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江湖之残唐晚照》 正文 第一章 水边方寸乱 洛阳城东,洛水和伊水两相交汇,成伊洛河,然后一同注入黄河,滚滚东去。沿黄河再往东不远,却有两条河流颇是与众不同,向北一条叫永济渠,向南一条叫通济渠,二者又宽又深c规规整整,乃是前朝炀帝杨广动用民工百万,历时六年疏浚c开凿而成的人工运河。 大运河北接鲁冀,南连苏浙,跨黄河c越长江,蜿蜒两千七百余里,极目望去,清水荡漾,波光粼粼,看无尽的烟波浩渺,止不住地浩荡前行。河面船舶往来不止,岸边人群川流不息,仿佛看不清究竟是滚滚河水推动着船只前行,还是遮天蔽日的旌旗桅杆推动着河水奔流。 临河建着一座楼阁,名曰“惊仙楼”,危檐高耸,直插入云,远远望去如同巍然挺立于水面一般,活似一个将军在此镇守,任凭浪打潮摧,只更雄壮巍峨。 惊仙楼上正有二人凭栏而立,一着淡灰道袍,皓首长眉,手持拂尘,另一穿深绯长衫,英姿勃发,负手持剑。 二人相距不过数尺,阵风吹过,衣袂翻飞,淡灰深绯不住纠缠碰撞,宛若两只蝴蝶嬉戏田间,偶一相遇旋即分开。 突然间,风乍停,蝴蝶似是飞得倦了,悄落两人身上。 绯衣男子叹息一声,道:“当年杨广为了从洛阳一路坐船到江南巡游,竟命人修造了一条运河。” 灰袍道人手拂白须,看着水面千帆竞流默然不语。 绯衣男子又道:“师父,你说杨广这个昏君该不该死?” “他人已经死了。” “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何况他连国都亡了。” 绯衣男子道:“师父,我倒想问,若是昏君杨广仍然在位,该不该杀?” 灰袍老道道:“适端,昏不昏君又岂是你我能定论的” 绯衣男子急道:“炀帝倒行逆施c胡作非为,这昏庸二字怕是躲不掉的吧?且说开凿这条运河,便无辜要了多少百姓的性命?” 灰袍老道道:“此河自通航起,至今已逾二百五十年,这些年里多少幽燕之人顺水而至苏杭,又有多少苏杭的货物沿河到达幽燕?今后千百年又将有多少人因此受益也未可知。” 绯衣男子冷笑道:“如此说来,杨广倒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倒也并不昏庸了?” 灰袍老道摇头道:“也不尽然。只是昏庸的人未必永远平庸,开明的人也未必能一直开明。” 绯衣男子道:“难不成史官和史书给他的评价也都错了?” 灰袍老道道:“帝王c诸侯的是非功过自有史官和史书去言说,但口碑却不仅仅靠史书,而是靠百姓,看人心。” 绯衣男子奇道:“哦?我倒想听听此话怎讲。” 灰袍老道道:“越是位高权重,越能显出德行。无疑杨广德不配位,他的下场便是教训,但话说回来,一个人做错事不代表他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绯衣男子道:“开凿大运河耗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使得民不聊生,不计其数的家庭流离失所,那一具具枯骨又由谁来主持公道?” 灰袍老道道:“将士血战沙场,一将功成,千古留名,那死去的千千万万枯骨,又有何人记得?你看到的是因此死的千万人的性命,我看到的是千万人的福祉。” 绯衣男子道:“那究竟何为明,何为昏?难不成这世间没有了善恶公道?” 灰袍老道接道:“帝王要的是江山社稷,江山守住了就什么都在,江山丢了就什么都没了,这又岂是一个明昏能说的?世间也自有善恶公道,但世间的事又岂是一个善恶就能道明的。说到底善恶就在人心,但人心又是什么?” 绯衣男子道:“师父你当年若不是因为因为他们,你可还会如此评价吗?” 灰袍老道道:“有的人注定要活在史书里,更多人却是要活在尘土里。适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绯衣男子道:“我祖父呢?” 灰袍老道道:“自几天前知道这事后,你已陷入魔障,十几年过去了,不想也罢。” 绯衣男子急道:“我祖父呢,师父?他该怎么办?” 男子双目已像他身着颜色一样,红得透亮,红得透火,他自己也像极一头受惊的猛兽,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助,他用血红的眼睛望着对方,仿佛等着对方安慰,却又生怕被伤害。 灰袍老道答道:“李文肃公自然是载入史书的。” 绯衣男子红目泛泪,喃喃道:“载入史书?怎么载入史书?还要背负着污名?污名不对,这不能怪他,是那些史官,不错,我该先去找那些是非不辨的史官和忠奸不分的昏君皇帝!”他说到后来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 “咔嚓”一声,绯衣男子一掌将面前栏杆拍断,纵身一跃,飞身从天而落。 他犹如一只大鸟在空中不住飞舞盘旋。恰巧河面一支船队自永济渠缓缓驶入,进了黄河折而向西,他在空中一个翻身,便如捕猎的猛禽般一头扎向大船,及近身形一抖,稳稳落在为首大船桅杆之上,随即沿着桅杆滑至甲板。 船上众人大惊,当先一个汉子大喝一声,在他身后十数名大汉齐刷刷拔出佩刀,已将他团团围住,显然训练有素。 绯衣男子足下不停,右臂一伸,一掌拍向当先那个汉子,那人刀锋一转,兜个小圈将全身护住,不料他这一掌乃是虚晃,中途变掌为爪向下一顺,已将那人握着单刀的手擒住,手腕下压,“咔嚓”一声折断那人手骨,接着反手一掷,那人便似落叶飘零般飞向水中。 他一击得手,更不停留,双掌翻飞,拍向周围众人,对方人数虽多,奈何他竟多长了许多手掌一般,无论对方是进是退,总有一双肉掌挡在前面。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后,周围众人兵刃尽数落地,绯衣男子双臂一震,十数人纷纷倒地。他并不恋战,反身一跃,跳向大船后弦,再一跃已到第二只船上,如此转眼间已连跃数艘大船。 待到第七条船时正与岸边最近,绯衣男子一个纵身已出去数丈,在水面轻轻一点又向前跨出数丈,及至岸上,拔足狂奔,转眼已消失不见。 灰袍老道万料不到他会突然如此,来不及多想,当即跟着从楼上跃下。 他僧袍鼓胀,大袖飘飘,手中拂尘挥舞,缓缓落到一侧船舷,回身望去,只是绯衣男子早已去的远了,道人不住懊恼顿足,再一回头更是大吃一惊,暗叫“糟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章 船头遇知己 灰袍老道刚落到船上,已有十数名劲装汉子抢出船舱,手持单刀盾牌,围个半圆将他困住,而后又冒出十来个人,个个手拿强弓劲弩对准了他。 灰袍老道一瞥间却见刚才被丢入水那人正扑打着水面兀自挣扎,于是沿着船舷疾走两步,纵身向那人跃去,中途长袖一挥,已将那人卷住,手臂往后一抖,那人便向大船飞去,老道身在空中如同落叶一般突然折回,正是借着那人后飞的劲力硬生生将自己也拉转回来,后发先至,右手托住他稳稳落地。所幸那人只是手骨脱臼,老道抓住其右手一压一推,已替其接好。 船上众人看得已是目瞪口呆,忽听人群后方有人喝彩一声,“好功夫”! 老道回过身来,见一老者拨开众人,缓缓走出。二人互相打量一番,他见这老者约摸五六十岁年纪,中等身材,须发花白,精神矍铄,那老者看他亦非寻常,只见鹤发童颜c仙风道骨,长袖飘飘宛若御风,直道真似神仙下凡一般。 那老者双手相抱举于胸前,问候道:“在下幽州张允伸,请教道长尊号。”众武士见状,忙收起兵刃,静立左右。 灰袍老道左手抱住右手,双手拇指内掐而握,回道:“老道云逸子。原来是节度使张公,多有冲撞,还望担待。”云逸子心道,这一行十几座大船相随,还道是什么富商大贾,原来主人竟是堂堂幽州节度使张允伸。这些武人自是久经沙场的将士,又岂是寻常武夫可比。又暗瞟张允伸一眼,从前只以为张允伸年岁和自己相仿,不料看上去竟如此年轻,想及此处不禁暗自摇头。 张允伸见他神态,只道他对自己颇为不屑,朗声道:“我等虽是俗人,却也颇好黄老,纵使难及道长之万一,却也苦过一番心血。” 唐时世人对修仙问道甚是推崇,云逸子听得此言,忙道:“张节度使言重了,我等虽言修道,实则是为寻道,日月星辰是为道c山河江湖亦为道c天下百姓还为道,你我之‘道’本就不同,又何来比得上比不上。” 张允伸哈哈大笑道:“道长所言极是,”伸手向船内一迎,“希望道长赏光,共饮一杯。” 云逸子本为寻找爱徒而来,二人在惊仙楼上相遇后徒弟狂性发作,随即由此遁走,念及过往种种,饶是自己豁达,心中也难免苦闷,心知便是立时去寻也难追到徒弟,索性就此停住再做打算也好。 云逸子见此人颇是豪爽,当下也不拒绝,双手抚掌笑道:“如此便叨扰贵人啦。” 二人分宾主坐定,四名劲装汉子立在左右静候,余人复各归其位,散作船上伙计。桌上一尾尺余长蒸鱼,摆了几碟小菜,两只瓷杯,一壶老酒,一个四五岁小童兀自在桌旁玩耍。 张允伸道:“船上酒粗饭淡,合不合口道长多将就。” 云逸子道:“老道本就粗衣粝食惯了,哪有什么合不合口。” 张允伸端起酒杯,道:“我也尝想入道深修,只是难舍俗世,哎,说来这‘无为’二字委实难以做到。” 云逸子一饮而尽,道:“庙堂江湖,皆可寻道,吃喝拉撒,也是修行。谈及这‘无为’二字,嘿嘿,世人皆知‘无为’却不知‘无为’方可‘无不为’,节度使镇守一方,便如同一棵大树,照顾好树下百姓便是最大修行。” 张允伸大喜,道:“道长高论,令我茅塞顿开,倒是我把‘大道’想的浅薄了。”说罢也是一饮而尽,持起酒壶复为二人斟满。 云逸子大笑道:“高论是谈不上的,但天下大道,虚虚实实,又岂能以深浅论之,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顺其自然,方为正道。” 张允伸举杯道:“平日里,常人均以自己所学所悟为正统,对旁人极尽鄙夷神色,又哪有道长这般胸襟豁达。来,我再敬道长一杯。” 二人同饮,复又满杯。云逸子道:“寻常人均有门户之见也是正常,若不贬低旁人,又如何能抬高自己?若不抬高自己,又如何能让人信服,又哪来的万千百姓信仰c达官显贵垂青?老道好就好在无门无派,反而无拘无束。” 张允伸想起以前曾有江湖术士找到自己,鼓吹如何神功了得,练之能延年益寿云云,到头来不过是想骗取钱财c骗个官职而已。 二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只觉相见恨晚。 张允伸忽问道:“刚才那个年轻后生” “正是劣徒,”云逸子截口道:“方才的事,老道倒要好生跟你赔个不是。我这徒儿性情古怪,尤是近日受人挑唆,狂心大作,所幸未酿大错。” 张允伸应道:“无妨。是我这些手下技不如人,也怪不得他。” 云逸子神色忽的一暗,喃喃道:“技不如人武艺上只怕现在已难有人能及得上他” 张允伸道:“如此倒是好事一桩,怎地道长似乎并不欢喜?” 云逸子咧了咧嘴,道:“武艺能救人,也能作歹,武艺越高,救人越多,亦或作歹越多。” 张允伸道:“如此说来,道长是怕令徒为非作歹了”他把酒杯端到嘴边,旋即放下,又道:“道长,我随行带了一千牙军,个个是骁勇善战之人,若不嫌弃可助道长将他寻来。” 云逸子“嘿”了一声,道:“只怕他若是不想被人寻见,那就定是没人能够寻见的。” 张允伸叹道:“方才已领教二位神功,只怕我这一千手下出去也是枉然。只不知令徒意欲何为?” 云逸子摇头道:“我只怕他真要去杀尽朝廷官员和当今皇帝。” 常人听闻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若非嘲笑大言不惭,对其嗤之以鼻,便是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张允伸听后面色如常,似若未闻,只低声道:“当今圣上有十六卫保护,高手成千,甲兵上万,想要靠近便已难上加难。” 接着又道:“若当真如此做,令徒真可谓‘当世第一狂人’。若非失心疯,又有何原因能让其如此不管不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章 难辨是与非 云逸子出家前本是一介书生,因朝廷党争无缘仕途,后机缘下偶得剑经c心法,练成至上武功,横行天下,此时虽已七十多岁,豪气不减,并总结出自己为人三境界:初曰“目中无人”,说的是自己青年时期,只觉聪慧无匹,难免狂妄自大,行事目中无人;后曰“小心为人”,说的是中年之后久历社会,吃亏碰壁无数,处世心存戒备,万事小心谨慎;末曰“坦荡做人”,此时的云逸子渐入老年后,社会经历已丰,不仅武功大成,江湖名望益盛,已过狂妄之年,又无被害之虞,只求敞亮坦荡,痛快无束,当下也不隐瞒,对张允伸道:“我这徒儿名叫李适端,是已故宰相李文肃公嫡孙。” 文肃是原宰相李绅的谥号。李绅早年曾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和“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悯农》诗两首,四海传颂,后来在官场平步青云,心中装着的百姓早已换成了荣华富贵,行事作风极尽奢华,宴席必有歌妓作舞助兴,也因此有刘禹锡作“鬌梳头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一诗讽之。 张允伸“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名门之后。” 云逸子远眺水面,似是沉思,又似回忆,良久方道:“十二年前,我从扬州沿着这条大河一路北行,行不多远便见岸边有一年轻人正被一群武人追杀。其实老道向来不爱管闲事,但恰逢当时我刚在扬州杀了淮扬派逆徒孙可敬,正是意气风发,忍不住出手打发了这些宵小。” 张允伸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理所应当。” 云逸子道:“待救下这后生,细问方知是名家之后,琴棋书画c玉石雕刻无所不通c无所不精,唯独武学一窍不通。彼时他二十刚刚出头,平地里养尊处优惯了,乍遭变故,孤苦无靠,恳求我收他为徒,我爱他人才,便应了他。” 张允伸道:“我虽偏处幽燕,但对这朝廷里的明争暗斗却也有所耳闻。想来那时李宰相亡故,恰逢宣宗皇帝登基不久,‘吴湘案’真相大白,朝廷将已故的李绅削官夺爵,让活着的子孙不得入仕,李家也由此而衰。” 云逸子道:“不错,我遇见他时,正是那年。想必李文肃公生前对头见李家失势,乘机斩草除根。” 吴湘案乃是唐武宗会昌五年,时人举报扬州江都县尉吴湘盗用粮钱,强娶民女,时年七十四岁的淮南节度使李绅亲自审理,将吴湘打入大牢,待决死刑;朝廷派人查证却是吴湘虽贪污却涉数极少,强娶民女更是无中生有,罪不至死,为此李绅提前处决了吴湘。后有人言道,李绅杀吴湘是因为他嫉恶如仇,绝不放过坏人;也有人推断,是因为此事涉及牛李党争,吴湘叔父与李绅同派系李党首领李德裕有嫌隙,于是李绅杀之以报。双方各执一词,是是非非,难以论断。 李绅在次年离世,本来这段恩怨也该随故人入土,不料又过一年,宣宗登基,吴湘沉冤得雪,李绅虽死,却被削夺爵位,子孙尚在,判处不得入仕,而李德裕则被从太子少保贬成潮州司马。 张允伸道:“李宰相是非参半,倒是不好评价。想来李家后生从一开始学武便是要为祖上报仇吧。” 云逸子道:“却不尽然,当初我收他为徒便知他有心报仇,这些年他武艺精进,已不在我之下,却未尝提起报仇。想来必是深知此事有因有果,虽心中抑郁却总难以说服自己。” 张允伸疑道:“那道长怎知他此时便有此心了?” 云逸子道:“近来有人上奏言道,‘李德裕父子为相,有功于国,自贬逐以来,亲属几尽,生涯已空,宜赠一官’,不久便敕复了李德裕生前官爵,恢复了以往名望。自此这徒儿终日惶惶,只盼朝廷敕复李文肃公名声。” 张允伸道:“想必李宰相在朝廷没了党羽,后人也被贬被罚,自然再没人为他多说一句话。” 云逸子道:“正是。过了多半年也始终毫无消息,这徒儿却越发癫狂。” 张允伸冷笑一声,道:“世人辛劳一生,莫非‘名’‘利’二字放不下。百年之后,‘利’来‘利’往终归尘土,而‘名声’却可永存,读书人尤爱得留美名。” 说着看向身旁小童,满面慈爱,缓缓将其拉入怀中,叹道:“我却不同。老夫今年已七十有五,我百年之后最放不下便是此子。我七十岁老来得子,羡煞旁人,此子降后我诸事顺遂,人皆道是他命里助我,于是爱怜尤甚c愈加宠爱,但爱越深心越忧。此行西去长安,一来为拜谒新皇,二来也为幼儿求个封爵”他这番话语情真意切,隐约已带哽咽之声。 云逸子莫名心中一紧,以手击桌,高歌道:“我道世人俗,平素闵悲苦,悲苦尝不尽,难过人生途。我道名和利,名利古难求,难亦求不尽,不知人间苦。我道万千悲,莫过人将死,死本不足惧,牵挂在孺子”张允伸和随行众军士听其歌声慷慨,颇有古意,无不动容。 张允伸再难忍住泪水,滴落在身前幼子脸上,那孩童一直自顾玩耍,突见老父落泪,伸袖为其擦拭,嗲声道:“爹爹不哭,同儿保护爹爹。”声虽稚气,言语却颇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豪气。 张允伸道:“道长此歌可有名字?” 云逸子道:“随口而唱,不曾取名。” 张允伸道:“也好,只管听它便是,又何须有个名字。” 张允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口中喃喃哼唱:“我道万千悲,莫过人将死,死本不足惧,牵挂在孺子” 云逸子道:“人常道,人生来不公平,其实人总是生死最公平,寻常百姓无不担忧自己百年后的子子孙孙,帝王将相又何尝不是担忧百年后的子子孙孙?生前饶是再多不同,死后总归一样。” 张允伸为二人复斟满杯,道:“道长莫不知自古宫墙内多争斗?帝王死后,子侄相争,部将相争,外族相争,无不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我家祖世代仕于幽州军门,承蒙弟兄们不弃,任幽州节度使也有十载,我能保证子侄不争,我今天带来的这些军士不争,却难保那些戍守的将士不争,更难保异族外寇不争。若是如此,祸在我家却损在百姓,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无辜丧命。” 云逸子闻罢,连连点头,对张允伸更添尊敬,端起酒杯,冲他道:“老道替幽州百姓敬张公一杯。”二人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云逸子忽的右手拍额,大叫道:“对了对了,老道还有一物非给张公不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章 将军挽雕弓 云逸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淡灰布包,打开内有一册书籍,书只一指来厚,外观尚新,显是近人所录。云逸子将之递于张允伸,道:“此书载修心养气功,乃我门修炼之基,张公可依法修习,虽不能羽化升仙,但延年益寿却是不在话下。” 张允伸忙双手接过布包,见扉页上书《修心养气录》五字,知乃获珍宝,大喜过望,作揖下拜,道:“张某得此福缘,幸甚,喜甚!”说罢又揖了两下。 云逸子道:“张公不必如此,便为幽州百姓c为黄口孺子,张公当有此书。有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要获真传还要靠自己悟性造化。” 二人一顿酒席喝至月过中天,幼子已在边上沉沉睡去,船队不觉间已过了洛阳。 酒至半酣,云逸子面现忧色,张允伸知其心中所虑,道:“以令徒武功,绝无大碍。” 云逸子愣愣道:“我只怕他做出傻事。” 张允伸自然知道云逸子所言之意,李适端若要行刺皇帝,武艺再高也只怕凶多吉少。再看云逸子对弟子关切神情,不由得想到自己和幼子,心中激荡不已,道:“我正要到长安去,道长不如一同前去,若遇见令徒也好再做计较。” 云逸子沉吟良久,道:“也只有如此,有劳张公了。” 张允伸道:“愿为道长尽绵薄之力。” 是时水上交通发达,张允伸从幽州顺水而来,一来免去陆路车马劳顿,二来欣赏沿途风景。洛阳乃是运河中枢,永济渠直通幽洛,溯黄河而上再过广通渠,便可直达长安。 张允伸吩咐手下加紧行程,以求最快到达长安。 云逸子和张允伸船队同行,二人白天讲经c演武c论道,晚上喝酒吟诗,张允伸折服于云逸子经道修行,云逸子佩服张允伸豪迈大气,二人越发投缘,竟似相知多年老友一般。 张允伸幼子在二人间嬉戏玩耍,见二人演武也学的有模有样,云逸子甚是爱惜,时常由此感叹李适端——当真深厚的家庭底蕴方能培养出如此聪明伶俐之人。 船队不日便到长安左近,张允伸怕过于招摇,于是率众人下船乘马,又行数里,随行兵士已不能再进,张允伸挑选精干侍卫数名随行,其余人等尽皆在此等候。 长安东郊城外有一片竹林,竹高数丈,宛入云霄,随风摇曳不止。 一群人围在竹林前,中间立了两名捕快,正仰头看着竹林顶上。仔细一看,原来竟有一人挂在竹尖,随风飘摇。 “这位是吏部张郎中,死在了竹子顶上。” “上次是刑部张侍郎,也是死后被人吊在竹间。” “莫不是姓张的官家都冲了阴邪,有妖怪前来索命?” “这可胡乱猜不得,前两天华阴县王明府也被人害死了,那可是堂堂六品畿县令,啧啧。” “我听采药的王二说了,桃林县的命官也被人杀了。” 围观众人议论不绝,嘈杂一片,云逸子几人离得虽远,但他耳力极佳,皆听得一清二楚,心道,这些莫不是徒弟干的?正要上前去看个清楚,忽听城门方向马蹄声起,一人飞驰而来,转眼间已近人群,骏马人立而起,围观众人被冲的四散开来。 骑马那人右腿一蹁跳下马来,两名捕快见了,忙行礼问候道:“赵将军!”来人不吭一声,大步走向尸体。 张允伸轻抚下髯,冲云逸子低声道:“京兆之地果非凡响,来者竟是个三品将军。” 云逸子不解其义,张允伸解释道:“这人穿着身着紫袍,对应的便是三品。” 云逸子轻轻点头,低声道:“那绯红衣服是” 张允伸已知其意,回道:“令徒那是四品服饰。” 云逸子再看“赵将军”,果然身着紫袍玉带,这人身长八尺有余,背宽臂长,虬髯布满整张脸,只能看见寒星般的双目,连年纪都已看不出来。云逸子细听他呼吸吐纳,知其练功至少在三十年以上,气力虽多在上三焦,却上下平顺,心道此人原来也是江湖出身。 战场武艺和江湖武艺二者本来便相距甚远,战场之上,兵器大多非长则重,招式多是劈砍攒刺,多讲究臂力c体力;而江湖比武,则多用短兵奇刃,往往以精奇的招式c绵厚的内力获胜。这也正是许多江湖高手为何行走江湖罕逢敌手,入了战场却难敌沙场老将。反之亦是如此。 赵将军抬眼望了望竹尖,右脚在地上一顿,左脚已迈上身旁竹子一丈来高,在竹节处一个借力,旋转身体,又向上丈余,左右脚交替,旋至竹尖,伸手在那人后背一抓便似摘取竹叶般将其扯下,双脚勾住竹干缓缓落下。 两名捕快齐声喝彩道:“赵将军好功夫!” 赵将军也不理睬,只是细细查看尸体,一个捕快道:“今晨我二人巡至延兴门,看见”赵将军一挥左手打断他们。 云逸子见他施展这手功夫,心道原来他师承淮扬派,却不知是“可”字辈还是“启”字辈。随口对张允伸道:“这手轻功是淮扬派的‘仙人乘鹤’。” 张允伸惊讶道:“这位赵将军莫不是淮扬派?” 云逸子点头,道:“正是。淮扬派功夫多练腰腹以上,下盘功夫显次。这招‘仙人乘鹤’取义便是身下犹如仙鹤托起一般,靠的却是仙人的力道。别派偷学也难学其精髓。” 赵将军行至马前,扭胯向上一翻,跃然马上正要离去,忽听城门守卫呼喊,冷眼一看,正见三人衣衫褴褛c自城东延兴门慌张跑出。 只见他左手已持弓在手,右脚轻轻在箭壶一磕,三支羽翎直窜入右手,又听“铮”的一声,三箭似蛟龙出洞般猛扑那三人,眨眼间纷纷跌倒。 张允伸不禁暗声喝彩,莫说三箭齐发连中三人,单就这手拿弓取箭的功夫只怕当世便无人能及。 城门守卫扭住三人,匆匆而至,一起行礼问安。为首一人一通“赵将军箭法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箭法通神,超过飞将军李广多矣”云云,余人听了忙跟着一起附和,赵将军并不反驳,微露笑意,显是对此甚是自负,也颇为受用。 扬手指这三人道:“他们又是何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章 官差自横行 那领头守卫答道:“此三人乃是大理寺狱逃出来的,多亏遇见将军,不然不只小人,恐怕大理寺的官人们也要好一阵难受。”随后又是对赵将军一通赞颂,只不过已不只局限于箭法。 赵将军皱眉道:“大理寺狱专门看押要犯,守备森严,他们岂能随便就跑了?” 领头守卫回道:“回将军话,这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大理寺的官人们似乎都受了伤,这不还落在了我们后边。” 赵将军冷笑:“天下竟有人如此狂妄,胆敢到大理寺生事。” 正说间,四人一瘸一拐扶将赶来,一见赵将军,神色越发尴尬。 分道:“大理寺主簿杨荣——” “狱史蒋进——” “赵雄威——” “掌固贺之舟——” “参见赵将军。”四人齐齐行礼。 赵将军厉声道:“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 当先的杨荣支吾道:“这大理寺被大理寺遇见高手了。” 赵将军冷哼道:“哼哼,平日里只知道作威作福,终没想到被人围攻吧?” 杨荣脸色变得乍红乍白不定,道:“不是没有被被围攻” 贺之舟抢道:“只是一个人,武功极高。” 赵将军双目圆瞪,怒骂:“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向城中飞奔而去。 城门守卫亲自将三名要犯押入城中,倒是大理寺众人被遗留当处,稍显落寞。 云逸子c张允伸想到近前看个究竟,却听一人破口大骂:“是哪个狗日的在笑?” 原来有人见这五人在赵将军面前十分滑稽狼狈,竟不觉笑出声来,杨荣听见更觉脸上无光,恰巧刚才被羞辱的怒气无处发泄,那贺之舟从人群拉出一名女子,扬手扇了两个耳光,大叫道:“说,是不是你!” 女子被提在手里,早吓得哆哆嗦嗦,两颊肿成通红,只是不住的摇头,哪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蒋进提刀在人群前晃了一圈,吼道:“还有谁笑了,还有谁!是不是你!”说着举刀便向一个老汉砍去,老汉受惊瘫倒在地,他这一刀落空,上前一步,待举刀又砍,旁边一人忽的一掌击向蒋进面门,蒋进猝不及防,忙向后跃,此人顺势将掌向下一把握住蒋进右手小臂,右腿一弹将蒋进踢倒在地。蒋进本就身上有伤,被这人击倒后更是全身无力,只有脑袋狂动,却吃了满口黄泥。 赵雄威离这人最近,大喝着将佩刀舞作一团,声音c动作虽大,却连连后退不进半步,加之腿上有伤,一瘸一拐场面甚是滑稽。 大理寺余人见这人一招便败了蒋进,宛若回到大理寺一般,刚才便是有一男子如杀神降世般势不可挡,两个司直个主簿当场命丧其手。 两名捕快见这些大理寺官家不住后退,却还在兀自叫喊:“若不是大理寺的高手今天有伤在身,又岂容你这毛贼放肆。”“不错,你在他们手下当不过十招。”二人一唱一和,倒是熟练,唯独懦懦后退和这几个高手很是一致。待退得远了,二人搀扶起三位大理寺“高手”远遁,哪还管蒋进还在地上慢慢蠕动。 待这些官差走得远了,围观百姓一阵欢呼,大赞此人英雄了得,咒骂官差鱼肉百姓,几个壮年汉子冲出人群向地上难以动弹的蒋进一通猛啐,顺便又踩上几脚,随即又没入人群。那人只是皱眉摇头。 忽听人群后一人抚掌大笑,道:“牛大侠武艺高强c行侠仗义,令在下好生佩服呐。” 那人拨开人群,见数名壮汉簇拥着两位老者和一个孩童,抚掌大笑的正是其中一位老者,却不正是云逸子是谁? 那人一见云逸子,眉头顿舒,笑道:“原来你看见我和官差动手,竟不出手相助。” 云逸子道:“你牛大侠武功出神入化,又哪用老道插手?” 姓牛那人道:“你倒说我今天这招‘百里进舟’怎样?” 云逸子道:“这‘百里进舟’固能制敌不假,但若使一招‘回风拂柳’岂不更是高明?”不由想起李适端由惊仙楼跃到船上,一招“回风拂柳”从擒拿——断腕——掷出一气呵成,动作潇洒c招式实用,实则个人天赋使然。 姓牛那人长叹一声,佯作悲伤,道:“你总不肯收我作徒弟,功夫武艺自然不成。” 云逸子佯作怒状,道:“莫再胡说。”那人收了悲相,复作正常。 云逸子又向那人引见张允伸,道:“这位是幽州张公允伸。” 那人一揖到地,拜道:“原来是幽州节度使,晚生牛镇,见过张公。” 张允伸不料他竟知自己身份,更不料其行此大礼,只见这人四十多岁年级,行貌潇洒,当下也不怠慢,拱手还礼,连称“久仰久仰”。张允伸官至节度使c校检工部尚书,年龄也较牛镇大出许多,受之一拜本合情理,但见云逸子与牛镇很是亲近,身手又佳,甚是爱惜,是以江湖礼还之。 云逸子见张允伸讶异神色,忙道:“牛镇虽一直跟随老道,但对朝堂c江湖之事所知甚多,这倒不像老道这般无趣。”说着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牛镇正色道:“我总算在此遇见了你,倒有一事想要告诉你” 云逸子见其迟疑,已知其义,道:“张公磊落,但说无妨。” 牛镇冲张允伸施了一礼,道了一声“见笑”,接着说道:“自上次我从观中躲下山云游,约了龙门派秦知海一起来大雁塔顶喝酒,我便落在了长安,前些天听江湖朋友言道东c西京多地官吏横死,勾起了我的兴致,我便一路追寻,你说结果怎地?” “怎地?” “杀人者武功之高,世所罕见,我每次寻他却总被他躲开一步,当真是形同鬼魅。” “嗯。” “终于有一次,黑夜中我和他交上了手,虽夜深看不清面貌,但我确保他是李适端无疑。” 云逸子默然不语,牛镇接着道:“当世能把功夫练得如此既“奇”且“诡”者,难有第二人想。”又道:“只怕你都不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章 四将敌千军 牛镇告诉云c张二人,此次大闹大理寺的正是李适端,他只道朝廷是非不明,抓的囚犯定然都是非冤即屈,救下天下要犯,之后便去大闹禁宫。 云逸子一抖拂尘,道:“老道非得阻他一阻不可,切莫让他再酿大错。” 长安城戒备森严,出入城门皆要受检,牛镇似对此甚是熟悉,带众人来到一处小门,城门守卫对他很是客气,他与几个守卫窃窃私语一翻,便将他们放入城中。 唐长安城乃是隋文帝杨坚在汉长安南侧重新选址建成。唐朝强盛,长安城更是繁荣,到当时城东西几近三千丈,南北宽达两千六百丈,规模之大,天下无出其右。 城内南北一十一条大街c东西一十四条大街纵横交错,把长安划成状似棋盘一百零八座“里坊”,其中有百姓居住之地,有市场贸易之所,也有教坊宴乐之处,正如诗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张允伸自认幽州城比之寻常城郭已繁盛许多,但与长安相比便如孩童比壮年c烛火比星辉。云逸子一入长安,也是直觉目不暇接。 牛镇对长安十分熟稔,当先为众人领路,口中念念有词,滔滔不绝。 “由此进来,这里是新昌坊。” “这是宜平坊。” “向北便是东市。” “南面那高塔便是大雁塔。” “宫城和皇城在城北部正中位置。” 牛镇带着云逸子c张允伸几人避开大路,穿里坊而过,兵士成群结队匆匆而行,想必正在抓捕从大理寺出逃囚犯。 三转两转之下,朱雀门已隐隐可见。 朱雀门在长安正中,乃是皇城南门,守卫兵甲齐整c严阵以待,丝毫不受城内动乱影响。 内乱起时,核心位置更要严守。 再往前行,果见一个绯红人影自西而来,飘忽向前,如同落在水面的一片红叶,借着水势向前奔涌。 十余个皇城护卫沿路阻截,那人影毫不停滞,长剑游走,顷刻间众护卫已尽然倒地。 此时距朱雀门已只不到十丈,眼见他便要入得城去,云逸子等人却是鞭长莫及。 忽的城门“吱呀”一声开出一道缝隙,响声甫歇,四个汉子身披甲胄c手持兵刃鱼贯而出,分方位站定,合围李适端。 当先一人身形魁伟,犹如铁塔一般,面皮白白净净c眉清目秀,手持一柄亮晃晃的九环大刀塔立于前;靠右是一个黝黑面膛的矮短胖子,双臂却长的出奇,右手杵在地上一柄玄铁重锤,左手按住腰间飞爪,远远看去便一条扁担挑着两个大大的秤砣一般;靠左汉子枯瘦干瘪,面色血红,双手各持一把短戟抱立胸前,戟头两朵血色红缨蠢蠢欲动;最后那人身高竟和身前“铁塔”不相上下,却和持戟汉子一般瘦骨嶙峋,肩上斜扛一条墨绿色长棍,曲背弓腰,佝偻而立,活像一杆被压弯的竹篙,嘴角零星髭着几根胡须,看上去更显憔悴c枯槁。 李适端见这四人样貌奇特,打扮亦非寻常,早就多做准备,当下双足一顿,身子高高跃起,长剑一挺,一个“苍鹰掠食”扑向铁塔汉子,哪知这汉子块头虽大,动作却是十分迅疾,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护住周身要害。 李适端这一剑来势虽凶却是虚招,中途剑势忽变,剑尖在他刀上一点,一个借力已从其头顶越过,后边三人眼见对手飞过,纷纷舞动着兵器向后退开丈余,静待李适端落地。四人又成合围之势。 铁塔汉子高喝道:“军爷宝刀不斩鼠辈,来者先通姓名。”他声音如高塔顶端的洪钟,响亮悦耳c经久不绝。 李适端看这四人分东南西北站立,看似随意,实则隐合四象之意,又看几人样貌装扮,心中一凛,暗道:想必这便是号称“四将敌千军”的四大城门守将。据传这四人出身江湖,本是毫不相干,后来朝廷按照前朝留下的《四象图阵》阵法分别找到他们,许以高官厚禄,这才加入金吾卫,专门负责皇城南门守卫职责。此四人依照阵法联手后,果真从此罕逢敌手,有次同昌公主想要看人搏击,唐懿宗选了许多高手互搏皆难让公主满意,最后听从手下建议,让这四人力战禁卫,最后直增加到八百余人尚不可分出胜负。公主看后拍手称赞,懿宗大喜,御封“四将敌千军”。这类名号便如“天下第一”一般,自有无数人觊觎,这些年四人自也应付了许多江湖人士,他们在江湖上的名望变得越来越高,久而久之人们也忘了他们各自的名字,提起来只有“四将敌千军”。 李适端对此自是了然,当下暗运真气c小心提防,面色却依然如常,讽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四条看门狗。” 铁塔断喝道:“狗贼,休得无礼,待你领教了军爷们手段不迟!”他的声音本就洪亮,被高高的宫墙折回来,又似有人学说一遍,更显雄壮。四人分持大刀c重锤c双戟c长棍,牢牢站住东西南北四位,将李适端所有出路封的严严实实。 李适端潜运真力,右手一抖,长剑如龙吟般发出“铮”的一声,如奔龙呼啸般直取铁塔汉子,铁塔大刀横飞,刀上铁环哗哗之声不绝于耳,将全身守得密不透风。靠北矮短胖子和靠南红脸汉子双双夹攻而至,李适端剑锋突转,挺剑向北斜刺,矮短胖子挺锤当前,剑尖“铛铛铛”与铁锤相交数下,他却始终只守不攻。李适端未料他能如此举重若轻,能将如此一柄重锤挥的虎虎生风,牢牢将形如大锤的自己护住。此时西侧铁塔汉子和东侧竹竿汉子又已抢攻上前,铁塔汉子自恃臂力过人,大刀连砍带劈,似一道道白色闪电从天而降;竹竿汉子将铁棍舞成一股墨绿色旋风,凌厉无比,席卷而来。李适端不敢怠慢,足下步履变幻,接连躲开刀砍棍削,抓住间隙,挥剑挑开竹竿汉子的铁棍,堪堪抢上一步,北侧铁锤和南侧双戟又双双攻到。 李适端心头一震,想到原来这四人武艺未必有多高超,若论单打独斗,只怕在我手下难走数招,便是四人齐上,我便在数十回合亦可全身而退,但这套阵法着实厉害,四人兵刃和武功套路正可深嵌战法之中,如此便可此消彼长c此进彼退,生生不息c连绵不绝,说无论与哪个过招,便如同与数十人缠斗一般。 五人战作一团,李适端绯衣舞动,长剑流转,虽被围困垓下,武功招式却丝毫不减轻灵飘逸,若要占得上风却是也难,偶有支绌也得以靠神来之笔化解。 斗至百余招开外,四将形势虽占上风,却始终难碰李适端一片衣角,细瞧之下,那个秤砣汉子竟被削掉了盔顶红缨,红脸汉子脸上也被划了口子,一丝鲜血从中淌出,在红脸上竟浑然难被发现。若是寻常比武,李适端以一敌四,已然胜了,但此时情境却大是不同,四人奉命守卫宫禁,若是抵挡不住,纵使不死也非掉了脑袋不可,此时若不性命相搏,日后便会搏了性命。 只怕这也是以往四人被挑战能获胜的原因之一。 李适端武功专精“诡”字,招式强在诡谲多变,绝非单单强在力量和速度,所以招式使将出来倒是不费力气,时间一久,体内真气流转更盛,精神反倒更为振奋,招式反而越发迅速。 四人深知今日遇上了平生所未遇之强敌,稍有分心便被李适端占了上风,只觉面前如同山压海扑一般,生怕让他抓住破绽一击毙命。四人只得潜心运气,到后来已连话都说不出来,但四人何其默契,互望一眼已知其意,渐渐将包围扩大。 李适端虽占主导,内心也是叫苦不迭,这便如同拿树枝在水中转圈搅动一般,虽然初时水是由树枝带着旋转,但到后来树枝想要停下却非等水停不可。 李适端心道,如此下去自己非被他们累死不可,而此时四将也是这般想法,分明就是想把他耗到精疲力竭为止。 李适端心中微感焦躁,抽神一瞥旁边,更是大吃一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章 过往终成空 竟又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人悄立在旁! 李适端心念一闪即平,余光一扫来人,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级,坐在一匹高头白马之上,腰挎短斧,左手捻弓右手搭箭,正对自己作势要射。 李适端暗自盘算,现下自己与这四个看门狗僵持不下,若有人在旁偷施冷箭,只怕难以躲避。忽听那人开口道:“南衙的四个草包联合起来都打不过一个人,还敢妄称‘敌千军’!用不用我一箭替你们做个了断?” 四将把战圈扩大后,立时感到压力骤减。 铁塔汉子斜瞄一眼,回声道:“原来是龙武军到了。” 秤砣汉子接道:“是赵步隆将军,有有礼啦” 竹竿汉子道:“呦北北衙又来捡现成便宜来啦。” 红脸汉子低声道:“无耻。” 四人一张嘴,真气外泄更甚,上气难接下气,此时各人内力高下立判。 来人正是龙武军大将赵步隆赵将军。龙武军初为唐太宗所选能骑善射的“百骑”护卫,后人员渐丰,改为龙卫军,为北衙六军之一。 唐时有北衙六军和南衙十六卫护卫宫禁c听候皇上差遣,但随着时间日久,南北衙争宠争功,关系渐同水火。四将所属的金吾卫便是南衙之一,他们害怕自己费了一番周折却被赵步隆从中得了现成便宜,功劳又被北衙抢了去,于是提前拿言语挤兑,断了赵步隆的坐得渔翁之利的道路。 赵步隆此人颇是自负自大,他拳脚内力学的是淮扬派武功,战场上靠的是“程门斧法”和这一手漂亮的骑射功夫,自来也是罕逢敌手,他在竹林箭射逃犯后便只身前往大理寺,为的便是和其一较高下。到了大理寺才知那人已往皇城过来,只因慢了几步,李适端已同四将交上了手,他在旁静观良久,只盼着这人赶紧打退了四将来与自己较量,这也是为何虽捻弓搭箭却久久不发。 赵步隆官阶虽高,对这四人讥诮丝毫不以为意,回讽道:“被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有何颜面苟活。” 竹竿汉子脸上青筋暴跳,骂道:“狗屁!我弟兄四人千军万马怕过谁来。哪像你们北衙北衙的只只会”当时南衙和北衙虽分南北,偶尔也有职责交叉,双方为了抢功偷偷使坏捡对方便宜也是有发生,可竹竿汉子说到后来已上气不接下气,这“捡便宜”三个字却如何说不出来了。 秤砣汉子劝阻道:“大哥且莫且莫生气北衙要想立功我们放他放他去你们北边便是在在我们地盘我们可可不能不管”他这几句话说的长了,到最后几句已把大脸憋得通红,浑似他那个兄弟一般。 红脸汉子接道:“不错。”他说话极短,面色本就极重,说话间倒是看不出内力如何。 秤砣汉子又道:“老三你你说” 四人数铁塔汉子内力深厚,尚能流畅说话,他听兄弟叫他说话,忙道:“好!北衙这群人哎呦不好”却是他只顾和人斗嘴,动作变得缓滞,李适端趁机一剑正中他肩头,铁塔汉子吃痛,复又“呀呀”怪叫着扑将上来,另三人见了也都拼上前去,五人愈加激烈。 赵步隆见此形势,心道,这人杀害朝廷命官c大闹大理寺,自是非要捉住不可的,但若被这四人擒住,北衙只怕又要在南衙面前抬不起头来,倘若一箭射他不是或是被南衙擒去反而不好,也罢,我便一道来会会他的武功。 当即纵身一跃,挺斧砍向李适端。赵步隆斧法乃是学自襄公程知节后人,招式凌厉狠辣,李适端剑走轻灵,不敢与之硬抗。四将眼见赵步隆突然出手,心中百般厌恶,均做一般打算:人万不可被北衙擒了去。 一时间刀c锤c棍c戟齐发,只见白c黑c青c红四团云影将李适端牢牢罩住,李适端一一将四样兵刃挑开,四样兵刃却如同千万,连绵不绝,正是四象相生,生生不息。 李适端将内力运至长剑,剑身嗤嗤作响,左拦右挑,如此数十回合战罢却始终难以打开缺口,不免心中惊骇。他本就难占上风,赵步隆加入后更是难以抵挡,若非赵步隆处处被四将掣肘,他此时只怕早已成了对方手下亡魂。 赵步隆也觉出常常招至中途却总被四将或有意或无意阻挡化解,加之久攻不下,难免有“以多欺少”之嫌,心中也是烦盛不堪。 李适端接连遇险,堪堪从竹竿汉子棍下一蹭,转到北边,前有赵步隆斧头,后有秤砣汉子大锤,他避过身后袭击,前方已是避无可避,只得剑出险招,挥剑疾砍,赵步隆若是回斧招架便可轻易化解,若不收招便是两败俱伤。 不料赵步隆当真并未回斧招架,也未继续进招,却是斧至中途忽的让开,故意露出身后红脸汉子,红脸汉子猝不及防,挺戟而战。铁塔汉子左侧抢攻,李适端一剑点开铁塔汉子大刀,反手一剑挡住红脸汉子双戟,赵步隆转至李适端背后,短斧劈下,李适端用剑带住红脸汉子一只短戟,往上一引,正抵住短斧,红脸汉子左手一麻,短戟脱手而飞,李适端又顺手一剑,只听“嗤”的一声红脸汉子一条手臂已被齐刷刷从根斩下。 李适端不待他立定,珠连三剑直取红脸汉子胸前三处大穴,红脸汉子胸前立时出了三个血窟窿。 红脸汉子哀嚎一声:“狗贼害我!” 四将阵法既破,登时停滞,李适端连攻数剑,只有铁塔汉子仗着身强力大c刀法泼辣塔立于前,竹竿汉子早已向后连连后跃,一条长棍只守不攻,秤砣就地几滚退出丈余,将铁爪拿住大锤长柄,变作流星锤使用。 局势霎时变成赵步隆单战李适端,另外三人只在后伺机偷袭,止步不前。 赵步隆道:“你这奸贼竟学人穿起官服,真是不伦不类。” 此时李适端心念稍松,定睛一看赵步隆紫袍金带,熠熠闪光,内心更增厌恶,出招愈加狠辣。心道,便是你这一身衣服我也要杀了你。 他二人一个剑法灵动却招招狠辣,一个斧法沉稳却不失凌厉。两人之间缠斗不休,李适端渐占上风,但却是犹如急水湍堤,任凭水流来势再猛再快,大堤依然岿然不动,任由浪潮退去,若要摧垮堤岸,却尚需时间。 赵步隆也感知此节,心道,他虽招式诡奇,但年岁远不及我,内力自然不济。想毕一掌平推,李适端伸掌与之相接一处,只觉对方内力绵厚,似出淮扬一派。 二人内力势均力敌,只在伯仲之间,均如老僧入定般久久不动,头上微微冒气热气。 秤砣汉子眼见时机已到,荡起大锤,飞向二人砸来。他二人正在紧要关头,若是提前收力难保有内力反噬之虞,若不躲开铁锤砸到怕也凶多吉少。 电光火石之间,李适端劲力微收,顿时感觉胸口便似人被打了一掌般难受,整个身子向后震飞老远。那边赵步隆一呆,正却被大锤砸在右胸部位,整个人侧飞而出,倒地不起。 就此同时,李适端长剑掷出,正钉在秤砣汉子胸前,抢上几步,一掌拍向竹竿汉子,待至近前忽又一股劲风而至,一把拂尘将其托开。 他举掌再进,霎时间已同来人已过了二三十招。这人一身灰袍,鹤发童颜,不是别人,正是云逸子到了。 云逸子跃开几步,厉声道:“适端,不可再多伤人!” 李适端却已双目血红,狂性发作,大吼道:“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一章 铁面冷剑客 天色刚刚转亮,大路上一男一女二骑并行自东向西赶来。 男子二十来岁年纪,身穿青衫青袍,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形貌威武;女子看上去比男子年纪还要小些,身着淡黄僧衣僧帽,左手腕挽着一串念珠,坐在一头青驴之上,跳跳哒哒,紧随其后。 男子名叫徐行,女子叫做林泉,他二人也是初识,结伴共上幽州来。 眼见离幽州城越来越近,奇装异服c样貌奇异之人越来越多。 其时正值唐朝乾符年间,幽州是北方重镇,历来朝廷以此为经略基地,进可开疆拓土,退可稳守边关,政权交替,各族人员混杂,回鹘c沙陀等北部游牧民族来这里售卖牲口c皮毛,南人来此贩卖丝绸c茶叶等物。 林泉从小生在山东,从未见过这种眼窝深陷c蓝眼高鼻之人,更有甚者肤色黝黑c毛发卷曲,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但眼前所见越是奇异,越忍不住想多瞧几眼。 走不多时,远远望见城墙高耸,气派非凡,林泉大喜,猛摇徐行胳膊,高兴道:“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幽州?那是不是就是幽州!” 徐行看一眼自己手臂,林泉会意,急忙把手拿开,默不作声。 徐行道:“你这打扮,如此举止若是让旁人看见,可不知该如何编排了。”见林泉低头不语,又笑道:“可不是怎地,这里就是幽州了,切莫再找错了路。” 林泉知他笑话自己不认识路,脸色微红,“呸”了一声,反手在驴臀一拍,毛驴儿不知是乏了还是怎地,竟晃悠悠地直蹿出去。林泉回头道:“对了,我这身打扮确实不好,该从哪里换身行头才是。” 徐行双腿一夹,骏马飞驰赶上,故意正色道:“换行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可知当务之急是什么?” 林泉杏眼圆睁,摇头道:“是什么?” 徐行一笑,道:“自然是填饱肚子。” 林泉知他玩笑,但自己也许久未食,此话倒也深得已心,又想了想道:“等我换完行头,请你喝酒”她不觉学着别人豪情万丈的样子要请徐行喝酒,突又想到自己盘缠已所剩不多,心中踌躇。 徐行看在眼里,故意摇头道:“孟子有云:行头和美食不可兼得也。不如还是你自备行头,我请你吃饭的好。” 林泉吐吐舌头,道:“也好。” 幽州人口众多,商贸繁荣,酒楼饭肆遍地,既有北人爱吃的肥羊酒肉,也有南人喜好的美味佳肴,品类之多世所罕见。 待林泉脱了僧衣僧帽,换回女儿打扮,依然留念珠戴在左手。 徐行打趣道:“想不到你这假冒地出家人竟对念珠情有独钟。” 林泉别他一眼,却不理他。 二人来到幽州最有名的燕翔楼。 燕翔楼位于幽州城西南,时人仰慕王勃《滕王阁序》,仿滕王阁临幽州永定河而建,楼高二十余丈,底有五六丈高青石台座,上有楼阁三层,一层用作宴饮寻欢的酒楼,二层为文人雅士吟诗作对之地,三层是达官显贵登高望远场所。 此楼虽与滕王阁外形相似,却终究未学到其精髓。 林泉见这楼阁挺拔气派,心中多了几分好感。又见进门便有一老一小二人弹琴唱曲,不禁暗暗点头。 里边食客形形色色,有执笔的书生c摇扇的文人c拿剑的侠客林泉找了个角落位子便即入座。 小二刚唱喏着给二人点了饭食,忽听“咔嚓”一声,对面不远一张方桌被大汉拍断一角,随后暴跳而起,指着桌对面一人大骂道:“放狗屁的江湖通,都说你无所不知,我看当真是放屁,放屁!”边骂边往外走,旁人便似听不见一般,也不理他。 大汉边走边回着头咒骂,正和从外边进来的年轻人撞个满怀。 大汉怒目圆睁,骂道:“他奶奶的——”四个字如奔雷般脱口而出。 年轻人身后一个怀抱长剑的男子将其挡住,大汉瞪他一眼,一瞥见他剑柄上有七个小点,正作北斗七星之状,心中骇然。 持剑男子嘴里一声冷哼,大汉不觉心头一震,夺路便要外走。这男子一把拿住大汉手腕,另一手长剑一横挡住他去路,抬起一只脚踩在旁边凳上,默默向地下看了一眼。 他面色如铁,惜字如金,但意思已十分明显,他想让这大汉从他胯下钻出去。 大汉看着这两人,脸上汗水涔涔而下,不住作揖点头,仍是对他不理不睬,僵持片刻,终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缓缓从持剑男子胯下爬过。 大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刚到门口,一瞥看见门旁唱曲的父女俩:女儿抱着琵琶,泪眼婆娑,甚是动情;老汉拉着胡琴,摇头晃脑,自顾为其伴奏。不禁勃然大怒,骂道:“你们这对灾星,咿咿呀呀吵死个人,都是你们惹了爷的晦气!”扬起右手“啪啪”两个耳光印在老汉脸上,老汉吓得撺作一团,唱曲女子被吓得花容失色,琴声骤歇,唱声顿止,只剩呜呜咽咽泣不成声。他哪还有空管他们,只顾骂骂咧咧,匆匆夺门而去。 “久闻‘铁面剑客’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一个男子身着淡黄袍子边鼓掌边从旁边桌上站起。 离近后又盯住持剑男子剑柄,上斜列着一组北斗七星,斗身天枢星正对着剑首一只黑色太极图。 这正是燕山七星门的标志,太极图颜色深浅代表功夫高低,这个年纪能用到黑色太极图的,只有七星门掌门天璇子大徒弟,“铁面剑客”田占侯。天璇子乃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他潜心研究,将本门先人留下由七人布阵的北斗七星剑阵化繁为简,改创出一套七星北斗剑法威震武林。田占侯自幼拜入天璇子门下,一手七星夺命剑法已不输本门前辈高手,又因为人狂傲c狠辣歹毒,江湖中人人避之不及,被唤作“铁面”。 田占侯依旧面不露笑,冷颜如初,看了黄袍男子一眼,意思是,“你是?” 楔子里故事时间应为唐懿宗咸通元年,即860年左右,本卷故事为十五年后,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左右。 文中个别事件c说辞或与历史时间c史实略有出入,原因有二:一是为了创作需要,故意为之;二是确实功课不够,贻笑大方,还请见谅。欢迎交流指正。 已获签约邀请,自勉。 同时,还想说的就是,求指导c求关注c求推荐c求收藏。鞠躬致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章 问话江湖通 以铁面剑客身份c地位,自然不会无需跟在旁人后边团团转,若非要找出一人,能劳得动铁面剑客大驾,又不惜陪在身后的,那也只能是他。 黄袍男子冲二人分行个礼,答话道:“在下胡非先生门下邵光清,见过张公子c田大侠。” 那个年轻人“张公子”回礼道:“原来是胡先生高足,幸会。” 田占侯只一冷笑:“好大的名头。” 邵光清打个哈哈,解释道:“家师生性淡泊,久不在江湖行走,名号云云怕已被人遗忘。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丢了前辈的颜面不是。” 张公子点点头,径直向内走去,坐到大汉刚才坐的位置,问对面坐着的干瘦老头道:“你就是‘江湖通’吗?”老头一翻鼠眼瞥了下年轻人,端起茶壶呷了一口,也不答话。 邵光清随在张公子身后,问老头道:“久听人说‘江湖通,通江湖’,我倒想考你一考,你可知他是谁?” 江湖通打量这年轻人一眼,见他举止高雅,衣着富贵——身穿靛青锦衣,外着暗红华服,长得剑眉星目,生得器宇轩昂,腰间宝剑鞘上一条巨龙由下而上盘旋而上,直到剑柄处张开血盆大口,正与剑柄上嵌着的血红明珠作巨龙吐珠之态。 江湖通道:“幽州能让‘铁面剑客’随在身后的,本来也没几个。”说着看一眼他三人,似问询,又似奉承,接着道:“这柄游龙剑,非燕国公张允伸嫡孙c张孝诚不可。” 据说当年张孝诚随祖父入京,皇上见之人才非凡,甚是喜爱,亲赐一把游龙剑,而另有一把凤鸣剑则赐给了安化公主,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张孝诚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问道:“那你可知他是谁?”说着一指邵光清。 江湖通对邵光清上下细细打量一翻,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邵光清年纪尚轻,少在江湖走动,江湖通自然猜不出来。 田占侯脸上微露得意,道:“江湖通竟不认识。” 邵光清面色一红,冲江湖通低声道:“晚辈姓邵名光清,胡非先生是我师父。” 江湖通道:“胡非先生外门徒弟不少。” 邵光清微觉得意,口中却道:“承蒙恩师错爱,是入室弟子。”话语虽短却难掩喜悦。 江湖通讶道:“‘电剑光影’季光涤c‘闪剑奔雷’贺光洁都是你师兄?胡非先生向来收徒极严,你年纪轻轻竟拜他为师”说着不住摇头,仍觉不可思议。 江湖通一拍大腿,恍然道:“那就对了,你必是那个‘万剑惊鸿’了。”邵光清笑着行礼默认。 张孝诚喜道:“久闻江湖通无所不知c无所不晓,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我倒有一事请教。” 江湖通道:“以张公子在幽州,便是想摘星星c月亮,也有的是人效劳,哪看得上我那糊弄人的假话?” 张孝诚道:“假话?” 江湖通道:“有时人最爱听假话。刚才耶律忽问我他义弟江中游的下落,嘿嘿,他二人若当真兄弟情深,又何须花银子来向我问话?”伸手一指桌角,“末了还一掌劈碎了桌子,哎,真是可笑啊可笑。” 邵光清道:“兄弟二人分别日久,向旁人打听下落也在情理之中。” 江湖通满脸鄙夷,道:“若是如此,我又有何话说,耶律忽自己做的事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又放心不下,来试探我知不知晓罢了。江中游怎么死的他心里最是有数,被我道破了玄机又来跟我耍横,你说可笑不可笑?” 张孝诚c田占侯二人心道,原来刚才那个大汉就是耶律忽,久闻此人在北地杀人越货,后与善水性的江中游结为异姓兄弟,二人联手在河北山东做了不少大案,名气颇盛,近两年二人风声渐小,原来是江中游死了,看样子还和耶律忽有莫大干系。 张孝诚道:“我问的事情,要听真话。” 江湖通捻了捻下颌一撮胡须,得意道:“你倒说说看。” 张孝诚一字一顿道:“我想问的是,平州的震东镖局。” 这边徐行和林泉偷偷隐约听到他话,林泉低声冲徐行道:“是不是那个”徐行点点头,让她噤声。 江湖通也是一愣,似是想到什么关要,满脸后悔,反口道:“这个我却是不能多言。” 张孝诚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或是不敢说?” 江湖通嘿嘿一笑,道:“自然知道,只是” 田占侯抢上两步,将长剑拍在桌上,怒目瞪视着江湖通,张孝诚挥挥手将他拉开,掏出一个银元宝,递到江湖通手中,道:“人道江湖通,有钱便会通?” 江湖通看看手中银子,依然面露难色,支吾道:“这这恐怕恐怕真的不行” 张孝诚又掏出一个元宝,抛给江湖通,道:“银子不够?” 江湖通摇头道:“哎这着实难办的很” 第三个元宝扔给江湖通,田占侯冷道:“人要懂知足,做事要有度。”他声音便似命令一般,让人难以违拗。 江湖通面色渐缓,笑道:“人常道‘原则’二字价值千金,嘿嘿,只不过是别人出的价钱还不够高罢了。原则我也要,钱财我也要。” 稍作思索,道:“那也是了。你想知道震东镖局怎样?” “从头说吧。”张孝诚道。 江湖通将元宝一个个摆在桌上,不住把玩,摇头道:“从头又从何说起?从镖局开立说起?那可就十五年前的事了,这事你们张家可比我清楚。” 张孝诚烦他油嘴滑舌,冷声道:“那就从最近,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江湖通正色道:“那你说的就是八月十五那晚了?灭门了么,大小镖师c趟子手七十五口,一家满门一夜间全死了,从此江湖再没有震东镖局的名号了。” 张孝诚急忙追问:“所为何事,又是何人所为?” 江湖通搔搔稀疏的头顶,砸吧嘴道:“哎呀,这哎”不禁长叹一声,语气里颇显无奈又略带遗憾。 张孝诚冷然道:“钱还不够?” 邵光清在边上帮腔道:“素闻江湖通‘知无不言c言无不尽’,名声可比那些银子贵得多啦,切莫因小失大呀。” 江湖通摇头道:“只是这干系有多大,我也确实难以言说。”他神情越发焦躁,远没了初时的平静。 张孝诚急道:“好,那我再问你,此事可与我幽州节度使府有关?” 新人新书,求交流c求指导c求关注c求推荐c求收藏。 再次感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章 杀机指尖生 张孝诚是燕国公c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嫡孙,于国于家自是都应当以此为重。 江湖通叹气道:“若说有关与否,你节度使府应当最是清楚,这事啊唔唔唔唔”正说话间,江湖通嘴里突然模糊不清起来,只是咕咕乱响,却见喉咙上赫然一个血窟窿。 张孝诚伸手将其扶住,细看之下竟是被暗器透颈而过,江湖通捂着喉咙挣扎一会儿便即气绝。 邵光清“蹭”的蹿出门口,见门外并无异状,砰砰两下关上燕翔楼大门,复又折回。 田占侯查看周围,从江湖通身后立柱上找到半截暗器,双指一撮,立时拔出。但见此物非金非木,质软而韧,活似人的手指甲一般。 张孝诚c田占侯c邵光清都是江湖一流高手,竟对此毫无察觉,江湖通武功亦是不弱,竟无从闪避,被一个小小指甲穿喉而死,当真令人骇然。 田占侯手拿暗器,道:“手指甲?” 张孝诚自语道:“此人若在近处出手,定会被我等发觉,” 邵光清道:“不错,若在附近,我等又岂能不觉。”田占侯冷笑不语。 张孝诚又道:“只是” 邵光清接着道:“只是,隔这么远能用暗器透人颈而杀人者,江湖中寥寥可数。除家师c师伯等外,也只有上清派归尘道长,徐楚丁林四大世家族长等人有此功力,但话说话来,他们出手也无需偷袭了。” 田占侯冷笑道:“嘿,你师父师伯这般厉害,莫不成就是你们里应外合,做的手脚?” 张孝诚对田占侯道:“师兄,胡非先生乃是府上请来的,切勿怀疑。”他和田占侯师出同门,本来听邵光清数了许多高手并无师父天璇子,想为尊师打抱不平,又怕有自夸之嫌,听了师兄的话更是易出矛盾,赶紧提前把话说下。 又道:“江湖中能有此功力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依我看来,这却绝非人力所为。”他这句话既不否定邵光清也不得罪田占侯。 放眼望去,江湖通正遥对门口,解释道:“常人用暗器一般在数丈内外,有些高手能在十数丈外取人性命。若要再远,只怕非要借助些弓弩之类外力不可” 邵光清上前来见这“指甲”沾着斑斑血迹,黄色隐约可见,乃是牛角一类制成,恍然大悟道:“这是弹奏琵琶用的义甲!” 张孝诚c田占侯不通音律,自是不知,又听邵光清道:“家师对音律乐器也甚是精通,众师兄弟常常听他老人家演奏,怎地忽然忘了此物!” 张孝诚猛然醒悟,此物虽似指甲,却非指甲,不正是“义甲”么。转身环顾四周,急道:“快走,刚才那对唱曲父女已不见了。”猛然想起刚才门口已无唱曲父女二人,只是并未在意,现在听了这话,豁然开朗。 田c邵一同望向门口,这二人果然不见。 三人早奔出楼去,不时消失不见。 林泉低声问徐行道:“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说的震东镖局是不是咱俩遇见那个?” 徐行也不理她,只当全没听见,林泉又偷偷拽他衣袖,低声道:“你知道对不对?快告诉我。”徐行勾勾左手食指,示意让她附耳过来,林泉高兴地往前凑凑,只听徐行低声道:“咱们也走吧。”说罢,结了账拉住林泉悄声从门口退出。 林泉对刚才发生一切始料不及,心中既感兴奋,又微微害怕,拉住徐行道:“咱们现在去哪儿?也去找那父女二人?” 徐行淡淡看她一眼,道:“咱们一路同行,也算有缘,不如就此别过吧。” 林泉不料他忽道分别,“啊”的一声:“怎么了,你不陪我去找天水道长了?” 徐行苦笑道:“我已将你带到幽州,找到他想必对你也不难了。” 林泉只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道:“既然你带我来幽州,我也该陪你一起做了这件事才是。”忽又想起弟弟受困,心中满不是滋味,又低下头去。 徐行只道林泉是害怕要独自出发,心中也是不忍,道:“好啦,还是我先陪你找到天水道长再说。” 林泉闻言大喜,自言自语道:“只要找到天水道长,就什么都好办了。” 现在她心里,揪着一个大疙瘩,怕也只有这位素未谋面的道长才是救星。 二人出了燕翔楼一路投北而行,林泉忽的想起酒楼中景象,又追问徐行道:“为什么有人要杀那个老头?” 徐行却道:“到了天长观,你怎么和天水道长相认?” 林泉左手一摆,抖抖手腕道:“我这不有一串念珠么,他见了自然识得。——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莫非你心里有鬼,那个老头是你杀的?” 徐行笑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那老头自杀的也说不准呢。” 林泉愠道:“哼,你若不告诉我,我就对人说他是你杀的。”说完也不等徐行,快步往前走去,走出不远,终究难抵心中好奇,渐渐慢下来,回头道:“那你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这总可以的吧?” 徐行拗他不过,道:“确是那对唱曲人下的手。” 林泉忍不住“啊”出声来,惊道:“原来竟是‘卖炭翁’和‘琵琶女’!”又道:“本来见他们被人打,还觉得好不可怜,本想出手帮他们来着,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徐行知她以白居易诗词中卖炭翁和琵琶女两个形象指代二人,细想倒也贴切,道:“他们乔装打扮在此隐匿,定然有所企图,又怎会因为一名莽汉露出马脚。” 林泉道:“他们和那个镖局有什么干系?怎么这么多人都在打听那个镖局啊?” 徐行摇摇头,他也一直在想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为一个残败了的镖局奔走。 林泉又道:“那个张公子不是说离那么远,一般人都是打不中的么,他们也是这样的高手?”她每想到一位高手便不禁心中兴奋,便是猜测也是如此。 徐行道:“琵琶女用琴弦射出义甲,就像用弩弓射出去一样。” 林泉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忽的童心大作,冲徐行道:“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莫不是他们同伙吧?” 徐行无奈道:“切莫胡说。” 林泉见他如此,愈加兴奋,高声道:“本来我就要说是你杀他的,就是你” 忽听一人在身后大声喝道:“大胆狂徒!还不快束手就擒。” 他二人正在嬉笑,听这声音自知惹人误会,急忙转身,转过去更是大吃一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章 七星夺命剑 回过头来,正见张孝诚他们三人。张孝诚居中而站,邵光清和田占侯二人分持长剑,静立在其身侧。 林泉低声道:“这不是刚才那个张公子还有什么铁面和那个万什么惊什么吗?”说着伸手入怀,偷偷掏出一把匕首。 徐行见状,急忙手臂一顶,将她拿匕首那手又塞回怀中,林泉会意,知道对方皆是武林中数得上的高手,不到不得已切不能贸然出手。 林泉心中又想:徐行自然也是会武的,若是他武艺高强,岂不是能助我救人? 张孝诚道:“你还知道什么?跟我回节度使府,把话说清楚。”他话虽平和,却透着一股威严,自带一种吩咐命令的感觉。 徐行道:“我确有打算要去一趟节度使府。”说着看看林泉,林泉点头道:“我也要去,我有信给燕国公。” 张孝诚反倒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信?谁让你送信给燕国公?” 林泉听他说话不温不冷,总带着几分指使,微觉反感,反言道:“要你管?不成你就是燕国公了?” 张孝诚听她说话,心中气恼,长剑一横伸手指着她道:“哪那么多废话,先跟我回去。”他自来贵为幽州节度使嫡孙,颐指气使惯了,见这二人颇有怠慢之意,心中不快,踏前一步便要动手,却被田占侯拉住。 田占侯“刷”的拔剑,一步抢上紧接“刷刷刷刷”四剑连攻徐行,口中喝道:“敬酒不吃!”他自知张孝诚心意,又有意在邵光清面前卖弄武艺,是以挺身而出。 徐行见状早防备他们动手,右手一把推开林泉,自己身形一侧,躲开第一剑,但后两剑分指徐行上下两盘紧跟而至,形成数道剑影将他围住,徐行脚下一点,向后弹开尺余,田占侯剑影不歇,一剑向前急探,眼见徐行避无可避,只得挥手迎面一挡。 林泉吓得一声大叫,眼见徐行右手便要被削断! 却听“嘡”的一声,田占侯长剑被生生拨开,原来徐行乘推开林泉之际已暗将林泉匕首拿入手中。 徐行借着剑势劲力向后急转,轻飘飘落在丈余开外。 张孝诚心中不禁暗自喝彩一声。 他初时跟随沧州“千石拳王”任伯双任师傅学习拳脚功夫,天资聪颖c勤奋刻苦,十多岁便将一身外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掌能开山,脚能裂石;后机缘拜入七星门掌门天璇子门下,颇得师父真传,剑法造诣极深。 作为田占侯同门师弟,自然对田占侯这一招无比熟悉,正是七星北斗剑法中起手招式“魁星点斗”,以北斗七星前四星作“魁”为进,一连四剑抢敌先机,极显北斗七星剑精髓。 田占侯又接一招“星罗棋布”,剑如流星c如雨点,结成一张大网罩向徐行,这一招密不透风,全无漏洞,连一旁观战的邵光清都忍不住喝彩一声“好剑法”。 北斗七星剑法源自剑阵,乃是将七人剑法化而为一,若是使剑这人功力不到,自然难以达到以一敌七之效,田占侯将七星北斗剑中招式间配合表现得淋漓尽致。七星剑法又因人而异,田占侯性情刚愎,剑法中凶狠毒辣便更显现,他的剑法又称“七星夺命剑”,招招无情,式式杀机,在他手下极难有人生还幸免。 剑招连绵不断袭来,徐行只觉眼前如黑云压城一般,顷刻便要剑如雨落,不及多想,潜运真气,右手持匕首画个圆圈,封住周身门户,左挡右点,尽数接招,田占侯剑网竟始终难以前进半步。 田占侯将真力灌注于长剑,左脚前踏一步,右足发力,长剑斜挑,一招“斗折蛇行”刺向徐行左腹,徐行匕首斜削挡住长剑,这一招却是虚招,长剑猛地往右折行,当真便如斗如蛇,徐行不敢怠慢,顺手一撇回,匕首正好把长剑荡开。 旁人看他二人比剑,只觉目不暇接,不待招式用老c兵刃相交即便变招,便似同门中指点较量一般,其实处处暗藏杀机。 林泉看着一团黄影一团青影相互往来,不免暗自为徐行揪心。 田占侯心下纳罕,怎地自己长剑每每与对方匕首相接,剑上力道就如同雨落大湖一般,立时没了动静? 于是右手发力,招式越攻越急,左手暗运掌力,企图以隐雷掌一击杀之。 相传修道之士常在降妖伏魔时暗擎一枚八卦镜于掌心,叫做“掌心雷”,为的便是突遇邪魔外道出奇击之。七星门先人以此创出一套护身用的隐雷掌法,将真力汇于掌心,突然出手,出奇制胜,威力无比。 田占侯抢攻几招,果见徐行且战且退。瞅准时机,忽的左手一扬,一掌击向徐行面门,徐行忙伸出右手以掌相对。 张孝诚了解这一掌法由来,知其必定运尽全身之力,开碑裂石不在话下。徐行徒接此掌,必定非死即伤,见他剑法精妙,本来亦非必死不可,田占侯下此重手,自己心中倒不免有些许失落。 两掌相交之际,田占侯心中一凛,这一惊非同小可。 无论自己掌力如何外吐,只觉如同溪流入海,惊不起半分波澜,心道,怎地如此年轻之人竟有如此高深内力? 惊诧之余又听徐行一声断喝,转瞬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倒涌而来,如浪潮迭起,层层不穷,他忙收招向后跌开,竖掌当胸,慌乱中守住周身。只觉体内内息混乱,再难提半点真气上来,立在当地片刻,气息稍缓,心知并无大碍,只是心中依旧惴惴,知道对方有意放开自己,否则非身受重伤不可。 张孝诚和邵光清看在眼里自然不知为何,心中倒是惊讶于怎地铁面今天倒还手下留情了? 邵光清上前扶住田占侯,也想在人前表现,口中大叫一身:“‘万剑惊鸿’邵光清领教阁下高招。”说着长剑出鞘,直取徐行。 徐行见他出招迅捷,干脆利落,心道胡非先生高徒果然名不虚传。 刚才邵光清见徐行和田占侯打斗,他自己精研剑术,自然知道田占侯剑术精妙,饶是如此却始终难近对方身前,对方正是大巧若拙,以柔克刚的道理,当下心中谨慎,使出全力对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章 红豆玲珑骰 邵光清此次和众师兄随师父受邀来到幽州,早已提前了解到幽州情况,知道这位张公子不管在朝廷还是在江湖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自己先行到了,又恰巧与之相遇,自然要在他面前表现一番,也不致堕了自己“胡非先生弟子”和“万剑惊鸿”的名号。 他身如鬼魅,猱身而上。徐行见他剑法并不新奇,但强在招式迅捷无比,寻常剑法被他使将出来竟快出数倍,威力也是强出数倍。徐行与他对敌,却不再如初时那般招招后退,反而使出攻招,层层逼近。他速度虽不及对方,却多了几分变化,添了些许灵动。 转眼二人已互攻二三十招。 “邵师弟,使‘蝶舞群芳’!”旁边一人呼喊道。 邵光清一听,脑内立时清明不少,心中大喜,口中喊道:“季师兄,你也到了?师父他们呢?”说着自己便像陀螺一般旋转开来,一时间长衫飞舞,人影飘散,如同数个自己团团将徐行围住,在他身边周旋。 那人道:“在沧州我们便和师父他老人家分开了,我和贺师弟比脚力,先行到了。”说着走到张孝诚身前,拱手行礼道:“在下胡非先生门下季光涤,见过张公子。”他目光在张孝诚游龙剑上游走几下,自然是从这把举世无双的宝剑认出主人来的。 张孝诚见这人三十多岁年级,面目清瘦,听他自报家门竟是胡非先生大弟子“电剑光影”季光涤,忙回礼道:“原来是季大侠,有失远迎。”又将目光转回邵光清和徐行打斗上。他精研剑术,现下能够观看高手相搏,自然不愿错过半分。 季光涤道:“不敢。家师不日便到尊府,在下特先来通报。不想在此遇见邵师弟与人动手。”说着也专注于二人打斗。 只见二人人影翩翩c剑影飘飘,一个疾若秋风,一个坚似磐石。秋风吹来,磐石岿然不动;磐石翻滚,秋风不沾分毫。 二人缠斗已过数百招,风渐渐吹得略显倦怠,磐石却始终如初。邵光清自出道起,从未遇过如此久攻不下,招式中渐显急躁。徐行瞅准当中破绽,当下运行真力,看准人影,直挺匕首刺他小腹,邵光清匆忙回剑抵挡,登时招式大乱。徐行深知他剑法厉害,丝毫不敢迟缓,探上一步顺手一划,不仅躲开他剑锋,更刺在他左肋。 季光涤念及师弟安危,身形一折,如苍鹰搏兔般射向徐行,徐行见其身形剑法如光如电,缩手退开已然不及,只得静守门户随机应变。 不料季光涤剑至中途,忽的剑锋倒转,反手“嗤”的一剑荡开一个物什,季光涤也由此一滞,徐行乘机一蹬足,向后跃开。 季光涤身形兀停,后头看究竟是何暗器向自己袭来,却见一枚晶莹剔透的骰子被整整齐齐从中破开,骰子中隐约可见半颗红豆。季光涤看着骰子发呆,口中喃喃道:“是他来了” 抬眼只见一个大汉自南向北虎行而来,转眼已到近前。季光涤不管徐行,上前施礼,一声“师”字刚到嘴边,不料大汉冲他一摆大手,把季光涤这句招呼硬生生顶了回去。 大汉走到骰子跟前,弯下熊背,轻轻拾起,小心翼翼吹净表面尘土,如珍宝般放入怀里,走到邵光清身边,自言自语摇头道:“真是可惜”说话间扶住邵光清,大手一点,封住他伤口周围穴道,拿出金疮药为他敷上,又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 季光涤站在一旁,见他出手救助师弟,高兴道:“多谢陆师兄出手相救,光涤感激不尽。”邵光清强忍伤痛也跟着拱手道谢。 大汉又一摆手,冲季光涤道:“我救的又不是你。只长嘴巴不长本事的东西。” 季光涤忙道:“邵师弟败的确实可惜,若非”他话声一出邵光清便不住跟着点头称是。 他本心便想邵光清年级尚幼,经验尚浅,比武输了也并不稀奇。 不料大汉打断道:“快住嘴吧,谁强谁弱我又不瞎,还用你说?可惜什么?可惜没让你偷袭得手?还是可惜阻碍了你们以多欺少?就得功夫上边见高低,别整没用的。” 季光涤本以为他说“可惜”是为邵光清惋惜,又听他说“不长本事”是怒其不争,不料会错了意,只得连连应道:“是,是”。 这边林泉拉拉徐行衣角,低声道:“人家又来帮手啦!”林泉虽然不精武艺,也看不出季光涤和这大汉厉害与否,但知道以多打少总是不会吃亏的。刚才徐行和邵光清激斗,对面突然来了一人,现在又来一个,当真是不得了了。偷偷端详这大汉两眼,见他四十左右年纪,面容粗糙,全无表情,用一条灰布巾系在头上,穿一双草鞋和一身麻布单衣,全然一副农人打扮。只是如今天已深秋,他不仅只穿单衣草鞋,连裤管和袖口都是挽到膝盖和臂弯,露出青筋暴突的双臂,看上去就是做惯了力气活。 她压了压嗓子,对徐行道:“这个还好,看样子是个庄稼汉。” 庄稼汉似是听见她说话一般,抬起头看她一眼,林泉吓得一个激灵,所幸二者相距甚远。 庄稼汉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冲徐行双手抱拳道:“少侠武功了得,姓陆的佩服的很,不知师承何派,怎么称呼?” 徐行正要回礼告知,林泉却抢着道:“不要告诉他,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庄稼汉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放心,大丈夫坦坦荡荡,我和这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不是一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季光涤,显然是说给他听的。又转头冲林泉道:“我姓陆,可以管我叫陆和四,是个赌鬼,哪及得上庄稼汉。”林泉不禁啊的一声,原来自己的话确已被他尽数听去了。 其实林泉不知,武功高手往往内力练到一定程度,视力听力会比常人敏锐数倍。他二人距离虽远,林泉声音又小,但陆和四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 徐行心中激荡,拱手道:“好一个‘大丈夫坦坦荡荡’,我又何惧说出姓名。在下姓徐单名一个行字。” 陆和四随口默念“徐行”数遍,伸出拇指,道:“好,徐大侠坦坦荡荡,陆某佩服。好一个‘徐行’,正是要慢慢走的意思。你的功夫使将出来,可当真是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啊。青州人?” 徐行摇头否认。 陆和四转头向林泉道:“女娃娃,他不怕我是坏人,你呢?” 林泉想到最近遭遇,不禁心中犯难。又想到一路除遇见的徐行性格单纯,大数人总是阴险狡诈,于是脱口而出道:“我叫‘李言’。”她把自己姓氏林拆为木,又以弟弟名字“言”字作名,瞬间便有了个李言的名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章 声名自远扬 陆和四点头道:“嗯,李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个名字也好。” 林泉知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太史公司马迁评价汉朝大将军李广所言,意在赞其品德高洁。“李言”虽非自己真名,听他如此解读,心中也是十分高兴,对这“庄稼汉”多了几分好感。 林泉莞尔一笑,赞道:“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陆和四赶紧摇头,用手戳着自己胸口,叹息道:“差得远,差得远了,真后悔没有多读些书。” 徐行听林泉报出姓名便觉与自己所知有异,又不知其告诉自己是假还是告诉陆和四是假,抑或二者皆是?一双眼睛盯着林泉,林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双肩一耸,笑着冲他吐下舌头,呲牙笑道:“徐大侠,你说我‘李言’这个名字取得好不好?”她现学了陆和四所用“徐大侠”的称呼,反倒调侃起徐行。 徐行听她说到“取”字,已知其意,也笑道:“好得很,尤是这个言字,生动传神,妙趣横生。”他只道“言”字就是为作提醒,于是信口夸来,却看见林泉不知怎地,脸上生出一阵失落。 林泉自己也觉出异样,急忙又恢复如常。她听了徐行的话,不由又想到了弟弟林言。 徐行不知所以,急忙岔开话题,又感念刚才陆和四出手相救,一揖到地谢道:“承蒙大侠出手相救,徐行感激不尽。” 陆和四摆摆手,颇觉不以为然,又斜睨一眼季光涤,冲徐行道:“嘿嘿,被我救下的人可不是你,哎,只可惜了我的骰子啦。”言下之意季光涤未必能打得过徐行。 季光涤面色尴尬,默不作声。 田占侯本就对邵光清稍欠好感,谁知又来了个名头更响的季光涤,心中几分厌恶。此时见大名鼎鼎的“胡非先生”两位高徒如此丢脸自然乐得其中。 陆和四伸手牵起徐c林二人,高兴道:“陆某许久未遇如此年轻英杰,咱们莫因为这些人扰了兴致,走,我请你二人喝酒。”不由分说,拉起二人飞奔而出。 身后张孝诚喝道:“且慢,”陆c徐c林三人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又听他道:“阁下武功高强,但他们二人是节度使府要的人,只怕不能就这么走了。” 季光涤见状,忙对张孝诚道:“张公子,这位就是江湖人称‘铁掌神拳’的陆隐烽陆大侠,我们是” 陆和四不待他说完,抢道:“放屁,江湖哪还有陆隐烽这一号人,你却在这儿跟人胡诌。” 季光涤本怕张孝诚和他再生冲突,极力调和二者矛盾,见陆和四面有愠色,出口否认,只得止口。 张孝诚从未听说“陆隐烽”是何许人也,更未听说过“铁掌神拳”云云,自己开蒙恩师任伯双任老师傅被江湖人尊称“千石拳王”便惹了无数人慕名挑战,无奈只得把“王”字去掉,谦称“千石拳”。 这人妄称“神拳”不知是浪得虚名还是确有过人之处?又见季光涤这等大侠对其甚是恭敬,于是颔首道了一声“久仰”。 陆和四嘿嘿笑道:“你客气啦,久仰肯定是称不上。我叫陆和四,你肯定是没听说过的。” 季光涤又向陆和四介绍道:“这位是燕国公c幽州节度使嫡孙,‘幽州八俊’之首张” 陆和四冷笑打断他,道“这么些年你果然是都把功夫练在了嘴上,怎么现在不骗小姑娘,专门给人捧臭脚了?” 季光涤被他一说,面上发红,叫道:“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 忙改口道:“师兄” “也别叫我师兄。” 季光涤满脸落寞,低头不语。 徐行c林泉听他二人所言,心中满是疑惑c忧虑c不知所措。 张孝诚见这粗人大汉虽外貌平平,却处处与季光涤作对,奇的却是名满江湖的季光涤竟却从不还口。又听他二人对话,知道渊源极深,于是半为季光涤辩解,半为奉迎陆和四道:“我与陆大侠初逢乍见,季兄互作介绍也是合情合理。陆大侠为人淡泊,不为江湖名号所累,真乃大侠风范。”他自幼富贵,如此迎合别人已实属少见。 陆和四道:“阁下‘幽燕八俊’的名号可是响亮的紧呐,”张孝诚听他谈及自己名号,心中倒有几分美意,微笑点头,却又听他讥道:“又不知这是哪几个江湖朋友送给你们的美名?现在的江湖也不知怎地,阿猫阿狗都要有个名号,朝廷的出来就要先说是何处的官家,经商的出来就要先报是哪个商号的东家,行走江湖的出来之后都叫狗屁大侠,嗨,说到底还是实在无屁可放者最是可怜,只好自己给自己编点名号出来骗人了。” 张孝诚哪里受过这等气,脸色铁青c满目怒光。季光涤悄悄踏上一步,隔在二人中间,暗做阻拦。 林泉本就对季c张c田三人颇为反感,见陆和四如此讥讽,不免对其好感备增,也随口附和道:“能够硬生生给自己加出些什么光什么剑的名号那也还好,若是实在想不出又该当如何呢?” 陆和四笑道:“无妨,有些人便是自己取了名号也觉不足,于是便想让别人知道他还认识更多比自己名头还响的人,这不就显得自己高出别人不少了?” 林泉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哦,果是如此,我最近便碰到一个,当真是贱不可言。” 季光涤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孝诚更是怒不可遏,季光涤急忙将其拦住。 陆和四一声大笑,对徐行c林泉道:“走吧,莫再因为一群鸟人耽误了时分。”说罢拔身便走。 张孝诚初见陆和四一身庄稼汉打扮本就不喜,又听他对季光涤言语无礼c对自己也是冷嘲热讽,一直强自忍耐,终听到他以“一群鸟人”连带自己竟都骂了,终是再忍不住,一把拨开季光涤,喝道:“留下个手艺再走!”一个健步冲上,直推一掌击向陆和四后心。 张孝诚刚才听见季光涤介绍陆和四为“铁掌神拳”,顾名思义自然他掌力拳法非凡,于是自己这一掌也是用尽全力。 他的拳脚师父号称“千石拳王”,自然亦非浪得虚名,拳脚功夫自有过人之处,后又习七星门武功,更是相得益彰。这路掌法虽为张孝诚己创,实则兼具七星门隐雷掌刚猛,又有千石拳的力道,一掌使将出来,掌心噼啪作响,掌外猎猎生风,双掌反复交叠,一浪高似一浪般袭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章 谁家江湖郎 身后掌风如排山倒海压将过来,陆和四自然察觉,猛地转过身来,右手抡个半圈,刚要硬接了他这一掌。不料徐行亦已察觉,不及多想已抢上一步,闪身挡在陆和四和徐行身前,双手交叉挥出,“噗c噗”两声正和张孝诚双掌相接。 陆和四和林泉齐齐“哎呦”一声。林泉一声喊出是因为惊险,张孝诚出手始料未及c猝不及防,而陆和四这一声则是出于惊奇。 他武艺精湛,尤善硬掌硬拳这一类刚猛功夫,自深知张孝诚此掌劲力。他二人拼着全力对掌,双掌相接后竟只如同向水潭丢了两颗小石子一般悄无声息,实属罕见。 最惊讶者莫过于张孝诚,万料不到自己饱含内力的一掌,怎会如此轻易被化解?不禁一时呆立原地。忽的想到刚才田占侯突施隐雷掌也是这般,心中大异。 果不其然,忽觉一股大力从徐行掌中喷薄而出,犹如江河决堤,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源源不断c势不可挡,自己却被黏住一般,无论如何运气抵挡仍是徒劳,不由深感惊骇。 徐行暗道,我尚有师命在身,怎能无故伤了节度使嫡孙。赶紧收回几成劲力,双掌往前一送,将张孝诚推到季光涤左近。 张孝诚只觉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赶紧提神运气,所幸周天通顺,丝毫不滞,丝毫未受影响,心下大慰。 提振精神,复又打量徐行一翻,见他朗目疏眉,面目清秀,不过二十来岁,年龄c样貌与己相若,怎地他竟能有此修为?心中不免又是嫉妒又是愤恨。 陆和四也在暗自感叹,这个少年着实不简单,内力深厚恐不在自己之下,尤是他那一手“借势”的功夫,实在江湖罕见。 所谓“借势”,正是借助外力,为己所用,正如孙子兵法所云:“善战者,求之于势。” 在武功打斗中,外界环境为“势”,对方所发气力亦是,能够将“势”为己所用,必定事半功倍。 但此法若是遇见内力极强者,必至水高于岸,饱受浪湍潮摧之苦,恐难堪受,若对内力不及或与自己相仿者,自能将其内力如江河汇聚般导入大海,化而为一。饶是如此,每每引人内力,也必遭其内力与己冲击,实则凶险万分。 此次徐行觉二人内力倒是融洽,并未感觉不适,暗自运转周天内力,精神大振,转头看看陆和四c林泉他们两个,自然毫发未损。 陆和四鼓掌笑道:“徐兄弟这一招当真高明,好,好,好!” 季光涤扶住张孝诚,已知他只是气血翻涌,并无大碍,冲徐行喊道:“陆大哥要带你走,我也不多阻拦,留下个名号也好日后再见。” 林泉暗拉他衣襟,要他切莫多说,徐行却豪气徒盛,高声道:“我叫徐行,过几日自当到节度使府拜会。” 林泉恼他不停劝阻,又忍不住道:“徐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人家问你名号,你怎么没给自己也取个什么光什么剑之类的名号呢?” 徐行一愣,随即笑道:“我在江湖上是无名之辈,哪里有什么名号。” 林泉灵机道:“怎么没有,你的名号不就是‘打狗杀猪’么,专打那些蛮横狗。” 张孝诚知其乃是暗讽自己,无奈内息翻乱,便是说话都难,只得心中咒骂。唯独田占侯依旧跃跃欲试,动了两动也是内力难以为继,只得做罢。 季光涤冲陆和四拱手道:“陆大哥,后会有期。” 陆和四也不理他,携着徐行c林泉二人自顾去了。 他带着徐行c林泉胡乱向北走出几里,正有一个小酒馆。陆和四闻见酒香,步履难移,邀他二人在此打尖。 小酒馆虽不能和燕翔楼相提并论,里边却是人头攒动,等了好一会儿才余出一张空桌。 陆和四给林泉要了一碗牛杂面,又要了二斤酱牛肉c两坛高粱酒,定要和徐行一醉方休。 徐行叫小二拿来两只酒盅,操起一坛向下一倒,盅内无几,却撒的满桌都是,惹得林泉哈哈大笑,徐行见状,一手拿住坛口,另一手斜托坛底,手中劲力一催,酒水自坛中喷射而出,汇成一股小流正入酒盅。 林泉讥笑道:“大丈夫如此喝酒,羞也不羞!” 徐行脸色泛红,抬手招呼小二又上两只碗碟,又依样斟满两碗,笑道:“这个怎样?” 陆和四哈哈笑道:“好,酒量各有短长,你用碗便好。”说着抓起一坛对口猛灌。 林泉拍手叫道:“大丈夫正当如此!”说着端起牛杂面冲陆和四酒坛一碰,“我敬你!”陆和四大笑称是。 猛饮几口,忽对徐行道:“陆某久不在江湖走动,竟不知出了你这样一位少年高手。可是青州徐家人?” 徐行摇头道:“不是,我就是幽州本地人。” 陆和四面露惊奇,笑道:“哈哈,料想徐家堡也出不了这般人物。” 徐行道:“陆大侠过奖了,在下自幼在昌黎碣石山沧石观长大,确实不知徐家堡。” “沧石观?沧石观是哪位高人清修?” “我师父是碣石老人,从不在江湖走动。” 陆和四点头道:“果然是人外有人c天外有天,真正高人正当如此。哪像今天碰见的这些阿猫阿狗,都自以为是地自称大侠,真是可笑不自量。” 徐行道:“陆大侠所言极是。” 陆和四笑道:“你这是在骂我不成?千万不要再称‘大侠’,你叫我陆四哥,我叫你徐老弟,可好?” 徐行道声陆四哥,陆和四回声徐老弟,二人又各持碗碟c酒坛对饮几回。 陆和四道:“刚才看徐老弟武功路数,与我所练虽刚柔有别,却有颇多相似相通之处,这便正如家师所言,天下武功练到极致必定殊途同归。” 徐行也道:“师父也曾说过这类话,想必他们这样武功大成者早有体会。” 陆和四连连点头称是,心中道,这位碣石老人竟与师尊有相似体会,当真非比寻常。又道:“若有幸该当亲自拜会一下尊师,聊表崇敬之情。” 徐行道:“师父为人豪迈豁达,见了陆四哥一定十分欢心。”说罢二人相对而笑,又连干数口。 林泉忽道:“怎地这么多人都带着兵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章 帮派见兵戎 徐行听了她的话,四顾望去,行人虽打扮各异,确实多携带兵刃。 说道:“出行防身,带了兵刃也属正常。” 唐时人多好佩剑,携带武器本不为奇,但众人携带兵刃多是刀斧之类,俨然尽是江湖人士。 陆和四头也不抬,低声答道:“旁边那些灰色粗布衣衫c腰别斧头的,是石室山樵帮,那些手持单刀的是太行快刀门。还有那边把软剑当作腰带的是灵蛇剑的人。” 徐行和林泉细细一看,那些人果然腰带看上去硬邦邦的,不仔细看着实难以发现。 徐行忍不住道:“原来如此。”陆和四看他神色,果然不知其中关要,当真不是久厉江湖。 林泉沉思一会儿,幽幽道:“乱世之中,带着兵刃也好。” 徐行道:“怎么便是乱世了?” 林泉摇头道:“你自然不知。”霎时变得面色苍白,眼内泛红。 陆和四接口道:“还不是乱世么,山东濮州盐帮王仙芝已经造反了,响应者甚众,江湖又传曹州盐帮的黄巢也在暗中筹备,不日也便起兵。” 林泉惊讶道:“谁?黄巢?”她惊讶中带着惶恐,出口自知失态,又道:“这倒着实吓我一跳。” 陆和四和声道:“你怕什么,造反也不吃了你。” 又盯着她道:“怎地你个小娃娃认识他?” 林泉搔搔后脑,脸红道:“不不认识,我也是山东人听人提起过他” 陆和四道:“如今天下,反与不反也没什么两样。” 林泉问道:“这倒是的,不知道黄巢他们现在怎样了?” 陆和四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历来江湖上的规矩就是‘江湖不问朝堂事’,现在也都乱了。” 林泉默然,低头沉思。 徐行接着问道:“这些门派也都揭竿而起了?怎么来了幽州?” 陆和四笑答:“这倒不是,他们应该是去红枫山庄的。” 他“红枫山庄”四字出口,邻桌一男一女双双向他望来。 林泉正与那女子眼神相对,那人冲她微微一笑,林泉心中一凛,急忙将目光移开,却忽的想起自己母亲,忍不住想再多看她一眼,又怕被她发现,只好偷偷望她。 她见这男的约摸四十多岁年纪,衣着华贵,面目威严,女的看样子比他年轻几岁,容貌秀丽,英姿勃发。心道,她可比我妈妈还要漂亮。想到父母双亲,不由眼泪隐隐打转,又望了一眼男子,他却始终紧盯着对面一桌。 对面桌边围坐了七八个大汉,每人身着黑衣c背负长剑,显是同一门派,为首一人也在不时偷瞄这个男子,然后佯装继续与众人低头吃饭。 忽然门口一阵喧嚣,几个身着赤衣c头裹白巾之人呼喝着走进店来,其中一个操着一口四川话大叫道:“小二,赶紧好酒好肉拿上来伺候大爷。”小二上前告知座位紧俏,需要稍等片刻,那人扬起手掌将小二掀翻在地,走到门口桌旁便要强拉开桌边众人。他身后有人轻轻拽他一下,抬头往这边一努,那人顺着一瞧,刷的拔出兵刃。 这边几个黑衣服大汉立时察觉,齐刷刷站起身来,立时长剑出鞘,双方剑拔弩张。 老板和小二本就对这几天店里多有江湖豪客打尖而惴惴不安,奈何开门迎客绝无有钱不赚之理。所幸众江湖豪客都似有要事,行走匆忙,倒也相安无事,终于赶到今天终不能避免。 他们如何见过这种世面,早躲得不知哪里去了,剩下的都是些江湖人士,爱看热闹的早已团团围到周围,有些人自重身份,仍是坚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穿赤衣白巾的操着一口四川话喝骂道:“原来是臭屁门的龟儿子,巧的很又让你老子碰上了,今天可不能再让他们跑了。”最后一句是对他同门说的,言罢众人一字散开,将这几个黑衣服大汉伞围起来。 一个黑衣服大汉也大骂道:“我日你先人板板的夔门帮短命娃儿!动手!”说的也是四川方言。 话音未落,几名黑衣服大汉已一哄而上,双方打作一团。 林泉虽然听不太懂他们言语,但隐约听见“龟儿子”“短命娃儿”这种终归不是什么好话,又见双方动起手来,知道他们说的肯定不是“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说道:“这就打起来了。” 双方打斗陆和四c徐行自然看在眼里,林泉这句话显然也并非本意,徐行道:“听上去都是川蜀一带口音,不知道有什么过节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陆和四笑道:“这个穿红衣的是长江夔门帮,专在江上做些水上生意;他们口中这个‘臭屁门’其实是白帝城的一气万剑门,夔门帮自是骂他们如一气的臭屁,其实两家同在白帝城附近,常有冲突,算是结下了梁子。” 林泉道:“两个帮会既然是邻居,双方怎么就非得成仇敌不可呢。” 陆和四不成想她会如此问来,竟一时无言。 徐行道:“是这个道理,我师父说过,越是同熟悉的人,越容易比较,也越容易嫉妒。” 陆和四听了这话,顿觉极有道理,越发对徐行的师父敬佩,当下接口道:“不错,就是因为是邻居,才越是容易结仇。”他见林泉懵懵懂懂,接着道:“你想想,若旁人中了状元,你有何感觉?” “管他旁人是中进士还是中状元,与我何干。”忽又想到什么,道:“若是我的亲人,我自然会很高兴。” “若是你家邻居中了状元,你又是何感觉?倘若他又是和你亲人一同赶考呢?” “我自然替他们高兴的紧。”林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禁略有迟疑,转念想若是弟弟高中,自己定会十分高兴,若是邻居家高中,弟弟却落第,只怕自己定然难过,若说还有无其他,可当真不好说了。想到此处脸色不由微微变红。 陆和四全无理会,只笑道:“旁人可不一定这么想。越是不相干c不认识的人过得好了,越不去理会;越是眼前的c身边的人过得好了,人心里才越发嫉妒。” 林泉赶紧岔开话题,问道:“这也不至于兵戎相见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九章 秀手舞长剑 陆和四叹息道:“哎,这又怎么能说得清楚,但有时仇人恰恰多是由好朋友变来的。”他见徐行暗暗点头,心中大感宽慰,又见林泉满脸木然,微微一笑,道:“这事也是说来话长。夔门帮和一气万剑门本都是长江边上的小帮会,一气万剑门前掌门江持节仗义豪侠,和夔门帮的金老帮主交好,两个帮会也多有往来c互相照应,后来两个帮会双双日渐崛起,竟慢慢变得互瞧不顺眼,也开始偶有冲突,后来江持节突然死了,传了他儿子江朝东做掌门,一气万剑门人丁凋零c渐渐式微,在和夔门帮争斗中自然也落了下风。谁知不久江朝东也死了,他的大弟子万重山执掌门户,而夔门帮金老帮主也把帮主之位传给他三个儿子,近几年一气万剑门元气渐复,俨然又能和夔门帮分庭抗礼,双方的冲突却一直未停。” 林泉瞪着大眼睛,茫然问道:“这也没有什么呀,这就算原因了?” 陆和四道:“嗨,双方撕破脸,定要有一些直接的矛盾在里头,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却不知道了。” 徐行却道:“说到冲突,纵使原因有千千万万,归根到底无外乎“名”“利”二字。只要为此,便是没有由头,也要生生制造些由头出来。” 林泉对他们的话颇觉不以为然,自顾看双方打斗,自言自语道:“他们大老远从川蜀跑到幽州,就为了打架么?” 陆和四道:“自然不是。” 见徐行眉头微皱,问道:“徐兄弟有何高见?” 徐行道:“夔门帮虽然刚猛,却似乎难敌一气万剑门。” 陆和四道:“一气万剑门讲究练气,内力远胜对手,夔门帮仗着赤白刀法,汹涌猛烈略占先手,久战必败。” 双方人数本来相差不多,但红衣夔门帮攻势凌厉c略占上风,果不其然不多时两个夔门帮众便被刺倒在地,一气万剑门慢慢气势转盛,隐隐占据上风。 陆和四又道:“徐兄弟使剑行家,可见一气万剑门剑法有何特点?” 徐行脱口道:“我看一气万剑门剑法博杂,似融汇百家所长却不得任一精髓,只余一股花哨之气隐约其中。” 陆和四拍手赞道:“果然厉害,他们号称万剑,其实就是吹嘘自己习得天下剑法,但习武练功非为专为精不可,练的门路越多,越是难有神技。他们剑法中倒是很有云南仙人庄千本剑法的影子,二者虽都是习百家剑法,但千本剑法却有自己独特之处,万剑嘿嘿徒有其名。” 此时夔门帮已近半数被一气万剑门刺倒在地,余下之人虽处于下风,却依旧勇悍。围观之人每见有人被伤,便即爆发一阵欢呼,倒是甚得其乐。 林泉道:“怎地夔门帮人越少,臭屁门的越难打倒他们啊。”她觉得夔门帮对一气万剑门称呼倒是十分好玩,她自幼不受拘束,倒不觉得“臭屁门”三字不雅。 陆和四道:“肯定人越少越是拼命,难不成硬生生挺着被人砍么?再者万剑门这几个也知对方凶狠,也怕混乱中被对方乱刀砍死。嘿嘿,‘臭屁门’这几功夫没到家,只知道剑法变化,却不知变化再多也是为了伤人。天下华丽花哨的剑法终究都不中用。” 邻桌那个女子听到此处,秀眉微蹙,冷哼一声,道:“哼,好大的口气,谁说华丽的剑法不中用?!”说着右手在桌上一拍,整个人立时腾空而起,缓缓从桌上飞过,正落在一个黑衣服汉子边上,那人乍见一个美貌女子立于眼前,稍即一愣。这女子右手一抬已将对方长剑夺入手中,反手一刺,黑衣汉子登时毙命。她长剑挥舞,连用七八种剑法,瞬间又刺倒三个黑衣汉子人。 这些黑衣汉子也都专学剑法,却从未见过杂博c华丽的剑法。 女子似是演示一般,又连变十七八种剑法,将一个黑衣汉子周身要穴尽数点破却不取他性命,余人竟都看得呆了。 她剑法演完,“刷”的将长剑往下一抛,算是还剑入鞘,正插在黑衣汉子近前,黑衣汉子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负起倒地同伴,连滚带爬逃将出去,行出老远,才扬声问道:“阁下留个名号,日后也好再来去请教。” 女子怒道:“把我的剑法演给万老贼看!” 几人不敢久留,跌跌撞撞消失在远处。围观众人见一个女子如此身手,有些自感不如,摇头晃脑心中愤然;有些见她貌美想出言轻佻几句,又怕惹恼了她难以收场,只得作罢。众人各怀心思,结束了这场热闹。 夔门帮众人得救,赶紧近前行礼谢道:“多谢女侠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夔门帮不忘。敢问女侠高姓大名?” 那女子也不搭理他们,反是走到陆和四跟前,冲他一笑。林泉呆呆地望着她,只觉她这一笑犹如牡丹花开,富贵中带着羞媚,又如拨云见月,让人豁然开朗。林泉心道,她笑起来的样子可比她板着脸还要美丽。 女子冲陆和四道:“你说我这剑法是不是华而不实?” 陆和四拎起酒坛,牛饮一口,淡淡道:“你使得比他们更纯熟些。” 妇人笑意立收c凤目微睁,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倒想讨教讨教!” 徐行眼见气氛尴尬,忙道:“阁下剑法自然了得。” “只是终非登峰造极。”陆和四顺着接口,似是无心,又似有意。 女子冷笑道:“我倒想问问,天下谁的剑法算是登峰造极?” 陆和四道:“只说仍在世者,第一当数‘胡非先生’,还有江南林家林长青c林幼亭父子,还有龙剑星c袁公白c秦古平,如此说来倒也不少。对了,还有这位徐行徐兄弟。”说着一眼望向徐行,徐行不料他突的提到自己,一时手足无措。 女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男子,见他最多二十来岁年级,身材颀长,长得倒是眉清目秀c丰神俊朗,只是徐行什么的却是从未听过。 不由反问陆和四道:“就他们?” 陆和四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的确还有一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章 凤兮求其凰 “是谁?”女子急切问道。 女子之所以再问,一来质疑陆和四所言的徐行之类,二来倒想听听是否还有自己心目中人选。 陆和四缓缓道:“徐兄弟的师尊我虽未见过,但想来剑法应不在这几人之下。只是我实不知这位前辈高人究竟是谁。” 女子一听,勃然大怒,道:“你是成心拿我寻开心?我倒要领教领教你的高招!”说着回手一抽,从桌上拔出兵刃。 陆和四忙摇头摆手道:“我已二十多年不曾和女人动手,万万不可!” 女子只道陆和四看她不起,恼怒更盛,拿兵刃在桌上一拍,冲身旁男子吼道:“你是男人,你去和他打!” 那男子缓缓起身,上前几步,柔声道:“师妹,咱们” “快点!啰里啰嗦!”女子已极不耐烦。 那男人长得白白净净,身材微微发福,衣着珠光宝气,活像一个富绅模样。轻轻冲陆和四拱拱手,道:“在下南诏金麒麟,兄台请了。”说着从桌边拿起一个似棍非棍c似棒非棒的黑黝黝物什,众人细看竟是一把铁伞! 旁边围观人中有识得此物者,不禁脱口而出:“金刚伞!”“他就是南诏金麒麟?”“原来是金玉堂主夫妇,怪不得。” 陆和四又一看那女子武器,也是通体黝黑,作剑形却无尖无刃,直如铁尺一般,正是原仙人庄震庄之宝c金玉堂主夫人姬珊瑚所有的奇门兵刃量天尺! 抱拳回礼,道:“素闻云南有‘山河庄堂’四大门派,不想今天倒有幸在幽州遇见‘金手宝伞’金堂主夫妇,也算一并把四大门派见了一半,荣幸的很呐。”此话半是客套,也半是实话,南诏国地处云南,距离幽州何止千里,山水迢迢,在此相遇实属不易。 金麒麟面色微红,竟有几分害羞,行礼答谢道:“过奖了。想不到中原也有人知我南诏武林,在下佩服。” 陆和四冲他摆摆手,朗声道:“点苍山上点苍派,西洱河畔洱河帮,仙人庄里仙人指,金玉堂前出凤凰。金堂主,我说的可对?” 金麒麟面容兴奋,却仍是不疾不徐道:“对,对!正是!” 陆和四接着道:“点苍派精研剑法,有苍溪剑法和云岭十九式两套剑法变幻莫测;洱河帮专修水下功夫,人人江水里来去自如,堪称一绝;仙人庄有两套镇庄武功,一名千本剑法一名仙人指,千本剑法集百家所长,仙人指法刚猛无比,威力无穷;而世人知金玉堂只因为其起死回生的精湛医术,其实远不止于此,金玉堂武功也是独树一帜,只是被医术掩盖了。”他话音一出,登时将酒馆中嘈杂尽数压下,所有人鸦雀无声,静静听着他说话。 金麒麟听他叙说如此详细,面现喜色,道:“大侠对我南诏知之甚详,可是去过?” 陆和四哈哈一笑,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对南诏的风土人物自是向往已久的,只是还没机会去过。我也只是听人说起,他老人家倒是有幸拜会过这四大门派。” 金麒麟道:“大侠不必遗憾,有机会只管去南诏找我便是,金玉堂一定好生款待。忘了问大侠如何称呼?” 陆和四道:“我姓陆。”他只通了姓氏,却未报名称。 金麒麟并未在意,忽的又道:“陆大侠刚才说有位前辈去过南诏四大门派,我理应当见过才对,不知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陆和四起身站定,双腿各分左右一扫,站定马步,双手平伸,掌缘隐隐呼啸作响。 金麒麟乍见心中一惊,转瞬即便明白,喜道:“风雷掌!莫老前辈?!你是莫老前辈的弟子?” 陆和四大笑道:“正是!” 那女子姬珊瑚却大怒道:“让你和他比武,你却和他磨磨唧唧,你到底比不比了?” 她本是仙人庄庄主千金,自来脾气不小,嫁与金麒麟仍拿他出气惯了,如今本就恼怒,又听陆和四解说南诏四大门派,虽言语中尽是夸奖,却厌其将仙人庄排位靠后,十分不满。加之金麒麟今日竟未听己话,久久不与这人动手,尤为气氛,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金麒麟听后,满脸堆笑,柔声冲女子道:“师妹,这人原来是” 姬珊瑚一脚踢翻桌子,冷哼道:“没出息的东西,要你还能干点什么!”说完头也不回向外便走。 金麒麟满是尴尬,匆忙对陆和四道了声“后会有期”,也追出去了。 他刚出门口,林泉便不住摇头,鄙夷道:“这个男子我看也是稀松平常,就凭着这么怕老婆” 陆和四却道:“当今天下,确实欺世盗名者甚众,但他们金玉堂却不是,而且这南诏四大”说到此处不由一顿,似是想到什么,冲徐行道:“你当真不是四大世家的人?” 徐行面露苦笑,无奈道:“四大世家我确实从未听说过。”他心中暗道,自己从小身患怪病便一直跟着师父,虽然做人做事的道理师父知无不言,唯独江湖中的事却只字不提,什么四大世家c各个武林门派也是这几日下山后方才知晓。 陆和四又喝一口酒,接着道:“南诏四大门派当真有实打实的真本事。” 林泉颇觉不以为然,不屑道:“有什么真本事,怕老婆的本事么?” 陆和四却不再理她,而是从怀中掏出两颗骰子,拿在手里把玩。 林泉看这骰子很是与众不同,晶莹剔透,宛若透明,核心中空,却有一红色东西随着骰子转动上下翻滚。 她兀自盯着骰子目不转睛,捅捅徐行,道:“你看这骰子好特别,真好看。” 徐行看了一眼,见这骰子虽然艳丽透亮,却显然常被把玩抚摸,顺口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一语既出,自知失言,急忙收口。 陆和四似被猛然叫醒,慌乱收起骰子,林泉笑言:“原来一个骰子竟然有如此多门道,陆四哥你这骰子可是有何故事?” 陆和四黑色脸膛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喝了许多酒还是被一语道明心事。徐行知这随口一句诗词对陆和四甚为触动,深感自责,忙岔开话题,道:“我敬陆四哥一碗。” 陆和四顺势将酒坛举过头顶,仰头将坛中酒喝个干净,又冲小二喊道:“小二,再来一坛老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天马自行空 “好你个陆老四,竟又在这里喝酒!”门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 陆和四也不回头,兴奋地冲徐行c林泉道:“是马老大来了。” 话音刚落,一人已飘然坐到陆和四对面座位,见到陆和四倒显得颇觉意外,问道:“四弟你怎舍得不和人赌钱,跑到这里来了?” 徐行和林泉听那人叫他陆老四,他喊那人作马老大,心知自是对方兄长到了,不及见礼,又听那人惊问陆和四道:“你这是又和谁在一起呢,又是赌钱的朋友?” 徐行见这马老大眉眼修长,着装十分华贵,最多不过二十左右年纪;又见陆和四脸上沟壑纵横,身穿粗布麻衣得农家汉打扮,少说也有四十多岁年纪,自己只当听错了他二人的称呼,但陆和四竟不反驳,全然默认,也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徐行心中疑惑却并未表露,只静静听他二人对答,林泉自有相同疑惑,忍不住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马老大倒显得司空见惯,只淡淡道:“四弟。我是他大哥,他自然是我四弟。” 陆和四哈哈笑答:“一点不错,是兄是弟,总不至乱了辈分。” 徐行也跟着笑道:“此话倒是一点不假。”他自然知道一个人若是把内力练到深处,纵使不能返老还童,青春常驻也并非难事。 林泉却仍觉不可思议,不停偷偷端详马老大。 陆和四冲马老大道:“对了,这二位朋友是我在幽州遇见的。这位徐少侠功夫可是精妙的紧,剑法怕是不输老三。” 马老大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徐行一翻,正色道:“剑法不输老三?徐少侠?徐老怪是你什么人,你是什么辈分?” 徐行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所问何意,想必正是刚才陆和四接连问起的“青州徐家”,回道:“你问的徐老怪可是青州徐家?” 马老大身子猛地向前一探,贴近徐行面颊,道:“可不是他还能是谁?他是你什么人?” 徐行长吁一口气,摇头道:“刚才陆四哥也问过我,我确实不知青州徐家,更不知不知这位徐老怪是谁?” 马老大瞪大双眼,用力瞅着徐行,惊讶道:“你不知道徐老怪?你真不是青州徐家?” 徐行用力摇头,断然否认:“当真不是。我自幼在碣石山长大,名叫徐行,当真和青州徐家当真不知青州徐家。”他本想说和青州徐家绝无关系,但师父从未对他提及过身世,也不知有无亲人,一时间被连连追问,倒让他自己都不敢断定自己到底和青州徐家有无关系。甚至忽的转念间倒想真和他们有些瓜葛,总能有机会见见除了师父之外的亲人。 马老大问陆和四道:“他不是青州徐家他和谁打架被你撞见了?袁公白?还是秦古平?”他说的这二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剑术大家。” 陆和四傲然道:“徐兄弟手持一把短匕伤邵光清c退季光涤。”虽然战退季光涤其实并非徐行之功,但他心中却已认定是徐行胜了,不过是来不及出手而已。 马老大点点头,低声道道:“邵光清,季光涤已很不错了” 说着左手搓成剑指,猛然刺向徐行,徐行也伸出二指将其挡住,马老大一击即回,连削带刺,已攻出五招,徐行左格右挡,不让他近己半分。 马老大忽又停手,前倾着身子,裂开嘴巴,拍着陆和四手臂,喜道:“徐兄弟果然厉害!”虽然他深知陆和四武功和见地,只要他说武功厉害的人,那定然没错,只是不经自己试来终究不够信服。 他又转脸冲徐行笑道:“我叫马无迹,是陆老四的结拜大哥。既然你叫他四哥,你以后就叫我大哥便好。” 徐行虽觉他形貌虽不及自己年长,但陆和四喊他大哥确是真真切切,忙拱手道:“马大哥好,有礼了。”说着又一指林泉道:“这位是林”却被林泉从旁拿手肘一顶,被林泉截口道:“李言。” 马无迹冲她稍一拱手,极显敷衍,他似是只对徐行感兴趣,问道:“你若当真不是青州徐家,那徐老怪的脸可要丢尽了。” 又冲陆和四道:“徐兄弟伤了邵光清,又击退那不争气的季光涤,只怕你那师叔可不会善罢甘休。” 陆和四大声道:“技不如人,又有什么甘休不甘休的?” 马无迹摇头道:“‘胡作非为’这个名号,又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见陆和四面现忧色,忙道:“你还没说,你怎么舍得离开‘点机坊’到这儿来了?” 一听这话,陆和四复又焕发光彩,讲道:“前些两天常与我对赌的‘千佛手’徐大千c‘飞天蜘蛛’贺飞这些人竟连个招呼也不打便都消失不见了,只剩得和寻常百姓赌钱,真是了无趣味。” 徐行心道原来点机坊是个赌坊,陆和四自称赌鬼,怕还真不是毫无原因的,他还说自己不常在江湖走动,想来也是嗜赌如命,不肯轻易离开赌坊。他也和马无迹有了一般疑问,怎地突然就舍得离开了?也凝神注视着陆和四,听他继续道来。 陆和四接着道:“这些人向来独行独往,便是仇家追杀也绝不可能一起消失,这其中必有缘故。我当时便想,若他二人当真是被寻仇而死,我也定为他们讨个说法。” 林泉赞道:“如此才是真豪杰。”徐行也是默默点头,心中赞许不已。 “后来呢?”马无迹问道。 陆和四道:“后来我边寻线索边打探,一路寻踪,也跟着来了幽州。” 林泉道:“原来他们也来了幽州。” 徐行道:“这幽州倒是热闹了,看来来的不止夔门帮之类,连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都到了” 林泉猛然惊呼:“是的是的,辽东的海东青也说要来幽州还有戚国斌也被杀了对了,陆大侠你能打得过海东青么?” 陆和四听他又是海东青又是戚国斌,十分费解,皱眉道:“海东青?想必他僻居辽东久矣,这等人物我属实不知。”他本意乃是说海东青并非江湖成名人物,但林泉心有疑虑,只道陆和四直说打他不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山庄隐红枫 幽州地处北疆,本就与江湖少有往来,如今各门各派c江湖散人齐聚,着实不易。 徐行道:“想来这些人都同震东镖局有旧,约好一同前来吊唁。” 马无迹一阵哂笑,冲徐行道:“你可知他们所来为何?”徐行自知所言有误,茫然摇头。他又冲陆和四道:“你可知徐大千和贺飞已到哪里?”陆和四也是摇头。 马无迹神气道:“走吧,跟我走便是。”说着便起身督促大家前行,“我也正想瞧瞧这些人究竟能干出些什么。” 林泉却一直坐在凳上并未起身,呆呆地望着桌子,徐行忙问道:“你怎么了?” 林泉咬牙道:“我要先去找天水道长。” 马无迹本已走出几步,复又退回,侧着头问道:“你找天水做什么?” 林泉不由面露哀伤,垂头道:“自然有要事找他。” 马无迹道:“嗨,天下英雄齐聚红枫山庄,天水道长也定然会去的。” 林泉面色转喜,道:“真的?”随即起身,想要跟上他们,似又想到什么,问道:“那海东青呢?” 马无迹信口道:“自然也会去的。” 林泉脚步骤停,面色微变,马无迹见状,忙道:“江湖中人岂有不去之理,那个海海什么海东青也一定去了的。”他知林泉要找天水道长,又听她问海东青,只道也想寻他。 林泉确实想寻找海东青,只是却与寻找天水道长之心情千差万别。 马无迹见她呆若木鸡,一把将其拉起,冲陆c徐二人道:“快走吧。”说罢大步开迈,发足狂奔,边拉着林泉边回头道:“我在前边带路。”他虽多带一人,身子却丝毫不缓,闻声早已去出老远,徐c陆二人提起真气远远跟来。 不多时四人已到幽州城西,前方有座山峰,峰顶有一块巨石,状似香炉,远远望去云雾缭绕,犹如炉中香烟袅袅上升,由此也被人称作香炉山。山上遍是红枫,每逢秋至,树叶似火,漫山遍野,秋风吹过,红霞排山倒海,蔚为壮观,偶有苍松绿柏点缀其间,红绿相间,瑰奇绚丽。 四人近到香炉山下,尤见不少江湖人士纷纷上山,马无迹口中骂道:“眼看便到九月十五了,这些人才才刚刚上山,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林泉反唇讥讽道:“你还说人家,你不也是刚到。” 马无迹佯怒道:“他们能和我老人家一样么,我是谁,他们又是谁!” 林泉悻悻道:“说的自己多厉害一样,你能比得过天水道长么?你到底认识他不认识?” 马无迹面露尴尬,笑而不语。 陆和四也是悻悻而笑,道:“便是以前不识,只怕现在马老大也已和他熟识了。” 马无迹“呸”了一声,骂道:“死赌鬼切莫胡说八道。” 徐行道:“九月十五是个什么特殊日子吗?怎么要在九月十五前赶来?” 马无迹道:“自然特殊,到了便知。”徐行无奈,只得招呼林泉,随马无迹与陆和四齐上山来。 香炉山深处隐着一个山庄,名字便作红枫山庄。时值深秋,周围尽是红枫,层林尽染,焰红一片,远望山庄青砖黑瓦,若隐若现,与周围相映成趣。 庄主姓骆名麟,其父骆骥,本为幽州武术大家,生子骆麒c骆麟,长子骆麒早亡,骆麟继承偌大家业,乐善好施,在江湖上颇具名望。 四人上得山来,有接应小童通报门派c名号,他四人不愿多言,胡乱应付后便被小童引至山庄别院歇息,远远听着正宅里觥筹交错c喧声震天,这边只零星有些毫无名气的江湖散人,倒也落得清净。陆和四在别院寻了几圈,终不见‘千佛手’徐大千和‘飞天蜘蛛’贺飞,想是因他二人早年在江湖颇有名望,这次被安排到了正宅。 虽为偏宅别院,一应伙食倒也很是讲究,每顿餐都有酒有肉,只是少了主人作陪,亦无固定座次,在别院这些人随便凑够一桌十人八人即便开席。有些人与大派弟子结伴而来,却被分在别院,深感受到冷落,常常咒骂不休。他四人倒是无事,陆和四随身带着骰子便是一天,又有酒有肉,也过得自在快活;徐行每天打坐练功,闲时便静坐凝思;林泉心事颇重,有时坐立难安,有时又能与陆和四对赌几个回合;马无迹总是闲不下来,不多会儿便将这山庄绕了个通透,后来也不知总去哪里,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不几日,过来了两个小童将别院这些人一起引入正宅,直到演武台前,赶他们到时台前已聚集无数江湖豪杰,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众豪杰站于台前,一位衣着素雅的消瘦男子立于石台之上,虽看上去面色惨白c毫无血色,却不失儒雅风流,昂首高喊两声:“诸位,诸位!”众豪杰听他喊来,登时鸦雀无声,只听他一人说话。 他大声道:“承蒙各位武林同道抬爱,相聚于红枫山庄,姓骆的先谢过大家了。”说着冲众人一揖到地,环环向大家行了一圈礼,底下众江湖豪杰纷纷发声呼应,不乏感谢热情款待之类言语。 他正是红枫山庄庄主骆麟。他冲底下众人摆摆手,示意大家肃静,自己接着道:“现下诸位来此,所为如一,正是为了平州震东镖局灭门一事。我与震东镖局牛震东总镖头自来交好,突闻此噩耗,当真是痛不欲生,今天既然有诸位前来,骆某也没什么怕的,必将与众位武林英雄勠力同心,齐为震东镖局讨回公道。” 只听人群有人应道:“不错,我们必定不会让震东镖局众多同道白死。” 此人一言既出,响应者甚众,纷纷言道“不错”“正是”“为震东镖局报仇雪恨”等等。 徐行他们几个夹在人群当中,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唯有马无迹跟着众人一起呼喊,忙得不亦乐乎。 林泉与徐行对望一眼,低声对徐行道:“震东镖局?是不是就是平州有人埋伏那个?” 徐行连连点头,低声回道:“正是。且看他们怎么说。” 陆和四低声道:“听说震东镖局惨遭灭门,莫不是他们已知凶手是谁?” 马无迹听他如此说来,在人群中跟着高喊道:“为震东镖局雪恨事大,却不知道我们该找谁报仇雪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群龙怎无首 本来人群众声一致,骆麟忽听到人群中有此声音,当即大声道:“震东镖局是被幽州节度使灭门的,此事人所共知,又有何异议?” 林泉听了这话,差点叫出声来,徐行忙伸手将她嘴巴捂住。拿开后听林泉低声道:“幽州节度使?”不由想到自己在平州所见震东镖局惨状,唏嘘不已。 陆和四道:“就是那个‘幽燕八俊’张孝诚的祖父。按照说来,节度使确实有本事一夜之间灭了震东镖局满门。” 徐行疑惑道:“节度使已然有如此势力,又为何同一家镖局过不去?” 见没人回答,林泉用手臂捅捅马无迹,重复道:“马老大你说说,节度使为什么要灭震东镖局满门?” 马无迹道:“自然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林泉追问道:“是么?那到底是什么” 马无迹故作大声道:“节度使荣华富贵什么没有?怎么会去劫一个镖局?仇杀也不必如此不是?” 他故意大声喊出这句,众人听了,议论声又起。 骆麟朗声道:“个中原因,骆某便是不表,想必各位心中也是明了。”他的声音自带一股威严,压过众人议论。 “那么节度使府自然是为了震东镖局托镖的传国玉玺了!”众人谁也不名表,只有马无迹毫不避讳,群豪“哦”的一声,齐刷刷看向马无迹。 徐行听得此言,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震东镖局托的镖竟是传国玉玺!若是当真如此,有人为了传国玉玺灭门杀人并非不可能。莫不是节度使已有不臣之心?可传国玉玺又是从何而来?为何非要找震东镖局托镖?又是何人找到的震东镖局,如何让节度使得知的呢?他一时想不明白。 马无迹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毫不慌张,接着道:“我还想问问,咱们替震东镖局报仇,是为了道义呢还是为了传国玉玺呢?”众人听罢,似被人看的扁了一般,纷纷指摘起马无迹。群豪对他多有不识,言道这是哪门哪派的黄口小儿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骆麟倒是丝毫不乱,只微微一笑,正色道:“这位小兄弟此言差矣。我们为震东镖局报仇,为了道义,也为了玉玺,因为玉玺便是道义。” 马无迹嘿嘿笑问道:“骆庄主倒是把话说得很满,你说说此话怎讲?” 骆麟道:“幽州节度使为夺玉玺不惜屠杀了震东镖局满门,犯下七十五条人命,作为武林同道我们该不该为其报仇?此为其一。”群豪一听,登时感觉如释重负,呼喊声四起,大叫“应该”。他又道:“传国玉玺本为帝王之宝,幽州节度使私夺重宝,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此等不忠不义之人,我等该不该征讨之?此为其二。”群豪顿时精神大振,齐声呼喊“征讨”! 林泉对徐行道:“这些人倒是很齐心呐。”徐行点头不语,心中却又想,此时群豪士气正盛,只是他们一开始便认定了此事就是节度使所为,若不是节度使所为,又该当如何? 马无迹在人群中尖声道:“嘿,好好好,权当如此。那我再问一句,张家不交出玉玺也罢,若是交出来了又该当如何处置?” 陆和四拿手肘一碰他,冲他使个眼色,低声道:“别胡乱挑拨,当心惹一身麻烦。” 马无迹眉头一纵,一眨眼睛,低声回道:“热闹些才是我的喜好。” 群豪听了这话,也都开始窃窃私语,转而变得大声,有些人甚至因为意见不一,脾气火爆的都已经互相叫嚷起来。 一人跃出人群,冲群豪环环拱手,道:“咱们大伙天南海北都有,虽然没一起商量,却一起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人心之齐显而易见,此时也该选出个领头的了。” 众人一听大觉有理,这么些个人总不能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选出盟主统领大家确实为当务之急,但所选为谁,却着实犯了难。 刚才跃出那人,身着黑衣,背负长剑,正是一气万剑门的厉万年。他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人附和道:“厉兄乃是万重山万大侠高徒,不如就由你来统领群雄好了。” 厉万年微笑着摇摇头,道:“在下年轻德薄,怎能当此大任。” “臭屁门的瓜娃子自然不配!”有人支持,自然就有人咒骂。 众人听见有人开骂,纷纷转过头去,一群人红衣白巾,正是夔门帮众人,说话这人是夔门帮风堂堂主于冠英。于冠英身材高挑,形貌出众,真可说得上冠绝群英,这边一气万剑门对他自是十分熟稔,叫喊着便要上前动手,所碍于二者中间隔着众人,着实不便。 厉万年骂道:“就你们夔门帮的瓜娃子多事,这个时候还在和我们斗?”他一句话便把所有的理都占得尽了,此时仇敌已明,若不同仇敌忾岂不是与群豪为敌?众人纷纷点头称赞一气万剑门明事理c顾大局,隐隐对夔门帮多有不满。 夔门帮雷堂堂主雷童在本帮“风雨雷电”四大堂主中年纪最长c江湖阅历最丰,冲群豪朗声道:“我夔门帮为人为事自来以大局为重,我们与一气万剑门的过节日后再算,但挑选盟主却不能靠哪一家之言,定然要选出来一位让大家信服,也能统领大家的前辈高人。”他几句话表明了立场,又堵住了一气万剑门的路。 厉万年冷冷道:“我师父不日便到,只要他老人家到了,我不信有谁不信服。” 于冠英反口叫道:“爷爷我第一个不服。”雷童忙将其拦住,只剩他和厉万年恶狠狠四目相对。 有人大喊一声:“伏牛派刘老英雄德高望重,我举荐他老人家。” 接着便有人随声附和,“对呀对呀。” “岭南派康大侠狭义有为,我是信得过的,不知大家对他如何看法。” “嗯,不错不错。” “我也同意。” 如此连说二十余位,各有各的优势,却始终难以统一。 忽有人大声咳嗽几下,将众人声音全都盖过,众人争吵立刻停了,循声望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欲取却还拒 正是骆麟背负右手站在台上,他左手掩嘴,咳嗽不止。 这些人常在江湖行走,自然知道骆麟咳嗽是假,显露功夫是真,于是大家静立于前,候其讲话。 骆麟仍旧只是轻声咳嗽,并不言语,忽然底下有人高声道:“现如今大家齐聚在骆庄主宝地,还要选什么盟主统领?人不是现成的么!” 马上有人附和:“以骆大侠人品武功自然是盟主的最佳人选。” “有骆麟骆庄主带领大家,又何愁大事不成?大家说对不对?” 骆麟收了左手,故意面露难色,连连摇头:“骆某久病缠身,如何能担此大任,这真是万万不可。” 有人呼喊道:“骆庄主切莫推脱,你老人家只管指挥大家便是,又不用劳力,身子怎样也无大碍。”一句又赢得满堂欢呼,其中与他交好几人尤为卖力。 此时声势已成,纵使有人不同意,怕也难成气候,而骆麟越是推脱不就,人们扶他上位则越是卖力。 一气万剑门强龙又怎能压得过红枫山庄这个地头蛇,纵使千万个不愿意也说不出口,只能干吃了哑巴亏,怪只怪师父万重山久久未到。他们又见骆麟连连推却,似乎并不想统领这众多江湖豪杰,若等师父到了再交给师父也未尝没有可能,想到此处,心下稍安。 雷童c于冠英等夔门帮众人倒是十分愿意,夔门帮自知本就做不了盟主,退几步想只要不是一气万剑门的人来做,任由是谁来做对他们都是一样。 其他至于推举刘老英雄c康大侠云云,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眼见推举盟主已尘埃落定,骆麟面中含笑,冲群豪连连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多争执,俨然一副武林盟主的姿态。 马无迹挤出人群,冲台上骆麟道:“骆庄主。”骆麟暗道莫不是有人还觊觎着这盟主之位?不露出两手怕是难以服众的了,正好这个后生冒了出来,也只好拿他动手了。 骆麟虽然生得文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武功却一点也不含糊,故而有“病麒麟”这个称号。当下掌中暗暗运劲,只待这个年轻人微微表露异议,立刻将其弊于掌下。 马无迹又道:“既然已经选出了盟主,接下来咱们又该做些什么?” 骆麟不料他竟出此言,心中稍平,收了掌中劲力,扬手轻抚下髯,笑道:“自然要去找节度使替震东镖局牛震东一家七十五口讨回公道。” 马无迹接着问道:“那玉玺呢?是不是谁做了盟主到时候玉玺就归谁?” 骆麟被他问得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若是肯定,倒被这些个江湖豪杰小瞧了;若要否认,又怕到时显得出尔反尔。于是只微笑着轻轻摇头,并不答话。 骆麟身后一人见马无迹年级尚轻,位列也未在那些名门大派之间,冲马无迹吼道:“你又是谁家的弟子?也轮得到你和我师父说话?” 马无迹横他一眼,道:“大家共同出力,怎么就轮不到我说话?” 那人越加看他不顺眼,抢上几步,边伸手抓他肩膀,边道:“就凭你这东西,恁也忒不自量力了。” 马无迹右手一翻,直接抓住他手腕脉门,那人突然受制,浑身变得软塌塌,马无迹又一抖手,那人身子转了半圈,手腕被压在肩头,腰向后弯了下去。 又有几人欲抢上将其救下,马无迹眼光扫过,左手撷住那人脖颈,他们几个顿时脚如铆钉,不再移动半步。 马无迹问手里那人道:“你又是谁家的弟子?也轮得到你和我说话?” 那人冷哼一声,只是不言,无奈脉门被扣,又折腰向后,说不出的难受,待马无迹内力微吐,他浑身犹如万蚁噬骨,忙道:“我叫骆勇,是红枫山庄弟子。是我不自量力,不自量力,求大侠饶命。” 马无迹自然知道这是红枫山庄的人,听他自己报出名号,众人忧心他竟如此令红枫山庄出丑。 骆麟脸色铁青,刚走上两步,马无迹却放开右手,飞起一脚,正踢在骆勇小腹,他在地上滚了三滚,直出丈余,顺势一跃而起,复回原来位置站定,却是低着头再不抬起。 骆麟思之再三,拱手对马无迹道:“劣徒不知深浅,得罪了少侠,我代他向阁下谢罪。不知少侠怎么称呼?师承何处?” 马无迹拱手应付一下,回道:“我叫马无迹,没有师什么承什么的。” 骆麟脱口道:“‘天马行空’马无迹?”群豪有人听过“天马行空”这个名号,也都跟着哦出一声,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骆麟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马老大竟是如此年轻的后生。”似仍是对其身份有所怀疑,目光扫向人群中马无迹出来的位置,又见一个大汉穿着粗布短衣立于其间,旁边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美貌女子,不由长吸一口气,心道,莫非他所言不虚,当真是“红尘四怪”来了?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马无迹得意道:“马老大自然是马老大,如假包换的马老大。不信你问问老四。”说着伸手一指陆和四,骆麟顺手望去,果然是那位粗布短衣大汉。 陆和四拨开人群,携着徐行c林泉二人一同出来,走到马无迹跟前。他也不搭理旁人,拉拉马无迹,低声对他道:“马老大,咱们何必掺和这个乱子?” 骆麟“啊”的一声,说道:“想不到竟是‘红尘四侠’到了,蔽庄真是蓬荜生辉”刚才有人听见“天马行空”马无迹虽不甚了解,但一听“红尘四侠”几个字,却是无人不知c无人不晓。 骆麟又分冲陆和四及徐行c林泉行了礼,口中道,“陆大侠好”“龙大侠好”“玉姑娘好”。 陆和四随意道了声:“客气。”便不再理他,徐行和林泉知道他定是认错了人,正欲开口解释,却被马无迹抢道:“我们兄妹四人,也想来争一下盟主。”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c掷地有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四侠出红尘 马无迹知道骆麟错认徐行和林泉为其他二人,却故意不将其捅破,抢着认了他二人身份。 骆麟自忖道,江湖传说马老大为“红尘四怪”之首,是个大盗,专偷庙宇道观宝物和大户人家夫人首饰,行为怪异至极,却不承想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老二龙剑星是个杀手,剑法无双,无论王公贵族还是父母兄弟没有他不敢杀之人,这人看上去倒不似如此无情;老三玉玲珑是洛阳城的“都知”1,善于易容,专杀薄情寡义的男人;老四陆和四是个赌徒,遇赌不移步,天大地大赌钱最大。如今看来,怎么反倒这个老四看上去年岁最长?心中疑惑实在难消,又不便直言,倘若动起手来便有群豪相帮,也怕非吃亏不可。 正在暗自思量,忽见人群中又挤出二人,上前与陆和四厮见,叫喊道:“老赌鬼,你竟然舍得离开赌坊到这里来?” 陆和四一见他二人,也哈哈笑道:“好你个‘烂猪手’c好你个‘毒蜘蛛’!果然在这里让我寻到了!”这二人正是‘千佛手’徐大千和‘飞天蜘蛛’贺飞。 贺飞道:“嘿,我二人也是分头前来遇见的,当时只道告知了你,你也未必肯来。”陆和四心想此言不差,若非一心为他二人报仇,自己又怎能从赌坊里挪步。 贺飞又道:“既然寻到了,那也不能白来,这样吧,咱们三人便赌上一赌。” 徐大千拍手叫道:“好极,秒极!赌些什么?” 贺飞道:“就赌赌今天究竟是谁能做了这个盟主?” 陆和四也兴奋起来,道:“好,那赌注却是什么?” 贺飞道:“我听说幽州有个云居寺,寺内有座玲珑高塔,塔中有一颗七彩神石,常人观之吉祥顺遂,触之便增福寿,咱们输者便去把这物什弄来,可好?” 徐大千伸出拇指,叫道:“好极,秒极!” 陆和四连连摆手,笑道:“这个赌是赌得,只怕赌注却有些难。” 贺飞号称飞天蜘蛛,对自己轻功颇为自负,讥讽道:“怎么?还怕输了偷不出来?” 陆和四指着马无迹,对贺飞道:“你可知这人是谁?”陆和四知道马无迹习惯,所到之处,必先探访当地大户,然后便是寺院道观。 果见马无迹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绣方盒,“啪”的打开,光彩夺目。徐大千和贺飞凑上几步,有些江湖豪杰也想看个究竟,不住往前涌动,奈何人数太多,实在难以近前。 只见盒中如霞光c如彩虹,真是美不胜收,贺飞冲马无迹道:“我可能仔细瞧上一瞧?”马无迹点点头,将锦盒递给他。 贺飞左右仔细端详半天,仍觉意犹未尽,赞叹道:“果然好宝贝。”徐大千也跟着赞道:“好极,秒极!” 马无迹却道:“宝贝却实不错,却绝非人们所说‘观之’如何c‘触之’又如何。” 徐大千忙道:“哎,小兄弟万不可这样说,当心亵渎了神明。” 马无迹一阵冷笑,道:“我马老大的习惯想必你有所不知,我和神明c佛祖打交道的时候却真真比你们多了许多。人若要增祥瑞福寿,都是靠自己做来的,又哪能靠什么摸摸石头c看看法器得来的?” 贺飞十分好赌,总在赌前拜神参佛,听马无迹这番言语,触动心中底线,十分不喜,徐大千也跟着道:“不好,不妙!” 被他几人一通插科打诨,骆麟对他几人身份亦已明了,心中反倒稍安,只是这四人虽义结金兰,却不常一起往来,更是隐居市井红尘,不问江湖恩怨,现如今共同到了幽州,莫非也和众人目的一致?即便当真如此,轻易地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心中却是极不情愿,刚刚自己盘算了许多方法,正待开口,忽有人来报,说“幽燕八俊”及“千石拳王”“铁面剑客”等人前来拜庄,现已到了山下了。 群豪自然知道“幽燕八俊”之首便是燕国公c幽州节度使张允伸的嫡孙张孝诚,其余几人也多是幽州将门c大户之后,多与节度使府交厚。现在张孝诚亲自带众人前来,自然事非寻常。 “他奶奶姓张的前来定然不怀好意,断不可让他进庄!” “不让他进庄又能如何?他家有幽州军队百万,莫说踏平这山庄,便是踏平幽州又岂在话下?” “定是事情败露,节度使府前来兴师问罪,这可如何是好?” “哼哼,他来便来了,我们死便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一时间群豪又自乱了阵脚,众人各怀心思,七嘴八舌议论了开。 忽然一人故意高声道:“刚才不是有人举荐伏牛派刘老英雄统领大家么,刘老英雄,是您老人家出面的时候了。”说话这人正是马无迹。 “哎呀呀,这万万不可!老夫年迈,昏聩无能,又怎能当此大任。”正是久未出声的刘维德刘老英雄连连摆手。 “康大侠呢?康大侠?” “哼,我自来可没同意你们的说法。”一个中年男子满脸傲气,昂首答道,他便是岭南派康希仁。 又一人怪声道:“这时候臭屁门的瓜娃子可不还敢不敢站出来了?” 一气万剑门诸人刷的转过头来,见又是于冠英说话。厉万年大叫道:“有什么不敢!”厉万年师兄连万城也帮口道:“我一气万剑门做人堂堂正正,可不似有的人贪生怕死。”一气万剑门久处川蜀,一来对张孝诚背景所知不多,二来他与夔门帮针锋相对,一时口不择言。但这话一说出口,群豪中发出一阵唏嘘,均觉皆有被所指暗指之患。 一气万剑门二师兄江万楼察觉到师弟言语有失,忙大声道:“若是无人愿替诸江湖同道出头,我们一气万剑门愿为各位顶住头阵,若是有人愿统领众人,我们一气万剑门愿为其作马前卒!具体吩咐等家师到了,自有计较。”他亮明一气万剑门立场,此时群豪缺的便是出头之人,有人自愿担当,当然聊胜于无。 注1:都知,唐朝时期青楼歌馆经常举行文酒之会,除了散闲官员之外,也常邀请文人雅士凑趣。场子里,除了丝竹管弦c轻歌妙舞和陪酒女郎外,还必须有一位才貌出众c见多识广c能言善道的名妓主持宴会节目,这种节目主持人就称为“都知”。她们除了容貌举止要能压住阵脚外,还必须善于调排周旋,不但要制造出整个场子的气氛,还要面面俱到,使与会者皆大欢喜才行;就个人素质而言,要能说会唱,善诗知文,博古通今才算全面。(节选自百度百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携八俊拜庄 江万楼这几句话说的着实漂亮,不免又有人大为赞同。夔门帮决计不能,他们最不愿便是被一气万剑门所统领,雷童当即道:“臭气门只会嘴上卖弄功夫,不值一提。你们也把诸位江湖同道瞧得也太小了些,难不成除了你们臭气门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了?你们便是想为大家效力,也得先看看自己的斤两。”说着也冲众人拱手表态道:“我夔门帮愿与诸位共进退,听从骆庄主吩咐。”他先抓住连万城一时口误惹怒了众人,引一气万剑门成为众矢之的,又暗道盟主仍旧是由骆麟担当,也算截断了一气万剑门想等掌门万重山到来当盟主的打算。 骆麟被马无迹横空出来一阵搅和,虽方寸微乱,却无伤大雅,经过一番计较本来心中已有对策,不料张孝诚突然带人拜庄,这么早便与节度使府撕破脸实非自己所愿,心下犹豫不定。又忽的被夔门帮提及,众豪杰又是一阵欢呼,尤其是刘老英雄c康大侠那些被人举荐过的候选者,欢呼起来更是卖力,生怕此时无人挺身而出,最后落到自己头上。 骆麟骑虎难下,面色依旧暗含微笑,镇定如初,冲台下群豪摆摆手,待众人声音渐止,朗声道:“诸位齐聚幽州,本就是我江湖人士寻常集会,自与朝廷c官府并不相干,张公子此来也是江湖身份,大家切勿多虑。各位武林同道光临蔽庄,骆某深感荣幸,常恐照顾不周,多有怠慢。” 台下众人听了,有人喊道:“骆庄主招待的已经很好啦,我们感激的紧。” 紧跟着“不错”“正是”之类不绝于耳,有些谄媚之人自有更多赞美之词。 骆麟忙又挥手止住,道:“只要大家认可骆某,我这心里就已经十分知足啦!” 他言辞诚恳c面容真切,听得不少江湖豪杰不禁动容,只是他说了半天,却总是避重就轻,只言不提盟主之事。 正说话间,一行人已闯入大门来,为首正是张孝诚。“铁手剑客”田占侯在其右侧,左边是一位干瘦老者,眯着双眼,浑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双手粗大,向下低垂,一看就是拳脚功夫了得,想来就是刚才通报的“千石拳王”。 后边跟着十余个人,看衣着打扮均非寻常武人。 庄主骆麟亲自走下台来,迎到厅前,行礼问候道:“张公子大驾光临,骆某有失远迎,”又对他左右二人分行礼道:“任大侠c田大侠,骆某有礼啦。”接着张孝诚身后众人一一拱手问候,他身在幽州,对“幽燕八俊”这几人自是十分熟稔,还有几个是节度使府的高手自然也不在话下。 “幽燕八俊”虽未全到,群豪中亦有不少与之熟识,赶忙跑过来问候c答话,有些说完便停在原地,不再回去。 张孝诚道:“不敢劳骆庄主大驾。骆庄主召集武林群雄,我作为幽州东道主自然应该早些登门拜会,聊尽地主之谊,今天来得晚了,还望大家见谅。”说着也冲群豪环环拱手。群豪中有人暗道,这张公子来头虽大,言语之间倒是客气,也不曾失了礼数。 骆麟惶恐道:“张公子客气了,武林同道今日齐聚红枫山庄,确实是给骆某天大的面子,但骆某何德何能,怎能召集到这么多武林同道?张公子如此说可真是高抬了姓骆的啦。” 一旁任师傅一声冷笑,阴阳怪气道:“骆大侠也太自谦了,难不成群豪是奔着节度使过来,却非要到贵庄歇脚?嘿嘿,那可奇怪的很了。” 骆麟忙道:“若是如此,任老师傅可真是误会我了,在下为武林同道行个方便,也是我辈狭义所在。再者说,这些同道已然有盟主统领。” 他刚一说完,便要将张孝诚迎到台上,张孝诚只道这人真是巧舌如簧,莫不成要将自己奉成讨伐节度使的盟主?连忙摆手拒绝。骆麟忙向众江湖豪杰介绍道:“这位少年英侠便是燕国公c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嫡孙,位居‘幽燕八俊’之首的张孝诚张少侠。”底下不少人早知张孝诚的身份,倒是并不讶然,但是嘘声不少,骆麟也不理底下众人反应,接着又介绍这个干瘦老头,“这位是张少侠的授业恩师,人称‘千石拳王’,拳掌开山裂石c当世无双的沧州任伯双任师傅。” 依次一一介绍道:“这位是燕山七星门掌门天璇子大徒弟“铁手剑客”田占侯田大侠,一手七星神剑天下罕逢敌手。” “这位是‘幽燕八俊’之一c节度使贴身护卫刘辰起,这位是季一甲” 介绍不到一半,任师傅打断道:“骆庄主不是想把在座的这几百号人都介绍过来吧?” 骆麟陪笑道:“任师傅玩笑了。” 任师傅正色道:“既然来了,便就直截了当好了,刚才骆庄主说这些同道有人统领,不知这人是谁?可否请出来一叙?” 骆麟道:“实不相瞒,各位临到之前,我等尚在推选这个盟主。” 任师傅道:“可有了结果?还是让我糟老头子带着这几人在这里和你们一起选这个盟主?” 骆麟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瞬间即便平复,道:“确已有了人选!”虽面露难色,却不觉转头看向马无迹。 任师傅打个哈哈,道:“骆庄主说选出的盟主便是这个年轻人了?” 骆麟满脸恢复严肃,朗声道:“正是,不过却不止他一人。”他看任师傅满面狐疑,接着道:“是他们四人,‘红尘四侠’的名号想必大家都是听过的。正是他们四人。”说着手往旁边一掠,正是陆和四c徐行c林泉三人。 任师傅听了不觉心中一紧,暗道,怎么这四个也来凑这热闹?他自然听说过“红尘四侠”这四人行事怪异c江湖口碑极差,但个个武艺高强,江湖中人背后都唤他们作“风尘四怪”,但无论四侠还是四怪,都只是个代号,惹人挠头的终究还是他们四人自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无端惹是非 任师傅眯眼看了看这几人,三男一女,料来自不会错,冲他们道:“听说‘风尘四怪’行踪不定,常人极难得见真面目,今天糟老头子见齐了,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该倒霉嘿嘿”他不似骆麟那般嘴上留情,直呼他们为“四怪”。 马无迹故作惊讶道:“哎呦,这下倒好,如此就算认了我这个盟主了?”又转头冲任师傅道:“我们就算是什么四侠四怪的,又能怎地?” 任师傅露出一口黄牙,怪笑着道:“我也不管你们谁是盟主,也不管你们是四侠还是四怪,我就是想明镜儿地跟大伙说说这事。” 马无迹却冲他摆摆手,让其稍待片刻,自己却冲骆麟c众江湖人士道:“这么说,推举我们四个当盟主,大家是认可了的?” 群豪中有人自知无论如何也当不成盟主,这盟主让给谁做倒是无什么大碍,有人或觉自己尚有一争,自然对被他平白无故做了盟主心怀不满,当下口中既不否认也不肯定,但骆麟已然说出此话,又赶在这样关节上,谁还有空去和他们争执,反倒一时间鸦雀无声。 马无迹朝陆和四挥挥手,把陆和四c徐行c林泉他们三个喊到身旁,四人依次站定,他冲任师傅道:“我们哥儿四个今儿就做了这盟主了。你只管说说,我们听听。” 却听任师傅道:“我这糟老头子虽然老眼昏花,但各位所到幽州为何也是心里有数,对此我也了解了个来龙去脉,话不多说,我只觉此事蹊跷,望诸位三思。” 群豪中一人终忍不住,大叫道:“你是张孝诚的师父,自然向着徒弟说话。” 有一人发声,接着人们纷纷叫喊开来,再无人听他说些什么。 张孝诚身后一人贴到张孝诚身边,耳语几句,张孝诚点点头,高声道:“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和大家说道说道。”他声音用内力送出,缓缓流入众人耳中。 群豪顿时都不再言语,都转而望着他看他能说些什么。张孝诚道:“既然大家此次前来为的是震东镖局的事,我就先跟大伙儿说说震东镖局。范二哥,你给大伙儿大家说说,你在震东镖局都看到了谁。” 刚才冲张孝诚耳语的汉子迈上几步,大声道:“我们奉命调查震东镖局一案,却在镖局附近看见了在场的几位朋友。” 此言一出,人群一阵骚动。 一人高喊一声:“你们是奉命去的震东镖局?”又是于冠英,他自来有一说一c不遮不掩,言语中不容人,无论对一气万剑门还是其他对手皆是如此。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倒不是这个问题难回答,只是这句话太过含糊,如何回答都易惹人误解。 张孝诚身后站的季一甲也是“幽燕八俊”之一,祖父本为张允伸手下将军,他自幼聪颖,能说会道,深得张允伸喜爱。他帮范二哥解释道:“范二哥所说是奉命去查案,旁人切莫误导了大家。” 范二哥抹把额头汗珠,忙道:“正是,正是。我们是去查案子了,戚国斌戚大哥一路向东,蔡奎蔡老弟一路向南,鲁栋老弟向北,我带人留守平州。” 林泉一听戚国斌名字,不由身子一震,一把抓住徐行的左臂,显是十分激动,又慌忙伸手入怀,一摸东西还在,便要上前。徐行一把将其拉住,伸出右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范二哥接着道:“后来蔡奎老弟和鲁栋老弟原路返回,戚大哥却不见踪迹,于是我先行回府复命,留他二人在平州寻找等候。”林泉差点叫出声来,心中暗道,戚国斌已被人害死了,你却哪里寻得到他?既然他和戚国斌相熟,不如把戚国斌托付的东西交给了他? 又听他接着道:“巧的是,我在平州时,便遇见过这二人偷偷前去震东镖局!”说着刷的指向徐行和林泉,徐行暗道不好,原来先前在震东镖局遇上的人正是他们。 徐行心道,与这林泉相遇便在平州,当时见她被人追赶,自己挺身而出将其救下,二人结伴一同来到幽州,她不会武功决计不假,若说她与震东镖局是否有所关联,自己一时竟也拿捏不定了。 任师傅故意道:“老范,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切莫不能乱说。” 范二哥满脸肯定,道:“当时这个女子作一出家人打扮,但他腕上所戴念珠,却是绝无二致,”又指着徐行道:“当时你见她不也正是那副模样?” 徐行一时无言。林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念珠确实尚在,这本是自己寻找天水道长的信物,自然十分看重,戴在了最显眼地方。 群豪目光也跟着望向她手腕,方知范二哥所言果然不虚。 林泉又惊又怕,满脸通红,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呆呆立在原地。马无迹却淡淡道:“所持之物相似,稀松平常。你若喜欢,我给你寻来十个八个也非难事。”他话虽如此,心中不免揣测此事究竟为何,好在他天性胆大,丝毫无惧。 张孝诚笑道:“口气倒是不小,但此只为其一,据称托镖之人也是一男一女,年龄体貌与这二位倒是相仿。” 徐行深觉被冤枉,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马无迹拦住,只见他嘿嘿笑道:“我看你和他年龄体貌也相仿的很呢,是不是你再找了一个女子,一起去托的镖?” 田占侯显得颇不耐烦,脱口道:“你倒是牙尖嘴利,那你说说,在燕翔楼问话江湖通时,江湖通被暗器射杀,行凶者亦是一男一女,而在场者又是他们二人,当时说的什么,你们可还记得?” 徐行再忍不住,终道:“当时明明是戏言,又如何做得数?江湖通被杀你们在场,我又怎能下得了手?” 马无迹双手拍掌,大笑道:“可笑啊可笑,原来你们让别人当着面把人杀了,不仅没抓到凶手,却还来冤枉别人?”他故意把“当着面”“没抓到”“冤枉别人”几个词音调加重,惹得田占侯连喘粗气,已然生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千石拳逞凶 马无迹暗瞧陆和四一眼,早听说陆和四也是最近才与徐行c林泉二人相识,想来对其身份来历也未必了解,但不管他们是通天大盗还是杀人恶魔,自己却不将放在眼里。刚才既然已将他们说成了“红尘四侠”,又如何能危难中对其不管不顾?在他眼里,这等小事又岂在区区话下。 马无迹冲群豪道:“我看这盟主确实是当不得的,这么快人家便把事情推到我们兄妹四人身上来了?” 骆麟眼见局势不对,忙冲马无迹道:“盟主勿忧,我让那人出来便是。”马无迹不知他此话何意,却只得顺着他话“嗯”了一声。 骆麟冲身旁人道:“快去请他出来。” 那人唱喏一声转身而去,不一会儿,身后引着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大汉从后边走出。大汉一到台前便冲众人道:“在下震东镖局吴守三,侥幸脱生,现在请大家替我主持公道。”说着俯身便跪,连连磕头行礼,一时间竟涕泪横流。骆麟急忙将他扶起,说道:“吴副镖头,你只管说说当时的情况,剩下的由诸位兄弟们替你做主。” 吴守三擦擦眼角泪花,厉声喝问道:“八月十五晚上,你们节度使府的人是不是在镖局!?” 张孝诚被如此一问,不由愣住,八月十五也就是事发当晚,节度使府确实赶到了震东镖局,但所到之时已经案发。若是如实说来,只怕更增误会,若不如实说出,又怕有人借此非议。张孝诚既不看他,也不说话,又听吴守三恨恨道:“当天我回家省亲,连夜赶回的时候,远远看见火光一片,本来只以为是谁家走了水,慢慢靠前才看见原来是镖局被一排排兵士把守,火把通明,我不知原因,只好躲在远处偷偷观看,分明看见兵士将一具具尸体抬出门外,当时在场的是不是就是你?”他一把指向范二哥,范二哥霎时无言,只支吾道:“这我” 群豪听他把当时情况描述的清清楚楚,自然无假,又联想到当时场景,不免一阵感叹。 张孝诚打断道:“当时节度使府是收到了震东镖局的求救讯息,燕国公才派人前去救援的,只可惜赶大伙儿到的时候儿,震东镖局已经遭了难了。” 一个年轻男子跳到人前,高声道:“你们这话说得可真不要脸,怎么没说震东镖局求你们去灭门的?” 任师傅眯眼斜睨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地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歹毒。我若是你老子,非大嘴巴抽你不可。” 那人也学着拿腔拿调地道:“我若是你老子也得抽你不可,像你这样睁眼说瞎话就该抽。”群豪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这男子叫吕颂,是许州吕家人,自称乃是秦相吕不韦之后。因颍川一带多出名士,长期以名士自居,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大名鼎鼎的任师傅怎能忍受被年轻晚辈如此羞辱,干瘦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几下,旋即仍然笑嘻嘻的,也不答话,双腿交叉走上几步,双手握拳从腰间直崩出来,他二人相距本来就近,吕颂来不及反应,硬生生被打在胸前,倒飞出去,身后有人连忙伸手去接,不料力道未减,连连跌成一片。 再看吕颂已然胸骨尽断,整个胸口已塌陷进去,口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多时便只有出气却再无入气了。 不少人心中皆道,千石拳王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一言不合便下此重手,也是太过霸道了些。 龙门派秦骑虎从人群中跃出,道:“怎么?说理不过就开始动手了?你们如此欺人太甚,我龙门派第一个不服!”说着拔出单刀,合身扑上。秦骑虎自幼胆大勇猛,性格暴躁,骑虎之名正是由此而来。 他这一句话确实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虽然他们自己不便说出口,但隐在人群为其鼓掌喝彩却是无妨,一时间人群响声雷动。 “慢着!”任师傅尖叫一声,喝问道:“你是龙门派?秦知海是你什么人?” 秦骑虎性子最是暴烈,哪能听他的话停手,但听他指名道姓问到秦知海却不能不答,当下手中不停,口中答道:“正是家父,便是家父亲临,定也绝不容你。” 任师傅随手应付,口中嘿嘿笑道:“娃娃,论亲戚,你还得管我叫一声伯父呢。”龙门派秦知海交游广阔,任师傅知道这是故人之子,自然手下留情,就像指点晚辈武功一般,并未使出全力,否则以秦骑虎的功夫,又哪能和他缠斗许久。 秦骑虎破口大骂道:“狗老贼,这时候还来占我便宜?今天我便代家父和你做个了断。” 任师傅一听这话,脸色微变,却仍是嘿嘿冷笑不止,只是手中力道却暗地加了几分。 龙门派刀法本就刚猛,随秦骑虎性子使出来两相增益,更添不少威力,任师傅知道不宜久战,冲他喊道:“好了世侄,今日且到这里,你的刀法已胜你父不少。”说着向后一退,便要停手罢战。 秦骑虎哪容他如此悠闲,正瞅准空档,乘势急进,挥刀向任师傅头颈砍来,任师傅见他出手狠毒,当下大怒,挥起肉掌往来敌住他刀锋。他猛地击退秦骑虎,复又双掌抢攻而上,眼见一双铁掌便要烙在秦骑虎胸口,下场自是和吕颂一般无二。 忽然一人猛地扑上,鼓起双掌,硬生生接了任师傅双掌,任师傅见状惊诧不已,又再运气,力贯双拳,猛击向他,这人又提起双掌正和任师傅双拳相交,任师傅手中不停,啪啪啪又连出三掌,听得砰砰砰三响,两人掌力相交,那人纹丝未动,任师傅却连退数步。 群豪见己方赢下这一阵,齐声欢呼。任师傅立定抬眼一看这人,正是“风尘四怪”中粗布麻衣那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缓缓平顺内息,良久方道:“阁下果然好功夫,”他本想再上前过招,却总觉内息闭塞,真气运转不起来,只得怪笑着叫道:“今天一战,意犹未尽,有机会糟老头子一定要和你好好再打一回。” 陆和四仰天大笑道:“好,好得很。今日你在这儿也算逞足了威风,你们暂且回去,过几天我们去节度使府再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天下之重宝 马无迹在旁听了连伸拇指,大表赞同,道:“明日我们便到,你们早做准备。” 田占侯欲要再说,却被张孝诚暗暗一把拉住,又望了一眼任师傅,见他背负双手,全似没听见一般,自己只得作罢。 张孝诚道:“好,我便在节度使府恭候各位大驾!告辞。”大手一挥,众人随之转身而去。 他们刚走不远,听骆麟遥喊道:“张公子慢走,恕不远送啦。” 田占侯转过头看他一眼,心道,往日里这姓骆的不知有多谦卑,每次都是亲自鞍前马后送到山下,现下竟变得如此猖狂。不禁感慨,一回身看见任师傅双手插于衣袖内,环垂在腹前,小臂却不住颤动,心下了然,刚才任师傅和人对掌势必是吃了大亏。自己心中虽然不服,怕也是无可奈何。 待张孝诚等一走,秦骑虎冲陆和四施礼道谢,高声道:“龙门派秦骑虎多谢盟主救命之恩。以后龙门派愿听从盟主驱使,万死不辞。”又向马无迹他们三人行礼一番。 群豪见陆和四一谈笑间击退任伯双,武功之高世所罕见,虽有人仍有他心,但自知武功相去甚远,也只得跟着众人认了这盟主。 话说群豪本就定了九月十五同赴节度使府讨伐燕国公c幽州节度使张允伸,为平州震东镖局灭门一事报仇。不少人自称此为“讨燕大会”。 此时各门各派已到十之,除个别自重身份姗姗来迟,便是一些尚在观望者,虽已至近前,却不急着上山,静看事态发展,再作打算。刚才马无迹说明天便去节度使府,与原计划九月十五已不差两天,但终究许多门派好手未到,难免士气不佳,好在“红尘四侠”武艺高强,倒令众人心安。 马无迹吩咐各路豪杰暂作休整,只待明日一早径上节度使府,自己则和徐行他们四人自躲到屋里再作打算,唯独陆和四总想去找徐大千和贺飞赌上两把,却被马无迹一通数落,威逼利诱带回房里。 漫山红叶,随风摇动,扑扑簌簌,更增秋意。 林泉心中也随着微微摇动,这里江湖豪杰成百上千,哪个又是天水道长?戚国斌托付事情,又该如何是好?海东青又到了哪里? 想及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怅然,马无迹见她如此神情,只道她被认作“风尘四侠”中的“凌波仙子”玉玲珑而懊恼,故意逗她道:“玉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林泉一愣,脱口道:“玉姑娘?我是林李言。”她一个着急差点将真名脱口而出,忽又想到一直报的都是假名,急忙转口,所幸林c李二者读音相差不远。 马无迹笑道:“你现在已经是老三‘凌波仙子’玉玲珑了,自然是玉姑娘。”又冲徐行道:“是不是,龙大侠?”见徐行一头雾水,又道:“老二是‘寒星一剑’龙剑星,自然就是你喽。” 林泉心不在焉道:“他们两个的称号倒是很好听。” 马无迹瞪眼道:“他们的好听?你是不知道我的吧?我便是江湖人称‘天马行空’是也。”说完仰起头,似是满脸骄傲。 徐行夸道:“以你的轻功,天马行空倒是所言不虚。” 马无迹听他夸奖自己,也不谦虚,只道:“这个自然。” 徐行又道:“早前听人说陆四哥‘铁掌神拳’,心道口气好大,今日一见倒真是名副其实。” 陆和四摇头苦笑,道:“切莫再提,切莫再提。” 林泉道:“这个名号威武霸气的很,怎么不愿提呢?” 陆和四不答,马无迹道:“嗨,这事说来话长,你这小妮子肯定也听不太懂,反正就是哎呀,总之很是麻烦” 陆和四乘机道:“马老大,方才听你的意思,震东镖局灭门和什么玉玺有关系?” 林泉也道:“是啊,玉玺不是皇帝老儿的宝贝么?怎地能到了震东镖局了?” 徐行喃喃道:“玉玺莫非传国玉玺出现了?” 马无迹听陆和四c林泉两人询问,自是十分高兴,又听徐行似是知道一些眉目,饶有兴致对徐行道:“不如你先说说看?” 马无迹不仅轻功了得,又专爱行窃名门大户,自然对江湖情况所知甚多,此番倒有考教徐行的意思。 徐行沉思片刻,道:“我对震东镖局和玉玺自然一无所知,”马无迹听了他的话,心中略感失望,长叹一声,见徐行又要接着说话,又来了兴致。 徐行道:“想必这个玉玺便是传国玉玺吧。相传当年秦国一统天下,秦王嬴政称始皇帝,命丞相李斯以和氏璧镌刻方圆四寸的印玺一枚,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以示得天下于天命。” 林泉道:“这可真是有些自欺欺人了,明明自己做的,偏偏说什么天命?” 陆和四道:“只怕世人可不觉得如此。” 马无迹道:“可不是,自此以后传国玉玺便成了帝王正统的信物,饶是做了皇帝,没有传国玉玺也总觉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徐行道:“不错,据说汉时外戚王莽篡权做皇帝,也不忘找当时的老太后索要玉玺。” 林泉道:“那后来怎样?太后便给他了?” 徐行道:“当时王莽已得朝政,太后又怎敢不给?不过老太后盛怒之下,将玉玺摔在地上,破其一角,王莽得之后命能工巧匠以黄金修补上了。” 马无迹高兴道:“你知道还挺多,后来呢?接着说。” 徐行娓娓道来:“自汉后天下动荡,传国玉玺数易其主,这些自然不用细表,到了前朝,文帝杨坚一统华夏,将传国玺收入隋宫,及至隋末炀帝杨广被杀,传闻萧后携隋炀帝孙杨政道及传国玉玺遁入漠北,自此传国玉玺再无下落。” 陆和四道:“一块石头,难道就真能得之则‘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糊涂,笑话!” 徐行顿了顿,又道:“当年太宗皇帝皇位如何得来大家心知肚明,想来也是于心有愧,即位后总觉这皇位做的有点差头,于是派李卫公灭突厥,迎回萧后,实际为的便是迎回传国玉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定策身犯险 林泉道:“那最后太宗皇帝得到传国玉玺了吗?” 马无迹哼了一声,道:“自灭了突厥之后,唐太宗便号称得了传国玉玺,但依我看来,决然没有。” 陆和四哈哈一笑,道:“马老大说没有,那定然是没有的了。” 徐行已明其意,也笑道:“马兄想必早已帮皇帝验过真伪了。” 马无迹面露神奇神色,笑而不答。 林泉道:“那现在,必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出现了。” 徐行摇头道:“其实这个玉玺无论真假,已然掀起了江湖和朝堂的一场腥风血雨。” 陆和四道:“一点不错,震东镖局已因镖局灭门,节度使已被江湖群豪征讨,只怕以后江湖再无宁日。” 徐行道:“这些江湖中人嘴上虽说是为震东镖局报仇,只怕也是暗生了抢夺玉玺的心。” 马无迹道:“这个自然,不然你以为这些人真的会为震东镖局报仇?他们当真和震东镖局有多大交情么,还不都是另有所图。” 他忽的正色道:“我兄弟二人与你们虽是初识,但我相信老四看人总不会错,我不管你们是何来历”陆和四打断他道:“这些无需多言,我心中有数。” 陆和四忽然盯住马无迹,他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扭动几下,道:“你想干什么?” 陆和四厉声道:“你莫非也是为了夺得玉玺?” 马无迹听他话语出口,一下跳了起来,破口道:“我便就是为了玉玺那又怎地?!我本来就是个大盗,你当人们还把我看做谦谦君子么?”待稍微平静一点,又道:“但我却更爱看热闹,便是给我个玉玺,我也不想当皇帝,累都累死个人。” 陆和四知其本性,放声大笑。 徐行面色阴郁,道:“不管玉玺真假,为什么偏偏要送到震东镖局呢?” 他们一同摇头。 “震东镖局灭门若非节度使府所为,又为何会恰巧出现在镖局呢?” 他们又是一同摇头。 马无迹摇头晃脑道:“这其中的关系,硬想定是想不通的,我倒有一个办法。” 徐行c陆和四一同道:“什么办法?”林泉似又心事,对此倒是漠不关心。 马无迹一字一顿,道:“夜晚去探上一探。” 陆和四听罢哈哈大笑,道:“这可真是遂了你马老大的手段,又要天马行空去了。” 马无迹咧嘴一笑,“是不是只此良策?” 陆和四笑容乍收,正色道:“狗屁良策。” “怎么?这法子不好?” “大大的不好,你可知节度使府有多少守卫?又知现如今请了多少武林高手?” “嘿嘿,多大的阵仗我马老大没见过,区区节度使府不在话下。” 陆和四厉声道:“你便是去过皇宫,那也是全无防备的时候,现下的节度使府剑拔弩张,处处防备,你如何去得?” 马无迹也一把跳起,高声道:“你不去便了,切莫阻碍我,我总得要去上一去!” 陆和四只是不许,想邀徐行一同劝他一劝,向徐行道:“徐兄弟你说呢?” 徐行道:“好,我和你一起去。”他万料不到徐行突出此言,惊讶不已。 忙向徐行道:“徐兄弟,你” 徐行却道:“陆四哥,我和马大哥一起去。” 马无迹喜道:“果然没看错你!果然是好兄弟!是真豪杰!是大英雄!”他听徐行赞同自己不免想将天下所有溢美之词给他称赞个遍,陆和四却忧道:“徐兄弟的武功我是放心的,但冒此大险毕竟毕竟咱们这个盟主只是个名头而已,却是犯不上的。” 徐行道:“陆四哥且放心,我自有打算。”他伸手入怀,也摸到怀中一封书信,夹着体温,却显得热气腾腾。 陆和四无奈道:“好吧,你二人既已决定,我也不再阻拦,我和你们一同去了便是。” 马无迹却叫道:“别,千万别,陆老四你武功我是比不过你,但说到轻功,你势必拖了我的后腿。”他心中却道,你是万万去不得的,若到时候处处管约着我,必定大大扫了我的兴致,那就极是不妥了。 陆和四长叹一声,独自回房去了,马无迹和徐行约定时间也自顾走了。 徐行走出屋子,见这庭院虽属红枫山庄别院,建的倒也雅致。院落依山而建,汩汩溪流从山上流下,正汇在院中池塘里,塘内本有许多荷花,值此时节,荷花早已全都败了,只剩下残叶断茎覆盖水面,歪歪斜斜c已近发黑。这些日子在此居住,竟从未留心观看这番景象,倒不如今日心情虽是忐忑,却又显得悠远宁静。 他顺着木桥踱步到池中凉亭,看着这一池的破败不禁心生感慨,想来盛夏时节,莲叶接天c荷花映日,在此观景赏玩的必不在少数,现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人在此观景,这也像极了人生,正如师父所说,人得意时身边总有无数簇拥熙熙攘攘,落魄时却变得一个都找不见了。忽又想起怀中这封书信,临下山前听师父言道,燕国公张允伸侠义为民c忠义为国,只将此封书信无比亲手交与张公。但现如今看来,燕国公为了传国玉玺屠杀震东镖局满门,又私吞玉玺无疑怀有不臣之心,师父这“侠义为民c忠义为国”的评价不知可还真切?也幸亏自己误打误撞到了群豪之间,否则燕国公张允伸这等勾当,自己又如何得知。 想到此处不免发出一声长叹,忽听一人喊道:“你怎么在叹气?” 他猛地回过身来,看见林泉正在木桥那边呆呆望着他。想是刚才太过出神,竟连附近来了个人都没能察觉,若来者是个大对头岂不白白遭人暗算。 徐行回过身来,冲林泉勉力一笑,道:“玉姑娘也这么好雅兴,来赏这残荷?” 林泉知他故意如此说来,自己却无心与其玩笑,正色道:“你今晚就要去节度使府吗?” 徐行听她言语颇显郑重,赶紧面色转正,回道:“是啊,总要亲自去探查一番才好。” 林泉又道:“我倒有一事想要求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临危受重托 徐行不料她竟说出此话,但见她面色郑重,也不似玩笑,却实在想不通她究竟有何事要求自己,道:“我能帮你做什么事?” 林泉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有一个东西,请你带给张允伸。” 徐行听了不禁一惊,忙问:“什么?”他只道自己听错了林泉话语,林泉却道:“是一封信笺。”徐行猛然一摸自己胸口,只觉书信还在,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却想,莫不是这个女子已知自己此行为何?怎地便能说出一封信笺? 林泉见他神色异常,忙解释道:“这封信笺不是我给他的,是别人的。” 徐行听了这话内心蹦蹦狂跳不止,这分明是她在暗示自己书信之事。徐行暗运真气,心内当即稍平,饶是林泉知晓了这封书信,也必须要问她一问,问道:“哪来的这封信笺?” 林泉长吁一口气,缓缓道:“这事可是说来话长了。” “哦”徐行随口应付一声。 “就是今天那个范二哥说的戚国斌托我带来的,只是他已经死了。” “戚国斌?死了?”徐行知道误解了林泉,似乎她所说的信笺的确和自己无关。 “是,被海东青重伤而死。”说着不禁面露哀伤,徐行知碰其痛处,也怕言多有失,所以也不再追问,只是看着自上而下的溪流争先恐后奔入池中,瞬间消失不见。 林泉咬牙说道:“我一定要找到他!” 徐行道:“怪不得你一直在打听海东青,原来如此。” 林泉摇摇头,道:“我弟弟被掳走了,我得把他救回来。” 徐行点点头,心中暗道,想不到你们之间倒有这么多的关联。 林泉接着道:“他们还困了莲台寺,我得求天水道长解救众人和我弟弟。” 徐行看她满面愁苦,心中但觉不忍,直言道:“原来你找天水道长是为此事,我和你去救你弟弟便是了,又何时能找到天水道长?”林泉听了面露喜色,连忙问道:“真的?”徐行此时豪气上涌,道:“他便是妖魔鬼怪,也要和他会上一会。” 林泉想起遇见海东青时场景,脑海中不住浮现一张阴鸷扭曲的面孔c桀桀不止的怪笑,不由得毛骨悚然c浑身难受,徐行看她面色苍白,额头突然渗出许多汗珠,问道:“你怎么了?” 林泉猛地从梦魇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不住摇晃着脑袋,喃喃道:“他的确就是个妖怪,他的确就是个妖怪” 徐行待她神色渐缓,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泉愣愣道:“你什么时候去救我弟弟?” 徐行看时辰虽早,却怕赶不及和马无迹的约定,心中犹豫不决,忽的和林泉四目相对,见其满是期盼,心中一震,当下心念一横,道:“立时便可。” 林泉大喜道:“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莲台寺离此也不算太远!” 徐行知林泉不会骑马,于是从红枫山庄找来一匹骏马,二人共乘一骑看莲台寺去了。 莲台寺地处滦州马城县治内,距此三四百里,所幸此马神骏非常,林泉身子又轻,载他二人依然如飞。 林泉自几日前误入平州震动镖局被徐行所救,二人一路同行,身世过往对徐行也是只字未提,现在徐行携其同去救人,敞开心扉,对他讲述自己遭遇。 林泉讲述道:“我们家在老家得罪了官府,于是父亲c母亲,带着我和弟弟要去昌黎投奔亲戚。我们坐着马车从山东到这里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大半个月,后来弟弟累了我们在马城附近歇息,遇到一个受伤的官差大汉被几个恶人堵截追杀,其实我父亲自来不喜官差,但这那人被他们拿住,逼迫他回去陷害什么大帅,那人身受重伤,饱受他们折磨却始终不从,父亲说那人还算英雄,于是出手击退了这几个人,救了他下来。”徐行听她讲述,虽只简单几句,却知当时场面定然十分惨烈,说道:“威武不能屈,大丈夫。令尊侠义相助,也是真豪杰。” 林泉听他夸赞,微微一笑,又道:“还未来得及为他救治,岂知对方又来了援兵,我们一家带着那人一起逃入了附近的莲台寺躲避。”徐行嗯了一声,林泉继续道:“那群恶人便将莲台寺团团围住,非要拿住那人不可。住持济苦大师帮他施药,听他迷糊中说自己是张允伸手下,叫戚国斌,求人带书信交给燕国公张允伸报讯。”徐行道:“原来他就是范二哥口中久等未归那人,不想原来被你碰见了。你怎么没将书信交给那个范二哥?” 林泉哼了一声,道:“戚国斌特意嘱托,万不可将书信轻易转交,燕国公手下早便有了坏人。”徐行想起张孝诚去见江湖通,又想到在红枫山庄范二哥等言语,确实难保节度使府已有奸细,点头道:“嗯,不错,想必戚国斌受害也是有人设计。张孝诚是张允伸嫡孙,你连他也信不过?”林泉道:“我不是信他不过,我只怕是他信我不过,我又哪有机会能给他书信?”徐行一想此倒不假,不禁暗叹世事弄人。 “后来呢?” “戚国斌死了,想来是怕全寺受累,又怕被他们抓到被逼迫受辱,自己送命在了恶人手里。” “果然真丈夫。”徐行心中倒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戚国斌多了几分崇敬,忍不住问:“再后来怎样?” 林泉侧头垂目,低声道:“先前被击退那几人认出我父亲,说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还说要把我母亲抓回去”说到此处已声音极小,徐行低头看着她,见她长长的睫毛上似有泪光,神色哀伤却难掩娇丽容颜,心中微微一颤,心道,她长得竟如此好看,是了,她的妈妈自然也是极美的。他已料想到那些人的言语,又怕她伤心,不再接口,林泉却接着道:“父亲和那恶人打斗一番,终是不敌,母亲为免受辱,也自杀在父亲身旁了。济苦大师趁乱将我救出,弟弟言儿却被恶人掳了去。”说着从怀里掏出匕首,反复摩挲一番,又小心翼翼放回怀中。 徐行听她言语虽坚强却透着无限哀伤,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良久方道:“恶人多行不义,必遭报应。”他料想到,那大恶人必定就是海东青了,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替林泉报了父母血仇,救出她弟弟。又想到自己自幼不知父母为谁,虽无丧考失妣之痛,但连父母生死都不知难免大为遗憾。他生性淡薄,此念转瞬即逝。又见林泉不再言语,知其为此事大感心伤,想让她尽快了过此节,故意问道:“那你怎么又去了平州?还到了震动镖局?” 林泉知道徐行心意,长吁一口气,强颜道:“哎呀,说到这个真是羞死个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相携诉衷情 徐行听了林泉遭遇,只想尽快找到海东青,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让她姐弟团圆,双腿猛夹马腹,骏马颇通人性,使足了力气奋蹄前行。 林泉道:“济苦大师佛法虽深,武功却是一点不懂,那恶人将寺困住,定要拿住了我斩草除根。所幸济苦大师在当地极有威望,百姓将恶人们团团围住,大恶人的手下想是平时作恶多了,对佛祖倒很恭敬,劝阻大恶人不可冲撞了佛祖,莲台寺最初入又是一座关帝庙,他们终是不敢硬闯。” 徐行笑道:“还是佛祖保佑你。” 林泉也一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我打算以后要皈依佛门。” 徐行道:“皈依佛门?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却要做了尼姑。” 林泉拿手肘向他胸口一撞,嗔道:“我说皈依又没说出家,哪里来的尼姑。”徐行一语既出,便自知失言,只是自顾哂笑。 林泉又道:“济苦大师知我有心要为戚国斌送信,正好让我到幽州找到天水道长去解寺围,救出言儿。”说着晃晃手臂,那串念珠悠悠作响,“这便是他给我找天水道长的信物。” 徐行故意逗她道:“我还道这是你出家后所用的物什呢。”林泉呸他一声,徐行又道:“后来便去了平州?” 林泉脸上一红,道:“济苦大师叫我趁夜色逃了出来,莲台寺四周是水,晚上烟雾缭绕,我却走错了方向哪知本该往西,却往东到了平州”她说这几句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徐行截口笑道:“所以到了平州还不自知,竟又误打误撞去了震动镖局?” “嗯。”她这嗯的一声虽透着几分不屑,但回想当时情形仍不免后怕。 “却差点被守在那儿的官差误当做凶手抓了起来,幸亏本大侠仗义相助。” “是,我谢谢你,徐大侠。”她故意拉长声调笑盈盈冲徐行道。 其实她突遭变故,顿时感觉无依无靠,到平州被徐行所救,反倒似有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虽不牢靠,却仍感受到一份希望。也正是因此才会和他同行去幽州,现在又从幽州去救弟弟,自己与他相识虽短,却感觉无比亲近。想到这里,不由脸上一红。 林泉忽然一拉徐行手中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嘶鸣不绝,徐行不由一惊。听林泉道:“刚才在红枫山庄我本只想让你帮我把书信亲手交给燕国公,哪知竟将你带来去救我弟弟,终是我太过任性了,可我也不愿你伤在大恶人手里。”徐行才知原来她是怕自己打不过海东青,又听见她说怕自己受伤,心中倒是一紧,笑道:“你也忒小瞧了我吧,便是不能力敌,智取亦可。” 林泉淡淡道:“如此便好。”心中不免依旧忐忑,能够救出弟弟理应高兴才是,但却总觉有挂念萦绕心间。此时倒不再怀疑徐行能否打得过海东青,只是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最后口中只好随口道:“那就走吧。” 徐行快马加鞭,一路朝东去了。 又行不到一个时辰,隐隐便望见远处似有一座大寺庙面南而立,林泉讶道:“这么快便要到了?”语气中带着颇多喜悦,又隐含不安,这几日挂怀的事终要有个结果,内心之中情感越发复杂。 行出数里,寺院只在远处,却终难抵达。 这数里间,怕是林泉此生走过的最漫长c最难熬的数里路程。 又走数里,望见寺院居高临下,隐于烟雨之中。 原来,莲台寺建在高数十丈c阔数十亩的土丘之上,气势恢弘,磅礴大气,寺院周围绿水环绕,俨然江南水乡一般,此时正值秋季,水雾接天,轻烟缭绕,佛阁参差胜似蓬莱仙境,也难怪远远望去竟出“海市蜃楼”一般,时隐时现,所以从老远便能清晰望见。 这也正是当地人又称之为莲台烟寺的由来。 他二人转到南面,正对山门,寺南大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桥旁立一石碑,上书“凤凰”二字,徐行心道:“这桥建的倒好,倒真似个凤凰要昂头高飞一般。” 拾级而上,到了莲台寺山门,徐行临高四望,见脚下弯弯溪流c根根苇蒲连成一片,更有满塘残荷,弥弥曼曼;极目远眺,又有茫茫水泊c巍巍岩山,顿觉心旷神怡,美不胜收。正如清人黄步青诗赞曰: 一湾流水绕层台, 谁把红莲处处栽? 戏浪鱼移花影动, 隔溪风送磬声来。 烟飞古寺迷松径, 人坐扁舟对酒杯。 此即深山真面目, 何需海上问蓬莱。 如此美景便是看上数月数年只怕也是看不够,但此时二人有要事在身,不敢久耽,见山门外并无围寺人等,于是悄悄摸入寺来。 这莲台寺所依地势而建,共分三层,第一层殿为药王殿,内供药王孙思邈;第二层殿供奉关帝;第三层殿供奉释迦牟尼。 进到一层,居中便是药王大殿,两侧有耳房,围成庭院,院中更是空无一人,只留一颗大树,其根裸于地上几尺高,缠绕蔓延丈余,层层叠起;树冠如盖,枝繁叶茂,荫遮半径十余丈;干粗数围,中空无尖,皮龟裂而多瘤,木厚盈尺且坚韧无蠹。树空径近丈,内建小庙一座,供树神黄祖。 徐行纵身一跃,跳上树顶,正看见第二层。果然如林泉所言,二层居中是关帝庙,一尊关公站在中央,红面绿袍c手抚长髯,左侧关平c右侧周仓,威风凛凛,却仍不见一个人影。 徐行下得树来,低声冲林泉道:“二层不见有人,你在此等我,待我去三层打探一番。” 林泉使劲摇头,道:“那可不成,我非和你一同前去不可。” 二人心中均知,寺外层c二层都无人,自然全都聚集在三层,只是他二者心思却是不同:一个明知是险地不愿对方涉险,一个明知是险地却非要陪着对方同往。 徐行拗不过林泉,只得携着她手,将她挡在身后,穿过一层c二层旁门,悄悄潜入三层。 他们两人一入三层,心中都是一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奇遇莲台寺 莲台寺在当地颇受推崇,香火旺盛,信众甚多。 但今日接连三层竟然也是连个人影也无! 林泉不由慌乱,怎地竟会连一个人都没了?弟弟呢?济苦大师呢?那些人呢? 徐行拉住林泉右手,沿着一侧走廊疾步到第三层大殿门外,偷偷向内望了一眼,见一尊几十丈高的巨佛巍然立于殿中,宝相庄严,颇有顶天立地之感,各色或坐或卧的罗汉或怒或笑围在大殿四周,只是殿中仍是空荡荡的。 徐行跃过殿门高槛,进到殿内细细查看,林泉却站在门外不动,双掌合十,双目紧闭,对着大佛念念有词。 香炉里的香早已尽了,桌上落了一层薄灰,但蒲团之类却摆放整整齐齐,显然僧众已离开多时,走的时候却井然有序,绝非仓促离开。 三层庭院并不甚大,秋风卷起地上落叶盘旋而起,复又落下。徐行站在殿前石阶之上,环顾四周,林泉问道:“怎怎会没人的呢?” 徐行并不答她,而是潜运真力,登时感觉耳通目明,隐隐听见东侧有人语之声,忙伸手抚唇,示意林泉噤声,将她带到东墙之下,一把揽住她腰,林泉不禁“嘤”的一声,全身竟似酥软了,侧身伏在徐行肩上。徐行提气一个纵身已跃上墙头,却见东去有一所一进的院落独坐莲台寺之外,又似与莲台寺相融相通,他对林泉道:“过去看看吧。”林泉默默点了点头,又听徐行道:“我带你过去,你小心些。”林泉只低声回应了个“嗯”,然后伸出左臂环在徐行的脖子上,头又向他靠了一靠,徐行一臂牢牢抱住林泉,一手前伸,双足在墙头一跺,和林泉二人已斜窜而出。 林泉仰头看着徐行,见他随着口中不断呼吸吐纳,胸膛时起时伏,自己的头发簌簌吹在他的脸上,他竟浑然不觉。林泉心中感慨万千,人生若能时时如此该有多好,再没了什么恃霸欺凌c再没了什么江湖仇杀,只愿时间就此停住,安安静静地相依在他怀中c低伏在他肩头。 忽的只觉身子一顿,二人已稳稳落在这座独院里头,徐行放开右臂,林泉霎时清醒,随手摆弄着自己衣襟,红着脸低头不语。 徐行见这房子门窗已多残破,木框已变得粗糙不堪,露出木头本色,只偶有几处尚能看出曾刷过朱漆,几扇残窗歪歪斜斜勉强搭在窗台之上,风一吹过来便摇晃不止,连带着蛛网不住扭曲拉扯。 徐行从窗户向内望望,漆黑一片,心道,这屋子少说也得有十多年没有住人了吧。又抬头看见门上匾额,忍不住低声念道:“阎罗殿!” 林泉闻声一震,抬眼望去果见一块破匾之上书着“阎罗殿”三个朱黑色大字,字迹歪歪扭扭,又有几分蘸多了墨水流下来一般,似是出自孩童之手又似故意为之,配上眼前这幅景象倒真令人颇觉毛骨悚然。 徐行上前一步,却被林泉拉住,听她瑟瑟道:“徐徐大哥,这里总不至有人吧。” 徐行拍拍她手,低声道:“看看也无妨。”他便是因运起真力后听得此处隐有人声才来,自然不能如此就走了,当下左手挡住林泉,右手暗运真力,以防有人突袭,轻轻一脚将房门踢开。 破门“吱呀”应声缓缓而开,刚抬足到门槛猛听见房内两侧金属碰撞响声不觉,似是铁索之类,徐行一把推开林泉,自己倏地向后弹出丈余,双手挡在身前,防着袖箭c飞蝗石之类暗器射出,待及落地倒也不见有其他动静,只由房内铁索声铿锵作响,徐行朗声道:“何方人士,可出来相见!”良久之后也不见有人回应,渐渐连铁索声竟都止了。 徐行道:“既不出来,那在下得罪了。”说着拾起地上一颗石子,手腕一抖射入房内,他这一下只为试探,是以去势并不甚快,只听哗啦一声,似是将什么物什打了个稀碎。只在心中暗忖,这群人倒是沉得住气。当下运功全身,猛地扑入房内,就势在地上一滚,已向周身缓缓排出四掌,已防被人偷袭。 待他站起身来,也未见有人或暗器出来,甚至连铁索之声都听不见了。徐行环顾周围,见这房子前后与寻常无二,但左右建的极深,望去竟全无可见,又看一眼窗户,原来窗户已被从里用黑布罩上。 徐行不敢贸然深入,背向门口向后退出几步,忽觉脚下石板微微一动,忙低头下看,又见并无异常,又听铁索声四起,四人分从两侧如风般扑将过来,徐行不及细想,已呼呼四掌排出分击四人方位,这四人身形虽快却动作僵滞,见徐行出掌也不躲闪,竟呆呆直撞上来。徐行自知在危急关头的这四掌又岂是寻常可比,见这四人眼见便难活了,心中倒有几分自责,只怪自己出手太重,但力道即出,又哪能轻易收回,也只有硬生生击在他们身上了。 离得更近了些,勉强有些光亮,徐行隐约见这四人竟都戴了面具,身披宽氅大袍。西边穿白袍那人最先达到,徐行暗暗将手掌向下挪动数寸,这一下便从他胸膛受掌变成腹部受掌,只求不致将他们一击毙命,尚有生还余地。 徐行这一掌刚一与白袍那人相接,只觉他身上的白袍向后折出,这一掌竟打了个空! 东边穿黑袍那人随之而至,也是如此! 徐行不由一惊,自己自练功以来,便是与师父过招,也从未有过如此奇怪之事。自己所修炼的内功功法名叫“上善若水功”,乃是师父依照水至柔又至刚的道理,暗合《老子》“上善若水”的“争”与“无争”所创,此功既刚柔相济c又可海纳百川c亦可滴水穿石。师父使出来自能将对手劲力化去,但如此便似击空一般却也不能。 又待西边另一个青袍人和东边一个朱袍人过来,徐行分照其二人胸膛,运尽全力将掌推出,只听“咔嚓”“咔嚓”两声,这二人竟被拦胸击断,上半身分挂着青袍c朱袍倒飞回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寻人却不见 林泉听见里边稀里哗啦一通响动,在门外远远向里望了望,只见里边黑洞洞的,虽然担忧不已,奈何心中害怕,终不敢向前半步,只得在外焦急等待。 徐行一击得手,急忙跳开两步,刚一落地只听“啵”的一声,地上石板竟兀地开了,顿时立足不稳,身子猛向下落,徐行赶紧在两边隔板上一通猛踢,所幸隔板虽然光滑却能微微借力,手脚并用一番,才从中出来。 徐行站在旁边不禁暗暗心惊,这房子当真到处都充斥着邪门,周围一团漆黑,刚才暗道里似有光亮,伸出右足在那块地板上轻轻一踩,地板又“啵”的一声,两块向下折去,里边空洞洞的,徐行纵身一跃,双足在四周隔板上疾点,消解下坠之势。 徐行看这暗道并不甚深,也无任何暗器机关,反倒是铺着许多茅草,似是怕人跌落受伤,茅草里斜插着尺余长一块铁板。徐行循光看去,见往里走不远有一扇小门,于是小心翼翼上去,轻轻一推竟未推开,手上加力听见“咔嚓”一声,小门“吱呀”转开,一道光亮猛照到徐行脸上c身上。 伴着光亮听见呼啸声起,三个物件已向徐行袭来,他手掌连翻,将三个兵刃震落,一看竟是一只铁锹只锄头还有一个烧火棍,原来是三个僧人。 徐行又见里边点着两只火把,火光照亮四周围墙,墙上有的画着小鬼将一人嘴巴掰开,将舌头扯得老长;有的是小鬼正拿着剪刀在剪人十个手指伴着火焰跳动,画上青色的鬼怪c红色的鲜血随着时明时暗,尤为可怖。墙边蹲坐着数十个成群的和尚,正惊恐地望着自己,一个长眉老僧正居中盘膝而坐,对此置若罔闻。 门口三个僧人刚要拾起被徐行震落的铁锹c锄头和烧火棍,徐行断喝一声,道:“且慢动手!” 那三个僧人一愣,徐行又道:“你们可是莲台寺的大师?” 三僧中一人破口大骂道:“狗贼人,却又来明知故问,今天你又想怎地?” 徐行恭敬道:“啊,诸位大师好。不知哪一位是济苦大师?” 居中那个长眉老僧缓缓挣开双眼,宣了声“阿弥陀佛”,面色平静道:“贫僧济苦。” 徐行上前做了一揖,道:“晚辈徐行,拜见济苦大师。晚辈特地同林泉前来寻找各位,想不到竟是在这里了。”他本想说和林泉来“解救”他们,但怕武林中人最是要脸面,解救不免有他指,于是只说“寻找”他们。 济苦大师起身还了一礼。又皱眉道:“林施主又回来了?善哉善哉,多谢了林施主的好意了。” 徐行问道:“听林泉说,咱们寺院糟了恶人围攻,但从刚才看来,合院上下不见一人?” 济苦大师双掌合十,低眉垂目,道:“阿弥陀佛,遭人围攻确实不假,我携众弟子已躲在这暗道之中多日,想来佛祖保佑,恶人们自行退了。” 徐行心知定是那群人逼众僧急了,才出此下策,躲了起来。其实仔细想想避其锋芒也未必不是良策,这房子早已破旧不堪,混不起眼,里边又有机关暗道,不知是哪辈高人留下的。忽想起林泉尚在房外,心中放心不下,对济苦大师道:“济苦大师,既然恶人已退,咱们不如就此出去?” 济苦大师刚想答话,却被他身旁一个小和尚抢着道:“师父,当心中了他的诡计。” 济苦大师正色道:“世法,怎可如此度人?” 那位世法小和尚低头称是,不再言语。 济苦大师冲众僧道:“既然徐施主和林施主来救我们,大家现在就出去吧。”众僧齐声称是,世法率先起身走到原先济苦所在的位置,又招呼了五六个小和尚,几人合力抬起一只大门栓。原来济苦所坐的位置正是一堵矮矮的铁门。 济苦大师冲徐行一扬手,道声:“徐施主,请。”徐行也不客气,跟着一个小和尚钻了进去,见前边尽是石阶,直向上通去,心中惊奇,又想到进门处的机关和暗道,不知自己失手打伤之人现下如何了,内心一阵自责。 济苦大师似是看穿他的心事,在他身后道:“徐施主定是好奇这房子吧。”不待徐行答话,接着道:“其实这‘阎罗殿’着实寻常的很,只是先人设了几个小机关,乃是以此来劝人行善。只是世人心中多有愧疚,不敢常来此殿,时间久了便渐渐荒芜,正好做了我们躲藏的好去处。” 徐行应了一声,跟着前边小和尚出了暗道来,果见周围杂草丛生,极难发现。 又从小路绕回房前,正见林泉焦急地望着里边,忽见徐行从身后绕回,又惊又喜,跳过来挽住他手臂,道:“见你许久未能出来,可吓坏了人家。”又见济苦大师等人,忙松开徐行,与众僧见礼。 徐行只担心失手误伤一事,出言询问,不料济苦大师笑道:“徐施主多虑了,进来一看便知。”命人点了房内蜡烛,原来房门上有一个销子,一推门便触动机关,两侧的恶鬼石塑便不住抖动手中铁链,待进入房中踩动地板机关,两侧便有木架带着黑白袍c青红袍,顶着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面具双双而来拿人,人一闪躲则掉入洞中,必将重走一遍十八层地狱。据后世百姓说,此殿曾吓死过不少人,后被迫关闭,这是后话。 林泉又见济苦大师,难抑内心激动,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拽住济苦大师僧袍哭道:“林泉多谢济苦大师救命之恩,但我实在不中用,总没找到天水道长,让你们受苦啦。”不由想到父母在此惨死,自己侥幸逃脱,一路上又风波不断,心中凄苦,再难忍受,“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济苦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无妨无妨。” 林泉哭了一阵,问济苦大师道:“大师,那些恶人呢?我弟弟言儿呢?” 世法小和尚哼的一声,冷冷道:“你还来问你的宝贝弟弟?他这时跟着大恶人们不知多自逍遥快活呢。” 济苦大师面露苦色,道:“世法切莫胡说。”又对林泉道:“令弟想必已经跟恶人们一起走了。”世法被斥责颇觉不忿,愤然道:“我可没有胡说,他弟弟认贼作父,这是一点也不假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人初性本善 林泉听得一头雾水,认贼作父云云不知该从何说起? 济苦大师温声道:“令弟虽然年幼,却聪慧无比,懂得如何与恶人周旋,保全自己。”林泉现在只想见到弟弟,哪里听得进他话,一直追问:“我弟弟去哪儿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徐行知她现在状况,替她问道:“大师,林言现在还在海东青手里?” 济苦大师道:“二者应该尚在一起。” “那海东青去哪里了?” “我在暗道里已躲了三天,他们去哪儿确实不知。但早前便听海东青说,他们此行是要从辽东去幽州的,还要赶在九月十五之前,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幽州了。” 徐行心道,原来海东青也为了震东镖局的事。口中自言自语道:“不知这海东青是群豪请了去的还是燕国公请了去的” 济苦大师道:“此类辽东悍匪自然不是燕国公请的。当时他将燕国公手下戚国斌的经脉挑断c手足斩断,为的是逼迫戚国斌诬害燕国公。” 林泉想起戚国斌惨状,心中惊惧不已,想到弟弟与他在一起,终是难以心安,泪水簌簌而落。 徐行近来所见所闻尽是和燕国公c幽州节度使张允伸有关,虽有种种关联,但总觉事有蹊跷,听到此处,忙追问道:“海东青又为什么诬害燕国公?” 济苦大师道:“想来幽州在燕国公治下一片太平,张公也起兵征讨过几次匪寇,海东青的秃鹰岭带着辽东十八寨难以再由幽州逞凶,只得越来越往东走了。” 江湖群豪集聚幽州,一来是为震东镖局讨公道,二来是为了夺取传国玉玺,原来也有人是出自私人恩仇来的。徐行道:“张公断了海东青的财路,不怪他竟如此狠毒想要报复。”转念又想,只怕断的可不止海东青的财路,应是断的他们生路才是,这种生路该不该断? 徐行道:“既然恶人已走,莲台寺已保无虞,我和林姑娘还得尽快去救林言才是。”林泉这才从伤心中回过神来,猛然点头。 世法小和尚在旁漠然道:“莲台寺保住了靠的是佛祖保佑,依着姓林那小子,莫说是莲台寺,连大家性命怕都没了。” 林泉闻言“啊”的一声,徐行道:“小师父此话又是何意?”他听世法的话分明对林言极大不满,他与林言虽从未见面,但此刻已将其当作亲人看待,想必这正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吧。是以不待林泉出声自己便先行问了。 世法冷笑道:“我师父佛法精深,不愿多说,我却不能不说。戚施主和林施主夫妇逝后,我师父救了眼前这位林施主,另一位哼哼却被海东青掳了去。”他说到林言,不愿提他性命,竟用了一声冷哼代替。又听他道:“这位林施主出了寺后,我师父又想方设法施救那小子,”林泉听他说到济苦大师施救林言,心下感激,望望济苦却见他依然低眉垂目,全无表情。“岂知那小子倒是很会做人,我师父要海东青交还了他,哪知海东青却道这小子已认了他作义父,他父子二人要享天伦之乐。” 林泉听得发愣,只觉脑内嗡嗡作响,久久说不出话来。 徐行也觉不可思议,道:“小师父此话可是当真?其中是否有许多误会,那海东青自己没有子嗣么,怎地专要和这个这个初识的孩童坐享天伦?”他听林泉说过,他们父母之死与海东青干系甚大,如此说来海东青对林言有杀父杀母之仇,海东青怎还会认了仇家之子作义子? 世法道:“出家人又怎会打诳语来着?这事真假我师父和众师兄弟都是知道的,我又哪能乱说。我师父也曾这般问他,想是这小子花言巧语,竟将海东青这样的大枭骗的团团转也未可知。”徐行见济苦大师并未反驳,自知世法所言不虚。 世法接着道:“海东青自言,他他他识得的女子虽多,却从未生养一儿半女,现在那小子认了他作义父高兴地紧。”徐行知道海东青所言必定有些粗俗,所以这小和尚才迟疑了一会儿随口说出“识得女子虽多”,但大意终是不错。 徐行苦笑道:“如此说来,林言兄弟现在倒还算安全,以此以求自保倒也好。” 世法一口呸出声来,怒道:“我师父本也是如此说的,哪知这小子心地着实狠毒,竟为了向海东青表心意,要他放一把火将这莲台寺烧了!这小子便是不顾我全寺性命,难道也不顾及父母尸身尚在寺中?” 林泉听到此处,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于地。徐行忙上前将她扶住,想要安慰几句,却总觉不知从何入口,当即只扶她站起。 “阿弥陀佛,”济苦大师睁开眼,道:“一切皆是缘法,善恶在心而不在行,林小施主所为旁人切莫妄自度之,世法不必再言。” 他又对林泉道:“先将令尊令堂遗体安置再说吧。” 济苦大师率众弟子超度了林父c林母和戚国斌及混乱中被杀的几名弟子,将之火化后交给林泉,林泉却未接受,只待救出弟弟带他一同前来迎回父母骨灰,也让弟弟和莲台寺众僧冰释前嫌。 徐行c林泉二人寻林言不得,又听得莲台寺世法如此一通,只得悻悻而回,好的是可知弟弟现在应该还算安全,坏的是不知他此举究竟为何。 林泉心中惴惴不安,一路也没了来时的活泼,只是低头看路却始终无言。 徐行虽不曾下山,但久听师父讲起附近风土人情,待二人路过一地,名叫“玉田”,徐行故意同林泉讲话,对她讲了此地因阳伯雍在此种玉而得名的故事。林泉心事深重,只是随口应付,全没听进耳中,徐行也不再多言,任由她独自冷静,只猛抽马臀,让其快些带他二人回得幽州去。 回来的路不知是因二人一路无话,各有心事,还是怎地,竟觉得比去时快了不少,饶是如此,待再回红枫山庄已是夜半。 正见马无迹自在院中来回踱步,一旁陆和四紧盯着他不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夜探节帅府 马无迹一见徐行和林泉回来,脸现气恼之色,随即面露喜悦,用手指着徐行道:“我还道你自己偷偷溜走了呢,原来是偷偷出去私会,总算没耽误了咱们的计较。” 此时正听外边“咚!——咚!咚!”一慢两快三声梆子声响,已到三更天了,徐行知他在等自己同去节度使府,笑道:“我还怕马老大性急自己先去,不等我了呢。” 马无迹一指陆和四,道:“若不是陆老四寸步不离看着我,你当我现在不都在节度使府里了么。” 徐行自知若是马无迹想走,自然是谁也看不住的,他既然尚未出发必是听出自己想去节度使府的意思,故意在此等候,忙笑着向马无迹赔个不是,又道:“多谢马老大啦。这就带在下去开开眼吧。” 马无迹听了自然高兴,冲他招一招手,自己已到几丈开外。 陆和四道:“此行着实险恶,不如我也与你们同去吧。” 马无迹一听忽的停步,伸手止住陆和四,道:“你是万万去不得的,尤其和我同去不得的,一来我嫌你轻功差劲,二来我嫌你麻烦。你就在此等候便是。” 陆和四只得止步,长叹一声。 徐行追上马无迹,却听林泉道:“徐大哥!”徐行猛地一惊,回过身便见她已快步跑了过来,徐行赶忙迎上几步,口中道:“怎么了?” 林泉道:“你你帮我把信笺一同带去吧”她刚一张嘴,又觉不知该说些什么,辛亏想到此节,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书信,懵懵地道:“告诉节度使,是戚国斌生前托我转交给他的。” 徐行不禁暗自一笑,林泉只道他们去节度使府还要和人通报姓名,光明正大的去呢,夜探只能把信偷偷送到,又怎能有机会交待这话? 他点点头,应道:“好,我交给他便是。”刚要转身,又听林泉喊道:“徐大哥” 徐行望着她眼,见眼内满是期许之意,听她弱声道:“你要当心一点,我等你回来。” 徐行咧嘴一笑,道:“这个自然,你和陆四哥不必担忧。” 其时已九月十四,幽州深秋时节常有浓雾迷蒙,笼罩四野,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在大雾周围再覆一层,令人如迷如幻。 夜色衬着雾色,雾色掩着月色,二人展开脚力便朝节度使府摸去。 本以为此时江湖各路豪杰同幽州军早已剑拔弩张,节度使府定然重兵把守,不料却依旧只有两队寻常府兵把守大门,一切如旧。 马无迹是此中专家,出入深宫府邸自不在话下,带了徐行围着府邸绕了半圈,停在一处,马无迹冲徐行使个眼色,徐行点点头以作回应,也不见马无迹腿脚使力,身子却猛地拔地而起,直落在高墙之上,起落间端的悄无声息。 徐行又看一眼府墙,见少说也有四五丈高,施展轻功跃上本是不难,但如他这般毫无征兆又无声无息地跃上墙头实非易事。徐行提气一口真气,双足在地上一顿,整个身子也是猛然而起,正落在马无迹身侧。 马无迹带他翻过高墙,落入院中,果然此地人迹罕至,原来这里正是节度使府的后花园。 徐行突然见到这些个亭台楼榭c绿水假山,浑身一个激灵,竟愣在了当场。马无迹轻拍下徐行后背,对他道:“怎么?被这阵势吓到了?”徐行缓过神来,赧然道:“没有,只是我也不知怎地。” 马无迹看看四周,冲徐行道:“这些达官显贵家的花园着实是大,一会儿你定要跟紧了我,莫要自己走时反倒迷了路。” 徐行应声道:“确实如此。” 马无迹刚走出一步,猛地回头看着徐行,哂笑道:“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园子?”徐行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见过!梦里见过多少回!”马无迹倒不气恼,一个转身腾空而起,双足在河畔树木上一弹,几个起落人影早已去得远了,徐行急忙提运真气,在后边勉力跟上。 马无迹存心炫耀轻功,只带着徐行在节度使府内绕行,就如同施展轻功游园赏玩一般。若是徐行跟的紧了他便再快上一快,若是被落得远了,就等上一等。 徐行暗忖,天马行空果然名不虚传。一阵提气猛追,也发觉马无迹心思,索性只慢悠悠在后边远远跟着,马无迹带他兜了几圈也是兴致渐消,于是跳到府院正中一个高阁上来。 他二人躲在檐上,正看见对面乃是正厅,厅门上挂着“浩然堂”三字,厅内似有不少人在其中,居高而下倒是看不见里边究竟。马无迹伸手向下一指,不等徐行反应便跳到屋檐下,躲在廊间巨柱之后,徐行从未有过此样经历,只得依样而行。果然此处视野极佳,不但巡院府兵行动清晰可见,厅内一举一动也尽收眼底。 只见厅内高悬一块“浩气长存”巨大牌匾,匾下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虽然看上去年事已高,但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慈祥中透着一股威严。 底下人分左右两排相向而坐,有些人座后还站着几人。 左边为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方脸汉子,面目威严,正襟危坐,他身长臂长,坐在座上竟不比身后站着的两人矮上多少。徐行一见他身后站着那两人,不由大吃一惊。这二人都是中等身高,一个身形微胖,圆脸大额,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徐行不识这人;另一个身形匀称,面目清瘦,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盯着说话一人,这不正是“电剑光影”季光涤是谁?! 他盯着说话这人坐在对面第二个位置,穿着一身蓝灰道袍,长髯及胸,见他言辞激昂,不时撩动长髯,宛若关云长再世一般。 徐行低声冲马无迹道:“这个道人倒是仙气十足。” 马无迹不屑道:“是么?我看也就寻常。这不就是林泉小姑娘一直要找的天水道长么。” 徐行正待夸赞几句,忽见对面有两个人影在浩然堂旁一闪而过,马无迹自然也已看到,他二人异口同声道:“那两人是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单掌显威名 那二人穿着夜行衣,脸戴蒙面巾,其中一个身材矮小,另一人比他足大了一圈有余,弓着腰站在其身后,紧贴堂西窗前,正在偷听里边议论。他们显然不是节度使府的人。 徐行和马无迹正自诧异间,忽然猛听堂内一声断喝,一道人影离座而起,这人腿脚甚长,步幅极大,三两步间已到堂内西墙,右手一挥隔着窗子拍出一掌,但见木屑纷飞,窗口立时出了一个一尺来圆的大窟窿,他掌势未歇,正拍在窗外靠后那大个子肩头。 那大个子少说有二百来斤,受他一掌却只听一声闷哼,整个人立时瘫软,从台基上斜跌下去,倒地不起。 徐行见出手这人正是坐在左首那个方脸汉子,他从起身、迈步、出手,三步一气呵成,更无半分停滞,武艺精湛已极。心中暗想,若是自己出手使出全力固然能一击将那大个子放倒,但势必要将他击飞不可,而这方脸汉子抬手间破窗、伤人,定然是用了暗劲,手法拿捏之准着实难得。 就刚才这一招间动静虽然不算大,却引来不少府兵,高声叫喊着捉拿刺客,另一个蒙面人将大个子搭在肩上,快步向后院去了。 听得堂外府兵喊声大作,方脸汉子又缓缓走回座位,浑似一切全没发生过,长髯道士拍手叫好,赞道:“胡非先生果然了不得,只露这一手功夫便足以震慑群雄了。”堂内余人也都是江湖好手,自然知道刚才这一招的关要所在,不少人也跟着随声附和叫好,只对面当先一人惨笑一声,道:“这一招出手快是快的,却不见得力道有多强。”徐行望向这人,见这老头生的干干巴巴,眯着一双没睡醒般的小眼,正是在红枫山庄见到的“千石拳王”任师傅任伯双。 徐行心道,原来这方脸汉子便是他们口中的胡非先生,怪不得季光涤也只配在其身后站立。任伯双、天水道长他们竟然都在节度使府中,又扫视一眼胡非先生旁边那人,见他生的白白胖胖,一副富贵模样,外穿绿色锦缎大袍,右手带一只紫金碧玉扳指,左手五指分带了五只形色各异的戒指,这打扮比他胖脸更显富贵。再往下便是一名瘦长脸的男子,身着黑袍,嘴巴有些歪,正冲着右脸颊上长着的一颗黑痣,梗着脖子杵在椅子上,他对面是个中年男子,年岁已经不轻,但五官十分端正,斜靠在椅子上,整晚都一言不发。 这几人徐行都不认识,正想问问马无迹,一转身却已寻他不见。 又听堂内胡非先生高声道:“千石拳王,哼哼,那不如咱二人今天就比比谁的拳法力道更大不就成了?”说着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若非自重身份只怕早就扑向任伯双了。 任师傅丝毫无惧,也跟着站起身来,昂头瞪着胡非先生,咬牙道:“难道怕你不成。” 众人心知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二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论威望自然胡非先生更高,但比武终究要凭本事,怕是江湖真有不少人倒真想看看二人比试一翻。 中间端坐的老者张允伸站起身来,走到二人中间,连连摆手让他们坐下,口中道:“胡大侠,我自来与你师父交情深厚,叫你一声贤侄也不为过。任师傅,你与我儿简真如同兄弟,又是我孙孝诚的授业师父,我自认长辈也不算欺你。”任伯双他二人连忙低头称是,又听张允伸道:“如今你们到了我府上,都是贵客,动手一说以后休得再提。”二人又连连称是,连其他在座的宾客都不禁暗自纳罕,这胡非先生本名胡不非,外号叫做“胡作非为”,胡非先生便是由此而来的雅称,他历来天不怕地不怕,自有一翻天下自己独大的做派,任伯双虽不及胡不非这般,但不讲理在江湖上也是名声远扬,想不到他二人今天竟对燕国公如此服帖,当真是意料之外。 胡不非听张允伸提及师父,心中一阵羞愧,冲张允伸一拱手,道:“晚辈倒是失礼了。”说着坐会座位,任伯双本也对张允伸多有打怵,也自回了座位。 徐行远远望着张允伸,见他慢慢踱出几步,冲众人道:“老夫如今已年近九十,人生种种早已见得遍了,如今有人杀了牛家老小,又生出玉玺一说,分明是有意为之,与我如何我倒无虑,我所虑者,恐苦了天下百姓。”徐行听他说话,中气十足,绝不似年近百岁之人,又见他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威严,事到如今尚在关心百姓,不由对他心生崇敬,更添一种说不出的亲近。 徐行不由得想要再靠得近些,又怕如刚才那两人一般,被诸多好手发觉,心中正自犹豫不觉,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兵刃交击之声,似乎正是后花园方向。徐行暗忖,马老大不知一时间跑到哪里去了,莫不是他被府兵发现了?当真如此我非得将他救出来不可,否则又怎能独自回去? 心下计议已定,转身跃上房檐,专挑漆黑房子行走,看后花园去了。 越行声音越近,绕过几条连廊,遥见湖边一个人影,正同数十人激战,徐行提起真气,施展轻功疾向人影过来,离近了才看清原来那人左臂腋下还夹着一人,只是夹着那人比他自己大出太多,在身后拖着看不清楚,便似一个人一般。 这不正是刚才那二人么! 那人手拿一把单刀,刀法灵动却不失狠辣,逼得这数十人始终难以近身。原本他要脱身其实也不难,只是他终要照顾受伤这人,偶尔趁隙出击的远了,便有人围攻过来对他同伴下手,那些人渐渐看出端倪,倒不轻易抢上,只远远将其围住,耗其体力精力。 徐行瞧见不是马无迹被围,心中稍宽,倒暗自端详起这人刀法来,又想起师父常道,刀法讲究“单刀看手,双刀看走”,说的便是单刀功力高低,要旨在于空闲那手,双刀功力则显在步法走位。 眼前这人一手拖着同伴,一边与人周旋,饶是自身刀法再精妙绝伦,终难发挥威力,一时间自保尚且有余,想要伤人杀敌也是极难,更别说带着同伴安然逃脱了,眼见对方人数越来越多,越拖下去越是难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浅洞难匿身 徐行正要离开,却见府兵围攻那人圈子越来越小,那人体力似已有所不济,怕是转眼间便和同伴一般下场。徐行心想自己岂能如此见死不救?复又想到这二人深夜闯府,鬼鬼祟祟,怕也不是好人,便是不救也罢。 他刚迈开几步,听见一声闷哼,正是那人乱中被府兵砍中左臂,那人反手一刀将对方从腰胯直豁到脖颈,其间胸腹尽开,五脏六腑流了一地。徐行心道,这人刀法着实狠辣,若非同伴碍手,只怕这些府兵早已死了。眼见那人左臂中刀,夹住同伴越加困难,徐行暗道,哎呦,不好,若他再夹不住那人,没了顾忌这些人必将没命。自己和马无迹也是深夜闯府,不也是好人么,况且这人眼见同伴受伤却不畏强敌,一路携他同走,也算一条好汉,理当救他一救。 想到此处,从暗影中跳将出来,居高临下连拍数掌,他这一招名叫“万流归海”,便是掌力连发,如同无数溪流江河奔涌汇入大海一般,浪潮迭起,经久不息,这本是“若水掌”中高明的掌法,须由深厚的内功支撑,方能令掌法绵延不绝,威力倍增。但此时徐行虽将掌法使出,却凝力不发,掌力一接触人登时将其击倒,为的便是只求克敌不求伤人。 一时间数十人皆倒在地,拿刀那人一见不由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夹起同伴便走,徐行见他所行甚慢,跨上几步一把抓过他同伴,抱在怀中,那人又是一愣。 忽听院中呼喝声四起,听见一个声音叫道:“在那边!” 徐行听这声音十分熟悉,回头一看正是张孝诚领着田占侯往这边跑来。他见刚才那人和同伴都有面巾蒙脸,马无迹素来不屑如此,是以连个装束都没换过,若是被张孝诚看见只怕误会更深,“咔嚓”一声从长袍上扯下一块布条胡乱罩在脸上。 抬头一瞥远远看见一座石山,当下拔足便奔将过去。那人眼见同伴被徐行抱走,急忙跟上他狂奔,众府兵轻功不济竟被落得越来越远。 待走得近了方见石山竟有六七丈高十数丈宽,山上遍植花草林木,只是此时花草大多凋零,只剩苍松绿柏傲然挺立,翠绿中隐着一方小亭,寻常时候来人坐在此亭便可一览整个花园。山下是一条小河三面拦腰环绕,雾气升腾,宛若人间仙境。 河上一座石拱桥引向石山,徐行催行几步,到了山上,那黑衣人本想据住小桥抵挡追来的府兵,见徐行毫不停留,只得跟着上了山来。 走到半山腰上,徐行见旁边隐着一狭小洞口,极不易发现,过去细探见洞口虽小里边却可容得数人,一把将怀中那受伤大汉隐匿其中,自己和那人也一同躲了进去,抓起洞前诸多枯枝和野草野花残骸胡乱堆起,令人难辨。 不多时听外边人声渐近,透过洞口枯枝败叶见水面上火光闪闪,沼沼雾气都难掩其明亮。 听有人呼喊道:“他们定然是上了石山去了,你们几个往东,你们几个往西,剩下的和我上去。”便听“夸夸夸”脚步声响,定是各自领命去了,这些人行伍出身,连步履行动都整齐如一。 周围沙沙声越来越响,搜山的府兵已上得山来,那黑衣人猛向洞口一冲,却被徐行一把当胸抱住,那人手臂一甩挣脱了徐行,冲徐行蹙眉怒视,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徐行将手按在唇上,做出噤声手势,那人仍是怒目圆瞪,胸膛起伏,似是怒火未消。徐行不知怎地这人竟如此生气,其实他出去纵使自己能全身而退,也未必便能救得了同伴。 他便这般一直冷冷地盯着徐行,徐行心道我出手救你二人,却换来如此下场,心中也是不忿,瞪起双目与他对视,但那人一双眼睛大的出奇,徐行不由气势顿失。恰巧洞外一道火光闪过,正映在这人脸上,越发看的清清楚楚,见他眼窝微陷,隐现淡棕颜色,却异常明亮,若将常人比作朗星,说他是明月也不为过。 徐行别过头不再看他,心中作想,这人想来不是中原人氏,他们又来节度使府做什么? 此洞本就隐蔽,徐行又在洞口散乱堆了些干枝枯草,自然难以察觉。 听见脚步声渐远,定是搜山的府兵往山上去了,长舒一口气,可算躲过一劫,不料忽的又听见远处有一人大声:“山腰有个山洞,你们可曾搜查过了?”徐行听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张孝诚的声音。徐行暗叫糟糕,张孝诚自幼便在这里玩耍,自然对这里一切了然于胸,若非他来只怕神仙也难发觉。 那黑衣人听了这话也是身子一震,转头看看同伴,见他额头汗珠涔涔不断渗出,面上亦无一点血色,只咬着牙默不作声,刚才这一掌已然让他受了内伤,痛苦可想而知。那人忽的眉眼弯曲,隐有笑意,又冲徐行摆摆手,让他附过去一些,似是有话要悄悄告诉他。 此时三人藏身洞中,真如瓮中之鳖,别无良策。若是自己杀将出去夺路而逃,又觉害了这二人,但带着一个重伤之人逃脱实非易事。 徐行见那人似有了主意,赶忙探身过去,那人却只在他胸口一撞,伸手将他推开,接着连连摇头,面现苦色。徐行不知他为何乍喜乍悲,只道是生死关头乱了心智。 府兵簇拥着张孝诚和田占侯来到近前,一名府兵举起长矛向洞内一搠,徐行早做了准备,一把将长矛握住,手臂一抖,府兵长矛立时脱手,徐行倒持长矛向洞外一扫,掠开去路,身子一晃已出得洞来,转身又使出一招“万流归海”,一排府兵立时跌倒在地,只在一歇之间他提起真气拔腿便向山下小桥奔去。 徐行早已打定主意,如若真的被人发觉,自己便硬闯出洞去将敌人全都引开,力保他二人安然在此。他前几日已和张孝诚、田占侯等人交过手,知其内力大不如己,想来全身而退也并不甚难。 半路张孝诚和田占侯正上山来,他二人见这人身穿青袍面戴青巾俱是一愣,随即抽出兵刃合力向徐行攻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兵行险招至 徐行在洞中时已多留意洞外响动,于其人员、位置等也早已知个大概,此时一些府兵多沿河向东西而去,上山的也已过了山腰,反倒是桥下无人看守。在洞中便已盘算定了,此时遇见张孝诚和田占侯二人倒也并不意外。 张、田二人成掎角之势,想要将徐行拦住。徐行右手一扬,挥出一掌正击向田占侯,左手出掌直取张孝诚,他这两掌去势甚缓,歪歪斜斜看似全无力道,张孝诚和田占侯均道看这人掌法竟如此粗陋,当下张孝诚长剑横扫削向徐行左肩,田占侯一挺长剑直刺徐行肋下,二人师出同门心有默契,顷刻间将徐行后路尽数封死。不料徐行中途右手掌一翻,双指乘机在田占侯剑上一弹,剑锋错开数寸,接着身子急转,沿着田占侯长剑直转到他手肘,这一招不仅躲开了张孝诚一削,更侵到田占侯身前,左手猛地挥出击向田占侯,一下惊得田占侯向后跃开数步,心中直叫“大意,大意”。徐行这一招“破舟入海”,看似松松垮垮随波逐流一般,实则隐含无数后招,取义正是“破舟入海,不前必覆”,越是处境艰难越要斗志昂扬。 他虽在一招间出奇制胜,张孝诚、田占侯退而再上必将用尽全力,到时只怕非要一翻苦战不可,脚下不做停留乘机奔向山下,哪知张孝诚已猱身而上,长剑变幻,剑尖化作漫天星点,直照徐行后背刺落。 徐行觉出身后剑气斗起,知这一招来势极凶,当下避其锋芒,步履频动,转眼已陡然比寻常多行数尺,张孝诚“咦”的一声,剑尖却划了个空,手上再一用力,长剑便似长出数寸,却始终难及徐行衣角。 二人一个在前狂奔,一个在后猛赶,这便和身旁的秋风追逐落叶相似,秋风虽劲,却始终难以让落叶停住。此时他们比的虽是轻功,实则比的乃是真力,虽然落叶看上去飘飘洒洒,秋风却与之越距越远。 眼见小桥在即,不料桥上却转出六七个人来,身后张孝诚追赶又急,徐行猛地回身一通“万流归海”使将出来,掌力到处,掌影翻腾,真力向后铺天盖地,张孝诚却迎面上前,眼见真力源源不断袭来,登时凝神接招,如此便被阻了一阻。待将面前掌力尽数化了,此时徐行早已去得远了。 徐行早见这些人在桥上静候,凝气当胸,自已做足了准备,又向前进了数分,看清这几人正是适才在浩然堂所见,胡不非、任伯双、天水道长以及不认识的那几人尽数到场。徐行乍见这几人面容,虽觉一惊却又颇合情理,心中只作一个念想,只顾从此而过,也不求其他。 所见桥上这几人自重身份,均未做动手打算,徐行脑中暗道“天助我也”,只求冲破他们,自己脱开身去。 此时徐行距这几人已不过三丈,当即率先出掌,这掌力虚虚实实,只叫桥上几人均觉此掌袭来是为自己,又似不为自己,非叫人提招防备不可,他自可趁他几人缷招之际,后掌随至,一举瓦解众人。 他一招间共御数敌,可谓高明之极,众人亦皆如预料一般施展当家本领瓦解了徐行这一击,唯有当中一人足下跨开马步,右手在胸前一钩,一掌硬挺挺向徐行袭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非先生”胡不非。徐行此招虽亦虚亦实,遇见如此攻势自然不能小觑,正将这一掌结结实实对在胡不非掌上,他素知对方名头甚响,不敢硬敌,使出“上善功”中借力卸力的“借势”功夫,但求海纳百川、以柔克刚,不料此劲力一与自己掌力相接便如山涧清泉,竟如源源不绝,无从宣泄,当下心中清明,知己与胡不非内力相距甚远,忙又运功抵御,又见自己如同涓涓细流,难御对方滔天巨浪,霎时间自己的内力便被消耗殆尽。 又再欲运功相抵,一股真气从手掌涌入,顿时深觉自己便如同一艘小船隐入大海,潮起潮落、浪打浪摧,小船摇曳不止。身子晃动几晃,只觉掌中炽热,手掌、手臂再无半点知觉,内心却烦闷不堪,心悸不已,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周身再无半点力气。 徐行不料胡不非一掌竟有如此威力,立在当地摆出架势却终难移动半点,暗自调整内息。 桥上几人耗掉徐行刚才一掌,均未再动,料来胡非先生与人打斗,自然不许旁人插手,如若旁人插手,便是胜了也总觉不雅,何况胡非先生显然一招之下占足了便宜。 他也良久未动,徐行乘机调理片刻,虽仍是感觉内息混乱,总算移动、出招不再困难,再过片刻,只觉内息时断时续,终是又能提起真力。 徐行强忍内心苦楚,将真力运转几圈,凝力于掌,向前一跃,一掌击向胡不非身上,胡不非挺起右掌呼地拍向徐行胸口,徐行本就力道不畅,真气猛然一滞,已被一掌罩在胸口,只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飘落。 待落到地上,徐行心道,胡不非的武功绝不似他徒弟一般,只怕这次便要死在这里了,想到此处心如死灰,面无血色,只待胡不非再补上一掌击毙了自己。 胡不非终究自重身份,一击将徐行震开后总是负手傲然挺立于前,终未上前一步。 徐行却见身后张孝诚和田占侯已快步赶来,二人分别手持长剑,争相向自己赶来,想来待到近前也不会再与自己客气。 徐行闭起双眼,想到临下山前师父嘱托,想到自己在碣石山上师父教自己武功,甚至隐约想起幼时被抱着行走……往事历历在目,有些场景虽不甚清晰,有些却恍如眼前,又想到师父交代的事情尚未做完,这几日经历的种种蹊跷无比,内心终有无比遗憾,一时再难忍住,“哇”的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吐得胸前、脸上都是,猛地睁开双眼,正见田占侯一剑刺向自己面门,一口脓血吐出,气血既通,内息忽的游走全身,挣扎起几分力气,一手向下一拍,整个身子向旁一翻,长剑刺入肩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强中有强手 田占侯这一剑虽刺中徐行,却未及要害,田占侯本就气恼刚才被他弹开长剑,又被一招间逼退,如今得此机会怎能放过?拔出长剑又向徐行头颅斩落,桥上天水道长高喊道:“留他性命!”田占侯素称“铁面”,下手自不容情,历来对人有死无生,但天水道长这一声喊却威严十足,铁面也不禁一震,手上不觉偏出数寸,正砍在徐行头侧寸余,长剑与地上石头相撞,闪出一阵火花。 田占侯自来在江湖中威名甚响,素有“宁闯阎罗殿,不愿着铁面”之称,武功之高、为人之狠可见一斑,但近日却接连在燕翔楼外那邪门少年和这个蒙面人身上险些吃亏,刚才又被天水老道一声呼喝乱了分寸,胸中恼怒不已。其实他不知那日燕翔楼外的邪门少年和今日这蒙面人都是徐行一人。他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剑下这人是万万不能留的。 府兵们听见小桥这里有动静,从四周团团合围过来。 田占侯见徐行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哪再容得他一会儿,递出一剑便直刺徐行咽喉,徐行刚才虽然吐血后气血稍有畅通,但终究经络闭塞,总觉内息离散,难以凝聚真力,见田占侯一剑刺来,心念已动身子却不听使唤,旁人看来他竟全无反应、全似引颈就戮一般。徐行暗自聚集真力,只盼不时能冲破经络中阻碍。 只听“铛”的一声,金光闪过,田占侯长剑已被拨到一侧,听他失声叫道:“师弟!你这是何意?!”正是一旁的张孝诚游龙剑出鞘,荡开他长剑。 张孝诚道:“师兄,留他性命,还大有用途。” 他二人虽为师兄弟关系,亦为主人和宾客的关系,张孝诚此话既出,田占侯若非要在节度使府杀人,着实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但他历来心狠,又怎有无端放过旁人的道理?当下冲张孝诚点头道:“也是,我便留他性命,废去他武功也罢。” 张孝诚眉头微蹙,心想近来常有人或明或暗闯进节度使府来,自己都有些见怪不怪。刚才自己和田占侯所寻之人衣着与此人不同,不知是他同伙还是另有一波,如今此人已被制服,交给有司处理也就罢了,哪知落入这位人称“铁面剑客”的师兄手里,以他性格此人纵使不死只怕也要生不如死不可,心下不免有些惋惜,但田占侯话已提前说出,自己也无法反驳,只好冷笑不语,由他去了。 田占侯挽个剑花,珠连四剑分向徐行两个手臂、两只小腿刺去,顷刻间活生生一个人便要被挑断手筋、脚筋,张孝诚微闭双目,别过头去。 “刷、刷、刷、刷”四声剑啸,不料徐行终在此时真力又在全身转了一转,身上一热,只觉手脚又有了几分力气,双肩向下一顶,双手在地上一推,整个人向下移出数尺,但真力立时耗尽,整个人委顿在地,再难支撑半分。 田占侯此时倒像猫捉老师一般,不求马上将猎物消灭,似乎过程才显得更有趣味,狞笑道:“你倒还不死心,我看你还能挺到几时。”他早已看出这蒙面人连还手之力也无,靠着几下突来的力气连躲两劫,索性将长剑负手而持,抢上两步一掌拍向徐行胸口,徐行此时莫说力气全无,连脑内都觉似是而非,朦胧一片,只能坐以待毙。 田占侯眼见强敌即灭,冷峻的脸上竟隐泛出几分笑意。 猛听一声长啸,一个人影似是从天而降,抱起地上徐行,竟踏着水面向远处飞奔。乍见此变故,莫说张孝诚、田占侯拔足便跟上那人,连任伯双、天水道长等人也再不自重身份,也各展轻功,追那人去了。瞬间桥上只剩胡不非和两名徒弟负手而立。 这人虽手中抱着徐行,仍在水面如履平地,在陆上更似凌空踏虚一般,速度丝毫不减,他也不管身后追来之人,翻过节度使府高墙,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这几人追了一阵,尽是铩羽而归,又到桥上见胡不非师徒三人竟未动一步。天水道长摇头叹道:“此人轻功也当真了得,贫道算是甘拜下风了。” 任伯双嘿嘿冷笑道:“倒也不见得,此人轻功虽佳,内力却未必高明,时间一久自能追到,只是现在这天气……嗨,可惜呀,可惜……” 胡不非也冷笑两声,接着他话道:“莫说‘可惜呀,可惜’,你又可知这人是谁?” 任伯双不禁一时难以作答,刚才那人动作极快,夜色又深,距离桥上也有不少距离,确实未看清那人样貌,他只是嘿嘿冷笑却不作答,张孝诚看出师父尴尬所在,忙道:“早前我和田师兄在院里便发觉这人,只是他狡猾异常,却让我们跟丢了……阴错阳差遇见另一个蒙面人。这人莫非是‘天马行空’马无迹?” 胡不非一声冷哼,道:“亏你识货。追他是不用想了,追不上的。”众人皆知胡不非向来自大,目中无人,听他如此盛赞马无迹轻功,无不讶然万分。 原来马无迹自浩然堂对面悄悄离开之后,暗自潜入节度使府各屋查探一翻,无意中撞见张孝诚和田占侯二人,他二人又如何追的上他?兜兜转转到了后花园石山,却遇上府兵搜索徐行和那两个黑衣人,待马无迹将节度使府走了个遍,又到处寻找徐行,恰巧危急时刻赶到,救了徐行性命。 他抱着徐行在幽州转了几转,又翻过幽州城墙回到西郊的红枫山庄。 房内陆和四拿着骰子在桌上胡掷,林泉围着桌子转圈踱步。陆和四远远听见似是马无迹回来,收起骰子蹭的站起,早早打开房门,林泉似是见到希望,也跟着立在门口焦急等待。 不多时看见一个人影从别院小墙翻落,再近些却见手中还横抱一人,正是马无迹回来了。 把马无迹让进屋里,林泉一见徐行如此,口中一直喃喃地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马无迹和陆和四虽未回答,她心中也隐约有所察觉,再也控制不住,“哇”地哭出声来,陆和四也低声喝问马无迹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马无迹满面尴尬,懦懦道:“哎呀,详情我也不知,赶快救他一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同源又殊途 眼见徐行如此,陆和四也无暇多与马无迹计较,一把握住徐行手腕,伸指搭在他脉门,时而点头时而摇头,马无迹看着不明所以,急道:“情况如何你倒是说呀,只是摇头晃脑做什么?” 陆和四长吁口气,道:“徐兄弟是被我师叔他老人家打伤的。” “胡非先生?”马无迹惊叫道,他这一声喊出在深夜中尤显响亮。 自他四人被推举为盟主后,骆麟本要将正院几间大房让给他们,他四人自知这盟主便是危急中被推出来的替罪羊,自来也独来独往惯了,不愿和这些江湖豪杰多耽,于是仍旧住在别院,也是乐得清静。但自从他四人名号被人知晓,尤其又做了盟主,自然有些江湖豪杰便想多有结交,更有不少自己主动从正院搬到别院居住,以显唯盟主马首是瞻。 马无迹一喊已有不少人匆匆跑到屋外,叫喊着要保护盟主,马无迹嫌他们烦乱,一通呼喝才将众人赶走。 陆和四道:“正是。” 马无迹道:“节度使府确实来了不少人,天水老道、任师傅他们都追我来着,倒是没留意你的好师叔是不是也在。” 陆和四瞪他一眼,正色道:“切莫胡言乱语!”马无迹一吐舌头,悻悻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且说说徐兄弟现在如何了?” 陆和四也不理他,只将徐行放到床上,随后一手将他搭起,另一手放在他后背,霎时额头大汗淋漓,再看徐行却面色渐变红润,头顶冒出丝丝热气。林泉一见大吃一惊,马无迹一把将她嘴巴捂住,他知此时陆和四正运真气为徐行疗伤,万不能打扰,有过一会儿,徐行咳嗽几声,咳出一大口鲜血,缓缓挣开双眼,低声道:“多谢陆四哥。” 陆和四也从床上站起,哈哈大笑道:“徐兄弟客气了,我只是助你一程罢了。” 徐行道:“陆四哥耗费真气助我,徐行无以为报。” “说的哪里的话,请我喝两坛好酒便是了。”陆和四说着坐到桌前,拿起酒壶可嘴灌入喉咙,直喝得涓滴不遗。 林泉高兴道:“阿弥陀佛,你总算醒了。”徐行见她一脸梨花带雨的样子,自知自己昏迷,她定是哭了不少,心头却觉暖了不少,笑道:“是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陆和四又拿起一壶酒,冲徐行道:“你可知和你对掌的人是谁?”说着又一饮而尽。 自他四人当了这盟主之后,陆和四从骆麟那里要来不少好酒,一直备在房中,徐行见他如此豪迈,也要下床与他共饮,哪知刚一站起便栽倒在地,林泉忙将他扶起,听陆和四道:“你经络闭塞多时,现在虽复畅通,但气血难免一时有所未及,四肢酸麻也是正常。” 马无迹笑道:“老四的内力连我这做老大的都是佩服的,不错。”徐行跟着点了点头。 陆和四道:“也就是徐兄弟内力深厚,否则你道常人还能捱我师叔这一掌不成?” “哎呦!”徐行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林泉和马无迹一同问他。 “啊,没什么,呵呵。”徐行敷衍几句,其实他正是想到被胡不非击中那个黑衣人,想来那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陆和四只道他仍在后怕,宽慰道:“徐兄弟也不需忧虑,受此伤后用我们本门内功相助打通经络,亦非难事。” 徐行应道:“如此甚好,只是……便没了别的办法了?” 陆和四道:“我师祖乃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座下共收四……共收数名徒弟,众弟子虽师出同门,所学却各有所长。家师他老人家是师祖大弟子,师祖收家师时,认为天下武功当以内力为主,外功为辅,所以传家师无上内功以精修,所学讲究的就是一个‘厚’字,厚者为土,土为万物之基,有基方有本,有本方有目……”马无迹和徐行听他讲到师承,又听他似武学总纲一般的几句话,不禁“哦”了一声,显然也是豁然开朗,只林泉在旁道:“二弟子呢?” 陆和四道:“哦,说练武就说远了,师祖的二弟子便是‘胡非先生’胡不非。” 马无迹道:“他用的是剑。” 陆和四道:“正是,据说师祖此时又觉天下武功,越快越是难破,于是传二师叔的乃是‘迅’字,内功、剑法无不从此入手。” 马无迹笑道:“怪不得你师叔那几个脓包徒弟都是‘电剑光影’‘闪剑奔雷’‘万剑惊鸿’之类的外号,原来……”正瞧见陆和四对他怒目而视,笑容立敛,正色道:“话说回来,他们确实是江湖少有的快剑,年轻一辈里十分难得了。” 听了这话,陆和四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道:“他们几个所学尚不及师叔万一,只是我这师叔性格太过古怪……” “电剑光影”季光涤、“万剑惊鸿”邵光清这些徐行倒都见过,也交过手,绝非马无迹说的那般“脓包”,确实已算江湖中难得的高手了,不知这个胡非先生武功究竟会有多高,想到自己被他击伤不禁心有余悸。 马无迹道:“还有呢,还有呢?那你其他师叔岂不是也很厉害?” 陆和四道:“我三师叔他老人家不常在江湖走动。” 马无迹追问道:“你三师叔叫什么,我听听可是认识?” 陆和四也不理他,看向徐行道:“刚才我看徐兄弟内力与我门颇有几分相似,本以为是三师叔门内,但我三师叔所学乃是‘刚’,内外功霸道无比,徐兄弟内力却十分柔顺,倒是我多想了。” 马无迹又道:“那他是你四师叔门下也未可知,难道你四师叔修的还不是‘柔’么?” 陆和四“啪”的一拍桌子,嗖地站起,厉声道:“胡说八道!”也不知是被一拍之下还是一声大吼的缘故,桌上酒壶被震得东倒西歪,壶盖散落桌上兀自旋转不休。 马无迹从未见陆和四如此生气,虽自己心中也多有不快,终究是因己而起,忙赔笑道:“四弟莫生气,四弟莫生气。你且道来,你且道来。嘿嘿。” 陆和四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坐下道:“我四师叔不说也罢,只当他死了吧。”又看看徐行,道:“四师叔学的是‘诡’,徐兄弟内力有几分类似,但人品不像。只盼我没有看错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来去复又回 说着陆和四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打开门似有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道:“徐兄弟的伤虽说痊愈,实则尚有隐忧。经络初通,七日内断不可运功,更不可与人动武,否则轻则经络受损重则筋脉尽断。”说着头也不回大步向院中走去。 马无迹意兴阑珊,瘫坐在桌旁凳上,随手拾起散落在桌上的酒壶,使劲晃了晃,又眯起一只眼向里看看,又一把放在桌上,淡淡道了句:“你歇息一会儿吧,我去找点酒喝。”说罢飘然离开。 屋里只剩徐行和林泉两个人,徐行看着林泉,她却幽幽地立在床前,只顾低头看她自己脚尖。徐行向下探探身子,隐隐能看见她双眼通红,脸上泪痕犹在,知其刚才定然为自己担惊受怕,胸中怜爱之意顿起,缓缓伸出右手想要握住她手,相碰刹那林泉却似被针扎一般猛然躲开,吓得徐行也急忙将手缩回。 林泉却将头垂得更低了,上齿紧咬着下唇,长长的睫毛扑簌不止,脸上竟泛起一团红云,更显娇丽。徐行心道她如此挂念自己、关心自己,自己却如此对她,岂不是太轻薄她了?心中悔恨不已,却不知话要从何说起,二人竟只这样呆在了原地。 二人均想打破沉默,却都无言。又过许久,忽听窗外鸡鸣,眼见天色泛亮,林泉道:“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吧?” 徐行终见她说话,忙点头应道:“也好。”口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落出这两个字,想要再说,又觉说不出口,只好一直点头苦笑。 林泉也似如遇大赦一般,拔腿便向门口跑去,刚一开门却与门外一人撞个满怀。 “小丫头怎地这么着急!” 她一看来人正是马无迹,也不理他,瞪他一眼便一路跑开了。 马无迹苦笑着走进屋来,摇头道:“怎么每个人都和我闹别扭?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成?” 徐行见他满脸通红,双目沉重,全身摇摇晃晃,已大有醺醺之意。又见他手中握着一柄酒壶,故意问他道:“马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马无迹径自向他走来,到了桌前竟一步迈上矮凳,一屁股坐在桌上,扬起右手让酒从上流下,咕嘟嘟喝了两口,似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了,我哪知道我怎么了?”右手下落,将壶嘴放入口中,又饮几口,接着道:“陆老四怪我带你去节度使府,还怪我令你受伤,我也不知道你师承来历不是,这事当真怪不得我,这些也都怪不得我。” 他这几句话囫囵说不清楚,但徐行听来似是陆和四责怪他不该不听劝阻夜探节度使府,又似乎陆和四对自己身世也起了诸多怀疑。 徐行心道,马无迹虽自认是老大,但他终究也只是个少年,自然受不得许多委屈,于是笑道:“马老大你可切勿自责,和你去节度使府是我自愿的,这怪不得你。还希望你别怪我笨手笨脚耽误了你大事才是。”说着起身对马无迹行了一礼,真似道歉一般。 马无迹一声长叹,道:“我也不怪你,只是不知陆老四这次怎就发了这么大脾气,以前他从来不和我生气的。”他又呷了一口酒,又道:“还是妈妈最好了,她就从来不和我生气的,也不怪我任性,只是宠着我。”说着垂下头去。 徐行看他竟似落下泪来,一时不知所措,低声道:“马老大?” 马无迹被他一声喊,复又高举酒壶过头顶,仰着头任由酒水落下,只是这次酒水没有落在他嘴里,而是倒了满脸都是。马无迹甩甩脸上酒水,渐复往日英气,道:“嘿,我倒和你说这作甚。”双腿一蹁,立在地上。 却听门外人声大作,马无迹三两步便到门前,打开门正见群豪都已聚在了别院。 众人一见房门打开,登时蜂拥而上,骆麟当先拦住众人,冲马无迹拱手道:“马盟主,咱们和幽州军约好了去会会他们,弟兄们早就坐不住了,您老人家快带大家前去吧!” 马无迹被冷风一吹,又被他们这声势一激,早已酒醒了大半,见江湖群豪个个摩拳擦掌,情绪激昂,恰逢昨晚自己和徐行夜探败兴而归,兼之心中气恼无处发泄,振臂一呼,高声道:“好!承蒙大家推举做了盟主!今天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上一闯!” 回身冲徐行道:“好兄弟,你去是不去?” 徐行怕他胡来,又不忍拂他意,只得道:“还是先找陆四哥来一起计较为上。” 马无迹心中正恼陆和四责备他,听了徐行的话气往上冲,大叫道:“陆四哥?我马无迹才是老大!他得听我的才是!难道什么都要听他的不成?” 又冲群豪道:“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陆老四的?” 群豪大多本就对谁做盟主无意,只求有人出头扛过节度使府,莫说是你“红尘四怪”中老大、老四之间,便是“红尘四怪”和“绿尘四怪”“黄尘四怪”之间,只要有人愿意领着大家去抢夺传国玉玺,便是一百个支持。 不知谁一声高呼:“愿意跟随马老大。”立时全都跟着如此高喊。 马无迹笑道:“还是你们识人,知道谁才能当老大。好,大家便跟我一起杀赴节度使府!”群豪又是一阵高呼,“马老大英明”“跟随马老大”之声不绝于耳。 马无迹又回身看看徐行,满脸得意,徐行咬牙道:“我也跟你去!” 听了这话马无迹更是高兴,跑到徐行身边将他扶住,轻声道:“果然是好兄弟!陆老四说你不能动武,你放心,你只跟在我的身边,我保护你便是。” 徐行默然点头,林泉正拿了点心回来,虽先前听见这边高喊口号,但亲眼见了门前这仗势也不觉吓了一跳,低声问马无迹道:“难道你今天还要再去节度使府不成?” 马无迹一听,猛然跳起,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本不就和人家约好今天要去的么?!我就不该去了?” 林泉白他一眼,指了指徐行,没好气道:“你可以去,他不能去。” “我非要带他去!”马无迹梗着脖子,倒真似一匹疯马一般。 “谁也不许去!”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新赌应旧约 骆麟闻声望去,讶然道:“陆四侠……咳咳……何出此言?和节度使府的……咳咳……约定不是你老人家定的么?” 陆和四厉声道:“我约定的就不能爽约了?今天谁也不许去。” 群豪一片哗然。 骆麟仍是十分费解,问道:“这……这又是为何呀?咳咳。” 陆和四本就高大魁梧,骆麟身体消瘦,陆和四斜睨着他,便如同大人教训孩子一般,骆麟心中不免也有些害怕。 马无迹怒道:“陆老四你现在倒要管我了是不是?” 陆和四道:“别的事老四都依你,但这件事却非听我的不可!” 马无迹盯着陆和四,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忽的竟然噗嗤一笑,冲陆和四道:“陆老四,咱们听谁的也别再争了,这样吧,我和你打个赌,谁输了便听谁的,怎样?” 众人听了都不禁一愣,只当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他话,自来赌都赌赢,又哪有赌输的? 林泉忍不住插口道:“是输的要听赢的吧?” 马无迹嘴角微微一笑,道:“输,谁输了听谁的。” 陆和四一声冷哼,蔑然道:“我上过你一次当,赌就赌赢,哪有赌输的道理。” 马无迹一拍双手道:“也好,听你的,就赌谁能赢。”莫说群豪,便是徐行和林泉都觉他们竟用赌来决定听谁主意,着实有点儿戏,但他们既然被称作“红尘四怪”,自然有其怪异之处,当下也不出声,只看他们下步究竟要如何。 “赌什么?”陆和四一听到“赌”字,全身上下为之一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既然我提出要赌,自然由你定内容了。”马无迹一副得意神色,似是成竹在胸。 陆和四却摇头道:“寻常赌博我经得多了,只觉了无趣味,倒是你总能想出新法子,还是你定吧。” 马无迹笑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踱步到徐行跟前,又到林泉跟前,然后到群豪面前,只若闲庭漫步,却不出声。 忽而停住脚步,马无迹笑道:“既然你要我出题,那也没办法了。对了,‘千佛手’和‘飞天蜘蛛’还在呢么?” 话音刚落,一高一瘦二人从人群中挤出,那瘦高的“飞天蜘蛛”贺飞道:“我兄弟俩自然都在呢,马盟主要赌些什么,也好加上我们哥俩。”说着直揉搓双手,另一个矮胖“千佛手”徐大千道:“正是,不错!” 马无迹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又伸手冲群豪虚揽一下,道:“大家若谁想赌,到时尽可下注,我都给赔。”群豪本就支持马无迹,又听他如此说来,自然掌声雷动,先从气势上便赢了一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道:“上次二位说到幽州云居寺的玲珑高塔,这便是里边的那颗七彩神石,”众人早知他将此神石盗了来,也不意外,只见他将锦盒打开,一手拿着锦盒一手握着石头,又听他道:“我就来和你比比脚力,看我们谁先把东西送回玲珑高塔之中。”说着把锦盒递给陆和四。 陆和四暗自寻思,云居寺在幽州西南,距此少说也有五十多里,马无迹轻功虽好,内力却不如自己,五十里开外自己也不无胜算,当下接过锦盒,算是应了这仗。 群豪知道马无迹号称“天马行空”,轻功了得,纷纷站在马无迹这边,徐大千和少数几个人知道陆和四内力深厚,站到了陆和四那边。贺飞对自己轻功颇为自负,主动请缨要一同比试,只是若他胜了,也要算给马无迹才是。 三人计较已定,各自拿了信物,一声令下便向外去了。 马无迹果然人如其名,转眼间早已不见踪迹,贺飞居于其后,却未能拉开陆和四多少,但此役不但关系能否去节度使府,更关乎自己名声,也是拼尽了全力。 不少豪杰来幽州所为只在传国玉玺,现在却要先和这几人赌什么脚力,怨声颇多,苦在己方人少,便变得有怨难言。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从房占地多少,单就这番气派便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不少豪杰只道来了便要一番恶战,个个将兵器拿在手里,只待动起手来不至落于人后,但到了府邸方知门前竟连些守兵也无,心中更是忐忑,自知这便是鸿门宴的套路,层层险恶自是隐在府内。 见百十号江湖豪杰到来,早有下人报进府去,不多时出来一名锦衣中年男子,身后跟了几个随从,一见群豪前拥着两个少年后生和一个美貌少女,竟有些吃惊,旋即冲他三人拱手道:“在下张简真,听说此次统帅群豪的是大名鼎鼎的‘红尘四侠’,久仰久仰。”说着看了骆麟一眼,似是询问。 骆麟拿出手帕捂住口鼻一阵猛咳,一会儿才道:“这几位便是盟主,还有一位陆四侠一会儿便到。”接着又是一通咳嗽。 张简真也无从多问,只得冲群豪道:“诸位英雄里边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赴龙潭虎穴 马无迹一手拉过徐行,一手拉过林泉便往里闯,自己却被骆麟一把拉住。骆麟俯身过来,低声道:“盟主可要小心,切莫闹个进去容易出来难。” 马无迹回头一看群豪,朗声道:“众位兄弟,刚才骆庄主提醒的甚是,我们不知前路如何,确实有进无退之虞,不如你们暂且在此守候,我先进去给大家打探一翻,如何?” 众豪杰齐声道:“前方便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陪盟主一同前往。”江湖群豪千里迢迢齐聚幽州,为的便是到这节度使府一探究竟,在这节骨眼上不让入内,岂不前功尽弃?所以纷纷响应马无迹,只要能探清节度使府虚实,当真是做什么都在所不辞。 马无迹笑着点头道:“好,我们大家团结一心,何愁大事不成。”说着大步踏入节度使府门去。 张简真领着他们过了两道大门,见正面是一个高高的殿堂,再往前走原来只是一个过堂,众人紧跟着穿堂而过,方见一个比这过堂还要大出若干倍的高殿,门上清清楚楚写着“浩然堂”。 马无迹心道,果然从后门摸过来和从正门而入有所不同,今天一看这厅堂竟如此雄伟壮阔。徐行心中也想,昨晚匆忙间看不清楚,原来这个建筑竟如此之大。 江湖群豪也少有见过这个阵势,不少抬头望着额间“浩然堂”三个字竟觉有如山压过来一般,有些门派晚辈功力不够,或看得手舞足蹈,或看得呕吐不止。 有两个一气万剑门弟子竟相互推搡起来,接着扭打作一团。江万楼急忙封住这两名弟子穴道,冲众人高喝道:“这几栋建筑间隐含阵法,内力不济者切勿再看牌匾!”群豪这才愣愣回过神来,果然觉得脑中有异,似是不受控制一般。 本来一气万剑门两名弟子打架已算出丑,夔门帮决计不回放过这个冷嘲热讽的机会,但自己帮中也有帮众变得癫狂,于冠英、雷童他们正忙着暗暗给那几人运送真气疗伤,挖苦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的。 “原是各位江湖豪杰到了,在下有失远迎,失礼了失礼了。”正从浩然堂中走出一人,和张简真略显神似,只是显得更加比他更年长一些,也更干瘦一些,全没有张简真干练魁梧。 马无迹冲骆麟低声道:“这个人又是谁?” 骆麟边咳嗽边压低声音道:“这是燕国公的……公子……咳咳……张小公子的父亲……张……咳咳……张简会。”他虽故意压低声音,奈何咳嗽时气从下来,这几句话便似运着真气递出一般,在场所有人等皆听了个清清楚楚。 马无迹灿然一笑,道:“对不住,我对江湖中人无不识得,和朝廷里的……嘿嘿,当真是不认识。” 张简会也不生气,道:“想来这几位就是名满江湖的‘红尘四侠’了,我倒是久仰你们大名呐。” 马无迹冲他摆摆手道:“好说,好说。”又侧头看看他身后,不仅昨晚的胡不非、任伯双、天水道长等人尽数都在,又有许多新鲜面孔,马无迹道:“节度使府也找来了这么多老拳师来掠阵吗?”他这话一出,群豪议论声四起。 “诸位英雄,诸位英雄!”张简会高声说道,登时将嘈杂的人群压得鸦雀无声,听他道:“我幽州历来以武立政,我今日将这些前辈请来便是想让他们做个见证,今日诸位武林同道和我幽州的误会定要用江湖的办法解决。” 群豪最怕便是节度使手中握有大军,听了这话正中下怀,纷纷叫道:“就是要和你们用江湖办法做个了断。”“你们可不要以为手中握有雄兵我们便怕了,只是我们江湖事情就得江湖解决。” 徐行听张简会刚才这一句话虽轻描淡写,却令大家均觉声音便似在耳边一般,张简会这些人的武功真是全没落下。 张简会接着道:“我们张家行伍出身,虽也修身习武,却无门无派,使的也都是上阵杀敌的功夫,自来深喑‘深居庙堂,不问江湖’之道。犬子孝诚自幼崇军尚武,虽拜入高人门下,忝居‘幽燕八俊’行列,也是自幼严遵家训,从不涉江湖恩怨,诸位武林同道此次前来定然有所误会。” 底下人群中有人喊道:“哼,姓张的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为何来你们定然心里有数。” 张简会循声望去,早难发现说话人是谁了,倒是他身后任伯双任师傅“嘿嘿”一声,冷笑道:“刚才说话的是不是‘关西快刀’陈师傅?” 人群中一人一愣,面色羞得通红,低声道:“是我!” 任伯双道:“素闻关西陈师傅讲道义有担当,据说十年前陈师傅做了一件错事,实则这事也不全怪你,你却一人抗下所有,愤而退隐江湖,如此敢做敢为,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陈师傅十年前确实出过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但各种详情他却从不与外人道,不料任伯双却知之甚详,听他如此一夸,不禁脸色更红。 任伯双又摇头道:“怎地十年不见,说出话来却不敢认了怎地?” 陈师傅仰头傲然道:“谁说我不敢认了?姓陈的向来无惧。任师傅我倒问问你,难不成这么多江湖豪杰齐聚幽州,他张家还假装不知为何?这才是笑话。” 又从张简会身后抢上一人,粗声骂道:“你放屁,你们他娘的来我幽州捣乱,还得让我们知道为何?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如此欺我幽州无人,老子一会儿便料理了你们这些杂碎东西。” 张简会伸手将他拦住,厉声道:“九弟,不可动武,免伤和气。”这人长得比张简真还要高出半头,一脸虬髯,相貌粗犷威武,脾气刚烈暴躁,正是张允伸九子张简寿。 张简寿吼道:“现在还要他娘的顾及和气?我们幽州都已经让人欺负到鼻子上来啦!你们能忍,老子可是忍不得。”说着一把荡开张简会,跃身便向群豪冲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往事越十年 张允伸此时已年近九十,子孙虽然众多,唯独张简寿脾气最是暴烈,兄弟子侄早都怕他一言不合便即动手,心中都已做了准备,眼见他身往前冲,四人也跟着冲上来,却是将他拦腰抱住,饶是如此这四人也被他生生拖出丈余方才立定。 张简会道:“孝诚、孝义、孝文、孝武,你们退下吧。”他四人只得听从长辈吩咐,依次退下。其实张简会这一辈中不少兄长已经先于父亲故去,剩下也都年纪太大,出入不便,他算是这一代中主持大局者,张简寿性格虽急却颇忌惮兄长,一甩手也跟着退了回去。 张简会冲陈师傅道:“你口口声声只说我张家如何,你们到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陈师傅涨红脸道:“我……我其实不该来……”有些人认识陈师傅知道他二十岁便开始闯荡江湖,二十二岁随关西武林前辈一同斩奸锄邪,在关西闯出一番名号,不料他这样成名已久的人物,说话竟扭捏起来。 他身旁一个女子却抢道:“说便说,又有什么开不得口的?他本不愿意来,是老娘硬把他喊来的。”张简会见这女子性格豪爽,泼辣飒厉,倒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劲头,只是不识得这人,只是微笑道:“原来如此,这也没什么开不得口的。” 那女子却道:“老陈这人脸皮子薄,刚才这个瘦老儿说的当年那件事就是和老娘做的。我二人偷偷有了娃娃,我家里管事的堂伯怕坏了家祖名声,竟将我那无辜的孩儿杀了,于是我给他一家下了毒,让他们都去陪着我孩儿了。”她说话本就极快,大家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他讲这几句话全都讲了出来。 陈师傅脸色通红,顿足道:“如此陈年旧事,还说来作甚?!” 林泉看这女子也就四十来岁,虽不如姬珊瑚那般美艳端庄,却也算不得丑,但听她说毒死堂伯一家如此轻描淡写,心中极是不喜,低声对徐行和马无迹道:“这个女子看上去娇娇弱弱,没想到真是好狠毒的心,竟将堂伯一家全都毒死了。” 徐行道:“狠心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马无迹愣愣看着徐行,也跟着喃喃道:“狠心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狠心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林泉却在他臂上一撞,道:“你怎么了,被鬼迷了心窍了?” 马无迹俯身在她耳边道:“这人叫‘食子大虫’于青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她却是个食子的母老虎,可知这人有多狠毒。” 林泉却道:“她的孩子是被堂伯杀死的,不是她自己……”想到此处不知是想到自己父母亲人,还是同情于青桐,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马无迹也是暗暗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于青桐对陈师傅叫道:“老陈你替我挡了十年的灾了,今天我于青桐便将真相说出来,是死是生我也随你啦。” 任伯双刚才对陈师傅所说不过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对其半是奉承半是刺激的说将出来,不料竟听了个正说全本,心中也是哭笑不得。 人群中却抢出三人,其中一位大喊道:“丁青桐,原来老族长是你害死的,走,和我们回族里受刑去!” 陈师傅身子一闪挡在于青桐身前,听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想怎地?!” 于青桐却道:“丁秀城,论辈分你们三个还得叫我一声姑姑吧?怎么就这么没礼貌,也是族里定的规矩?” 丁秀城道:“你……你早被逐出了丁家,哪还有什么辈分可言!” 于青桐大笑道:“你说的不错!既然我早已不姓丁了,你丁家的刑罚跟我有何关系!我现在叫于青桐,丁字多一横的那个于,我就是要给姓丁的脖子上架一把刀,让你谁都不得安稳!”说到后来,声声凄厉,夹杂着无休止的大笑,让人不寒而栗。 丁秀城慌忙道:“你……你……好,今天我便看看你能把我姓丁的怎地!”拿出一只判官笔,站定了门户。 陈师傅长刀出鞘,厉声道:“就凭你?你们要动她,得先过了我这关!”于青桐笑声乍停,凄声对陈师傅道:“老陈若你当年能有如此气魄,咱们的孩儿又怎会死于奸贼之手?若你有胆量向我族内提亲,咱俩又何必偷偷生了孩子?”声音犹如鬼怪夜啼,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旁边树上又有树叶款款落下,犹似被她声音惊扰,再难在树上留着一般。 陈师傅听了他话,眼中泪水猛然决堤,整个人犹如瘫软一般坐在地上,手上失力,长刀也掉到地上,丁秀城眼见机会难得,一转判官笔直向陈师傅头顶刺来,陈师傅仍是瘫坐于地,浑然不觉。 于青桐一声惊呼,伸手去拉他却已然来不及,慌乱间闭起双目,不敢再看,听得“嗤嗤”两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来,只见丁秀城判官笔已刺入陈师傅头皮,陈师傅依然席地大哭,再看丁秀城全身僵住,马无迹正站在他身前,听得他道:“陇右丁家的后生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关内陇右丁家与江南林家、青州徐家、荆州楚家并称中原四大世家,各以判官笔认穴打穴、暗器、剑法、刀法闻名江湖,群豪见马无迹对丁秀城这世家子弟竟似教育晚辈一般,忍俊不禁,又觉大是不妥,赶紧收了笑声。 又听马无迹正色道:“既然大家认了我们做盟主,便要听盟主吩咐,此时还在内斗,意欲何为?我可不管你是丁家还是什么家,再不听话的就给老子滚回家。” 群豪正欲呼喊一阵壮壮士气,也算奉迎奉迎盟主,但又想到他话中将名门世家得罪个遍,又不便喝彩,只得作罢。 另外两个丁家子弟将丁秀城穴道解开,丁秀城自觉毫无颜面,又退回到人群中去。 幽州众人自然乐得见群豪内斗,眼见此节已过,张简会道:“连四大世家的人到了,我们这面子还真是不小。对了,于女侠,陈师傅既是被你拉来,那你又是为何而来?” 于青桐用手捂住陈师傅头顶伤处,惨然笑道:“十年前我众叛亲离,无依无靠,我便想到去劫镖,哪知我功夫不够,却败在镖师手下。他非但没有伤我,还问清我原委后给了我一大笔银子。如今他出了事,我该不该来为他报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空口难作凭 徐行听了于青桐的话,在心中暗道,这女子虽然为人狠毒,但为了报答牛家点滴恩情找人一同前来报仇,也算有情有义。 见她扯下自己左边衣袖,草草将陈师傅头这些客套话了吧。” 天水道长对此置若罔闻,接着道:“后来我却听说,各路豪杰竟以为凶手是幽州节度使府,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可知,燕国公与震东镖局有多大的渊源?” 人群中又有人大叫道:“老道士莫不是受了张家的好处。” “对啊,你说有渊源便有渊源,你说不是他们便不是他们了?” 群豪中一些人本就没什么心机,被人一通起哄煽动,也跟着呼喝起来。 徐行自知道这老道便是林泉苦寻的天水道长之后,对他无故多些亲近之感,眼见当前形势渐乱,高声道:“道长既出此言,晚辈愿闻其详。” 众人见盟主之一的“龙剑星”说话,不再跟着盲目呼喝,齐刷刷望着天水道长。 天水道长道:“牛震东的师父与燕国公乃是挚友,牛震东在幽州开设镖局也与燕国公大有干系,这也不用再细表了。燕国公有什么理由杀害牛震东呢?” 徐行暗道,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理由?恍惚又听见群豪中有人高叫:“还不是因为传国玉玺?” 徐行猛然一惊,不错,莫非真是因为传国玉玺?否则又有什么理由呢?他看一眼马无迹,却见他正在摇头,徐行凑过去低声道:“你昨晚翻过整个节度使府了,却没有找到传国玉玺?” 马无迹点头道:“这玉玺只要在这府中,我便定然找得到。我找不到,玉玺绝不在节度使府。”他言语虽颇为自负,语气却十分肯定。徐行也心道,他们得了玉玺却未放在府中也未可知。忽然转念,不禁心中大惊,我既如此认为,那我也是先认定了玉玺是被节度使府得了去的。转念释然,此事之所以节度使府百口莫辩,便是群豪心中先认定了玉玺就是被节度使府所得,震东镖局就是被节度使府所害。 徐行想通此节,却知和群豪定然讲不通道理,故意道:“有人说震东镖局被灭门当晚见门外有许多甲兵?” 张简会道:“当晚我收到震东镖局报讯,言说镖局将逢大难,请节度使府出兵相助。” 徐行道:“可有信物凭证?” 张简会摇头道:“当时所来报讯乃是镖局走镖的小厮,只带了牛震东随身玉佩来传口讯,我们随他到了平州这人便不知了去向。”群豪听了忍不住嘘声一片。 徐行却道:“还有人说看见你们把守住镖局四周,此事可是真?” 张简会道:“这事多有误会。” “你只说真假便是了,何必多说废话!”群豪中有人喊道。 张简会皱眉道:“当我们兵士赶到时,震东镖局已造灭顶之灾,兵士们见镖局起火将人抬出,以求尚有余生可以救治,不料被人撞见反成凶手。” 徐行见他神态自若,言语清晰,绝不似编造,但这过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他自将心中偏念摒弃后,反而断定了杀人者绝非节度使府所为,只是原因为何却不得而知,理由更是难以找到。 徐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问出,群豪中又有人喊道:“莫要再听他们胡说八道了,难道还指望他们自己承认了是他们杀人夺宝不成?张允伸老儿私吞了传国玉玺意欲造反,天下人共诛之!”这话确实比张简会的话更易让人接受,群豪早就喊杀声一片,口中污言秽语再也止不住了。 张简寿、张孝诚等数人听他们辱及张允伸,再难忍住,也向群豪冲来,口中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杂种东西,也配到这里来撒野?今日便杀了你们这群狗杂种。” 幽州众人这次冲出人数众多,所剩反倒拉结不住,一见和对面交上了兵刃,索性一同加入战团。他们出来的多是张氏子侄,人数虽不及群豪,但群豪都在外围,后边之人鞭长莫及,只能前仆而后继,徐行一手拉过林泉,将她掩在身后,马无迹横立在他二人身前,反倒没人冲他们过来。 一时间冲突斗起,幽州众人配合极为默契,不时已将群豪中数人砍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单剑止风波 群豪中也多有亡命之徒,加之人多,逐渐占了上风,幽州阵中初时只有张家子弟出手,已有不少挂了彩,受邀助拳的江湖人士见幽州这边形势不佳,任伯双再忍不住,圆瞪鼠目,怪叫着扑向人群。 一入人群,左右开弓,立时击倒了五六个人,群豪见他身形虽小,武功却刚猛至极,不敢再近他身,团团将他围住,忽的有人一声呼啸,围堵他的这几人又团身而上,刀剑乱舞,铁拳横飞,霎时又有一半应声倒下,任伯双却也被乱刀砍伤了肩膀,一手下垂,却依然面显悍色。 一人叫道:“老东西已经受伤了,咱们再上,给他来个乱刀分尸可好!” 另外几人一下也来了士气,轰然应和。又作势扑上。 忽听一声惊雷般暴喝,一条人影闪出人群,辗转腾挪挤入人群,所到之处随手抓起对方然后丢出,顷刻间将任伯双身前围着的数人尽数扔开,一路向前,又将和张家子弟相斗的也都丢了开去。 群豪见这人身材高大,举手间将一场争斗平息,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有人认识他,忍不住惊呼:“胡……胡非先生!” 耽于胡不非威慑,群豪不再往上直冲,远远和他对峙。 徐行见正是昨晚和自己对掌那人,武功、内力之高实属难测,对他刚才兔起鹘落把这许多人扔了出去,倒是丝毫不觉意外。 听胡不非大声道:“哼,这就要开始动手了么?”他声音本就洪亮,又不自觉运上真气,这一句虽轻描淡写一般说出,实则绵延数里皆闻。 他将目光扫过群豪,见倒地众人和在前边准备出手之人都衣衫简朴、形单影只,反倒穿着光鲜、三五成群的都躲在他们身后。 其时武林中人亦有差别,除丐帮弟子要求衣着破烂外,许多门派帮会也都不修边幅,有些行走江湖本就身无长物,却也有如红枫山庄骆麟、金玉堂金麒麟这种,江湖之外还有田园地产,家境殷实,本就与富豪官绅无异。这种人动起手来反不如前者卖力。 胡不非大声道:“骆麟,你现在本事可是大的很呐。” 骆麟一来见了胡不非、天水道长这几人便暗暗叫苦,拿出手帕佯装咳嗽捂住半只面部,不料还是被看穿了身份,咳嗽不止,却打不上话来。 胡不非冷哼了一声,厉声道:“你本事长得倒快,学得跟我装死来了?” 骆麟忙拿下手帕,兀自强忍住咳嗽之声,行礼道:“胡世叔,侄子有理了。只是侄子这身子忒不争气,怠慢了胡世叔,罪过罪过。”说着又向天水道长行了个礼,口中道:“见过道长。” 天水道长一拂长髯,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胡不非也不理他。 骆麟忙道:“侄子不知胡世叔竟到了幽州,有失远迎了。还望胡世叔切莫怪罪。”说着又一揖到地,不时翻着眼睛端详胡不非神色。 胡不非道:“和你那死鬼老爹一个德行。” 群豪一听尽皆哗然,万料不到胡不非竟公然辱没骆麟先人,莫说骆麟堂堂一庄之主,便是寻常百姓被人如此当众羞辱也难善罢甘休。 徐行听了也是大觉不妥,正要开口却被马无迹拦住。 骆麟也是大吃一惊,面色骤变,旋即又恢复平静,淡淡道:“家父在时常言胡世叔恩情,经常对我讲起甘陕道上胡世叔一剑诛四邪,救了他的性命。胡世叔于我骆家有再造之恩,侄子愿听胡世叔号令。”群豪听他的话似有临阵变节之嫌,不禁嘘声四起,又听他道:“只消过了今日,也算让我对这天下同道有个交代。” 胡不非脸色渐缓,道声:“好。” 人群中忽道:“大家千里迢迢赶到幽州,难不成任凭你们两句话就打发了?”他声音很细,一口川蜀口音,胡不非目光如电,一眼找到这人,见是个身穿黑衣,背负长剑的年轻人。 胡不非高声道:“那你便想怎地?!”他一声喊出,众人尽觉耳中嗡嗡作响。 徐行也循着望去,见这人正是一气万剑门厉万年。厉万年久居川蜀,才不管什么“胡作非为”“胡非先生”之流,只道:“要么交出玉玺,要么把我们都打赢了。”说着身子一拔,跃出人群,群豪终多勇悍之徒,又见有人站出十分兴奋。 胡不非道:“我看你背着剑,倒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使剑。” 江湖中行走,自然要选个自己趁手的兵刃,他竟质疑厉万年会不会使剑,着实将他太过看轻了。群豪中也有不少识得厉万年,知其乃是一起万剑门掌门万重山得意弟子,其万宗剑法练得炉火纯青,江湖中罕有敌手,却被胡不非直问“会不会使剑”。纵使其是武林大家,也未必太过自大了些。 厉万年自出江湖起,在川蜀一带从未败过,听了这话自是盛怒无比,左肩一抖长剑已陡然出鞘,右手握住,剑花一抖,直刺胡不非,他这一剑势若奔泉,正是点苍派苍溪剑法中高明招数,胡不非身子一撇,让开剑锋,厉万年剑势再转,“刷刷”又刺出两招,他急打急攻,招式变换迅捷,看着不禁令人目瞪口呆。 江万楼和一气万剑门众人见厉万年这几招使出,不仅深得本门“快”“变”“准”三则,使将出来更是飘逸流畅,十分美妙,又见群豪颇多赞赏,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倒是夔门帮这边于冠英等人发出“啧啧”之声,显得极为不屑。 他招式虽然精妙,却始终不及胡不非半块衣角。 胡不非试了他十余招,猛然间长剑出鞘,只觉剑光一闪,厉万年长剑脱手而飞,肩膀正中胡不非长剑。 群豪和幽州众人被这一招惊得鸦雀无声,只季光涤和贺光洁齐声喝彩,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群豪中也有不少使剑名家,竟如何也看不透这一剑是怎么回事,只如同厉万年自己扔掉长剑,扑到对方剑上一般,便是于冠英都连连摇头,显是觉得不可思议。 徐行暗道,胡不非的剑比之他的徒弟快了又岂止一点半点,这可真是将“迅”字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又见胡不非左手似在运气,急忙身子一闪,跃上前去,一把将厉万年从他剑下拉回,躲开胡不非一掌。 胡不非一见徐行身法,颇觉眼熟,脑中转念一想,喝道:“是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福祸两相依 胡不非喊声未歇,身子一长,一把向徐行抓来,徐行一手推开厉万年,身子向后一晃,躲开胡不非一抓。徐行连退数步,却忽的被激起斗志,眼见厉万年长剑正在脚下,脚尖在剑身一点,长剑猛然飞起,正入手中。 长剑便如出海蛟龙一般,猛扑胡不非,胡不非初时见对方空手,自己也只好空手相斗,见他也拿起长剑,自己也不再避讳,长剑闪动,与徐行斗在一起。 马无迹暗暗点头,果然陆老四看人武功从未走眼,徐兄弟剑法果然高明,几十合与“胡非先生”难解难分,当世已是少有。他有意为徐行助威,大声道:“龙二弟,好剑法!” 群豪中不少人窃窃私语道:“‘寒星一剑’龙剑星果然名不虚传。” 季光涤在旁见徐行和师父缠斗已有数十回合不落下风,暗暗心惊,这人初时和陆大哥并不相识,断不是号称“寒星一剑”的龙剑星,但天下又有谁能有此剑法?想到此处额头不禁层层渗汗。 一气万剑门见徐行救了厉万年本就心存感激,又见他剑法精妙如斯,心下复杂:“龙剑星”是本门救命恩人,理应盼望他能赢了胡不非;但若他能赢了让本门都毫无还手之力的胡不非,他年纪轻轻岂不是就超过本门良多? 起初胡不非见这人剑术精明,不愿立时出了重手,反是诱着他将剑法全都使将出来,是以二人打斗虽烈却相安无事,但徐行剑法吐露越多,胡不非越觉吃惊,待到最后已难以主导,是停是续已由不得自己,若不将其击倒,只得和他继续缠斗下去。 二人打斗一个其疾如风一个其稳如水,水而因风皱面,风却难动其身。他们虽一急一徐,却均不失飘逸灵动,旁观者若是功力不到,看着两人便似两只人影飘忽不定,若是功力够了,看了只觉心旷神怡,宛如静观仙人舞剑一般,对己境界提升都大有裨益。 徐行本就有伤,若非胡不非剑下留情,断难支撑这么久,但时间一久只觉体内气息多有闭塞,突然间脚下一滞,身形变缓,胡不非久未遇此敌手,直入忘我之境,眼见对方露出破绽,长剑一挺正中徐行胸口。 人群中一声惊呼,似是可惜徐行落败,又似不愿比斗如此快便结束。胡不非也是猛然醒悟,只觉这后生霎时便要透胸而死,不免遗憾,此时收手已来不及,只好收了力道,任由它透胸而过了。不料长剑及胸却猛地变弯,便似刺在铁石之上一般,胡不非手上一抖,将徐行弹出丈余。 群豪见胡不非一剑非但未将人刺死,连一滴鲜血也无,只道“龙剑星”已练成金刚不坏体,刀枪剑戟尽是伤他不得;这边季光涤、贺光洁只道师父刻意不伤人却将他弹开,力道拿捏当真是鬼神难测。 林泉扑到徐行身上,惊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徐行也是惊魂未定,赶紧暗自调息,真气复又变得顺畅,体内虽仍觉不适,但手足行动已无大碍,捂住胸口被刺处,触手却觉十分坚硬,伸手入怀却拿出一个布包,一侧被挑开寸许长的口子,正是刚才胡不非一剑之痕。 众人早被徐行吸引了目光,所有人都直勾勾看着这与力敌胡非先生数十合,又受他一剑无恙的年轻人,见他从怀中拿出布包,翘首以盼,各自猜想这布包里究竟是放了什么能够抵挡胡不非一剑。 连徐行自已都都在吃惊何时怀里竟多了这个,这里边究竟是什么? 他缓缓展开布包,里边竟是一小方盒,做工极是精细,品相极为精美,比之马无迹从云居寺玲珑塔中盗来盛放七彩神石的锦盒过无不及。群豪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说是美玉,有说是宝石,有说是他师父亲传的护身神兵,还有说是马无迹他们将七彩神石送回玲珑塔之后“龙大侠”又施神功取来的,当真是天马行空、精彩纷呈。 马无迹对宝物自然识货,一见锦盒便知盒内物器不俗,凑上前来,道:“快点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群豪顿时鸦雀无声,只盯着盒子,想看里边究竟是何宝贝。 徐行应了一声,一手抓住锦盒底部,另一手在锦盒侧面一敲,锦盒应声而开。 似是一块美玉,他伸手拿住顶部向外一拖,竟是一方玉印! 翻过手见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似虫似鸟的图案,饶是马无迹见过宝物无数,也不禁倒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传……传国玉玺……” 周围群豪本就正全神贯注望着这里,他声音虽轻,却也有不少人听见,起处听见几人忍不住大喊道:“是传国玉玺!是传国玉玺!” 徐行脑内一片空白,怎地自己身上突然多出来个布包,里边竟然还是传国玉玺?究竟是何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做了如此安排?他看马无迹吃惊神色不似作伪,林泉懵懵懂懂似还不知这是何意。乍废心神,胸口隐然一痛,猛然间想起,莫不是昨晚遇见那个黑衣人?胸口痛意更盛,不敢再多思考,只得潜运真气浑身游走。 如此一喊,不仅胡不非等幽州众人齐齐向他望来,连精力不在此处的群豪也跟着兴奋起来,霎时人们争先恐后蜂拥而上,马无迹一把将他和林泉拉住,转眼已跑到几丈开外,徐行将玉玺揣回怀里,也是持剑在手,群豪立刻舍了幽州众人,围在徐行他几人周围,只是对他二人颇是忌惮,只远远站着。 幽州众人见眼前只剩零星几人,倒觉十分意外。徐行在圈中高喊道:“诸位同道这是何意?咱们理应先和幽州军说清了震东镖局之事才对。” 岭南派康希仁抢在了众人身前,立刻道:“盟主此言差矣,震东镖局之事几成定论,无需再说,反倒是这玉玺,非先说清楚了不可。”徐行见这人虽说这话,却仍是一脸骄傲神色,正是在红枫山庄曾被人推举当盟主的岭南派康希仁。 徐行暗吸几口气,反而面上露笑,道:“那这玉玺,康大侠想怎么说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生死一线间 不待康希仁回话,一个苍老声音抢道:“龙盟主,老夫的女儿虽常随老夫在江湖上行走,但为人温柔贤惠,针织女工无一不精,至今尚未婚配,”徐行见他正是刘维德刘老英雄,说着一把拉过身旁一个女子,“不知可能入了龙盟主的眼呐?” 徐行忽听他说到女儿,言下之意要撮合自己和他女儿,不由望向那个女子,他见那女子约莫二十多岁年纪,清秀中带着一翻英姿,那女子也笑盈盈地看着他,直看得他脸上发热,也不敢再多想,不经意看了林泉一眼,却见她满脸怨怼神色,一时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所幸又有人高声道:“龙大侠,我是汉水金沙帮帮主郎飞沙,我们金沙帮专门作沙里淘金的买卖,现在我将帮主之位传你,还你那个盒子,怎样?”徐行见这人瘦高个子,长得细皮嫩肉,衣着考究,全看不出竟是江湖帮会的帮主,想来确实他们帮会十分有钱,故意打扮成官绅模样。 另一人喊道:“龙盟主切莫信了他话,郎帮主将位子给你又怎地?他自己带人又成立个银沙帮、铜沙帮,只剩你一个帮主有什么趣味?” 郎飞沙一看这人,骂道:“狗日的黄凤行,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那黄凤行撇嘴道:“我没什么意思,我是劝龙盟主切莫拿宝物和你换了帮主的位置。”他说着又冲徐行道:“龙盟主,你剑法高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行走江湖最要谨慎,我有家传金身龙虎功,习之不侵百毒不生百病,练到极致可至金身不坏,更能让你横行江湖,今天我可将此密谱送你,以作交换。” 群豪中人挑出各自最得意之物,愿拿来换徐行的传国玉玺,各人相持不下,慢慢竟起了争执。 徐行却无心听他们争执,又想到此物究竟是何来历,将它偷偷放到自己身上,只有昨晚与那黑衣人共处后花园山洞中时才有此机会,但黑衣人究竟是谁,他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玉玺?这一节是如何也想不通的。 定是那两个黑衣人来节度使府也是为了玉玺而来,他们走在自己和马无迹前面提前将玉玺盗走,后其中一人受伤,另一人不愿弃之而逃,与自己躲入石洞,定是料定难以逃出生天,才匆忙中将玉玺给了自己。想到这二人如此情义深重,对他们反倒生出几分敬佩,偷盗玉玺、给自己玉玺这事反倒看得轻了。 徐行回过神来,听江湖群豪尚在讨论换他们谁的更合适一些,这边张简寿走近几步,厉声道:“早说了这群王八羔子故意生事,还来找我们幽州军?玉玺这不明明白白在他们自己手里么?我倒要为震东镖局报仇了!”他叫喊着便要挺身而上,但此时徐行已被群豪围住,张简寿便是想近身都近身不得。 一旁于青桐也低声道:“我不管什么玉玺还是别的,我只要为牛家讨个说法,现在玉玺在他手里,他自然要给个说法。” 群豪哪里顾得上他们在这里说些什么,徐行却是声声入耳,心知此事误会已成,自己已是百口莫辩,况且自己想辩也不知从何辩起。 胡不非也上前道:“你快把玉玺交出来吧。”他料想刚才与其打斗,处处留手,自己对他已算天大的恩情,此时开口这少年理应遵从才是,便是无此一节,凭着“胡非先生”的名号,让人交还个东西想来也并不算难。 不料徐行却道:“你们都想要它,我却谁都不能给。” 群豪中有些小门小派本就想乘乱作为,此时也觉难有作为,不知谁带了个头,一下扑倒在地,高呼:“我们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另外还在苦苦哀求交还众人一见这还得了,急忙将跪倒众人全都扶起,有些还被一通斥责。 胡不非已感不悦,冲身后弟子道:“光洁,你去把玉玺取了来。”他也全然不顾双方武功高低,历来胡非先生派人出手,对方焉有抵抗之理。 贺光洁号称“闪剑奔雷”,历来自负,他自看出了师父与那人交手未尽全力,又常听人提起“寒星一剑”,却从未交过手,今天有此机会倒想在师父面前展示展示,倒提长剑猛向徐行扑去,季光涤在身后高喊道:“二师弟小心,三师弟就是伤在他手里的!” 胡不非一听这话,勃然大怒,冲季光涤吼道:“你不说光清是被不知名的人伤的么,怎么是他?” 季光涤吓得赶紧低头行礼道:“弟子糊涂,初时未探明对方下落,但确实……确实和陆师兄在一起,今日一见方知他便是龙剑星。” 胡不非大骂道:“混账东西!”他历来对胜负极为看中,弟子败在别人手里,还落了一身伤,对他简直如同奇耻大辱,眼见贺光洁分开人群,闪电般一剑刺到,却被对方轻拖剑势一引一带,轻巧化解。 胡不非足下略一用力,人已激射而出,听他喊道:“光洁退下!”话还未到贺光洁耳中,胡不非已到徐行身前,起手一掌拍向徐行胸口,徐行万料不到他竟能迅捷如斯,刚才尚在几丈开外,眨眼间已到自己身前,只顾着化解了贺光洁剑招,对胡不非这一掌却是万万没有防备,登时被击出几丈开外。 群豪本还在争吵之中,忽见一道人影飞来,将徐行重击出去,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齐齐扑向徐行身上。 马无迹暗道糟糕,拉住林泉不让他过去,果然胡不非不待立足复又冲上,人影闪过,已连出三掌击向徐行。 徐行此时早已面如金纸,奄奄一息,隐约觉出胡不非掌风越来越近、越来越猛,奈何身体不听使唤,想要动上一下也是不能。 马无迹自知与胡不非武功、内功上相距甚远,心中虽是不忍却终是不能为力,一手挡住林泉双眼,一便别过头去,不愿再看。 只听“嘭”“嘭—”“嘭——”由短及长三声巨响,马无迹回过头来,正见陆和四双掌和胡不非贴在一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叔侄相斗法 胡不非抬眼一看,认出和自己正是对掌的正是陆和四,勃然大怒,面色变得铁青,双臂一震,体内真力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喷薄而出。 陆和四被马无迹骗到云居寺,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间,待他回来方知马无迹已带领群豪来了节度使府,匆忙赶来正遇见胡不非冲徐行排出三掌,不及细想挺身而上,他功力本勉力可敌胡不非,但应对仓促,硬接了胡不非三掌之后已觉内息翻腾,胡不非又催力而上,陆和四只如胸口被重重击了一掌一般,喉头一甜,被打出老远。 胡不非厉声骂道:“混账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 陆和四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师侄不敢,冲撞了师叔,愿领责罚。” 胡不非看也不看他,冷然道:“还有你不敢的?听说你把师父给你的名字都改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叔?” 陆和四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忙叩首道:“师侄不敢!师叔误会了,师门大名隐烽不敢擅自更改,师侄还是那个小疯子。”说着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落地有声,额头鲜血直流。 胡不非依然冷冷道:“你竟为了江湖中的狐朋狗友与我动手,我该替师兄清理门户才是。”这几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全然不顾陆和四。 陆和四又在地上磕了一头,回道:“师侄冲撞师叔,全凭师叔处置。” 胡不非面色稍缓,淡淡道:“我只废你功力,若日后你能再练,全凭你自己造化。”陆和四颓然道声:“是。” 胡不非看着他身后徐行,咬牙道:“这人伤了光清,你替光清报仇吧。” 陆和四闻言大惊,忙道:“师叔,他伤光清也是无心之过,还请师叔原谅。”将头如捣蒜般扑通扑通一阵猛磕。 胡不非皱眉道:“我说要杀的人,是你能救得了的?”忽是想到什么,随即展颜道:“你杀了他,我只断你一臂。” 群豪见胡不非虎虎生威,便是再觊觎徐行也不敢贸然走近,又见陆和四一直对他磕头,不知所以,只道陆和四贪生怕死,只顾跪地求饶,不尽的鄙夷,只是现在众人精力全在玉玺,对他如何倒也不甚在意。马无迹在旁暗暗打算,计划着如何能将陆和四、马无迹一同救出。 陆和四低声对胡不非道:“师叔就是要取我姓名,我绝不多吭一声。但让我杀他,我却是实在不能。” 胡不非大喝一声:“什么?” 陆和四道:“师叔刚才和他过招,可发觉有什么?” 胡不非被他一问,不禁一愣,道:“什么?” 陆和四正待回答,马无迹趁胡不非一愣之际,倏地一闪,一手拉起陆和四,一手拉起徐行,将锦盒向幽州众人一丢,飞也一般向远处奔去,他手里拉着两人,速度却丝毫不减。 只听马无迹远远喊道:“玉玺已被我扔给了他,你们快去找他取来吧。”群豪这时再难冷静,朝锦盒落处蜂拥而上。 胡不非被群豪一缓,已被马无迹三人拉出老远,他手持长剑左劈右砍,杀出一条通路越过人群,和季光涤、贺光洁朝了马无迹追去。群豪只道幽州众人也要抢夺玉玺,一时间刀剑相向。 幽州张简寿等本就憋了一口气在,下手也是毫不留情,幽州众人同仇敌忾,群豪却是各怀心思,立时便落了下风,眼见群豪倒下越来越多,只听天水道长大喝道:“双方速速停手!双方速速停手!” 此时双方都已杀红了眼,只顾相互搏杀,又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天水道长只得也跟着冲入阵中,他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只求制敌不求伤人,才堪堪将这边分开,那边又跟着打作一团。 天水道长往返几个来回,丝毫未见效果,心生一计,佯在旁边俯身拾起一物,大叫道:“锦盒在此,大家再勿打斗。” 群豪一听,立时分神,舍了手上对手,都朝着天水道长扑来。 天水道长迈开大步,大袍和长髯齐飞,向着远处跑去,群豪跟了一会儿,忽又听一人惊叹道:“糟了,盒子里边连个鸟影也无!” “上当了,这盒子本是来装七彩神石的。” 原来大家都跟在天水道长身后,反而让出了最初的位置,不知谁一下真的捡到了锦盒,偷偷打开一看,却是空空如也,有人见过此盒,正是马无迹和陆和四打赌时用的盒子,想来陆和四到了云居寺发觉上当,又将它带了回来,正被马无迹混乱中用来欺骗众人。 群豪虽多好勇斗狠,此时心有旁骛,又岂愿恋战,纷纷向着马无迹他们方向追赶,张简寿、张孝诚、任伯双、田占侯等人一阵掩杀,群豪又折兵无数,有些人耽念情谊,随手救起倒地同道一同撤离,有些人也顾不得许多,自顾逃命去了。 天水道长生怕幽州节度使府与江湖群豪仇怨更深,忙止住幽州众人,叫他们不再追赶,张简寿道:“道长这是何故?” 天水道长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双方各有损伤,再追只怕多伤无辜。” 张简寿平时就多敬重天水道长,不再说话,田占侯却道:“事已至此,岂可不斩草除根。”说着便往群豪奔走方向追去。 幽燕八俊中佘正仁本是幽州名绅之后,总觉家道中落后,徒有八俊之名却不被高看,若是能替节度使夺回传国玉玺自不可同日而语,当下高声道:“佘某也愿继续讨贼。”曹羽田虽位列八俊,同时也是张简寿手下一名少年将领,有意为主帅出头,也跟着道:“为大帅分忧,曹某义不容辞。”他与另外梁正言、邱同交好,和他二人对望一眼,他二人也道:“正该如此!”于是四人一同沿路追去。 张孝诚见他几人既走,自己也要同往,却被任伯双劝住,低声对他道:“事事皆由自己出头,非成大事者所为。”张孝诚顿时领悟。 却说徐行、马无迹、陆和四三人行了一阵,躲到城西城隍庙中歇息。陆和四虽受一击,但他内力深厚,又有所提防,所伤不重,静坐调理片刻已恢复大半。身体渐复,忙扶过徐行,握住他脉门,登时顿足失声道:“坏也,这可害惨了徐兄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城隍庙显圣 马无迹急凑上来,问道:“怎么了?” 陆和四皱着眉头不作一声,马无迹盯着他脸,见他额头鲜血顺着眼眶流到鼻梁下边,和着满脸尘土,早已化作乌黑,映得他本就黝黑的脸膛更显凝重。 马无迹又问道:“徐兄弟怎么样了?” 陆和四沉声道:“他经络受损,心经被震伤,三焦经闭塞,只怕这一身功夫算是没了。” 马无迹倒吸一口冷气,道:“可还有救?快用内力帮他疗伤啊。”说着将徐行扶坐于地,自己盘膝在徐行身后,将手掌搭在他肩头,闭目运功,陆和四见状,赶紧也依样而行。 陆和四内力强过马无迹不少,不多时马无迹已大汗淋漓,身子晃动,他二人真气进了徐行体内顿时被上善功融为一体,此消彼长,时间一久任谁也是支持不住。马无迹身子摇了几晃,陆和四赶紧收功,一掌搭在马无迹肩头,一股暖流沿着直到丹田,马无迹睁开眼道:“嘿,这可真是邪门。”恢复了精神却不敢再替徐行疗伤,忽地从地上弹起,侧耳凝神片刻,道:“有人追来了,怎么办?” 陆和四道截然道:“我去将他们引开便是。” 马无迹知他刚才耗费精力不少,放心不下,却不明言,故意说道:“我可也要一起出去会会这些人了。” 陆和四却知他心意,探探徐行鼻息,见逐渐温热,果有好转,于是将他藏在佛像供桌下面,又将长剑放在他手边,遮挡严了,和马无迹二人跳出庙去。 二人远远见三人大袖挥舞,宛若乘风,知是胡不非师徒三人,他二人故意远远和他们招了个相,各展轻功向前逃去,胡不非师徒三人远远见了,果然拔足便追,跟着他俩走了。 徐行幽幽转醒,隐隐听见外边有人声,睁眼一看却是一片漆黑,恍惚间猜到定是被藏在暗处,也不做声,听见一人道:“这小小城隍庙又如何藏得下那三人?”徐行听这人声音甚是熟悉,只是头脑中混沌一片,总是想不起是谁。 又听另一个道:“田兄稍安勿躁,我们检查一遍城隍庙也未尝不可。”听他喊刚才那人“田兄”,定是“冷面剑客”田占侯到了,只是这人声音是谁却实在不知。 田占侯道:“你们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却别耽误了我,咱们就此别过吧。”之后便是脚步声越来越远,定是田占侯独自走了。 又有一人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来?姓曹的能让你比下去?”也是噔噔噔脚步声起,一人走出门去,而后又有两人离去。 徐行心道,这几人必是以为我们早早走远了,都往前追去了,嘿嘿,哪料到我竟离他们如此之近,真是世事难料。正琢磨间,听一人自言自语道:“你们都去追吧,我姓佘的现在家族势力比不过你们,武功也比不过你们,什么都由得你们吧。”又听簌簌的声音,显是这人正用长剑胡乱挑动城隍庙里东西。徐行一颗心不禁扑通扑通直跳到嗓子眼里。 又听他道:“想当年我父亲做生意未受坑害之时,富甲幽州,还不是你们硬要求着老子作你们什么狗屁八俊,还把我排在张孝诚之后第二位置,现在没落了,就把老子排到末尾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那时候田占侯见了我哪次不让你铁面变软来着,现在骂起老子贪生怕死?我就是贪生怕死,又能怎地?”说着止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无尽的凄凉与嘲笑,又听舞剑声起,似是临兴起意,演练起功夫来。 徐行躲在供桌之下,轻轻吐出一口气,似觉体内有股真气跟着游走,虽感觉极淡,却深感希望,当下一手握住长剑,一边暗自吐纳,聚拢真气,却觉上三焦始终不通,不由暗暗着急。 佘正仁父亲本是幽州大户,富可敌国,连张允伸也对他颇为仰重,他自己虽仰仗父威,却仗义疏财,颇得江湖认可,因此虽然武功平平却被列入“幽燕八俊”,也算显示“幽燕八俊”从不单以武功论,更以人品而论。 他演了几套剑法便觉技穷,但意犹未尽,只得将之再演练一遍,如此三四遍过后,不知不觉在一些招法上突发奇想,竟变出新招式来,佘正仁大喜,只道自己新创了无上剑法,于是越演越快,越变越多,心中喜不自胜。 自创招式虽多,却不知威力如何,未免总难尽兴,于是将庙内木柱、烛台、香炉等等全当作敌人,一招一式使来,将香炉杀的灰飞烟灭、烛台拦腰斩断、木柱千疮百孔,敌人全都狼狈不堪,等到后来无所可击,只剩神像前供台,一跃而起从上劈砍而下,“咔嚓”一声供台也变得万劫不复,木屑纷飞,又听“铛”的一声,铁剑似与硬物相交,自己被反震开来。 佘正仁突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只道城隍爷显灵,俯身便要跪倒,一晃看见木屑中斜靠着一人,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木屑落下,佘正仁看得清楚,正是在节度使府和胡不非大战的“龙剑星”。 他身上一阵战栗,转身便要逃走,迈出一只脚突然想到这“龙剑星”已被胡不非重手打伤,自己又怕做什么?当即腰上使力,整个人转了一圈,硬生生将那只脚又拉了回来。 佘正仁细细端详徐行一翻,始终不敢贸然上前,又见徐行确实松松垮垮地靠在一旁,的确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徐行突然把握着长剑的手往地上一放,佘正仁被吓得一个哆嗦,忙向后跃开两步,见他只是无力再高举长剑,自己则用长剑指着徐行一步步逼来。 又过良久,他见徐行果然无力再动,心中大喜,哈哈大笑道:“哎呀呀,有时候当真是人的命天注定呐,你们呐,你们,辛辛苦苦去找他,哪知我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大笑中满是兴奋和得意,又道:“多谢城隍爷保佑,原来这传国玉玺就该我拿,我便是不拥兵自立,将它交给朝廷也非被封个大大的官做不可。痛快,痛快!” 想到此处更觉快意,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使出刚才创出的一招,长剑便似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徐行胸口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相逢未相识 徐行当时被一击打中胸口,正是膻中要穴,此处乃是任脉之会,立时经络闭塞,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加之前夜对掌时已隐伤互为手厥阴心包经,手厥阴心包经与手少阳三焦经互为表里,此时一击更增伤情。此时徐行只觉体内真气乱窜,一股真气灌入上丹田,在脑内左冲右突,扰得他头昏脑涨,中丹田膻中穴真气却盘旋不休,只觉恶心烦闷,连呼口气也是极难,下丹田真气虽稳,却犹如炭烤火炙一般,时而如入火场时而如坠冰窖,当真说不出的难受。 上中下三丹田之间经络幽闭,难以连通,这便如同湖泊虽大,但连通外界的河道却淤堵不堪,洪水来时宣泄不出,必将反受其害。此三者真气一时不能融会贯通,便要多受一分苦楚,徐行又凝力试了一试,发觉刚才马无迹与陆和四为己疗伤,任脉似能通透半分,又勉力冲击之下,上下真气已可如滴水般汇入膻中,不适感稍退,四肢仍是绵软无力。 刚才侧耳倾听庙内佘正仁声势,知他将庙内器物毁尽,供桌自不能免,抓准时机在他劈碎供桌时奋力举剑格挡,躲过一劫。 佘正仁若是立时再上徐行绝无力气再做挣扎,但佘正仁纠结良久,徐行又缓出些力气,佘正仁自以为精妙的一剑在徐行眼中却是漏洞百出,若是寻常又何用一招便能打发了?只是苦于现在丝毫动弹不得,眼见长剑当胸刺来,脑中虽有对策却难以施展,只好微微一偏,将左肩让给了他,又将残余真气灌注右手,向长剑一推,长剑本就剑尖向前,斜搭在他身上,一推之下倏地飞出,佘正仁被这变故吓坏,忙向后跃开,但两人所距已然太近,格挡、躲闪全然不及,正刺入他右侧大腿。 佘正仁跌倒在地,看着眼前“龙剑星”早已奄奄一息,又如何能使出如此招数?又见他那张脸平静如初,心中不禁产生说不出的恐惧,惊慌中竟爬不起身来,口中不住大喊着:“城隍爷显灵啦,城隍爷显灵啦!”带着插在腿上的长剑,兀自向庙外爬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徐行睁了睁眼,却总觉一片朦胧,始终难以看清,只得又闭上眼睛。又感觉身体虽依然困乏不已,却舒泰不少,只是想要运气仍是不能。恍然间只觉得自己身处一只柔软大床之上,全身放松。忽听似有人在旁窃窃私语,徐行心念一动,暗道:“是谁?”却觉声音似远似近,飘忽不定,好似天外传来,又似耳边说出,徐行心中又道:“莫不是已经死了吧。”索性也不去听那声音究竟说些什么,但越是不听却又听得越是真切。 只听一男子道:“师妹,那人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救得活吗?” 另一女子声音道:“道理我不都跟你说了么,不管他是死是活,也非得将他救活不可。” 那男子道:“嗯,怪不得师父最是疼你,你可将他的智谋武功都尽数学会啦。只是要救这人又谈何容易,且看他造化吧。” 那女子格格笑道:“师兄你莫忘了这人可救过你呦,师父常言的‘善恶分清、恩仇必报’你可不能不记得呀。” 那男子叹口气道:“当时救我的是你,这份恩情我可记着呢。师妹,我这辈子都念着你的好,你愿不愿意和我好一辈子……”说到后来柔情无限,让人不觉想到一个男子忸怩神态。 那女子却啐了一口道:“师兄你又来胡说,咱们是一辈子的师兄妹,自然要要好一辈子,那还用的说么。” 徐行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还没有死,偷听到了两人谈话,这个男子心仪这女子,这女子却似无意,只是听他们说自己救过这个男子,那他们又是谁?刚一想又觉头痛欲裂,急忙止住,闭目养神,暗自理气,只是脑中疑问总是不退,微一闲暇便又闪现出来。 那男子听了女子的话,尴尬不已,忙道:“我回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 接着便听“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脚步声响,快步走进一人,踩得地板隆隆作响,体重不低,接着又进来一人,脚步细碎,是说话那个女子。 大汉走到床边,将徐行扶起,一手抵住他的后心,登时一股热气缓缓注入体内,中丹田真气越聚越多,但流向上丹田和下丹田的真气却寥寥无几。上善功又极能容纳其他功力,注入的内力全无损耗的照单全收,大汉只觉内力源源不断流出,竟似江河决堤一般,心中大骇,急忙收功。 徐行胸中又攒入不少真气,大多上下不得,憋得他胸闷气短,缓缓睁开眼睛,那女子惊呼道:“他醒了。”徐行正见斜对面站着一个高挑女子,这女子皮肤白皙透亮,长得深目高鼻,一双眼睛又是极大极亮,宛若太阳和月亮共挂长空,正秋水盈盈对着自己。徐行登时脑内一片空明,竟恍然忘了身在何处、自己是谁。 那女子见他如此望着自己,秀眉微蹙,徐行缓过神来,自知行态颇为无礼,脸色一红低下头去,突地又觉怎对这女子大有似曾相识之感,在何处相识、如何相识却是一点印象也无,再要多想脑内又是一阵剧痛。 女子喜道:“醒了便好,师兄,大功告成,咱们走吧。” 那男子低声应了一句:“那就好了,快走吧。”说着二人转身便要离去。 徐行道:“且慢——”他身虽受伤,底气却仍在,那二人闻声停住脚步,转身吃惊地望着徐行,徐行道:“多谢救命之恩,恩德没齿难忘。” 那女子笑道:“这你可无需谢我们,我们以后也不欠你了。” 徐行道:“两位恩公可能留个姓名?日后也好相谢。” 他二人只是笑而不答,转身道声“告辞”,双双出门而去。 徐行心道,这二人当真是怪异至极,明明救了自己,却说无需感谢、两不相欠;明明怕极了自己死掉,想法设法让自己活不下来,却不愿留名。徐行也不敢细想,又躺到床上,依照师父所授功法练功,但每次真气由三个丹田而起却又遇阻,反而越练越是难受,索性也不再想,也不再练,蒙起被子呼呼大睡不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众矢之所向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徐行被“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吵醒,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出房门。这里原来是个酒楼,徐行顺着楼梯挪到一楼,厅里正坐着不少人吃饭喝酒。 徐行呼喝两声“小二”,却始终未见个人影,只得一点点蹭到柜台前面,对掌柜道:“掌柜的,快上些吃的来。”掌柜正要细问,边上一人站起身来,惊道:“哎?这不是龙盟主吗?原来在这里了!”听他这么一喊,十余个人围拢过来,其中竟有不少都是跟随一起讨伐节度使的江湖群豪,他们各冲徐行一翻嘘寒问暖,徐行被问得头痛欲裂,神色苦楚,忽一人恍然大悟道:“龙盟主莫不是当时受了内伤,仍感不适?”其余人又七嘴八舌一通议论,更有不少通晓医理,不由分说上前便把住徐行脉门。 众人了然徐行重伤未愈,一人当先一把拉过徐行,冲众人道:“龙盟主身体不适,在下愿护送龙盟主去找高人医治。” “嘿”的一声,一个手持双刀的矮胖和尚跳了出来,吼道:“肖公子你这是哪里的话,护送龙盟主又用劳烦你的大驾,我戒止和尚带着龙盟主去,保准将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姓肖那人啐道:“跟你这个‘大师’走一遭只怕伤没养好,倒把身体都糟蹋坏了。” “怎地?龙盟主和你一起便能养好了身体?是了,你做鱼的本事可是无人能及呐。”戒止和尚反唇相讥道。 这戒止和尚本是江湖出了名的花和尚,取的便是“所有戒律皆止”之意,不仅酒肉无忌,更爱寻花问柳,更有传闻说他喜食人肉,更令江湖同道不齿;姓肖这人名叫肖润,当年他大哥久在外地,托付他照顾大嫂,因大嫂酷爱吃鱼,于是他天天做了鱼去送给大嫂,久而久之竟和大嫂勾搭成奸,此事江湖人尽皆知,戒止和尚正是以此讥讽。 肖润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得意洋洋道:“自然有人爱吃我的鱼。” 其余人也跟着叫喊起来: “龙盟主自然是不能被你们带走的了。” “我是京兆人,乃与药王同乡,我带盟主回去,万事迎刃而解。” “我说话可不像你们那般好听,他分明就是私吞了玉玺。” “是啊,快让他把玉玺交出来。” 这几个人互不相让,争论不休,早有人按捺不住,拔出兵刃动起手来。眼见他们打得难解难分,徐行不禁苦笑,暗道,自己竟让他们如此“看重”,还真是“三生有幸”,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那块“石头”。 若是平时,在这几个人面前些徐行也是来去自如,奈何如今莫说武功难施,便是行动都是极难,只好微微向后退了几步,静观他们打斗。 肖润虽衣着贵气,但形貌极其猥琐,武功使出来也和他本人样貌一般,只是靠着偷袭连连得手。混乱中戒止和尚也被他抓了一把,登时大怒,“哇哇”大叫着挥舞双刀向他砍去。戒止和尚刀法刚猛,眼见肖润便要被砍成三截,却见一把单刀将戒止和尚双刀隔开,接着飞起一脚,将戒止和尚踢翻在地。 肖润见有人突施援手,大喜过望,他本就好拍马屁,正要大肆吹嘘那人一翻,不料话还未及出口,那人又是一脚,也将他踢翻在地。 徐行见这人刀法干脆利落,毫无一丝拖泥带水,倒令人耳目一新,又见远处也有一人和这人一样装束,也是内着一副锦袍,外穿绢布薄甲,三拳两脚将余人尽数放倒,威风凛凛。待众人全没了反抗,他二人又各自上去对每人各捅上一刀,竟是一个活口不留。 徐行见他二人着装乃是朝廷禁卫打扮,顷刻间便将这十几个江湖成名高手击败,自然来头不俗,定是节度使府正在派人四处剿灭群豪,出手却如此狠辣,心中又道,如此做派自非仁义所在,极感不喜。 又似想到什么,伸手在怀中一阵摸索,拿出两封信笺,一个上面只歪歪扭扭写着“国斌敬上”四字,自然是林泉受戚国斌之托,又转托徐行带给燕国公张允伸的那封,另一个则相对考究不少,工工整整写着“燕国公张公亲启”,笔力遒劲、铁画银钩,正是师父的手笔,背面朱封上篆着一个小小的“云”字。 徐行心道,节度使府如此歹毒狠辣,我也不与他们多做纠缠,且将这两封信送了去,就此与他们再无瓜葛。 正盘算间,那二人窃窃私语几句,两人一同冲向徐行,徐行受惊向后一退,腿脚却依然不便,“咕咚”一声仰天摔倒,那二人怕他有诈,挥舞着单刀便向他头顶砍来,徐行只得闭起双眼听天由命,他二人果见徐行难以动弹,在他胸前点了几处大穴,徐行此时膻中正真气鼓当,他们一闭住他穴道便即被真气冲开,试了数次皆是如此,二人对望一眼,面露怪异神色,忙用刀抵住徐行脖颈。 其中一人早在徐行身上一通摸索,翻找半天除了两封书信,其他什么也无。另一人恶狠狠冲他道:“玉玺呢,玉玺在哪儿?快交出!”早前那人看了看书信,问道:“这两封信又是什么意思?”另一人瞥了一眼,正见“燕国公张公亲启”字样,道:“原来张允伸这老贼和他们背地里是勾结一起的,表面却还做了这样一出假戏。”说着一把夺过书信,又见另一封上写着“国斌敬上”四字,疑道:“这又是给谁的?”说着便要撕开,一探究竟。 徐行听着二人口称张允伸“老贼”,也不知“国斌”是戚国斌,此时方知,这二人原来并非节度使府的人,那他们究竟又是何人? 徐行不仅受制于人,便是没有刀架在脖子上也是无力反抗。 早前那人一把抓住另一人右手,不让他将信笺撕开,道:“要不先把他带回去,交给中郎将再做处置。”另一人一把挣脱他手,怒道:“你我二人终有此机会能立大功,带回去功劳岂不又是别人的?”那人又要再言,被另一人打断道:“你切莫再说,如你不愿和我一起,便拔刀杀我好了。”那人终不再言。 此时却听身后一人喊道:“咦,这不是龙少侠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金玉又相逢 那二人听见身后有人说话,蹭地立起,见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携手而立,那男的白白胖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那女子面容冷峻,长得却十分好看。男人背后负着一只雨伞,女人腰间斜挎着一口铁剑。徐行一见便知,是南诏金玉堂主夫妇来了。 劝他那人见又来了外人,也只好暂且放下心中不满,齐力御敌,冲金麒麟夫妇吼道:“这里没你们的事情,赶紧滚得远远地。” 正要撕信那人一见他二人,也止住手中活计,满面猥琐地冲姬珊瑚道:“这个婆娘长得还真挺好看,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嫁了。” 金麒麟夫人姬珊瑚脾气本十分暴烈,听了第一人说出“滚”字心中已觉生气,但听后边那人夸她长得好看,心中倒多了几分欢喜,而后边那句是说金麒麟的,她倒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去深究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淡淡对那两个人道:“你们自己滚了吧,也省得动手了。” 那两个人只当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万料不到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美妇竟只说了这么句话,不禁哑然失笑,异口同声问道:“你说什么?” 姬珊瑚也不再和他们答话,身子倏地一晃,已侵到他二人身前,左手拇指扣住食指、团起其余三指呈凤眼状,手指疾点,“嗤嗤嗤”三声响过,先说话那人已应声而倒,胸口透出三个大洞,血流不断汩汩冒出,另一人挥起一刀向她劈来,姬珊瑚侧身一让,手指凌空点了数下,登时将那人肩头、胸口、小腹点出数个大孔,那人委顿于地,算是不活了。 徐行见她指法精妙却极是狠辣,知道这就是陆和四当时所赞叹的仙人庄“仙人指法”,脑内不自觉推演起若是自己和她相斗将如何对敌。 金麒麟夫妇当日也混在江湖群豪中间,见这“龙盟主”久久不动,金麒麟上前将他扶起,顺手搭住他手腕,已为徐行凭脉。 金麒麟回头冲姬珊瑚道:“原来龙少侠受了内伤,手厥阴心包经先受了伤,后来被一浑厚内力者疗伤,嗯,想来这是陆大侠的了,但是他伤之未愈又强行运功,致使手少阳三焦经也收损伤,其实这些倒也无甚大碍,重就重在任脉受损,导致经络不通,内力无以为继。”说着拿手按了按徐行胸口,又摸了摸他头了这两句话,已是气喘吁吁。 徐行知他此举虽看似简单,实则为己耗费不少精力,又受他神药,心中感激,抱拳道:“多谢金堂主,感激之情不胜言表。”他所言倒是一点不虚,对金麒麟感激不尽,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金麒麟道:“龙少侠客气了,区区举手之劳,要想治愈还得再费周折不可。今日我损功不少,明日……” “明日什么?你还想替他疗伤不成?”姬珊瑚面色一板,冲金麒麟吼道。 金麒麟满脸赔笑,道:“师妹……” “好,如此也好。”金麒麟不料姬珊瑚竟会如此爽快便答应了,也是一喜。又听姬珊瑚冲徐行道:“你的伤天下无人能治,非我金玉堂不可。” 徐行偷偷望了一眼金麒麟,他正全神注视着姬珊瑚,面带笑意,微微点头,徐行心知姬珊瑚所言一点不假,于是静心聆听。 姬珊瑚道:“若要金玉堂治你的病却也不难,你只需拿玉玺来换。” 金麒麟一听这话,正要反驳,却见姬珊瑚眼神凌厉瞪了自己一眼,吓得把要说的话生生吞回肚里。 徐行听见“玉玺”二字,心中对他二人感激之情立消,心下道,原来又是觊觎玉玺而来的,莫说自己现在也没了玉玺,便是传国玉玺在手,也绝不做这等勾当,想到此处不禁连连摇头,道:“生死在天,区区一条贱命又何足惜哉!” 姬珊瑚道:“你可得知道,你这伤可不仅是要不要命的事情,若是耽误些时日成了废人,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她这话倒是不假,本也是为告诉徐行此伤厉害所在,但恰恰如此却激得徐行傲气徒盛,傲然道:“人总之便是或死或生,又何惧求生求死而不得?非要拿东西换我性命,我视死如归。” 金麒麟对这“龙少侠”十分钦佩,终忍不住道:“师妹,咱们南诏之人,要这中原的玉玺又有何用?” 姬珊瑚平生最厌别人悖逆自己,不仅徐行言语颇不顺耳,连丈夫都来为外人求情,怒道:“中原人都想得这玉玺,我南诏人便不能?”她说出要用玉玺交换,最初本意只是随口说说,但到后来确实想到一途,又见这人如此执拗,更多了几分兴致。 徐行冲金麒麟、姬珊瑚拱手道:“金堂主、姬夫人,在下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但用玉玺换在下性命,在下万万不愿。”说着一揖到地,算是答谢刚才的恩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铁鞋曾踏破 姬珊瑚怒道:“我见惯了故作清高的伪君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说着一甩衣袖,飘然而去。 金麒麟一看妇人发怒而去,也不敢多耽,冲徐行低声道:“龙少侠,切莫再多行功,望自珍重。告辞。”提起胖乎乎的身子转身追夫人去了。 徐行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看着满地斜躺的尸体,感慨万千。 以前师父常说:“天下诸般,世人放不下唯名与利耳。”自己当时年幼,不懂所言何意,如今见了果然如师父所说。 徐行又看着空荡荡的柜台和空荡荡的客栈,掌柜和众人见了这里动武,早跑得不知到哪里去了。徐行走出客栈,举目四望,不知身处何地,他自这些天经历了许多事情,出众的武艺丢了,在江湖上成了私吞玉玺的大盗,在朝廷里成了谋反的逆贼,此时反倒是没了半点顾虑,沿起街道便走。 其实归根结底,他此刻也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 日头斜挂西天,摇摇欲坠,拉长了人影,也照亮了飞鸟归家的路。徐行早已没有了家,师父给他信、让他下山的时候就告诉了他,碣石山上从此再无沧海观,更没了碣石老人和他,他下山之后自然能知道何为家、何处为家。 徐行望了望天边云霞,只觉有些刺眼,急忙望向别处,却见一群人正拉拽着一男一女向西而行,徐行眯眼一看,身影倒有几分相熟,不正是林泉是谁! 徐行刚被金麒麟一番推拿,体内真气乍通,轻轻一提身子已到丈余开外,不时已赶上他们,高喝道:“诸位且慢。” 被他一声喝止,众人惊回过头来。徐行见林泉双手被缚,脸色苍白,自是受了不少苦楚,但她见到自己后面露笑意,倒另添几分娇柔动人。 他们为首那人厉声道:“刚才是你喊的?你是何人?”徐行看他约摸五十来岁年纪,长的长脸高颊,鹰目钩鼻,头上秃得只余了四周几绺白发,斜披着一个灰白披风,虽然矮小精瘦,却不失威风凌厉。 那人边上一人认识在节度使府见过徐行,附到他耳边低声告知:“这就是激斗‘胡作非为’几十合的龙剑星。” 那人神色立时放缓,拱手笑道:“原来是‘寒星一剑’龙盟主龙大侠,幸会幸会。小老儿辽东海东青,当时也千里迢迢赶来相助,只是路上耽搁来的晚了,没能和龙大侠一起打那些狗日的,真是遗憾得很。” 徐行心道,原来这人就是林泉常说的那个海东青,怪不得又囚住了林泉,旁边那个孩子想来定是林泉的弟弟林言了,非得想个办法救出他们不可。微微一笑,也回了个礼,道:“原来是海东青老前辈,晚辈向来仰慕的紧,幸会幸会。” 海东青听他不仅叫自己“老前辈”,更是“仰慕的紧”,心下无限欢喜,裂开大嘴,露出一口焦黄的尖牙,道:“龙大侠客气了,小老儿再跟你道个谢,嘿嘿。”他笑声如鹰啼一般,让人听得浑身不舒服。 徐行也不想和他再多废话,指着林泉问道:“海前辈,这……这是什么意思?” 海东青盯住林泉,凄声道:“这二位是我故人,我得把他们带回去。” 徐行正色道:“海前辈,故人怎么还要用绳索缚住再走?难道玉姑娘得罪了前辈不成?” 海东青脸色一冷,问道:“玉姑娘?” 海东青久居辽东秃鹰岭,拉了一干人立了山寨专做打家劫舍的买卖,他也做到了辽东十八山寨的总瓢把子,但他自来野心极大,总想着能够进军中原,此番听闻江湖人士群起讨伐张允伸,也跟着早早赶来,正巧在平州遇见张允伸手下戚国斌,他想要利用戚国斌里应外合一举击垮张允伸,不料戚国斌铁骨铮铮,虽死不屈,戚国斌出逃后,秃鹰岭三当家佟三追赶时却被林富杀了,海东青亲自出马杀死了戚国斌和林富夫妇,又抓住林富儿子林言,林泉却逃了出来,本欲利用林言抓住林泉后一起处死,哪料刚刚抓住不久便遇上了这个龙剑星。 徐行道:“那天在节度使府一战,我和马老大、陆老四、玉姑娘分开,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你说巧是不巧?”他现在体虚气亏,难以和人动手,只得故意搬出“红尘四怪”的名头来唬他一唬。 海东青对武林“红尘四怪”亦有所耳闻,他到了幽州后只让寨中喽啰跟着群豪上了节度使府,自己却躲在城外静观其变,早听人说了林富女儿竟是“凌波仙子”玉玲珑,但她半点武功也是不会,直怪手下胡说八道,现在又听“龙剑星”叫她“玉姑娘”,自己一时也难想出关要所在。 海东青只“哦”了一声,并不应他话,徐行又道:“不管玉姑娘和海前辈有何过节,不如给在下一点薄面,就此了结。” 海东青听他口口声声喊这女子为“玉姑娘”,但她分明便是那日逃走的林富之女林泉,刚才林言见了她也清清楚楚喊了一声“姐姐”,这又如何能错? 海东青正困惑间看见他二人眼神相接,柔情无限,当下一拍大腿,暗道,这二人一个俊美少年,一个柔情少女,他们自有一腔男女之情所在,且不管她是林泉也好,是玉玲珑也罢,少年想要就她是真,我何不做了这顺水人情。 计议妥当,当下冲徐行道:“龙大侠,这个人我只当成了是我那故人,原想着带她一起回乡,想不到竟然找岔劈了,竟找到了玉姑娘,真是罪过。” 徐行听他这话,心中大喜,只道他同意放人,暗自盘算如何连同林言一起救下,只顾点头。 海东青又道:“我原当直接将她交还给龙大侠,但我总觉这个人和我那故人长得极像,我又怕龙大侠被她骗了,咱俩人面上都不好看。” 徐行点头道:“是。”心中却想,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海东青道:“这样吧,我把这俩人都给了你,”徐行闻之大喜,面上却不为所动,果然又听他道:“你用点什么东西抵押给我,帮我找到我那个故人了,我再把东西还你。” 徐行不禁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海东青满脸堆笑道:“我听说龙大侠新得了传国玉玺,嘿嘿,这东西才抵得上他们的分量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良驹行千里 徐行心中只觉咯噔一下,世人皆想得到传国玉玺,如此匪酋又如何得免?自己早该想到此节。 徐行对传国玉玺倒无任何念想,莫说拿玉玺能救林泉姐弟,便是能救无故旁人自己也毫不犹豫将之拿出来,但此时玉玺却未在徐行身上,纵使有心却也无力。 他支吾道:“这……只怕……海前辈……可否用其他……” 海东青见他脸色泛红,又见林泉满眼期许,对自己推断更加坚定,冷声道:“此二人难不成还抵不过区区一枚玉玺?” 徐行看一眼林泉,见她欣喜中杂着几分焦虑,自己却低下头去,低声道:“值是值得的,只是……” 海东青只当这“龙大侠”不舍玉玺,又见他确实对林泉无比情深,有道是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他心中早有打算,知其必将交换,故意拉过林泉和林言,道:“龙大侠,咱们的约定日后再说,今日小老儿就先走啦。”说罢转身一手佯对着林泉后背灵台穴,一手暗藏袍内潜运真力,提防着“龙大侠”撕破脸依靠武力强上。合着众人一路向西而去。 徐行看出海东青手已对准在林泉后心,不敢妄动,人走得远了方才顿足道:“糟了,海东青早就见过林泉,定是知她身世,所以‘红尘四侠’的名头也是无用,看来只有用玉玺交换这条路可走。可玉玺又去了哪里了?” 徐行呆呆望着他们远去的影子,渐渐吞没在夕阳里。此时的残阳便似一块赤色颜料融散在水中一般,漫天泼洒,染红朵朵云霞,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无情地嘲笑着地上人们的无力与脆弱。 徐行猛力摇摇头,心神稍定,暗自回想近日所发生事情,那日在节度使府发觉玉玺在自己身上,而后受伤到了城隍庙,最终晕厥又被人所救,想来玉玺失踪便在此之间,只怕偷偷拿走玉玺的人正是救自己之人,既然他们得到了玉玺为何要救自己呢?昏迷中听他们所道自己救过那人性命又是为何? 他努力回忆那二人模样,回想可曾在哪里见过,猛然惊醒一般,自言自语道:“是了,他们便是当日夜探节度使府遇袭的那两人,当晚他们都黑巾蒙面看不清容貌,我只道拼命救护同伴那人是个男子,原来竟是个貌美姑娘。”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确实如出一辙,但似乎这眼睛还在哪里见过,却说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虽想通此节,却越发心惊,如此说来玉玺便是当晚自己乱中抱住那黑衣女子被她放到身上的,想到此处不禁脸颊如似火烧,赶紧将思绪拉回,此时自己需当尽快找到此二人才是,由此心中倒添了一丝兴奋。 但人海茫茫,又如何能找得到这素昧平生的两个人? 徐行漫无头绪,又偷偷潜回节度使府周围,本要找到马无迹上次带他来的后院所在,但从前门经过见全府上下虽没了江湖群豪围堵,却更加行色匆匆忙忙,迟疑间又见张孝诚从府内疾奔而出,飞身上马奔驰而去,几个随从也是一般。徐行心中暗道,他这般着急,莫不是发现了玉玺下落? 正看见府门西侧马桩上还有一匹白马,神骏非凡,于是乘人不备解开缰绳,也追着张孝诚去了。这张孝诚望着城西便走,出了城门折而向南,此时天已大黑,徐行不敢跟随过近,所幸对方人多蹄声驳杂,一时难以察觉不远有人跟随。 行不多时,早已行出二百余里,到任丘境内,张孝诚几人到了驿站也不停留,换了马匹又接着赶路,徐行不敢进入驿站,只得继续乘驾白马远远跟着,又行两百里左右,到了武邑,张孝诚他们又到驿站换了新马,继续赶路。如此又在清河、馆陶等地换乘,星夜兼程,丝毫不缓,徐行骑着白马直跟出六百余里,此马倒真是良驹,接连赶路速度一点不减,刚过了馆陶又行不远扑通一声,马失前蹄,徐行连人带马摔到地上。白马强支着复又站起,徐行抚着马颈对马道:“我现在方知道张孝诚为何不愿乘你而去,当真是匹良驹。”也不再上马,牵着它缓缓而行。 此时天已放亮,徐行牵着白马直走到日到中天,正到了大名府。 徐行找了当地最好一家客栈,吩咐小二给白马喂足了草料,自己几天不曾进食,也饱餐一顿,然后找了房间歇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房外有人暗议:“怎么样,是在这个房里吗?” “调查清了,错不了。” “好,只是这狗爪子会些武功,一切小心行事。老三,让你带的通天散带了吗?一会儿给他使上。” “放心吧,大哥,我都准备好了。” “嗯。”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蹑手蹑脚而行的声音。徐行心中感叹道,原来又是惦记玉玺的人,怎地我都到了这里还逃不脱他们。越想越气,又想到他们提到什么“通天散”,自然是蒙汗药之类,手段卑劣如斯,打定主意下手绝不容情。 徐行仍旧假装躺在床上睡觉,只是留了个心思,闭住呼吸,以免不小心着了他们蒙汗药的道儿。 果然不多时便有三人蹑至窗外,点破窗子往里吹来一团烟雾,徐行早有防备,只是不知此药是何症状,索性仍是装睡。又过不久,门被轻轻推开,徐行虽面向床内,但耳力仍佳,将他三人脚步听得一清二楚,待他们靠得自己近了,再做计较。 三人到了床前,徐行成心听他们是否还有何秘密说出,仍是未动,忽听其中一人道:“咦,这狗爪子年岁竟如此年轻?”徐行听声音是被喊作大哥那人。 又一人道:“管他年轻年老,先杀了再说。”徐行听他言语一阵揪心,知这是他们中的三弟,但他话虽如此说来,倒是并未动手,不知是等大哥许可还是怎样。 最后一人忙道:“三弟慢来,先看清楚才好,免得误伤好人。” 那三弟听了他二哥的话,反而兴致更盛,作势便要挥剑砍落,他大哥、二哥双双将他一把抱住,他大哥压低嗓子厉声冲他道:“三弟,做事怎可如此鲁莽!” 三弟也不解释,只是退到一旁,大哥将长剑抵住徐行后心,又冲二哥一挥手,二哥探身去看个究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道阻行且险 那个被称作二哥的人正要往徐行身前去,徐行一个翻身竟将身子腾空而起,他大哥挺剑向里一刺,正刺到徐行身下,他向下一顿,将他长剑压住,双手各在二人胸前一点,立时不能再动。 那位三弟一见两位哥哥受制,正想要上前帮忙,哪料徐行从床上一窜,已将他也点倒。 徐行看着这三人,老大满脸横肉,一副虬髯,相貌极凶,老二看上去斯文不少,老三则更加清秀,若非穿着粗布衣衫,活脱一个白面书生模样。徐行厉声问道:“你们三人是究竟是何帮何派的?下手竟如此歹毒。” 斯斯文文的老二却冷笑道:“我们兄弟今天瞎了狗眼,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出言羞辱。” 徐行心中也是怒极,顺手拿起刚才被压在床上那把长剑,反手便砍向老二脖子。 “且慢!” 徐行回过头望着刚刚大喊的老大,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老大虬髯下的肌肉不住颤动,面如死灰,颤声道:“请……请手下留情,别伤我兄弟。” 徐行嘴角一扬,冷笑道:“你们来杀我时,可曾想过别伤了我?” 老大的喉结上下一个跳动,使劲咽下口唾沫,道:“你要杀便杀我好了,与我兄弟无干。”老三也抢着道:“杀我好了,别动我两个哥哥。”老二只在一旁气呼呼不作一声。 徐行不屑道:“一群宵小之徒倒跟我演起情义深重来。” 老二破口大骂道:“你要杀便快点动手,还得平白无故受你这么多侮辱?” 徐行想起刚才老三想要要动手,倒是此人劝阻老三不要鲁莽,竟起了感激之心,冲他道:“你说说,我怎地侮辱你们了?” 不待老二开口,老三抢道:“你也不用了再明知故问,你自己倒是说说,若是我们三人将你绑了问话,你可还是这番?成王败寇,世间历来这般。”他见徐行未答,又道:“本来我们三人冲的是别人,哪知却碰上了你。大丈夫死便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徐行听他这话反倒来了兴致,问道:“此话怎讲,说清楚些。” 老三却将脸别过身去,不再理会这茬,老大接口道:“我兄弟三人得到消息,本意是来为民除害,二来拿了这人头颅去纳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曹州黄巢高举义旗,我兄弟三人离了老家赶来投奔,听说黄将军曾得罪过一人,惨些被此人害得家破人亡,我们听说他由此向北逃窜,便想杀了这狗官将首级献给黄将军。”他说到此处早已无了当初的胆怯,反而胆气丛生。 徐行听出,原是有一个官府之人曾谋害过黄巢,他们便是要替黄巢杀了此人,以作投奔。 徐行问道:“那狗官姓甚名谁?怎地又找到了我这里?” 老二摇头冷笑道:“想来那狗官命是极好,他本自此常住,谁知突然离开,却换你住了进来。” 徐行仍是不信,故意问他们道:“那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他三人一同瞪大眼睛,齐声问道:“是谁?”似是觉出如此颇不礼貌,老大又问道:“愿闻壮士高姓大名?” 徐行见他三人神色真切,确实不识自己,顺手解开三人穴道,道:“在下姓徐单名一个行字。” 他三人见被解了穴道,都是十分高兴,又险些误伤了徐行性命,颇觉过意不去,连连拱手致歉。老大向徐行介绍三人,他叫朱全昱,二弟朱存,三弟朱温,他们本是宋州砀山人,本佣食于当地大户,但近来灾荒日益严重,已难以养活众人,加上他兄弟三人历来崇尚豪杰英雄,于是辞别了主家,一路上北投奔义军来了。但又怕自己兄弟三人在江湖上无甚名头义军不取,于是终打听到黄巢有个大仇家近日路过此地,没想到阴错阳差却遇错了人。 他三人本就穷苦出身,徐行非要拿出身上剩下的银子请他们大饮一顿,要了十几坛上好的高粱酒摆在当场,几坛酒下肚,越发言语无忌,他三人连连赞叹徐行身手了得,徐行却知近日一翻折腾,又觉任脉日渐委顿,真气难以为续,只是还未到完全封闭,自己行动尚能如常。他四人又共饮了几坛,人人自苦自怜之心骤起,朱家三兄弟不住感叹男子汉应当闯荡一番大事业,又感叹生不逢时,难展抱负,已然喝的有些醉了。而徐行却又想到林泉,也不知她现在所在何处,想要找那两个黑衣人寻找玉玺,更是不知他们现在何处,满心愁苦却难以言说,只好抓起酒坛一通猛灌,迷迷糊糊中也不知朱家三兄弟又说了些什么,“咕咚”一声跌坐在桌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行只觉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使力睁开双眼,迷蒙看见青山向后退走,一转头正看见一张马脸望着自己,一个激灵已经酒醒了大半,身子一翻“咚”地掉在地上。 徐行挣扎着爬起身来,身子一动,只听叮当作响,向下一看不禁“啊呀”一声,自己双手手腕竟被人用铁链锁住了!用力扽了扽,纹丝未动,徐行一个踉跄差点跌坐于地,双脚一动,也是叮当作响,原来双脚踝间也被铁链锁住了! 徐行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抬眼一望,原来自己是从一个门板上掉落下来,两个长得瘦高的人一前一后抬着自己,刚才自己突然醒来,睁眼正是看见后边脸长得极长那人,他佝偻着腰,梗着脖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倒真是像极了一匹病恹恹的老马。 徐行心中懊恼不已,举起双手猛地击打几下自己头顶,倒也不知究竟是为了缓解一下酒后头痛,还是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大意。现在脑中只记得躺在客栈中有三人前来刺杀自己,而后他制住三人,还和他们一翻痛饮,再往后便一点印象也无了。 徐行暗自思忖,莫非到底是上了那三人的当了,终被他们算计? 举目向四周望去,却见一人正骑着一匹高头白马,冷眼望着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骑虎难再下 那人圆睁一双鹰目,冷光如电地凝望自己,座下骑得也正是自己来时所骑的那匹白马。他瘦小的身材被灰白披风罩住,连带着半匹白马也被挡住,不正是海东青是谁? 徐行心念闪动,环顾四周,终于在不远处找到林泉身影,见他终于醒来,林泉十分高兴,徐行见了她便觉世间万物复又变得美好起来,也管不得其他,起身向着林泉奔去,刚迈出一步便被绊了一个踉跄,伴随着一阵铁石响声,瞬间将徐行拉回现实——脚下的铁链可不管你见到的是谁,也不管你心里多想过去。 徐行冲海东青大嚷道:“海东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海东青面露狞笑,道:“嘿嘿嘿,龙大侠,哦不是,徐大侠,你终于醒啦?小老儿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徐行听他叫自己称呼已变,神态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客气,知道身份已经败露,脸上微微发热,只道:“什么龙大侠、徐大侠的,你这又是何意?”他起初冒名顶替龙剑星是为形势所迫,又被马无迹一翻折腾,实属无奈之举,但后来慢慢也觉“红尘四怪”和“寒星一剑”的名号着实响亮,自称起来倒有些半推半就之嫌,上次和海东青相遇,虽是为救林泉,从心中也是十分愿意自己被称作“龙大侠”,如今被人看破,也觉有些羞愧,但此时不愿承认也多了几分其他考虑,生怕海东青全无了顾虑,心狠手辣害了林泉姐弟和他自己。 海东青嘿嘿冷笑道:“徐行,徐大侠?快行了吧,我行走江湖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呢,别和我整这些没用的。”海东青自知道徐行真实身份之后,早没了原先那种恭谨,匪态毕露。 那日海东青在幽州初次见到这个“龙大侠”,知他在江湖中名气甚大,在他面前倒平添了几分谦卑,后听他想要带走这女子,又怕动起手来自己吃亏,越发低调,但看他和林泉神态,便料定他必会为了这女子奋不顾身,于是乘机要求他用玉玺交换,之后便带林泉佯装离开,实则只在城内转悠,静候“龙大侠”主动找他,拿玉玺去换人,但到了晚上仍未见他人来,安插在城中各处的手下眼线却回报称已那人已驾马离去,海东青一拍大腿,赶紧带人一路追赶,总算在大名府找到了他。 见到“龙大侠”时他正和人喝得酩酊大醉,敲锣打鼓也难将他唤醒,海东青又发觉他似乎已受内伤,于是对林泉一通危言恐吓,说要乘机杀了他们云云,林泉终究是个年幼女子,无奈对海东青吐露了实情,告知海东青她确是林泉,这“龙大侠”本叫徐行。海东青虽知他二人并非“红尘四怪”中人,但也从林泉口中得知马无迹和陆和四二人和他们两个十分投缘,又生怕回去途中遇见他们二人,不敢再往回走,当下命人将徐行用铁链锁住手脚,架在门板上抬着上路。 他在徐行身上找了几番却始终未曾找到玉玺,只道徐行定是知道传国玉玺世人必争,于是将它藏在了暗处。他又岂能知晓这玉玺确实已不为徐行所有? 海东青也早听手下说过这个假龙剑星与“胡非先生”大战数十回合兀自不分胜败,剑法十分了得,知道他身份虽假,功夫却半点做不得假,本就对他十分忌惮,但他如今这番境地,便是四大世家族长亲临,又能如何。 徐行也只嘿嘿冷笑,却不理他。 海东青道:“徐大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管你是龙剑星也好,你是徐行也罢,只要你把玉玺交出来,咱们俩人的约定还算作数,我要玉玺,你带他们走人。” 徐行身子一颤,马上恢复平静,笑道:“我如何能信你?不如你先把人放了,我再交给你传国玉玺?” 海东青面色一严,咬牙道:“事到如今还轮得到你跟我讲条件?” 徐行知这人出身绿林,当真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心中一凛,苦笑道:“若我不给你玉玺呢?” 海东青嘴角一咧,露出一口黄牙,一字一顿道:“你——试——试——” 徐行心中一阵慌乱,手上脚上铁链一通叮当乱响,海东青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厉声道:“你是不是想说玉玺不在你这儿?” 徐行强自安定心神,心中虽想玉玺此时确实不在自己手中,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这话,只得道:“传国玉玺乃是天下之重宝,我又岂会一直带在身上?” 海东青听他这话,面色稍缓,点头道:“此言不假,你放在哪儿了?快带我去!” 徐行长舒一口气,叹道:“我只能带你去,却不能对你说。”他心知海东青一日不得玉玺,自己则一日可保无恙,一时倒不怎么把海东青放在眼里。 既然徐行行动无碍,海东青令人撇了门板,但手脚上的铁链却不能解开,林泉见徐行不一会儿便出了一身大汗,知他受伤后体虚多劳,要在旁照顾他,海东青不许,徐行将自己往地上一坐,双手带着铁链环抱胸前,铁链支着双臂难以抱严,但他仍是做出样子,一边侧头望着远处,止步不前。 海东青挥挥手算是默认,林泉拉着弟弟到了徐行身边。徐行要带着一行人看北而行,海东青忙将徐行止住,问道:“你要去哪儿?” 徐行不悦道:“我只带路,不可言说。” 海东青大手往东南一指,道:“先顺着往东南走,再往北折。” 徐行待要再说,海东青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已载着他窜出老远,徐行只得跟着沿路往东南而走。 海东青本意便是绕着路走,以免和从幽州离开的江湖豪杰们相遇,尤其不能遇上马无迹、陆和四之流,一直走出了百十来里才转而向东,刚行出不远,忽听前方杀喊声大作,海东青一提缰绳将白马止住,徐行早就势将林泉和林言二人揽入怀中。 行了一路,徐行一直计量如何逃出,见此时将有大乱,乘乱逃跑乃是上策。 听不一阵兵戈相交之声和呼嚎求救之声,五六个彪形大汉从前面路上并行而来,正将海东青等人去路拦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受邀赴营帐 海东青见这几人个个剽悍,勒马不前,眯着双眼看着他们所来之处,“海东青”本就是他江湖诨号,便是因他一手“鹰爪擒拿功”十分了得,一双鹰目眼力惊人,加之他长居辽东,辽东尤以海东青为万鹰之王,故而如此称呼。 他目光到处,已尽数了然,竟是三名官差被乱刀砍于当场! 海东青见对方一副江湖打扮,却着实看不出来他们究竟是何门何派。此地已入山东(唐属河南道),地处河北、山东、河南交界,向东有泰山派、沂山派,向西有嵩山派、伏牛派、太行派等,南有芒砀山、浮龙城,北有崆山白云洞、封龙山等,门派虽是不少,却想不出哪派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朝廷官差。 海东青自己便是匪盗出身,自知此行中最忌讳作案被人看到,丢了手艺不说,若是走漏风声,定然后患无穷,如今自己一行这么多人撞见这几人在此行凶,怕是难以三两句话打发得了的了。 他早见那几人来者不善,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他率先冲他们和颜道:“在下辽东秃鹰岭海东青,带兄弟们赶路扰了各位英雄,多多见谅。”说着在马上对着他们一拱手。 徐行见那几人长得凶神恶煞一般,又见海东青虽言辞客气,早早吐露身份,但神态甚是倨傲,料想必将引来一场恶斗,自己只待双方动起手来便可趁乱带着林泉姐弟逃走。 那几人早见骑白马这人虽样貌猥琐,却绝非寻常,身下白马神骏非常,倒增了几分威风,听他自曝姓名是秃鹰岭海东青,显是有人知道他的名号,附在当先一人耳边几声低语,那人随即脸上堆笑,也拱手道:“原来是辽东十八寨总瓢把子、秃鹰岭寨主海先生到了,哥几个倒显得失礼了。” 海东青听他如此说话,心下大悦,也跟着笑道:“辽东距此几千里,想不到堂堂中原之地还有人识得小老儿,荣幸得紧,荣幸得紧呐。” 徐行一见如此状况,心中凉了半截,心中只道,不知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明明为首那人并不识海东青,怎还要对他如此客气? 海东青虽喜对方说的这番话,但心中所虑也是和徐行一般,一时也不知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他只怕和对方起了冲突,虽己方人数不少,可又怎知对方暗地里伏了多少帮手,正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索性趁着双方和气,赶紧离开为上,只道:“各位英雄,小老儿离还有几千里路,就不多耽搁啦,日后各位去了辽东,小老儿一定做东好好款待各位。这就告辞了。”说着又一拱手,算是和他们作别,倒显得有始有终。 徐行心知海东青只想速速离开此地,避免节外生枝,否则客套话说了好生款待却连姓名都未通报,又怎生款待法?正想着如何惹出一翻动静,好让他们双方动起手来,不料那人却道:“我已知海先生到了,怎能不款待一翻?我家大将军对海先生也是敬仰已久,我带先生前去,盘桓数日再走不迟。” 其时山东、河南一带遭遇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自出了大名府,越发明显,海东青手下这些人已几顿未吃饱饭,听说有人要款待一翻,腹中饥饿更盛,自然个个双脚沉重,难以移步。 海东青却听者有意,听他说“大将军”,心中暗自思忖,原来他们竟然也是朝廷的人,但从衣着神态却如何也看不出来,怪不得他们对被撞见了官差丝毫无惧。 徐行心中跟着连叫糟糕,海东青问道:“不知各位英雄在哪位将军手下效力?” 那人微微一笑,道:“先生跟我们去了便知。”说着向旁边一引,海东青虽不知此行是祸是福,若是对方强要自己随他去怕也难以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小气,跟他去了也罢,至少也能躲开马无迹和陆和四二人。于是将马缰绳一扽,转而向他指的方向而行。 徐行轻轻抚了抚林泉手臂,又拍拍林言肩膀,小男孩虽只十二三岁年纪,胆气却十分雄壮,低声冲徐行道:“徐大哥,咱们跟着他们去看看也好,再伺机而动。” 徐行点点头,拖动铁链慢慢前行。 那人早见了后边这三人,只当做视而不见,贴着海东青白马快步而行,余人次第跟在他身后。 海东青存心试探,双腿微微用力,催马快行,那人便脚下发力,丝毫不落半点,海东青又怕走得太快自己手下跟不上,被徐行乘机逃脱,一会儿便又慢了下来,那人也跟着慢下来。那几人皆是如此,显然个个身手不凡。 徐行早已看见远处隐有营帐,料定必是他说的“大将军”所在。走得近了却见营帐十分简陋,竟是用破麻碎布拼接而成,心道这个“大将军”着实有些落魄。 到了营门口,早有人远远迎了出来,冲那人行礼道:“上将军,一路辛苦了,大将军在帐中置了酒席为你接风。”那人笑着应道:“速去禀报大将军,我带了贵客到了!是辽东十八寨总瓢把子海东青海先生。”说完他手下几人和迎出那人一起快步向中间一个大帐走去。 徐行见这里不只营帐朴素,众人衣着打扮也都如那人般,只是寻常百姓穿着,有些站岗“兵士”连手中武器都是农田用的钢叉、铁锨之类。听那人被称作“上将军”,官职倒是不小,却全然没有一点朝廷将军的样子。 海东青嘴中虽不言语,眼睛却不停,早将此处看了个通透,心中只道,看样子莫非也是个山寨,却是学得人把头领唤作“将军”?但这些人却井井有条,也有几分军队的样子。 正行间,中间那个大帐中闯出一个人来,只见他身长七尺,一脸络腮短髯,头上裹着布巾,身上披一套亮铁盔甲,腰间用粗布扎住,笑容满面地大步冲他们走来,边走边喊道:“尚兄弟,你总算回来了!可急煞了为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均平与天补 徐行听出来的这个将军唤那人作“尚兄弟”,方知此人姓尚,想必刚才被人唤作的正是“尚将军”,倒引起自己一翻误解。 姓尚那人赶紧迎上几步,跪倒在地,抱拳道:“尚君长让将军担心,请将军治罪!” 徐行又见这些人身上多有江湖之气,刚出来这位“大将军”身上匪气尤甚,这个尚君长虽也透着一股匪气,但听他言谈妥当,举止得体,又绝非寻常可比。 那将军将尚君长一把抱起,笑道:“尚兄弟说的哪里的话,你又立了大功,我哪有治你罪的道理。来来来,今天咱们好好喝上几碗,算是给你庆功!”说着拉起尚君长便往帐内行去,尚君长急忙将其拉住,大声道:“将军,你猜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说着拿手往海东青这边一揽,道:“你常说平生最敬佩辽东十八寨总瓢把子、秃鹰岭寨主海东青海先生,只是神交已久,无缘得见,今天恰巧让我给碰上了,这不我把他给你请回来了,哈哈哈。”他又为海东青介绍道:“这是我家王将军。” 王将军也跟着哈哈大笑几声,冲海东青道:“原来是海先生到了,失敬失敬!” 海东青见他们虽似军旅一般,人数与自己的秃鹰岭也相差无几,和辽东十八路山寨比起来却又小巫见大巫了,他们自己人介绍尚且藏头露尾,只说了个王将军却不说明姓甚名谁,当真是太也无礼。 他初见那个所谓“将军”对己十分冷淡,心中已无好感,又见他麾下不过百十号人,颇为不屑,但在人屋檐下,也不得不少惹事端,急忙纵身下马,冲那人也拱拱手,道:“小老儿辽东海东青,叨扰将军了。” 王将军摇头道:“海先生说的哪里话,里边请!”有转头冲尚君长低声道:“咱们且在帐中饮酒,静候令弟佳音。” 尚君长惶恐道:“二弟那儿可有消息?” 王将军笑道:“刚刚飞马来报,言道最晚明晨濮州城便可拿下。” 海东青冲手下暗使眼色,叫他们把徐行等三人带到营帐后面小心看管,自己则随着这两人径入帐去,其余人等被营内军士拥到其他帐内用食。 帐内早摆着两排食案,此时连闹饥荒,能有食物已属不易,每个案上还能有野兔、山鸡这般野味,着实不算怠慢,海东青也是几顿没吃油水,心中十分高兴,恨不能立刻便扑上去大快朵颐一翻。 三人分宾主坐定,尚君长率先捧起一樽水酒,冲海东青道:“海先生远道而来,略备薄酒,好生怠慢了。” 海东青哪有心思和他客套,只草草应付:“好说,好说。”他本就匪盗出身,哪讲那么多繁文缛节,仰起头一股脑将一樽酒喝了个干干净净,伸手扯下一只兔腿塞进嘴里。 尚君长也跟着干了一樽,早有兵士又为二人满上,尚君长又端起一樽,冲海东青道:“海先生,刚才人多口杂,在下不便吐露我们将军和自己身份,多有得罪,我敬先生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海东青见他相貌十分凶恶,说话却斯斯文文,对他极是不喜,但吃人嘴浅,也不好置之不理,咕咕咕仰脖灌下,和着嘴里兔肉,一个劲道、一个凛冽,只觉天下美味莫过于此。 尚君长又道:“我们本是濮州盐帮中人,追随我家将军贩盐,”海东青心道,原来是些私盐贩子,也是要犯,怪不得如此嚣张,却又听他道:“我家将军上仙下芝,见朝廷无度、官吏残暴,前几日发了檄文,共讨李家,响应者甚众,他也被称为天补平均大将军。” 海东青口中的兔肉才咽下,刚要伸手再扯块山鸡肉来吃,却听到他说道“上仙下芝”“共讨李家”,原来他便是已经举兵造反的王仙芝。他自己虽也做些打家劫舍的营生,与官府偶有摩擦,但说到举兵造反却是万万不敢。 他前几日便已有所耳闻,王仙芝在濮州发出檄文,响者云集,初时只带众人与官府作对,后来索性攻城略地,不几日便拿下了曹州城,此时定是又要兜回濮州。 海东青能在江湖行走这么多年无恙,凭的便是八面玲珑,此时让他与反贼惹出干系,心中实非所愿,立刻与之划清界限又怕惹人心疑,心中纠结不已,正如此时手在半空,伸也不是,撤回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 他总算是久经风雨的老江湖,一把扯下一只鸡翅,却并未拿回,反是端起酒樽,冲王仙芝道:“海东青敬将军一杯,祝将军大业可成。” 王仙芝闻言大喜,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对海东青道:“借了先生吉言。” 尚君长问海东青道:“先生从辽东而来,可知幽州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海东青心中暗自一沉,面上却平静如初,故作惊讶道:“不知尚将军说的是……” 尚君长道:“听说江湖群豪齐聚幽州,都将节度使府围了,先生可曾听说了?” 海东青偷望王仙芝一眼,见他正自顾喝酒,此事浑似和他毫无关系,尚君长神色殷切,显是想探知消息,于是点头道:“倒是听说了,实不相瞒,小老儿我也去了,”尚君长眼睛一亮,海东青又道:“可惜啊,去迟了一步,却没赶上这般江湖盛况。”他的话半真半假,着实让人难以辨别。 尚君长道:“先生可能告知此行为的什么?” 海东青“嗨”的一声,骂道:“还他娘的不是为了个什么传国玉玺么,这事和小老儿又有什么想干了,没赶上也罢,只是无缘一睹那宝物风采,也是可惜。” 尚君长追问道:“先生可知是何人得了宝物?” 海东青心道,徐行假扮的龙剑星得了玉玺,天下皆知,自己若要说谎只怕极易被识破,他们虽知龙剑星却不识徐行,说出也是无碍,于是道:“自然是‘寒星一剑’龙剑星得了去了,想必‘红尘四怪’现在早拿着宝物不知去向了。” 尚君长忽的高声道:“好!如此便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一章 人生难过权财色 海东青被他一喊,浑身一个激灵,不知他所为何意,只好跟着一起道:“嘿嘿,是好,好的很。” 王仙芝道:“此人纵使得了传国玉玺,还需有此命数才是。天下合该是谁的,终究便是谁的,难逃天数。” 海东青闻言心中一震,暗道,我不远千里找到了徐行,却又阴错阳差到了王仙芝营帐,莫非真如他所说,一切皆是天命?不由面露忧色。 尚君长冲王仙芝道:“将军,我听说这个龙剑星乃是个独行杀手,只要雇主舍得出价,无论君侯将相还是师门亲友,无不肯杀。” 王仙芝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此人是个贪财之人,那便重金许之,以换得玉玺。” 尚君长道:“将军所言极是。天下人所求无非为了权、财、色三样,只要他有所喜好便好。” 海东青暗道,此言当真不假,自己每天刀头舔血所为不也是这个?苦苦找寻传国玉玺,便是找到了就能得了天下?只怕更是千难万难,若世人知道我得到玉玺,以后便再无宁日了。 正想得出神间,尚君长又冲他一喊,立时将他思绪拉回,只听尚君长道:“王将军再问你话呢。”海东青一时出神,王仙芝的话一句也没听得进去。 王仙芝又道:“海先生,如今李唐家昏庸无道,宦官当政,民不聊生,我兴天下之义兵讨伐,可有何不妥?” 海东青此时只觉玉玺已成了烫手物件,心中难安,但要让他拱手相让却又不愿,一时想不出有何良策,对王仙芝问话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应,只随口“嗯”了一声。 王仙芝道:“海先生统领辽东十八路山寨,若海先生和我们一起起兵,何愁大事不成!” 海东青登时了然,原来他是看中了自己手下十八路山寨的人马。 尚君长似是看出他心事一般,道:“我家将军自起兵后,不几日便袭了曹州,如今正在围攻濮州,城破指日可待。”似有想到什么,又道:“实不相瞒,今日被你撞见时,我杀的那几人便是从曹州出逃的参军,朝廷军队实在不足一哂。” 海东青面露犹豫,他自己心知辽东十八路山寨说出来虽然响亮,实则自己秃鹰岭在其中一枝独大,其余十七路山寨加之尤有不及,算在一起也不过三五百人,还多寻常百姓入的,否则又怎会连莲台寺山门都不敢闯入。 海东青不敢随口应了,王仙芝见状,道:“海先生若是肯来,便作骠骑大将军,只在我一人之下。”海东青心中微微一动,但始终不敢应承。 正说话间,从帐外闯进来一人,满身满面都是血污,“扑通”跌跪到地上,海东青不知他为何人,又不便动身,只在手上暗暗运劲,却听那人强做精神,道:“尚二将军已取了濮州了。”说完整个人瘫软在地,委顿不堪,竟是从濮州加急赶回来报信的。 王仙芝和尚君长大喜,尚君长喊道:“快将兄弟扶下去好生歇息!”从帐外进来两人将那人架了出去。 王仙芝喜不自胜,端着酒樽,站起身来,意气风发,大笑道:“我义军到处,所向披靡,尚老弟,你说如此李唐可破否?” 尚君长急忙起身,笑道:“将军兴兵,李唐指日便灭。” 海东青也慌忙齐身,举樽冲王仙芝笑道:“海东青恭喜将军又得一州,祝将军早日称霸天下。” 王仙芝叫道:“好,好!来,咱们共饮!” 三人觥筹交错,又喝了不少。海东青身居辽东,平日里常喝酒御寒,酒量极大,但山东人历来豪爽,也是出了名的好喝酒,海东青生怕醉后失言,佯作醉酒,被人搀回营帐休息,王仙芝、尚君长二人却仍不停杯,喝个不止。 此时已到半夜,月明星稀,海东青心中十分得意,送走了搀扶他的军士,径入帐中,见手下人皆喝得东倒西歪,嘴中骂骂咧咧道:“一群没出息的东西。”又见徐行和林泉姐弟被绑了丢在地上,细观徐行见他已将绳索挣开大半,再晚上片刻只怕就已逃脱了。 徐行本就计议这些匪众喝得大醉,自己便可乘机逃走,不料海东青却突然回来,计划功亏一篑,心中止不住的懊恼。 海东青走到他身前,咧嘴笑道:“徐大侠,以后老夫也不困你了,玉玺也不找了,我把你交给王将军,咱们各自安好罢了。”说着将徐行手上、脚上铁链尽数除去,却将他身上绳索又紧了紧。 徐行不知为何海东青突然说出此话,更不知为何突有此举,正迟疑间,一把被海东青扶起,他此时内息又乱,周身难以发力,被海东青半拉半提带出帐来。林泉见徐行被带走,只道海东青要对他不利,顿时哭出声来,却仍是于事无补。 海东青将徐行带到自己刚刚在中与王仙芝、尚君长饮酒的大帐外,正要入内,却听里边道:“尚兄弟,你让我好生结交这个老东西,又有何用?”正是王仙芝的声音,他立时住足,站在帐外。 只听尚君长道:“将军若能得辽东十八路山寨归顺,且不说又添人不少,日后平定幽燕也定然大有裨益。” 王仙芝却道:“哼,你没见他那群手下?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我看这老东西也是寻常的很。” 尚君长劝解道:“将军此言差矣,昔日曹孟德在《短歌行》中云:‘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说的不正是周公姬旦惟恐失去贤人,吃饭时数次吐出口中食物,迫不及待的去接待贤士;曹孟德自己和袁本初战于官渡,许攸来投,也是不及穿鞋子便光着脚丫出门去迎接。将军收揽他一个海东青,便会有更多海东青慕名而来,如此才是这海东青价值所在。” 王仙芝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尚老弟说的极是!好,那就留着这个老东西!来,接着喝酒!” 海东青在帐外听得真切,气得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把拽过徐行,拉着他又回到自己帐中。 他将手下尽数用冷水泼醒,众人见大当家满脸怒色,虽有不满却不敢言。海东青下令道:“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连夜便走!” 众人迷迷糊糊收拾了东西,出帐找到白马,也不做别,连夜便看东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二章 得意忘形难回身 海东青只觉深受折辱,郁结于心,手下众人醉酒中被强拉着赶路,均是有气无力,款款而行。果见一路饥荒难民不绝,这些辽东匪盗自是对此无感,徐行、林泉看着蓬头垢面的妇女,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正衬着夜色匆匆向北而行,林泉不由想起了已故的父母,伸手将弟弟揽在怀里。 再行一阵,路过一个村镇,村中人员早走得不知去向了,村外大路上遇见七人也在匆匆赶路,最年长者已六十来岁,最年幼者只二十来岁,听他们称呼似是祖孙三代,只听最年幼那人问道:“爹爹咱们去了人家会收留吗?” 一个中年男子道:“听说邻村王麻子一家也都去了,都留下了。” 另一个中年男子又问:“咱们家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老实本分,打架什么的都没有过,难道还能做别的不成?” 那个中年男子答道:“没听人说么,‘黄王起兵,本为百姓’,人们都说,他自己也是庄稼人,为的也是咱们老百姓,带领的也都是咱们老百姓。” 最年长的老者道:“快走吧,去了或许还能活,不去全家都要饿死了。” 那个中年男子道:“听说黄巢将军最是仁义,赏口饭吃总是会的。” 海东青一听,心中也道,久闻黄巢颇有侠义之名,如今也起兵反了,我何不带着玉玺去投靠他,将来成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便是败了我还是我的辽东十八路山寨总瓢把子,也好让王仙芝那个狗贼自己后悔去吧。 他看了一眼徐行,便似活生生一枚玉玺立在那里一般,又见林泉紧紧抓住他手,十分激动,自己竟忍不住哂笑不止。 海东青大声冲手下道:“走,咱们也跟着一起去会会黄巢老兄。”他故意说的和黄巢十分熟稔,前边赶路那一家也跟着回过头来,高声问道:“这位老兄,你也是要去投奔黄巢将军吗?” 海东青在马上故意道:“正是,你们也要去吗?” 那一家里最年长老者道:“对呀,我们全家老小都跟着来了。” 海东青长声道:“好,正好,大伙儿结个伴儿一起去了不是更好。” 徐行听他们又要出发,生怕林泉劳累,无法支撑,一望她却见虽满面疲惫,但难掩喜悦激动,徐行拿手臂一碰她,林泉低声道:“咱们跟着去了才好。” 此时黄巢东攻沂州不下,转而向西,进取阳翟、郏城等地,正屯兵郓州附近,不多时众人便已远远看见营帐成群,正是黄巢驻扎所在。 那一家老小通了是要投奔参军,自被领到后边,这边海东青叫兵士通报称:“辽东十八路山寨总瓢把子、秃鹰岭寨主海东青拜会山东盐帮黄巢大侠。”海东青学了个乖,先以江湖身份相探再做打算。 不时果见一人自营帐内大步而出,距离老远便开始喊道:“是海东青海前辈到了吗?黄巢有失远迎了。” 海东青听他称呼,便双目精气大盛,跳下马来,迈开大步向着黄巢奔去,他故意显露功夫,看得黄巢和众人不禁交口称赞。 黄巢赞道:“海前辈不仅鹰爪擒拿功罕逢敌手,连轻功也是当世无双,果不负万鹰之王海东青的美名,晚辈真是心服口服。” 海东青听他夸赞,心中暗想,自己与这黄巢素不相识,他竟对自己如此知之甚详,不觉心神荡漾,喜不自胜,道:“老夫今年六十四岁,你我平辈论交,哪来什么前辈不前辈的?” 黄巢忙道:“在下今年五十有五,喊一声前辈也当得上。” 海东青见黄巢神色真切,也不再推脱,抿嘴而笑,道:“你这倒是折煞了老夫了。”海东青此时颇重身份,连常说的“小老儿”都换成了“老夫”,俨然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 黄巢忙冲手下喊道:“快快备酒,我要好好向海前辈请教请教。”说着向内一让海东青,正见他身后一男子正被绳索牢牢捆住,一个女子将一个少年的头埋在自己肩头,不禁大吃一惊,慌忙问道:“海……海前辈,此又是何意?” 海东青大嘴一咧,大声道:“几个故人而已,待会儿让他们给黄大侠送个薄礼。” 黄巢旋即恢复平静,大笑道:“如此甚好,海前辈,请!”将海东青让入帐内,又唤来自己兄弟子侄亲信,兄弟黄存、黄揆、黄邺,子侄黄瀚、黄浩、黄滔、黄满,将领孟楷等一一列队向海东青介绍,并以晚辈礼事之,海东青甚是得意,竟肆意将黄家众人点评一翻,黄氏诸人虽心有不愿却皆是笑脸相迎。 黄巢向海东青奉迎一翻,酒过三巡,又问海东青道:“刚才海前辈说有人要给晚辈送份薄礼……不知……哈哈……” 海东青拍手道:“正是,小老儿险些忘了这事儿,烦请黄大侠叫人将他们带来。” 黄巢忙冲黄瀚一使眼色,黄瀚会意,立时出去将人带来,徐行等三人刚一入营帐,林言便向黄巢冲来,口中大叫道:“救……”话刚出口,却一把被姐姐林泉拉住,顺手捂住嘴巴。 海东青“啪”的一拍桌子,吼道:“杂碎东西,找死吗,胆敢冲撞贵人!”作势便要跃出,正被黄巢挡住,劝解道:“海前辈稍安勿躁,何必和一个娃娃一般见识。” 海东青道:“小老儿……老夫自然不愿和个娃娃一般见识,只是怕他冲撞了黄大侠,既然黄大侠如此说,也就罢了。”说着恶狠狠瞪了林言一眼,又笑盈盈看着黄巢。 黄巢答谢道:“多谢前辈。” 海东青越发得意,道:“老夫有心助黄大侠成事,奈何年岁大了,怕是有心无力。” 黄巢道:“前辈能有此心,晚辈便感激不尽。” 海东青嘿嘿笑道:“老夫也过够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只求日后能安度晚年。” 黄巢心道,原来是想要荣华富贵,如今海东青把他们带来,便是要金山银山自己也当给他搬来。 又听海东青指着徐行他们三人道:“你可知他们是谁?” 黄巢大惊失色,暗道,果然不出所料。手在桌下握紧成拳,手上青筋暴突,恨不能一拳毙了海东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三章 邪魔外道终伏诛 海东青也不看黄巢等人,只伸手点着徐行他们道:“这人便是前不久在幽州大出名头的‘寒星一剑’龙剑星。” 众人“哦”的一声,自是他们都知前几日在幽州节度使府,龙剑星力敌胡不非,当时在场江湖豪杰不少,此时江湖早已传遍,有些好事者为表自己亲眼所见、亲身参与,难免一翻添油加醋,越发传得神乎其神。 他们见大名鼎鼎的“寒星一剑”龙剑星便是眼前这个颓唐少年,又被海东青牢牢缚住,当真难以置信。 海东青大笑道:“你们可知他有何特别之处?” 黄巢松开拳头,将手拿出,拱手道:“愿闻其详。” 海东青道:“当日在幽州节度使府,便是这位少侠夺了传国玉玺去了。” 众人一片哗然,黄巢二弟黄存道:“海前辈,据传闻,当时龙剑星最终也被‘胡非先生’击伤,这恐怕……” 其时江湖传闻十有八九皆言传国玉玺被龙剑星所得,只极少别有用心者言道传国玉玺被节度使府所得,更有甚者说被胡不非所得,但江湖人士皆信前者,后边此类传闻,抑或被阿三阿四所得,不过是某些人所作的借口罢了。 他们黄家一直做私盐生意,与买卖一行造诣颇深,黄存故意如此说,也算是商人压价,更为探个虚实。 海东青正在得意劲头上,如何容得如此质疑,冲他道:“黄二侠有所不知,咱们问问他便知。”说着双目如鹰隼般盯住徐行,口中狠狠道:“只怕空口这后生不说实话,”又盯向林泉,“我拿住这个女子再说!”说着双臂翼张,扑向林泉。 “且慢!”三人异口同声道。一个是黄巢,他与海东青比肩而坐,话出同时已一把将海东青拦住,第二个便是黄存,伸手想要阻止奈何却鞭长莫及,第三个便是徐行,身子一扭已转到林泉身前,将后背对着海东青。 海东青心道,在他家地方动手杀人,着实说不过去。拍拍黄巢肩膀,道:“黄大侠,老夫心里自有分寸。” 林泉殊不知刚才电光火石间已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昂首道:“这有什么,如今让他认了便是,玉玺就是在他手中,那又怎地?” 徐行正和她面面相对,心中苦涩,强挤出一丝苦笑。转过身来,道:“不错,传国玉玺被我藏起来了。”他如今只求能用玉玺多撑些时日,正如师父所言,活着才有机会活下去。 海东青老脸泛笑,最后直笑出声来,让人只觉十分刺耳,毛骨悚然,他道:“黄贤侄,你看怎地,老夫此话可曾有假?” 林泉正要再说,却被黄巢大手一伸,止住道:“全……全当你所言不虚,你不必再言。” 黄巢又对海东青道:“海前辈对他们有何打算?” 海东青转眼望着他,道:“老夫给你的薄礼便是传国玉玺了,你只需同这少年找到宝玺,称霸天下指日可待。嘿嘿,只是到时候……哎老夫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黄巢拱手道:“海前辈恩情,黄巢没齿难忘!海前辈长命百岁,到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余人也跟着连连称道。 黄巢又问道:“海前辈,那余下那二人……” 海东青蔑然道:“这两个娃娃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杀了他们父母,他们日后定会找我报仇,他们的命可是万万留不得。” 黄巢身子一震,喃喃道:“海前辈,是……是说……他们的父母……” 海东青自来对杀个把人从不在意,倒有几分自豪,于是将如何遇见林泉父母,又如何将之杀害,后来如何擒获林言,抓到林泉等等一股脑讲了出来,倒似跟人炫耀一般。 却见黄巢脸色阴沉,默不作声,只道黄巢不喜杀人,但看其他黄氏诸人个个咬牙切齿,满面愤恨。 海东青冲黄巢道:“黄贤……”他刚才得意忘形,直喊黄巢作“贤侄”,眼见黄巢如此神色,不禁改口“黄大侠……” 他话音未落,黄巢右拳一掏,已击向他胸口,也幸得海东青久厉江湖,早见黄巢有异,暗中作了准备,直接从座上弹射而起,向后激飞,但黄巢立时左右拳交替,连换三拳使出,招招之笔要害,海东青大骇,吼道:“疯了吗,来真格的?” 黄氏诸人虽不上前帮手,却已暗中将大帐门、窗堵住,海东青忌惮他们偷袭,不敢将身后露给他们,只得到处游走。 海东青施展鹰爪擒拿功,照着黄巢关节、要穴便去,但黄巢拳法刚猛,又招招拼命,海东青也不敢直视其锋。 他瞅准破绽,正要抓住黄巢左肩,黄巢却不闪不避,右拳直击向海东青胸口,海东青心知自己虽能伤他,但自己只怕受伤更重,正想着躲开,只略一迟疑间,胸口已被黄巢击中,鹰爪再落到他肩头时早已有气无力。 海东青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抽搐,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黄巢,满目怨恨却又满目疑问,黄巢闭起双眼,长吐一口气道:“今天我便让你死也瞑目。”猛地睁开眼睛,一指林泉,道:“你可知她的母亲叫什么?” 海东青又喷出一口鲜血,却仍是说不出话来,林言从姐姐怀中挣脱,扑到黄巢身上,哭喊道:“舅舅,我爹和我娘都被这个大恶人杀死了。言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徐行猛然醒悟,原来刚才一进门林言所喊并非“救命”,而是喊的“舅舅”,又一看林泉,见她如释重负一般,想起中间种种,现在方知原因。 海东青口中发出“咕咕”声音,却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忽然黄浩从帐外进来,禀报道:“侄儿已带人将辽东余孽尽数诛杀了。” 海东青瞪圆双眼,面目狰狞,黄巢从旁抽出一把宝剑,递给林泉,垂目道:“杀了他吧,为你父母报仇。” 徐行心道,她如此娇弱一个女子又如何能下得去手杀人。他早被黄瀚解开身上绳索,站在林泉身旁,只待她下不去手时自己出手帮他。 林泉一步步挪到海东青身前,看着地上扭作一团的海东青,闭起双眼,向下一剑正刺在海东青脖颈,却又猛地拔出,往复刺了十七八剑,黄浩上前将她拦住,方才止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四章 身在囹圄浑不知 黄巢将林泉和林言揽入怀中,面容悲戚,林泉和林言连日来的郁结终于发泄,更是嚎啕大哭,黄存等人也各自上前好生抚慰一翻。 黄巢看见徐行默默站在原地,冲他道:“想不到名满江湖的龙少侠,竟是如此年纪轻轻的谦谦君子。”龙剑星无情杀手之名远播,只是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个冒牌的。 林泉破涕为笑,冲黄巢娇嗔道:“舅舅,他不是龙剑星。” 黄巢自知这外甥女生来豪爽,难见竟有如此扭捏神态,胸中早已了然,故意问道:“那……刚才所说和胡不非酣斗者……” 林泉笑道:“自然也是他喽,只是江湖上都误以为他是龙剑星罢了。只怕以后龙剑星可得好生感激他一翻才是,在幽州可替那人出了好一顿名气。” 黄满在众兄弟中排行第六,是最年幼的男孩,和林泉年纪接近,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也最是深厚,今天初见林泉时便差点沉不住气,辛亏被哥哥们拦住,此时见表妹、表弟无恙,心中大为高兴,故意逗林泉道:“我泉妹看上的人,必然是个大英雄。” 林泉冲他啐了一口,嗔道:“黄小六你又满口胡言。”她话虽如此说,但分明有两道红霞染满了双颊。 黄巢问徐行道:“少侠既然不是龙剑星,自然也不能再叫龙少侠了。不知怎么称呼?” 徐行正要答礼回话,却被林泉抢着道:“他叫徐行,慢走者,徐行也。” 黄巢听罢哈哈大笑,此时早有人将海东青尸身清理干净,黄巢伸手一指主席主位,邀徐行入座,徐行回礼,缓缓入座。黄巢道:“徐少侠不仅武功高强,举止儒雅,风度十分,想来也是文武双全。” 徐行忙道:“跟着师父读了几年书,愚钝不堪,难成大器。” 一旁黄瀚笑道:“那你和大伯不仅能切磋武艺,诗文歌赋也可切磋切磋。不似我等,字是识了不少,只是不知如何把他们凑在一起。”他说完,那几个黄家晚辈皆跟着一阵大笑。 徐行暗端详一翻黄巢,见他国字方脸,虬髯如丝,一双眼睛瞪如铜铃,炯炯有神,子与心中诗人形象差之甚远,暗道,不知林泉这个舅父是否也是徒有其名。 徐行正想间,见黄浩将身子一侧,暗指营帐四周,徐行微微环视,见西侧人立着一副重铠,铠甲旁横托着一把宝刀,刀后墙上挂着一副字画,画上只一朵幽菊,傲然而立,旁署着四行诗句,笔力遒劲,龙飞凤舞,虽非名家手笔,却透着一股豪迈,诗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徐行心中暗自读来,只觉气魄非常,其中豪气自非寻常可比,果见落款署着“黄巢”二字。 黄瀚见他久久盯着铠甲方向,知他已见字画,笑吟吟道:“黄家虽世代习武,但也不曾丢掉文墨,我们兄弟几人天资不够,对不起祖宗。” 黄滔久未言语,接口道:“没关系,泉妹找来一个也很好。”林泉听他话,嘴上直叱他胡说,心中却十分欢喜,倒是徐行,一时却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徐行原在山上深修,每日读书练功,好不快活,自下山后诸般事物并不顺遂,所接触也多是粗人,早没了吟诗作赋的性子,今日在此吃饱喝足,又碰见黄巢这豪迈诗才,心中倒真想到一点。 他冲黄巢道:“我这几日被海东青束缚,行动受制,只想救得泉儿和言儿,挣脱牢笼,但一日我们走过集市,正有一人在宰杀活鸡,身后又有几只大笼分困着大公鸡,公鸡自顾在内精神抖擞、引吭长鸣。由此,我偶得两句,请多指正。” 黄巢冲他微微点头,徐行道:“当时我笑这公鸡不知身在囹圄,是以吟出‘将死不知哀,引吭到天明’,只遗憾苦求上句而不得。” 黄巢听他这两句,抚手叫道:“好,好,好!”他连喊三声,实在大出众人意外,又听他道:“其实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看得到旁人身体被困,但又有多少人连想法、思维都也被困了?不也是浑然不知身之将死,尤自得意高歌?” 徐行听他这话,忽觉醍醐灌顶,自己现在只觉步步深陷别人算计之中,又何尝不是“将死不知哀,引吭到天明”呢?想到此处只觉大骇,脸色都变得白了。 黄巢见他脸上变色,只道他不喜自己所言,哈哈笑道:“徐少侠此两句得的甚好,又何需苦寻上句。就如同我,带了自家兄弟子侄一起起兵,又何尝未将自己放入无形的囹圄之中,但我们一心只为百姓,这些也都顾不得了,此景若是让我看来,将是‘便知将死不觉哀,只顾引吭盼天明’。”如此气概,徐行不禁为之折服,连同黄家众人,直饮了个天翻地覆。 徐行眼前一道强光映照,睁开双眼,果然已经天明,也无需再盼,一撩帐门,正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自己,却不正是林泉是谁。徐行望着她愣愣出神,心中只道,她的眼睛可真大,真亮,真好看,让人见了便再也忘不了。 林泉见他如此直勾勾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用手一推他,嗔道:“行哥,你看什么呢。” 徐行猛然回过神来,见林泉头上、眉上都是细细水珠,自是她早便来了,一直站在外边等着,头上、眉上落了不少的冰霜,阳光出来一晃,又都变成了小水珠。他抚摸着林泉的头,将她头上擦了干净,林泉低着头,任由他如何。 林泉心情大好,邀徐行陪她出去打猎,其实说是打猎,只是两人乘机独处而已,他二人刚到营门口,却听一人高喊道:“徐行徐大侠!” 徐行和林泉俱是一愣,此地有人认识自己已属不易,能知自己真实姓名,除了黄家人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听他声音绝非黄氏一族。 徐行转过身,见一书生打扮,那人见徐行转身,忙朝他挥动双手,边挥边向这边跑来,口中跟着喊道:“想不到在这里又能见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五章 强拉弯弓成满月 徐行倒觉此人有些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那人走近了,冲徐行笑道:“那日,在大名……” 徐行恍然大悟,道:“哦~你是……” “我是朱三,后开咱哥几个喝酒醒了却不见了你,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 徐行这才想起,他正是那天想要杀自己的三兄弟里的老三,当时他们便是要杀了曹参军投奔黄巢,想来终是如愿,而他现在换了一身打扮,更显玉树临风,一时反没记起。 朱温又冲林泉深深行了一礼,问候道:“朱温见过林姑娘。” 林泉微微一福,微笑着还了一礼。 朱温又道:“古人云‘春搜夏苗,秋弥冬狩’,现今已秋冬之交,渐入冬月,天气转凉,正是冬狩的好时节,恰好今天日好,不如一同出去打猎,如何?” 他一番话正中林泉心事,又听他说春夏秋冬如何如何,十分高兴,鼓掌道:“这位朱三哥所言极是,咱们正该去打猎才是。”说着便要一把拉住徐行手臂,却猛地意识到旁边尚有旁人,如此大是不妥,连忙止住。 朱温闻言大喜,早备齐了弓弩箭簇,又牵来马匹分付二人,正欲出行,迎面碰上孟楷打马回寨,林泉和徐行知其年纪虽不甚大,却是黄巢手下一员虎将,正待说话,却被孟楷抢先道:“林姑娘这是要去打猎?” 林泉道:“正是。” 孟楷嘿了一声,皱眉道:“如今世道极乱,你只让一个无用书生和一个病脸痨鬼陪你,这如何去得?”他说的自然是朱温和徐行二人。 他一早便听人说了,昨天那海东青原是受朝廷之命掳了黄巢的外甥和外甥女以作要挟,劝他归降,黄巢念及同袍情深,天下大义,不顾亲人安危力诛奸邪,所幸外甥外甥女亦无大碍。但这随行男子是谁却并未听说,今日见他脸色惨白,脚底虚浮,满身病相,对他已有三分不屑。 朱温被孟楷说的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徐行倒不怪孟楷如此说他,确实感觉胸口沉闷,四肢乏力,内力又断续难接。只林泉反驳道:“难不成打猎还非得带着孟将军这样块头的不可?” 孟楷身形高大,体态魁梧,只道林泉诚心如此说,忙道:“那是最好。”说着直接勒转马头,当先而行,道:“你们只管跟着我便是,林姑娘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都能替你打来。” 林泉心中不喜,也不理他,在他身后和徐行、朱温二人并簪而行。孟楷不时回头看看,且等且行,一路将自己出身武功尽数讲了个遍,徐行和朱温自然知他说的泰山派如何如何,林泉听了只觉味同嚼蜡、索然无味,倒是朱温将自己幼时趣事接连讲出,妙语连珠、饶有风趣,林泉听得不住拍手大笑,连徐行听得亦是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孟楷闻之则心烦不已,高声吆喝道:“喂,你先到前边,把猎物都赶将出来。” 朱温初投奔黄巢不久,跟在二哥队中在黄巢手下听令,不比孟楷之流已能独当一面,自己位卑言轻,只得听孟楷吩咐,驰马上前从侧面驱赶猎物。 只听一声唿哨,声震山林,正是朱温驱赶猎物去了,他这一声混着内力喊出,四野回荡不绝,便似树木上残存的黄叶和冰霜也要被他震下一般。鸟雀霎时扑腾扑腾振翅而飞,遮天蔽日;奔兽也跟着私下逃窜,成群结队,一时间寂静的林中忽然热闹非凡,景象煞是壮观。 孟楷信手捻弓搭箭,回首冲林泉道:“林姑娘,你是想要飞禽还是走兽?只要你点出名,我给你猎来。要不我把他们都射了来?” 林泉吐舌道:“那么多我可要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孟楷猛然张手,箭如脱笼猛虎,顷刻便将一只野兔扑倒在地,孟楷又满上弓,斜向上举,立时又有一只山鸡扑愣愣跌落在地。孟楷大是高兴,对林泉道:“泉妹子,这两下怎样?” 林泉听他如此称呼,不禁一愣,孟楷大笑道:“我与你舅父情同父子,与你表兄情同手足,我也只当你做表妹一般,叫你泉妹子可算冒犯。” 林泉咧嘴一笑,未置可否,孟楷伸手将长弓递到徐行面前,示意要他也来射上几箭。他早见林泉和徐行有说有笑,虽未有越格过分之举,但举止亲昵、神色欢愉,已有让他出丑之心。自己自幼习武,臂力强健,所用二石长弓,寻常人断难拉满。 徐行接过长弓,只觉入手微凉,原来弓身竟覆了整张蛇皮,沉甸甸拿在手里甚是舒适,他虽不喑弓箭之道,但武艺精湛,自觉一通百通,也学着孟楷的样子左手挽弓,右手搭箭拉弦,用力一拉竟未拉动,体内不自觉真气流转,汇入右臂,只拉开一半便觉头昏目眩,险些栽下马来,手上一松,箭歪歪扭扭射出,落在丈外地上。身子一软,长弓也脱手掉在地上,总算强撑身躯,不致自己也落下马来。 孟楷见了哈哈大笑,讥讽道:“我就说他看上去一副痨病模样,哪知还真被我看准了。”说着跳下马,捡起长弓,爱抚不已。 林泉一看徐行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关切道:“行哥你怎样了?” 徐行内息堵滞,一时说不出话来,林泉只当徐行厌恶孟楷,故意不言,自己也烦他出言讥讽,板起脸道:“咱们不打了,早些回去吧。”但徐行此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便是想回去也是极难。 林泉见他一动不动,顺手一牵徐行白马缰绳。白马十分通灵性,前几日被海东青所骑,总是无精打采,今天徐行一跨上马,登时恢复往日神骏。此时主人在己背上,却有旁人来夺缰绳,白马人立而起,猛向山林深处跃去。 林泉一见大惊,急忙驱马追赶,孟楷见林泉追出,赶紧翻身上马,紧紧跟在她身后。 刚才朱温一声长啸将林中鸟兽尽数赶出,时间一久又都隐入山林,白马如风如电般一通疾驰,又将山林搅得鸡犬不宁,雀鸣兽叫声不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六章 误入深林不知处 越往山林深处,道路越险,白马虽然神骏非凡,但如此道路,徐行被骑在马上仍感颠簸不止,时间一久,体内气息竟一顿一顿地慢慢流动起来,如此又奔出一阵,徐行已能慢慢活动,于是双手拉住缰绳,却不勒马,任由白马自在奔驰。 也不知如此行了多久,虽见树林越来越密,树木两两之间仅容单匹马通过,但万木凋败,落叶攒了厚厚一地。白马也只得放慢了脚步,徐行强挺着身子坐直,躲开两侧嶙峋的树枝。 又行出很远,树林间又变得开阔起来,树上枝繁叶茂,地上也郁郁青青长满了野草,宛若春夏,前面蜿蜒一条小溪,不知从哪里流将过来,白马信步河边,低头饮了几口溪水,沿着小溪顺流而下。 徐行见此处景色奇特,也觉心旷神怡,回头望望身后,却始终不见林泉身影。正忧心间,一个人影斜刺里扑出,徐行猛然惊觉,双腿在马腹一夹,白马向前一窜,躲开那人偷袭。 溪边多是鹅卵状石子,白马一踩塌陷滚动,无处使力,饶是如此,亦觉如飞,那人也是勇猛,迈开大步,愤然追出数里,双臂一扽,正拉住马尾,白马受痛吃力,嘶鸣着人立而起,将徐行掀翻在地,那人松开马尾,跳将过来,一把抓向徐行咽喉。 徐行见那人蓬头散发,胡须长了满脸,余处则尽是污垢,瞪大双眼直扑过来犹似金刚降生一般。徐行赶紧将头向边上一扭,那人一把杵到地上,抓起一把石子,随手一攘,丢到河里。 他一击虽然不中,却已跳到徐行身上,将他整个人压住,挥起拳头一拳打在胸口,徐行膻中穴真气充盈,一击之下尽数反弹,那人向后一仰,摔倒在地。徐行感觉体内渐有暖意,知道真气又可流动,勉力站起身来,那人在地上一弹也站起身来,远远看着徐行,满脸疑惑。 白马早已站起身来,悄悄挪近徐行,突然发力跑到徐行身侧,徐行一手抓住马口嚼子,顺势翻到马上,那人又迈开大步,发足狂追。 再往前行,徐行看着旁边溪水与河岸越来越深,原来此处河床是斜向下去的,但河岸如旧,便觉如平地徒升一般。白马已习惯在河边奔跑,速度越来越快,那人却依旧在后狂追不住,眼前前方便是悬崖,白马四足登止,扑簌簌石子掉落下去不少,它和徐行已停在崖边。 那人怪叫着扑了过来,徐行一跃下马,堪堪躲开,那人又猱身而上,徐行向后一闪,正踩在河沿,足下一滑,扑通便落入水中。 那人眼见徐行跌倒,正是良机,张开双手合身扑上,却觉耳边一凉,一枝羽箭贴着面颊掠过,那人猛然一惊,退后几步,看着羽箭来处,见一书生模样男子骑在马上又捻了一枝羽箭搭在弓上。 “嗖”地一声,那人凌空一个筋斗,羽箭擦着身下飞过,又接连五六次弓弦声响,那人又连翻五六个筋斗,尽数躲过。 朱温见这人身手虽然灵活,却全无武术根底,只是凭着过人的天赋苦苦支撑。索性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跃下马来直刺那人,那人连忙后跃,朱温疾步跟上,直撩那人面门,那人微一侧面,短刀劈空,正从他面前落下,哪料他猛一张口,竟将刀背咬住,朱温缩手猛拔,却始终难动半分。 朱温从未见过如此荒唐古怪之招式,那人又猛挥双手向朱温抓来,朱温急忙松手,放开短刀连连后退。 那人瞪着双眼,怒视着朱温,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只待一扑之下将对手撕碎。 朱温望着他,心底不由一阵惊惧,转而面色和缓,鼓掌微笑道:“阁下果然好功夫,朱某佩服,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说着深深一揖,又道:“阁下面相,果与古人暗合。” 那人握紧的拳头渐渐放开,喊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朱温对他上下打量一番,又盯着他脸看了许久,而后侧过身去,挺胸而立,笑道:“胡说八道?我问问你,你在此可是为了躲避别人?” 那人大吃一惊,道:“你你如何便知?”忽又幡然醒悟,道:“知道这个也是寻常,你还知道什么?” 朱温笑道:“你可是犯了官司?” 那人面色一变,厉声道:“你此言又是何意?” 朱温见他双手握拳,作势便要扑上,已知所猜不错,道:“区区不才,精研相术,这些只是你面上所带。” 那人叹口气道:“难道世间真有如此神人?” 朱温道:“神人不敢当,但有几句良言相劝,听与不听全在阁下。” 那人语气虽硬,神态却缓,道:“你且说来听听。” 朱温和声道:“阁下隆眉广额,龙睛虎视,绝非泛泛之辈,我看你命骨大富大贵之相,又为何要在此躲避,何不出去从军以求高升显贵?” 那人颇受触动,口中喃喃自语,道:“从军从军” 朱温道:“不错!” 那人心中道,我获罪入狱,但立时便有贵人相助,将我放出,莫非我果然如他所说,命中富贵?想到此处眼中精光大盛,道:“不错,我早该有此打算。男儿大丈夫如此躲躲藏藏又算得了什么?” 朱温心中暗喜,道:“所言不错,如今李唐昏庸无道,天下义兵反抗,黄巢黄将军起兵,本为天下百姓,阁下何不投靠黄将军,以谋大业!” 那人喜道:“黄将军?他现在何处?” 朱温也高兴道:“他便在离此向西不远,我可带你同去!他定然高兴收留!” 那人道:“如此甚好。”说着拔腿便向西奔走,朱温急将徐行从溪中扶起,徐行见他几句话便将此人收服,心中好生佩服。 徐行虽见那人已走得远了,低声问朱温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能耐,倒是个相术高手。” 朱温微微一笑,道:“徐大侠过奖了,其实我半点相术也是不会,只是平素听摆摊看相先生说的多了,随口奉迎他几句而已。” 徐行听他此言,比之刚才更为惊讶,道:“那你开始问他那些,又是如何知道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七章 淑女窈窕自多求 朱温本就佩服徐行武功高强,有意在他面前卖弄,说道:“这人若是误入此地,看见陌生人来应该呼救才是,哪有上来便动手的道理,所以他定然是隐藏在此,躲避旁人,因被人发现踪迹才想杀人灭口。” 徐行点点头,听他继续讲道:“江湖仇杀不至于怕被不相干的人看见,他好好躲藏也不易被人发现,他定是觉得你像官差拿人,所以才下的手。” 徐行看看自己全身又脏又湿,心中暗笑,哪有官差如此狼狈。 朱温又道:“你看他衣着单薄,定是在此躲了已有数月,衣服也不合身,定是随便偷来的” 徐行听他讲的头头是道,连连赞他观察确实仔细,心思着实缜密。朱温笑着连称过奖,徐行向远处望望,早不见了那人身影,急道:“你说要带他去找黄将军,又不见了他该怎么办?” 朱温笑道:“他若是肯去,替黄将军收一虎将,自然美事,便是不去,亦无什么大碍。” 两人缓缓走过那片浓密的树林,正见林泉和孟楷在四处寻找,林泉见了徐行,满脸喜悦,远远喊道:“总算找到你啦。”打马过来,离近了又对徐行道:“你刚才跑哪儿去了,可吓死人家了。” 徐行笑道:“我找到一个世外桃源。” 林泉道:“真的?在哪里呢?快带我去。” 孟楷道:“这里有杨树,有松树,就是没什么桃树,更没什么桃园,竟会胡说八道。” 林泉不住追问徐行,徐行只是不告诉她,她又问朱温可真有世外桃源,朱温笑着肯定,孟楷却颇觉不悦,冲朱温怒道:“我说你怎么回事?让你去驱赶猎物,怎么连一个都没看见?” 朱温低头道:“属下无能,扰了将军雅兴。” 孟楷叫道:“看我不责罚你!”说着挥起马鞭便向朱温头上甩落,林泉上前挡在朱温前面,孟楷大吃一惊,收手不住,一把将马鞭凌空便扔了出去。 林泉道:“朱三那不是给轰来了好多飞禽走兽么,”又指着孟楷马颈下挂着的猎物,道:“你打了那么多了,难道还说一个都没看见?” 孟楷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冲朱温道:“我责罚你,你可有何怨言?” 朱温道:“做属下的毫无怨言。” 徐行见几人气氛尴尬,忙道:“大家已出来半晌,不如就此回去吧。”林泉和朱温正要说话,却听孟楷指着马下悬着的猎物道:“回去?四个人出来半晌拿着这么两只东西回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少说也得再打个七八十只才能回去。” 林泉看看徐行,知他身体不适,道:“劳驾帮我们的也狩猎出来,我和徐大哥就先回去了。” 徐行跟在后面也往回走,朱温眼见他二人要走,驱马跟上,却听孟楷喊道:“你不许走!”朱温一愣,停在当地,回过头来,又听孟楷道:“你没听林姑娘说的?你要帮他狩猎。” 朱温诺诺称是,留下来和孟楷继续打猎。 林泉、林言父母已逝,只有这几个舅父算是亲人,只得留在黄巢帐中,林言自幼崇拜舅父,立志要做舅父一样的大英雄,自回来后便与舅父形影未离,排兵布阵、习功练武、诗词歌赋,黄巢无不亲力亲授,以告慰亡妹在天之灵。徐行也一直随着大军在此养伤,每每想走时,林泉总是不许,黄巢也劝他多住些时日,自己想到天下之大,竟无以为家,更觉世事弄人。 孟楷常借机来找林泉,林泉虽对他不喜,却也不好拂他心意,倒是不常拒绝与其独处,偶尔给林泉写封书信,便叫朱温带来,朱温为人风流儒雅,言语颇得人心。 一日黄巢升帐,召集全军将领大帐议事,连同林泉、徐行也都一齐叫到。帐中熙熙攘攘堆满了人,黄巢居中而坐,两旁各坐着黄存、黄揆、黄邺、黄瀚、黄浩等人,其余将领也都依势而坐,孟楷等自在其中,身后又分都站着两排,乃是各人手下队长、副队长之流,徐行隐见朱温兄长朱全昱、朱存站在人群之中,再往后看,原来朱温也在人流最末。 黄巢咳嗽一声,帐内人员虽众,立时鸦雀无声,听黄巢道:“我曹州盐帮自揭竿而起,兴义兵,征暴虐,横行山东、纵越河南,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捷报不断,喜事无休,全凭各位努力。” 众人一听,精神振奋,齐声高呼:“全赖黄将军指挥有方。” 黄巢大笑道:“说到喜事,我确有一喜。当日舍妹举家北迁,事尤在目,未料过了几月,音信杳无,竟糟了奸人所害,天尤见怜,泉儿和言儿复又归来,我心大慰。” 众人齐喊道:“恭喜黄将军,贺喜黄将军!”林泉和林言听了不禁眼中泛泪,兀自强行忍着。 黄巢又道:“泉儿和言儿我自来视如己出,如今更甚。言儿每日与我同吃同住,我欲将毕生技艺青囊传授,泉儿是女子,终须觅得一位佳婿托付终身。” 林泉闻言,心中痛苦顷刻化去,脸却一直红到了脖颈,冲黄巢嗔道:“舅舅,你莫乱说。” 黄巢哈哈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 黄揆跟着笑道:“泉儿如今已不是那个小姑娘啦。”林泉脸上发烫,生怕别人看见心思般用力低着头。 忽一人大声道:“我愿意娶泉妹子!” 众人闻声齐刷刷向他望去,一见站着那人正是孟楷。孟楷甚是得意,大声道:“你们还有谁要和我来抢不成?我可不怕你们,来呀!”众人都知他的脾气,听罢哈哈大笑。 黄邺厉声道:“孟楷,如此场合,岂容你胡闹,赶快坐下!” 孟楷蹙着眉头,喊道:“四叔你这是什么话,如此大事,我孟楷可是真心实意的,哪能什么胡闹?” 众人一听这话,立时没了笑声,倒有不少开始窃窃私语。 “各位且肃静。”黄存又看着孟楷,笑道:“孟贤侄,你上阵杀敌确实是个好手,但这和女人相斗,可不是有力气就能行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八章 最是难懂女儿心 黄巢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孟楷打起仗来不拖泥带水,这种事也是痛痛快快,合老夫的脾气。” 孟楷听他夸奖自己,也跟着大笑,帐中余人皆想,孟楷这人骁勇善战,是一员虎将,也算得上郎才女貌,自来黄巢待他视如己出,如今娶了黄巢外甥女更是亲上加亲,好事一桩。人群中有不少尚未婚配者更是羡慕不已,能抱得如此美人而归自是人生美事,都暗下决心以后上阵更要奋勇杀敌,又何愁无妻? 林泉早知孟楷对自己有意,但身在军营中两人难免经常碰面,一直以来也并未觉得有何异样,现今听他当众说出这等话来,还是觉得又羞又喜,又恼又忧。年轻女子被人喜欢自然心中高兴,但恼他竟当众说出这等话来,犹似轻薄一般,忧得是害怕徐行误会,醋意大发。她自然了解徐行,怕就怕在他虽然心中吃醋,面上却不表现,反倒拱手将自己让给了旁人,她只盼着徐行猛然站起,也如孟楷这般对自己表白一翻。 林泉一面偷偷看看徐行,见他虽面色颇不自然,但浑然全无要挺身而出之意,林泉心中越发焦急,一面盯着黄巢,生怕他一言便将自己许给了孟楷。 林泉心中早做过计较,孟楷这人倒是不错,只是豪爽有余,温柔不足,见了自己尽是讲些刀枪棍棒、排兵布阵之类,自己一点兴趣也无,和他在一起可真是了无生趣。这点倒远远不如朱温,朱温谈吐儒雅,风趣幽默,和他说话自有说不完的话题,更不用担心无趣,这些日子也常常有意无意与自己相处,只是不知他是否也有此心,想到此处不仅脸颊发烧,自己猛然惊觉,心中咒道,自己这是怎地了,竟如此胡思乱想,可是大大的不该,又想到徐行,心头莫名泛起一阵温暖。 人群有人喊道:“孟将军和林姑娘,一个年少有为,一个美貌温柔,世间哪找比他二人更登对的人儿去?” 孟楷听了大喜,只望着林泉大笑,林泉满面娇羞,低着头看着脚尖。 又一人道:“他二人确实般配登对,但也要听听林姑娘是否同意才是。” 孟楷一时没听出话中意思,只当又有人夸奖自己,仍是大笑不止,待明白过来,脸上一阵扭曲,铁青着脸,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众人也被说话这人吸引,齐刷刷望向人群最后排。 说话这人正是朱温,他偷看林泉一眼,见她眼中多有感激之意,却又夹带着复杂神情。朱温自知人微言轻,如今脱口说出这话,成为众人焦点,有些局促不安,又想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朱温道:“孟将军弓马娴熟、力能扛鼎,犹如霸王再世,出类拔萃自不用多说。”他知道已经得罪了孟楷,赶紧多说些夸奖的话示好,果然孟楷听了这话大对胃口,习武之人哪还有比被喻作项羽更高的夸赞,气也消了大半,静听他后边言语。 “林姑娘也是天仙般的人物,自然只有项羽这等英雄才配得上。”他夸得林泉也觉十分高兴,又说项羽般英雄才配得上,表面说孟楷和林泉般配,实则暗指孟楷与项羽相去甚远,自然配不上她,只是众人一时倒领会不出其中深意,只当夸奖二人,一起交口称赞。 “但林姑娘喜欢英雄也好,喜欢无赖也罢,只由她亲口说出来,岂不更美?” 这些人都是行走江湖的粗男糙汉,又哪懂什么女孩儿的心思,只道孟楷英武豪爽,自己平素里与他喝酒聊天甚是畅快,林泉也定与自己一般,加之二人已是众人心中金童玉女般的人物,也定然心意互许,双方说开来确实是好事一桩。 连孟楷都做如此心思,只道自己已说出要娶林泉,林泉自当也对自己示爱一翻,才是正道。他又哪里知道,一个年轻女子喜欢别人如何轻易说得出口,更何况对他还是无感。 众人又将目光齐聚林泉身上,只待听她口中说出心事。林泉本就害羞,被百十来个男人一起盯住,问的还是男女之情,更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朱温也牢牢盯着林泉,见她眼神不经意和自己一遇,心头一震,似是寒冷冬夜里突然看见旭日升起,体内已觉温暖无比。只觉此时耳朵已听不见任何东西,只有心脏“蹦蹦蹦”狂跳不止。他这几日也是想尽办法与林泉相处,二人相处时林泉无不热情洋溢、兴高采烈,对自己也未必没有好感,若是林泉选择了自己,从此后自己便是黄巢的外甥女婿,地位只在黄氏一门之下,自不可同日而语,不由更是紧张万分。 林泉急忙将目光转开,想偷偷看看徐行也是不敢,只得看着黄巢,道:“舅舅” 黄巢笑道:“好啦,也不为难你了,我是你舅父,也算你半个父亲,知女莫若父,我来替你说了吧。” 林泉似抓到一丝救命稻草一般,满心欢喜,又生怕他所言非是自己所想,一时倒觉两难。 黄巢道:“泉儿在幽州蒙难,承蒙徐行徐大侠仗义相救,徐大侠高义,将她姐弟二人护送回山东,徐大侠便是可托付终身之人。泉儿,我说的是也不是?” 林泉羞红了脸,用力点了点头,众人跟着一阵应和,直言二人天造地设一对。 朱温只觉“轰隆”一声,犹似天塌地陷一般,满脸通红,在心中骂自己道,朱三啊朱三,你本就是给人做工的小厮,竟做起这般美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人知道真非被笑掉大牙不可。朱存知道三弟向来野心极大,这几日他所作所为也都看在眼里,见了此时状况知道朱温心境,暗自一把将兄弟扶住。 孟楷豁地大喊道:“将军竟看上了他?就那个痨病缠身的病秧子?我姓孟的第一个不服!” 黄存厉声道:“孟楷,不得无礼!” 孟楷啪的一拍桌子,吼道:“今天我就要无礼怎地?反正林泉要嫁给那个痨病鬼,老子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九章 花开并蒂许终身 黄存也在桌上一拍,桌子立时碎裂开来,木屑纷飞,一字一顿道:“孟——楷!” 众人被眼前变故一惊,不知该如何是好,朱全昱一捅朱温,低声道:“你干的好事!” 朱温已从失落中缓过神来,苦笑道:“这可非我所能,便不是我也该有此一着。” 黄巢倒未生气,仍是笑着对孟楷道:“孟将军不用忧心无妻,我与三弟早做过计较,他家四姑娘已经成年,我们早有意将她许你为妻,只是不得机会,现今既然事已至此,索性好事成双,便将你和四姑娘的婚事一同许了罢了。” 孟楷自幼随在盐帮随黄巢贩卖私盐,对黄巢又敬又畏,他自来生性鲁莽,不惧生死,听了黄巢的话也不再反驳,大口喘着粗气,直勾勾盯着徐行,看了半天冷哼一声,直接拂身而去。 黄存豁地站起身来,大叫道:“你给我站住!” 孟楷只做不闻,大步出了营帐。 黄存跌坐到椅上,生气道:“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我非要依军法处置了他不可!!” 众人都知道军阀如山,似孟楷这般冲撞大帅,死罪难逃,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想到孟楷被斩,实为军中极大损失,所幸此话只从黄存口中说出,若是黄巢金口玉言一出,大家便是要替孟楷,只怕也难以奏效了。但也有人面上虽惋惜不已,实则心中大快,巴不得孟楷早死,自己又少一名劲敌。 黄巢冲众人道:“今天让大家过来,只因私情,与公事、军情无干,今日之日切勿放在心上,以后也休得再提。日后若有人因公事如此,自我而下,俱不轻饶!大家可曾明白?” 余人从黄存、黄揆、黄邺到队长等等,皆异口共声道:“属下得令!” 黄巢大喜,又冲徐行道:“徐大侠,未能提前告知,是我失礼啦。现在我想将泉儿托付给你,你可愿意?” 徐行刚才听了黄巢的话心中便是一紧,只觉听不清楚一般,现在黄巢再问,当真是再明显不过,面上十分高兴,只想连声说十个、八个的“愿意”,但话到嘴边,却总觉有所阻碍一般,始终难以脱口而出。 林泉就在他身边,将他神色看得分明,知道他一时竟呆了,拿手臂一碰他,柔声道:“呆子,你想什么呢。” 徐行心中激动,一口真气险些卡在胸口,大声咳嗽不止,林泉伸手在他后背一阵抚摸,良久徐行才渐渐恢复平静,心中却道,若问我是否愿意照顾泉妹,我自然一百个、一千个愿意,但我如今内伤极重,朝不保夕,自保尚且不能,又如何能照顾泉妹一辈子?一年半载我便撒手人事,岂不是苦了泉妹一人孤苦伶仃,我又怎能如此害她! 林泉见他通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道:“舅舅问你话呢,你还没答他呢。” 徐行抬眼正和林泉四目相对,见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不止,却难挡眼中柔情蜜意,一口樱唇隐隐含笑,无比娇艳动人。徐行心中砰砰乱跳,脑内嗡的一声,只随口应道:“愿意,愿意。” 林泉的笑意便似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听了徐行的话终于盛放开来。黄巢高兴道:“好,以后你和我黄家便是一家人了,老夫今日痛快,来三军痛饮一场!” 其余众人各自散去喝酒,只将黄氏一族留在帐中,手下已将水酒呈上。 徐行正待再说,黄巢却走到他身边,拉起他手,道:“好女婿,以后咱们爷俩儿共赴沙场,搅他个天翻地覆!” 徐行宛在梦里,依然不知到底所发生了何事,回过头看看林泉,见她今日容颜俏丽更盛往昔,脸上却已红成一团晚霞,上前挽住徐行左臂,柔声道:“行哥,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今天今天我真是快活的很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 徐行忽又听到她说到亡父亡母,话到嘴边又声声咽下。 黄巢道:“好女婿,咱们江湖中人虽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但基本上的礼仪还是应该有的,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他日见上一面,也好尽快将婚事定妥当下来。” 徐行一听大吃一惊,自己对林泉相处有些时日,非要说对其无感定是自欺欺人,若这么快便要与她成亲,却突然又有些害怕——自己奉师命下山,师门师命尚未完成,却自己擅自作主张成了个亲回去,饶是师父再仁慈,只怕自己也难以启齿。 徐行赶紧道:“晚辈自幼孤儿,承蒙师父养大,亲人只有家师一人。” 黄巢道:“也好,即刻派人接你师父老人家前来,我与他再做详谈。尊师现在何处?” 徐行惶恐道:“此举只怕不妥。” 黄巢道:“怎地?” 徐行道:“家师隐居深山潜修,发誓终生不下山一步,请他老人家来怕是大大为难。” 黄瀚道:“我辈行走江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看只管拜堂成亲吧,日后你带我妹子一同回去拜会,他老人家说不定更是高兴。” 黄滔笑道:“不错,你二人带个小外甥一同回去,岂不美哉。”众人听了他话,一起跟着哈哈大笑,徐行和林泉却被羞得满脸通红。 徐行道:“两位哥哥说笑了。”又对着黄巢、黄存等长辈行个礼道:“晚辈虽早失怙恃,但师父尤在,恩同父母,不得不事先禀报。再者我对泉妹看得极重,又怎可不明媒正娶?” 黄巢大笑道:“也好,难免你有如此孝心,我们把泉儿托付给你也算安心。既然如此,咱们暂且将此事定下,具体时日待你禀请了令师再做打算。” 徐行闻言如遇大赦,慌忙跪下,冲黄巢行礼,道:“多谢各位舅舅成全。”林泉见他跪下,自己也跟着跪下,冲舅舅们行礼下拜。徐行见林泉跪拜,自己也跟着跪拜,二人互等对方先停,最后倒是黄巢看不下去,笑着将二人托起。 黄滔笑道:“你二人已在这里拜了这许多拜,此处高堂也在,天地也有,不如就算你二人已拜堂成亲了吧。”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十章 非是军中无良将 自此以后林泉与徐行甜蜜更胜往昔,平日里军中人多不便表露,偶有独处之时,林泉常爱揽着徐行手臂依偎在他怀中,二人不喑男女之事,倒不曾越了礼法,饶是如此,徐行心中也常自惴惴,始终深觉未禀师尊私定终身大是不妥,但心底忧虑终究敌不过满腔柔情蜜意,倒也乐得陪伴林泉左右。 其时唐王李儇年幼,宦官田令孜专制朝政,浙西等地亦起义者纷纷,南诏大举进犯西川,朝廷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王仙芝袭了曹州、濮州后,又大举围攻沂州,一时意气风发、风头正劲。 黄巢带领众人也不急于攻城略地,只在各地间左冲右突,牵制着朝廷军队,但每到一处必有不少灾民纷纷加入,兼之不少江湖豪杰慕名而来,义军日渐壮大。 时间一久,徐行见军中无论妇孺老人皆各有所职,只有自己和林泉二人无所事事,暗自惭愧,见义军大小战役不少,于是找到黄巢请缨上阵杀敌,黄巢以其有伤为由只是不许,如此四次三番之下,黄巢只是哈哈大笑婉言拒绝,到后来实属无奈,便让他只负责保护林泉,徐行百感交集,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王仙芝力攻沂州不克,黄巢致信将携本部人马支援,王仙芝回信告诫曰:“黄巢吾弟凡事当以大局为重。虽外围牵制敌军看似事小,实则意义重大,沂州虽尚未攻克,已然如肉在釜中,未几便下,弟可引军向西,进逼洛阳。军情如山,切勿因小失大。” 黄巢阅罢,将之传与左右亲信。 黄邺看毕,道:“王将军既出此言,咱们该当如何?” 黄浩冷哼道:“哼,依我看,咱们偏要去沂州搅他一趟浑水不可。还要受他这番鸟气?” 黄巢厉声道:“无知小子,胆敢不言乱语!” 黄浩被伯父一声呵斥,立时气焰全无,低头连声称是。 黄存道:“王仙芝号称,咱们既是与他一道起义,便要甘心受他节制,此等话以后切勿再说。”他又对黄巢道:“大哥,但依这王将军的意思,着实把咱们忒小瞧了。” 黄揆道:“大哥、二哥,浩儿年纪虽轻,所言确是军中大多所想,难不成咱们还要一辈子在别人手下不成?” 黄存皱眉道:“三弟,此时不宜言此。” 黄揆道:“你们是哥哥,做兄弟的自然要听你们的,但今天我也得把话说出来不可。他王仙芝从濮州兴兵,咱们从曹州兴兵,他却先取了曹州再取了濮州,可曾替咱们相过丝毫?如今攻沂州也不叫咱们插手,这不是摆明了怕咱们夺了地盘?” 黄存道:“行军作战自有方略,你这念想太过古板了。” 黄揆道:“难不成便要由他做了皇帝,咱们出生入死做了孤魂野鬼?这节上我是万万不能。” 黄存板起脸道:“此话出了此间,切勿对人提起。” 黄揆又待再说,黄邺将他拉住,道:“一切大哥自有计较。” 黄巢点点头,道:“天下凡起兵反李唐者皆是一家,咱们切莫所想太过。诸位可还有良策?” 一人站出来,笑道:“黄将军,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黄巢一看,正是朱温。自上次之后,朱温虽只是一厢情愿喜欢林泉,但在林泉被许给徐行之后,仍觉见面尴尬,不愿多在营中长呆,无论战役大小皆请缨上阵杀敌,二哥朱存战死,朱温因军功补为队长,黄巢深觉此人颇有胆识见地,将他调来充当幕僚,此时见他说话,满心期待。 朱温道:“王将军当年和将军同为盐帮首领,将军武艺、才学皆在王将军之上,但他起兵稍早,落得个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此节众人较他知之更详,孟楷本就对他不满,奈何他被黄巢提拔,想要报复而不得机会,听他这话忍不住大喊道:“这些东西还用你来废话,这里那个人不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朱温冲他一笑,接着道:“王将军所畏惧者,是将军之势越发壮大,而将军之当务所急正是要壮大势力。所以,王将军才有如此之举。” 黄巢点点头,朱温又道:“王将军连克两州,军心大涨,势头正劲,虽久攻不下,仍觉无碍,但持续再久,则不免军心动摇,吉凶难料。” 黄邺道:“那咱们去帮他们?” 黄揆却道:“什么是帮他们?咱们自己拿了城池,自己做了皇帝不好?” 朱温不理他二人,只道:“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咱们去了沂州,难免落个违令不遵的名声。” 黄揆又道:“那听他的将令,去打洛阳?” 黄邺惊呼道:“洛阳?洛阳乃是神都,过了洛阳便是长安,朝廷定有重兵,咱们去打岂不是以卵击石?” 朱温道:“我们可在此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他们若胜,再做打算,他们若败,可再去救援。当然,也可” “好了,”却是黄巢将其打断,道:“我们起兵,本为天下百姓,又岂可因一己私利而枉顾天下?现如今咱们既投大将军一起起事,其他毋需多想。传令下去,即刻起兵西进。” 诸人见黄巢发令,也不再言,尽皆拜服领命。 黄巢又道:“命朱温为先锋,引领全军前进。” 朱温讶然,随即跪拜道:“朱温领将军命!” 朱温收拾点当自队人马,当先向西进发,行出两里,便放慢脚步,将队伍牢牢压住,后边人马知是朱温在前,连声抱怨。孟楷则亲去找黄巢告状,声称朱温惧战,犹豫不前,用他做先锋乃是“蜀中无良将,廖化做先锋”,自己愿替换朱温亲作先锋,保证攻无不克。黄巢只微笑着听了,却不置可否。孟楷又找来黄浩、黄瀚等与己亲近的黄氏子侄,一同到黄巢处告状,黄巢仍是如此,只不做处置。 黄揆虽不愿西进,但军令已下,便只认该当尽力,见朱温进速缓慢,只道黄巢不知,也暗中找了兄弟黄存、黄邺齐向大哥禀报,黄巢见他三人齐来,已知其意,不待他三人张口,已对他们道:“你们可知我为何让朱温做先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十一章 乾坤有道相为谋 黄揆、黄邺二人均是摇头不知,黄存道:“莫非……大哥是有意为之?” 黄巢笑着点头,黄揆、黄邺二人齐声问道:“有意为之?” 黄存跟着点头道:“想来大哥是故意要行军缓慢的。如此不仅不违军令,一来可避开洛阳守军锋芒,二来可静观沂州变化。” 黄巢大笑道:“正是!” 黄揆道:“莫不成大哥还要赶回去救王仙芝?” 黄巢笑容骤歇,正色道:“你们说我该不该救他?” 黄邺道:“从道义上确实该救上一救……” 黄揆急道:“救他?反正我是不去!” 黄存却道:“现在沂州形式不明,胜负也说不定。若是王将军败了,自该相救,只是如今大军西进,怕是鞭长莫及啊,哈哈。” 黄邺听出他话中深意,笑道:“原来如此,大哥真是神机妙算。” 黄巢叹道:“此非我神机妙算,是朱温告诉我的。” 黄存道:“这个朱三倒是很有谋略,将来也能成个人物。” 黄巢沉默不语,黄邺道:“再成人物,不也得在大哥手下不是。” 黄揆却一直不知他们所说是为何意,急道:“什么神机妙算?怎么就是个人物了?大哥,二哥,你们倒是说出来听听。” 黄邺将这些又跟黄揆细细说了一遍,黄揆才恍然大悟,似是觉得颇少了颜面,故意道:“你们也不要得意,越是朱三这样聪明的人,怕是越会惹出大麻烦来。” 他三人知他故意讨回面子,仍冲他嘲笑不止。 终了三人各自散去,押看各营跟在前锋后边向西行军。 话说王仙芝这边围攻沂州数月,久攻不下,朝廷又命平卢节度使宋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特赐三千禁军,五百甲骑,并命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等五路节度使遣军马受其指挥,驰援沂州,并于沂州城下大败王仙芝,王仙芝不知所踪,宋威上奏朝廷称王仙芝已死,余部皆散,兵患无忧,唐王年幼不知所谓,田令孜大喜,百官皆上表称贺,国运兴隆、国祚绵长、上天佑之。又遣散了诸路兵马各归本地。 消息一经流出,早有人来报黄巢,黄巢闻言,顿足大哭,失声道:“仙芝仁兄,今你离我而去,做兄弟的岂能独生?”说着起身拔起身边佩剑,便向自己脖颈抹去,手下见状俱是大惊,慌忙将其拦住,好说歹说把他劝下。 黄巢瘫坐于地,大哭道:“仙芝兄今翻仙去,留下兄弟该当如何是好!”黄存等人闻之急忙赶来劝慰。 徐行和林泉见他们行色匆匆,一问方知黄巢惊闻王仙芝故去,痛不欲生,也跟着来到黄巢帐中。 黄巢一见众人到来,急忙恢复往常神色,大家见黄巢佩剑扔在地上,脖颈上有微微一道血痕,已知其意。 林泉跑上去,拉着黄巢手,惊问道:“舅舅,您这是干什么?”又从怀中拿出手帕,想替黄巢包扎,黄巢挥挥手拒绝,叹道:“我与仙芝,好比伯牙和子期一般,他死我岂能独活?” 黄存道:“大哥切勿悲痛过度。昔日伯牙闻子期死,只摔琴也不曾自毁,今日王将军已死,大哥该继承他遗志,为他报仇才是。” 黄巢道:“不错,我自该活捉了皇帝小儿,为仙芝兄报仇雪恨。” 众人连连称是,黄巢站起身,肃然道:“传令下去,全军奔赴沂州,为王仙芝将军报仇。告诉手下弟兄,遇见王将军旧部,要亲如兄弟,想要回家的要给足盘缠,愿追随咱们的要好生接待。” 众人个个摩拳擦掌,黄揆道:“如今天下义军,唯独大哥咱们这个最大,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就靠咱们了。现在在这儿的都是至亲之人,也不用再说虚的,徐行,你把传国玉玺给了大哥,天下一呼百应,大事便就算成了。” 徐行乍如遇见晴天霹雳一般,自从幽州人们都以为自己得了玉玺之后,人人都费尽心机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传国玉玺,本以为黄巢将外甥女许配自己乃是情之所至,原来他们也都惦记着传国玉玺。 见徐行呆若木鸡,不言不语,黄邺道:“徐少侠,三哥说话直,你莫要多想。我们总是想,你与泉儿成亲,总要备些彩礼,以传国玉玺为彩礼,日后也会穿成一段佳话。” 徐行只是苦笑摇头。 黄揆道:“那东西在你那儿不过是块石头罢了,你拿出来便是号令天下的宝物。难不成你还想夺这天下不成?” 徐行被他一句话问得满心气恼,满脸通红,黄揆还道徐行果有此心,瞪眼道:“莫不成当真如此?” 黄存道:“徐少侠年少有为,有胸怀大志,更是我们泉儿的佳婿,便是有此心也是好事一件,以后只好好跟着大哥,定能得偿所愿。” 徐行听了这话,倒觉自己别有所图一般,胸中有气,冷言道:“我配不上泉妹,也当不得这大事,承蒙各位错爱,咱们从此两不相干罢了。” 众人不料他忽然说出这话,尤其林泉本没将他们对话放在心里,只是听三舅如此直白向徐行要传国玉玺大觉不妥,想要指出又觉男人们在商议军国大事,岂是自己这个晚辈女子该参与的?但听到徐行这里,不免满心委屈,顿时泪流满面,向徐行道:“你……你说什么?” 徐行此时不禁怒气上涌,真气也又开始乱窜,头昏脑涨,直言道:“我说承蒙你的错爱,咱俩就此分开,谁也不欠谁的。” 林泉泪如泉涌,哭道:“难道在你心里,我便永也比不上那块石头吗?”她想起海东青曾让徐行拿玉玺来赎自己,徐行也是未到,又想到现在,亲舅舅们竟也要拿自己去换传国玉玺,心中盛怒不止,嘶声喊道:“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只配拿来换一块石头,是吗?”说罢哭着跑出营帐,向外闯去。 黄满自来与林泉最近,本来爱屋及乌,对徐行也是十分亲近,此时关心表妹,指着徐行道:“你呀你!哎!”也跟着向外跑出。 其余众人见徐行纹丝未动,心中暗暗感慨,原来这少年城府竟如此之深,此时尚能不为所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十二章 偷梁换柱行险身 徐行见林泉痛哭着跑开,心中也是阵阵作痛,强自忍住不去管她。 黄巢对徐行道:“泉儿这孩子也是被我惯坏了。” 徐行此时头内嗡嗡作响,全然听不进黄巢在说些什么。黄巢却接着道:“要说这一切却不是缘分怎地?” 徐行愣愣看着黄巢,黄巢自顾说道:“我那妹子、妹夫一家被迫举家北迁,说来也是我的过错。” 徐行似是被勾起了兴致,紧紧盯住黄巢,听他继续讲下去。 黄巢道:“大概去年这个时候,泉儿和老三家侄女黄泶一起去曹州城里赏灯,遇上恶人调戏泶儿,泶儿被吓得不能动弹,泉儿却自幼胆大又颇有侠义,于是带着泶儿一路逃走,恶人不依不饶直追到老三家附近,他虽败兴而归,却也得知了泶儿家中所在,那恶人几次三番又来老三家骚扰,老三带人将他绑了,不料他却是曹参军的公子。” 徐行低声应道:“嗯,原来是宦官子弟。” 黄巢又道:“老三生性鲁莽,一怒之下便要将他杀了,幸亏老四与他一起动的手,老四性格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当即派人前来告诉了我。” 徐行点点头,暗道,林泉这个三舅舅确实莽撞,有时也真实得可爱,全不似他大哥二哥一般城府极深。 黄巢道:“我们是盐帮中人,一直做的自然是贩卖私盐的生意。” 徐行知道王仙芝也是盐帮出身,却不知贩卖私盐又是何意。听黄巢接着道:“贩卖私盐是杀头的重罪。”徐行忍不住张大嘴巴,却没发出声响,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自来便是做这赌着身家性命买卖的人呢,怪不得个个胆大心细,却又毫无畏惧。 黄巢道:“饶是我们行规再严,行动再加小心,也难免被官府知晓,但官府从未过问,只因我们干的勾当虽然犯法,但我们一不欺压百姓,二不招惹官府,加之每年我们给这些大小官差打点也是不少,所以自然无虞。” 徐行道:“吃人嘴浅,拿人手短,官差自然也不愿断了自己的财路。” 黄巢道:“不错,当官的有什么烦心事,我们也能捎带着替他摆平了,我们自然各自相安无事。” 徐行听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就这句话里便不知有多少人枉送了性命。 黄巢又道:“我们自然不能惹了这个曹参军,对他公子不仅不多为难,反而好生款待一翻,亲派人将他送回家去。” 徐行见他说这些话神色自若,浑然寻常,知他全然未将此事放在眼里。 黄巢道:“谁知这位曹衙内临走竟说不日将派人前来提亲。” 徐行心道,难不成那曹衙内又老又丑?若二人年龄相仿,成亲未尝不是美事一桩。由此想到自己个林泉只怕自此天南地北,不由一阵心凉。 黄巢似是看穿他心事一般,道:“按说我们本就要与官府结交,将自家女子嫁过去也未尝不是好事,何况自古皇帝家还要和异族和亲,对我们也算不得屈辱。” 徐行道:“不错,想必是黄姑娘看不上那人吧。” 黄巢摇头道:“这曹参军官职虽然不大,却是刺史亲信,又说他乃懿宗宫中曹美人的长兄,懿宗虽殁,但这曹参军在曹州仍十分得宠。曹衙内是曹参军老来偶得的独子,自幼恃宠而骄,合州上下无人敢惹。到最后此人不仅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更是见色起意,遇见年轻貌美女子不管婚嫁与否皆要得来,”徐行暗暗点头,从黄泶这里便能对此人所作所为可见一斑。黄巢道:“不仅如此,这人竟眼中无父无母,一有不合心意便将父母一通毒打,还要曹参军夫妇满口称赞,夸他武艺超群。” 徐行心中大惊,不想世间竟有如此之人,不由心生厌恶,问道:“后来呢?” 黄巢道:“老三自然不愿女儿嫁给此人,虽心中极大不愿,却耽于我的脸面,不便发作,每天只喝的酩酊大醉,我们兄弟几人都心知肚明,但实在无可奈何。” “呵呵,那也只有断送了亲侄女的一生了。”徐行听到这里,愤怒不已,这句话说出来不免阴阳怪气,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言之过重,但覆水难收,只盼着黄巢听不清这句话才好。 黄巢不知是果真未听见还是故意不理这茬,只道:“我那侄女泶儿倒真是随了老三,性格刚烈无比,宁要自杀也不嫁曹衙内。” 徐行虽不识黄泶,由此也不禁暗暗称赞,又想到林泉,她二人是姑表之亲,想必样貌甚像,曹衙内见她二人时倾心的乃是黄泶,想必她美貌比林泉尚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不由脑中勾画出一个女子模样,隐隐又是林泉无疑,他便觉似和那女子已是旧相识一般,急切问道:“后来怎样?果真自杀了?” 黄巢叹道:“自然没有。” 徐行闻听此言只觉胸中担忧骤去,也跟着叹道:“那便好极。” 黄巢道:“泶儿誓死不从,我们几人也是无法,恰巧那日泉儿又来探视泶儿。” 徐行听到这里,胸口不禁蹦蹦蹦狂跳不止,只盼着黄巢快些讲下去,又有些害怕黄巢再往下讲,不免有些微微颤抖,颤声问道:“泉……她……她怎么了?” 黄巢道:“泉儿说她要替表姐去见曹衙内,我们虽知平素里泉儿豪侠仗义,但终究此行太险,我们定然不让她去。但这丫头自来鬼点子多,竟背着我们偷偷去找了曹衙内。” 徐行忍不住“啊”的一声,黄巢也不管他,接着道:“曹衙内还未派人前来,便听下人回报黄泶已亲自登上门来,曹衙内大喜过望,出门一见却是林泉,不禁满心失望。林泉本待数落他一通,让他知想娶黄泶无望,哪知这曹衙内竟又被林泉美色所迷,想要连她一起娶了。” 徐行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咒骂道:“这人当真该死!” 黄巢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林泉一直带着一把精铁匕首护身,此行自也随身携带,慌乱中便用之将曹衙内刺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十三章 肝胆相照复相逢 徐行惊呼道:“是那把匕首!” 黄巢问道:“你见过?” 徐行点头,黄巢道:“说来那把匕首还是我送给她的,不想却酿了如此之祸。” 徐行心中五味杂陈,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其中竟有如此波折。” 黄巢满面忧虑,向徐行道:“我见泉儿和你在一起最是开心不过,我是真心想成全你们。” 徐行不知该说些什么,黄巢知徐行内心摇摆不定,接着说道:“你便是不娶她,留在我军中也好。有你这般英俊人物助我,又何愁推翻李唐不成,于天下百姓也是一件幸事。” 自这几日接触,黄巢早知徐行虽武艺高强,但江湖阅历尚浅,又侠义心肠,所以他话中也多了几番奉承,平添了几分侠义。 徐行暗道,师父说大丈夫当报国为民,此时若是从了黄巢,又谈何丈夫报国?又想起路上所见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朝廷徭役甚重,终逼得民不聊生,黄巢他们揭竿而起,的确大有拯救黎民百姓之意,但为何师父说的“报国为民”却难两得? 黄巢又道:“徐少侠可曾读过孟子?” 徐行一愣,讷讷点头,道:“浅显学过一些。” 黄巢道:“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徐少侠才华出众,可救天下苍生,为何非要独善其身?” 徐行听他说话声色俱厉,便如同师长教育做错事的孩童一般,自己便是那做错事的孩子。他也未及细想,脑中闪出孟子一书,忍不住也回道:“孟子也说过‘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直言‘不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要希望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东西’,现在我既‘不为’也‘不欲’,黄将军何故勉强。” 黄巢又想对他再行劝说,忽听门外来报,有二位侠士求见,黄巢请二人入帐,却远远听见一个人叫道:“怎地那小妮子哭着跑了,老四你为何不让我追上去?”另一人哈哈大笑道:“虽然我也不懂,但我知女人哭泣,须得由惹她哭泣那人安慰,方能奏效。”声音豪迈,声色雄壮,徐行闻之不住大喜,口中自语喊道:“马老大,陆四哥!” 那二人揭开帐门,一见徐行,亦是大喜,可不正是马无迹和陆和四二人。 马无迹跑到徐行身前,围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半天,口中“啧啧啧”道:“你小子可让我们哥俩一通好找。” 陆和四却颇有礼数,冲黄巢抱拳道:“想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大侠了。”黄巢见这人粗布粗衣,邋里邋遢,但形貌十分怪异,此时虽已初春,但天气较之往年冷上不少,眼前这人却只穿个单薄衣衫,还将衣袖裤管通通挽起,令人惊异。 黄巢抱拳回了个礼,道:“大侠是不敢当的,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徐行笑道:“这位是陆和四陆大侠,这位是马无迹马大侠。”他分别指了指陆、马二人,但他历来对江湖绰号厌恶,所以直接替他二人隐去了。 黄巢暗忖虽觉这二人名字甚是熟悉,却不知究竟是谁,仍是抱起双拳,高声连连道:“久仰久仰。” 马无迹却打断道:“不对不对,他说的可不对。” 黄巢、陆和四、徐行三人皆大吃一惊,却听他接着道:“徐兄弟介绍我二人可不对。” 徐行满面疑惑,问道:“哪里不对?” 马无迹道:“我是马无迹马大侠半点不错,但他哪是陆和四陆大侠?他分明是陆四侠才对!” 徐行听了他前半句,便已猜到后边半句,一直摇头苦笑。 黄巢道:“二位既是行儿朋友,老夫也不将二位当作外人,远来是客,略备薄酒招待一翻。”他听这二人说在找徐行,故意将他喊作“行儿”以表亲近,又此时饥荒严重,好生款待已是礼遇颇重。 马无迹却道:“那都不忙。陆老四快给他把把脉,看看他怎样了?” 陆和四点头道:“不错。”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将徐行左手抓住,徐行想到他二人千里迢迢苦寻了自己数月,心中感激不已,险些泪水润湿了眼眶,微带哽咽道:“徐行感谢两位挂念,我……” 马无迹笑道:“嗨,你可切莫这么说,我们寻你可不为其他,只是天下若是有我‘天马行空’找不到的人,那我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徐行也跟着笑道:“马老大说得对,徐行心知肚明。” 黄巢听他话中自称“天马行空”,恍然大悟,暗道,原来他们就是“红尘四怪”里的人物,怪不得听起来甚是熟悉,不知这两个大魔头到此究竟为何,难不成也是为了玉玺?心中隐隐一阵担忧。 马无迹见陆和四只是皱着眉头为徐行把脉,正色道:“其实是陆老四非要找你不可,我也是陪着他一起罢了。” 陆和四并不理他,有过许久,才道:“徐兄弟,你这身子可是大大不妙。” 徐行虽然早知自己身体内伤严重,但终究抱着幻想,只希望陆和四把完脉之后说声“并无大碍”,一时心倒苦苦悬起,此时尘埃落定,听陆和四的话,倒觉解脱一般,笑着答道:“岂止是大大不妙,先前便有人说我活不到今天。” 马无迹只当他在说笑,也跟着笑道:“那徐兄弟你倒是厉害了,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不可。” 陆和四厉声道:“徐兄弟切莫不能再大意,我二人为你找了一人医治,现在立刻随我们前去或还有一线生机。” 徐行一听能有人治自己体内重伤,精神一震,便要赶紧冲到这人身边去。 马无迹瞬间也变得严肃起来,道:“他曾发誓此生不施医术,更不再与人医治。” 黄巢奇道:“那他怎肯救治?” 马无迹冷哼一声,悠然道:“我兄弟二人求他,想来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上一救。” 陆和四却叹息道:“哎,其实也真说不准,总要去试上一试才行。” 徐行知道马无迹和陆和四二人江湖名气甚大,他二人齐出,江湖中人总要给上几分面子,但听陆和四意思,此人倒是对他们似是并不买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十四章 百姓何不食肉糜 黄巢听这两个人的意思,想要立时便带徐行去疗伤,自己虽然不愿,心中暗自想了种种理由,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无可奈何,只盼着徐行自愿留下。 徐行此时亦是纠结不已,既想医好了身上之伤,又不愿与林泉分别。想到林泉,又是一番愁苦,自己令她如此伤心,只怕她以后再也不想见自己了吧,又咬着牙暗下决心,不见便不见了罢,自己能否医好也是难说,纵然好了也怕要给她带来无尽麻烦。想到此处,转身对马无迹他二人道:“好,那就劳烦二位带我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那位前辈不肯救我,是我命该如此,也怨不得别人,若肯救我,便是我徐行前世修来的福分,永记着二位和前辈对我的好。” 马无迹笑道:“那位前辈听了你这话怕是会不高兴了。” 徐行知道像这位神医前辈这样的高人,大都脾气古怪,当下也不多问,只对黄巢拜了两拜,道:“承蒙前辈这几日费心照顾,徐行感激不尽。”说着话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他本就十分重情之人,临别之际,只觉心中不舍,想到林泉更是心中隐隐作痛,不觉间双目竟已酸楚,说话也多了几分哽咽。 黄巢也十分动容,一把将徐行抱拳行礼的双手握住,低声道:“行儿你只管前去疗伤,泉儿有我们照顾,你大可放心。记着,咱们的约定还算的数。” 徐行目光一亮,颤声问道:“什……什么约定?” 黄巢拍拍他肩膀,骂道:“臭小子,这便不认我这个舅丈了吗?” 徐行闻言,直接跪在地上,又对黄巢行了叩拜之礼,黄巢慌忙将他扶起,笑道:“你只管去吧,我在营中等你归来。” 徐行拜别黄巢,又寻了林泉一番却未得见,马无迹主动请缨,要替他将人找来,徐行却摆手拒绝,心里也不知此时究竟是想见她还是不愿,索性还是不见了为好。 陆和四、马无迹二人带他取道一路向西,只见道路两旁地上光秃秃的,连颗杂草也无,陆和四叹道:“饥荒遍野,民不聊生,可悲,可谈!” 徐行循声望着远处,果然见树林中树叶、树皮全无,定是被饥民一起扒了吃了。 马无迹见陆和四与徐行二人,一个一路叹息,一个一路闷闷不乐,只当他们都是忧心百姓,故意问他们道:“你们说这杂草和树叶吃下去可不什么味道?” 陆和四啐他一口,怒道:“你说味道能怎地?若是好吃,你干嘛每天喝酒吃肉,不去摘了树叶杂草来吃?” 马无迹不以为意,笑道:“我虽然姓马,但又不是真的牛马牲口,哪里吃得下那些东西。” 陆和四道:“那你还来拿那些灾民取笑?” 马无迹吐吐舌头,道:“我是想不如我找一日潜到宫里去,让这皇帝老儿也尝尝吃杂草树叶的味道,可好?” 陆和四道:“小皇帝才十五六岁,又哪是皇帝老儿?” 马无迹道:“好好好,皇帝小儿便是,主要是让他尝尝那滋味,也算让他体味体味民间疾苦了。” 徐行终于开口道:“只怕皇帝现在还正歌舞升平,只觉得一副天下太平呢。” 马无迹道:“你怎么知道?” 徐行道:“晋朝惠帝司马衷时,也是发生饥荒,百姓没有粮食吃,只有挖草根剥树皮,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听闻大臣奏报,大为不解,竟然反问,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天天享乐的皇帝,又怎知天下百姓的疾苦。” 陆和四一把攥起随手把玩的骰子,厉声道:“好一个‘何不食肉糜’,朝廷有如此昏君,天下百姓又怎能得好!” 三人越往西走,灾民越多,等到洛阳城外时,已见城门口列了数队灾民想要往城中涌入,但城门紧闭,城门楼上两个兵士探出身来,不住朝着下边灾民嬉笑,便似居高临下看动物一般。 马无迹一路听徐行和陆和四二人说了许多朝廷的不义之举,现在又见这两个兵士如此,满怀怒气,正要一跃而上,却被陆和四拦住,马无迹挑着眉毛道:“怎么,这两人不就是你说的欺压百姓么?” 陆和四道:“他们不过也是混口饭吃,杀了他们也是于事无补。” 正说话间,一个妇女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拉着一个枯瘦的小女孩,噗通跪在徐行他们马前,那妇女涕泪俱下,道:“三位大爷,你们可怜可怜我,我将这个女娃给你们,求你们给我点吃的吧。”她见徐行和马无迹衣着光鲜,陆和四虽穿的朴素,但也骑着大马,这三人与这里人一比,显是非比寻常。 马无迹道:“你这女娃还这么小,我要她又作何用?” 那妇女跪着向前两步,一把拉起小女孩,扒拉扒拉她身上尘土,有用黝黑干枯的大手在她脸上抚了几抚,急切道:“大爷她都十多岁了,可不小了,你瞅瞅,她其实长得还算水灵。” 马无迹看那小女孩,骨瘦如柴,似是用高粱杆架成的一般,满面尘土,浑身黑的发亮,但一双眼睛却忽闪忽闪十分明亮,似这妇女所说与她无干一般。他咧嘴笑道:“那我要她也无甚用途。” 那妇女急道:“大爷想要怎样便可怎样,只要给我一口饭吃。” 马无迹道:“她是你什么人,你便来大做主张?” 那妇女道:“我是她母亲,她是我女儿。” 马无迹鄙夷道:“天下竟有如此母亲,反正我要她无用。” 那妇女一咬牙,低声道:“大爷也是太想不开了,她长得虽瘦,好歹也有五六十斤,便是出肉少说也有二三十斤,我们是至亲,总不能自己……” 徐行、马无迹、陆和四三人齐声惊呼道:“什么?”他三人只道自己听错了这人的话,又也许是她疯了也说不定,徐行追问道:“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那妇女喜道:“如假包换,我让她唤来听听?” 那小女孩倒是配合,果真怯怯喊了一声“娘”,只是饿得有气无力,声若蚊蝇,若非她这声出口,见她一直如此镇定,定会觉得她非聋即哑,否则怎能竟似没事人一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十五章 祸到人间总无情 徐行厉声道:“天下竟有你这般父母?” 那妇女却毫无愧色,抬头冲徐行道:“大爷,给我一张饼便好,一张便好。” 徐行从怀中掏出干粮口袋,狠狠摔在那妇女身前,一把将小女孩拉到马上,怒道:“从此她便和你再无瓜葛!” 妇女千恩万谢,抓起口袋便往远处跑去。 旁边有人见此场景,纷纷带孩子跪倒在他三人马前,竟相推销起自家孩子来。有的怕被旁人抢先,不住说自家孩子比别家长得壮实,肉也比他们别人多出不少,徐行他们三人一直张口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眼见人越聚越多,马无迹勃然大怒,跳下马来,抓起最前面那个女人,双手牢牢将她双肩锁住,边摇口中边不住大吼:“他们是你们的亲生孩儿,你们怎能丢下不要!他们是你们的亲生孩儿,你们怎能丢下不要!”那女人被摇得快要散架一般,看着他血红的双眼,十分狰狞可怖,吓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道:“谁——谁叫——谁叫我——生——生了她——” 马无迹手上立刻停住了摇晃,双手放开,呆立在当场,口中也跟着喃喃自语:“对呀,是你生了她,那就可以不要她了么?” 陆和四知道马无迹正是由此联想到自己身世,不禁发痴发狂。他们兄弟四人虽不曾刻意相询,但从话里话外早就知道各自身世由来,马无迹自幼便是孤儿。他们“红尘四怪”各个身世奇特,也正是因此个个性格怪异、行为怪诞,被江湖中人不齿。陆和四一把将马无迹拉住,把他拽到一旁,生怕他恼怒之下伤及无辜。 马无迹茫然地望着陆和四,问道:“四哥,你说生了孩子却不养育他,这算什么母亲呢?” 陆和四一手搭在他肩上,从脑后轻轻抚着他,笑容温暖和煦,马无迹只觉整个人便要被融化了,但自己却更加炽热地等待着陆和四的回答,陆和四说道:“其实……”马无迹瞪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却觉脖颈上被人猛然一击,顿时闭起双目,瘫软下来。徐行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架住,陆和四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兄弟对不住了,我只能先把你打晕了。” 徐行和陆和四将马无迹搭到马上,到城外找个歇脚之处,又过了小半天时间,天色转暗,马无迹也悠悠转醒。他三人心照不宣,对今天之事只字不提。 马无迹道:“看样子洛阳已闭城多日,咱们不如趁着夜色进去。” 陆和四也是赞成,徐行跟着他二人,也只有听他们的才是。 三人不敢将马匹留在原地,索性解了缰绳,任由它奔逃。他们正抬步欲走,徐行却被一人拉住衣角,那人被他一带,正撞在他腿上。 徐行一拍额头,原来是今天用干粮换来那个小女孩,才想起带马无迹离开时也一直带着她。徐行冲她道:“我不是真心要把你买来做什么,你自己去吧。” 那小女孩撇着嘴道:“大爷,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不想再去找我的妈妈了。你带着我吧,我给你洗衣做饭,当牛做马,你不用怕,我吃的很少的,几天不吃都没关系。”说着一把撩起衣衫,漏出肚皮,“你看,我肚子很小的,你只要给口汤喝便好。” 徐行见她腹部干瘪,肋骨条条,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衫,瑟瑟发抖,他忙上前去,将小女孩衣衫放下,又脱下自己外衣,裹在她身上。 徐行道:“女孩子怎么能随便撩起自己的衣服呢,以后万不可这样。” 哪知他这句话一说出来,从无表情的小女孩“哇”的哭出声来,徐行一时手足无措,不知为何,急问道:“你怎么了?” 马无迹在旁乐得看热闹,故意道:“一定是小女孩被你看了身子,非要跟了你不可,哈哈,林泉那小妮子可该怎么办呐。” 徐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忽的想起林泉,心中一紧,又气自己想她,赶紧转开话题,问小女孩道:“你哭什么?我叫徐行,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良久才缓缓道:“我……我叫……春丫。大爷想让我叫啥,就给我取个名字吧。” 徐行道:“春丫,春芽,生机盎然,挺好,就叫这个吧。你哭什么呢?” 春丫又有些哽咽,道:“我妈妈他们几个人前些天就吃了邻村一个男娃娃,是用隔壁王婶家三妮换的。” 徐行他们三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些灾民竟如此狠毒。徐行问道:“那你吃了没有?” 春丫将头摇得似要断掉一般,道:“没有没有,妈妈他们说吃了这个会被阎罗王下油锅的,不能给小孩子吃,而且他们要给弟弟们喂奶,不吃东西就没有奶水。”徐行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妇女也是为了救更小的孩子,可都是亲生孩子,也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陆和四也问道:“那你怕不怕?” 春丫轻轻摇摇头道:“不怕。不是,开始很怕,慢慢后来就不怕了。” 陆和四点头,道:“很好。” 春丫又求道:“徐大爷,求你带我走吧。” 徐行脸上一板,正色道:“我大你不过几岁,你喊我徐大哥便好。这位是马大哥,这位是陆四哥。”又一一向她介绍了马无迹和陆和四二人。 马无迹瞪眼道:“我说徐行,你不会真想带她一起走吧?”他说着一捅陆和四,让他劝劝徐行。 陆和四道:“既然如此,那就带上吧。” 马无迹把眼睛瞪得真似马眼一般大,冷笑道:“你,你说什么?” 陆和四又说一遍:“我说带上她一起。” 马无迹道:“你以后还要带着个女娃娃?你让她在你赌钱的时候帮你数钱?” 陆和四道:“他是徐兄弟换回来的,这女娃娃肯,徐兄弟也未必肯。” 马无迹望着徐行,哂笑道:“听见没有,陆老四在向你要人。” 徐行深知陆和四为人,道:“一切听陆四哥安排。” 陆和四道:“甚好,那便把女娃娃给他带去。” 马无迹怒道:“不行!我不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河动 第十六章 赢得青楼薄幸名 陆和四道:“这有什么不行的?难道还怕他吃了这女娃娃不成?” 马无迹摇头道:“反正我觉得女娃娃不能去。” 徐行见陆和四同马无迹争执不休,从话中又听不出说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陆和四要把春丫给谁送过去,马无迹却不肯。 徐行道:“就听陆四哥的吧,暂且去看看再说。” 马无迹高声道:“你可知他要如何,你就听他的?” 徐行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陆和四要如何,但他深知陆和四生性敦厚,断不能害了春丫。 陆和四兴高采烈道:“徐兄弟还是相信我,断然不能辜负了徐兄弟托付。”说着冲徐行一拱手。 马无迹一路只是无言,徐行看他闷闷不乐,也不做声,只陆和四和春丫二人有说有笑。 三人又到洛阳城下,虽已入夜,但饥民们仍聚在城门底下,和着寒风,拥着孩子入睡。 马无迹冷声问道:“这许多灾民为何非要挤在这里过夜?” 春丫怯声道:“是为了什么时候一开城门便能挤进城去,人们都说京城那边有天神护佑,不闹饥荒也不起兵乱,要去长安得先过了洛阳。” 徐行道:“还有这等事?” 春丫道:“可不是怎地,洛阳叫做神都,也有天神保护,所以洛阳全没闹灾。” 徐行知这么许多饥民已几天未食,怕是都靠着这些精神苦苦支撑,也不将她破灭,转口道:“你家里别人呢?你爹爹呢?” 春丫道:“旁边州县打仗了,爹爹被抓去打仗了,还没有回来。” 马无迹不愿再听,轻身一纵已到城墙之上。徐行曾听师父言道,淮扬派有一门轻功名叫“仙人乘鹤”,俊飒飘逸、轻盈灵动,但马无迹这招似比它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和四一手托住徐行,一手夹住春丫,双足在城墙上犹似闲庭散步一般,直走到着一指徐行。 那女子斜睨徐行一眼,冷冷道:“陆老四,你不最喜欢赌么,那我和你打个赌,你说这人能活得过今晚么?” 陆和四何其刚烈,又一听要赌,更是兴致勃勃,刚想厉声告诉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人,却听马无迹抢着道:“玉老三我来和你赌!我赌他必死无疑!” 不知何时,马无迹已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陆和四了然他是生怕自己偏要说徐行不会死,反被所害,这才抢了出来。 徐行早听陆和四和马无迹说治病那人十分不好说话,难不成就是这个风尘女子?马无迹喊她玉老三,莫不成她就是“凌波仙子”玉玲珑! 徐行又偷偷端详她一翻,只觉她样貌似与刚才所见又有不同,果然名不虚传的美艳。 玉玲珑咯咯笑道:“你怕我杀他,故意这么说来,那好,我便遂了你意。” 说着大袖一挥,直取徐行咽喉,陆和四、马无迹齐声高叫道:“手下留情!” 徐行向后一翻,堪堪让开,眼前亮光一闪,原来玉玲珑早将头上玉钗拿在了手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