刘昭连忙找蔡邕借了纸笔,写了守制不仕的陈情,又写了反对撤并四郡的上书,一并装起封好,便往蹇硕处送来。 进了蹇硕屋内,却见并州刺史宋果、雁门太守郭蕴也在,左丰过来接了陈情,蹇硕对宋果道:“刺史监察二千石,如今三郡巨变,天子诏令汝回京述职,这并州刺史由凉州张懿接任。汝与咱家一同启程吧。” 历史的车轮依旧在那个轨迹上滚动着,送走蹇硕一行,刘昭这才回身往住处走去,脑子里全是五十万钱的事情。 去哪里给蹇硕找五十万钱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九章 头七,是源于佛教七期六道往生的一种丧殡习俗。如今的东汉朝,由于洛阳西白马寺的缘故,头七只在洛阳一带佛教信徒中流传,并未广泛的约定俗成。 故而蔡邕等人并不会前去吊唁苑康,刘昭即使早上不去,也没有人会觉得刘昭不遵礼法或是觉得刘昭不孝。 可刘昭去了,诸人会觉得刘昭至纯至孝。 起码目前刘昭在别院正堂上接受华佗的诊疗时,诸人眼中都是敬重或者是怜惜。 华佗对于刘昭提出的包扎方法很是新奇,听着刘昭源源不断的给自己讲着消毒、杀菌等概念,华佗虽然一时消化不了这些超前的知识,却总觉得是对的,这和自己的很多理论是有相通之处的。 华佗的大名已是人尽皆知,在刘昭面前不住的沉思、点头、称赞,这让诸人皆是大为惊异。 华佗包扎完毕,又和刘昭谈了一会,便起身要去静思,消化一下刘昭方才所言。 送走了华佗,刘昭略带兴奋地将为田畴求来平城县县长一事说了出来。 这偌大的东汉,终于算是有了立足之地,踏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诸人听罢,方才的和颜悦色却都是齐刷刷的消失不见。 “崇宣,这……”田畴起身离席,嘴唇动了几动,再看看周围诸人,“唉……”长长叹了口气,转身拂袖离去。 “子泰……子泰……”刘昭不明所以连呼田畴,起身欲追赶,却扯动伤口,又跌坐在席上,身旁的张辽和蔡琰连忙扶住。 蔡邕和郭蕴对视一眼,便也转身离去,蔡琰连忙追着蔡邕跟了出去。 堂上气氛一时尴尬,高顺给张辽使了个眼色,道是军务在身,与张辽先回了平城障。 只剩闫柔还在席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昭。 刘昭回过神来,见闫柔还在,便张口问道:“子泰缘何如此?” 闫柔这才放声笑了一阵,然后指着刘昭道:“崇宣好糊涂……好糊涂啊……哈哈……” 又是一阵笑罢,起身说道:“子泰在幽州素有贤名,并非如我这般贱籍出身,自是十分看重名节。如今崇宣与蹇硕买来这一县之长,他日传扬出去,崇宣要田子泰如何自处?” 见刘昭明白了一些,闫柔又道:“崇宣太过于急迫。这平城县人口不旺,粮草不多,想做日后的基业,这钱粮、兵马从何而来?” 说着,闫柔又急走几步来到刘昭面前,弯腰看着刘昭的眼睛道:“即便钱粮兵马不在话下,崇宣勾连阉宦,讨来这一县之长,令天下士子如何相看?数十年的党锢,士林与阉宦、外戚已然势同水火,失了天下士子之心,崇宣即便日后做得一郡太守或是牧守一方,也如那王智一般,孤立无援,如何匡扶天下?汝是在作茧自缚,田子泰一声长叹,里面尽是天下士子失望之心。” 刘昭听罢顿时心惊,果然是自己先入为主,没有顾及到这士人的名节。 闫柔所言不差,田畴离去,某种意义上就是代表了天下士林对刘昭如此作为的离弃。 士,可杀不可辱,这名节对士人来说,便是安身立命之本! 见刘昭明白过来,闫柔又道:“如今还请崇宣为柔解惑。一来崇宣为何要以平城为基业?这二来便是崇宣为何舍蔡邕、郭蕴不用,而要走蹇硕的路子?” 为什么?张辽、高顺两员大将都在平城,蹇硕的路子弄官身最快捷,这不是明摆着吗? 刘昭张口便要作答,却又见闫柔一脸慎重,再想到诸人刚才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咽了下去。 闫柔不着急,他只是等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无论对刘昭还是对闫柔,再或者对田畴来说,都是极其重要。所以闫柔不着急,转身静静地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透过屋门照在堂上的那缕阳光。 刘昭闭上嘴,却是越想越明白。 这是活生生的人构成的真实的社会,想当然的意淫那一套只会弄巧成拙;想要在这个社会中有所建树,就要遵循这里的规矩,虽然有些规矩是要大破的,但就现在来说,自己还没有那个实力。 重新审视了自己,刘昭起身说道:“昭料定来年必有大乱,高顺、张辽都乃将才,若离开平城,则失去二将臂助,此乃其一;蹇硕从昭这里多得臂助,平城县长如今出缺,正好为我所用,走蹇硕的路子最为快捷,并非与阉宦勾连。” 刘昭顿了顿,又道:“然思虑不周,陷田畴于士林所不容,此乃昭之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昭,这便去改过自新。” 说罢,刘昭跨出正堂,往偏房寻田畴。 田畴见刘昭进来,又是一声长叹,便背过身去。 十余日相处下来,刘昭知道田畴是个直性子,于是直言道:“昭先向子泰赔罪,思虑不周,让子泰陷入两难,昭之过也。” 哪料话音刚落,田畴转身对刘昭说道:“崇宣之心,子泰明白。可如今崇宣自绝于士林,日后如何取信天下士林?” “简单!”刘昭看着田畴的眼睛道:“最迟明日,子泰便知。昭先告辞。” 刘昭出了田畴的屋子,宗元来报说,程远志二人已经到了别院外,刘昭叫二人进来自己的屋子,详谈片刻,程远志二人便引宗氏兄弟一起离去。 又遣人到平城障传了将令,着一队兵马来押解张角,启程前往雁门。 刘昭骑着长风,在十里亭见士卒押解张角而来,便命人倒了两碗酒,下马端酒递给张角一碗道:“你我二人有同门之谊,此酒敬师兄。” 张角接过,一口喝干,没有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刘昭。 刘昭接过空碗,又倒满酒,屏退诸人,又对张角道:“程远志和幽州渠帅黄龙二人,汝以为如何?” 张角这十余日反复思索当日与刘昭的交谈,觉得刘昭对太平道知之甚多,像三十六方这种事连苑康都不知道,刘昭却是知晓。 如今再听刘昭提及渠帅黄龙和程远志,虽是惊讶,却毫不意外。 张角一副风轻云淡地道:“远志急躁,却武勇忠义。黄龙执着,亦是忠义非常。” 刘昭笑道:“师弟我却不以为然。黄龙为一方渠帅,却有勇无谋,乃为帅大忌;程远志武勇忠义,却少了些许果敢,乃为将大忌。如此二人却能统领幽州太平道,想必其余各方也是良莠不齐。” 见张角瞠目,刘昭依旧是笑道:“你我殊途同归,却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怕是还要兵戎相向,师弟我敬重于你的胆识,却不认为汝可成事。这第二碗,便敬你的胆识。干!” “哼!想来小师弟有所不知,那日苏家和田家的柘杨都是为我太平道采买,袁家六十万钱更是与此相关。太平道如今遍布八郡,想不成事都难!”张角说罢,将第二碗酒又是一口喝干。 刘昭倒起第三碗酒递给张角道:“即便如此,汝起事之事又有多少官吏豪族呼应?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师兄不懂吗?” 两碗酒下肚,张角脸色有些泛红,吐着酒气辩道:“上至内官,下至县令,文有大臣,武有将军,尽皆太平道信徒。师弟既然不反对我,缘何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这第三碗便是要敬这《太平经》。那日收拾师傅遗物,方才知晓师傅每日教授于我的竟然是《太平经》。可惜师傅教授时,汝听到的是黄天当立,而我,听到的却是千万百姓戚戚之声。”说罢,刘昭拿起一个布囊交给张角,又道:“喝罢这碗,便带着这《太平经》走吧,好好看看百姓在里面是如何凄凄切切,是黄天大道重要,还是万千百姓重要。或许,这是也是师傅最后的心愿。” “这断头酒喝得好……哈哈……喝得好!师弟,出了这平城县,汝当真以为,便能为吾送行乎?”张角突然豪气万丈道。 “或许吧!”刘昭淡淡地答道。 喝了第三碗酒,刘昭便招手让士卒将张角押解上路。 蹇硕走了,去领领那西园八校尉了; 张角走了,去干那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苏双也该走了,该去给刘昭弄钱了。 苏双听到刘昭需要钱,心中反正是“咯噔”一下,等刘昭说明是做生意,这才略微放下些心来。 一营兵马到底需要多少钱粮供给,刘昭心里实在是没谱,只好对苏双说道:“汝先将这制冰之法拿去,如今天气渐凉,先看看能赚多少,下次来时,带足了钱,定要汝不白白跑一趟。对了,再带些铁匠来。” 苏双听到刘昭要将制冰之法交给自己,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看看四周无人,才小心翼翼道:“司马果真将此法交给苏某?” “当真啊!” “一百万钱如何?”苏双道。 “多少?” “一百万……那司马开个价。” 刘昭痴痴地看着苏双,不由得说道:“这么值钱?” 苏双道:“司马有所不知,豪门贵族哪有不想用冰的!今年不说,来年只须一月,光是洛阳一地,也不止这个数。苏某开价一百万只是要司马让苏某独自经营。往后每年皆是给司马一百万钱,如何?”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用两千年后的话说是垄断,用东汉的话来说,便是榷货,亦是专卖的意思。 看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个朝代都是如此! 和苏双说罢,刘昭便回到别院大堂,展开午间写陈情剩下的纸,提笔蘸着墨,便低头做起了五年计划。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如今开始,是万万不能再像对待田畴一样,弄巧成拙了,都得按部就班,步步为营。 蔡邕与郭蕴离去后,一直对刘昭耿耿于怀。二人自那夜深谈后,自然相信刘昭不会攀附阉宦,可买官如此大的事,却不与二人商量,如今置二人于何地? 本想着刘昭年少,定会前来赔罪或是询问一番,哪料刘昭进进出出,愣是没搭理二人。如今座在大堂之上更是奋笔疾书,写个不停…… 蔡邕想到此处,连忙冲向大堂,心中却在滴血:左伯纸,别糟蹋了吾的左伯纸! 刘昭见蔡邕进来,连忙对蔡邕笑道:“议郎还有纸吗?不够写了……” 蔡邕见刘昭已经将纸全数写完,顿时大怒道:“竖子!竖子!左伯纸焉是……” 话说一半,看着手中的左伯纸上的字,蔡邕连忙将纸平放在案上,再拿来几张放到一起,左右细看,不住点头,回头问刘昭道:“此乃何体?” 刘昭一时懵在那里,忘记东汉只有篆隶,没有楷书,刚才一时顺手全是欧体行楷。 事到如今,只好腆着个大脸,厚颜无耻道:“额……在山中自创……叫楷体……这是行楷……就是……行云流水之楷体写法……” 穿越,真得脸皮厚一点! 这话说完刘昭满脸通红,小心脏“砰砰”直跳。 蔡邕乃是书法大家,“飞白”既是蔡邕最先提出并成功应用在书法艺术创作中。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楷体不是一人一时可以创造出来的,何况蔡邕是内行之中的内行。 蔡邕看得津津有味,拉着郭蕴坐下来一起品评,刘昭连忙将其余纸张收起来,若被这二人全看了去,那真是要惹大麻烦了。 蔡琰追进来见蔡邕和郭蕴都在品鉴刘昭的字,悄悄走过去看了一眼,掩着嘴笑着跑到刘昭旁边轻声说道:“崇宣真厉害!家父午间回去时都摔东西了,没想到你的字亦是如此好看!” 刘昭听罢,不好意思地笑了,脸又一次红了起来。 就这么也不是个事,几个字有必要看那么大半天吗,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 突然门外跑进来一名士卒倒头便道:“禀司马,中常侍蹇硕在雁门关遇刺。” “伤势如何?”刘昭沉声问道。 “中常侍并无负伤,只是快马赶赴晋阳。” “报……”又一士卒纵马停在别院门口,飞身下马,在院内便高呼道:“禀司马,张角被太平道信徒掠走。” 这人抬头,刘昭一看,不是宗元是谁! 宗元又道:“一队士卒,人人带伤,还请司马降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先请个假 最近大纲改的有些厉害,更新落后了很多,现在欠五章。 两天之内补齐,并暴更作为补偿。 大纲变了,以前的细纲都没法用了,压力很大,,希望大家谅解。 秉承最开始的套路,尽量还原史实,绝不敷衍了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请假条 最近大纲改的有些厉害,更新落后了很多,现在欠六章。 大纲变了,以前的细纲都没法用了,压力很大,,希望大家谅解。 秉承最开始的套路,尽量还原史实,绝不敷衍了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说明 欠七章。 开始还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欠八章 欠八章。 开始还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欠九章 欠九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欠十章 欠十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欠十一章 欠十一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欠十二章 欠十二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欠十三章 欠十三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开始还账 开始还账,第十七章已更,每更一章都会在这里说明,直至更新正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乾坤离乱 第十八章 釜底抽薪 张角走了,蹇硕走了,诸位大人也是该各忙各的了。 田畴留了伤兵和二百士卒,依着城障设了大营,高顺未等曹性交接便带着本部兵马,与张辽拔营北上。 依制,拜田畴为府中长史,随军则为左仆射;闫柔为府中从事郎中,随军则为右仆射;二人皆为参谋之职,行统带之事;张辽、高顺则依汉制“右尊左卑”各为左右陛长,分领三千虎贲节从,主征伐战事。 仆射食禄比六百石,对于一直只能算是“斗食小吏”的张辽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擢升;对高顺来说,军侯也是六百石,算是调了一个系统工作,从边防调到了内卫。 虎贲营“天子亲军”的名号,对于高顺这般普通的汉家子弟来说,更是值得一生为之奋斗的荣耀。 除了高顺和张辽心有欢喜,田畴和闫柔并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小小的别部司马就敢开府入幕,怕是正牌的虎贲中郎将袁绍袁大公子也没有这个胆子,充其量只是在家门口挂个牌子,招设幕僚是万万不敢的,因为虎贲营是用来“宿卫侍从”的,天子身旁,哪里容得旁人勾连结党。 说白了,别部,暂设而已。这官,是假的。 三郡无论留撤,边郡郡兵是一定要归置虎符节制的,刘昭这个司马,就假在没有虎符。各级将官士卒可以认刘昭这个司马,也可以不认,全凭人心耳。 而这三千兵马看似兵权在握,用之则成阉宦一党印记,不用则得罪蹇硕,两不相好。况且人吃马嚼,无符领兵,有心人稍加利用,便是祸起萧墙。 所以不光官职是假的,拥兵近万也是假的,刘昭这别部司马之所以能挂得住,一是靠了雁门郡守、刺史力挺,再则是靠蹇硕送来的那封信上的两枚大印,可蹇硕独独没有给刘昭送来虎符,这很关键。 蹇硕敢置虎贲别部,是因为蹇硕是中常侍,是近臣,更是幸臣。有功则进幸天子,有过,自然天恩浩荡,临时工背锅。刘昭首当其冲,不可能躲得过朝臣参劾诛伐。 田畴有胆镇守大营,不算田家在幽州是豪宗大族,本身也是素有贤名,“不杀贤”足以进退有余;闫柔有胆踩进这个漩涡,是因为这便是闫柔自幼所做之事,足可自保无虞。 唯独刘昭这无根浮萍,除了领兵北遁,躲起来,还真没有什么资本在这场政治博弈中自保。 一步步,自诩胸有成竹,却不料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走进了宦官与士子的政治漩涡中,拔不出腿来。 田畴言尽于此,方才在营门目送虎贲别部北上。 劲风当面,驰骋了许久,刘昭方才慢慢冷静下来,当真是作茧自缚! 诸人北上,终究还是先选了白狼寨安营。 白马将军公孙瓒就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主,白狼寨除了一片废墟外,到处是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见惯了生死的华佗,也脸色煞白地几欲作呕。 外寨已被一把火烧的不剩什么,唯有山顶的主寨尚还可用。 这个样子没法安营,稍歇片刻,三千人便依令动了起来。尸体全都集中到外寨烧掉,清理出主寨后,留右陛长高顺守白狼寨,着左陛长张辽上旁边小山又设一寨,互为援引。 外寨的一把火足足烧了一夜,这一夜所有人都没有睡。 张辽看着大火,稚嫩的脸庞一晚上都是严肃,调派士卒越发沉稳,这把火将白日里六百石左陛长的欣喜已经烧的干干净净; 高顺也看着大火,却一如往常的刚毅,只是少时,便打散旧部的编制,以旧带新,效率快了不少,能看得出,这把火是烧在了高顺的心里; 华佗也看着大火,只是痴痴的坐在远处的山石上,火光映在华佗满是皱纹的脸上,映在黑白交杂的胡须上; 刘昭也看着大火,田子泰洞若观火,寥寥数言便道明刘昭处境,如今的处境不就是在火上烤一般; 闫柔却从没看,他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刘昭,一直思索着今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思索着平城里二位太守的话,思索着田子泰的话,思索着刘昭拔营北上,思索着张角被掠、蹇硕遇刺,思索着所有的细节,满脸的风轻云淡都挂在那略微翘起的嘴角。 天色微亮,两寨初成,原本的大寨也收拾妥当。 高顺、张辽前来复命,刘昭思绪扯得太远,有些恍惚,淡淡说了声“都歇息吧”便转身往回走。 闫柔看在眼里,过来连忙扶住刘昭一只胳膊,对二人道,“司马有伤在身,又策马颠簸,连夜与将士共苦未尝歇息,怕是疲累了。汝二人暂先安抚士卒入营休息。” 二人离去,闫柔扶着刘昭的胳膊往大帐走去,边走边说道,“崇宣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一夜火上煎熬,莫不是英雄气短?” 刘昭闻言,心头震动,转头凝视闫柔。闫柔握紧刘昭的手臂轻言道,“昨夜数千尸首,熊熊大火,如今不也灰飞烬灭。崇宣只须作那观火之人,万勿走到火里去,受些煎熬又当何如?” 二人亦步亦趋,进了大帐,刘昭坐在榻上平静了番思绪,方才开口,“如此说来,诸人皆知?” 闫柔咧嘴一笑,“除蔡议郎与蹇硕,其余皆知。” 刘昭听罢,顿时皱起了眉头。 闫柔又道,“蹇硕回京乃是临时起意,知晓者甚少,张角乃崇宣所放,又是诸人皆知。张角若刺蹇硕必定玉石俱焚,已尽全功,不然蹇硕持有虎符,幽并各处关隘、要道一旦禁严,张角必定插翅难逃。” 顿了顿,闫柔笑道,“雁门关十里亭外佯装刺杀,蹇硕受惊猜疑,只能入关奔走晋阳不敢在雁门停留。是为,杀之于己不利,不杀亦是不利。如此一来,雁门上下除了崇宣还有何人?” 刘昭亦是无奈地笑道,“原以为天衣无缝,到头来又是作茧自缚。” “也不尽然……”闫柔接过话茬笑言道,“蹇硕借机敛财,四州民怨鼎沸,悬红已是人尽皆知,故而蹇硕万万怀疑不到崇宣头上。只是如崇宣所言,取平城为图良将,勾连宦官为图捷径。如此取舍不定,方才引火烧身。好在如今雁门诸官皆是闭口不言,蹇硕又矫制给了兵马并未起疑,可接下来这士林与阉宦数十年你死我活,水火不容,崇宣若想观火取暖而非在火上烤,只须釜底抽薪,这大火自然也就灭了。” “釜底抽薪?”刘昭很是疑惑。 “然也。士林若是攻伐,无非蹇硕矫制置虎贲别部尔。新设一营,乃要牵扯太尉府、大将军府、司空府三府,还要牵涉光禄勋、大司农,如此阵仗,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可若是这别部有蹇硕诏令而无其实,士林则唯有攻伐蹇硕矫制,蹇硕克复三郡的功劳摆在那里,天子如何,甚是显然。” 刘昭听罢一愣,“如此一来,岂非竹篮打水?” “非也。釜底抽薪乃是灭火,可抽出来的薪又没说要还回去。”说到此处,闫柔方才收起笑脸,“崇宣宏图大志,他日还怕无有兵将相随?更何况为将者,乃将兵也。为帅者,乃将将也。” 好一个闫柔闫子渊! 日上三竿,刘昭方才起床。 出了大帐,见帐前左处立起一处日晷,已是巳时一刻;大帐右处便是钟鼓;正前不远立一三丈高木,顶端挂着的便是虎贲旌旗。 既与闫柔议定,刘昭便着人撤下虎贲旌旗,换了面绣着“刘”字的帅旗上去。 大帐换旗,高顺与张辽闻之而动,紧跟着也撤了虎贲旗帜,换上了自己的将旗,二人带着虎贲旗帜策马来了大帐,交与刘昭,不曾多问。 刘昭着宗员收起旗帜,看着这一夜而起的两座营寨,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转而又问张辽,“文远亦是多出负伤,这两日勿要太过劳累,今日可曾用药了?” “有劳司马挂心,已用过药。” 张辽说罢,华佗便带着童子过来,刘昭谢过华佗,接过药一饮而尽。 华佗指着昨日大火处道,“昨日虽说烧尽了尸首,可今日地气上蒸,依旧有尸气蒸腾,易生温疟、伤寒。老夫自行走州郡以来,历经数次时疫,此处断不可扎营,司马还是移营别处为好。” 刘昭这才发觉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这才是巳时,不是气温最高的时候,等到未时气温最高的时候,这股味道怕是足可惑乱军心。可昨夜刚刚立起营寨,如今便弃而不用,怕是士卒也是多有怨言。 “可有防治之法?” “昔日南郡张机曾用石灰掩杀尸气,实为有效。不过此地内外杀戮甚多,若用此法非得三五十石(一石=30公斤)石灰方可。”华佗略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 石灰吗?这个还是比较科学的。 可哪里有这么多石灰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不过不怕,我们不是有百事通闫柔吗? 闫柔的到来立刻解决了这个问题,“幽并二州到处都是。自此往西直至朔方,一路皆有石灰,河西、上郡更是丰产。此物修塞建障亦是多用,可修书与雁门郡讨要些便是。” “若是多用此物,子渊看当取何处?” 闫柔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刘昭,一脸不解,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要那么多干什么? 刘昭没有多做解释,“非但多用,更要长久。” 闫柔指了指高顺,“狼儿沟便富产此物,平城西南十里处便是。” 平城西南十里,不错的地方,不错距离。 刘昭立即回身大帐书信一封交由高顺,引本部前往雁门郡治阴馆运送石灰;又写出几样本草名给华佗查看是否易得,华佗点头,皆是寻常本草,刘昭便又手书一封交给宗员前往冀州找苏双;最后又着张辽引本部下到两山之间的山涧,拦坝蓄水。 将所有人一股脑都打发出去,方才对一脸不解的闫柔笑道,“如此一来,这点兵怕是还不够你釜底抽薪的,要不要再调几千人过来?” 闫柔听罢,眉头一挑,“汝不嫌火烤,吾有何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