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仙侠》 作品相关 第一章 稍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第2章 抱歉! 有数据盒子的功能,能看出读者ip。有位国际友人几乎每天都来看我的帖子,在此提醒一下,我周六和周日一般不更新。 无酒待客,我很惭愧,但是要长期把帖子坚持下去,不休息两天很难为继,见谅! 在此也感谢几位北京上海太原郑州的朋友,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第3章 有事哈 k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第4章 很惭愧 最近老爷子住院,又没有存稿,暂停下。 不过请大家相信,本文一定会写完的。 本文的读者不多,所以对于每一个支持本文的朋友,我都是非常珍惜!所以所以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继续更哈 上周突然有事,出门了好几天,感谢朋友们的不弃不离,明天继续更新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拜年了 各位朋友: 感谢您对本文的长期关注,值此除旧迎新之际,深深致意。 另外,春节放假期间,本文暂停,元宵节后,再开新篇。 阿浪 腊月廿九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写得有点困难哈 Щ·yoec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品相关 1606 最近感冒,咳的肚子疼,吃药吃傻了,先停几天,对不住各位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引子 忘归一箭 战国七雄之一的魏国,都城在大梁,夷门是大梁城的东门。 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发生在此地,故事里有个高士候赢,就是大梁城看大门的。唐人诗里有记载:赢乃夷门抱关者。 候赢看管的是不是大梁的东门,已很难考究,但“夷门”这个名字却流传下来,后来竟然成了大梁城的代称。 历史上大梁曾多次改名,秦朝时改为浚仪,汉朝时改为开封,北周时改为汴州。但“夷门”这个名字,却一直没改。后来后梁和北宋相继在此建都,此地便大大有名了。 本回故事的开始在这里,时间是唐朝末年。当时,这个地方叫“汴州”,又称夷门。 夷门位置居天下之中,周围地势平坦,北临黄河,东靠汴水。古代交通不便,运输以水运为主。所以夷门的位置非常重要。 虽然刚经过庞勋之乱,但没有波及到夷门,此处还是相当繁华的。勾栏酒肆,青楼管弦。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鲜衣怒马的贵公子,有狐假虎威的奴才,有估衣卖浆者之流,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讨是一门很古老的职业,据说和妓女一样历史悠久。但很难看出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因为很少有乞丐去嫖妓。 既然是一门职业,便有敬业与不敬业之分。有的乞丐,会唱莲花落,并且也很吃苦,每天走街串巷,讨到的东西也比别人多。 有的乞丐则属于游手好闲那种,“来往的,大爷们,可怜可怜小乞丐吧。”就会这么两句,讨到的不多,自己吃饱了,就到大相国寺门口去晒太阳。或者是在大相国寺门前晒太阳,暖和了再去讨饭。 大相国寺的旧址相传是信陵君魏无忌的故居,始建于北齐年间,原名“建国寺”。唐睿宗未登基之前,被封为相王,封地就在汴州,后来君临天下,就把“建国寺”改名为“大相国寺”。 此时的大相国寺门口,确实有一帮乞丐在晒太阳,看来没有职业道德的乞丐还真不少。 艳阳高照,青石台阶上,几个人或坐或卧,有一个更夸张,四仰八叉,乱蓬蓬的头发盖着脸,象挺尸一般。 大相国寺按说也是佛门圣地,怎么容许这帮人胡作非为。但这帮人是乞丐,命运已经烂到底了,用善恶有报很难开导他们,再一个,游手好闲的人都有点无赖的品质,惹恼了跟你撒泼玩命,寺僧们也是没办法。 一帮东倒西歪的乞丐们,在夷门的春天里,眯着眼睛,但肯定是没睡着。既然没睡着,又不说话,肯定在想一些事情。有的乞丐可能在想天下第一笼的包子,有的乞丐或许在想万花楼的某个风尘女子。 终于有个头缠白布条的乞丐耐不住寂寞,开口说道:“老萧,给大家伙讲个故事。逗逗咳嗽。” 这话虽然不是喊出来的,但在一群沉默的人群里,大家应该都能听到,然而没人搭理。 “老萧也是你叫的?”终于又一个乞丐欠起身来。 头缠白布条的乞丐笑着干咳了两声:“对,萧帮主,劳您驾给大伙讲个故事。” “算……你……识……趣!” 四个字阴阳怪气的说出来,说话的就是台阶上挺尸那位,所谓的萧帮主。 萧帮主懒洋洋地坐起来,用手将盖着脸的头发捋上去,脸上的妆化得兵荒马乱,却分明是个半大孩子。 “说点什么呢?”萧帮主有气无力的问大伙。 “讲讲你是怎么遇到李三哥吧。”一个乞丐道。 “对我当上帮主表示怀疑?”萧帮主有点生气。 “哪儿呀,你当帮主跟我们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干嘛要怀疑你。”另一个乞丐道。 “怎么没有关系呢?我是你们的老大。”萧帮主道。 “是老大,不让我们养活,有事还能帮我们顶缸,你不当老大谁敢当啊。”又一个乞丐说。 “还讲故事给我听,太伟大了这个。” “服了你们了!”萧帮主面上露出笑容:“弄口水润润嗓子先。” 一个乞丐连忙把腰间的葫芦递上去,萧帮主拔出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最后含了一大口水,嘟着嘴,对着太阳滋出,水中出现了一道彩虹。 “这件事说起来,都好几年了。” 萧帮主咳嗽了两声开讲道:“有一年夏天,我在汴河洗澡。恍惚间飞过来一只白鸟,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水撩过去,那只白鸟落了下来,我伸手接过来一看,你们猜是什么?” “乌鸦!”一个乞丐道。 “白痴啊你,有白色的乌鸦吗?”萧帮主喝斥了一句。 “黑乌鸦太平常了吧。”那乞丐分辨道。 “有见地!”萧帮主冲那人竖了一下大拇指:“其实它不是一只鸟,而是一只白色的雕……翎……箭。” “雕翎箭!”众人都很惊诧。 萧帮主对这个故事的开头很满意,若有所思地说道:“当时,我吓了一跳,谁要谋害本帮主?没理由啊,那时我还不是帮主。我慢慢地看着那支箭,箭簇两寸,箭杆笔直,尾羽雪白,实在是太漂亮了,翻过来,突然看到箭杆上刻着三个字:李克用。” “帮主好像没进过学堂吧。”有个乞丐委婉的质疑。 “不讲了。”萧帮主一时语塞,赌气躺倒。 “象帮主这么聪明的人,别说识字,自己造字都行。” 有个乞丐把质疑那位训了一顿,萧帮主这才懒懒的坐起来:“你识字,你来讲!” 质疑的那位连忙赔笑道:“我哪识字啊,帮主接着讲。” “当时李三哥还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本帮主想,既然你吓了我一跳,不能白吓。” “对,得找他去。”众人符合道。 “我穿上衣服,过了汴桥就往东走,为什么往东走,你们知道吗?” “箭是从东面飞过来。” “聪明。射箭的人肯定是在东面。” “我一边往东走,一边打听李克用,一直走了五天六夜,在宋州地界总算有了他的消息,正在跟庞勋大战。” “对啊,李克用正在徐州打仗,怎么跑到我们汴州来了。”一个乞丐提醒道。 “李三哥没有来汴州啊。”萧帮主道。 “他的箭怎么回事?” “射过来的。” “这有点过分了吧。宋州到我们这最少三百里。” “这其中的原因你就不明白了。”萧帮主说罢,再次躺倒:“有点饿哈。” 一个乞丐连忙摸出半拉烧饼,递给萧帮主:“先垫垫。” 萧帮主也不客气,接过烧饼,一边啃,一边说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庞勋手下有个大将,叫王弘立,有万夫不当之勇,两人在柳子河狭路相逢,王弘立舞着狼牙棒来战李三哥,李三哥也不迎战,立马横槊,看看快到近前,李三哥左手摘弓,右手取箭,一道白光,王弘立载落马下。这支箭射穿王弘立的咽喉,去势不减,一直向西飞去,就到汴州了。” “李克用神箭天下无双,应该是射得准,但射几百里远,太夸张了吧。” “没学问,你不知道古代有一种神箭,名叫‘忘归’?” “忘归?”众人开始思考这名字的含义。 “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用说了吧,李三哥见我长得帅,就跟我结拜为兄弟,然后封我为汴州的丐帮帮主。” 看见众人陷入沉思,萧帮道:“靠!越吃越饿,我要开工了。” 说罢,萧帮主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看着萧帮主远去的瘦削身影,一个乞丐说:“李三哥封他为帮主,不靠谱吧,封人得皇上才行吧。” “怎么了,不服李三哥?”一个乞丐扬声说道。 “服!服得我都想找谁拼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章 萧帮主 萧帮主走在夷门的大街上,三月的风吹来,萧帮主脚跟发软。走起路来象一个醉汉,踉踉跄跄。 虽然刚吃了半个烧饼,象他这种连骨头带肉一起长的年纪,半个烧饼显然不够。他得马上开始工作,否则真要埋在这个春天里了。 马道街的一家估衣店门边,有一块长条形的大青石,这里就是萧帮主的岗位。 估衣店就是收旧衣服的,浆洗修补之后,再卖出去。在那个年代,布料是很贵重的东西,官府发薪水,有时候银子不够,就用布料代替。 死人下葬还要穿着衣服,实在是很大的浪费,萧帮主经常和他们做这种生意,所以和估衣店的老板还熟。 再一个,萧帮主一身褴褛,简直就是估衣店老板的反面广告,老板经常对顾客们说的一句话:还嫌衣服破,瞅瞅门口那位兄弟,这衣服比他新多了。 估衣店门口理所当然就成了萧帮主的安身立命之处,动物学里有个名词叫“共生”。 萧帮主躺在大青石上,算是开工了,这青石不知什么来路,早几年,萧帮主躺在上面刚好,这几年长了个子,躺在上面也是刚好。 萧帮主也不是没打听过,估衣店的老板也说不清楚,说他记事时,这块石头就存在,他也问过他父亲,他父亲听祖上说,有次黄河发大水,全家去逃荒,回来就有了这块青石。 萧帮主躺在青石上,意识渐渐模糊,进入似梦非梦的境界。 萧帮主本名萧玄衣。十三、四岁的年纪。庞勋乱之后,李克用名满天下。而萧帮主正是要找人崇拜的年龄,十五岁的李克用,理所当然成了他的偶像。 崇拜这事不好用常理解释,萧帮主一度得了妄想症,编造了一些李克用的故事,还往自己身上扯,于是成了萧帮主。 虽然大家也都叫他帮主,其实只是一个噱头,还是叫他萧玄衣吧。 萧玄衣是一个孤儿,他也搞不清自己的身世。他从记事时就跟着他娘讨饭,后来他娘死了,他就自己讨饭。 估计他也没什么显赫的身世,因为他娘从来不曾提起,可能是他娘觉得没什么好讲的吧。关于他父亲,他除了知道姓萧,是个男的,别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这两样,还是他推测出来的。 他曾经问过他父亲在哪,他娘总是说:“那个杀千刀的,早就死翘翘了。”如果再要追问,他母亲就不用嘴巴来回答他了,可能是打狗棒。 萧玄衣开始也不叫萧玄衣。他一直到五岁时都没有名字,有一天,他娘把捡到的一百多块布头,织在一起,做了一件衣服给他穿。他穿上之后,他娘让他转了几圈,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十分高兴。顺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萧百衣”。 他一直觉得“萧百衣”这个名字太难听,并且还有暗示。有次听人说书,太宗皇帝的玄甲军很厉害,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萧玄衣”了。 在道上混,名号很重要的,并且那时候乞丐没有户口,改个名字也不需要办什么手续。当陌生人问起他的时候,他告诉别人自己叫萧玄衣,当熟人叫他萧百衣的时候,他说:“改名了,以后叫我萧玄衣吧。”就这么简单。 他娘对改名的事也没有多加干涉,因为那时候他娘已经死了。 春天应该是乞丐最好过的季节,无冻馁之忧。尽管是唐朝的末世,但这一点唐王朝自己还不知道。 虽然前阵子在徐州有一个叫庞勋的戍卒领头闹事,但不到一年就给讨平了,缙绅士大夫以及所有跟朝廷沾点关系的人,无不得意洋洋,出入市廛之间,个个扬眉吐气,好象是他们自己打了胜仗。偶尔说出一句话来就是:操!这帮穷鬼敢跟朝廷作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场战争中,功劳最大的就是沙陀骑兵。统带三千沙陀骑兵的大将叫李国昌,他儿子李克用非常厉害,才十五岁,陷阵如飞,有个外号叫“飞虎子”。 萧玄衣每当听别人说起李克用时,总要聚精会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心想:自己有一天能象李克用那样威风,一辈子也就甘心了。 要学李克用,首先要练习箭法。要练箭,必须要有弓。弓箭这东西,唐朝不禁,兵器坊里就有卖的。然而最便宜的弓也要五百文钱。 萧玄衣买不起,就用柳枝自己做了一把弓,先练着。将柳枝上的叶子捋掉。弯起来,用麻绳系住两端,一张简易弓就做成了,然后到河边折一些芦苇,去掉外皮,当作箭。 这种所谓的弓箭只是小儿的玩具,再加上没有人指导,练了大半年,连麻雀都搞不定。萧玄衣意识到,无论如何要攒钱买一张弓。从此,萧玄衣讨到的钱不再买东西吃,而是用一根绳穿起来,贴肉系在腰里,随身携带。两个月来,他已经攒了十文钱。 萧玄衣懒洋洋的躺在三月夷门的大街上,基本上无人光顾,因为春天里青黄不接,施舍的人比较少。萧玄衣肚子里不时咕噜几声。这时候,萧玄衣就清醒过来,看看身边的破碗里,依然没有半口食粮,又闭上眼睛,开始迷糊。 朝廷讨平庞勋之后,大发慈悲,官府竟然给乞丐们施放了十天的粥,缙绅士大夫们更是阔绰,出手就是银子。有次萧玄衣讨了一块银子竟然有半两之多,胡吃海喝了好几天,撑得走不动路,躺在大街上。朝廷为什么不在打仗呢,萧玄衣竟然有些期待。 估计最近两年,是不会打仗了。庞勋的二十万大军,几个月之间就给打散了,朝廷还是威风的,谁还敢再出头?想到这里,萧玄衣有点后悔,当初不该那么乱花钱,要是省下来,估计也买到一张弓了。 按说萧玄衣行乞十几年,应该有点积蓄,据说还有讨饭发财,买房置地的。但他有个毛病:讨到钱就一下花掉。 因为当乞丐,谁也说不准自己明天什么样,他曾经记得,几年前一个老乞丐病死,几个同行去埋葬他,给他整理衣服时,竟然摸出一大锭银子,足有十两重。结果被几个同行分掉,一同去了万花楼。 萧玄衣知道万花楼里有很多涂脂抹粉的女子,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万花楼呢,去天下第一笼多好。哪里的包子皮儿薄汁儿多,腻得不行。他曾经向去过万花楼的几个同行问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几个人嘲笑他道:小毛孩懂个鸟啊,万花楼的包子那才叫汁儿多。 不管怎么说,几个同行觉得在埋葬老乞丐时,萧玄衣还是出了力的,就到天下第一笼买了一笼包子,作为酬劳。萧玄衣吃着包子,挺替老乞丐不值,老乞丐的钱算是白攒了。 想到这里,萧玄衣咽了一下口水,摸摸腰里的钱,还在。他心里想到:攒钱买什么弓啊,也说不准明天什么样,还不如买几个馒头吃。这个念头刚一动,另一个念头就开始反驳:瞧你那点出息,一顿饭不吃志气就饿没了。等将来练成了百步穿杨的箭法,第一笼的包子还不随便吃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章 相逢尘埃间 萧玄衣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街对面一阵呵斥:“别在这碍事,给我走远一点,老子两天都没发利市了。 萧玄衣抬眼望去,街对面一个乞丐正在骂一个小和尚。小和尚穿了一身青衣僧袍,身影瘦削。两只手提着一块小方巾,白色的。正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萧玄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和尚要在乞丐的地盘上摆摊,乞丐嫌碍事,要赶走他。 自从去年打仗之后,夷门的乞丐就明显多起来。想在夷门找一块地盘讨饭,已经不容易。但这事对萧玄衣来说倒不用发愁。因为他生下来就干这个,资历在夷门数得着,不去欺负别人都是好的。 对面那位乞丐,也是半年前才来的,他的地盘还是萧玄衣给他的,没想到讨了半年饭,竟然把胆子养肥了,敢欺负新手了。萧玄衣想到这里,心里愤愤不平,就对那个小和尚喊道: “小和尚,你过来,到我这里摆摊。” 对面那个乞丐看到萧玄衣插手这事,也没敢言语。小和尚就走过街来,怯生生的对萧玄衣说道:“谢谢!” 萧玄衣看那小和尚,和自己大小差不多。好象是生了什么疮,满脸疤瘤,连头上也是,个别地方还有斑斑血痕。就这么一付模样,竟不觉得丑陋,反而让人心里生出无限怜惜。 小和尚将手中白色方巾在地上展开,有一尺见方,方巾上有几块石子。小和尚将方巾的四个角用石子压住,方巾上面写着几行字。小和尚摸出三枚铜钱,放在方巾上。 萧玄衣不识字,凑上去看了半天,问道:“干什么的?” “算卦的。” “和尚算卦的倒是不多见,你怎么不去化缘啊?” “我不会。” “你这上面写的什么字啊?”萧玄衣指着方巾问道。 小和尚用手指点着方巾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到: “测吉凶祸福,断穷通寿夭,一事一卜,一卦十文。” 萧玄衣这时注意到小和尚的手指,白皙细长,直如竹节。便说道:“你的手挺好看,倒象一个读书人哈。” 小和尚脸一红,没说话,萧玄衣看到他害羞,便叉开话题道:“西门的张铁嘴,一卦一吊钱,你要十文钱,也太少了吧。” “我学艺不精,不敢多要。”小和尚倒也坦白。 萧玄衣问到这里,自觉无趣,便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小和尚则象念经一般,结痂趺坐。垂首闭目,仿佛入定一般, 铜钱卦是西汉京房所创。前身是蓍草起卦,用五十根蓍草象征大衍之数。取出一根不用,然后将剩下的四十九根蓍草一分为二,代表阴阳,从右手中取出一根,代表三才,将左右两手的蓍草根数除以四,将两个余数相加,再加上一,根据结果得出第一变,然后将剩下的蓍草重新操作一遍,得出第二变,三变之后剩下的蓍草根数除以四,得出一爻。以次类推,一共得出六爻,为一卦。 蓍草起卦,过程很复杂,并且要求卜卦人精力集中。虽然信息丰富,但难免出现偏差。汉代京房是个易学大师,改进了这种方法,用三枚铜钱,有字的一面为正,另一面为反。三正为老阳,三反为老阴,两正一反是少阳,两反一正为少阴,连掷六次,得出一卦。这种方法简便易行,很快代替了蓍草起卦。 也许有人会问,过程这么简单,算出来的结果是否可信。其实卦只是人界与灵界交流的一种方式,跟用的方法无关,只要诚心问卜,一枚铜钱的正反两面就可以定出吉凶来。但是信息要少的多,只是简单地告诉你一个结果。 小和尚正在瞑目打坐,路上过来一个中年汉子,倒也衣冠楚楚。只是行动有点鬼鬼祟祟。中年汉子来到小和尚的卦摊面前,自言自语道: “一卦十文钱,倒是很便宜,就这吧。” 小和尚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萧玄衣看着心急,就对小和尚大喊了一声: “和尚,来客人了。” 小和尚吃了一惊,睁开眼,看到那个中年汉子,就问道:“施主,你要问卜?” “是啊。” “要卜何事?” “想占一下我夫人的病情。” 小和尚拿起卦摊上的三枚铜钱,递到中年汉子的手里,说道: “连掷六次。” 那汉子依言掷了六次,小和尚在地上用树枝画出一卦来,装上六亲,排好世应。小和尚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你夫人用神极旺,怎么忽然变鬼了呢?” 那汉子吓了一跳,问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卦书上说,无端变鬼。凶多吉少。”小和尚道。 “还有没有救?” “无救。” “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三天以内。” 萧玄衣在一边听着干着急。病人家属来算卦,一般都是求平安的,小和尚一句话把人说死了,估计卦钱落不着了。于是干咳了两声,想提醒一下小和尚。 谁知那中年汉子竟然喜笑颜开,说道:“小师傅算得准。”说罢,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铜钱来,数了十枚,递给小和尚。笑眯眯地走了。 萧玄衣不禁纳闷:这人听到媳妇没救,竟然比捡个爹还高兴,什么来路这是。这时看到小和尚把钱装进袖筒里,便说道:“会算卦就是好啊,你这一卦道:“过几天我还你哈。” 一天下来,小和尚也就算了那一卦。夕阳落山时,小和尚收拾摊子,准备回去。萧玄衣道:“你明天要来的话,直接来这里就行了,这是我的地盘。” 小和尚对萧玄衣报之一笑,随后就走掉了。 接着的两天,小和尚一直没接到生意。萧玄衣有时能讨到半块馍馍,便分一半给小和尚。每到黄昏的时候,小和尚便买两个馒头,给萧玄衣一个,带回去晚上吃。 从闲谈中,萧玄衣知道了小和尚的名字叫“孟知微”。萧玄衣挺纳闷,就问他和尚不是有法号的吗?孟知微说他还没有受戒,所以还没有法号。萧玄衣有点纳闷,就问道: “没受戒算不算和尚啊?” “我也没说自己是和尚啊。” “不是和尚你剃光头干什么?” “只有和尚才能剃光头吗?” 萧玄衣说不过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再问他的来历,孟知微有点忌讳。说话便支支吾吾,萧玄之也很知趣,便不再深究了。 第三天的时候,双方便不再有什么好奇感,关系反而亲密了。两个人再也没有那么多话,孟知微在卦摊后打坐,萧玄衣则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了半天,忽然叫道: “小孟,你看我画得什么。” 孟知微睁开眼,看地上歪歪扭扭的画着八个字:一事一卜,一卦十文。便说道: “你挺聪明的哈,竟然会写字了。” “我上辈子估计是个诗人,看见字就觉得亲切。”萧玄衣有点沾沾自喜道。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不会,你教教我吧。” “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诗什么人啊。”孟知微一边说,一边找了根木棒,在地上画出“萧玄衣”三个字来。说道:“记住了哈,这三个字就是你的名字。” 萧玄衣便照着孟知微画的三个字开始练,孟知微便在一边指点。正练着的时候,一个人走过来,一脚将孟知微的卦摊踢飞,嘴里骂道:“你算的什么狗屎卦。” 孟知微惊得愣在当场,倒是萧玄衣赶忙起来,劝住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他算我夫人三天内必死,结果没算准。”中年人气咻咻地,越说越气,竟然要上去揪打孟知微。 “那应该恭喜客官才对呀,用不着打人吧。”萧玄衣连忙拦住他。 “你懂个屁,我花了二十两银子托媒婆找个续弦,结果二十两银子打水漂了。”说道二十两银子,那汉子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萧玄衣道:“给我闪开,要不然连你一块打。” “打吧,你打我就报官,你为了讨小老婆竟然咒你太太死,让大家看看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萧玄衣索性也不劝架了,拦在孟知微的前面。 这下说中那中年人的短处,气焰立刻消了一半,旁边围观的人一大群,倒是有两个不怕事的说道:“怎么还会有这种人,谁跟着他真是倒血霉了。” 那中年汉子依旧不依不饶道:“算错卦就有理了吗?” “算错卦退你卦钱就是了,用不着打人吧。”有观众说道。 “光退卦钱怎么行,还有二十两银子呢。” “你花二十两谁看见了?再说你也不是干的正大光明的事。”有一、两个人出头,众人胆子都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道。 “干脆你们一块去见官算了,说不定官老爷能判赔给你一百两。”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一百两银子这穷鬼也拿不出,我只要回我的卦钱就行了。” 那中年汉子开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萧玄衣知道,孟知微哪有十文钱,钱早就买馒头吃了,这时候也没什么犹豫,便从怀里摸出自己的十文钱道:“这个钱我代他还了,你别跟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那中年汉子把钱接在手里,数了数,骂道:“以后别再让我碰到你在夷门摆卦摊,我见一次踢一次。”说罢,挤开人群,扬长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章 不说来世 围观人群见再无热闹可看,便纷纷作鸟兽散,有人还说:“没看出来,小乞丐还挺仗义的。” 孟知微还坐在地上发愣,见众人散去,便站起来,对着萧玄衣道:“萧大哥,你的情义我来世再报了。” 萧玄衣正在捡地上摇卦的铜钱,等他捡完,看见孟知微已经飘然而去,萧玄衣想想这话有点不对味,便向孟知微追去。 孟知微虽然瘦弱,走路却很快,在人群中晃了几下,竟然没了人影。萧玄衣跟出城南门,便了无踪迹。 萧玄衣心想,城南有个汴桥,是个是非之地,常常有想不开的人在桥上跳水,萧玄衣发足向汴桥奔去,果然,远远就看见了孟知微一袭青衣的身影。 走得近了,才看清孟知微仰面朝天,河上的风很大,吹的孟知微的青衫猎猎飞举。孟知微本来就瘦弱,好象要被风吹走一样。 “这么好的身材,跳下去实在太可惜了。”萧玄衣嬉皮笑脸地出现在孟知微身后。 孟知微没有回头,幽幽说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来跟你要账啊。”萧玄衣嬉皮笑脸道。 “不是说了吗,我下辈子再还你。” “下辈子我上哪找你去,我等不了那么久。”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没钱。” “那就不要死了,慢慢攒钱吧。” 孟知微低头无语,这时萧玄衣又说道:“既然我在这,不会让你死的,就算你跳下去,我也能把你捞上来,除了多喝几口水,一点用处没有。” “我该怎么办啊!”孟知微身子一软,蹲在桥头,首埋于膝,双肩一耸一耸地哽咽起来。 等孟知微哭了一会儿,萧玄衣走过去,把手放在孟知微的肩头,孟知微缩肩要躲,但是没躲开。 “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做乞丐也活得好好的,何况你还识字,还会算命。” “你为什么要管我呢?”孟知微仍在赌气。 “我呢,很想收个小弟,但是因为年龄太小,没人愿意跟我,你这么弱,当我小弟挺合适的。”萧玄衣一本正经说道。 “我当你小弟,你养我啊?” “行啊,我养你。”萧玄衣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有一条,你得先叫我一声大哥。” 孟知微迟疑了一会儿,嘴里终于逼出两个字:“大……哥!” “舒……坦……”萧玄衣哈哈大笑。 孟知微低下头,连耳朵都羞红了。 “你现在哪儿住啊?”萧玄衣又问道。 “在狄公庙里。” 萧玄衣对狄公庙还是熟悉的,并且也听说过这些传闻,不禁有些吃惊,就问道: “听说那庙里经常闹鬼,你竟然敢住在那里,胆子也够大的。” “哪里来的鬼啊,两年前,我师父带我来到这里,看狄公庙比较清静,就想在那里炼丹,那些乞丐们不加检点,我师父就作了一些法术,把他们吓走了。”孟知微想笑,又忍住了。 “你师父是干什么的,这么厉害。” “我师父是纯阳派的道士。”孟知微不再隐瞒。 “你师父是道士,你也应该是道士才对呀。怎么成和尚了?” “我没说我是和尚啊,我只是剃了发,穿一身僧衣而已。” 萧玄衣心中有很多疑问,一时分不出头绪,想要问,突然卡住了,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奇怪,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萧玄衣道:“有点乱,等我理清了再问你。不过你现在既然是我的小弟,就搬到我那去住吧。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你在哪住?” “在城东的废窑里。” “你那里还住的开啊?”孟知微问道。 “如果你愿意,就和我住在一起,睡不着时也能说几句话。” “我每天都要练功的。住在一起哪能行啊?”孟知微不同意。 “练什么功啊,不让人看吗?” “我师父教我的子午浑元功。练功时不能受外人干扰。” “那也没关系,我旁边有好几口废窑,你随便挑,你一人占两个都行。” “那行,我们现在就去搬。”孟知微说罢,两人就向狄公庙走去。 狄公就是大唐狄仁杰,狄仁杰是个文官,在女皇武则天一朝任职,李氏和武氏争夺天下的过程中,狄仁杰起过决定作用,并促使武则天作出决定:在她身后将天下归还给李家。狄仁杰既没,唐朝为了纪念他的丰功伟绩,在各地建了很多庙宇。夷门城南就有一座狄公庙。但随着唐王朝的没落。狄公庙近年来也不可避免的荒芜了。庙内的僧众已经散尽。被一帮乞丐占据。 走了没多远,萧玄衣拥挤的思路终于顺畅了,突然发问道:“你口音不象本地的,怎么跑到夷门来了?” “道士是求长生的,先练精神不死,再练形体永固,我师父内丹已经到了一定火候,便开始练外丹,练外丹需要云游天下,采集原料。所以就跑到夷门来了。” 对于萧玄衣来说,内丹、外丹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孟知微的话他还是听懂了个大概。也没纠缠内丹、外丹是什么,就继续问道:“你师父这么厉害,为什么让你出来受罪?” 孟知微听到这里,神色不禁黯然道:“我师父已经死了。” “你师父不是求长生吗?怎么会死呢?” “估计是丹药的配方出现了偏差,丹药有毒吧。” “既然你师父死了,你可以回去找你师伯,师叔,犯不着跳河啊?” “我跟他们没有关系,我听师父说,我是半路上捡的。” “你父母呢?” “不记得了。” 说道这里,萧玄衣不禁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只有我命苦,没想到你比我还苦,我好歹还记得我娘,不过你有个师父哈。” 孟知微听到这里,眼圈一红,似乎要落下泪来。萧玄衣本来还想问他怎么脸上会生疮的。看到他要哭的样子,就连忙改变话题道:“狄公庙快到了。”孟知微抬头一看,狄公庙已经在望。 将近狄公庙的时候,萧玄衣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个女的?” 孟知微愣了一下,说道:“不是。” “你声音为什么这么细啊?” “我从小就身体不好,中气不足。”这几句话孟知微说得很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 狄公庙在一片荒野之中,墙垣已经残破不堪,庙门虽然还在,但已经没有意义,所以庙门也是虚掩着,两人推门进了狄公庙,庙院也不大,正中坐北朝南一个正殿,里面供着狄仁杰的朝服泥塑。唐朝的高官朝服是紫色的,泥塑上紫色已经剥落不少,落出黄褐色来。庙院的左右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估计是当时的僧众住所。房子还算完好。院内长满了蒿草,将近一人来高,这时太阳已落,庙宇内不禁鬼气萧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章 比邻而居 萧玄衣看了一下庙内的环境,那种萧索寥落很对自己胃口,就说道:“这条件不错,干脆我搬过来算了。” “这里不太清静,这几天,又有乞丐们探头探脑。”孟知微说的这几天,应该是在他师傅死后。 萧玄衣虽然也是乞丐,但是不太合群。听说有同行窥视,立刻兴趣索然。也不再提搬进来的话。跟着孟知微进了东厢房。 一进屋,先看到一个丹炉,有三尺来高,浑铁铸成,萧玄衣用手推了推,竟然纹丝不动,南墙边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边的墙上挂着一把剑和一柄拂尘。估计是孟知微师父用的。孟知微开始收拾东西,衣服铺盖还真不少,萧玄衣笑道:“你还真是有点缺心眼,有这么多家当竟然还去街上算卦。” “我没有吃的呀。” “你这些东西都可以换成吃的啊。”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过我不知道哪里能换。” “这事找我啊,你跟着我就对了。” 萧玄衣看看天色将晚,就催孟知微道:“拣紧要的东西先拿上,你这里的东西,两天也搬不完。” “晚上有人偷走了怎么办?” “你大白天不在,也没丢什么东西,小偷何必要晚上来呢,又不是怕你。” 孟知微想想也是,就把铺盖打作一包,把墙上的剑和拂尘取下来,又从床下摸出两本书来,把包裹递给萧玄衣,自己拿了书剑和拂尘,说道:“跟我师父打个招呼再走吧。” 萧玄衣听得一愣:他师父不是死了吗。恍然又明白过来,跟着孟知微走到庙后,庙后面有一座很小的新坟。孟知微走到坟前,跪下道:“师父,我跟萧大哥走了,你要是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我渡过这一劫。”说罢,拜了几下。就跟萧玄衣去了城东。 过去穷人家的住房,用土板筑城墙,里面掺一些麻丝,这样墙能筑到一丈来高。墙上放置檩条,檩条上铺设厚厚的茅草,茅草是顺着水流方向铺的,所以能遮挡一些小的风雨,但茅草的防水功能有限,遇到大雨就不行了。 权贵们所住的大型宫殿,一般是木质结构,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一些巨木,做成柱子或者梁,梁上钉檩,檩上铺板,板上铺瓦。所以过去的房子比较怕火,一般家家都供火神。 富家人住房就用砖砌了,夷门是黄河冲击形成的平原,土质都是粘土,利于烧砖。烧砖时先把粘土用模具制成土坯,晒干了,摞起来。再用土板筑一个窑洞,一层土坯一层碳铺进去,下面烧火,上面冒烟,四、五天之后,砖就烧成了。因为过去交通不便,也很少有卖砖的,都是自家烧了自家用。所以烧砖的窑也都是一次性的,用过就废弃了。 城东有一片废窑区,大大小小的废窑有上百个,连成一片,象个巨大的迷宫。萧玄衣领着孟知微左拐右拐,大约有半个时辰,到了一个窑洞前,萧玄衣道:“这就是我的家了。” 孟知微道:“你家这么难找。” “所以这儿比较安全。” “也是,估计没有乞丐来打扰。”孟知微很高兴。 “你刚来,一个人不要乱走,丢了我找不到你。”萧玄衣有点得意。 废窑的下面有个洞,原本是烧火口,现在成了萧玄衣的门,这门也不高,只能爬着进去,两人钻了进去,里面黑乎乎的,看不见星光。萧玄衣摸索着走到他的窝边坐下,说道: “坐下歇歇吧。” 孟知微什么都看不见,便道:“你这没有灯吗?” “灯油这么贵,一般人家都不舍得点,我哪有啊?” “还是出去吧,黑灯瞎火的。”孟知微说罢,也不管萧玄衣是否同意,就钻出了窑洞。萧玄衣只得跟了出来。 孟知微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这个地方挺好的,怎么没人住啊。” “好什么呀,冬天冷夏天热。” “既然夏天热,为什么冬天会冷呢?” “这个我不清楚,可能是北面有个大湖,离水太近了吧。” 窑场需要用水和泥,制成土坯,所以窑厂一般靠近水源。北面有个大湖,北风来时,便没什么遮挡,所以冬天会很冷。窑洞里只有一个门洞,还很小,可以说是一丝风不透,不热才怪。但萧玄衣年龄还小,不懂这些道理。 听说北面有湖,孟知微更加高兴,说道:“那我洗衣服就方便多了。” 过去在中原地区,用水很不方便,一个村才有一、两口水井。赶到做饭时,打水得排队。湖里面虽然有水,但那水不太干净,一般也没人饮用。 “等到了夏天,我带你去洗澡。”萧玄衣道。 “我不会游泳,我怕水。”孟知微一口拒绝。 萧玄衣想了一会儿道:“也是,你要是会游泳的话,寻死也不用跳河了。” “这事不说了还行啊。”孟知微有点不高兴。 萧玄衣便不再说话,停了一会儿,孟知微道:“你带我去找个窑洞吧。” “天已经晚了,要不明天吧,你先在我这迁就一夜。” “不行,我晚上还要练功呢?” “你连饭都吃不上,练功有什么用啊?”萧玄衣开始嘲笑道。 “吃饭只是养身子,练功才是修道。”在道家的眼里,道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何况是一顿饭。 “修道比吃饭还重要?”萧玄衣不明白。 “当然了,修道能成仙。” “你师父都修死了你还能成仙?” “成仙靠缘分,修道是本分。” “什么缘分,本分的。”萧玄衣有点头大。 “就像你,活着是本分,发财是缘分。”孟知微比喻道。 “但我不能为了发财,连命都不要吧。” 孟知微一时语塞,竟然大怒:“算了,不跟你住一起了,我回狄公庙去。”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咱们现在就去给你找个地方安家。”萧玄衣连忙赔笑。 萧玄衣领着孟知微看了相邻的几个窑洞,孟知微都不太满意,就到外面一圈去找,孟知微看中了一个窑洞。孟知微看了看天空道:“我这个窑洞在你窑洞的北面,中间隔着一个窑,离湖比你近。” “你怎么一来就能分清东西南北。我在这住了两年才搞明白。”萧玄衣很惊奇。 “看看北斗七星就知道,春天时斗柄朝东,夏天朝南,秋天朝西,冬天朝北。” “看来你师父懂得还真不少。”萧玄衣开始有点佩服了。 孟知微把铺盖搬过来,安顿好。萧玄衣道:“再不睡就开始饿了。”说罢,急匆匆地回去睡觉,孟知微开始打坐练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章 小还丹 萧玄衣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揉着眼去找孟知微。孟知微已经收拾干净,正盘腿打坐。萧玄衣叫道:“起这么早不饿呀。” “谁象你这么懒,我早上起来转了一圈,那个湖好漂亮啊。”昨天还寻死觅活,今天就发现生活的美好了,孟知微也是少年心性。 “漂亮能当饭吃啊。”萧玄衣觉得孟知微有点不靠谱,嘟囔了一句。 “我打了一罐水回来,你去洗下脸吧。”孟知微没接话,自说了一句。 “乞丐洗什么脸,收拾得比别人还干净,别人为什么还要扔馒头给你吃。”萧玄衣语带讥刺。 这下孟知微总算听出弦外之意了,愣了好长时间,才仰头说道:“萧大哥,今天我们不讨饭行吗?” “不讨饭吃什么啊?”萧玄衣反问道。 “这样吧,我这还有四文钱,你去买几个馍馍回来,今天就不用讨饭了,帮我把狄公庙的东西搬这来,在那我不放心。” “好啊,你有钱就吃你的。”有吃的,没有谁乐意去讨饭。 两人说罢,就去了夷门,买了四个馒头,边吃边往狄公庙走。孟知微吃了一个,萧玄衣吃了三个。孟知微劝萧玄衣留一个到晚上吃。萧玄衣说不用,放在肚子里更舒服一些。 两人到了狄公庙,将铺盖衣服一扫而空,搬了一趟。第二趟再回来搬锅碗瓢盆,萧玄衣有些不情愿,说道:“以后你跟着我就吃熟的了,还要锅碗瓢盆干什么?” “别人要是给咱们米、面怎么办。”孟知微道。 “谁会把米、面给咱们。” “我以前跟我师父住乡下,遇到乞丐上门乞讨,没有馒头,就给粮食的。” “他们那是乡下乞丐,我们是城里乞丐,他哪能跟我们比啊。”萧玄衣嗤之以鼻。 “不都是乞丐吗?还分城里、乡下?” “那当然,乡下乞丐,我们管他们叫串子。串一百家门,讨不到两个馒头,还得提防被狗咬。更别说讨铜钱了。哪像我们,往大街上一坐,夏天哪儿凉快坐哪。冬天哪儿暖和坐哪。一不留神就能讨到铜钱。”萧玄衣开始信口胡吹。 “他们管你们叫什么呀?”孟知微很好奇。 “叫官人吧,就象当官的,每天坐堂,还有好吃好喝的端上来。” 孟知微“哧”的一声笑出来:“几个月不洗脸,你还官人呢,你就胡扯吧。” 尽管萧玄衣很不情愿,但孟知微坚持要搬,所以两个人又送了一趟锅碗瓢盆。搬过第二趟之后,狄公庙就剩下两张床和一个丹炉了。孟知微道:“剩下的都是粗重的东西,也不好搬,不如扔掉算了。” “那不行,我长这么大还没睡过床呢。”萧玄衣倒是不嫌累。 “从狄公庙到这里来回有二十里路,靠咱们两个是搬不走的,当年我师父是雇了一辆车拉过来的。” “要不这样,咱们把那口鼎卖掉,好歹能买个几百文,然后雇辆车拉过来不就行了?” “能不能把床卖掉,把丹炉拉过来,那口丹炉我师父花费了很多心思才铸成的。” “床买不上价钱的,丹炉好歹是铁的。再说你要丹炉有什么用?” 孟知微便不再争执。由于忙活了一天,两人早早睡下。第二天,萧玄衣记挂着丹炉能换钱,便早早爬起来,去找孟知微,孟知微早就在打坐了。 两人又去了狄公庙,竟然发现两张床已经被偷走了,萧玄衣大失所望,对着四面八方乱骂了一通。孟知微道:“丢了就丢了吧,倒省得搬了。” 两人去搬丹炉,使出吃奶的力气,那丹炉竟然只挪动了半寸。萧玄衣惊喜道:“怪不得没人偷,这东西这么重,估计能买上一吊钱了。” 孟知微道:“就是能买上十两银子,也得先把它搬走啊。搬不走一文钱也落不着。要不咱们先去雇辆车。” “没钱雇什么车啊。” “卖了丹炉给他钱不就行了?” “人家出门先要定钱的。” 萧玄衣围着丹炉转了几圈,见丹炉上铸了很多条龙,两两相对:一条龙从炉盖爬下,另一条龙从炉膛爬上。两条龙各张牙相对,如战斗状。这些龙沿着丹炉均匀分布,炉膛上面的龙尾汇成三条炉足,炉盖上面龙尾交汇成一个圆环,估计是把手。 看了半天,萧玄衣道:“们把炉盖取下来,应该能轻很多。” “我怎么没想起来?”孟知微有点惭愧。 “读书读呆了哈。” 萧玄衣说着就握住了炉盖的把手,东扭西晃,炉盖竟然纹丝不动。孟知微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他,萧玄衣气急败坏:“过来帮手啊!” “你不是不呆吗?” 孟知微两手扳住炉盖上的两个龙头,一转,嗒的一声响,炉盖就松动了,原来里面有内扣。 两人便一起把炉盖抬起,放到地上,孟知微累得气喘吁吁。萧玄衣眼尖,突然叫道:“炉子里面有两颗泥丸。” 两人便凑上前去,炉膛有一尺深,象一个大号的平底碗。碗底有两颗黑丸,有花生米那么大。虽然室内光线不好,但依旧能看出黑丸的光泽,仿佛黑珍珠一般,由于刚收到扰动,两颗黑丸在炉底滴溜乱转。孟知微道:“这哪是什么泥丸,这是我师父练的丹药。” “你师父不就是吃这个死的吗?” “可能是吧。” 萧玄衣正要伸手去拿,听这么一说,连忙缩回手,找了两根木棒,夹着就要扔掉,孟知微叫道:“别扔。” “这东西既然有毒,留着干什么。” “我师父炼丹炼了十年,才炼出了几颗丹,这东西很难得的。天下一物有一物的用处,就看怎么用了。”孟知微毕竟见解非凡,说罢,拿出方巾来,在手上展开。 “你想留着就留着吧。”萧玄衣把丹夹起来放在方巾上。 孟知微将方巾裹了好几层,随身收藏了。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合力将炉盖抬到殿外,又过来抬炉身。那炉身比炉盖要重得多,两个人勉强抬的动。萧玄衣道:“到城南最近的铁匠铺,少说也有两、三里地。照这种搬法,钱还没赚到,我们就累死了。” “实在不行,就扔这吧。”孟知微体力更弱。听萧玄衣这么说,彻底绝望。 “扔这我们吃什么呀,昨天早上吃了三个馒头,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昨天我让你留一个馒头到晚上吃,你非要一下吃完,现在又这么说。” “我哪知道丹炉这么沉,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萧玄衣强词夺理。 “这丹炉你看着办吧,反正我现在还不饿。”孟知微说罢,便往地上一坐。开始赌气。 萧玄衣对着丹炉看了半天,外面光线好,炉上龙栩栩如生,鬐鬣欲飞。萧玄衣又看了看炉盖,忽然有了主意道:“我们把它砸碎算了。虽然整个丹炉能卖个好价钱。要是弄不走,一文钱也落不着。” “没想到你这人鬼点子挺多。”孟知微又看到了希望。 两人在附近找了几块石头,对着炉膛砸了几下,丹炉发出钟鸣一样的声音,竟然丝毫无损。萧玄衣道:“得找一块大石头来。” 两人四下搜索,萧玄衣抬眼看见正殿屋脊上的二龙戏珠,那个珠正是石头磨成,象个大号的西瓜。萧玄衣道:“就用它吧。” 爬树上房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萧玄衣正要卖弄一番,孟知微道:“先别急。” “怎么着,要不你来!” “这块石头少说也有百十斤,砸丹炉问题不大,关键是你能搬得动吗?” 一句话说得萧玄衣傻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章 大发横财 最后孟知微想出一个主意,在石球下方的屋盖上开一个洞,然后把丹炉搬到洞口的正下方。借助石球的下落之势,砸开丹炉。 上房揭瓦,对萧玄衣来说最是当行,片刻功夫,萧玄衣就把庙罢。把炉腿放在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看到那条炉腿,吃了一惊道:“这条炉腿你从哪儿弄来的。” “从哪儿弄得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不是偷的。” “这规矩我懂,小老弟,实不相瞒,几年前有个道长到我这来,打造了一个丹炉。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铸成。道长很满意,给了我二百两银子。” 萧玄衣听到这里,吃了一惊:二百两银子,孟知微师父这么阔绰,临死也不给徒弟留几十两。掌柜的接着说道: “那个丹炉是我一辈子最得意的物件。特别是上面的十八条龙,费了我不少心血。你要是送过来整个丹炉的话,二百两银子我给你收了,现在看看是不可能了。”掌柜的说着摇摇头。 听到这话,萧玄衣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刚才费那么大劲,又是上房,又是开洞,还挂了彩,感情是在往外面扔银子。但这话不能明说,只得打着哈哈道: “炉子虽然破了,但一块不少,按老丈的手艺,粘起来还能用,这样吧,二百两银子我也不敢要,给一百两就行。” “老弟说笑了,就象这个炉子,合在一起,是个炉子,能炼丹,实在不济也能盛水,烂了不就是废铁嘛。” “要真当废铁,我哪儿不能卖呀。”萧玄衣作势欲走。 “别介老弟,这么着吧,我看炉子虽然破了,但龙还是整条,一条龙一两银子吧。” 萧玄衣合计了一下,炉子上一共十八条龙,那就是十八两银子,也是一笔横财。再加上要等粮食下肚,当下和老板拍板成交。穷人发不了大财哈。 扛过来的炉腿上,有三条龙,掌柜的就拿了三两碎银给萧玄衣。三两银子什么概念,最起码兑三千文钱,一个月讨三十文钱的话,也够萧玄衣讨十年的。 拿着这么多钱,萧玄衣也不知吃什么好,想想还是尽快把存货出手,银子落袋为安,就顺便买了几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哼着小曲,回到了狄公庙。 孟知微见萧玄衣兴高采烈,便问道:“是不是卖了个好价钱。” 萧玄衣上去就要抱孟知微,孟知微一把手把他推开道:“去!去!去!离我远点。” 萧玄衣便一个人在院子里上窜下跳,一边叫道:“发达了,发达了。” 孟知微道:“到底卖了多少钱?” “十八两啊十八两。就算我们一天吃一百文,也够我们吃半年的。”萧玄衣疯狂了一阵,把馒头给孟知微,孟知微照例只吃了一个。 “当时觉得你挺仗义疏财的,没想到你见到钱也疯成这样。”孟知微虽然是嘲笑,语气却很温柔。 “想仗义就得疏财,疏财你得有财。没财怎么仗义啊?” “今天看你挺卖力的,不跟你争。”仓禀实而知礼节哈。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把丹炉分了好几趟送到铁匠铺。萧玄衣把十八两银子给了孟知微,忽然间闷闷不乐。 孟知微何等心细,当下试探道:“你常说天下第一笼的包子好吃,咱们去吃包子吧。” “我现在不饿。”萧玄衣突然客气起来。 “我的窑洞上面还没有顶盖,你帮我把搭一个吧。”孟知微又试探道。 “我现在没力气。”萧玄衣毫不客气。 “你既然不饿,又没力气,到底怎么了?”孟知微笑道。 萧玄衣无话可说,半晌吱吱唔唔道:“你现在有钱了,不用给我当小弟了。” 孟知微突然大怒,从怀中拿出那包银子,漫天花雨一般撒出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萧玄衣大吃一惊,双手要扯孟知微,半路又缩了回去,打躬作揖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是小人之心。” 孟知微赌气不理,萧玄衣只好去捡散落的银子,捡了一半,突然间泪如潮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章 萧郎年少 回到城东的破窑时,已经夕阳在山,一番龃龉后,两人倒是亲切了不少。 天色已晚,给孟知微搭窑盖已经来不及,两人商定,先到“天下第一楼”吃包子。 萧玄衣急吼吼地要出门,孟知微提醒道:“你这是坐席还是讨饭啊?” “有钱了,当然要坐席啊。” “你要坐席,就怕人家不让进门。” 萧玄衣听孟知微这么一说,也是实情。一身丐装,揣多少银子人家不让你进去。大堂里一坐,那要恶翻多少人? 然而自己也没有像样的衣服。萧玄衣急得直搓手,嘴里嘟囔着听来的戏文:“计将安出?计将安出?” 孟知微看萧玄衣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笑道:“我这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道你听不听?” “快说,快说。今天吃了明天从桥上跳下去都行。”萧玄衣眼巴巴的。 “你去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不就行了?” “我哪有干净衣服啊?” “我这有件僧衣你还穿啊。” “你一个道士,哪来这么多僧衣啊?” “我这狄公庙住了两年,有几件僧衣很奇怪吗?” “赶快拿来,我这就去洗澡。” 孟知微拿出一件青黑色的僧衣来,萧玄衣拎着就出了窑。虽然是春天,但湖水还是比较凉的。不到半个时辰,萧玄衣就跑回来了。头发披散着,上面还挂着水珠。在孟知微面前一边跺脚,一边打着哆嗦说道:“好冷!好冷!” 孟知微递过一块白棉布来,说道:“先把头发擦干了。” 萧玄衣接过来,在头上一阵乱搓。搓过之后把棉布递给孟知微。孟知微接过来一看立刻扔到地上,喊道:“你这洗得什么澡啊,头发都没洗干净。”那块白棉布已经被萧玄衣擦成了抹布。 “这么冷的天,你跳进去试试,我咬着牙扎了好几个猛子,才把头发全湿透。” 孟知微见萧玄衣说得好笑,就道:“反正,你用过的东西我也不打算要了。”说着,又找出一个掉了很多齿的梳子来:“我这次好人做到底。” 萧玄衣看着孟知微手中的梳子,象一头野兽看着屠刀,眼神惊惧,思量着要逃。孟知微一把抓住萧玄衣的头发,萧玄衣怪叫一声,被孟知微摁坐在地。 孟知微细细地给萧玄衣栉发,萧玄衣很享受的眯着眼,嘴里冒出一句:“我怎么想起我娘来了……” 由于没有萧玄衣合适的道冠,孟知微找了一根布条,把萧玄衣的头发往后面一拢,扎成了一个马尾巴。又找出一双麻绊儿鞋来给萧玄衣穿上。 收拾利落,孟知微想欣赏一下自己的作品,对萧玄衣道:“走两步让我看看。” 萧玄衣顿时忸怩起来,两手搓着衣襟:“小孟,不要捉弄你哥哈。” 孟知微粲然一笑,开始端详萧玄衣。 不管怎么说,萧玄衣这次脸洗得还算干净:微黑却光洁的皮肤,清瘦却温润的轮廓,斜眉吊睛,唇棱鼻直。孟知微不禁惊呼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标致。” 萧玄衣经此一夸,又有点恬不知耻了:“那当然,我娘当年是夷门著名的美丐。” 孟知微再也忍不住,笑的捂着胸口道:“是不是当年有很多老乞丐围着你娘转圈啊?” “那倒不是,我娘在乞丐里面讨的饭最多,讨一天够吃三天的。” 两人进城时天已经黄昏,萧玄衣穿了一身干净衣服,走路有点不太自然,两条胳膊架啊架的。 两人一边走,孟知微问道:“这跟当乞丐相比感觉如何?” “挺带劲的,就是走路有点累。” “习惯了就好了哈。”孟知微说罢,又开始笑了起来。 走着走着,萧玄衣道:“听说万花楼的包子汁儿更多,要不咱们去尝尝?” “万花楼在哪儿啊?” “我带你去。” 孟知微这次没跟萧玄衣别扭,两人改道去了万花楼。 万花楼这时刚开门做生意,楼门前一对石狮子,门楼上挂着一排大红灯笼。门楼里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临街招徕客人。 孟知微毕竟见多识广,对萧玄衣说:“这好象不是卖包子的呀。” “怎么不是,我几个同行在这吃过。” “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既然来了,就尝尝嘛,都是包子,也不会比第一笼贵太多的。” 两人别别扭扭的往前走,几个招徕客人的姑娘早就看出了门道,一使眼色。全伙儿下来,把两人往里面拉。 孟知微认真地挣扎了几下,跑掉了。萧玄衣则半推半就的被拉进了楼里。一边嘴里喊道:“别这样,别这样。” 一进楼是个大厅,厅中放着一张大圆桌子,几个人把萧玄衣按到座位上,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跟萧玄衣打招呼:“这么俊的郎君。” 萧玄衣有点局促不安,那中年女人一屁股坐在萧玄衣身边问道:“小郎君有没有相好的?” “什么相好的,听说你们这包子汁儿比较多,我是来吃包子的。” “郎君好有雅致啊。你算是来对地方了。” “那就先来一笼尝尝吧,不够再要。” “一笼是几个啊。”老板娘有点纳闷。 “天下第一笼你没吃过吗?” “哦,明白。小翠,到楼上喊五个姑娘来。” 一个小姑娘应声而去,片刻功夫,从楼上下来五个姑娘,娉娉婷婷走到萧玄衣面前,中年妇女道:“这位郎君要吃汁儿多的包子,带到里面好好伺候。”说罢,起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几个姑娘上来就拉萧玄衣,萧玄衣也就是少不更事,不是缺心眼,到这时已经明白不是真吃包子了。连忙说道:“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把我的帐房先生留在外面。” 几个姑娘一愣,萧玄衣道:“我去把他喊进来。”说罢,也不管几个人是否同意,当即夺门而出。 孟知微果然在外面等他,萧玄衣见了孟知微也不说话,拉起孟知微的手就跑,一连拐了几条街,这才站住了喘气。一边说道:“你说得真准,果然不是卖包子的。” “那是买什么的?”孟知微好奇。 萧玄衣将手指竖在嘴上“嘘”了一声:“说出来太吓人。” “那就别说了。”孟知微也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两人张望了一番,四面黑洞洞的,两人吓的连大气也不敢出,鬼鬼祟祟的去了天下第一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章 一技之精可以通神 接下来的几天,萧玄衣就成了孟知微的长工,清理窑洞,修葺都这么聪明了,也不需要练。” “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嘛。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孟知微婉声道。 萧玄衣看看有戏,便开始海阔天空的扯起来。先从庞勋兵变开始说起,接着说道大帅康承训。又说道沙陀兵马使李国昌,最后是李国昌的儿子李克用。 萧玄衣口若悬河,描述李克用如何骁勇善战,箭法如何出神入化。孟知微最后实在忍不住,打断萧玄衣:“你想说什么,直接一点不行吗。绕这么多圈子干吗?” 萧玄衣象被一下击中,立刻无言。嗫嚅了半天,才说道:“我想跟你借一两银子。” “平时你吃包子的时候,也没这么客气过,今天是怎么了。”孟知微开始取笑萧玄衣。 “事情不一样,吃饭吧,咱们两个吃了。再说饭这东西,是不分你我的。现在我跟你借一两银子,是我自己要用的。”萧玄衣有自己的一套观点。 “你这话说得好象吃饭跟不用花钱一样。”孟知微说着,就走到床边,摸出几块碎银来,递给萧玄衣。并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干什么用的?” “我是想买一张弓,我要练成李克用那样的箭法。” “你这种想法倒是挺好,但是我可以事先跟你说,十年以内,你是练不成李克用那样的箭法的。” “谁说的,李克用也就比我大两、三岁。” “李克用是沙陀人,沙陀人是不种地的,每天就是放牧打猎。所以从他们祖先时,就传下来一套练习射箭的方法。再加上他天赋又高,所以才能有这样的本事。” “照你这么说,我就没有什么天赋了。” “就算你有天赋。没有名师指点,一辈子练不出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射箭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开弓放箭吗,官兵们都会。说得这么玄乎。” “学会很简单,想学成李克用那样,就不容易了。” “我还不信这个邪。” “信不信由你。” 萧玄衣不再理会,反正银子到手,拿着钱便去了闹市,当下买回一张五十斤的弓和十支箭回来。 萧玄衣起早贪黑的练了好几天,膀子都肿了,一拉弓便呲牙裂嘴,箭法却没有一点进展,不禁有点泄气。孟知微倒是挺关心他练箭的进程,练功之余,便过来看看。 这天,萧玄衣正在练箭,膀子疼的不得了,见孟知微走过来,想要拉个满弓震慑他一下。于是咬紧牙关,左手将弓推出,右手将弦后拽。谁知弓刚拉了一半。突然一阵剧痛。忍不住把弓扔到地上。 孟知微过来要扶萧玄衣,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俯身把弓捡了起来。问道:“不碍事吧。” 萧玄衣转动了一下右臂道:“不碍事。不碍事。” 孟知微道:“照这样练下去,箭还没练成,你的膀子就废了。” 一边说,孟知微一边将弓举到眼前,两手往外一分,登时将弓扯满了。然后右手一松,只听“噌”的一声弦响。 萧玄衣吃了一惊,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拉满弓?” “我不是说了吗,练箭是有技巧的,不是生拉硬扯。” “你既然会,干吗不早说,教教我。”萧玄衣凑上来。 “我也不会,只是见人这么射过。” “我看你底子不错,要不跟我练箭吧。”萧玄衣灵机一动,这么一来,既没有师徒名分,还能教学相长。 “我在学算卦,不练!”孟知微回答的很干脆。 “多练一样没什么坏处吧。” “我师父说,一种技巧,练到出神入化,便可以入道了。等入道之后,一法通,百法通。再学什么都很简单。在没有入道的时候,学得杂了,反而浪费时间,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你师父一个丹炉就二百两银子,说话肯定很有道理。”第一笼的包子都是孟知微的师父所赐,萧玄衣倒也不敢忘恩。 “我师父有一套活动血脉的功法,对你练箭很有用处,你想不想学。” “想学呀,但你师父不在了,谁教我啊。” “我教你呀。” “你先把自己的卦算好吧。”萧玄衣一听是要给孟知微当徒弟,连忙摇头。 “我师父虽然不在了,但他的书还在呀。你又不识字,我不教你,你能看明白?” “这么说,我是跟你师父学的,不算你的徒弟。” “谁稀罕收你当徒弟。叫我个师兄就行。” “我叫你师兄,你叫我大哥,那不乱套了嘛。”萧玄衣不同意。 “这样吧,在平时我叫你大哥,学艺的时候,你得喊我师兄。师门的规矩不能乱。”孟知微也挺认真。 萧玄衣想了想,觉得自己当大哥的机会多一点,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章 坐忘 孟知微走回窑洞,将他师父留下的两本书拿出来。放在一块石头上,说道:“这拜师礼是不能少的。” “你师父这么大道行,拜一拜不丢份儿。”萧玄衣说罢,就双膝跪倒,对着书磕了三个头。 “你找个地方坐下,我现在开始代师传教了。”孟知微说罢,正襟危坐,萧玄衣也连忙学着孟知微的样子,盘腿坐下。 “这本书名字叫《霞外七笈》。”孟知微翻了一页接着说道:“本书非本门弟子不得外传。违者以门规论,现在你已经拜过我师父,算是我纯阳门下了。” “找这么大一个靠山,以后行走江湖不用怕谁了。”萧玄衣喜滋滋的说道。 “不要乱插话。”孟知微呵斥了一句,又翻了一页:“开宗明义。本书是修道成仙的七种功法,务必要循序渐进。” 这时萧玄衣举手要求发言。孟知微示意他说,萧玄衣道:“我不想成仙哈。” “这个你多虑了,估计你想成仙也成不了。普天之下,修仙的人多如牛毛,成仙的廖若晨星。不过追求成仙是道家的终极目标,宗旨上还是要说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继续。” 孟知微接着说道:“第一章是忘功,忘功有两种功法:坐忘和相忘。坐忘是通过修习入定的方法,达到忘的境界。相忘是通过导引之技,专注一事之上,达到忘的境界。两种功法方法不同,道理则是一样的。” 萧玄衣听到这里,迷惑不解,问道:“什么叫坐忘,什么叫相忘啊。” “坐忘就是我现在练的子午浑元功,主要的方式就是打坐。相忘就是你将要练的一种功法。南华仙人曾经说过:“人相忘于道术,鱼相忘于江湖。”你如果精神专注于某一件事情上,别的东西就会视而不见。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萧玄衣觉得孟知微越解释,自己越乱,索性不问了,孟知微继续说道: “忘功是入门筑基的一种功法,练到纯熟之后,一坐下就能入定。练到化境时,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在练功。练到纯熟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要想练到化境,最少要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 萧玄衣听得直乍舌:“要是连上十年八年,我还学什么箭啊。” “其实,你练到纯熟就可以学箭了。没必要等十年八年的,就象我现在不也是学算卦吗,只是算得不准而已。 “我先把这本书给你通说一遍,至于你现在要练的,等会儿再细说。第二章就是技法,技法有很多种,这本书记载了两种,一种是占卜法,适合我学,一种是剑法。”孟知微说道这里,指了一下墙上挂着的宝剑,说道:“不是你射的那个箭,是那个剑。” “技法是人安身立命的方法,学道之人也不能勒着脖子不吃不喝。学技法也是很重要的。学技和练功是相辅相成的,功力到了,技艺就精进。同时技法也是一种练功的方式。作为一个人,能把第一章、第二章学好,基本上就是出类拔萃了。对你来说,下面的就不用学。所以下面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就行了。 “第三章是内丹法,内丹练成,精神不死。第四章是外丹法,外丹是练形体的,外丹练成了,服下去,形体永固。我师父丹炉里练的就是外丹。内、外丹俱成,基本上就可长生久视了;第五章就是飞升之术,学会了飞升之术,就是散仙了。” “能多活几十年我觉得倒也可能,长生飞仙的我觉得不靠谱。”萧玄衣道。 “你没见过的事情不代表没有,你见过的东西也有可能是虚的。”孟知微的话高深莫测。 萧玄衣听的云山雾造,想早点结束这种说教,就催孟知微说:“继续说呀。” “说完了。” “不是什么七笈吗?说到第五就没了。” “第一章和第二章,每章有两样功夫。” 萧玄衣听孟知微说完了,就把《霞外七笈》要过来看了一下。里面还有些插图。有的还是男人,女人的裸体像。不禁有点心慌意乱,赶紧把书合上。还给孟知微道:“没羞没臊的,竟然不穿衣服。” “那是人体经络图,仁者见仁,那是你自己脑袋里不干净。”孟知微反而倒落落大方。 “这本书呢,每个纯阳派弟子人手一册,也不是什么宝贝。”说罢,拿出另外一本来,说道:“这一本,是我师父多年练功的心得。以及对《霞外七笈》的订正和勘误。却是不传之密。” 萧玄衣要了过来,看了一下封面,竟然是手写的。比《霞外七笈》多了两个字,就问道:“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增删霞外七笈》。” “既然那一本不重要,你把那一本送给我得了。”萧玄衣指着《霞外七笈》道。 “你又不识字,要他有什么用啊。” “我用他来学识字啊。” “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那就送给你吧。” 孟知微接着给萧玄衣讲了第一章的相忘功法:云剑八式。这八式是:架、削、抹、挑,刺、划、斩、撩。每式都配上步法,息法和心法。 云剑八式主要以导引为主,动作比较缓慢。萧玄衣很快就学会了,说道:“这么简单的东西,有用吗?” “大道至简,虽然只有八个动作,但刺击的所有招式,都在这八个动作之中。技艺类的东西,入门都是很简单的,关键在于练。练久了你就明白了。” “我怎么练啊,我连剑都没有。” “相忘之功,主要是练意,你拿个树枝当剑就可以,如果连树枝也找不到,就骈起食指中指来作为剑指,一样可以练的。” “拿手指当剑练,糊弄自己啊,没有剑,我没法相忘啊这个。” 孟知微顿时猜到了萧玄衣的意图,笑道:“想用我师父的剑,你就明说嘛。” 萧玄衣大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说罢,就跑到孟知微的窑内,把墙上的挂剑取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章 侮剑 对古人来说,佩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剑也是一种奢侈品,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汉朝龚遂为渤海太守时,曾劝当地人卖剑买牛,卖刀买犊。可见一把剑基本上相当于平民的半拉家业了。 当然这还只是一般的剑,如果腰挎一把百练钢,简直比土豪还牛逼。神兵利器对于人们只是个传说。 孟知微的那把剑,萧玄衣已经垂涎很久了。但这剑是他师父的遗物,重情者,必重他人之情,萧玄衣一时不好意思开口。 这次冒然提出来,孟知微竟然轻易答应了,萧玄衣当然大喜:这剑起码一半姓萧了。 细看这把剑,乌木鞘,怪兽吞口,剑柄上纹着一条蛇,形态矫骁,仿佛要游进怪兽肚子里。只是剑鞘比普通的剑鞘窄了许多。 萧玄衣拔剑出鞘,剑身很薄,宽度还不到普通剑的一半,青灰的颜色,没有一分光泽。萧玄衣不禁大失所望道:“你师父好歹也是纯阳派的高手。怎么用这种破铜烂铁?” “怎么叫破铜烂铁?”孟知微不怡。 “你看这剑轻的,份量还不如一根打狗棒。卖到铁匠铺也值不了几文钱。” “你以为是狼牙棒啊,越重越厉害。”孟知微不屑。 “虽然不是狼牙棒,但重一点,砍人肯定更疼一点吧。” “外行话少说点哈,剑以刺为主,你还砍人。”孟知微简直不齿了。 “就算我是外行,你看这剑,钝头钝脑的,当打狗棒都嫌短。”萧玄衣死打烂缠。 “这点倒是实情,其实这把剑名叫‘灵蛇疾剑’,当年可是吹毛过刃的利器。” “当年?难道这剑也跟饭一样,时间长了会嗖?” “倒不是嗖了。而是我师父把剑芒收了。” “剑芒也能收?怎么收的?”无知也要无知个明白。 “神兵利器如同英雄豪杰,最怕折辱。有一年端午节,我师父用它挑了几个缠粽子的麻绳,这把剑从此光芒尽消。” “还有这种事情?” “是啊,我曾经问过我师父,这是什么道理,我师父说,剑的杀气属阴,端午节阳气最盛。剑本来就感到压抑。再用它来割麻绳。它会感到屈辱。所以就没有光芒了。” “为什么要收它的剑芒啊。” “我们修道之人,不愿多造杀业。” “那还佩剑干嘛,带根竹竿就行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师父初出江湖时,肯定需要利器防身,随着功力的增强,就不需要那么快的剑了。” 孟知微的理由有点似是而非,萧玄衣一时想不出怎么辩驳,只得说道:“总觉得对这把剑来说不太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本来是个美女,非把人家的脸给花了。” 听到这里,孟知微脸色一变:“这又不是你的剑。你操什么闲心。” 话说到这份上,萧玄衣反而变得好意思了:“我现在就请求,你把这把剑送给我吧。” “破铜烂铁,不值几文钱的。”孟知微语调冰冷。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我怜惜它。”萧玄衣突然一本正经。 孟知微看萧玄衣表情认真,不象是话里有话,突然间有种莫名的冲动:“你想要这把剑的话,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以后只练这把剑,不再习射。” “这个没道理吧,艺多不压身。”萧玄衣想不通。 “你想要剑还是想要道理?” 本着光棍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萧玄衣无耻地说道:“我要剑!” 从此,萧玄衣就天天练云剑八式,歇着的时候就跟孟知微读书识字。练剑到一个多月的时候。萧玄衣突然出现一种症状:一提剑就开始打哈欠,但是也不困。只是弄得两眼泪光。萧玄衣就把这种症状跟孟知微汇报,孟知微平静地说道:“恭喜,你已经有气感了。” 一个简单的动作重复一万遍,就有了意义。比如用手在空中划园,天长日久地划,体内就会有气感产生,这就是导引的原理。孟知微不太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告诉萧玄衣,这种气是真气。因为没有沉入丹田,就哈欠掉了。 真气是很宝贵的东西,吐出去是很大的浪费。要想把这种真气收藏起来,吸气时想象着把气沉到丹田,呼气时想象着气流进入泥丸宫。丹田和泥丸宫的位置,《霞外七笈》的插图上都有。 萧玄衣按照孟知微的指点又练了两个月,觉得小腹暖烘烘的,有点发胀。孟知微就教他将丹田之气用意念导入人体十二正经。 人体的经络分为正经和奇经。正经有十二条: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一般人的血气在十二正经里流通。奇经有八条,也就是通常说的奇经八脉。奇经里面有两条经脉最为关键,就是任脉和督脉。任脉起于小腹之下的中极穴,经腹部,喉部,面部,最后进入晴明穴,晴明穴在眼内角。督脉起于小腹之下,分为两支,一支沿脊背而上,经头顶进入晴明穴。另一支经过体内五脏,进入两目之间。任脉和督脉就象两条主渠道,其余的六脉则象支流,汇入两脉。 修炼内气者,待十二正经真气充盈时,便能冲开任督二脉,将真气导入奇经八脉,这样真气便能进行大小周天的循环了。所以打通任督二脉,是炼气者的关键。 这样练习了半年之后,萧玄衣觉得身体轻健了许多。他的云剑八式已经练得纯熟。运起剑来已经不用经过大脑的思考。就象练打字,天长日久,大脑的意识变成了肢体的意识。 这期间,《霞外七笈》萧玄衣已经背得烂熟。孟知微还买了笔墨纸砚,教他学写字。并且还带他到裁缝店做了两件换穿的衣服。 因为生计有保障,萧玄衣不再去讨饭了,半年前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差不多换了一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一章 双簧 西风萧萧,转眼就到了秋天,萧玄衣的真气在十二经脉已经周游无碍,但之后却没有显著进境。久而久之,萧玄衣不禁有些沮丧。 孟知微告诉萧玄衣,筑基的功夫他已经差不多了,下面的功夫就是打通任督二脉,让真气流入奇经八脉。筑基需要勇猛精进,但是要打通任督二脉,却非一朝一夕之功。这就需要持之以恒的修炼了。 “这得恒多久啊?”萧玄衣问道。 “有多久算多久。” “总得有个期限吧。”萧玄衣有点发急。 “有的人三年五载就打通了,有的人一辈子也打不通,这期限怎么说啊?” “你这坑挖得也太大了吧!”萧玄衣连呼中计。 “所以你不能象以前那样只练云剑八式了。” “难道要半途而废?”练了好几个月,萧玄衣未免可惜。 “不是不练云剑八式,而是换一种方式。” “换一种方式?搞不明白。” 修习相忘功法的纯阳派门人,练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出现象萧玄衣这样类似的瓶颈。如果坚持练下去,搞不好一辈子止步于功法。但技法才是谋生的重要手段。人不可能一辈子只练功不吃饭。只有将技法和功法融为一体,以技养功,以功促技,才能维持长期的修行。 孟知微解释了一番,萧玄衣恍然大悟:“技法就是伏魔八剑吧。” 《霞外七笈》的第二章就是伏魔八剑,萧玄衣早就想练,孟知微一直告诫他不要贪功冒进。现在听说可以练了,心里自然欣喜异常,不禁问道:“我练会了伏魔八剑,是不是就有功夫在身,可以行走江湖了。” “这只是剑法套路,练的是腿法、腰法和剑招的配合,但真要打起架来,是没有多少用处的。” “既然没用,练它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练得是全身的配合。你不可能只用一把剑去制敌吧?” “不错,需要手、臂、腿、脚的配合。”萧玄衣心领神会。 “不光是四肢,还要有眼、耳、心、鼻等很多方面。”孟知微补充道。 “杀人还要用鼻子?” “你不要呼吸吗?” “再把云剑八式的息法掺入里面。”萧玄衣举一反三。 “等你把伏魔八剑练到熟能生巧,临机制敌时就能应变无穷了。” “同意!” 在开练伏魔八剑之前,孟知微提议休息几天,让萧玄衣换换脑子。萧玄衣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便撺掇孟知微去了天下第一楼。 又吃了几笼包子,连萧玄衣都有点心疼了,孟知微的银子还剩下半两不到。 “小孟,你那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萧玄衣嘬着牙花子问道。 “没有了。” “你好好想想。” “也就是那把剑还能值点钱。”孟知微好像很认真。 “这个不行,剑已经是我的了。” “我的好东西已经让你买了,这回该买你的东西了。” “这事我再想想。”萧玄衣陷入沉思。 两人回到破窑,孟知微正要去打坐,萧玄衣突然说道:“我看这样吧,趁着现在秋天,老百姓正是收庄稼,咱们去找些粮食吧。” “去当串子?”孟知微反问道。 “你不是会算卦吗,咱们可以去乡下给别人算卦,老百姓很淳朴的,估计比在城里讨的还多。” “我的水平不行啊,现在也就能算准七、八成。” “七、八成还少啊,夷门的张铁嘴估计也就是这个水平。” “不会吧,没有十成十敢叫铁嘴?” “这就需要功法与技法结合了。”萧玄衣活学活用。 “算卦也有技法?” “算得准不准,这叫功力,说的叫人心服口服,自动掏钱,这叫套路。” 萧玄衣好容易逮着一次当师父的机会,便开始夸夸其谈。 “如果你确定是一个好卦,你就恭喜他,说些大吉大利的话,别人一高兴,会出很多银子。如果这个卦不好,你就安慰他,说还有希望,只要多做善事,就能逢凶化吉。这样的人起码也会把卦资给你。如果你有拿不准的,就说这卦吉中藏凶,目前虽然得意,但要提防小人,来个引而不发,他的吉凶自然跟你无关了。” “看来你真不应该学剑,你应该跟我学算卦。” “那是肯定,我要是学算卦,肯定比你挣的多。”萧玄衣沾沾自喜。 “那你明天自己去吧,这种套路我不会。”孟知微道。 “不会我可以教你。” “不稀罕。” 孟知微一番不求上进的架势,萧玄衣倒也无可奈何。咬着手指想了好半天,心中又生一计:“你会功法,我会套路,咱们两个合起来也是十成十。” “怎么合起来?”孟知微问。 “这个好办,你把卦的吉、凶暗示给我,我跟他们玩套路。” “这还是骗人啊。” “放心,有什么报应我扛着,缺德与你无关。” 孟知微想了想,也只好如此。 第二天,两人去了夷门附近的村庄,算卦先生很少到乡下去,乡下人也很少进程。村里来个算卦的,大家都稀罕的不得了。纷纷过来围观。 问的事情几乎前篇一律。小孩子算前程,中年人算来年收成,老年人算寿命。算过之后,不论对与不对,也没谁跟他们争执,哈哈一笑,有的给馍馍,有的给粮食。 这一点孟知微早就料到,准备了两个口袋,一个放熟食,一个放粮食。一天串了两个村子,收获倒是不小,熟食够他们吃五天的,粮食够他们吃一个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二章 生嫌 满载归来的萧玄衣兴奋不已,一直在孟知微面前转来转去,希望孟知微能狠狠的夸他一顿。孟知微熟知他的脾气,就是不开口,等了很久,萧玄衣实在忍不住,就上前搭讪道:“明天咱们换两个村子再串吧。” “明天就不去了,你已经两天没练功了。明天开始学伏魔八剑吧。” “趁着现在刚收完粮食,再多串几天嘛,把过冬的粮食都备齐了。” “这是贪念,修道之人最好不要有这种念头。再说,农民收点粮食也不容易,不能跟他们要太多。” “我不是说换村子了吗?” “换了村子也是找农民要啊。” 萧玄衣无话可说,憋了一会儿,讪讪说道:“咱们纯阳派就是仗义。” 孟知微不置可否,闲说了一句:“这次挣的粮食,够吃十天半月的吧。” “一个月都够了。我的主意还不错吧。”萧玄衣有点恬不知耻了。 “是啊,你这人挺聪明的。” “那当然,我不是说过要养你吗,这一招我早就想到了。” “是吗?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老谋深算,先见之明。” 萧玄衣没听出孟知微是叽刺他,直接就被这两个词盖晕了,接着开始大放厥词: “唉。都怪我出身不好,就算生在一般的家庭,我要是读书的话,肯定能考个状元,再加上我又这么标致,说不定将来能娶个公主。拉屎撒尿都得有人伺候着……” “这事要怪就怪你娘,闲着没事干吗要去讨饭呢,把儿子的出身都搞坏了,或者怪你自己,投胎时太着急,没有拣个好人家。”孟知微冷言冷语。 萧玄衣这下听出来了,孟知微是在讽刺他。本来正在兴头上,不禁有些窝火,便开始反唇相讥:“这事我不怪我娘,我娘起码给了我聪明和标致。就算是讨饭,也比别人讨得多。想一想还是比有些人好多了。讨饭都没人给。” 孟知微何等人,听不出他话中有话。不禁大怒道:“我也不是生下来就这样,我是得了病。你说我好几次我都不跟你计较,没想到你得寸进尺,没完了你。” 萧玄衣看孟知微动了真气。便连忙过来陪笑道:“女人靠脸吃饭,漂亮很重要,男人丑一点好,俗话说:好汉无好妻嘛。男人丑一点有福气。你将来肯定比我有福。” 这些话更如火上浇油,孟知微索性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聪明,你标致,你会讨饭,行了吧,我丑,我不配跟着你,我走还不行吗?” 说完,孟知微跑回窑洞,片刻之后,又从窑洞跑出来,拎了一个小包裹,看也不看萧玄衣,疾行而去。 萧玄衣在后面追着喊:“回来,回来,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 孟知微也不理他,只顾走路,萧玄衣至此,也不禁大怒:“有你这么当小弟的吗?仗着自己有两个钱,天天把我当小弟使唤,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实话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走了永远不要回来。我要是去找你,我是王八蛋……” 萧玄衣话还没说完,孟知微已经没了人影。萧玄衣对着空气发了一阵脾气,心情极坏,回到窑洞里倒头便睡。 第二天,萧玄衣早早起来,想看看孟知微回来没有,因为他知道,孟知微无处可去,于是便来到孟知微的窑洞前,孟知微的窑洞门上挂着一幅布帘,这布帘还是萧玄衣带他去城里买的。当时孟知微要买两幅,送一幅给萧玄衣,萧玄衣执意不要,还说:本来窑洞里就暗,挂上布帘就更暗了。 萧玄衣在孟知微的窑洞前踟躇了会儿,最后还是掀帘进去。当初搭窑盖时,孟知微在上面留了个小小的天窗,洞内光线很暗,但萧玄衣还是看到孟知微不在。萧玄衣有些失望,心想:这人脾气还挺犟,好在自己现在有得吃,有得住,看谁挺得过谁。 没有孟知微,萧玄衣自己开始练伏魔八剑,腿法,腰法,和剑式结合起来,竟然十分繁琐。没有孟知微在旁边指点,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对与错。 练了一会儿,萧玄衣心想还是别练了,练得越多,错得越远。这样想着,就回了窑洞躺下。架着二郎腿,嘴里叼根草根,他想让自己心情高兴点,就哼一支小曲。哼了几声,觉得跟猪似的,也不再哼了。 中午时分,萧玄衣实在忍不住,又到孟知微的窑洞去了一下。窑洞里的光线亮了一些,孟知微依然不在。萧玄衣想:孟知微要是再不回来,这个窑洞就属于我的了。既然是我的了,这里面的物品要清点一下,看看有什么值钱的。这样想着,萧玄衣就掀开孟知微的枕头,眼前一亮,枕头下面竟然是一些散碎银子,还有几十枚铜钱。 萧玄衣大喜,心想晚上可以去吃天下第一笼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萧玄衣找了块布,把钱裹起来,带在身上,突然竟发起呆来。 孟知微一个人出去,竟然分文没带,他又不会讨饭,他吃什么呢,想至此,心里不安起来,就把钱放了回去,依旧用枕头盖住。自己又回了窑洞躺下。心想,要是孟知微真不回来,估计剑是学不会了。只有改学箭了。萧玄衣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弓,由于半年没动,上面落满了灰尘。 这张弓,还是借了孟知微一两银子买的。又想自己半年来,吃别人的,穿别人的。人家从来没有心疼过钱。钱花完了,宁愿再去乡下算卦。这个世上有谁对他这么好,除了他娘。话说他娘还经常拿打狗棒对付他。 想到这里,萧玄衣开始记挂起孟知微的好处来,首先是给他饭吃,再一个是给他买衣服,教他练武,还给他洗衣服。让他从一个小乞丐,变成了一个人。 孟知微可能是自己相貌上有缺陷,羞于见人,所以有些小事情,就喜欢差遣他。他萧玄衣就觉得自己受委屈了。他萧玄衣算什么东西啊,不就是一个乞丐吗?下九流里面,还有比乞丐更贱的吗。 萧玄衣开始时比较郁闷,接着便默默流泪,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完之后,他决定把孟知微找回来,那怕自己变成王八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三章 自残 孟知微和萧玄衣吵了一架,方寸大乱,也不辨东西南北,跑了出来。或许是由于本能,他竟然跑回了狄公庙。等到他看到师父的坟时,神智才清醒过来。 孟知微在师父的坟前坐了下来,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他为什么会这么气急败坏,修道之人不该如此。一定要找出这个问题的根源来,才好对症下药。 之所以跟萧玄衣吵架,是因为萧玄衣夹枪带棒的讽刺他的容貌。孟知微虽然很久没照过镜子,但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漂亮。但他有得选择吗?没有。 既然没得选择,那就认命,不漂亮是一个事实,既然是事实,还能不让别人说吗?不能。没理由对萧玄衣发火啊? 孟知微记得,刚认识萧玄衣时,萧玄衣口无遮拦,有时候也会说起他脸上的疤痕,自己也不怎么介意。 现在为什么会生气呢,那就是他开始介意萧玄衣对他的看法了,别人怎么看他倒无所谓。简单的说,他开始介意萧玄衣的看法,再简单一点,他开始介意萧玄衣。 推理到此,答案已经很明了:他喜欢上萧玄衣了。 只有喜欢那么简单吗?萧玄衣模样俊俏,能说会道,又有一付侠义心肠,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他愿意为萧玄衣付出一切,给他洗衣服,教他练功、识字。尽管他装作对萧玄衣无所谓,要是萧玄衣一天不去纠缠他,他练功都没法安心。 这么一想,孟知微有点绝望:完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感情?他犯了修行者的大忌。 修道和萧玄衣只能选择一个,能兼得吗?不能!拜师的时候他曾经起过誓的。师父也告诫过,如果不能灭绝情欲,不但不能了道,反而有可能走火入魔。成为人人唾弃的贱类。 如果选择萧玄衣,背弃誓言倒是轻的,关键是萧玄衣会不会选择他,萧玄衣那么出色,而自己那么普通。 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修道吧。把萧玄衣从心里忘掉,怎么忘呢?哪一眼开始看上的就从哪一眼开始憎恶。 孟知微所就从和萧玄衣相识开始,将往事慢慢过滤。 夷门的大街上,萧玄衣给了他一个摆卦摊的位置,那时候,孟知微只是感激,谈不上喜欢。后来拿出十文钱帮他解围,孟知微连感激也没有,因为那时候他要去寻死,反而嫌萧玄衣多事。接着萧玄衣将他从汴桥上拉回,并答应养他。这点对孟知微来说,倒无所谓,因为他有两种选择,他可以选择从桥上跳下,也可以选择跟萧玄衣回去。他只所以选择了后者而已。 再往下就是狄公庙的事了,孟知微突然想起,萧玄衣满不在乎地往伤口敷土,那一刻,他感到了震惊:这是一个什么人啊? 应该就是这一眼,让孟知微动心了。脱掉丐服的俊俏少年,更是为萧玄衣锦上添花,从此让孟知微心甘情愿的付出。后来出于妒忌之心,竟然要求萧玄衣不再习射,忘掉李克用。 这一切都让此时的孟知微感到羞愧,看来“情”之一字,真是误人,竟然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勾当。所以还是赶紧斩绝了事,他要憎恶萧玄衣。 既然要憎恶萧玄衣,就从看上那一眼开始,然而孟知微无论如何也憎恶不起来,对别人关心到啰嗦,对自己却视若尘埃。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此路不通,那就找找萧玄衣的缺点吧。哲人说过,就算一个好人,缺点也是不能被集中的。 萧玄衣确实有很多缺点,第一个就是爱出风头,当时在夷门大街上,孟知微受辱时,那么多人围观,就他站了出来,也不想想他自己什么身份。 第二个缺点就是大言不惭,竟然说要养孟知微,自己都讨饭吃,凭什么啊。 第三个缺点就是好吃懒做,整天想着天下第一楼,身上不发嗖就不换衣服。 孟知微暂时总结了这么多,想想又都靠不住,就爱出风头这点来说,当时萧玄衣不站出来,自己很可能被别人打个半死,跳河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要不是萧玄衣大言不惭,孟知微自己都没有台阶下,非投河不行,领不领情,人家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好吃懒做,谁不是这样啊,这是人的本性,自己都未必改得了,哪能苛求萧玄衣呢? 想来想去,对萧玄衣,孟知微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然而选择了萧玄衣,有什么结局呢?没有结局,就该选择修道,要修道,就必须赶走萧玄衣。孟知微的思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夜色渐渐退去,太阳升起来。 太阳到了正午,太阳西斜。 落日的余晖是桔红的,黄昏的风吹来,有丝丝凉意。树叶飘落到他脚下,慢慢堆积。 孟知微端坐了一天一夜,在心中的迷宫里兜兜转转,即将崩溃时忽然看到一丝亮光: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还是走吧,天下这么大,一不小心,或许就把萧玄衣遗落了。 孟知微刚拿定主意,突然听到一阵笑声,笑声未落,一个声音传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孟知微禁不住心头一震。 孟知微没抬头,冷冷说道:“你来干嘛?” “找你回去啊!” “你不是说要是找我就会变成那个吗?”孟知微实在说不出口。 “就算变成王八蛋,我还是要来找你的。” “你不是嫌我丑吗?” “以后不会了。” “谁能保证?“ “我保证,我成了丑八怪,怎么还会嫌弃你呢?” 萧玄衣笑嘻嘻地说着,右手拿出一个瓦片来,照着自己的脸颊猛地划了一下。脸颊上顿时翻出白白的肉来,刹那间又被鲜血染红。 萧玄衣正要划第二次,孟知微已经冲过来,死死拉住萧玄衣的手,两眼怔怔地看着萧玄衣,眼泪夺目而出。 萧玄衣道:“扯平了吧,跟我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四章 伏魔八剑 自从两人闹了一场之后。孟知微已经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反而对萧玄衣疏远起来,萧玄衣倒是对他言听计从,比以前乖多了。 萧玄衣开始练习伏魔八剑,尽管动作有点繁琐,但萧玄衣用了十来天就学会了。 萧玄衣有点不过瘾,说道:“这八剑也太少了吧,我在夷门见过人家舞剑,起码有半个时辰,我这刚一开始,就没了。” “你没注意吗,起势和收势都是一样的,练到收势的时候,也就是起势,你再舞一遍就行了,想练多久就练多久。” “这不是转圈圈吗?” “道之不穷,如环之无端。”孟知微也不解释。 “和别人开打时,够用吗这个。”萧玄衣有点怀疑。 “制敌只需一剑,你学八剑都有点多了。” “微弟确实高见!”萧玄衣不再反驳。 看着萧玄衣小心翼翼的样子,孟知微心中不忍,又补充了几句: “天地间本来只有阴阳二气,却能化生万物,这套剑法我虽然没练,但我知道,等你练到化境以后,肯定能变化出千招万式来。” “按理应该如此。”萧玄衣附和道。 又练了一个多月,萧玄衣的伏魔八剑已经很熟练了。这时树叶落尽,北风忽起。履霜坚冰至,冬天已经到来。 寒暖交替时,竟然下了一场雪。孟知微对萧玄衣说:“剑走轻灵。你步法有点凝滞,趁这个时候,不如练练轻身的功夫。” 所谓轻身的功夫也就是轻功。道家的最终目标就是飞升,所以对于轻功特别重视。孟知微虽然不练武,轻功倒是练的。 “你不是说只要精通一样技巧就行了吗?练多了就分心。” “轻功只是云剑八式的一种变化,不是技法。” “云剑八式还练不练。”现在萧玄衣的日程排得很满,早上练云剑八式,早饭后练伏魔八剑。一直练到吃过下午饭。开始学习识字,写字。粮食没有了还要去跟孟知微到乡下算卦。 “云剑八式还是要练的,你倒是可以匀出来一半时间来练轻功。” “《霞外七笈》里说,要练轻功,需要打通任、督二脉,大小周天循环之后才能练。” “那是飞升的功法,属于最上乘的轻功。你现在练的功法,只需要达到灵敏轻疾就行了,这和你的伏魔八剑是相称的。” 萧玄衣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快、准、狠”这几个字,《霞外七笈》里没有提道。便问孟知微:“这三字诀是不是你师父的练剑心得?” “不错,其实任何对抗性的技法,最终都是为了达到“快、准、狠”三个字。只不过各家有各家的练法。各人有各人的心得。” “练轻功是为了快,‘准、狠’两个字怎么说。” “要想做到出剑准,首先握剑的手要稳。不能有丝毫颤抖,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要练习手稳,通常的练法是在剑尖上挑一块砖,将手臂平伸出去,如果你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就再加一块砖,如此练下去,等你的剑尖上能加到四、五块砖,就差不多了。手稳定之后,开始练准头,在树上挂一枚铜钱,用剑刺铜钱的孔,能做到百不失一,就可以改刺空中的飞蝇,草间的萤火。能做到十拿九稳,那就是高手了。” 萧玄衣听的很专注,竟然忘了打岔,孟知微接着说下去: “这个狠字平时倒不好练。这就靠实战的经验了。一击之下,让对手失去反击能力,那就要寻找对手的致命部位,但致命部位一般都有严密的防护,这个就需要临机应变了,或者出手快,让对方来不及防护,或者诱使对方露出破绽,等等,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萧玄衣不再追问,记了练习轻功的要诀,就到雪地上练轻功去了。 雪地上练轻功有很多好处,地面如同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不伤脚。再一个,脚踏在雪地上发力困难,虽然影响了奔跑速度,但对练轻身却有很大的帮助。 也是天公作美,这个冬天下了好几场雪,萧玄衣持续练了一个冬天,觉得自己脚力大增,身体着实轻便了不少。 时光荏苒,转眼就过了年,立春之后天气开始回暖,雪渐渐融化。地面泥泞,萧玄衣感觉不适应。 只有北面的湖上还有脚踝深得积雪。萧玄衣给孟知微说了一声,要到湖上去练。孟知微道:“不行就休息几天,等地面干燥了再练。” “没关系,湖面上的雪还很厚,再说了,我会游泳,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湖面有几百亩大,据说里面的水从来没有干过。夏天里,萧玄衣有几次想横渡过去。但都没有成功。 现在湖面结了冰,象一大片平坦的雪原,湖边上蒹葭苍苍,让人心旷神清。萧玄衣甚至都有些懊悔,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个地方?一定要多在这练几天才行。 湖面和雪地还不同,雪地看起来平坦,但下面有坑坑洼洼,还要防止崴脚。湖面坦荡如砥,没有雪时,十分光滑。加上一层雪,反而更利于奔跑。 萧玄衣将丹田之内的真气提入膻中穴,并用心神将它凝住,不使下沉。然后忘情地飞奔起来,有时还发出一两声嚎叫。 这样练了十来天,萧玄衣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湖面上。这天他正在湖中心奔跑时,脚下突然“喀嚓”一声脆响。萧玄衣心知不妙,回身向外就跑,这么一分神,脚下重了许多。刚跑出几步,突然脚下踏空,掉进了湖里。 萧玄衣手忙脚乱地挣出水面。用手扳住冰窟的边沿,用力往上一跃,刚窜出半截身体,冰窟的边沿便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萧玄衣又掉进了水里。 萧玄衣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好长时间,那冰窟越来越大,方圆将近两丈。萧玄衣心想:要想爬到冰面上,估计是已不太可能,反而白白消耗气力。然而周围几里地旷无人烟,呼救是没用的,难道今天要把命送到这里不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五章 冰火两重天 自然界的现象,有时很难用人的逻辑来解释。解冻时节,一块巴掌大的窟窿,可能就会导致大面积的冰层崩溃,跟雪崩似的。 萧玄衣此时气力将竭,浑身湿透,单靠他自己的力量,已很难逃出升生天。如果还有什么指望,那就是孟知微的灵光一现了。然而目前这种情况,就算孟知微赶过来,很可能是白饶一个,这肯定也非萧玄衣所愿。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萧玄衣身上越来越冷,湖水象一头怪兽,温柔地吞噬着他的热量。萧玄衣一只手扶着冰窟的边沿,借点力,保持自己不沉到水里,一口真气护住胸部,保持血脉流通。这么做如果说还有意义,那就是对死神的不服。 然而死神的力量太强大,萧玄衣的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眼皮越来越重…… 孟知微打坐完毕,竟然没看到萧玄衣,心里不禁一动。平常这个时候,萧玄衣已经回来了,在他的窑洞外转来转去。 虽然孟知微对萧玄衣的态度不咸不淡,但是萧玄衣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这天情况反常,萧玄衣又贪玩了?孟知微想着就走出了窑洞,一股东风吹来,拂过脸上竟然有丝丝暖意。孟知微心中一惊,便向湖的方向跑去。 到了湖边时,孟知微踌躇了一下,他确实有点怕水。随即将心一横,穿过了蒹葭从。来到湖面上。 湖面上积雪反射着阳光,让人炫目,然而没有一丝遮挡,视野极其开阔。孟知微定睛望了一下,看到几里外的湖面上有一个黑点,情知不妙,便发足向湖心奔去,并大声叫着萧玄衣的名字。 那个黑点正是萧玄衣露出水面的脑袋,萧玄衣已经迷迷糊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躺在一个华丽的房间里,身边生着熊熊的炉火,一个温柔得发腻的声音在耳边说道:“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萧玄衣心中明白,这声音在骗他,可是这声音太温柔了,他快要无法抵挡。就在这时, 听到孟知微喊他,猛然一惊,那声音随即飘远。 萧玄衣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孟知微正向他奔来,离他只有几十步远,萧玄衣连忙大喊道:“别过来,过来你也掉下去。” 孟知微这才停住脚。看了看眼前的形势,知道萧玄衣说的不错。他自己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他的身体比较轻,再加上脚下的冰域比较大。 孟知微对萧玄衣喊道:“你坚持一下,我想办法救你。” “不要急,越急越乱。”萧玄衣喊道。 经萧玄衣一提醒,孟知微连忙收摄心神,多年的修炼立刻见出功夫。孟知微明白,要想救出萧玄衣,首先得自己活着,自己越安全,萧玄衣才能安全。 孟知微眼下还是安全的,但营救时脚下吃力,那就不好说了。想至此,孟知微明白,只有自己脚下牢固,萧玄衣才有可能借助他的力量。 怎么才能让自己脚下牢固呢,孟知微心中一转,便有了计较,就是在脚下扎一个木筏,尽可能大。因为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不能失败。 但要扎一个大木筏,最少需要半天的时间,萧玄衣能坚持这么久吗?这得问一下萧玄衣: “萧大哥,我要扎一个木筏,才能救你,你能坚持两个时辰吗?” “不要管我,你赶紧走吧。” 孟知微心头一寒,知道萧玄衣快撑不住了。 “你不是会游泳吗?” “关键是冷,冻得我都没力气了。” 这下孟知微傻了眼,一下坐在雪地上,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赶紧回去,咱们哥俩不能都送在这里。” 要孟知微看着萧玄衣死,怎么能够。然而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换出萧玄衣。孟知微万念俱灰,唯有以生相许:“要死就死在一堆儿。” “你别犯傻哈,留一个活的,清明节还能烧点纸钱。” “想得美!你自己倒是舒坦了,躺着等人送钱花。” “听话哈!微弟。这次你就让大哥沾点便宜吧。” “这便宜谁占都行,就你不行。” 孟知微说着,站起来向萧玄衣走了过去。 “你不要动,再走一步我就沉下去。” 孟知微倒是呆了一下,幽幽说道:“萧大哥,难道你还嫌我丑吗?” “我就是嫌你丑,别让我再看到你,赶紧走!” 孟知微再也忍不住,眼泪飚出,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怀中的手帕。 “啪哒”一声,两颗丹药掉在地上。孟知微灵光一闪,仿佛看到一根救命稻草。 练丹不是容易的事,采集原料耗费时日不说,炉火都要烧七七四十九天,所以丹药的燥性极大。 孟知微还记得,他师父当年服用丹药,都要坐在洗澡的木桶里,装满凉水,犹自热气腾腾。 丹药给萧玄衣御寒,应该是可行的,但孟知微也知道,这两颗丹药有毒,对萧玄衣来说,无疑饮鸩止渴,然而孟知微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萧大哥,你愿意死在我的手里吗?” 萧玄衣听到这话一愣,没有回答。接着看到了孟知微比在手中的的丹药,顿时明白。然而萧玄衣只明白了一半,他以为说了孟知微丑,孟知微恨他,所以才要亲手了结他。 “只要微弟高兴,我求之不得。” 孟知微将两颗丹药裹在手帕里,尽力一扔。萧玄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上一跃,将手帕抄在手中。 萧玄衣用一只手稳住身形,用牙齿将手帕解开,两颗丹药虽然见了水,但光泽不减,萧玄衣一仰而尽。 萧玄衣瞑目等待毒性发作,不大一会儿,丹田里生出一股热气,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萧玄衣这才完全明白:“谢谢微弟。” 孟知微听萧玄衣这么说,知道他暂时无恙:“等着我!”孟知微说罢飞奔而去。 两个时辰后,孟知微扎了一个一丈见方的木筏,覆在冰层上,又撕开几件衣服,做成一条几十步长的绳索。 此时的萧玄衣,很惬意地仰浮在水面上,身上水汽缭绕,仿佛在泡温泉浴。 孟知微将绳索的一端绑在木筏中心,另一端缠了一块小石头,扔给萧玄衣,并大声吩咐:“小心点儿!” “再泡会儿行吗?” “别没正经!” 萧玄衣一手抓起绳索,抻了抻,试试劲道,随即一跃而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六章 夜未央 两人回到破窑,萧玄衣吃力一惊:“遭贼了!” “什么遭贼了?”孟知微不解。 “咱们的屋盖怎么没了?” “还有这么蠢的贼,竟然偷到乞丐家了,不仅偷到乞丐家,还把屋盖给偷了。”孟知微笑道。 听孟知微这么一说,萧玄衣突然明白:孟知微扎木筏的材料,感情就是他们窑洞的檩条。不由佩服孟知微的急智,两个时辰内扎一个木筏,也只有这条路。 岂止是屋盖没了,连被子也只剩下一床。其余的衣物都被孟知微撕成布条了。为了救自己一命,两个人都倾家荡产了。 亏了孟知微心细,还给萧玄衣留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萧玄衣赶紧换了,算是再世为人。 “屋盖明天再搭,趁着天不黑,咱们去城里买床被子。”萧玄衣跟孟知微商量。 “你不是有床被子吗?” “问题是你盖什么呀?”萧玄衣反问。 “我夜里练功一个时辰,可以不用睡觉。” “黑灯瞎火的,你不睡觉干嘛呀。” “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进城找个郎中给你看看,别的事以后再说。” 萧玄衣心里一酸,知道孟知微的钱不多了,不舍得乱花,当下就说道: “要是受了寒气,捂一捂就好了,要是丹药有毒,也不用找郎中。” “为什么呀?” “要是郎中能解的话,你师父也不会死。” 孟知微默然,萧玄衣说得不无道理,他师父是那么高明的一个人,都解不了丹毒,漫说夷门的一般郎中。 然而孟知微究竟不甘心:“总要找郎中问一下才知道啊。” “找什么郎中,我今天没做水鬼,已经很知足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这都怪我,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孟知微眼圈一红。 “没事你老往自己身上扯干什么?”萧玄衣急了:“再说我现在好好的,你这不是咒我嘛。” 见孟知微无语,萧玄衣又说了一句:“别瞎想了,你去做饭,我去城里买被子,真是有点饿了。” 晚饭后,萧玄衣就钻到被窝里捂去了,孟知微却怎么也睡不着。隔段时间就到萧玄衣的窑洞外听听动静。 二更时分,萧玄衣剧烈地咳嗽起来,孟知微喊了几声,没有回答,便俯身进了窑洞。星光之下,萧玄衣在地铺上翻来覆去。 孟知微又喊了几声,萧玄衣仍然没有醒来,伸手一模萧玄衣的额头,烫得吓人,估计萧玄衣烧迷糊了。 孟知微赶忙用凉水浸了一块棉布,敷在萧玄衣的额头。换了十多次棉布,萧玄衣总算是安静下来。 趁这个当儿,孟知微在生了一堆火,窑洞里面亮堂起来,仿佛辉煌重现。火光里萧玄衣婴儿般的睡着,微黑的肌肤散发出光泽。 脸颊上的那道伤疤,虽然折了两分秀气,倒是添了三分英气。反而更象一个男人。孟知微坐在萧玄衣身边,静静地看着萧玄衣,怎么都看不够。 萧玄衣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两眼怔怔地望着前方,说道:“微弟,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我一定娶你为妻,我不嫌你丑的。” 孟知微顿时大吃了一惊,说道:“你胡说什么呀?” 谁知萧玄衣说完,也没理他,又躺下去,闭上眼睛。原来萧玄衣是在说梦话。 孟知微心头小鹿撞撞,仔细品味萧玄衣的话,心中滋味万千,最后自言自语说道:“你不嫌我丑,其实内心还是有遗憾的,况且,我自己都嫌我丑。” 不管怎么说,萧玄衣还是喜欢他孟知微的,只是遗憾他是个男人,假如他要变成一个女人呢,孟知微想到此处,不禁痴了。 就在这时,萧玄衣突然嘴里嘟囔道:“好冷,好冷。”接着就把被子往怀里面扯,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萧玄衣的被子又破又脏,还很单薄。孟知微就回到自己的窑洞,把新买的被子抱过来,盖到萧玄衣身上。 然而萧玄衣仍不停地哆嗦,牙关嗒嗒作响。孟知微凑上去一看,萧玄衣表情痛苦,色如金纸。 孟知微吓了一跳,这好像不是受寒的症状,莫非是丹毒发作了?如果如此,萧玄衣恐怕难捱到天明。 想至此,孟知微眼中滚下泪来,自言自语道:“萧大哥,既然你愿意娶我为妻,我也不等到下辈子了,今夜我就做你的妻子。黄泉路上,也好相伴。” 孟知微说罢,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酥胸半吐,纤腰一握,竟然是一个窈窕少女。 那躯体是如此曼妙,连火光都跳了两下,孟知微揭开被子,慢慢滑了进去。 第二天,萧玄衣睁开眼,看到孟知微坐在旁边,就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不是不让你跟着吗?” 孟知微喜极而泣:“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萧玄衣恍然大悟:“这么说,我还活着?” “对啊,太阳都照进你的窑洞了。” “原来我做了一场恶梦,怎么跟真的一模一样。”萧玄衣好像在回忆, “你梦见什么了?” “好多牛头马面来抓我,我仗着宝剑跟他们厮杀,杀完一拨又来一拨,最后我实在没力气了,就被他们锁住。就在这时,你赶过来救我,我让你快走,一个马面用棒子抡了一下,我就没有知觉了。” “你昨晚确实很吓人,又是发烧,又是发冷。”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萧玄衣大笑着坐起,突然叫了一声,又重新躺下。 “怎么了?”孟知微关切地问。 “浑身酸痛。” 此后的数天,萧玄衣倒没有什么症状。孟知微经常问萧玄衣有没有什么不适。开始萧玄衣还认真回答,后来就不耐烦了:“你不要问了行吗,你问一次我都心跳好几天。” 孟知微想想,萧玄衣的话也有道理,没法子的事,倒不如忘记。或许这种丹药对萧玄衣根本就没有危害,毕竟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药效也肯定不同。 又到了一年青黄不接的春荒季节,孟知微的银子彻底用完了,两人又去走村串户,所得无几,孟知微饭量小,基本上还能迁就,萧玄衣就不同了,两人讨的东西啊,大部分都让他吃了,他还是觉得饿。 想起当时天天吃天下第一笼的包子,萧玄衣便非常后悔道:“当初不那么糟蹋钱就好了。” “你当乞丐这么多年,不知道每年都有春荒吗?钱花了就花了吧,也不要后悔,每年春荒你不也都熬过来了吗?” “你没听老百姓说吗?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世道要变了。” 孟知微听到这话,也不再多言。确实,这几年老百姓一年比一年穷,并且也没有长远打算,都跟萧玄衣的想法差不多,有了钱就可劲儿花,没钱就勒紧腰带捱。他们对生活已经没多少希望了。 去乡下不再是好的出路,萧玄衣想想还是到城里去。经过一年的丰衣足食,萧玄衣的身材基本长成,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他也不想再当乞丐,每天在城里找些杂活做。 好在萧玄衣在夷门混得熟,也有一些乞丐朋友,经常给他介绍一些活干。萧玄衣的生计基本上还能维持。但是要想天天去天下第一笼吃包子,已经变得很奢望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七章 生平不识李克用 萧玄衣对孟知微的感情,也渐渐变得纠结起来。自从那次跟孟知微吵过一架后,萧玄衣偶尔会想:孟知微如果是女的多好啊。但想过之后就骂自己下作。 一颗种子一旦生了根,便会慢慢长大。这种想法时常不经意间闯入萧玄衣心头。每次都让萧玄衣天人交战一番。反而越来越根深蒂固。 道与魔是对立的,其实又是共生的,如果没有一方,另一方便无法成立。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没有小偷,要警察干什么。 萧玄衣在遏制对孟知微想法的同时,其实是加深了这种想法,这一点萧玄衣不自知。 萧玄衣开始心事重重,平时倒头就睡的萧玄衣,竟然学会了失眠。多夜的辗转反侧之后,萧玄衣得出一个结论:要想摆脱这种困扰,就是赶紧娶一个老婆。或者是给孟知微娶个老婆。 然而娶个老婆谈何容易,特别是他这种在乞丐的边缘游弋的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在破窑里一拜天地? 当务之急就是挣钱,挣很多钱,然后买房子置地,然后…… 萧玄衣是个行动型的性格,想到了就开始做,每天早上练完功之后,便到夷门去找活儿干。 然而想攒钱谈何容易。一个是挣不多,再一个原因是,萧玄衣本来就不是个攒钱的人。一个月下来,也就攒了二十来文钱,比当乞丐好不了多少。 一晃又到了春末夏初,这天基本上没什么活干,萧玄衣在夷门的大街上闲逛,经过一家酒楼时。突然有个年轻人喊住他道:“兄弟,想跟你问下路。” 萧玄衣站着脚道:“你要去哪里?” “万花楼怎么走啊?” 萧玄衣看这人衣着考究,心想有钱人都喜欢去万花楼,当下左拐左拐地说了一遍。 “没想到兄弟还是个老夷门了。” “是啊,我从小就在这里。” “想跟兄弟打听一件事情,能不能到里面坐一下。”年青人指着旁边的酒楼。 看来打听万花楼只是套磁,萧玄衣正在迟疑间,那人递出半吊钱来,说道:“如果耽误兄弟的事情,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萧玄衣见此人出手豪爽,顿时心生好感,将钱推回去道:“不就问件事情嘛,哪能要你的钱。”说罢,就当先向酒楼走去。 那酒楼名字叫“香满楼”。萧玄衣因为从没饮过酒,所以对酒楼不大熟悉,香满楼虽然是夷门最大的酒楼,但对萧玄衣来说,跟天下第一笼相比,还是差几条街的。 年青人赶紧抢先两步,领着萧玄衣上了二楼,来到一个叫“聚缘阁”的雅间,推门进去。 萧玄衣跟着进了门,但见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有三个杯子。一个目光炯炯的少年人正对门坐着。但那眼睛和普通人不一样,眼珠是蓝的。萧玄衣一看就知道是个胡人。 大唐帝国鼎盛时威震天下,万邦来朝。在夷门见到胡人,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还有一种,唐帝国经常和外邦开战,将俘虏过来的胡人发配到各州府服苦役。或者是卖给有钱人家当奴仆。例如著名的昆仑奴。 所以大唐子民的感觉,胡人比汉人一般要低等一些,萧玄衣也不例外。 那少年见萧玄衣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道:“幸会,幸会。”竟然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话。 萧玄衣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暗中打量那少年,那胡儿比萧玄衣也大不了几岁,却比萧玄衣高了半个头。头上簪着一根雉翎,脖子上纹着一只乌鸦。 这厮挺潮的哈,萧玄衣心道。纹身、插鸟毛是当时的一种时尚,就象现在的年轻人染黄毛,打耳钉一样。 纹身一般讲究吉利发达,有纹龙虎的,有纹团花的,这厮纹了一只乌鸦,倒也挺有个性。 萧玄衣正想着,打听万花楼的那位介绍,胡儿叫李鸦儿,自己叫盖寓。后周太祖郭威,脖子上纹了一只飞雀,世人称他为“郭雀儿!”估计是此位的粉丝。 萧玄衣也自我介绍了一下,几个人便落了座。 “萧兄弟现在做什么营生?”盖寓先问道。 “以前是个小叫花子,现在不想讨饭了,帮别人做一些杂活。”萧玄衣不隐不藏。 “萧兄弟果然有过人之处。”盖寓将刚才给萧玄衣钱不要的事情对李鸦儿说了。 “事情虽小,足以见大。萧老弟侧身尘埃,却视金钱如粪土,高风令人心折。”李鸦儿也会拽文。 这一套马屁盖下来,萧玄衣有点晕了,开始大言不惭起来: “我们祖宗有明训,如果取之有道,万两黄金不算多,不义之财,是一文也不要的。你们跟我打听事情,哪能要你们的钱。”萧玄衣确实跟孟知微学了不少东西。 “没想到萧兄弟还知书达礼,真是难得。”盖寓称赞道。 “也没读过多少书,跟一个斯文人是邻居,所以识得几个字。”萧玄衣客气道。 “萧兄弟家住哪里,改天一定登门向令尊、令堂请安。”这是古人交往的礼节,和别人做朋友,一定要先问他妈贵姓。 “就住在城东的破窑里,父母早就亡故了。” 盖寓听到这里,和李鸦儿互相对视了一下。李鸦儿点了点头,盖寓便给萧玄衣斟满酒,自己也端起杯子来,说道:“我敬萧兄弟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萧玄衣看盖寓如此爽快,虽然没有饮过酒,但眼前就算一杯毒药,也要吞下去,当下也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喝过之后,禁不住咳嗽起来。盖寓忙端过一杯茶来,让萧玄衣冲一下。萧玄衣止住咳嗽之后,说道: “见笑了,从来没有饮过酒。” “酒是好东西,能壮英雄胆。多喝几杯就好了。”李鸦儿也敬了萧玄衣一杯酒。 萧玄衣有了防备,喝第二杯时就不咳嗽了。接着又回敬了两人一杯。酒过三巡之后,萧玄衣问道:“不知道盖大哥要打听什么事情,看看我是否晓得?” “实不相瞒,李鸦儿兄弟是沙陀人。最爱结交英雄豪杰。如果萧兄弟没什么牵挂,不如跟我们去河东,谋个前程。” 萧玄衣一听是沙陀人,立刻想起他的偶像李克用来,便道:“李大哥既然是沙陀人,可认识神箭无双的李克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八章 然诺 盖寓正要说话,李鸦儿连忙拦住,说道:“我们正是替李克用物色人选的,来夷门已经十来天了,也就看到萧兄弟是条好汉。” “李克用最喜欢萧兄弟这样的人物。”盖寓也接了一句。 听说要给李克用做事,并且李克用的手下这么看得起他,萧玄衣不禁大喜过望,说道: “能给名满天下的李克用做事,实在是求之不得。” “这么说萧兄弟同意了。”盖寓追问了一句。 萧玄衣正要答应,突然想到孟知微。不免忧形于色,说道:“我家里还有个兄弟,他自己不能讨生活,要是我去了,他怎么办?” “只要萧兄弟愿意去,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兄弟愿意跟我们去河东,咱们就一起去,你兄弟要是想留在夷门,那也没关系,我保他衣食无忧。”李鸦儿说罢,冲盖寓点了一下头。盖寓会意,从房间角落的包袱里拿出一些东西来,放在桌子上,竟然是五个大银锞子,每个足有十两。萧玄衣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对于萧兄弟这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这点拿得出手吗?”李鸦儿不满道。 盖寓又从包袱里拿出五个银锞子来,放在桌子上,银子反射出来的光让萧玄衣有点晕眩。没想到李鸦儿还是不满,说道:“老盖,你今天怎么抠抠索索的。” “反正又不是我的钱。”盖寓不满了一句,一发狠,又从包袱里拿出十个银锞子,放到桌子上。 “这才有点像那么回事。”李鸦儿自说自话,然后又对萧玄衣道:“萧兄弟,这次出门所带有限,这些你先用着,有情后补。” “萧某寸功未立,怎么能受如此大礼。再说我也不一定去得成河东。”这么多钱足以买一条命了,萧玄衣反而推脱起来。 “不管你去不去,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点钱就算是见面礼。”李鸦儿哈哈一笑。 钱是否能买来义气,这事情很难说。但是一个豪爽人说着大话,没有这些银子,不足以大壮声色。任凭萧玄衣那么不羁的个性,这时也是热血上撞:“那就多谢李大哥了。” 三个人又闲扯几句,约定十天之后,依旧在此酒楼相会。李鸦儿还有事情要去东都洛阳。当下就此别过。 萧玄衣找了一个银铺,拿出十两银子换成一些碎银和两吊钱,买了些酒肉,又到天下第一笼,买了三笼包子,打成包,用手拎着,回了城东的破窑。 孟知微见萧玄衣满嘴酒气地回来,心里不禁纳闷,因为她从来没见萧玄衣喝过酒。萧玄衣将酒肉放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来,扔到孟知微的铺上,里面哗啦作响。 “什么东西?”孟知微问道。 “你打开看看。” 孟知微依言打开包裹,饶是她见过很多世面,也不禁有些惊诧:“你抢钱铺了?” “嘿嘿,酒壮英雄胆!”萧玄衣也不正面回答。 “萧大哥,你不要吓我。”孟知微开始发急。 终于惊到了处世淡泊的孟知微,萧玄衣再也按捺不住,将在酒楼相逢李鸦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人家这是买你的命呢。把银子送回去吧。”孟知微听完以后了无喜色。 “我一个小乞丐的命,能卖这么多,也值了。” “你真要去送死,谁也拦不住。何况我这么一个外人。” 孟知微说罢,起身出门而去。 萧玄衣见孟知微生气,连忙追上去:“微弟,有什么你就说,别生气啊。” “我说什么啊?银子你都收了。” “本来想回来跟你商量一下,那个李大哥太够意思了,没办法推辞。” “那你就去河东吧,你李大哥对你那么好。” “是啊,去河东应该是一条好门路,再说,咱们不能老这个样子吧。” “老什么样子了?” “咱们两个男人,整天呆在一起,这不正常你知道吧。”萧玄衣不知道怎么表达。 孟知微突然明白了萧玄衣的心意,只是有苦说不出,欲待说明自己的身份,但不知怎么开口,再一个孟知微也有顾虑,说出来萧玄衣不接受怎么办。只好顺着萧玄衣的话道:“你说怎么样,才算正常。” “我也想好了,这二百两银子,买房子置地是用不完的,剩下的还能给你娶个媳妇。我再去闯荡几年,挣点钱回来,到时候咱们弟兄俩朝夕相处,这才是长久之计。” 虽然是用情有别,但萧玄衣还真是心疼自己,想到这里,孟知微的气消了大半。黯然说道:“我不成家,我是要修仙的。” “不管怎么说,我这当大哥的,不能老让你住窑洞吧。再说了,我不打算修仙,学这一身本事,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将来咱们能过上好日子,老在这破窑守着有什么用?” 男人出外打拼,养家糊口,是天经地义的事,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也不能不让薛平贵去征西,这一番大道理,孟知微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 深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古今一理。再一个,萧玄衣的丹毒,在夷门是一点机会也没有。想至此,孟知微叹了口气,对萧玄衣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他了,那就去吧。” 见孟知微同意的很勉强,萧玄衣也觉得过意不去,对孟知微说: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河东吧,李鸦儿答应我,可以带你去。” “我去了反而是你的拖累,再说了,到那里我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留在夷门。” 孟知微不去河东的原因实在是很多,尽管他不想离开萧玄衣。首先她是一个女儿身。出门很不方便,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扮成小和尚。再者,她自从患病之后,就害怕见人。让她到河东去抛头露面去谋生计,她确实很不情愿。 “你不去河东也行,到时候官差不自由,我也不一定有空照顾你,或者我有个三长两短,把你一个人扔在河东,也不放心。” 孟知微急忙道:“你不许胡说,好好去好好回来。再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出去算一天卦,就够我吃十天半个月的,不用你操心。” “你还出去算什么卦呀,我都想好了,你要是愿意住城里,咱们就在城里买套房子,你要是愿意住乡下,咱们就到乡下买个宅子,再买两亩地,种点菜,种点粮食,自己就够吃的了。” 孟知微一向觉得萧玄衣的神经挺大条的,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般心思,心内不禁有些感动。便微笑道:“买了房子,让我住着,你不觉得亏吗?” “是有点亏,所以我得早点回来。”萧玄衣看到孟知微终于展颜,不禁心花怒放。 两人商量已定,萧玄衣便把买的酒菜拿出来。虽然孟知微没喝过酒,但想想离别在即,勉强喝了半碗。萧玄衣本来就有酒意,这下喝了个烂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十九章 挥别 剩下的几天时间,萧玄衣就整天看宅子,找中人,讨价还价。最后终于在朱家村买下了一处院落。 院子很大,足有两亩地,分为前院、后院。前院内有正房三间,东厢房两间,后院可以种菜。但是价格也不菲,一共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买、卖双方以及中人,写了三份房产地契。每人一份收藏了。萧玄衣拿出来二两银子谢了中人,从此算是有家业了。 萧玄衣虽然还不到十五岁,但是从小就讨饭,谋生的能力是很强的。并且现在有银子在手,这些事情简直不在话下。 接着的两天就是搬家,打扫院子,有了院子肯定是不能再打地铺了,于是打了两张床,又添置一些必要的家具。孟知微死活不肯住在正房,就住在东厢房里面。 搬完家之后,萧玄衣还请了左邻右舍到城内酒店里吃了一顿饭,算是跟大伙儿一个见面的仪式。并说以后要出去河东谋职了,自己家里有个小兄弟,如果有什么困难求到各位,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老百姓也都是厚道人,看着萧玄衣年纪轻轻就能成家立业,对他都有十分好感。有几个看萧玄衣一表人才,甚至打算招了这个女婿。 等家事粗定,十天的限期也快到了。萧玄衣有点坐不住,就在院子里东遛西逛,孟知微在南墙边扎豆架。 “现在种菜有点晚了吧。”萧玄衣说道。 “查了一下黄历,谷雨还没过几天。”孟知微忙个不停。 从小就跟着师父游历天下,但孟知微是个女人,骨子里总有那么一种归属感,现在有了一个院落,虽然是萧玄衣的,她还是很快就喜欢这个新家了。 萧玄衣转悠得腿酸,就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看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还有新搭建的豆架。心里跟做梦似的。便笑着对孟知微说道:“现在有了家,竟然有点不想出去了?” “那哪行啊,钱都让你花了,你不出去怎么还钱给别人。”孟知微反而不同意了。 “我也是就这么一说,哪能不出去呢?不过心里还真是有点感慨。” “感慨什么呀?”孟知微扎完豆架开始浆着衣服。 “你看咱们俩以前住在破窑,整天守着它。现在有个象样的家了,反而不能守了。” “世事无常,等你这样的感慨多了,你就想修仙了。” “我不修仙,我还要娶媳妇呢。” “娶媳妇有什么好啊?到时候整天跟你唠叨。” “我还就喜欢听人唠叨。” “所以说你骨子里就是凡尘俗子,总之一个‘俗’。” “俗人多好啊,有情有义的,我还就喜欢在凡尘里打滚儿。” 这句话说得孟知微有些感慨了,自己不正在为“情义”二字牵绊吗?然而她没法说,只好问萧玄衣道:“将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这个,我得好好想想。” “我替你说吧,第一,要如花似玉;第二要温柔体贴;第三要会做饭洗衣服。” “如不如花无所谓,关键是我要喜欢。” “不漂亮的你也喜欢?” “好像漂亮跟喜欢没什么关系吧,就比如……”萧玄衣正要拿孟知微打趣,猛然觉得不妥,就使劲地咳嗽起来。 这话说得孟知微心里一动,不禁脸颊飞红。赶紧转移话题道:“你明天就要出远门,要收拾的精神点。先洗洗头,洗完了我给你栉发。”说罢,便进了东厢房。 萧玄衣洗过头,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等头发干了,孟知微便用梳子一下一下地给他梳头。萧玄衣懒洋洋地:“真舒服。” “那我就给你多梳一会儿。” 萧玄衣眯着眼睛,把头往后一靠,靠在孟知微的身上,孟知微也没有避开。过了一会儿,萧玄衣问道:“你用什么香料洗的衣服,怎么闻着你身上香香的。” “你又瞎说了,谁舍得用香料洗衣服。”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足足梳了半个时辰。 银子还剩下三十多两,萧玄衣就拿了一个十两的银锞子。孟知微让他多带点,萧玄衣死活不肯。说得急了,索性搬出看家本领:“别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带着银子闯荡江湖,传出去让同行笑话。”孟知微只好作罢。 临行这一天,萧玄衣收拾的干净利落,一袭皂袍,头上挽了一个坠马髻,脚登抓地虎快靴,背插长剑,简直比大侠还帅。 出门在古代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出远门。因为交通不便,光路上都得走好几个月,一年、两年回不来。稍微发生点意外,比如盘缠丢了,或者路上病了,也可能一辈子回不来。 所以古人对出门非常重视,送别的程序一整套,先是请客吃饭,席间吟诗作赋,选个黄道吉日,祭拜路神,最后就是短亭长亭地送。 萧玄衣没什么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送到村口,就回去了。孟知微倒是一直跟着走了很远。 象煞了《梁祝》里面的十八里相送。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言。 “再要送下去,就到河东了。”萧玄衣强笑道。 “路上保重!”孟知微停住脚。 “知道了,回去吧。” “你先走。”孟知微坚持要目送一程。 “我走了。”萧玄衣摆摆手,转身大步而去。 萧玄衣渐行渐远,孟知微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声喊道:“有空多看看郎中!” 萧玄衣回过头来,将手挥了两挥,也不知听清没听清,接着掉头而去。青天白云,芳草离离,不多久,一道背影消失在红尘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章 少年游 李鸦儿为什么要出这么多钱聘请萧玄衣呢?要论其中的缘由,还得从唐朝的兵制说起。大唐开国以来,实行的是府兵制度。府兵制度简单地说就是寓兵于民。 唐朝将天下划为六百三十四个折冲府,每个府任命一个折冲校尉。府内的农民年满二十岁以上,都有义务服兵役,折冲校尉便在府内挑选一千名身体强壮的农民,作为府兵。在农闲季节练习格杀、战阵。农忙时照旧耕田种地。府兵的任务基本上有两个,平时轮番戍守边疆,战争时则由朝廷发布条文向各府征调,组成几十万的作战军团。 到了唐朝末期,藩镇割据,各镇的节度使由朝廷赐给旌节,开府建衙,掌管一方的军政。为了卫护自己的官邸、衙门,节度使们便招募健儿,充当衙兵。这些兵不同于府兵,要由节度使按月给粮,给饷,是节度使的私人武装。 因为“衙”与“牙”同音。并且这些兵是节度使的爪牙。后来便演变成了“牙兵”。牙兵们由于脱离生产,成了专职兵,每天操练,所以十分精锐。 最为著名的牙兵便属魏博军镇,当时有“长安天子,魏博牙兵”的说法。牙兵发展了上百年之后,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甚至对抗朝廷。节度使依靠这些牙兵,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所以每个节度使上任以后,都要发展自己的牙兵。 李克用的父亲李国昌,因为讨平庞勋有功,便被朝廷封为大同军节度使,治所在云州,也就是现在的山西大同附近。当了节度使的李国昌,也开始招募自己的牙兵。 李国昌是沙陀人,沙陀是一个很小的部落,跟吐蕃,回鹘,党项,鞑靼这些大部落没法相提并论。讨平庞勋的时候,李国昌将族中丁壮凑齐了也才不过三千骑兵。 要想强盛,单靠本族的力量是不够的。只有打破种族的限制,融合别的民族,才有机会生存下来,这就是为什么李鸦儿要跑到夷门去招募牙兵。 夷门属于宣武节度使的辖区,李鸦儿这么做无疑是挖别人的墙角。这样的事情藩镇之间非常忌讳,有时不惜兵戎相见。所以李鸦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夷门招募,只好坐在大街的酒楼上物色。 李鸦儿、盖寓在夷门呆了有十来天,也不是没遇到身体素质好的年青人,但这些人大多有业有家,谁也不愿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当兵。遇到萧玄衣这样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又没有家室之累的年轻人,也确实不容易。再加上李鸦儿生就的豪爽脾气,这才用二百两银子招了萧玄衣。 李鸦儿和盖寓又到了东都洛阳盘桓了几天,也没见着合适的人选,于是回到夷门。 “你认为萧玄衣会不会来?”李鸦儿和盖寓坐在酒楼上,盖寓问道。 “他为什么不来,约好的嘛。”李鸦儿想当然。 “你把银子都给别人了,他拿了银子跑了怎么办。” “萧兄弟不是这种人。” “汉人崇尚诈谋,很狡狯的。” “汉人里面也有君子,你敢不敢和我赌,我要是看错人,从此我再也不交朋友,你要是输了。回到云州之后,把你的小蛮借给我两天。”小蛮是盖寓的歌妓,年轻貌美,舞歌双绝。 “看上我家小蛮了,回头我给你送过去,还赌什么呀。”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家萧玄衣都明白,我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 两人正在说笑,忽然听到楼下有人问道:“聚缘阁里面是不是有两位客官在等人啊。”正是萧玄衣的声音。 “亏了没和你赌,要不这次输定了。” “聪明的人好猜,这是聪明人的弱点。”李鸦儿说罢,哈哈大笑。 三个人在香满楼用了些酒饭,李鸦儿问萧玄衣道:“夷门有骡马市场吧。” “李大哥要买马吗?” “此去云州少说也有两千里,我和盖寓都有坐骑。也给你买一匹劣马先骑着。” “别买了,我不会骑马的。” 那时马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价格不菲。因为刚经过庞勋之乱,朝廷大量征收马匹,马价更是为之一昂。萧玄衣和人家一见面,就收了二百两银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哪能再要别人破费。 “步行太慢,累不说,耽误赶路。”盖寓仿佛窥透了萧玄衣的隐情。 “我有轻身功夫,上紧赶路的话,一天也走三、四百里。” 萧玄衣这话有点吹了,野史上记载:走路最快的是南北朝时期一个叫麦铁杖的,一天能走五百多里。萧玄衣没出过门,对三百里有多远,就没有概念。 李鸦儿听到这里,有些吃惊,因为良马一天也就走三、四百里,还要两匹换着骑。他自己的坐骑算是万中无一的好马了,一天也就走五百里。至于“日行千里,也行八百”的宝马,也就是传说而已,这下听萧玄衣一天能走三、四百里,不禁乍舌道:“轻身功夫这么厉害,倒是想见识见识。” 三个人离了夷门,向黄河行去。按李鸦儿的打算,他们从云州出来时走的是太原、潞州一线,这次回去时不打算走原路:过了黄河,一路北上,经过魏博六州,到镇州,定州,从飞狐口向西越过太行山,再到大同。 那时候黄河上是没有桥的,只有渡口。在过河之前,三人也没有急着赶路,一路上说说笑笑,过了黄河,已是哺时,三个人找地方歇了,这一天,萧玄衣倒是没露怯。 第二天,三人进入了宽阔的华北平原,平原上最利于驰马。李鸦儿见状,不禁有些兴奋,对萧玄衣道:“萧兄弟,咱们放开跑一段如何。” 萧玄衣道:“正有此意。” 三人先小跑了一段路热热身,半个时辰后,李鸦儿和盖寓便开始纵马疾驰,萧玄衣将一口气提在膻中,开始时还勉强跟得上。半个时辰后就觉得胸口发闷,眼冒金星,肚子里的东西翻腾上来,几欲呕吐。萧玄衣神智还算清醒,心想:这次丢人要丢大发了。便对两人说道:“我身体还没热透,你们先行,我随后赶来。” 两人答应一声,快马加鞭先走了。萧玄衣放慢了脚步,有几次都想停下来喘口气。但心中有一种不服输的想法促使他往前跑,两条腿已经麻木,不听使唤,几乎是机械地往前迈步。 由于胸口发闷,萧玄衣便用意念,将胸口的气导往丹田,片刻之后,胸口倒是不闷了。只是脚步越发沉重,头开始发晕。 萧玄衣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只有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这时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孟知微的话来:“内功练到化境时,一呼一吸都是在练功。” 萧玄衣顿时灵光乍现,心想:“我为什么不能将跑路与练功结合起来。”于是开始按照步伐调整气息,四步一呼,四步一吸。将吸入的气沉到丹田,再将丹田的气提到膻中,呼气时将膻中的气导入泥丸宫,再将泥丸宫的气沉入下丹田。这时真气开始在萧玄衣体内流通。 不大一会儿,萧玄衣气息阻滞的现象就消失了。脚下也开始轻虚起来,虽然节奏比较慢,但步子跨得很大。 这下足足跑了有两个时辰,李鸦儿、盖寓的马也跑乏了,便在路边找了一个野店喝水打尖,半个时辰之后,萧玄衣赶到。盖寓见萧玄衣不是那种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模样,便道:“萧老弟虽然慢了点,但跑得还算不赖。” “今天没热透,再赶路时你们肯定落不下我。”萧玄衣心中有底气,又开始大言不惭了。 三个人喝了点水,给马也上了精料。离开野店,继续前行。由于马刚吃过草料,要先遛一阵子,所以李、盖两人按辔徐行。萧玄衣在旁边跟着,李鸦儿道:“照这个速度,哺时我们便能赶到魏州了。晚上就在魏州落脚,顺便看看这个号称强盛的军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一章 箭羽洁白 魏博节度使的治所在魏州。现任节度使韩君雄,是魏博牙兵拥立的。盖寓听说李鸦儿打算在魏州过夜,便说道:“魏博牙兵骄横跋扈,我们三个外乡人,干吗去那种是非之地。” “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是怎么骄横的,要是遇到好汉,我就结交两个,要是遇到强梁,我就宰他两个。我就不信魏州比长安城还厉害。” “哎哟,我的小爷,别惹事行不行,我跟你出来,担着干系呢。” “哪有过魏州而不入的道理,今天好歹要去那喝上几杯。”李鸦儿虽然气概过人,但见盖寓求他,口气还是松动了。 “那行,到魏州喝上几杯,用过饭继续赶路。”盖寓折中了一下。 萧玄衣在旁边听得有些纳闷:盖寓对李鸦儿怎么这么恭敬?但也不好意思多问,几个人又走了一个时辰。李鸦儿道:“萧兄弟,咱们加快些,赶到魏州用饭。”说罢,一催坐骑,马便开始小跑起来。盖寓也催马跟上。 萧玄衣有了经验,倒是不紧不慢,暗地里调整呼吸,运行真气。等气机畅通无碍,这才拽开大步,望着李、盖二人坐骑扬起的飞尘赶去。 这条官道直通魏州城南门,李、盖二人到了城门立马歇息,片刻之后,萧玄衣也赶到。这次更是神态自若。盖寓说道:“萧老弟真是长进了不少。” 萧玄衣笑笑,不置可否,三人进了魏州城。李鸦儿领着两个人往人群热闹处走,不大一会儿,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街上酒楼林立,李鸦儿看到有座叫“一品香”的酒楼很气派,就在楼前下了马,把缰绳甩给迎门的小二,说道:“上好的精料先拌上,吃过饭还要赶路。” 小二答应着,将马牵到后院去了。酒楼的旁边还有一个门通往后院。 三人进了大堂,找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要了些酒肉。由于赶了一天路,萧玄衣这时已经饥肠辘辘。古人和今人有些不同,一天吃两顿饭,下午这顿饭大约在五点钟左右吃,吃饭的时间叫哺时。 饭菜还没上来,突然外面一阵扰乱,三人往窗外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军服的兵勇,各挎腰刀,正要往后院创,小二一边阻拦,一边求饶道:“兵爷,马是人家客官的,你们牵走,小店没法交待。” 其中一个领头道:“滚一边去,再挡路别怪我不客气。” 另外一个兵勇阴阳怪气地说道:“什么客官的,来到魏州就是我们的。” 说罢,甩了小二一个耳光,李鸦儿看着大怒,站起来就要发作。盖寓连忙拉住道:“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不大一会儿,几个兵勇牵出一匹马来,正是李鸦儿的坐骑,李鸦儿的坐骑全身乌黑,四个蹄子却是白的,有个名堂叫做:踏雪乌骓。极是神骏。那马挣着缰绳往后撤,一个兵勇扯着缰绳往前拉,另外几个兵勇用树枝在后面抽。 李鸦儿再也按捺不住,取下腰间的弓来,转眼扣箭在弦。盖寓忙道:“不要伤人。” 话未说完,一箭飞出,只见那正在拉马的兵勇突然摔了个屁股墩儿。马缰已被李鸦儿一箭射断。牵马的士兵愣了一下,看到眼前的地上插着一支白羽。爬起来,仗着人多,大喊道:“什么人敢在魏州撒野,给我滚出来。” 三个人走出店门,李鸦儿骂道:“爷的马你也敢动,回去叫你们家韩大人过来,看他敢不敢要我的马。” 那些兵勇看李鸦儿一手持弓,盖寓和萧玄衣也都蓄势待发,真斗起来,未必能捡到便宜,再加上李鸦儿的一番大话,也摸不清他们什么来路,领头的那个便喊道:“有种你就别走,爷爷等会儿再来找你算账。”说罢,带领几个手下灰溜溜的走了。 小二又把李鸦儿的马牵回马厩,李鸦儿将地上的箭拔起来装入箭袋。掌柜的这时过来劝道:“客官,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刚才那些是节度使的牙兵,惹不起的。” “他不是说要回来算账吗,爷就在这等他。”李鸦儿余怒未息。 “他们哪敢来,只不过说些大话来,想找回场子。”盖寓深知李鸦儿的脾气,不敢激他。 “就是,就是。”掌柜的连声附和。 “怎么着也要吃完这顿饭再走啊。”萧玄衣豪气干云,也正想试试他练了半年的剑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 掌柜的知道再劝无用,赶紧让人上菜上饭,李鸦儿故意磨蹭,喝了几杯酒。足足吃了有半个时辰。掌柜的急得在一边直转。 “都半个时辰了,他们肯定不会来了,我说的没错吧。”盖寓说道。 “言儿无信,我当是什么好汉,掌柜的,算账。” 掌柜的见李鸦儿要走,巴不得的事情,赶紧说:“算什么账,全当小店请各位英雄喝一杯。”盖寓摸出一几颗碎银,扔在桌子上,几个人出了店门,李、盖二人的马早已备好,几个人问了一下城北门的方向,穿城而出。 “都说魏博牙兵骄横,我看也不过如此吧。”李鸦儿非常得意。 “李大哥箭法如此了得,那李克用该厉害的什么样了?”萧玄衣说道。 “李克用也不过如此吧。”李鸦儿看看盖寓,两人会意一笑。 三人正行走之间,只听一声呐喊,四、五十个兵勇鼓噪而出,拦在官道之上。十来个士兵竖起盾牌,在前面排成一排,估计是害怕李鸦儿弓箭厉害。后面全是弓箭手。一个人喊道:“把马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把你们射成刺猬。” “还真是阴魂不散。”盖寓有点无奈。 李鸦儿哈哈大笑道:“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对方很多弓箭手,小心一点。”萧玄衣替古人担忧。 “他们离咱们还有一百五十步,他们的箭是射不到咱们的。不过,对咱们来说却是刚好。”李鸦儿说罢从马上跳下,两腿一分,扎成马步,左手摘弓,右手抽箭,片刻搭箭在弦。两手慢慢向外分开,弓如满月,落日的余辉照在李鸦儿身上,李鸦儿不动如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杀人 “看我射他们喊话的。”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弦响。那箭尖叫一声,脱弦而出。这种箭有个名堂,叫做“鸣镝”。 那些官兵见箭飞来,忙举盾牌阻挡,谁知那箭竟然射穿盾牌,连贯两人,那个喊话的登时气噎。 过去的盾牌一般用木板制作,外面包一圈金属边,一是因为造价低,再一个是轻便,在战场上抵挡流矢还是非常有效的。 萧玄衣练剑有年,目的也是为了杀人,但还真没有杀过一个人,这下见李鸦儿举手之间,三人毙命,不禁失色,嘴里却说:“好大的劲道!” “古人养由基能连穿七层铠甲,我这也就是三、四层而已。”李鸦儿从容的好像在靶场上一样。 李鸦儿又搭箭在弦,将弓缓缓拉开,那些兵勇见盾牌都挡不住,禁不住一哄而散,李鸦儿缓缓合上弓,将箭又插入箭袋。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恐,萧玄衣又问了一句:“李大哥,你怎么不射了。” “取胜之道,不在多杀。”一箭射死三人的李鸦儿竟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萧老弟,你倒可以拿他们练练手,遇到这种活靶子的机会不多。”盖寓对萧玄衣道。 一个杀人如割草,一个视人命如草芥,这种场合,也不由萧玄衣多想,当下拔出灵蛇疾剑,腾身就追了下去。 萧玄衣的轻身功夫也真没有白练,片刻后追上了一个拿盾牌的士兵,那士兵也知道,再要跑的话,必死无疑,索性就原地站住,和萧玄衣对峙。 萧玄衣的伏魔八剑,这时确实不知该用哪一招好,只好上去乱戳,都被那个士兵用盾牌一一隔开。 “注意你的腿法,快进快退。”李鸦儿大声提醒萧玄衣。 萧玄衣想起伏魔八剑里确实有一招进退的脚法。便依言使了出来。但攻出几十剑,却依然没有见效。 “赶紧变招。”盖寓也在旁边喊。 变什么招?萧玄衣想不出,就这么一走神,对方一刀差点没把萧玄衣的膀子卸了。 “绕着他转圈,伺机出剑。”李鸦儿连忙提醒道。 萧玄衣便绕着那人兜开了圈子。那士兵开始时还跟着萧玄衣转身,转了几圈之后,估计是瞧出了门道,突然将盾牌扔到萧玄衣脚下。萧玄衣收势不住,登时摔了个狗吃屎。 还未等萧玄衣站起,那个士兵两步窜到萧玄衣跟前,挥刀就往萧玄衣身上招呼。就在这时,萧玄衣清楚地看到了那士兵的喉结,一剑递出。 剑走一线,后发先至。饶是如此,那把刀仍然划破了萧玄衣的皂袍。 萧玄衣惊魂未定,李鸦儿和盖寓已经驰至,李鸦儿说道:“萧兄弟果然身手不凡,一出手就杀了一个百战老兵。” “萧兄弟没受伤吧?”盖寓问道。 萧玄衣检查了一下被刀划破衣服的腹部,倒是没什么大碍。 “亏了是在腹部,要是砍在别的地方,萧兄弟肯定要吃大亏。”李鸦儿道。 “腹部也是要害啊。”盖寓不太明白。 “腹部能收缩,再加上那把刀后力不继。”李鸦儿解释道。 “跟他缠斗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机会,为什么在我倒地的时候,反而得手了。”萧玄衣问道。 “一般来说,攻势最强的时候,防守最弱。反击倒是容易成功,但也是险着。”李鸦儿是格斗的行家。 三人又交谈几句,盖寓提醒,此地不宜久留。三人顺着官道急行下去, 太阳落山,暮色四合。两个时辰后,三人这才放缓脚步,盖寓有点奇怪:“这帮人怎么没追上来?” “来少了不济事,来多了凑不齐,再说动用大批人马也不是那么简单。”李鸦儿道。 “看来今晚是没什么事情,找个地方歇着吧。”盖寓提议。 三人便离开官道,在野外找了一个土丘。土丘上视野开阔,四周地势平坦,利于驰马,李鸦儿倒是深谙兵法。 好在是初夏季节,夜里也不太冷。李鸦儿往地上一躺就睡着了。萧玄衣走了一天路,更是疲劳不堪,四挺八叉地躺在地上,很快就进入了黑甜之乡。 半夜时分,萧玄衣惊叫一声,突然坐起,负责警戒的盖寓连忙走过来:“怎么了?” “做了一个恶梦。”萧玄衣揉着眼睛。 “萧兄弟第一次杀人吧?” “是。” “习惯了就好了。” “以后是不是经常杀人啊。”萧玄衣问道。 “没有谁喜欢杀人,就象今天这种情况,不杀他们能行吗?” “那倒也是,他们要抢李大哥的马。” “既然该杀,你为什么还要怕呢?” “这个……”萧玄衣迟疑了一会儿:“杀人是犯法的。” “这就对了,你不是害怕杀人,你是害怕杀了人官府捉你。” “盖大哥说的有道理。” “跟着李大哥你就不用怕了,会杀人反而是好事。” “好事?”萧玄衣想不通。 “秦朝时,商鞅变法,戒私斗,老百姓看起来很懦弱,一旦到了战场上,上至六十岁老汉,下至十五岁的少年,个个提着人头,大喊杀敌。为什么呀?杀人有赏。……” 经过盖寓一番劝导,萧玄衣总算解开了心中的恐惧,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鸡叫声。萧玄衣睡意全无,就对盖寓说:“盖大哥,你去休息,我来警戒。” 盖寓估计也困得不行,没有推让,叮嘱萧玄衣道:“别睡着哈。” 萧玄衣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觉得酸懒不堪,估计是休息时间短,没歇过来。然而又不敢再睡,心想,倒是不如学学孟知微,打坐练功。 功法纯熟了之后,都是相通的,虽然萧玄衣没有练过“坐忘”,但“忘功”的基本道理是一样的。 萧玄衣将气吸入丹田,等小腹微涨之后,便将真气导入四肢百骸。等真气流通之后,只用意识守住丹田,随着小腹的一起一伏,真气象血液一样被泵出抽入,绵绵不绝。 萧玄衣渐渐入定,时间水一样的流逝,然而他的感觉非常敏锐,他能听到草根下有夏虫争食,草间上露珠滑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眼帘之外渐渐光明,便长吁一口气,慢慢收功,睁开眼,东方已经破晓。萧玄衣站起来,浑身的酸懒一扫而空。不禁大喜道:“没想到练功也能解乏。” 萧玄衣将李、盖二人叫醒,三人起来继续赶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三章 斩关 早饭时,三人在一家野店打尖,并问了一下路,店家告诉他们,还有一百里,就到洺州地界了。 洺州是成德节度使的地盘,成德节度使姓王,治所在镇州,跟魏博不是一个藩镇,牙兵们再骄横,也不敢到成德的地盘上去闹。看看要脱离险境,三人很高兴。 “洺州据说就是古邯郸,咱们到了洺州休息两天。”李鸦儿道。 成德节度使跟李国昌有交情,再加上成德节度使父子相传,已经四代,所以境内安定,比较富足。 三人又走了两个时辰,看看就要出魏博地界。李鸦儿突然说道:“果然在这等咱们。” 萧玄衣四下一望,见旁边的树林里有青烟慢慢升起,那烟又浓又直,冲天而上。不禁诧异道:“他们难道要用火攻?” 盖寓道:“这不是火攻,这是狼烟。” 古人把狼粪晒干生火,冒出的烟聚成一束不发散,能升到高空。古人常用此烟示警,所以叫做狼烟。 李鸦儿道:“魏博牙兵真是盘根错节,看来这次连边兵都动用了。” “要不我们改道而行吧。”萧玄衣道。 “既然被他们算准了,改道也是没用的,反而白费力气。”李鸦儿道。 “这也说明,此地是必经之处。”盖寓道。 “既然是必经之处,先到前面看看再说。”李鸦儿决定。 三个人走出树林,前面是一大片开阔地,开阔地上竖着一个大牌坊,牌坊上写着三个字:漳水关。牌坊口横着几道拒马,拒马两边,分列着两排士兵,刀矛林立,戒备森严。 “果然是个险要所在。”李鸦儿道。 “李大哥难道来过此地?”萧玄衣问。 “倒是没有,曹梦德以漳水为池筑铜雀台,可以想见。” “这关卡弄的跟戏台子似的。”萧玄衣找一句话给自己壮胆。 “要是有一条长槊在手,这些人倒也算不了什么。”盖寓道。 “对付这几个毛贼,还用不着长枪大戟。”李鸦儿冷哼一声。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前闯,突然一通鼓响,旌旗招展,牌坊两边冒出许多士兵。其中有几十名士兵推出七、八辆小车来,横在官道上,接着有几十个弓箭手出来排在车后,最后走出一队步兵,各持长枪,列在弓箭手之后,有个士兵牵着一匹马。 萧玄衣不禁好奇:“拢共只有一匹马,还牵着。” “这个萧兄弟就不晓得了,这匹马应该是都将的,临阵之际,都将是不上马的。” “这是为何?” “大家都是步兵,就他一个人骑马,那不成箭靶子了?” “那要都是骑兵呢?” “都是骑兵,临阵之际,也要下马。” “这又为何?” “一是便于列阵,再一个节省马力。” “打仗这么多讲究。”萧玄衣慨叹。 这时李鸦儿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盖寓数了数:“连弓兵带步兵一共三百多人。” “三百多人?应该有埋伏啊。” “这是什么道理?”萧玄衣问盖寓。 “十则围之,何况他们是我们一百倍。” 盖寓话音未落,一声号角响起,紧接着,背后也有几声号角。树林里冒出两支队伍,堵在三人的左后方和右后方。 鼓挝一通,背后响起喊杀声,萧玄衣禁不住环顾一周,大致弄清了战场的情况:堵住去路的士兵在北方,坚阵以待;东南、西南的两支伏兵,正踏着鼓点慢慢逼近。 “等他们合围,乱箭就够咱们受的。”李鸦儿道。 李鸦儿说的也是实情,一面对敌时,倒是可以躲在射程之外,三面合围,那就没处躲了。 “要不趁现在从他们的缝隙突出去。”盖寓道。 “冲出去有什么用,咱们还是过不了河。”李鸦儿道。 “以大哥之见呢?” 李鸦儿看了看地形道:“等我陷阵时,老盖往东走四十步,萧兄弟往西走二十步,占住要地,瞧见都将那匹马了吧,等会儿都将一旦冲出。你们俩把他拿下,要活的。明白吗?” “明白!”两人答了一声。 “我去踹阵了。” 李鸦儿单骑驰出,拈弓搭箭,仰天射去。萧玄衣看得奇怪:“怎么这种射法?” “这种小车叫盾车,车头用浑铁包裹,相当于一个大盾牌,箭是射不穿的。”盖寓对萧玄衣解释道。 仰射时准头不好掌握,一般靠箭的密集度杀伤,李鸦儿一个人仰射,惹得魏博弓箭手们一片哗笑。笑声未已,有人中箭倒地。 李鸦儿在盾车前来回走马,箭不虚发,而魏博的弓箭手根本射不到李鸦儿。转眼间躺倒了十几个,士兵们沉不住气了。就在这时,李鸦儿绕过盾车,右手抽出弯刀,搅入阵中。 此时盖寓连忙向东驰出四十来步,萧玄衣向西走出二十步。站定后一看,两人基本上把战场的中心三等分。不管那都将从哪里穿过,最少有一个能追上。 这时在北面列阵的魏博士兵开始喧哗,接着旌旗错乱,有几个士兵溃逃。不多久,果然有一人一骑冲出阵来。 萧玄衣和盖寓各占要地,估计那都将欺负萧玄衣没骑马,纵马向萧玄衣冲来。萧玄衣拔出灵蛇疾剑,冲天一抖,那剑竟然啸叫几声。萧玄衣心中大喜,这剑果然通灵。 那都将马到近前,双手拧枪便刺。萧玄衣一闪身,那都将骤马而过。看看就要与南面的官军会和,马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三个人挟制那都将过了桥,桥这边有成德士兵看守,见此情况也不禁目瞪口呆。其中一个道:“还以为多大的阵仗,原来就你们三个。” “各位兄弟辛苦,这帮魏博兵要抢我们的马,这才跟他们杀了一场。”盖寓连忙分辩。 “魏博人平时狂得不行,这下遇到对头了。”有人说。 “几位兄弟来镇州何事?”有人问。 “我们是沙陀李三哥的手下,到汴州公干,回来路过此地。”盖寓口齿伶俐。 “见了李三哥,替我们问候一声。”一帮人赶紧放行。 “这个人留给兄弟几个请赏。”萧玄衣从那都将的马上跳下来,把缰绳递给一个成德兵。 “好说,好说!”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盖寓又跟守桥的士兵问了一下路,三人直奔洺州城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四章 运斤如风 日落之前,三人赶到了洺州,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因为连赶了几天的路,李鸦儿打算要在洺州休息两天。 苦寒地方的人喜欢喝酒,李鸦儿、盖寓也不例外,当晚就找了一家不错的酒楼,喝了个痛快,萧玄衣也陪着喝了几杯。 第二天,李、盖二人因酒劲儿没退,在床上酣睡,萧玄衣一个人起来,洗漱后出了客栈,找了一家银铺将十两的银稞子换开。 吃过早饭,萧玄衣便去找裁缝铺,几天的赶路和厮杀,萧玄衣的衣服已经挂了好几个口子。 要是在以前,萧玄衣估计也不当回事儿,现在跟李、盖同行,穿的破破烂烂,总觉得有些失礼。 一个老爷们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萧玄衣心里有点窝火,要是孟知微在就好了。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洺州果然繁华,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市廛林立。裁缝铺并不难找。 萧玄衣进了一家门脸不大不小的裁缝铺,选了一块黑色布料,经过讨价还价,半两银子成交。 在唐朝,皂服是下等人才穿的,但萧玄衣就是喜欢黑色,需要理由吗? 掌柜的给他量体裁衣后,萧玄衣说要快一点,掌柜的表示为难,萧玄衣又拿出一百文钱来,掌柜的满脸堆笑:天黑之前来取。 萧玄衣出了裁缝店,看看日头还早,想想回客栈也没什么事情。就在洺州的大街上转悠起来。 前面围了一群人,按萧玄衣的判断,估计是打把式卖艺的。萧玄衣喜欢看热闹,就往人群里面挤去。 场子中间有两个人:一胖一瘦,胖子剃了个光头,盘腿坐在地上,头上顶着一个苹果,瘦子拿着一把斧头,满场吆喝:各位父老乡亲,哥俩初到贵地,不懂规矩,有哪句话没说到,哪条路没走到,还请老少爷们多多包涵,下面小的给大家玩一套活儿。如果您看了,觉得好,就喝一声彩,哪位大爷慷慨,给俩铜钱,小的不胜感激。这套活儿有个名堂,叫做“利斧劈头”。各位看好了。” 说罢,瘦子走到胖子跟前,眼睛盯着胖子头上的苹果,屏神静气,将斧头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只见寒光一闪,胖子头顶的苹果分成两半,连苹果的把儿都一分为二。 这份准头!萧玄衣连忙喝了一声彩。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估计大家没怎么看懂,见萧玄衣喝彩,都用眼斜了斜他。 瘦子便拿了一个托盘,转着圈收钱。围观者看到来收钱,有的视而不见,有的掉头走开。萧玄衣一摸,身上还有几十个铜板,全部掏出来,放在托盘上。那瘦子连忙对萧玄衣鞠了一躬。 瘦子又回到场中,举着托盘说:“刚才有位客官打了这么一个大赏,有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今天我们兄弟俩豁出去了,给大家看一套家传的绝活,这个名堂叫做‘运斤如风。’” “运斤如风”的故事,多数人未必知道,但萧玄衣恰好知道,因为这是道家的祖师爷庄子的典故,孟知微曾经给他讲过。萧玄衣一直以为是个传说,现在竟然可以亲眼看到,不禁来了兴致。 那瘦子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墨斗,绕着场子转了一圈,让观众看看,以证明自己没弄什么玄虚。 墨斗是木匠必备的工具,用来在木材上绷出直线,做活时才有准绳可依。 瘦子把手指在墨斗里蘸了一下,走到那个胖子身边,手指在胖子的脸上抹了几下,那胖子的鼻子上立刻黑糊糊一片,象个小丑,众人大笑。 那胖子毫不理会,正在吃刚才劈开的苹果,因为苹果掉在了地上,胖子一边吃,一边在衣襟上蹭苹果上的尘土。 瘦子说道:“嘴巴不能动了哈,鼻子掉了可别怨我。”胖子刚嚼了两口,还没咽下去,听瘦子这么一说,立刻绷住脸,憨态可掬。观众又是一阵哄笑。 瘦子又说了一套行话,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攥住斧头把儿,又对着斧头刃吹了口气,然后走到胖子面前,扎稳马步,口里喝了一声:“看清楚了!” 只见斧影翻飞,寒光闪闪,片刻功夫,收住斧头,往后腰一插。再看那胖子的鼻子,简直比水洗了还干净。 瘦子又转着圈收钱,这次倒收了十几个铜板。萧玄衣摸出一小块银子,准备瘦子到跟前时打赏,谁知瘦子快到萧玄衣跟前时,竟然绕了过去。彼此心照,萧玄衣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感动。 表演结束,众人散场,萧玄衣却没有走,看着那两个人收拾摊子,便说道:“活儿真漂亮,交个朋友怎么样。” 那瘦子见萧玄衣对他说话,便对萧玄衣道:“岂敢,岂敢。小哥有话尽管吩咐。”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收拾完摊子,便跟着萧玄衣,找个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菜,两壶酒。那瘦子对萧玄衣很客气,一口一个“小哥”叫着。胖子倒是显得有些驽钝,不太说话,只顾吃。几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那瘦子叫鲁奇,胖子叫莫聪。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两人都是徐州人,因战乱从徐州逃荒出来,穿州过府,沿途买艺。 “老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手法这么精到。”萧玄衣很是佩服,问鲁奇道。 “实不相瞒,我家是世传的木匠,懂事时就开始练这个了。” 将门出将,这话果然不假,萧玄衣想到这里便问:“很久以前,有个神匠鲁班,和大哥有没有关系?” 鲁班是木匠的祖师爷,干木匠的要是不知道鲁班,那是白瞎了。所以萧玄衣会这么问。 “正是远祖,传到我们这已经有三十三代了。”鲁奇答道。 “失敬。失敬!竟然是神仙的后代。”萧玄衣敬了鲁奇一杯酒。 “惭愧,我们祖先干得虽然是下等行业,但无处不受人尊敬,到了我们这一代,竟然沦落街头,沿街讨饭,真是愧对列祖列宗。”鲁奇说道这里,自斟了一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萧玄衣和鲁奇、莫聪在饭店里饮酒,说起家世来,鲁奇伤心不已。萧玄衣强作解人,劝鲁奇说:“大哥这么年轻,手艺又这么好,安知将来不能发达?” “流落江湖,连一块立锥之地都没有,还谈什么发达。”鲁奇估计已经心灰意冷。 萧玄衣是一付热心肠,最见不得别人发愁,竟然忘了自己受雇于人的身份,对鲁奇说道: “我在云州,谋了个差事,东家还不错,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兴趣啊。” “云州是李国昌的地盘,据说对汉人还不错。”鲁奇毕竟是走江湖的,见多识广。 “这么说,大哥是有这个意思了。” “到哪儿不是混饭吃,不过呢,我跟我这个兄弟是不分开的,要吗都去,要吗都不去。” 鲁奇看着莫聪说。 “莫聪兄弟有没有一技之长,我跟东家推荐时也有话说。” “想老弟既然知道“运斤如风”的典故,就应该明白,抡斧头的人难找,挨斧头的人更难找。”鲁奇回答的比较含糊。 “是这个道理啊。”萧玄衣对于运斤如风也是一知半解,不好意思明问,只好顺这话说。 “圣人说,智可及,愚不可及,大巧若拙,我估计我兄弟更胜于我,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出来。”鲁奇果然是巧舌如簧。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萧玄衣只有点头的份儿。 “那就让兄弟多费心了。”鲁奇敬了萧玄衣一杯酒。 “今天你们先在这呆着不要走,后半晌我来给你回话,因为这事情我也作不得主。”萧玄衣毕竟要先请示一下。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们都记得萧兄弟的好处,将来如果有机会到云州去,一定登门讨口水喝。”鲁奇挺通情达理。 几个人又喝了两杯,萧玄衣执意结了账,跟鲁、莫二人作别而去,莫聪除了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别的一个字都没多说。 萧玄衣回到客栈,李、盖二人早已起来,盖寓见萧玄衣脸上红酡酡的,便跟萧玄衣开玩笑道:“跟我们在一起时,老说自己不能喝,现在竟然一个人跑出去偷喝酒。” 自从萧玄衣制敌闯关以来,盖寓对萧玄衣刮目相看,也和萧玄衣熟悉起来,毕竟他和萧玄衣都是给李家当差的,有认同感。 “哪是偷喝酒,在街上遇到两个朋友,喝了一点。” “你在洺州也有朋友,手面海了哈。”盖寓继续开萧玄衣的玩笑。 “不是老朋友,刚认识的。”萧玄衣就把认识鲁、莫二人的经历说了一遍。盖寓听了以后也惊奇得不行,说道:“天下还真有这种巧人。” “这种走江湖的人多了。”李鸦儿说道,胡人尚力,喜欢萧玄衣这样劲悍剽疾的勇士,对于这种技巧性的东西却不太感兴趣。 萧玄衣听到这里,心里不禁一凉,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总得要讨个回话,便对李鸦儿说道: “我是这样想的,这种奇人异士,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流落在江湖,实在有点可惜,不知道云州那面是否需要这样的人才,给他们谋个差事,说不定将来能派上大用场。” 李鸦儿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复。因为云州也不缺木匠。盖寓立刻看出了端倪,责备萧玄衣道: “萧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都是当差的,什么事情不要自作主张,有什么想法,先跟东家请示一下。东家不管同意不同意,你也不要有什么抱怨。” “那是,那是,我这也是替东家考虑,跟他们不过一面之交,也没跟他们说死,这不是跟李大哥来请示了吗。”萧玄衣点头会意。 “既然萧兄弟举荐,云州也不差这点口粮,那就收了吧。”李鸦儿见萧玄衣这么恭敬,消除了心中的一丝不快。 “不过,我们都有坐骑,萧兄弟脚力也是惊人,带上他们两个,走路便没那么快了。”盖寓先提醒道。 “没关系,咱们先赶路,让他们随后赶到云州就行。”萧玄衣道。 “先拿些银子给他们当盘缠。”李鸦儿对盖寓说,李鸦儿就是这个脾气,要吗就不做,要做就漂亮。 盖寓拿出十两银子来,递给萧玄衣,萧玄衣有点受宠若惊道:“我替他们谢谢李大哥了。”说罢,就拿着银子出了门。 鲁奇,莫聪果然在原地等候,萧玄衣将东家招用他们的话说了,并拿出十两银子道:“这是东家给你们的盘缠,我们有坐骑,先行一步,你俩随后赶到云州就行。” “还没干活,先拿盘缠,你们东家真厚道。萧兄弟你这分情谊,我们先记着。”鲁奇道。 “说哪里话。将来你们到了云州好好干,你们活儿干好了,就是我的功劳。”萧玄衣见李鸦儿给了他俩十两,给了自己二百两,自己明显要比鲁、莫二人高一等,说话不禁有点托大。 三人在洺州歇足了两天,又离开洺州北上。萧玄衣早已将衣服从裁缝铺取出来,又花了几百文钱买了一双快靴。 离开客栈前,萧玄衣将旧衣服换下,打入包裹,将新衣换在身上。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萧玄衣穿了一身黑,更显得剽疾。 李鸦儿看到萧玄衣在官道上大步前行,挥洒自如,喜欢得不得了,悄悄对盖寓说:“萧兄弟简直就是为我们李家而生的。” 几个人在路上行了两天,穿镇州而过,又走了两天到了易州。易州有一条河叫“易水”,历史上特别有名。 四大名刺之首的荆轲,在离开燕国去刺秦时,燕太子丹在易水置酒高会,荆轲慷慨一曲,然后掉头不顾,绝尘而去。 李鸦儿对荆轲十分崇敬,到易州的当天,就买了酒肉,带着盖寓、萧玄衣,到易水上凭吊,酒酣之际,李鸦儿以刀击节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六章 狗语者 到易州的第二天,李鸦儿和盖寓照例是在客栈大睡,萧玄衣又无所事事,出了客栈门溜达。 易州基本上算北方,虽然是暮春天气,但这里还有点春寒。并且没有中原繁华,就一条东西大街,一条南北大街,人烟稀少,风物萧条。 萧玄衣在易州转了一圈,也没什么看的,就在十字路口处,吃了一笼羊肉包子,北方的羊肉味道确实醇正,虽然赶不上天下第一笼,但也别有风味。 萧玄衣游兴索然,就回了客栈。快到店门口时,忽然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小乞丐,在客栈门口的垃圾堆里翻东西吃,萧玄衣看到这里,心中一动,便站住了。 小乞丐在垃圾堆里翻出了半块馍馍,高兴得不得了,吹了吹上面的垃圾就要吃,那半块馍馍估计还是李鸦儿昨天扔的。 小乞丐刚吃了两口,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条癞皮狗,要跟小乞丐抢东西吃。小乞丐眼明手快,将馍馍揣进怀里。癞皮狗见偷袭不成,便冲着小乞丐狂吠,小乞丐也呲牙裂嘴,学着狗的样子,跟来癞皮狗对着叫。赖皮狗突然恼羞成怒,扑到小乞丐身上,张嘴就要咬。 说时迟,那时快,萧玄衣赶过来,一脚将癞皮狗踢飞。癞皮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看看对方来了帮手,灰溜溜地跑了。 “小孩儿,你几岁了?”萧玄衣问小乞丐。 小乞丐摇摇头,从怀中摸出馍馍,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又摇了摇头,继续吃他的馍馍。 “哦,原来是个哑巴。”萧玄衣故意逗他,因为他刚看到小孩跟狗对着叫。 “你才是个哑巴。” 小乞丐抬起头瞪着萧玄衣。 这小乞丐长相有点奇特,耳朵又大又薄,跟蝙蝠似的。眼珠子很活泛,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只是脸上涂满了污垢。 “那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不说?”萧玄衣自己也是乞丐出身,所以见到小乞丐跟见了亲人似的,赖着不走。 “我的名字不告诉陌生人。”小乞丐说。 “我叫萧玄衣,以前也是小叫化子,我想跟你交个朋友,交了朋友以后,咱们就是熟人了。”萧玄衣低声下气。 “你不是坏人吧,我不跟坏人交朋友的。”小乞丐警惕地看着萧玄衣。 要自证不是坏人,确实让萧玄衣为难。萧玄衣想了一会儿,就把裤管捋上来,对小乞丐说道:“你看看,我小时候被狗咬过,这是留下的疤。” “这只能证明你小时候当过乞丐,也不能就说你是好人吧。”小乞丐虽然幼稚,但并不傻。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我不是坏人了。”萧玄衣想了一会儿说道。 “你说吧,好坏我听得出来。”小乞丐很自信。 “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我娘病了,躺在窑洞里起不来,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便对我娘说,我要自己出去讨饭,我娘说:‘外面下着大雪呢,你迷路了怎么办?’我便说道:‘没关系,我能顺着脚印走回来。’我娘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让我去了。那一天,确实很冷很冷,但是我讨了很多的馍馍,还有包子。可能是别人看我可怜吧……” “你这个故事,是不是偷我的呀。”小乞丐听到这里,打断萧玄衣。 “我故事还没讲完呢,你怎么就说是偷你的。” “你继续。” “我回到窑洞的时候,脚印全给雪盖住了,你不知道,那一片破窑很多的,结果我迷路了。我这破窑群里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我们住的那个窑洞。我喊了很多次,全是回声,我娘肯定也听不到。这时,天慢慢黑了……” “后来呢?”小乞丐问道。 “就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不太远的上空有一片火光,我想,既然有火,肯定有人,找到他问问路也好啊。就朝那火星闪闪的地方走去,等走到跟前,才发现,那正是我们住的窑洞。” “那火肯定是你娘点的吧。” “是啊,我娘看我那么晚还不回去,猜到是我迷路了,就把我们的铺草抱到窑外点着了。” “你娘还挺机灵的哈。” “我娘见到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我就把怀里的包子拿出来给我娘,说:‘还有点热呢。’我娘把我抱在怀里说道:‘你真是个好孩子。’”萧玄衣说道这里,心里一阵酸楚,因为他娘就是那个冬天病死的。 “你这个故事确实挺感人的,但你娘说你是好孩子,是不能算数的。”小乞丐说道。 萧玄衣听他这么说,有点气急败坏,便说了一句:“人太精了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谁的娘不说自己的孩子好啊。”小乞丐反驳了一句。 “这个“好”非要别人说才行是吧。” “那当然。” 萧玄衣觉得小乞丐的话也不无道理。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心想:只好对他使诈了。便对小乞丐道:“我再给你说一个故事。你就知道了。” “有一天,我和另外一个小乞丐一起去讨饭,结果讨了一天,我们俩只讨了一个馒头,馒头是好东西,比窝头好吃多了,但是这个馒头实在是太小了。一个人都不够吃的,我虽然饿的发晕,但我把馒头给了那个小乞丐,说:‘我还不饿。’那个小乞丐接过馒头,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猜猜这句话是什么?” “你骗人。” 萧玄衣说这个故事时本来就有点心虚,听到这话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看出来了。” “你本来就饿得发晕,却说自己不饿,那不是骗人吗,骗人的人都不是好人。” 萧玄衣理屈词穷,有点恼羞成怒,说道:“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没想到你这么难为人,不交算了。” 说罢,萧玄衣起身就走,刚站起来,又觉得自己输的不太风度,便从身上摸出十来文钱,放到小乞丐怀里,说道:“你的馍馍已经脏了,到路口去买几个包子吧。” 萧玄衣走到客栈门口,正要进门,后面一个声音说道:“叔叔,你真是个好人。”说话的正是那个小乞丐。 萧玄衣立刻转过身道:“这么说,你愿意跟我交朋友了。”小乞丐点点头。萧玄衣大喜道:“走,叔叔带你去吃羊肉包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七章 我的儿 萧玄衣带着小乞丐来到路口,买了一笼包子,用粗纸包了。然后沿着街道走了百十步,找到一块干净地面儿,蹲了下来,把纸包放在地上。 小乞丐再也忍不住,两手左右开弓,大嚼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马小豆。”马小豆头也不抬。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去年我听我娘说六岁了。”小乞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 “你娘怎么不管你啊。让你一个人出来乱跑。”萧玄衣象一个诈骗犯。 “死了。”马小豆嚼着包子的嘴巴停了一下,又继续吃了起来。 “死多久了?” “前面这个冬天病死了。” 听到这里,萧玄衣心里猛地一抽,这个马小豆简直就是自己小时候的翻版。 萧玄衣很小的时候,他娘也病死了,也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回忆里就一个字:饿!冬天是两个字,又冷又饿! 当然了,一个是萧玄衣机灵,再一个运气好,这两样少了一样,他也活不到今天。冬天里冻死乞丐的事情是常有的。 萧玄衣清楚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有个乞丐冷得实在受不了,抱着烤烧饼的炉子取暖,第二天发现,这个乞丐胸口一片焦烂,竟然给烧死了。 马小豆再机灵,但是易州这个地方比夷门冷多了,他是否能活得过下一个冬天。想到这里,萧玄衣决定: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马小豆身上。 “你一个小孩,也没人照顾你,不如跟我走吧。” “去哪里啊?” 萧玄衣往北方指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啊。”马小豆警觉起来。 “你不是说了吗,我是好人啊。” 马小豆想了好大一会儿,看来也是很难抉择,萧玄衣也没有表现得很迫切,怕吓着他,最后马小豆终于说道: “现在连一只癞皮狗都敢欺负我,看来我在这是混不下去了。” “这么说你愿意跟我走?” “等我吃完包子再告诉你。”马小豆无耻的很直白。 “你的狗叫怎么学得那么像。”萧玄衣不得不换个话题。 “我那不是狗叫,我是在骂它。”马小豆不齿 “你骂他什么呢?”萧玄衣听着很有趣。 “那条癞皮狗我早就认识,是一条没家的野狗,有一次跟一条黑狗抢骨头,被黑狗咬伤了腿,瘸了半个月,我骂它打不过黑狗,专门欺负小孩。” “癞皮狗听懂了没有?” “怎么没听懂,它还骂我是没娘的野孩子,但它骂不过我,就冲上来咬我了。” 萧玄衣听了哈哈大笑,心想这孩子真是鬼机灵,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笑完之后,随口问道:“你想好了没有,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现在觉得你挺好,打算跟你走,但怕将来你变坏了,不要我了怎么办。”马小豆考虑的很长远。 这个事情也跟自证是好人差不多,让人很犯难,好在马小豆对萧玄衣已经不那么抵触,萧玄衣就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不要叫我叔叔了,你叫我干爹,你就是我的儿子了,不管我怎么变,也没有当爹的不要儿子的道理。” 马小豆想了一会儿,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说:“我开始叫了哈,我一开口你就不能反悔了。” “我要是反悔我变成你儿子。”萧玄衣竟然发起毒誓。 “干爹。”马小豆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叫了一声。 “唉。起来吧,我的儿。”萧玄衣答应了一声,开心的合不拢嘴儿。 萧玄衣开心了一会儿,但是马上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窘迫的境地,刚才巴不得要带马小豆走,现在马小豆成了烫手的山芋。 首先,萧玄衣自作主张收留了马小豆,没有经过东家的同意。再一个,萧玄衣自身的就是佣工的身份,无家无业,居无定所。马小豆是一个活人,张嘴的物件儿,一天两顿饭总是不能少的。 萧玄衣既然是到云州当差,云州方面估计会提供住的地方,但他能不能带马小豆一块去,这件事情就很难说了。将来怎么安顿马小豆,萧玄衣想想就头大。 要是能交给孟知微带着,他就放心了。但要把马小豆送回夷门,也不可能。不要说李鸦儿不同意,萧玄衣自己就通不过。 但现在事情就这样了,他不可能扔下马小豆不管,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先过了李鸦儿这一关。 这些天来的相处,萧玄衣也渐渐了解了李鸦儿的脾气,对于李鸦儿认定的事情,一掷千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认定不行的事情,说多少好话也是没用。萧玄衣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犯难。 转念一想,自己是收了他二百两银子,只是答应去当差,也不是说把命卖给他了。他萧玄衣肯定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至于娶妻养儿,这是他萧玄衣自己的私事,李鸦儿肯定不该插手管这件事情,官再大,钱再多,也总得讲道理吧。想到这里,萧玄衣知道如何应对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干爹,你在想什么呢?” “干爹在想,你既然是我儿子了,就不能再当乞丐了。你们这哪有估衣店,我给你去买两身衣服。收拾干净点,咱们去云州。” 估衣店的衣服,一般也都有七、八成新。并且里面小孩的衣服最多,因为小孩年年长个子,衣服要年年换,换下来的衣服就被估衣店收去了。 估衣店基本每个州县城都有,因为这样的事情谁家都少不了。马小豆领着萧玄衣很快找了一家估衣店,萧玄衣给马小豆挑了两件单衣,只用了十几文钱。 换衣服前一般要洗澡,特别是乞丐,但这个道理估计也只有乞丐不懂。当萧玄衣问哪有澡堂子时,马小豆说他们这就没有澡堂子。萧玄衣想想,自己好像也没进过澡堂子,就换了一种问法: “附近有没有小河沟啊?” “有啊。” 马小豆带着萧玄衣去了城南,出城不到一里多地,果然有条小河。小河不大,却清澈见底,此时刚好正午,风暖日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八章 过期的人参 萧玄衣先给马小豆洗头,爷俩蹲在小河边,马小豆伸着脖子,萧玄衣两手掬水,往马小豆的头上撩。 虽然是暮春,那水还是冷得马小豆一激灵,跳起来就要跑。哪里想到他干爹会武功,当下一把抓住,摁在河沿上。 “冷!”马小豆扯着嗓子喊。 “再喊我扔你河里去。”萧玄衣恶狠狠地说。 马小豆也不知多久没洗过头了,头发里满是泥垢,萧玄衣给他揉了好几遍,总洗不干净。萧玄衣心里合计了一下,有了主意。 荒芜的土地上一般都有盐碱,这种碱冬天里会冒出来,结晶在土地上,象一层霜,有人便扫这种土,然后熬成碱去卖,因为这种碱可以用来发酵面粉,也可以用来去污。 萧玄衣连土带碱撮了一捧,捂在马小豆的头上,然后用力揉,马小豆开始怪叫起来:“疼!” “疼也得忍着,老子今天非给你蜕层皮不可。”萧玄衣喝斥。 马小豆倒也不敢犟嘴,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哼。这样洗了两遍,效果确实不错。萧玄衣又把马小豆的衣服脱光,马小豆本能双手捂着裆部。萧玄衣语带讥刺地说:“都是爷们,没人稀罕你。” 萧玄衣把河水往他的身上撩,然后又用碱土搓,象洗头一样,给马小豆洗了两遍。然后对马小豆说:“顺着河跑两趟。” “我冷啊干爹。”马小豆抱着膀子哆嗦。 “跑跑就不冷了。” 马小豆一边跑一边跺脚,萧玄衣在旁边喊着:“跑跑干干,吃个鸭蛋,跑跑罗罗,吃个馍馍。” 马小豆跑了几圈,身上果然晾干了,萧玄衣把买来的衣服给他换上。这时再看马小豆,大眼睛,翘鼻子,大嘴巴,特别是一双大招风耳,象两张翅膀似的。 马小豆说丑不丑,说俊不俊,就是看着特别机灵,萧玄衣乐得不行,因为他觉得马小豆颇有他当年无耻的神韵。 萧玄衣把马小豆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口中说道:“太好玩了这个。”伸手就要拧马小豆的耳朵。马小豆连忙双手抱头。萧玄衣只好改拧马小豆的屁股,突然发现,竟然忘了给马小豆买双鞋,只好让马小豆先穿着原来那双、大了好几号的烂鞋,再去估衣店。 一边走,萧玄衣一边摇头叹气:“没想到养个儿子还真操心。” “干爹,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马小豆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没有,我是突然想起了你叔叔。” “你还有个弟弟?” “是啊,他叫孟知微。” “对了,你叫什么啊?”马小豆还不知道萧玄衣的名字。 “你叫我干爹。” “你总得有名有姓吧,丢了我也好找你。” 萧玄衣心里一动,觉得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当下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对马小豆说:“这三个字念:萧……玄……衣……” “你弟弟怎么姓孟啊?” “就象你姓马一样,捡的。” “哦,干弟。” “干你个头!”萧玄衣不耐烦地拨楞了一下马小豆的脑袋。 从估衣店出来,萧玄衣想带马小豆回客栈,心里面又有些犹豫,就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回家一样,正在踟躇的时候,马小豆说:“干爹,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我有些好东西,丢下了挺可惜的,你陪我一起去拿吧。” “什么宝贝啊。”萧玄衣想起自己小时候,捡到一些小贝壳,就当作宝贝一样收藏起来,没事儿的时候,就拿出来用贝壳的内面对着太阳,这时贝壳里便流光溢彩。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 萧玄衣看看离吃下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就说:“走吧。” 马小豆带着萧玄衣走向城东,不大一会儿,来到一所破败的土地庙,那庙非常小,也就一间房子。里面供着的土地公,早就看不出什么模样。 马小豆领着萧玄衣进了庙,庙道:“好好放着,别丢了。” 后半晌哺时,萧玄衣带着马小豆硬着头皮回到了客栈,丑媳妇怎么也要见公婆吧。盖寓一见萧玄衣就喊道:“一整天你都跑哪去了?” 萧玄衣笑笑没说话,拉出躲在身后的马小豆来,要马小豆给李鸦儿磕头。李鸦儿早就看到萧玄衣后面的小孩儿,还没来得及问,见马小豆要给他磕头,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问萧玄衣道:“萧老弟,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十九章 赌胜乌骓马 萧玄衣给了马小豆两文钱,打发他到外面去玩,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李鸦儿的脸色慢慢凝固起来。盖寓察言观色,便对萧玄衣道:“萧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又是自作主张了,再说,你一个光棍儿,也没有媳妇,养什么儿子呀?” “这个都怪我,没来得及跟李大哥先打个招呼……” 萧玄衣正要解释,李鸦儿摆摆手,说道:“萧老弟,你听我一句劝,天底下乞丐多了,连皇帝老子都养不了,这也不是你该操的心,这个小孩从哪儿来,你把他送哪儿去,你要是实在可怜他,多给他几两银子,也就算了。”说罢,就要盖寓拿银子给萧玄衣。 萧玄衣连忙摆手道:“他一个小孩儿,拿着银子反而遭贼。” “那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李鸦儿明显不高兴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李鸦儿确实也是给足了萧玄衣面子。萧玄衣实在无话可说,不得不低声下气,就差跪下了:“李大哥,算我求你,让我收下这个儿子吧,我一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耽误了差事的。” 别看萧玄衣是乞丐,但是心底孤傲,虽然整天在街上讨饭,也就是应景儿,象这种低声下气开口求人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做过。 “这么说你是不听劝了。”李鸦儿的声音变得生硬起来。 “我当我的差,我养我的儿子,这两件事好像不相干吧。”萧玄衣退无可退,心里也不禁有气。 李鸦儿年纪轻轻能练成那么好的箭法,也是聪明绝着,李克用一催马先走了,盖寓也赶快跟上去,萧玄衣将马小豆背在身上,并用个布条将马小豆捆在自己腰间。 马小豆虽说有七岁了,但是身体很瘦,估计还不到四十斤。萧玄衣刚背上他时,还觉得很轻,但时间一长,便不免有点吃力。好在萧玄衣走了一千多里路,调息的功法已经纯熟,也没有被李、盖二人落下。 黄昏时,四人投宿,盖寓对萧玄衣说道:“我们今天只走了两百里还不到,你背着一个孩子确实是慢多了。” 这话明显是嫌萧玄衣背着孩子耽误了行程,估计是李克用也给盖寓抱怨了,所以盖寓才转告萧玄衣。萧玄衣听明白了话中的含意,哪里肯认这件事,便说道:“我还以为离云州近了,所以不急着赶路,就跟在后面。” “因为你没到过云州,我们怕落下你,你找不到路。” “盖大哥你放心,你们走多快,我都能跟得上,落不下的。” “你要是不背着孩子,你这话我倒是信。” 盖寓再次说到孩子,萧玄衣有点忍不住道:“要不这样,咱们赌一把,看谁能先到云州城。” “你是跟我赌,还是跟李大哥赌啊。”盖寓不接招。 “当然是跟李大哥赌了,李大哥的是好马,我就算赢了你,也没什么名堂。”萧玄衣索性连盖寓的面子也不给了。 “你和我赌什么呀?”李克用见萧玄衣竟然敢挑战他的踏雪乌骓,也不禁来了兴致。 “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不过呢,你要是赢了,以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要是赢了,李大哥就赏给我二百两银子用用。”萧玄衣这是卖身了。 “好啊,我相信萧兄弟的话还是值二百两银子的。我要是赢了的话,也不让你做别的,你到了云州,把你儿子送给别人。”李克用说道。 “那就多谢李大哥抬举了。”话一出口,萧玄衣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章 风一样的少年 萧玄衣和马小豆依旧住客栈的大通铺,通铺什么概念呢?就是十几个铺位连在一起,有的就是一个大炕,人多的时候二十几个人也能挤得下。所以收费比较便宜,一晚上也就几文钱。 通铺上没有几个人,萧玄衣坐在铺上,怎么也睡不着。马小豆很乖巧,李克用的话他也听到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对萧玄衣说: “干爹,这事情你也不用担心,你要是输了我不会怪你的,把我带到云州就行,我自己会讨饭吃。” “那我把你从易州带出来干什么,你在易州讨饭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看出来了,这事情你原也没想到,都是他们逼你。” 萧玄衣看看孩子这么懂事,心里一阵酸楚,他长这么大还真是没有作过这么大的难,以前当乞丐的时候,讨得着饭就吃,讨不到就饿着,倒也是无忧无虑。现在一入江湖,事情就复杂了。 萧玄衣又想了一会儿,就对马小豆说:“我的儿,干爹也想好了,咱们这也是孤注一掷,如果能赢了,咱们也不欠他什么了,以后干爹就是自由自在了。要是干爹输了,只好把你送人,咱们爷俩的缘分算是到头了。” “不管你见不见我,你都是我干爹,你要是输了也没关系,等我长大有了本事,再找李克用赌一下,把你赢回来。”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萧玄衣听到这里,心里一酸,还是强作欢颜道:“我的儿,有志气。干爹也替你想好了,将来你还有两个叔叔来云州,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想法把你送回汴州老家去。”萧玄衣说的这两个叔叔,是鲁奇和莫聪。 “我还有两个叔叔?”马小豆有点惊异。 鲁奇就把遇到鲁奇和莫聪的事情跟马小豆说了一遍。马小豆当即问道:“他们不也是到云州当差吗?有工夫送我吗?” “他们当的是十两银子的差,反悔总是容易点吧。你爹可是二百两银子的差。” “都是反悔,十两和二百两有什么区别啊?” “当然有区别,十两银子你揣起来就走了,二百两银子你扛得动吗?” “差不多,有时候我急起来,力气还挺大的。”马小豆很较真。 “连一条癞皮狗都打不过,你还扛二百两银子?知道二百两有多重吗?”萧玄衣语接马小豆的短。 “不理你了!”马小豆闻言大怒,往铺上倒头便睡。 萧玄衣见此情况,乖啊儿的哄了半天,马小豆就是不理,当下自言自语道:“咱们不能老想着输,其实咱们也有机会赢。” “什么机会?”马小豆一骨碌爬起来。 “明天的几百里都是山路,马不习惯走山路的。” “走山路难道你习惯啊?”马小豆不以为然。 萧玄衣不理会马小豆,接着往下说道:“要是论速度,咱们肯定是赶不上乌骓马,但马毕竟是马,它不可能一直跑下去,它总要吃草,喝水。咱们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咱们可以一边跑,一边吃饭啊。” “干爹,你真厉害!”马小豆夸了萧玄衣一句。 “那当然!你爹哈!”萧玄衣心花怒放。 “其实我还有个主意!”马小豆郑重其事。 “什么主意?”萧玄衣眼睛一亮。 “咱们可以在那匹马上想想法子,比如让它拉稀啊什么的,它肯定跑不快。”马小豆鬼点子很多。 “馊主意!你这种想法不行啊,咱们赢要赢得光明正大。” 尽管萧玄衣早有预料,但踏雪乌骓的神骏还是超过了萧玄衣的想象。刚开始的半个时辰,由于李克用的马需要热身,萧玄衣还算是跟得上踏雪乌骓。半个时辰后,李克用开始加速。 沙陀人控马和汉人有些不同,汉人需要通过口令来控马,起步、转弯、加速、停止都有对应的口令,再配合上缰绳的松紧,基本上就行程无碍了。 沙陀人不喊口令,要让马加速的时候,就把身子俯下去,小肚子压在马鞍的铁过梁上。人俯下的越厉害,马感受到的压力越大,就跑得越快。想让马减速的时候,就把身子往后仰。左膝话。 “干爹,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等你跑赢了再回来接我。” 既然赌,就要遵守赌的规则,虽然双方没有明确规定,萧玄衣必须要背着马小豆,但是踏雪乌骓上面不也是骑着李鸦儿吗,萧玄衣怎么能占一匹马的便宜。并且这一切都是因马小豆引起,他要是把马小豆放下来,这场比赛就没有意义。 萧玄衣也顾不上和马小豆解释,只是拼着命往前跑。胸口闷的厉害,开始时,萧玄衣还想在胸口开个孔透透气多好啊,后来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前天晚上两人合计一边跑一边吃饭,但萧玄衣怕累赘,并没有预带干粮,还准备沿途觅食。眼下情况,萧玄衣也不肯停,马小豆只有干着急。 突然马小豆将一样东西送到萧玄衣的嘴边,说道:“干爹,你把这个吃了吧。” 萧玄衣机械地张开嘴,一根木棒塞进了萧玄衣的嘴里。“人参!”萧玄衣脑海里一闪。 那人参放置时间太久,基本上已完全脱水,嚼起来象一块木头似的,非常坚硬。上面还有几根须,跟头发似的。萧玄衣已经没力气吐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象闷热的夏天,萧玄衣的胸中飘进一丝凉风。萧玄衣下意识的寻找那丝凉风,最后发现,它竟然来自于胸口的几个毛孔。 萧玄衣灵光一闪,将真气化作针尖,把胸口的毛孔一一刺开,胸中渐渐清凉,脑海中也慢慢有了知觉。丹田真气鼓荡,散入周身经脉。 盖寓跟在萧玄衣后面,看着萧玄衣的脚步踉踉跄跄,象喝醉了一般,心知萧玄衣快撑不住了,就等着他认输。谁知萧玄衣就是硬撑着不倒,连盖寓都替他着急。 盖寓心想,萧玄衣这次估计要累得五劳七伤了,再看时,萧玄衣的身形竟然越来越飘逸,长发飞扬如同一面旗帜。萧玄衣的脚步不徐不疾,盖寓却渐渐跟不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一章 跑死乌骓马 气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之气又称为元气。元气是生生之机,一粒种子长成大树,一个受精卵长成一个人,这都是元气的作用。 后天之气就是吸入的空气,通过元气的作用,空气和水谷之精形成真气,运行于经脉,滋养身体。 萧玄衣吃的那颗人参也不是什么宝贝,关键在于什么人吃,在什么场合吃。 人参之所以长的象人形,是因为它跟人体有类似的气机。通过脾胃的作用,人参的茎秆变成大量的水谷之精,人参的根须能调动人体散落的元气,握权于元神。所以萧玄衣吃了那颗人参,把全身的元气都调动起来。 元气是不受人的意识指挥的,所以一般人吃了人参也很难达到效果。萧玄衣练功有年,生成真气的功能相当强大,再加上那种真气缺乏的极限状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情况类似于水压,反差越大,压力就越大。 这种强大的压力,四处寻找突破口,跟那些蠢蠢欲动的元气,偶然相遇,一条条通道就这么打开了。 极限状态很容易激发人的本能。 再说李克用跑了两个时辰,往后面一看,萧玄衣杳无踪迹。自忖道:反正一口气也赶不到云州,不如趁此机会,歇歇马。 想至此,李克用慢慢直起身,放慢马速。不远的路边有一家野店,李克用便下了马,跟店里要了一瓢凉水,一仰脖子灌下去,这时他的踏雪乌骓便凑上来,李克用知道马也渴了,便跟店家要一桶凉水饮马。 踏雪乌骓把头伸进木桶里,一气喝了个见底儿,还不够,打着响鼻发出咴咴的叫声。李克用只好又要了一桶。 李克用让店家给马拌了些精料,自己要了二斤肉,一坛酒。正喝着的时候,突然看见萧玄衣突然从路上一掠而过。李克用不禁吃了一惊:萧玄衣难道不要命了,跑这么远也不休息。 其实这和萧玄衣修习功法有关,练辟谷的人,一个月不吃饭也没问题,他们能运用真气消耗身上的储备能量。 看着萧玄衣渐渐没了人影,李克用也不禁着急起来,酒也不喝了,跳上踏雪乌骓,纵马直追下去。 太阳西斜,萧玄衣已经跑了三个时辰,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萧玄衣也没有回头,就知道李克用追了上来。 萧玄衣提气疾走,但不久之后,踏雪乌骓还是从他旁边掠过,萧玄衣鼓起余力,试图超过踏雪乌骓,但与踏雪乌骓越来越远。 萧玄衣心中渐渐黯淡,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知道踏雪乌骓已经休息过了,这下恐怕要一口气跑到云州城。 但丢人不能丢份儿,即使输了,也不能让李克用看不起。萧玄衣仍然全力飞奔。 又跑了半个时辰,奇迹发生了,他竟然再次看到了踏雪乌骓,并且不是在云州城下。萧玄衣与踏雪乌骓越来越近,渐渐并驾齐驱。 马是一种争胜心很强的动物,总是要超过它的对手。据说战场上,多半的马不是死在刀箭之下,而是累死的。看到萧玄衣追上来,估计乌骓马也拼了命。 超越与反超越交替了好几次,萧玄衣的真气渐渐不足,体能再次达到了极限,马小豆的人参,已经被他吃完了。 萧玄衣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无奈地再次看着踏雪乌骓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大。 突然之间,踏雪乌骓一声长嘶,翻倒在地,李克用也从马上滚了下来。 萧玄衣连忙赶上去,将李克用从地上扶起来。幸好没有摔伤,再看踏雪乌骓,已经口吐白沫。两眼圆睁,瞳孔渐渐发散。 李克用走过去,用手往上抬了几下踏雪乌骓的头,最后慢慢地放在地上,生涩地说道:“萧玄衣,你赢了。” 萧玄衣听到这句话,一屁股坐到地上,艰难地把腰间捆着马小豆的布条解开,那布条是个死结。 马小豆从萧玄衣的背上下来,一下没站住,摔倒在地上,他的双腿早已麻木。然而马小豆依然怪叫着在地上打滚。萧玄衣看着他,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干爹,你怎么了?”马小豆连忙爬过来。 “我们赢了。” 萧玄衣四挺八叉地躺在地上,马小豆躺在萧玄衣旁边,李鸦儿坐在踏雪乌骓旁,谁都没说话。 萧玄衣之所以赢了这场赌博,并不是因为他比踏雪乌骓跑得快。而是李克用犯了一条错误:踏雪乌骓刚饮过大量水之后,李鸦儿不应该急着追赶萧玄衣,这样很容易引起马的气血阻滞,产生突发性病变。 半个时辰后,盖寓追了上来。看到这一切,心中已经明白。 盖寓下了马,让李克用骑上,李克用对盖寓说:“把二百两银子给他。”说罢,一催马走了。 萧玄衣爬起来,对着李鸦儿的背影大声喊道:“李大哥,我知道你就是勇冠三军的李克用。” 李克用勒住了马,站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然后加了一鞭,马便跑了起来。 盖寓正把银子给萧玄衣,萧玄衣连忙用手止住,说道:“这二百两银子,是我还给李大哥的。” “你不欠他的钱吧?”盖寓一愣。 “在夷门时,你们给了二百两的安家费。” 盖寓想了一下,心中明白:“萧兄弟,当时李老三也说了,那二百两银子,只算交朋友,你也不欠他的。这二百两银子是输的,一码归一码。” “就算不欠银子,也是欠人情,人情我也不愿意欠。” “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李老三一个堂堂节度使的公子,能会在乎给你的二百两银子。” “不管他在不在乎,我是很在乎。” 盖寓苦笑了一声:“萧老弟,你也真是的!” “别说了,你快点去找李老三吧。” 盖寓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萧兄弟,半天不见你瘦了很多,好好滋补一下。”说罢扔过来一样东西。 萧玄衣抄手接住,是一个十两的银锞子:“盖大哥的情,我还是要欠的。” 落日的余晖,泛滥在无边的沙碛里,一坐土黄色的城池,从沙碛里拔出。号角声传来,象阵阵龙吟。 萧玄衣一手拉着马小豆,一手指给他看,云州城已经在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二章 夺门 李克用进了云州城,由于输了比赛,死了爱马,心中有气。走到节帅府前,也没下马,直接就往里进。 守门的两个士兵一横长枪,拦住马头,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李克用正在气头上,马鞭一摔抽在一个士兵的脸上,骂道:“新来的吧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士兵挨了一鞭,不知道什么来路,倒也不敢发作,说道:“这位爷,你请息怒,实在是不认识,等我进去禀报一下。”说罢,就进了府门。 李克用虽然脾气大,但也惧怕父亲的威严,不敢撒野,只好立马在门口等候。不大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文官,四十来岁,看了看李克用道:“哪来的胡儿?” 李克用一愣,正要询问怎么回事,挨打的官兵这时来气了:“妈的,冒认官亲,竟然还打了老子一鞭。”不由分说。举枪就朝李克用的马刺来。李克用挥鞭将长枪隔开。另外一个士兵就大喊道:“快来人,有刺客。” 片刻功夫,就有几十名官兵冲出来,将李克用围在垓心。李克用毕竟年少,血气方刚,遇到这种事不会转圜。只管用马鞭跟这些人厮斗,胯下马来回驰突,倒也没人敢近身。 这时只听一声弦响,一支箭直奔李克用的面门飞来,李克用一马鞭将箭打偏,那箭擦着李克用的面颊而过。李克用脸上一热,不由得杀气陡生,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来。 弯刀和刀剑相比,劈和刺的功能大大减弱,却是那些马背上民族的常用兵器。这是因为在战斗中,马的冲击力相当大,劈和刺时很容易将兵器折断。 弯刀一般借助马的速度,从后往前挑或者划。这就要求使刀者有高超的技巧,能够伤到敌人的要害,比如咽喉之类,方能一刀致命。 李克用是兵中之王,将中之将,刀法自然不用说,一个走马,倒在弯刀下的就有好几个,士兵们看到李克用行凶,呐喊一声,纷纷躲进了府内。李克用正要提马破门,墙头上露出弓箭手来。 李克用不敢恋战,拨转马头顺着大街泼剌剌跑了下去。这时城内鼓角四起,鸡飞狗跳。转眼之间,大街上空无一人。 李克用奔到东门,城门已经关闭,李克用正要催马夺门,城头上一声号响,上百名弓箭手从女墙上冒了出来,冲上去肯定是乱箭穿身。 李克用拨马回头,后路被堵:大街上布了好几道拒马,刀矛林立。任凭李克用如何骁勇,总不能凌空飞渡。 城内不比平原,骑兵可以旁逸斜出,如果下马搏杀,肯定要失去战场上的机动权,李克用一惊:自己陷入死地。 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开了一扇门,一个人喊道:“三哥过来!” 李克用一看,正是盖寓,当下也来不及多问,拨马跟了过去。 盖寓在云州多年,地形比李克用还熟,当下领着李克用左拐右拐,左弯右弯。 李克用生在马背上,骑技娴熟,在小胡同里驰骋自如,两人再来到大街上,已经是城南门。 南门也是严阵以待:城门紧闭,门楼上的弓箭手个个弯弓搭箭,虎视眈眈。 “老盖,等会儿你冲上城头,杀散弓箭手,咱们城外会合。” 李克用此时还不想扔掉马,李克用知道,如果没有马,出了城也是死路一条。 “明白!” 李克用盘马弯弓,箭如流星,当时射翻好几名弓箭手。 谁都是爹妈生的,没有不惜命的道理,弓箭手喊叫着伏在女墙下,不敢露头。 “走!” 李克用喝了一声,盖寓纵身而出。 一个都头见盖寓手执弯刀,直薄城下,当即明白盖寓要登城,当即将手中宝剑一挥:“临阵不战,军法从事。” 有几个胆大的,抖抖索索站起身,刚一露头,就被李克用解决掉。 看看离城墙还有几十步,城上的弓箭手鼓噪起来,如果真要被盖寓冲上城头,他们的弓只有当烧火棍使了。 那都头更是着急,挥剑砍翻一人:“再不出战,有如此例!” 弓箭手们不得不站起身来,李克用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箭消灭一支部队,眼看盖寓要死在乱箭之下。 就在这关头,一个黑影窜上城头,弓箭手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转眼间躺倒好几个。弓箭远距离时效果很好,但一旦被对方冲到了跟前,简直跟肉垛子一样, 弓箭手们一阵骚乱。盖寓也乘机登城,,下手却不容情,一刀一个。 李克用趁机冲到城门下,斩关落锁,夺门而出。 那道黑影正是萧玄衣,进城之后,萧玄衣带着马小豆找了一个饭店正吃饭。突然大街上一片鼓噪,说是节帅府那边杀人了。萧玄衣猜测是李克用出了事。又听到南门喊声震天,便背上马小豆赶了出来。, 两人看李克用冲出城门,便也从女墙跳出城外。在唐代,各州郡的城墙都是土筑的,也不甚高。 三人在城外会合,怕城中驻兵追出,也来不及多问,就向城南落荒而逃。 刚跑出去几百步,就听到后面一片嘈杂,地动山摇一般,李克用喊了一声:“骑兵追来了。” 萧玄衣回头一看,城门涌出一股潮水,正在向他们卷来。三人舍命奔跑,而那股潮水却越来越近。 盖寓跑着跑着,突然一跤摔到在地,李克用和萧玄衣停了下来,盖寓大口喘着气道:“你们走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李克用下了马,用马鞭照马的屁股上一抽,马跑开了,李克用对萧玄衣说:“萧兄弟,估计只有你能逃得掉了,你先走吧。” “非此不足以报李大哥知遇之情。”萧玄衣说罢,哈哈大笑。 “没想到咱们兄弟还有这个缘分,只是连累了马小豆。”李克用道。 “我的儿,你怕不怕?”萧玄衣问背上的马小豆。 “有干爹在,我不怕。”马小豆无知无畏。 “咱们就大杀一场!”李克用豪气干云。 这时骑兵已经追到,分成左右两翼,象两张巨大的翅膀,将他们覆盖。 骑兵队又往前冲了好几里,这才停了下来。李克用他们几个竟然毫发无损。 原来带队的是沙陀兵马使李尽忠,李尽忠是李克用的叔父。 “你这孩子也太莽撞了,竟然在防御使府前杀人。”李尽忠对李克用道。 “叔父,我父亲去哪了,我家怎么成了防御使的府邸了。”李克用也没有解释,反而急吼吼地问李尽忠。 “今年二月份的事情,朝廷改任你父亲到振武军了。新来的大同防御使叫段文楚,是个文官。” 振武军治所在塞外的受降城,过了云州,还要往西北方向走好几天才能到。李克用不明就里,问道:“我父亲才上任云州多久啊?朝廷为什么要把我父亲派到振武。” “你父亲做错了一件事情,就是讨伐庞勋的时候,太卖力了。十镇官兵形如草木,就咱们沙陀人骁勇。”李尽忠黯然。 “咱们这是给朝廷立功啊。” “虽然立了大功,但也引起朝廷的忌惮,鸟尽弓藏的道理,你要过几年才能会明白的。” “皇帝小儿也太薄情了。”李克用不禁义愤填膺。 “情谊是在兄弟们之间讲的,跟朝廷讲什么情谊,在朝廷眼里,咱们也就是会说话的牲口。” 李克用正要破口大骂,李尽忠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你今天多亏了这两位兄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三章 插草为盟 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这两句诗说得是大唐的太宗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十六岁从军,二十岁手定天下,二十八岁登基,实在是英明神武。在位二十三年,唐朝臻于盛世。 盛唐气象,胡汉一家,万邦来朝,那是不用说了。靠的是太宗皇帝的恢弘大度,天日之表。 到了晚唐,表面上还胡汉一视,其实对于少数民族的武力,已颇为忌惮。这也正是露怯的表现。 庞勋之乱后,朝廷觉察到沙陀人的强悍,把三千沙陀骑兵分割成六部分,李国昌带了五百人去了振武军,李尽忠带五百人留在云州,还有五百人在蔚州。剩下的一千五百人,都被朝廷调到中原去了。 “我父亲怎么变得逆来顺受,任凭朝廷摆布。”李克用越听越上火。 “这事你问你父亲去吧,要是按我的性子,早就把那个防御使给杀了。”李尽忠也是个暴脾气。 “我这就去振武军,不过没有坐骑,给我匀出三匹马来。”李克用是一点也不客气。 “这事还用你说。”李尽忠说罢,当即令手下腾出三匹良马。 萧玄衣在旁边一直没作声,因为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插嘴反而不好。盖寓倒是忍不住,说道:“李大叔,你把我们放走了,怎么回去交差啊?”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他段文楚一介文官能把我怎么着,高兴了我给他敷衍两句,不高兴我鸟都不鸟他。” 李克用把萧玄衣,盖寓都给李尽忠引荐了。李尽忠看着两个人连连点头,又叮嘱李克用道:“把你的性子收一收,别对别人颐指气使的。”看来李尽忠熟知李克用的脾气,李尽忠说罢,收队回城了。 这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广袤的沙碛上,星星很低。李、盖二人上了马,萧玄衣由于不会骑马,空着的那匹马就由盖寓牵着,几个人又往南行了半个时辰,直到看不见云州的火光,这才停下来。 李克用一天之内,连遭数难,先是被萧玄衣挫了锐气,死了骏马。又听到父亲被远窜塞外,顿感世事无常。沙陀骑兵虽然威震天下,也只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自己虽然勇冠三军,但是没有盖寓和萧玄衣,自己也出不了云州城。看来武力和权势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兄弟,临危之机还能帮你一把。想到这里,便问盖寓道:“银子给萧兄弟了吗?” “萧兄弟执意不要。”盖寓解释了一番。 “李大哥,你别见怪,我就是这个脾气,欠别人的东西我睡不着。”萧玄衣在旁边说道。 李克用想了一想,心中明白,萧玄衣的意思是跟他平等论交。便对盖寓说道:“既然萧兄弟是这么个意思。咱们就不要勉强了。何必为了一点银子,让萧兄弟自觉低咱们一等。” 李克用又对萧玄说道:“萧兄弟,咱们要是有什么恩怨,到现在是一笔勾销,各不相欠。从此后再也没有什么东家,佣工。你要是觉得我李鸦儿还够点意思,咱们就学刘、关、张。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克用有好几个名字。自号“碧眼胡”,小名“李鸦儿”,军中又叫“飞虎子”。但在朋友之间,喜欢自称“李鸦儿”。 “既然李大哥这么看得上我萧玄衣,我还能有什么说的。”萧玄衣大喜。盖寓也明白,自己又升了一级。 当下三人撮土为坛,插草为香,拜了几拜。论了一下年龄,萧玄衣虽然不清楚自己确切的年纪,但怎么着也是最小。盖寓排大,李克用排二。 “我叫李三哥都叫顺口了,一时改不过来啊。”萧玄衣提出一个问题。 “二哥,三哥你随便叫,只要没两个人答应就行。”李克用笑道。 盖寓没跟他们两个掺话,拉过来马小豆问道:“我的儿,你几岁了。” “七岁。” 盖寓就拿出七个银锞子来,递给马小豆。 马小豆不敢要,看看萧玄衣,萧玄衣道:“给我儿子银子,不就是给我吗,不过兄弟有通财之谊,我就不客气了。”又对马小豆说:“我的儿,拿好了。” 那七个银锞子有七十两,马小豆伸手一接,竟压得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李克用哈哈大笑道:“这个头磕的实在,看来银子还是好使。” 因为错过了投宿的时间,几个人就在野外露宿了一夜,奔走了一天,大家都很疲劳。只有萧玄衣可以练功代替休息,便自动担任警戒的任务。 第二天,天刚亮,李、盖两人陆续醒来,议定行止。李克用首先说道:“三弟,既然昨晚咱们已经说清楚了,你要是想回夷门,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你要是想出来转转,不如就跟我们去塞外,塞外有大漠,有草原,虽然没有关内繁华,倒是男儿骤马之地。” “刚认识两位财主大哥,我怎么会回夷门呢?”萧玄衣虽然很想回夷门,但李克用一家现在正走“背”字,这时候离开,未免让人心凉。 “三弟能跟我去受降城,二哥我求之不得。”李克用大喜道。 “我现在也不去受降城。” “你到底买什么关子?”盖寓也没想到。 “咱们不是在洺州的时候跟鲁奇、莫聪说好了吗?让他们到云州来,现在咱们既然不在云州了,怎么也要给他说一声。” “本来是咱们违约在先,这事也不要勉强他们,他们愿意到塞外,我非常欢迎,他们要是不愿意来,也就算了。”李克用道。 “他们两个要是过来的话,肯定是走井径,过雁门关而来,因为这条路最近,跟我们骑马的不一样。三弟可以到雁门关去等。”盖寓说道。 说到马,萧玄衣忽然想起,李尽忠留下三匹马,便说: “这匹马我也不会骑,两位大哥不如带走吧。” “你到了塞外,肯定要学会骑马的,趁这几天你等人,不如先学学。等将来有了好马,二哥送你一匹。”李克用道。 萧玄衣正要推辞,马小豆在后面拉了一下萧玄衣的衣角。萧玄衣立刻会意,便说:“那我就听李三哥的,先拿这匹马练练。” “我昨晚跑丢的那匹马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你要是能找到,算你发了一笔小财。”盖寓还惦记着他的马。 “我找到就算是我的了。”萧玄衣道。 “刚才给你都不要,现在一匹你又嫌少。”李克用打趣萧玄衣。 “是啊,我多要一匹给我儿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四章 天纵奇才 李克用、盖寓、萧玄衣三个人重归于好,当下议定:李、盖二人北上振武,萧玄衣南下雁门。会合鲁奇、莫聪之后,再去振武军。 这其间马小豆也没闲着,对着三匹马挤眉弄眼,动手动脚。 李、盖二人走后,萧玄衣看看剩下的那匹马正在啃地上的青草,不禁来了兴趣,谁知刚一靠近,那马突然跳了一下,刨起后蹄来,好在萧玄衣身手快,连忙跃开,这才没被踢到。 “人家心情不好,不要惹它。”马小豆说道。 “怎么心情不好了?”萧玄衣笑吟吟地调戏他儿子。 “你没看它两个朋友都走了吗?” “我的两个朋友也走了,我也没有心情不好啊?” “你还年轻,不懂人情世故。” 萧玄衣一脚踢上马小豆的屁股:“这种拐着弯骂人的话,跟谁学的?” 马小豆吐了一下舌头,不言语了,萧玄衣继续跟那匹马起腻。那匹马突然抖了一下鬃毛,撒腿就跑,萧玄衣正要追,马小豆连忙说道:“我来我来。” 马小豆仰天咴咴叫了两声,那马果然挺住了。马小豆就走过去,用手摸马的脸颊,然后又给它脖子上挠痒痒,那马则凑到马小豆的脸上,用舌头舔了马小豆几下。 萧玄衣在旁边看的好奇,就问马小豆道:“我的儿,你干什么呢?” “我在和他说话。” “说话?说的什么?” “我叫它不要跑,要听话。” “它怎么会听你的话?” “它五岁,我七岁,我是他大哥,它当然要听我的话。” “就因为你比它大两岁?” “是啊,不过等一会儿要给它弄点盐吃。”马小豆有点不自在。 萧玄衣一直以为马小豆小儿行状,没想到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禁好奇:“你跟它说,让我骑一下。” 马小豆翘起上唇,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那马打了个响鼻,摆了摆头,马小豆伸手揪住马耳朵。那马低下头来,用蹄子在地上刨了几下。 “行了,你过来骑吧。” 萧玄衣走过去,那马果然不再踢萧玄衣,萧玄衣扳鞍认蹬上了马,又把马小豆抱上马来。 马小豆叫了一声,那马就踢踏踢踏往前走,马小豆又叫了一声,那马就小跑起来,萧玄衣大喜道:“我的儿,没想到你这么大本事。” “那当然,再不听话,我揪它耳朵。” “你吓唬别人不太好吧。” “对小孩,老哄着是不行的。”马小豆老气横秋。 萧玄衣当下就驱马南行,先学着盖寓他们遛了半个时辰的马,后来就让马小跑起来。因为初学,也不敢让马跑太快。就这样走了一个时辰,看到路边有个野店。马小豆说:“干爹,咱们下来吃点东西吧。” 经马小豆一提醒,萧玄衣才想起,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自己虽然还道: “这马其实是云州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要是查到了,我跟他们理论。”萧玄衣虽然不想惹事,但也不愿被别人当成小毛贼。 “说不清,说不清,你还是走吧。” “这荒郊野外的找个店不容易。”萧玄衣欲待要走,但想想马小豆肯定饿得不轻。 “你这位客官,这么啰嗦!”老头发急。 “有你这样当掌柜的吗?送上门的银子不要!”萧玄衣无赖脾气开始发作。 “我不是掌柜。”老头分辨道。 “你不是掌柜谁是掌柜,整个店就你一个人。” 两人正在争执,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婆婆走了出来,那老头看到老婆婆,便对萧玄衣说道:“我们掌柜的来了,你跟她说吧。” 老头走过去对着老婆婆耳语了几句,老婆婆走到萧玄衣面前,说道:“这位小兄弟,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老两口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原来是一家子,还分出掌柜的和小二来。萧玄衣觉得挺搞笑,又见老婆婆说话挺可怜,便道:“主要是我儿子饿了,这几十里也找不到一个店,你全当行个方便,有什么干粮给我们两口,我们马上就走,钱我也会少算。” “干爹,我要一些盐巴。” “再来一些盐巴。”萧玄衣加了一句。 古代盐是官府管制,所以价格比较昂贵,唐朝时大概一百多文一斗,云州比较偏远,估计会更贵一些。所以萧玄衣摸出一块银子,足有半两,递给老婆婆。 老婆婆正盯着马小豆看,见萧玄衣递过银子来,连忙推辞道:“一点干粮,值什么。” 说着就进店去了,路过老头旁边时,嘀咕了一声。 老头好像听到吩咐,就走过来,围着萧玄衣爷俩转了两圈,嘴里说道:“好骨骼!” “过奖,过奖。”萧玄衣连忙谦虚道。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儿子。” 萧玄衣搞了个大红脸,好在转机得快,忙说:“你夸我儿子跟夸我一样。” 老头也没理他,两眼盯着马小豆看了半天,看得马小豆直往萧玄衣背后藏,老头又赞了一句:“好相貌。” 这次萧玄衣没敢接话,老头又用手去捏马小豆的耳朵。马小豆连忙躲开了,老头说道:“来,让爷爷看看,你这耳朵是不是假的。” 萧玄衣心想:什么人啊这是,占马小豆的便宜不够,还要占我的。不过看老头一把年纪,忍住没说,就在这时,老太太拿了两个馍馍,还有一疙瘩咸菜走了过来。萧玄衣连忙接过来,老太太又把手中的一个纸包给马小豆。 马小豆接过来,打开用舌头舔了一下,赶忙去喂马了。一边喂马,一边跟马说话。老头更加兴奋,对老太太说:“果然是天纵奇才,我的眼光一向不错。” “在你面前晃悠半天,你愣是没看到,还你的眼光?”老太太对老头跟她争功强烈不满。 “谢谢老人家了。”萧玄衣说罢,就要带马小豆走。 “喂喂喂,先别走。”老头急忙拦住道。 “耽搁久了,怕给你们添麻烦。”萧玄衣就要去解马缰绳。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头变得非常客气。 “撞到了军爷不是耍的。”萧玄衣也看出来了,知道他们再打马小豆的主意。所以执意要走。 “军爷算什么东西,来了我打发。咱们兄弟俩商量个事情。”说着就把萧玄衣往店里拖。 这么快就降了一辈儿,萧玄衣心道。然而萧玄衣就是不动。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哈。 这时老婆婆过来对萧玄衣道:“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家老头看上你儿子了。你要是不嫌弃,到小店里面坐坐,看看咱们能不能结个亲戚。” 萧玄衣听老婆婆这么一说,觉得老婆婆挺和善的,又想:难道要把他们家孙女说给马小豆?这事情也不坏。就半推半就的进了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五章 北地马王 老头把萧玄衣按在凳子上,说道:“刚才我们家那口子也说了,我要收你儿子做徒弟,你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 萧玄衣心想,这老头估计是做生意做傻了,收徒弟也讲价钱,便开玩笑道:“让我开价,十万两的银子你还拿得出来?” “价格公道!价格公道!”老头怕萧玄衣反悔,连忙对老婆婆说:“去把咱们的银票拿出十来张来。” 萧玄衣当时就瞠目结舌,真的假的,不会是买风雨雷电的吧。连忙说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儿子,多少钱我也不能卖啊。”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开的价,我都没跟你还。做生意最讲究诚信,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老头不依不饶起来。 萧玄衣理亏,也不好辩解,再说自己长这么大压根就没有见过银票,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没有买儿子的道理啊。 老头看萧玄衣不说话,赶忙把店门关了,对萧玄衣说:“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哈。” 萧玄衣正无计可施,老婆婆拿着一沓白布过来,递给萧玄衣道:“一共是十二张,那两张是我们的情分,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了。” 事到如今,萧玄衣也没了招,心想:先接过来再说吧。挑挑毛病,给他来个不认账。就顺手接了过来,那布没想到挺有分量,沉甸甸的,象是浸透了水。 “孩子,饿坏了吧,婆婆带你去吃点东西。”说着老婆婆就要拉马小豆。 萧玄衣闻声转头一看,马小豆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一缩:不管是不是玩笑,这事让孩子看到了不太好。就对马小豆说:“跟婆婆去吧,有你爹呢,别怕。”马小豆就跟着老婆婆去了后院。 萧玄衣就拿了一张来回翻看,那银票有一个手掌那么大,颜色洁白温润,对着光一照,竟然有彩虹的颜色,上面写着几行字:第一行是,鸿泰钱铺。第二行是:值银一万两整。第三行是某人某年某月某日制。最下面是个大红戳子。那字也不知绣上去还是染上的,用手摸上去,并没有凸起。萧玄衣看不出门道,就笑道:“这东西也分不出真假。” “量你也没见过这种宝贝,鸿泰钱铺是长安城最大的钱铺,这种银票是扶桑国的金蚕丝织成,鸿泰钱铺一共也就发行了一百张。老汉手里也只有几十张。” “说说是谁都会的。”萧玄衣语带讽刺。 “你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 “哈哈哈,据说金蚕丝是一种宝贝,用金蚕丝做成弓弦,能射出五百步。织成衣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老汉我还没有试过。” “你这一万两银子呢,坏了我赔不起。” “要是坏了,就证明是假的,我也不让你赔。” 萧玄衣毕竟好奇,就用力扯了一把,那银票倒是很有弹性,一松手,又恢复了原状。萧玄衣索性拉开架势,扎好马步,只能扯到半尺,便再也扯不动分毫。 “我能不能用我的剑试试。”萧玄衣道。 “尽管试。” 萧玄衣拔出剑来,用力刺了几下,灵蛇疾剑虽然已经剑芒尽销,但还是能杀人的,也只能把银票刺皱了,用手一展,还是原样。 水火不侵,萧玄衣是不想再试了。因为刀枪不入就已经算是宝贝了。萧玄衣彻底没辙,老头在旁边得意洋洋,说道:“没骗你吧?” “金蚕丝倒是宝贝,但是不是银票就很难说了。”萧玄衣开始玩儿赖。 “你不打听一下,我九方木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会骗你一个小孩子。”老头有点气急败坏,把名号都亮了出来。 “九方木?很抱歉,没听说过。”萧玄衣摊摊手。 “九方木?我知道,是北地马王。”这时老婆婆领着马小豆进来,马小豆冒了一句。 “看看,你连人家一个小孩的见识都没有。”老头开始嘲笑萧玄衣。 “就算九方木是北地马王,你怎么能证明你就是九方木呢?况且,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冒名顶替的也多了。”萧玄衣话里暗藏机锋。 自证这个问题一向比较困难,老头急得直转圈,这时老婆婆说道:“年青人,话不要说得太过,我们家老头子虽然小孩脾气,但从来不说假话的。” “按你们说的,九方木是北地马王,肯定大有来头,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开个野店?” “这话我就照实跟你说,信不信就由你了。” 这老两口,老头叫九方木,是相马大师九方皋的后人。家学渊深,别人都叫他“北地马王”。 干这一行,跟现在卖豪车差不多,挣下千万身价,只不过老头子对收徒弟挑三拣四,所以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我们年纪大了,膝下无子,钱再多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呢,可惜的只是老头子家传的手艺,马上就要失传。三年前,我们到这开了个小店,就是来物色徒弟,我们家老头子脾气很倔,宁肯失传,也不愿收不成器的徒弟,所以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也就今天看上你儿子了。” “老婆婆的话我倒是信,只不过你们在这荒郊野外的,行人又少,怎么不到城里面去选呢,那里人多,说不定就找到合适的了。”萧玄衣对老婆婆心存感激,倒是不便反驳。 “要是让人知道北地马王要找徒弟,铁门槛也给踏破了,再说,我们家老头子别看这么大岁数,却没有什么心机,让人给买了都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钱。” “这个秘密你怎么能给别人乱说,要是传出去,别人来骗我怎么办。”老头子见老婆婆揭他的短,十分不满。 萧玄衣看老婆婆言语不亢不卑,老头子口无遮拦,倒不像是在说谎,便也直言相告:“我也跟二老实说了,我这个儿子,是我在易州认下的干儿子,我们爷俩有约定,我不能半路扔下他。他愿不愿给你们当徒弟,这事情我说了不算,要问我儿子,我儿子要是同意,我一文钱都不要你的,要是我儿子不同意,就算你给我二十万两,那也白搭!” “我说呢,原来是干儿子,就你这模样,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来?”老头子在旁边耻笑萧玄衣。 萧玄衣没理会,又问马小豆:“我的儿,这事情你也清楚,干爹没成家,也不知道能飘到哪,你跟着我行走江湖,将来肯定要吃不少苦头,你跟着这个奶奶,肯定是衣食无忧,还能学到一门手艺,应该比跟着我强多了。你愿意跟着这个奶奶吗?” “我愿意跟着干爹。我不怕吃苦。”马小豆连考虑一下都没有。 本来在一旁注视着马小豆的九方木,突然间神情大变,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九方木富甲天下,连一个徒弟都收不到,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六章 奇兽马虎 九方木哭着,抓住桌子上的银票用手一扬,飘得满屋都是。银票还没落地,只见老婆婆身影晃了几晃,竟然将银票全部捞在手中,老婆婆对着老头呵斥道:“人来疯啊你?”然后又对萧玄衣道:“小兄弟,见笑了。我们家老头子一辈子跟马打交道,不懂人情世故,脾气跟小孩儿一样,说哭就哭。” “真的很抱歉,老婆婆。”萧玄衣很过意不去,见再待下去,也是很尴尬,就拉起马小豆要走。 “我有几句良言相劝,不知小兄弟愿不愿听。”老婆婆在萧玄衣身后说道。 萧玄衣站住脚,老婆婆说道:“你儿子通兽语,普天下也找不到几个,跟着你,确实可惜了。” “儿子跟着爹,有什么可惜的。”萧玄衣不高兴了。 “其实很多孩子刚出生都有超人能力,因为小孩心灵纯真,能沟通神祗。但是小孩学会说话,行走,识字等以后,心窍便被这些外来的东西淤塞。慢慢就失去了这种能力。象你儿子到现在还保留着这种能力的,实在是太稀少了。不过随着他渐渐长大,他的眼界越来越开阔,见识越来越多,他的这种能力就会消失掉。不是老身多嘴,他跟着你确实是一种浪费。” 萧玄衣听到这里,沉思不语。老婆婆接着说道: “你要是真疼孩子,就不能跟着糊涂。小孩子有几个愿意读书的,当爹娘的不都是要把自己的孩子打进学堂吗?再说了,我们也只是收他做徒弟,又不是要你的儿子。你当爹的也该替他考虑一下,你不能照顾他一辈子。” 其实这些道理,萧玄衣何尝不明白,他当年攒钱买弓箭,不也是出于这种想法吗,现在这种机会,确实是可遇不可求。自己这几把刷子,能教他什么呀。想到这里,萧玄衣就对马小豆说:“我的儿,这次我要替你做一回主。你就跟着这两位老人家吧。” “我不跟,当初你说的好好的,不丢下我。现在你又说话不算话了。”马小豆急了,放声大哭起来。 萧玄衣无计可施,九方木倒是不哭了,笑吟吟的走过来,说道:“乖啊,不哭,爷爷给你一样宝贝。” “不稀罕。”马小豆揉着眼睛说道。 “你肯定喜欢的。”九方木说罢,走到门口,撮唇长啸了一声,那声音如龙吟一般,袅袅不绝。 不大一会儿,从外面窜过来一条黑色的野兽,大头圆脸,眼睛黄黄的,身子象马,全身黑色。有小牛犊一般大。马小豆见到这条野兽,果然不哭了。只是看,却没有说话。倒是萧玄衣很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看着象马又不是马。” “他叫马虎,方圆百里之内的四足兽都得听他的。”九方木得意洋洋的说道。 “有这么厉害。” 九方木拍拍马虎的脑袋,又指了一下萧玄衣的马,马虎走过去,呜了一声,那匹马果然吓得屁滚尿流,当时就卧在地上了。 萧玄衣突然心中有了计较,就对马小豆说:“你盖大爷走丢那匹马,看看能不能让马虎找回来。” “好啊。”马小豆答应着。 九方木心领神会,对马小豆说:“咱们去给你干爹找马去。” 马小豆点点头,九方木拉着马小豆的手,跟着马虎出了门,临出门前,九方木别有用心地说:“给小豆他爹弄点吃的。” 马小豆也喊了一声道:“你等我回来啊。” 开店的吃的东西都齐全,不大一会儿,老婆婆就端出几样小菜来,两个馍馍,还有一壶酒,萧玄衣真是感觉到饿了,小菜又特别好吃,说不上来的味道,不大一会儿,萧玄衣就一扫而空。 老太太见萧玄衣吃过,就把那沓子银票来给萧玄衣,十二万两银子,萧玄衣如何敢要,就说道:“我又不是卖儿子的。” “小兄弟,这票子虽然要到长安城兑开来才能用,但是刀枪不入,你行走江湖,说不定能派上大用。” 好说歹说,萧玄衣总算收了两张,算是情分。老婆婆十分过意不去,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来,说道:“拿着路上用。” 萧玄衣以为是干粮,就接过来,沉甸甸的,份量很重,萧玄衣就打开来一看,里面有十几张金叶子,还有一匹玉马,那玉马栩栩如生,脚下踏着一只飞燕。萧玄衣看到真金白银,才知道自己真是遇上有钱人了。萧玄衣连忙推辞,老婆婆道:“这个玉马留给你当个信物吧,估计你要好几年见不到你儿子了。” “你们不在这里住了?”萧玄衣反应很快。 “是啊,我们收了徒弟,了却一桩心愿。你要是想看你儿子,就到漠北去找北地马王。别人见到这匹玉马,不敢难为你的。” 萧玄衣只得收了,这时九方木也牵着一匹黑马回来,果然就是盖寓的马,屁股上的箭伤已经结痂。九方木见到萧玄衣有些惊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是再等你送马回来嘛。” “哦,我倒是忘了,你快点走吧。”九方木说罢,将马缰交给萧玄衣。 “我儿子呢?”萧玄衣问道。 “在外面跟马虎玩呢。”九方木说罢,就又出了门。 萧玄衣知道,九方木怕他变卦,干脆来个不见面,就笑了笑,走过去把盖寓的马拴上,把那匹战马解下缰绳,络头,还有马鞍,拍了拍,战马跑到野地里去了, 萧玄衣收拾好包裹,然后解开盖寓的马,对老婆婆说了一声:“婆婆,我走了。”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萧玄衣。” 萧玄衣说罢,纵身上马,向雁门关的方向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七章 白衣胜雪 骑在马上的萧玄衣,低着头,神情落寞,好象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有了马小豆,那匹马也别扭起来,汉人御马的口令,萧玄衣也会几句,口中“嘟,驾”了一通,那匹马就是不听使唤。 萧玄衣猛然想起,这是盖寓的马,盖寓虽然是汉人,骑术却是跟胡人学的。跟李、盖二人同行时,对于胡人怎么骑马,萧玄衣也了解个大概,心想:何不趁此机会练练马? 萧玄衣便学着盖寓的样子,前俯后仰,左支右撑。开始时萧玄衣的动作不太协调,左支的时候,右膝也不自觉的发力,弄得那匹马无所适从,练了大半天,渐渐摸着了窍门。萧玄衣兴奋不已,在大道上驰骋起来。 这时日头已经西斜,但见远山连绵,大道如砥。突然面前出现一条岔路。萧玄衣已经驰过路口,突然想到:方向一定要弄清楚,要不然,跑得越快,差得越远。萧玄衣便调转头回到路口,下马歇息。 大路上行人稀少,萧玄衣等了很久,才看到北面路上烟尘滚滚,有三人三骑连辔而来。其中两个人穿黑衣,骑黑马,另外一个穿白衣,骑白马。 萧玄衣连忙站在路边打手势,两个黑衣人视而不见,从萧玄衣身边疾驰而过,倒是白衣人停下马来,萧玄衣连忙问道:“请问去雁门关怎么走。” 那白衣人也没回头,用马鞭一指。 “你们也是去雁门关吗?”萧玄衣想跟他们套套近乎。 那白衣人也不答话,催马拐到岔路上去了。萧玄衣心想:幸亏多了个心眼,要不然走错路了。 萧玄衣跟在三人后面,几次想赶上前去跟他们同行。但想想问路时几个人的神情,又怕讨个没趣。那三人却是渐渐走得远了。 黄昏时分,萧玄衣看到一家骡马大店。几十天的出门经验告诉萧玄衣:在此投宿吧。错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 萧玄衣牵着马走了进去,小二迎出来。萧玄衣问道:“有没有上房?” “尽有,尽有。” “在哪吃饭?” 小二用手指了指一排房子,这时灯火初上,里面影影绰绰有几个人,不时传出来谈笑声。萧玄衣将马交给小二道:“要上好的草料。” 小二答应一声去了,萧玄衣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他现在已经腰缠万贯了。 萧玄衣进了客栈的大堂,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竟然发现隔了两张桌子之外,坐着的几个人,正是他问路时遇到的几位,穿白衣的正对着他,穿黑衣的两人背对着他,几个人正在饮酒谈笑。 萧玄衣开始细细打量起来,那个白衣人正对着灯光。面如凝脂,唇如涂朱,一双眸子粲粲若星。艳光照人,萧玄衣觉得大堂里明亮了许多。 一向风流自喜的萧玄衣,也不禁自惭形秽,爽然若失,盯着白衣少年的脸庞,眼睛都有些直了。 这时,那个白衣少年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之时,萧玄衣冲着白衣少年拱了一下手。那白衣少年对着萧玄衣点点头,笑了一下,宛如花开。 萧玄衣要的酒菜已经上来,萧玄衣自斟了几杯,心中一热,想到:这种神仙中人,怎么也要结交一下。于是便一手执杯,一手拎壶,走了过去:“各位兄台,请了!”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萧玄衣。那位白衣少年刚要起身让座,一个黑衣人咳嗽了一声,白衣少年只好坐下。 一个黑衣人方脸庞眉,轮廓硬朗,看了一眼萧玄衣,神情不屑地说道:“你想干什么?” “在下今天曾经在岔路口跟各位问过路,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真是有缘。所以想和几位喝两杯,交个朋友。” “什么圆不圆,方不方的。见过我的人多了,都要和我交朋友,我还不累死。”那个方脸的黑衣人冷冷说道。 萧玄衣登时讨了个没趣,坐又不是,走又不是,倒是另外一个黑衣人说道:“老弟,出门在外,小心为妙,咱们素不相识,交朋友的话不要乱说。”说话的这个黑衣人长圆脸,面皮白净,跟那个白衣少年有点像,却少了许多神采。 “打扰了,打扰了。”萧玄衣讪讪地说了一句,回到座位上,低下头来,闷闷喝酒。 那几个人又开始谈笑起来,那个方脸的黑衣人说道:“也不瞧瞧自己的村儿样,还想和我交朋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赫连大哥,喝酒喝酒!”另外一个黑衣人说道。 “白老大,不是哥哥我跟你吹,当年讨伐庞勋,我要是去了,哪轮到李鸦儿出风头。” 萧玄衣听到这里,热血上撞,但是对方人多,并且是自说自话,也不好强出头。只得将酒一口气喝完,草草吃了点饭,找掌柜的要了一间房,上床休息。 毕竟萧玄衣是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越想越气,如何睡得着,心中恨恨说道:“赫什么连,早晚有一天,我要找回这个场子来。” 萧玄衣在床上翻腾了好久,后来索性坐起来,开始调息练功,摄神守一,随着呼吸渐渐绵长,萧玄衣进入了无我之境。 第二天天一亮,萧玄衣早早起床,由于不想看到那三个人,也没吃早饭,就结了账,打马出门。 闲话少说,这天后晌,萧玄衣来到了雁门关。 雁门,唐朝时属于河东道。在今天的山西北部,是天下闻名的内险之一。雁门东连北岳恒山,西接吕梁山。相传南雁北飞,两边尽是重峦叠嶂,只能从此处通过。所以此处又叫雁门。 雁门关,就是在雁门依仗山险设置的关口,在要道建设城楼,楼下有门,开门则连通代北,闭门万夫莫开。代北是云州一带。 雁门北面十余里处有一个小镇,名叫雁北镇。是内地与代北以及塞外的交易市场,此处商贾云集,酒肆林立,繁华不下中原。 萧玄衣在雁北镇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便来到大路上等待,站了半个时辰,从雁门关方向来的人倒是不少,却没有鲁奇,莫聪。 看看斜阳在山,萧玄衣心想,这两人今天是不会来了,不如到镇上去耍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八章 左契 那雁北镇虽然繁华,但规模并不大。也就一条主干道,倒是有七、八里那么长。街道两旁勾栏酒肆,茶店药铺,应有尽有。萧玄衣看到一家药店,想起了马小豆给他吃的人参,心想趁现在有银子,何不买几棵好人参,以备不时之需。结果问了几家药店,都没有货,要吗就是成色不怎么样。萧玄衣虽然对于人参也不太懂行,但他知道,人参肯定是越大越好,最好能长成人形。最后一个药店的老板推荐给萧玄衣道:你到孙记药行看看吧,那是雁北镇上最大的药店,货比较全。 萧玄衣按照药店老板的指点,又走了二里地,果然看到一块大招牌,写着“孙记药行”四个字。招牌镶在一座三层楼的门额上,那楼占地有七、八间房子。 “客官,想要点什么?”掌柜的正在柜台上算账,看见萧玄衣走进来便问道。 “你这还有上好的人参?” 听到要人参,掌柜的知道来了大主顾,账也不算了,从柜台里面迎出来道:“客官来的正好,刚从辽州到了一批货。都是上好的人参。” “那就拿出来看看。” “请客官到内堂来。” 萧玄衣听到这里有些迟疑,掌柜的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人参对我们来说是大买卖,对客官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咱们双方都要慎重一些才好。” 萧玄衣一听也有道理,就跟着掌柜的进了内堂,内堂是在二楼。一间不大的客厅,里面摆设着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一尘不染,客厅内装修十分典雅,并有淡淡的檀香味道。掌柜的喊小二沏上好茶。便和萧玄衣攀谈起来: “客官要人参做什么用呢?” “自己用。”萧玄衣有点好奇,你卖我买,管我做什么用干吗? “自己用那就好说了。” “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当然了,我们小店最重信誉,你要是自己用,多贵的人参买了都不糟蹋,你要是贩到中原去卖,我劝你不要贩上好的人参。” “这是为什么?” “上好的人参一棵就要几十两银子,贩到中原去,压本钱不说,一般人家也用不起,所以很难出手,再加上中原不像这边干燥,人参很难长期存放。你要是放坏了,也就是个萝卜价钱。暴殄天物不说,你亏了本,下次咱们见面,我也觉得脸上无光。” 萧玄衣听掌柜的这么一说,觉得商人中能遇到君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笑道:“这个掌柜的放心,我也就是自己留着用,肯定糟蹋不了。” 掌柜的就喊小二把库藏的上好人参拿出来,小二答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捧上来一个坛子。掌柜的打开坛子的密封,从里面摸出一个黄绸包,解开上面缠绕的细线,打开包裹,一根人参在糯米中若隐若现。掌柜的找了一根竹签,将糯米轻轻拨开,那根人参有筷子粗细,根须俱全。 那人参比起马小豆的人参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萧玄衣看过之后,不禁有点失望,便问道:“这人参个儿是比较大,但怎么没有人形啊?” “客官说的那种人参是百年老参,那种老参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百年老参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小店在这开了有几十年,本人也才见过数次。” 听说没有百年老参,萧玄衣不禁怏怏,掌柜的见此情形,便说道:“这件事情我一定转告我们东家,再遇到百年老参,我一定给兄弟留着,如果兄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两年之内就能遇到。” 萧玄衣见掌柜如此热情,也不好意思空手而去,便说道:“象这样的参,店里有几棵?” “三棵。” “掌柜的说个价吧。” “三棵都要吗?”这时轮到掌柜的吃惊了。 “你们还打算留两棵镇店?” “买!买!”掌柜的喜出望外:“你要是三棵参都要的话,就拿一百二十两银子吧。” 萧玄衣带的银子不够,就从怀中摸出两张金叶子来,掌柜的看了看金的成色,用秤秤了一下,刚好是二两。按时价,一两金子兑八十两银子。掌柜的又找了萧玄衣四十两银子,把三棵参打了包,萧玄衣拿上就走。 “别放太久了,久了生虫子。” “不会的,估计几天就吃完了。” 萧玄衣正要下楼,掌柜的又问道:“兄弟,要是有了百年老参,怎么跟你联系啊?” 这下倒让萧玄衣犯了难,自己漂泊不定,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再到雁北来,想了片刻,便说道:“我要到塞外的振武军呆上几年,也没有个固定的住处,这样吧,有了老参你先给我留个一年半载的,我先定下了。”说罢,就摸出一张金叶子来,递给掌柜的说:“这是定钱。” 掌柜的看萧玄衣出手这么豪爽,连忙说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两不耽误。既然兄弟这么爽快,我就给兄弟留上一年,一年之内,你没功夫来取,我再出手,到时候定金照样奉还。” 掌柜的说罢,拿出一张契券来,问了萧玄衣的姓名,写了一张契约,然后一撕两半,把左边的一半递给萧玄衣,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左契。 萧玄衣接过来,看了一下,上面写道:今收金叶子一张,作价白银八十两,定百年老参一棵,定期一年,以货到时为准。如未成交,原价退还,左契为凭。落款是:孙记药行。萧玄衣将左契收好,放在怀内,拿上人参下了楼。 楼下的大厅里坐着一个人,素衣青巾,脚上还沾着泥巴。掌柜的见状连忙过去请安,那人说道:“罢了,罢了。我看你不在,替你看会儿店。” “东家,来了一个买参的客官,我们上内室谈了一会儿。” 掌柜的说罢,连忙把萧玄衣引见给他东家:“这位萧兄弟,买了咱们家三棵上等人参,又定了一棵百年老参。” 那人连忙起身道:“小可孙少仙,多谢萧兄弟赏光。” 萧玄衣手里提着参,连忙放下,施了一礼道:“在下萧玄衣,见过孙大哥。” 萧玄衣再打量孙少仙,三十岁年纪,三绺长须,仪表脱俗,神情温和,让人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一种亲近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十九章 土豪 那孙少仙盯着萧玄衣看了好大一会儿,萧玄衣心里不禁有点发毛,连忙说道:“请孙大哥多多指教!” “萧兄弟英姿卓荦,令人一见倾心啊!”孙少仙掀髯大笑。 “过奖!过奖!”萧玄衣听到这种嘉许,虽然满心自在,但还是客气了一句。 “我今天刚采药回来,衣衫不整,明天萧兄弟如果有空,到舍下来喝两杯如何?”孙少仙诚意相邀。 “既然孙大哥盛情,明天一定登门拜访。”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后晌哺时,我在舍下洁樽相候。”孙少仙说话非常斯文。 “那我就先告辞了,明天再请教。”萧玄衣有点词穷,再说下去,估计要张口结舌,就拱了拱手,拎了参,出了孙记药行。 这时夕阳在山,大街上分外热闹,有牵着骆驼、头缠着裹脚布的波斯胡人,有头发结成辫子的北地女真,有雁门关的戍卒,还有乞丐。 萧玄衣看见乞丐就走不动,摸出几文钱放进一个老乞丐的碗里:“镇上那个酒楼最好?” “杏花村。”那乞丐连忙指了一下。 “我请你喝酒如何。” “客官说笑了。吃剩下的给两口就行。” “好,本分!” 萧玄衣笑了一下,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蹲下道:“老人家,我给你找个差事怎么样?” “只怕我干不了。”那乞丐估计有六、七十岁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帮我等两个朋友。” “这倒不难,不知他们两位长什么样?” “年龄比我大几岁,一个胖子,一个瘦子。”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征?”老乞丐很细心。 “特征我倒是说不上来,这两个人一个叫鲁奇,一个叫莫聪。” “有名字就好办。”老乞丐自有主张。 “这样吧,你等一天,我给你二十文钱,有一天算一天,你把他们领过来之后,我再给你一百文。”萧玄衣挺大方。 “多谢这位爷!”老乞丐喜出望外,趴下就要磕头。 “不用,不用,明天你就去镇口等,不要错过了。” “这个您放心。” 鲁奇和莫聪也没个准信儿,说不定要等十天半个月,整天眼巴巴的盯着来往行人,烦也烦死了。这下有人代劳,萧玄衣心里如同放下一块大石头,不免洋洋自得,使唤人的感觉就是好哈。 萧玄衣看看天色,要睡觉还早,不如到杏花村吃杯酒。萧玄衣想着,便往老乞丐指点的方向找过去。 “杏花村”这个名字出自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清明》,诗的作者是杜牧。大唐诗人辈出,小杜是其中翘楚,尤其是七绝,写得最有奇气,佳篇甚多,《清明》是其中一首。 萧玄衣一路寻来。果然看到一处热闹场所:一座酒楼灯火初上,酒旗飘飘,黄昏里,“杏花村”三个字随风招展。 古晋汾酒名闻天下,凡是到雁门来的人,都要一醉为快。萧玄衣问了一下小二,楼上已经座无虚席,只有楼下的大厅里还有几张空桌子。萧玄衣要了一壶酒,和四样本地小吃,拣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萧玄衣一边饮酒,一边看街景。猛然之间,看到三个人,就是来雁门途中遇到的那三人。 那三个人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仿佛正奔杏花村而来。 萧玄衣暗想,要是跟这三位同堂饮酒,那情景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欲待结账走人,还以为怕了他们。想至此,萧玄衣连忙叫过小二来,问道:“你们这还有几张空桌子?” “还有两张。” 萧玄衣拿出十两银子:“剩下的两张我全包了,够不够。” “足够!足够!”一张桌子撑死也就吃个二、三两银子。 小二话音刚落,那三人就推门而入。书中暗表,那两个穿黑衣的,一个叫赫连铎,一个叫白义成,穿白衣服的叫白无双。 三人站在大堂门口张望,小二连忙迎上前去:“几位客官,非常抱歉,小店已经客满了?” “客满了?那不是还有几张空桌子吗?”赫连很不满。 “已经被那位客官全包下了。”小二指指萧玄衣。 那几句对话,萧玄衣听得清清楚楚,假装没看见,端着酒杯,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两眼望着天花板,数挂在上面的灯笼。 要是明白人,看到这种情况,转身走掉,倒也不至于丢多大份儿。偏是这赫连铎一根筋,便对小二说:“你去问问他,我们愿出二两银子,让他腾出一张桌子来给我们。” “实不相瞒,人家那位客官,一张桌子就出了五两银子。” 白义成倒是知机:“算了吧,大哥,咱们再找别的地方。” 赫连铎面子有点挂不住,便硬撑着说道:“他出五两,我出十两。” 小二不得已,就跑过对萧玄衣说道:“这位爷,您能不能行个方便,那几位客官出十两银子!” 萧玄衣摸出一沓金叶子,想了想,拿出一张给小二,眼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道:“按说呢,爷也不差这几两银子,不过既然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们要是真有诚意,一百两银子,两张空桌子我全送给他。” 赫连铎是土浑族人,土浑又名“吐谷浑”,一度称霸西域,开国垂统。后来吐蕃族雄起,攻灭吐谷浑,余众归附大唐,请求庇护。 赫连铎是土浑的酋长,不至于一百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但目前这种苟延残喘的气数,赫连铎还真是不舍得,碰到萧玄衣这种不要命的光棍儿,赫连铎也无可奈何。 小二不得已,将萧玄衣的话转告给赫连铎,一百两银子,够他们上五十次杏花村的了。 赫连铎当下颜面扫地,狠狠瞪了萧玄衣一眼,抢先出门而去,那个白衣少年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回头看了萧玄衣一眼,似笑非笑。 萧玄衣虽然看着天花板,但这一切都尽在眼中,见三人扫地出门,心中大畅,索性又 要了一壶酒,喝了个半醉,自言自语道:“银子真是好东西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章 伏寇在侧 第二天早上,萧玄衣起了床,心想:这上等参也不知功效如何,不如吃一棵试试。便拿出一棵来,连根带须塞进口中。 人参一般用来泡酒,或者切成小块分期煎服,才不至于浪费药效。萧玄衣哪里知道,一下子吃了这么多。 没过多久,萧玄衣便觉得丹田内热气翻腾,连忙盘腿打坐,将真气导入经脉,然而真气仍源源不断地从命门涌入丹田。 萧玄衣生成真气的能力本来就优于常人,这下又服了整棵人参,半个时辰以后,萧玄衣全身各处无不真气鼓荡。 人体的上下丹田就象两个水库,十二正经就象十二条沟渠,平时都处于正常状态,现在突然一下子真气泛滥。又无处宣泄,便在萧玄衣体内左冲右突,上下激荡。 萧玄衣心想,何不趁其机会,冲开任督二脉。便用意念引导真气向小腹下中央冲击,那是督脉的起处,然而要打通督脉谈何容易,萧玄衣折腾了很久,倒是激荡的小腹痛不可忍。 其实萧玄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想冲开任督二脉,首先要练成返观内视之功,这内视之功,说得明白一些,就是闭上眼,能看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这样才能找到天门开处,然而《霞外七笈》语焉不详,教导他的孟知微自己也没有经验。所以萧玄衣做这些事等于盲人骑瞎马。 萧玄衣感觉到这样练法不对劲,便收了功,然而真气涨得萧玄衣头晕胸闷,坐立不安。有种想找人拼命的感觉。 萧玄衣索性出了客栈,雁北镇的入口处,老乞丐早等在那里了,萧玄衣给了他二十文钱,问了一下哪个地方比较空旷,老乞丐向东指了一下道:“过了这片树林,便是一大片荒地。” 萧玄衣依言穿过树林,果然见到一大片坦荡荡的旷野,旷野上只有孤零零的几棵树,萧玄衣嚎叫一声,便开始狂奔起来。跑了一段时间,萧玄衣觉得有些异样。萧玄衣便留了神,竟然发现,自己一步能跨出两丈左右,步距简直比平时大了一倍。 萧玄衣奔跑了一会儿,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便停下来,练了几遍伏魔八剑。越练越感觉到剑法的精妙,萧玄衣不禁大奇,难道吃了一棵人参,自己竟然变聪明了? 其实也不是萧玄衣变聪明了,这是因为萧玄衣内力陡增。这种现象就好比一个小孩提一杆铁枪,本来就很吃力,再让他做出各种变化了,那就更不成了。萧玄衣以前腾跃不到位,自然也领会不到剑法的神韵。 一个时辰后,萧玄衣的闷涨感觉一扫而空,代之而来的是一种神清气爽,并有一种莫名的喜悦,萧玄衣收了剑,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回走。 还没到客栈,就看见白无双正在大街上东张西望,萧玄衣此时还不知道白无双这个名字,但对他殊无恶感,看看赫连铎也不在他身边,心想不如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前两次在灯光下,萧玄衣没大看清楚,这次看得分明:一袭白衣胜雪,但那面容比穿的衣服还要白,滚滚红尘里,更显得艳光照人。 “公子在这等人吗?”萧玄衣走上前拱手问道。 “是啊,就是在找你啊。”白无双简直要跳起来。 “找我有什么事啊?”萧玄衣心中有些惊讶。 “我两位大哥觉得你人不错,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那两位大哥呢?” “他们在那里等着,让我来找你。”白衣少年往雁北镇外指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大哥告诉我的。” 萧玄衣已经出了口恶气,对于赫连铎他们就不在那么讨厌了,现在见白无双亲自来找他,自然就颠儿颠儿的跟人家走了。 一边走,萧玄衣一边跟白无双搭讪,白无双倒也知无不言,萧玄衣倒是弄清了他们三人的名字。心中暗道:怪不得穿一身白衣服,原来姓白啊。 两个人出了镇向北走,进了一片树林,那片树林也不知道有多大,里面阴森森的,此时天近正午,里面却没有阳光。 走了大概有半炷香的光景,突然眼前一亮,森林中有一大片空地,萧玄衣看到,空地上赫连铎和白义成背手而立。 “两位大哥,让你们久等了。”萧玄衣走上前跟两人打招呼。 白义成面无表情,赫连铎冷冷说道:“既然你知道让我们久等了,就应该给我们磕头赔罪才是。” 萧玄衣一听这话,不象是交朋友的架势,倒象是来寻仇,立刻拉下脸来说道:“既然两位没有诚意,萧某就告辞了。” 说罢,萧玄衣转身就往回走,刚走出两步,赫连铎突然窜过来,背着的手一翻,一把弯刀架在萧玄衣的脖子上,赫连铎凑在萧玄衣耳边说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你想干什么?”萧玄衣瞥见架在脖子上的弯刀,感觉到冷冷的杀气浸入肌肤。 “干什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赫连铎是什么人,竟然敢当众戏弄老子。” 这时,白无双在旁边大声喊道:“赫连铎,你骗人,你说要跟别人交朋友的。”说罢,就要冲过来。 “白老大,拉住你妹妹。”赫连铎大声喊道。 白义成一把拉住白无双的胳膊,白无双如何挣得开。萧玄衣听到这里也是一惊,他没想到白无双竟然是女的,估计是长期被孟知微欺骗,已经被骗得实在,男女不分了。 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站在旁边,萧玄衣怎么肯丢份儿,当下将心一横:“你划出道道来吧。” “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老子就饶你不死。”赫连铎只想在美人的面前找回面子来,对他来说,比杀一个人更重要。 “要是我不肯呢?”萧玄衣冷冷说道。 “那我就把你埋在这里,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赫连铎狠狠说道,并把刀往萧玄衣的肩膀上压了一下。 “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白无双挣扎着喊道,毕竟是她把萧玄衣骗到这来的。 “你这么护着他,我偏要杀了他。”赫连铎扭头对白无双喊道,然而压在萧玄衣脖子上的弯刀却松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萧玄两脚未动,拧腰转身,身子登时矮了下去,然后往左前方一扑,竟然跳出一丈开外。 赫连铎感到刀下一空,弯刀急挥,却斩掉了萧玄衣的几根头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一章 羌甲 这一招对萧玄衣来说,却是奇险,萧玄衣又是拧腰又是转身,动作太复杂,而赫连铎只需要手腕一抖。如果赫连铎警觉的话,两个萧玄衣也躺下了。 萧玄衣当即拔剑在手,剑指赫连铎,心中犹自扑腾扑腾的乱跳,竟然忘了叫阵。 赫连铎见萧玄衣从他刀下逃脱,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什么人玩什么鸟,这话果然不错,就你这种破铜烂铁,也敢往爷身上招呼?” 萧玄衣的灵蛇疾剑又窄又黑,跟一根烧火棍差不了多少,赫连铎这么一说,萧玄衣心中不免怀惭。口中却是不服:“破铜烂铁,也能杀人!” “那就放马过来!” 赫连铎左手一扬,手中多了一面盾牌,那盾牌也不大,径长一尺左右,正是步斗用的手盾。 萧玄衣冷笑一声,表示鄙视,跳步向前试了两剑,赫连铎的手盾连挥,将两剑从容隔开。 萧玄衣一看赫连铎轻描淡写的架势,心中意识到:这厮非同小可。当下脚踩禹步,双目罩住赫连铎,伺机出剑。 赫连铎虽然没什么套路,但久经战阵,靠的是眼明手快,左来左隔,右来右挡,萧玄衣一时奈他不得。 萧玄衣的身形越来越快,渐渐进入早上练剑的境界,但见场中黑影飘飘,攻势如潮。 “来得好!”赫连多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按赫连铎的想法,萧玄衣这种打法,用不了半个时辰,准得累趴下,谁知萧玄衣吃了人参,半个时辰后,依然不见颓势。 打一仗,胜过练兵三年,碰到这么一个对手,萧玄衣倒也不急着取胜,就拿赫连铎喂招。 猛然间,萧玄衣瞥见白无双,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一动,有意卖弄。 萧玄衣凌空跃起,刺出一剑,赫连铎抬手一格,这一剑却是虚招,萧玄衣已经到了赫连铎的背后,也未转身,照着赫连铎的背上,反手就是一剑。 赫连铎身手再快,变招格挡已来不及,这一剑刺上赫连铎的后背,灵蛇疾剑登时弯曲,萧玄衣情知不妙,借剑势往前掠,赫连铎的弯刀挥出,一刀划上萧玄衣的右腿。登时献血涌出。 “说你用的是破铜烂铁,你还不服。” 赫连铎哈哈大笑,索性脱去外罩,上身竟然穿了一副瘊子甲。 这瘊子甲相传为羌人所造,甲片方寸大小,用麝皮连缀,颜色晶黑,能照见毛发。 锻造之法也不同中原,不用火,只以人力冷锻,将甲片的厚度锤炼至三分之一,才算大功告成。所以一付甲,要费数年之功。 因为要对比原来的厚度,留着筷子头那么大一块不锻。如同瘊子,所以得名瘊子甲。 这瘊子甲最为坚韧,五十步内,连强弩也无能为力,更不要说萧玄衣的疾剑了。 要想取胜赫连铎,只能攻击他的面部或者咽喉,但这两个要害被赫连铎护的手盾遮挡的滴水不透。 萧玄衣也来不及裹伤,大腿上献血长流,当下以剑拟敌,不敢再行强攻,赫连铎仗着宝甲在身,利刃在手,步步紧逼。 这下萧玄衣有点吃不消了,因为剑法以攻势为主,再一个的剑身很软,无法进行有效格挡。对于赫连铎的弯刀,只好左闪右避,几招之后,萧玄衣便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这时白义城看出了门道,便喊道:“把这小子逼近树林里,他就没法跳了。” 白无双也喊道:“萧玄衣,你打不赢的,赶紧逃吧。” 萧玄衣听白义成这么一喊,也的确心慌,几次试图摆脱困境,都被赫连铎的刀光拦下,只好一步步地退进树林。 突然之间,萧玄衣靠上一颗大树,赫连铎见机不可失,挥刀向萧玄衣肋间斩下,萧玄衣退无可退。原地一纵身,左手竟然扳住了一支树杈。 萧玄衣从小就是翻墙爬树的好手,再加上一年多的轻身修炼,手腕一用力,就翻身上了树杈。 这下把赫连铎搞傻了,漫说赫连铎不会爬树,就算他会爬树,上去也是找死。 萧玄衣居高临下,望着赫连铎的头顶,可谓占尽优势。但如果一击不中,落在地上,后果也很难说。 萧玄衣环顾了一圈,顿时有了主意,这片树林是野生的,既不成行,也不成列,枝枝杈杈的很多,对一跃两丈的萧玄衣来说,保持空中优势也不是什么难事。 主意一定,萧玄衣当即跃到另一树上,演习了几次之后,萧玄衣基本上如履平地。然后萧玄衣就试着从上往下攻击。 萧玄衣在赫连铎的头顶上飞来飞去,早把赫连铎绕晕了,几招下来,赫连铎胳膊中剑,连手盾也扔了。看着萧玄衣再次飞来,赫连铎老羞成怒,弯刀脱手而出。 弯刀既然脱手,格挡就不是什么难事,萧玄衣用剑一撩,弯刀夺地一声,钉在一棵树上。这下赫连铎手无寸铁了。 萧玄衣笑吟吟地逼近赫连铎,赫连铎步步后退。白义成持刀赶来,不敢妄动,白无双吓得捂着嘴。 就在这时,赫连铎一弯腰,铮得一声,一支背弩射入萧玄衣的胸口。萧玄衣登时凝住,嘴里说出一句骂人的话:“你他妈使诈。” “傻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吗?”赫连铎早已直起身来。 萧玄衣欲乘着余力,上前结果赫连铎,但白义成已将赫连铎护住。萧玄衣心念一转,再等下去,估计要被人分尸了,此刻也顾不上美人在侧。转身狂奔而去。 要说逃,估计少有人能比得上萧玄衣,转眼间如飞鸟投林,了无踪迹。倒是赫连铎和白义成很惊奇,中了箭还跑这么快! 萧玄衣一口气跑出老远,确定赫连铎追不上了,这才停下来。想想竟然没倒下,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当下解开衣服一看,不由得暗叫“侥幸”。那支箭被两张银票垫住了,饶是如此,那箭簇仍然深入肋骨。 萧玄衣试着将箭拔了一下,疼得差点没晕过去,但这样回雁北镇也不是个看相,只好忍着痛,将箭杆折断。踉踉跄跄,直奔孙记药行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二章 博物者 孙少仙果然医道精湛,片刻工夫,就将萧玄衣胸口的箭头拔出,上了一层金创药,用纱布裹住创口。又将萧玄衣腿上的刀伤处理了一下。 萧玄衣起身穿衣,见孙少仙不大说话,便搭讪道:“孙大哥的果然圣手,这会儿不怎么疼了。” 孙少仙叮嘱道:“血流的不少,早点回去休息吧。” “孙大哥不是要请我喝酒吗?”萧玄衣索性厚了脸皮。 “老弟现在有伤,不如改日再作鸡黍之约。” “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不让你喝酒,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也罢。” 孙少仙将萧玄衣带上二楼,对掌柜的吩咐一声,不多久,桌子上摆了十来样小菜,做工精到,非寻常酒家可比。 掌柜的饮了几杯酒,推脱还要去下面看店,起身下楼去了,孙少仙也没挽留。 萧玄衣想将受伤的事解释一下,孙少仙偏不发问,正在犹豫的时候,孙少仙道:“萧兄弟早上服用人参了吧。” “老哥怎么知道。” “萧兄弟虽然失血,但气色还不错,并且眼中有点点精光。肯定是服用了大量的补气之物。” “人参既然是滋补真气的,怎么跑到眼睛里去了。”萧玄衣迷惑不解。 “这是练气还神的缘故,只不过萧兄弟还不自觉。” “怎么才能练气还神?” “任督二脉通了以后,才能自如地练气还神。萧兄弟目前还未到那种地步,强练反而不好。” “没想到先生还精通功法。” “导引练气之术,本来就是医道的一部分。” 几杯酒下肚,萧玄衣的疼痛大减,心气也平静了很多,索性自陈:“早上吃了一棵人参之后,我觉得烦躁,就到镇外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碰到这么一档子事儿。” “我们医家本来是要问病由的,但萧兄弟这种外伤,一看就是与人争斗,反而不好发人隐私。” “也不是什么隐私,倒是想请大哥评评理。” “那老哥就洗耳恭听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萧玄衣便将和赫连铎如何相逢,如何斗气,以及打斗的经过,一一说给孙少仙。只是没说白无双是女的。 “少年人血气方刚,斗气也是难免,过几招,分个输赢也就算了,赫连铎竟然如此要致老弟于死地,也太残暴不仁了。” “孙大哥认识赫连铎?” “赫连和白家,是土浑族的两大姓,散居在丰州一带,常来雁门走动,我也没见过此人,倒是有所耳闻。” “既然知道他家在哪里,不愁找不到他。” “听老哥一句劝,这事就算了吧,老弟剑法虽然不错,但赫连铎久经战阵,诡计多端,老弟未必是对手,再加上他是土浑的酋长,老弟是孤军,势若云泥。高下立判。” “人生一世,有恩不谢,有仇不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萧玄衣本来就是快意恩仇的脾气。 孙少仙听了这话,拈须迟疑了一会儿:“道家无我,佛家无仇,儒家倒是讲究以恩报德,以直报怨,各有各的道理,老哥倒是不再劝了,但老弟要报仇,总得练好剑法吧,这次老弟能逃得性命,算是侥幸。” 说到侥幸,萧玄衣忽然想起:“是啊,多亏了那两张银票。” “那两张银票是天蚕丝织的吧?”孙少仙见多识广。 “孙大哥既然知道这银票的来历,看来这银票应该不假。”萧玄衣说着,就把两张银票拿出来递给孙少仙。 孙少仙接过来,在灯下细细展玩:“果然是好东西,这种银票,普天之下,也只有一百张,萧兄弟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种宝贝。” 萧玄衣几杯酒下肚,谈兴正浓,就把如何遇到九方木,如何买儿的事说了一遍。孙少仙听得心向神往:“不错,九方老儿是天下第一富人,这种银票他那里收藏了一半以上,这老头肯用十张银票换马小豆,你儿子该是什么宝贝?” “就算我儿子不是宝贝,他给多少银子我也不换,只不过是给他当徒弟。” “萧兄弟重情重义,心无渣滓,远胜孙某。”说着就将两张银票递了回来。 “孙大哥要是喜欢,这两张票子就送给孙大哥。”萧玄衣用手挡着。 “这种大礼,孙某不敢收。” “老哥要是拿我当兄弟,你就收着。”萧玄衣就差拍胸口了。 “老弟既然愿意割爱,孙某感激不尽。”孙少仙连忙站起来,施了一礼。 萧玄衣慌得连忙还礼:“这点东西,值什么?” “不瞒老弟说,我生平最喜猎奇,爱听的是奇谈怪论,爱看的奇珍异玩。人送雅号孙博物。这两张银票,是少见的宝贝,有钱买不到,但我也不能全要,要一张还算雅癖,要两张就是贪了。”孙少仙说着,将银票还给萧玄衣一张。 “孙大哥说得明白,小弟可不敢坏了大哥的名头。”萧玄衣接过银票,揣在怀里。 人逢知己千杯少,几番推杯换盏之后,萧玄衣基本上把自己交待了:怎么在夷门讨饭,怎么遇到的孟知微,怎么遇到的李克用,又怎么从云州来到这里。 孙少仙象听说书一般,忘形处大呼小叫,慷慨时击节而歌,有时候还陪上几滴眼泪,全然不是平日温文尔雅的少东家形象。 从孙少仙的口中,萧玄衣也知道,孙少仙出身世家,是药王孙思邈的后代。孙思邈在大唐一朝可谓妇孺皆知,号称活神仙,一百多岁无疾而终,各州县都立有药王祠。 孙少仙出身世家,小时候念书,长大了打理生意,自然没有萧玄衣的曲折经历,对萧玄衣的际遇艳羡不已,叹道:“老哥我却没有这般造化,真想把生意都不做了,跟你出去闯荡一番。” 雁门关的鼓声远远传来,已是三更,萧玄衣起身告辞,孙少仙示意萧玄衣稍等,并喊了一声,不大一会儿,掌柜的端了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一个小包袱。 “些末微忱,聊充资斧。” 萧玄衣迟疑地打开一看,竟是一沓一沓的金箔,萧玄衣顿时明白,孙少仙不想白要他的银票,连忙推辞道:“孙大哥,这是何必呢?” “你要当我是大哥,就不要多说了。” 萧玄衣只好收起来回了客栈,那金箔份量不轻,足有二百多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三章 招魂 萧玄衣在客栈待了两天,伤口虽然没有痊愈,但不再疼了。 两天以来,萧玄衣一边啃人参,一边苦思破敌之法,有时候也想起白无双,一旦想起,白无双的一笑一颦便挥之不去。 萧玄衣有心去找白无双,又忌惮赫连铎,不得不再思破敌之法。最后萧玄衣得出一个结论:要想制敌,只有居高临下。要想居高临下,单凭目前的提纵能力还不行,那只有借助于环境了。 想至此,萧玄衣出了客栈门。对于赫连铎,萧玄衣取胜的希望不大,但要逃命,还是有把握的。 萧玄衣拿定主意,一旦遇到赫连铎,就往镇上跑,量他赫连铎也不敢在闹市行凶。 路过雁北镇的入口时,萧玄衣又给了老乞丐几天的工钱。便去了曾经和赫连铎交手的树林。 萧玄衣折了一根树枝,削去上面的枝枝杈杈,插在地上,当作赫连铎。用剑拟了拟,便腾身上了树。 这时的萧玄衣不再拘泥于招式,只以假想的赫连铎为目标,直击,翔击,回旋击,萧玄衣发现,自己在“准”字上还欠功夫,十次能刺中一次就不错。 跟赫连铎的那场恶斗,萧玄衣也从中领会到,一刺不中,剑招用老,那就是把破绽卖给了对方。 估计赫连铎还不是那种顶尖高手,要不然他萧玄衣自己不会只伤了大腿。尽管赫连铎不算高手,照目前这种情况,在刺死赫连铎之前,自己也得交待好几回。 竟然败给一个非高手,这事想想也挺丢人,萧玄衣正在沮丧之际,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 萧玄衣不禁警觉起来,从树上跳下,一剑将假想敌削为两段,蹑手蹑脚地向那声音寻去。 眼前的一幕让萧玄衣呆住了:就在他和赫连铎搏斗的空地上,白无双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在吹一支箫,面前摆放着几样瓜果,三根香青烟袅袅。 箫声哀怨空旷,如泣如诉。一曲吹罢,白无双口中念道:“呜呼萧郎,魂兮归来。” 萧玄衣走过去,拿了一串葡萄吃了一粒:“挺甜的!” “你是人是鬼?”白无双的声音都变了。 “据说鬼是没有影子的。”萧玄衣对着太阳挥了挥手。 “你原来没死啊!”白无双以手抚胸。 “看到你这么伤心,我还真是有点想死。”萧玄衣笑嘻嘻地说。 “谁伤心了?我只是心里不安而已。” “别不安,我不怪你!” “真的?” “真的!就算死在你手里,我都不会怪你。” “为什么?” “因为你太漂亮了!” “你怎么这么轻薄!”白无双双颊绯红,有点生气。 “什么叫轻薄?我真是这么想的。”萧玄衣急赤白脸地分辩。 “真的?” “我要骗你我是你孙子!”萧玄衣发的誓挺毒。 “你这人真是!” 白无双低了头,不再说话,萧玄衣看到,她的耳朵都红了。 见白无双害羞,萧玄衣连忙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吹的什么曲子?真好听!” “好听什么啊,那是《招魂》曲。” “我说在客栈怎么坐立不安,不由自主就跑到这来了,原来你在招魂儿啊。” “别瞎说,招魂是对死去的人用的,你不是还活着吗?” “真的只对死人有用?” “这是你们汉人的风俗,你都不知道?” “汉人死了以后,确实要请一帮人吹吹打打,但跟你的曲子不太一样。”萧玄衣说到这里,便唱了两句:“篙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踟蹰……” “这是挽歌,我也听过。” “挽歌和招魂曲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挽歌是送葬时用的吧,招魂曲不限场合,想念亲人或者祭奠时都可以用吧。” 萧玄衣听白无双说“亲人”二字,有心要占她便宜,便说道:“你能不能把歌辞说一遍我听听。” 白无双想了想,口中念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那篇歌辞很长,萧玄衣基本听不懂,但白无双的声音敲金戛玉,吐辞如珠。萧玄衣听得痴了。白无双把歌辞诵完,萧玄衣才回过神来,问道:“我怎么没听到‘呜呼萧郎’这几个字?” 白无双一时结舌,最后恨恨说道:“那是说给死人听的。” 萧玄衣看着白无双的神情,忽然想起孟知微来,不禁笑道:“你真象一个人。” “谁啊?” “我弟弟孟知微。” “怎么象啊?” “也是动不动就生气。搞得我整天想着办法哄他。” “你弟弟真好玩。”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挺想他。” “想他就去看他啊。” “他不在此地。” 白无双沉默一会儿:“过两天我也要离开这了。” “去哪啊?” “塞外。” “我去看你行吗?” “不行!” “为什么?” “你不怕赫连铎吗?” “我已经想出破他的法子。” 萧玄衣将来此的目的说了一遍,白无双摇了摇头:“你打不过赫连铎的。” 那天和萧玄衣斗过一场之后,赫连铎带着两人去喝酒,席间说起打斗的经过,赫连铎不无得意,说萧玄衣中了他的诱敌之计。 “他丢盾牌,掷剑都是装出来的?”萧玄衣很诧异。 “你在树上,他没有办法,只有骗你下来。” “这人心机也太深了吧。” “是啊,要嘛他年纪轻轻就当了酋长。” “看来我真是没机会了。” “你的剑再锋利一些或许……”白无双连忙掩住口。 萧玄衣也看出来,白无双左右为难,毕竟一方是她的族人,便说道:“这事你不用管,我会想出法子的。” 萧玄衣的话音刚落,远远传来两声号角,白无双道:“我该回去了。” “还早啊!” “你没听号角声吗,我哥在喊我,昨晚赫连铎喝醉了,今天我才出来的。” 白无双出来一次要担这么大干系,萧玄衣心中感动莫名,冲着远去的那袭白色身影大喊:“我一定要打败赫连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四章 黯然销魂者 萧玄衣苦思两天得出的破敌之策被白无双一番话否定了,按白无双的提示:让剑变得锋利。 如果是一般的剑,磨一磨倒是可以锋利些。但要锋利到能够洞穿羌甲,就算磨成针也不行。 白无双所说的锋利,不是一般的锋利,而是那种削铁如泥的锋利。对于萧玄衣的灵蛇疾剑,好像还有那么一丝机会。毕竟当年也是一把神兵利器。 怎么样才能让灵蛇疾剑满血复活,萧玄衣想破了脑袋,一点辙都没有。萧玄衣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哈。” 萧玄衣说这话时有潜在的暗示,他已经是有钱人了。原以为有了钱,就天下无难事,其实不然,神兵利器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发愁的时候,就数数钱。这是富人的特征之一,萧玄衣虽然刚富不久,对这一招却是无师自通,情不自禁地把全部家当都摆到床上来。 一张万两银票,一匹玉马,六张金叶子,还有一包金箔。萧玄衣猛然想起,还没清点过金箔的数量。 萧玄衣把小包裹打开,金箔一列一列,好象排着队等点名似的,萧玄衣顿时心中一亮,却故作烧包地说道:“这么多金子,要花到何年何月?” 萧玄衣想抽出一张来,却发现这些金箔是连在一起的,一拿就是一沓子。萧玄衣一张张展开,象宣读圣旨。每张金箔有半搾长,一寸宽,几张草纸那么厚。 萧玄衣清点了一下,金箔一共是二百张,一张按一两重,也就是二百两金子,折合银子一万六千两。 孙大哥这人真够意思,萧玄衣心想,下次有稀罕玩意儿还送给他。有钱人的癖好不可理喻。花大把银子买一个生锈的破酒杯,就算是汉朝的,它能有新的好用?话说一百两银子能买多少新酒杯哈。 萧玄衣猛然想起,孙少仙的外号孙博物,自然是见多识广。自己搞不明白的事,为什么不找他想想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萧玄衣就去了孙记药行,孙少仙经常出门,得把他堵在被窝里。 孙少仙早就起来了,在后院里手舞足蹈,萧玄衣明白,孙少仙正在做导引之术。 见萧玄衣来了,孙少仙收了功,把萧玄衣让到一张石桌旁坐下,石桌上放着一套宜兴紫砂,孙少仙斟了一杯,推给萧玄衣:“萧老弟不时造访,必有见教。” 古人早上一般不会客的,萧玄衣不懂规矩,大清早跑过来,孙少仙故有此说。 “没什么见教,就是想跟孙大哥请教怎么对付赫连铎。” “大清早的跑过来问我杀人之道。有违天和哈你。”孙少仙半开玩笑说。 “有这种想法,你最好去管管刮风下雨。”萧玄衣口才也不弱。 “实话说吧老弟,行有行规,我是郎中,救人不暇,怎么能教你杀人的法子呢?” 在古代,没有电视电脑,人比较闲,所以要浪费精力搞一些繁文缛节,虚头巴脑的事儿。萧玄衣犯了忌讳。 “了解,了解,其实我是来替剑求医的?” “替剑求医?你的剑得了什么病?”孙少仙不禁来了兴致。 “我的剑本来是一把利器,因为杀气太盛,前主人将剑芒收了。”萧玄衣就把灵蛇疾剑受辱的事说了一遍。 孙少仙听罢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你也号称名医,看看能不能把我的疾剑治好。” “你还别用激将法,我也只能帮你想个法子。” “有法子就行。” “老弟稍等!” 孙少仙说罢,起身进了屋。不大一会儿,拿出一本书来。萧玄衣一瞧,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博物志,一行小字:孙少仙撰。 书中暗表,此《博物志》不是晋代张华的《博物志》,是孙少仙对异闻奇事的记述。孙少仙翻了一会儿书:“找到了!”接着便朗声诵读起来: “楚地有某人,性知音,听百物之声,悉能占其灾福。尤善乐律。曾制一曲,对草鼓之,枝叶皆动。” “老哥的意思是?” “治病肯定要先找病根。才好对症下药。你这把剑,既不能说话,又无脉可把。这是最难的地方,只有找到这种知音之人,才能搞清楚剑的病情。” “老哥说的有理,楚地在哪?” “江南道,淮南道一代。”唐朝时,将天下分成十道,开元年间改为十五道。 萧玄衣听到这里,不禁发愁,漫说这几年去不了江南,就算是去了,一个江南道就够他找的:“老哥你这博物也太不细致了,连个人名都没有。” “我的意思,世间有这种奇人,也未必非要去楚地找,老弟处处留心就行了,一切都要看机缘。” “不看机缘我还能怎么着?”萧玄衣起身告辞。 “对不起啊老弟,我请你吃早饭。” 萧玄衣又蹭了一顿早饭,这才回客栈。刚进客栈门,掌柜的喊住他:“客官姓萧吧?” “是啊,我就是萧玄衣。” “有人找你,见你不在,就走了?” “是不是一个乞丐呀。”萧玄衣还以为鲁奇、莫聪到了。 “什么乞丐呀,是一个穿白衣的公子。” “她说什么了没有?”萧玄衣知道是白无双。 “他说,来给你说一声,他回丰州去了。” “丰州在哪里呀?” “丰州在塞外。”掌柜的说着往西北的方向一指。 “走了多久了?” “有大半个时辰了吧。” 萧玄衣也来不及多问,从马厩中牵出盖寓的马来,加鞭而出。 盖寓的马虽然也是好马,但萧玄衣的骑术不精,再加上此时萧玄衣心急如火,御马之术难免有些偏差,出了雁北镇不久,那马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萧玄衣一气之下,跳下马来,指着马骂道:“你这个畜生,回来再找你算账!”说罢,沿着大路飞奔下去。奔跑了两个时辰,哪里看到一点人影。 看看日已西斜,萧玄衣不禁泄气,转念一想,就算追上了,有赫连铎在,自己现在这种精疲力竭的状态,等于送死。兵法有云:百里而趋利者,必厥上将军。 迢迢长路,斯人已去。连行迹都没有留下。萧玄衣心中一紧,终于懂得了什么叫相思。 萧玄衣垂头丧气地回来,连盖寓的马也不找了,到雁北镇,已经是黄昏时分,给萧玄衣当差的老乞丐已经不在,萧玄衣也没注意到。 快到客栈时,突然闪出两个人,一个人叫道:“萧兄弟。”萧玄衣一看,正是鲁奇、莫聪。 “你们怎么才来啊!”萧玄衣象看到了亲人。 “我们不知道萧兄弟在此等候。”鲁奇道。 萧玄衣这才想起,为什么要来雁门,便将李国昌调到振武的事说了一遍。李鸦儿就是李克用,李克用的意思是:两人想去振武,欢迎,不想出塞,也不勉强,来回的路费自然不用说。 “振武就振武吧,也不差多走几天。”鲁奇道。 “有你们作伴,那就热闹多了。”萧玄衣终于开心起来。 萧玄衣将两个人领进客栈,又加开了一间房。猛然想起老乞丐来,鲁奇说,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让鲁大哥破费了。” “萧兄弟哪里话。” “今晚咱们到杏花村去喝一杯,算我给两位大哥接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五章 出塞 他乡遇故知,也算人生一大喜事,萧玄衣渐渐忘掉心中的不快,开始又说又笑。 三人到了杏花村,要了个雅间,小二哪能不认识出手阔绰的萧玄衣,端水倒茶,伺候的分外周到。 萧玄衣想起,扰了孙少仙好几次,何不就此机会回请一下,于是就对鲁、莫二人道:“两位大哥稍等一下,我去再喊个朋友过来。” 孙少仙已经用过饭,听说萧玄衣来了朋友,也跑过来凑热闹。萧玄衣将几个人互相引见了,几个人各道“幸会”,大家便入了座,推萧玄衣坐在首席,孙少仙在主位。不大一会儿,酒菜上齐。 孙少仙的出场,更是非同小可,连杏花村的老板都跑过来,敬了一圈酒,说道:“爷几个随便吃,随便喝,这顿饭小店请了。” “这是我给朋友接风的,哪能让老板破费。”萧玄衣很不好意思。 “萧兄弟就不要客气了,到了雁北镇,还轮不到你坐东。”孙少仙笑着说。 “这会儿忙,我就失陪了,爷几个慢用。”杏花村的老板拱拱手,出去了。 几圈酒下来,萧玄衣热血上撞,鲁、莫二人也少了拘谨。连孙少仙也开始脱落行迹,端起酒来跟鲁奇碰了一杯:“听说鲁兄弟是鲁班大师的后人,肯定也是天下少有的巧匠了。” “惭愧,惭愧!” “据说鲁班大师造的竹鹊,能在天上飞三天。不知可有此事?”孙少仙问道。 “不瞒老哥说,小弟在行走江湖之前,也造过一只木鹊,顶多能飞个把时辰。” “能飞个把时辰,那也是天下少有了,这样的木鹊,能不能送老哥一个?”孙少仙厚着脸皮。 “孙大哥号称博物,最爱收藏奇珍异玩。”萧玄衣给鲁奇解释道。 “既然孙大哥喜欢,改天一定奉上,不过老哥要等一些时日。”鲁奇道。 “了解,了解,造这种巧物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孙少仙道。 “这件事包在小弟身上,孙大哥放心!”鲁奇回敬了一杯。 “莫聪兄弟沉静渊默,我倒是有些看不透了。”孙少仙又端了一笔酒敬莫聪。 莫聪连忙站起来喝了一杯,说道:“失礼,失礼。” “运斤如风的故事,大哥应该知道,莫聪大哥就是那个挨斧头的人。”萧玄衣在旁边说道。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看来莫兄弟是大器哈。”孙少仙道。 “孙大哥过奖了。”莫聪嘿嘿笑了一声。 “能不能说说,你刚才一直没说话,你在想什么?”孙少仙不依不饶。 “说说,说说。”萧玄衣也在旁边撺掇。 “不怕各位见笑,我刚才在算我们从洺州来到这里,一共走了多少步。” 竟然还有算这个的?萧玄衣听了不禁大奇,心想:莫聪大哥的脑子还真是有点问题。便问道:“莫大哥算出来没有?” “一共是九十八万七千二百多步,有几十步我弄不太准。”莫聪有点惭愧。 “我不是说了吗,莫聪兄弟是个大才吧。”孙少仙洋洋得意。 “莫大哥,算这个有什么用啊?”萧玄衣有点怀疑。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将来回去的时候方便一些吧。”莫聪答道。 “诶,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其实是大有用处。”孙少仙故弄玄虚道。 “孙大哥给我们点拨点拨。”鲁奇也好奇地问道。 “当然,对于一两个人走路,意义不大,比如萧兄弟,他脚法快,又不缺钱,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想怎么歇就怎么歇。要是带一万人行军,那意义就大了。” “怎么说?”萧玄衣插话。 孙少仙笑了一下,没回答萧玄衣,对莫聪说道: “莫聪兄弟,我考考你。从雁门到洺州,刚才莫聪兄弟说了,九十多万步。就算一千八百里,现有一万大军,每天行程三十里。到洺州需要六十天,老弟能不能算出来需要多少丁壮运送粮草。” 莫聪想了一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孙少仙大奇。 “一个丁壮,最多也就背六斗米,一天吃两升,这六斗米也就够他吃三十天的。他自己都走不到洺州,更别说供应士兵了。” “有道理,有道理,看来老哥出错题了。”孙少仙讪笑一下:“如果大军行程按一天六十里,三十天到洺州,需要多少丁壮运粮。” “道理上需要三万丁壮,还得精打细算。” “怎说?” “三个丁壮,共背一石八斗粮食,供应一个士卒,前六日半,四个人日食八升,共用掉五十二升粮食。其中一个丁壮还剩八升粮食,就让他回去。再走八天,三人日食六升,其中一个丁壮还剩下十二升粮食,再遣返一个丁壮。最后剩下一个丁壮一个士兵,共有六斗粮食,日食四升,能走十五天。一共二十九天半。” 孙少仙听完后沉思半饷:“莫聪老弟说的不错。也就是理论上可行,其实大军一天走不了六十里。” “怪不得兵法里面说,粮草为用兵第一要义。”莫聪也恍然大悟。 萧玄衣听得头晕脑涨,对孙少仙说:“孙大哥,别光指点他们两个人,也指点指点我。” “机缘的事,不可强求,练功才是日进日新,明天你到店里找我,我传给你返观内视之法,再一个,李克用是武行大家,克敌制胜的妙诀,你最好去问他。” 几个人在雁北镇又住了两天,萧玄衣拿出四张金叶子,给鲁奇和莫聪每人两张,让他们在雁北镇置办行头。 鲁、莫二人哪里肯要,萧玄衣哈哈大笑:“兄弟现在是有钱人,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你们实在过意不去,全当借我的。”鲁、莫二人这才收了。 有钱好办事,鲁奇、莫聪每人置办了两天衣服,莫聪又买了一把算筹,还有《周髀算经》、天文历法之类的书,萧玄义翻了两页,字大多认识,就是看不明白,这才意识到莫聪的学问大了去了。 在离开雁北镇的前一天,孙少仙作东,又请哥几个喝了一场,席间不无感慨:“要不是你们和李克用有约在先,老哥是不会放你们走的。” 雁门关附件还有两个关口,一个叫“偏关”,一个叫“宁武关”。萧玄衣也打听好了:去振武军,出偏关最近。 这一天,朝日初升,一行三人辞别孙少仙,离开雁北镇,走偏关方向,出塞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六章 沙陀族起源 华夷之争由来已久,西周时的犬戎,秦汉时的匈奴,唐朝初年的突厥,唐朝中后期的吐蕃、回鹘。 以上还都是大一统的时代,两晋、南北朝就更不用说。胡人入主中原。 沙陀族的起源就是在突厥全盛时的时候,那时突厥的疆域包括西域以及塞北的广袤地区。 突厥族包括许多小的部落,话说有一天,一个小部落的酋长到博格多山的南麓去打猎,抬头之间看见云中有一头大雕在盘旋着寻找猎物。 雕这种猛禽飞得极高,没有很好的目力和箭法,一般是射不到的。这个酋长却也不是白给,当下盘马弯弓。 “箭射中了雕,箭离弦。”这是但丁的一句诗,形容箭的又准又快。 但是雕却没有落下,而是向博格多山飞去。 酋长知道雕受了伤,也飞不了多远。就纵马直追。 雕在青色山峰中时现时没,像一片乌云绕来绕去。 酋长的马是不能骑了,就索性弃了马,徒步去追那雕。 环山五,超山八。酋长紧追不舍。 最后那头雕飞到一处悬崖下面,就不见了。 酋长估计:雕的巢就在悬崖之下。 酋长身上刚好带了绳索,就缒到悬崖下面去寻找。 酋长发现了雕的巢,并攀到雕巢边,看到的景象令酋长吃了一惊。 巢里并不是嗷嗷待哺的雏鸟,而是一个光屁股的婴儿,正两手攥着他的箭往嘴里送。 酋长知道这个婴儿大有来历的来历,就收养了他,但自己的老婆奶汁不够。 于是酋长就召集族人:奶着孩子的站在右手。大家伙吓了一跳,还以为酋长想换换口味,有人甚至骂了一句“变态!” 但是酋长的话还是得听,跟着酋长才有肉吃,一帮土著女人慢慢聚拢在酋长的右拳之下。 酋长挑出几个胸脯大的女人,并用棘草汁在**上作了记号:这个孩子,以后就由你们轮番喂养。 大家这才长吁一口气,纷纷散去。有人偷偷地问酋长,为什么要在**上作记号。酋长想了半天说道:我以为她们喜欢。 再说这个孩子慢慢长大,愣头愣脑的,喊他半天不知道叫谁。酋长觉得,应该给这孩子起个名字。 由于这个孩子吃了很多人的奶,俗话说:有奶便是娘,没奶就是爹。所以这个孩子就有了很多娘,于是也有了同样多的爹。 突厥人喊爹都喊做“爷”。所以酋长便给他起名叫“诸多的爷”。 这种叫法很别扭,尤其是那种生番,语言不发达,往往要辅助以手势。大家图省事,久而久之,就演变成“诸爷”。 既然能演变成“诸爷”,再演变成“朱耶”,还需要理由吗? 于是,沙陀的始祖诞生了! 朱耶长大以后,果然不同凡响,尤其箭法出神入化,自然就成了突厥部落中最出名的勇士。 对于勇士,最好的奖赏莫过于传播基因的权利,所以朱耶娶了很多老婆,生了很多孩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渐渐成了一个部落。 这个部落就以始祖的名字作为子孙们的姓氏,同时也成了部落的名字,于是就有朱耶部落。 说道这里,估计会有人不以为然,雕巢里发现婴儿,太过荒诞不经。 其实不仅沙陀族如此,满族人的起源据说是天女所生,蒙古族的起源据说是梦神而孕。甚至还有口味更重一点的突厥,据说起源于人狼相交。所以突厥的旗帜上都绣着一个狼头。 几乎所有民族都会神话自己的起源,好像唯有自家才是上天的宠儿。所以对此事大可不必较真。 再一个疑问就是:少数民族的姓名一般都是音译,突厥语中“诸爷”的发音是否就是汉语中“诸爷”的意思。如果不是的话,“朱耶”这个姓氏的来源就站不住脚了。 反正正史上都这么讲的,姑妄听之吧。 大唐开国时,正值突厥强盛,仅精骑就有几十万。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对于步兵的威力,就相当于现在的装甲车和单兵的差别。 对新兴的大唐来说,这个强大的邻居就是一个噩梦。一度逼得高祖李渊打算迁都到洛阳,许昌一带。 但不幸的是突厥人遇到了李世民,就象打篮球的赶上了乔丹时代,再牛逼也顶多是老二。 不到十年时间,李世民越战越强,公元630年,卫公李靖以三千玄甲军为前锋,终结了盛极一时的突厥帝国。 突厥男女二十万成了俘虏,带头大哥是突厥的可汗。没有成为俘虏的突厥余众也纷纷来降。 朱耶部落估计就是这个时候归附大唐的。 此后朱耶部落就跟着唐太宗东征西讨,所至立功,太宗皇帝就在北庭设置沙陀都督府,任命朱耶族的酋长拔野为都督。勋位从三品。 一旦有了官方背景,黑社会就变成了明火执仗,朱耶部落迅速扩张,又兼并了同罗部落,仆骨部落的部众,渐渐形成了一个民族。 北庭的位置在现在新疆北部,有一片很大的沙碛,沙碛里面沙丘连绵不断,沙丘上灌木丛生,大家都称这片沙碛为沙陀。 这个新兴的民族就以此为名。沙陀族诞生了。 突厥民族日渐式微时,在西南的边陲,也就是今日的青藏高原一带,另一个民族乘势崛起,这个民族就是吐蕃。 吐蕃族日益强大,强大了就要扩张。天宝年间,吐蕃一度侵入河湟地带。 当时大唐的主子是玄宗皇帝,玄宗皇帝变成昏君之前也不是易与之人,先后起用名将王肃、哥舒翰等人,收复河湟之地,将吐蕃族几乎打回原形。 天宝末年,安史之乱爆发,国运中衰,吐蕃人再次控制了河湟地区,河湟地区就是现在的甘肃一带,是大唐联系西域的通道,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特别是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大致呈东西走向,南面是连绵千里的祁连山脉,北面的合黎山脉和龙首山脉首尾相接,这两道屏障中间的狭长地带就是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的北面是浩瀚的沙漠,南面更是山脉纵横,只有河西走廊里面,地势平坦,水草丰美。要想通往西域,河西走廊是不二之选。 吐蕃人控制了河西走廊,大唐被扼住了咽喉。唐朝的两个都督府:安西和北庭与大唐的联系中断,成了孤悬之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七章 东归纪 在西域的北庭,驻守的唐朝军队是汉人和沙陀人的联军,此外还有一个盟友,就是回鹘族。 回鹘族和大唐的关系比较亲密,安史之乱时,回鹘族出人出马,帮唐王朝平定内难,并且结为姻亲。 回鹘人虽然强盛不如吐蕃,但也差不了许多,再加上有唐王朝这个盟友,所以在西域也是飞扬跋扈。 北庭都督府每年都要派使者到长安去觐见龙颜,河西走廊不通,只好从回鹘控制的河西走廊以北经过。 回鹘人对汉人还客气一些,对于沙陀人,常常绑了这些人当人质,让沙陀人取赎,稍微讨价还价,就撕票。所以沙陀人很讨厌回鹘人。 吐蕃人控制了河西走廊后,率三十万大军进攻北庭,汉人、沙陀人、回鹘人结成联盟,共抗吐蕃。 苦战经年,最后寡不敌众,北庭都护府陷没,沙陀人既然不喜欢回鹘人,就投靠了吐蕃。 沙陀族一共有七千帐部众。按每帐五人来算的话,也就是三万五千人。 三万多人的民族肯定是无法自立的,不依附于唐朝,就得依附于吐蕃。 在夹缝里求生的处境,将沙陀人磨练的非常骁勇善战,不管是从西域到塞北,胡人之中,沙陀兵的战力最强。 因为沙陀人的骁勇,投靠吐蕃之后,沙陀人的军队就被用作吐蕃大军的前锋。 从沙陀人的祖先任沙陀府都督算起,到沙陀人依附吐蕃,朱耶家族已经传承了五世,这时的沙陀酋长名叫朱耶尽忠。 朱耶尽忠这个名字叫得好,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依附吐蕃,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大唐王朝。 河西走廊的入口处有个军事重镇:凉州,也就是今天武威。 从武威往西四百里左右,便是甘州,也就是今天的张掖。 按军事价值来说,甘州重要性仅次于凉州。 吐蕃和沙陀族的关系,谈不上什么伟大的友谊,两者互相利用而已。 吐蕃人既想利用沙陀人的勇猛,又觉得沙陀人靠不住,所以就让沙陀人的部族居住在甘州。 这个意图也是很明显,既能利用沙陀军队拱卫凉州,又便于挟制,防他们玩什么花活儿。 凉州既然是兵家必争之地,回鹘人肯定也是必取之而后快。沙陀人入住甘州后没几年,凉州被回鹘人攻破,吐蕃人大败。 创业难,守成更难,攻城不易,能守住更不容易,原因无他,攻守易势。 回鹘人攻占了凉州后,甘州就成了前沿,吐蕃人裹挟沙陀人的意图就破灭了,沙陀人成了吐蕃的一块心病。 处此瓜田李下的境地,沙陀人竟浑然不自知。还忘我地替吐蕃捍御边境。 直到凉州失守四年以后,就有人给吐蕃的赞普进谗言道:“沙陀人跟回鹘人本来就是盟友关系,现在回鹘人强盛,当心沙陀人做内应。” 处此嫌疑之地,当媒蘖之言,自古忠臣都是这么死的。何况刚依附不久的沙陀人,发小也不行。 果不其然,吐蕃的赞普开始筹划将沙陀部族迁到河外,换成本族人来驻守甘州。 河外就是黄河以西,估计就是现在腾格里沙漠的位置。那里无室可居,无城可守,也没有充足的水草,就算别人不侵略你,自己都要自生自灭了。 这消息引起了沙陀全族人的惊恐,朱耶尽忠的儿子叫朱耶执宜,刚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妙龄,如何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朱耶执宜当下就跟他父亲商议道:“我们本来就是大唐的臣子,无奈之下依附了吐蕃,替他们冲锋陷阵,效命沙场,没想到换来这个结果。倒不如乘机归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能杀出一条生路。 公元808年七月,沙陀部落三万人沿着乌德犍山东归。目的是西南方位千里之外的萧关,进入萧关就是大唐了。 为什么要循山而行,估计沙陀人没有足够的马匹,再加上整个部族迁移,队伍中难免有妇女儿童。 如果走平原,一旦被吐蕃人发现,利用骑兵迂回包抄,沙陀人不免要灭族了。沿着山走,吐蕃骑兵迂回起来难度比较大,实在不行了就上山,吐蕃的骑兵上不去。 沙陀人迁移的路径很曲折,开始一段路走的是乌德犍山,这道山是河西走廊的北栏杆。河西走廊的北栏杆之外是回鹘人的地盘。 虽然沙陀人和回鹘、吐蕃都不对付,但这两家肯定不会联合起来,夹击沙陀。 乌德犍山走到龙首山就完了,沙陀人又折向河西走廊的南栏杆,冷龙岭。 冷龙岭虽然更靠近吐蕃的势力范围,但离凉州也很近。 总之,沙陀人迁移的路线就是吐蕃和回鹘人的中间地带,也就是争议区。 在走到洮河时,吐蕃追兵大至。 沙陀人转战而前,从洮河到萧关,不足四百里的距离内,大小战斗数百次。 到达萧关时,沙陀部族只剩下一万人。老酋长朱耶尽忠战死。 好容易到了萧关,**守将却闭关不纳。 朱耶执宜走投无路,没办法,只好带领部族再次启程,向北而去。 沙陀人在萧关虽然吃了闭门羹,但也没白吃,吐蕃人不敢再追了。 如果吐蕃敢深入,估计将受到萧关的**和凉州回鹘人的合击。所以从萧关到灵州这四百多里的行程中,沙陀人再没有受到攻击。 当时唐朝名将范希朝任灵盐节度使,听说沙陀人前来款塞,就率军出塞接应,沙陀人的长征终于结束了。行程三千里。 沙陀人东归事件可以看出,吐蕃人确实冤枉了沙陀人,沙陀人要是投靠回鹘,走四百里就到凉州了。 回鹘人始终弄不明白沙陀人的意图,既没有攻击沙陀,也没有攻击吐蕃,扎了一个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还有一个问题,沙陀人东归之前,为什么没有和唐朝取得联系,竟然在萧关吃了闭门羹? 估计应该联系了,但是唐朝弄不清沙陀人是真心归附,还是诈降。 萧关离吐蕃人很近,如果沙陀人诈降,萧关就不战而下了。 为了验证沙陀人是否诚心的,唐朝就让沙陀人去了灵州,那里离吐蕃比较远,沙陀人一支孤军,就算是诈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沙陀人的东归虽然损失了一大半部众,但意义还是很大的,象这种小民族,如果没有唐朝的庇护,很可能就象沙漠里的河流,流着流着就消失了。 正是这一次非凡的壮举,沙陀人才得以休养生息七十年,为入主中原打下了基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八章 打怪升级 范希朝将沙陀人安置在盐州,之所以称盐州,因为此地有盐池。可想而知,此地比较荒芜,虽然长不成庄家,但可以放牧。 长达三千里的突围,沙陀人的家当损失殆尽。范希朝就给沙陀人买了很多牛羊,让沙陀人从事生产,自给自足。 不费多少本钱,便让一支劲旅捍卫边陲,什么叫雄才大略,此之谓也。 范希朝上报朝廷,朝廷召见了朱耶执宜,封朱耶执宜为金吾卫将军,并设置阴山都督府,以朱耶执宜为沙陀兵马使。 金吾卫将军,从三品。这个勋位应该是继承朱耶尽忠的,朱耶尽忠投靠吐蕃前为沙陀府都督,都督也是从三品。 沙陀人在盐州也没有呆多久,举族还要再次迁移。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成德节度使王士真死后,他儿子王承宗被拥立为留后,并上书朝廷,要求册封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 节度使在唐朝后期是一个了不起的官位,武人能做到节度使就相当于裂土封王了。所以这一职位很让人眼红,有些人为了这一职位不惜与朝廷对抗。 王承宗既然是上任节度使的儿子,肯定有一批朋党故旧追随,自然而然地便被拥立为留后,所谓“留后”,也就是“代理节度使”。按正规的程序,节度使需要朝廷任命,这才算名正言顺。 当然,开口要官做,面子上也挂不住,在王承宗的授意下,下属们联名上书朝廷,要求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 这种先成事实再上书朝廷的做法,就是一种面带微笑的要挟。但是自从安史之乱后,节度使尾大不掉,皇权不振也久矣。 当时的皇帝是宪宗皇帝,是唐朝后期较有作为的一个皇帝。宪宗皇帝想收回任命节度使的大权,决定先拿王承宗开刀。 淮西吴少阳,魏博田季安,淄青李师道,都是骄横跋扈的雄藩,不奉王命已经数十年之久。王承宗相对来说,较容易对付一些,毕竟大丧不久,人心未附。 柿子先拣软得捏,这是朝廷的算盘,为了防止王承宗抗拒王命,所以事先布局。调任灵盐节度使范希朝为河东节度使,就是这局中的一步。 成德节度使的辖区也就是现在的河北,河东节度使的辖区就是现在的山西北部,因在黄河东边,所以就称为河东。二者之间隔了一道太行山。调范希朝去河东,等于在成德军镇旁边安插了一支伏兵。 范希朝要到河东赴任,朝廷恐怕范希朝走后,沙陀族无人节制,并且盐州又靠近边塞,与吐蕃很近,所以就诏命沙陀族跟范希朝一起赴河东。 沙陀人到了河东之后,范希朝就将沙陀部族安置在定襄神武川的黄花堆。此地在雁门以北,长城以南,东面有五台山,恒山,西边是黄河。虽然面积不很大,却是一块风水宝地。 沙陀族要发迹了。 范希朝选了一千二百名沙陀健儿组成沙陀军,讨伐王承宗去了。 讨王之战乏善可陈,首先是朝廷用人不当,用了一名太监都督各路军马,当时的白居易就上书朝廷,认为让刑余之人统帅大军,那些赳赳武夫们肯定感觉很没面子。 宪宗皇帝乾纲独断。却载了一个跟头。 战争打了大半年毫无进展,二十万大军,一天光粮草都要消耗多少,最后连朝廷都感到有些吃力。 事情的结果就是,通过一些纵横家的斡旋,王承宗写了一份检讨,朝廷正式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双方都给对方找了个台阶。 虽然这场战争不具有观赏性,但这期间的木刀沟战役却是一个亮点。 木刀沟是一条河,这条河正是成德军镇的界河。 木刀沟是条季节性河流,也就是夏季,秋季有水,其余季节没水。 公元810年四月,河东节度使范希朝和义武节度使张茂昭联军向成德进发,行至木刀沟时,河堤后突然迸出王承宗的两万铁骑。 **有点措手不及,因为队伍正在行进之中,还没有摆好战斗序列。 对付骑兵,步兵如果不结成战阵,一旦被骑兵冲进来,转眼间就是溃败,溃败后就是屠杀。 就在此时,朱耶执宜率领七百沙陀兵,从侧翼撞入敌群,反复冲杀。 当时飞矢如雨,每个沙陀兵都被射得跟刺猬似的,但是沙陀人抵死不退。 **趁此机会站稳脚跟,组织反攻,结果王承宗大败,被斩首一万多。 这一仗本来就是中了埋伏,之所以反败为胜,多亏了沙陀骑兵。 此战之后,朱耶执宜就被封为蔚州刺史,正四品。成了唐王朝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了。 估计各位看到这里会有些疑问,朱耶执宜的金吾卫将军本来是从三品,立功受赏之后怎么成正四品了。 情况是这样的,唐朝的官职的品级共有九品,每品都有正从,从上到下依次是:正一品,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正三品,从三品……一直到从九品。 当时唐朝政府官员的定额,有一万八千八百零五个职位,而从一品到九品的人数有十二万之多,大概比例就是八、九个人争一个职位。 朱耶执宜的金吾卫将军,仅代表他的勋位是从三品。但没有任职的从三品也多了去了。 蔚州刺史虽然是正四品,却是一个实职。有了实职之后,朱耶执宜的俸禄就能落实了。 唐朝的三品官俸禄每年有三百石粮食,大概也就是三万多斤,也不多,但是有十顷地。 这土地只有任职之后,在辖区内划拨。可见实职很重要。 朱耶执宜的沙陀兵马使其实也就是个虚衔,当了蔚州刺史之后,朱耶执宜算是食禄王家了。 蔚州刺史虽然官不大,但朱耶执宜年龄也不大,机会还有的是。 公元814年,宪宗皇帝吸取教训,不再“柿子捡软的捏”,而是枪打出头鸟。大举讨伐淮西的吴元济。 这场战争旷日持久,最后以李愬雪夜入蔡州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割据淮西六十多年的雄藩,终于被扫平了。 这场战争在唐史上非常重要,淮西平后,天下藩镇莫不震惊。没过多久,朝廷又挟战胜余威,讨平了淄青节度使李师道。 这两场战争的胜利,一度改变了藩镇割据的局面,没人敢不奉王命了。这一段史上称为“元和中兴”。“元和”是宪宗皇帝的年号。 朱耶执宜参与讨平吴元济淮西之役,因功受赏为检校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在唐朝属于正三品,但前面加了检校两个字,就是虚衔了。 也就是说,朱耶执宜的勋位升了一级,从三品到正三品,实际官职还是没有变化。 淮西之役朱耶执宜收获不大,只怪当时名将太多,李愬,李佑,李忠义,李进诚,李光颜等等,在这些名将堆里,朱耶执宜并不起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四十九章 李克用的由来 朱耶执宜的最后一次升级是在公元821年,朱耶执宜随李光颜讨伐王庭凑。 出事的地点还是成德军镇。成德节度使王承宗死后,朝廷任命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当时宪宗皇帝刚刚龙驭上宾,余威尚在,众藩镇还不敢发难。所以交接还算顺利。 田弘正就带了两千护卫兵赴镇,但是这两千兵的给养谁来出?朝廷不愿意买单,田弘正又养不起,只好将这两千护卫遣散。这一招无异于自废武功。 刚好有个都知兵马使叫王庭凑,回鹘人,很有机谋。见田弘正自剪爪牙,机不可失。便煽动成德军镇的牙兵们攻杀田弘正,自称留后。 王庭凑又找了一帮枪手写了份奏章,上奏朝廷,请授成德节度使。 刚登大宝的穆宗皇帝跟乃父相差太远,估计也没怎么布局,便发诸道兵讨伐王庭凑。讨平淮西的名将李愬已死,但还有一帮小名将,比如裴度,李光颜等。大军也有十五万。谁知打了半年。又打成了持久战。 国家连年用兵,本来就有点空虚,这下粮草更是艰难,每天能领到的军粮只有一勺米,并且还是陈的。这点粮食吃下去,估计刚够喘气的,更别说去杀人了。 但是王庭凑尚有余勇,反守为攻。 再打下去,朝廷就没法收场了,不得已任命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这次王庭凑连检讨书都不用写。 这场战争的失败,给唐朝带来了一连串的灾难,藩镇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场战争朝廷虽然没打赢,但这种情况下更要赏。所谓板荡识忠臣。朱耶执宜可能表现的比较忠心,被朝廷封为金吾卫将军,宿卫皇室,这次从三品算是坐实了。 朱耶执宜在朝廷混了大概有五、六年,就告老还乡了。终其一生朱耶执宜的级别升到:勋位,检校刑部尚书,正三品;官职,金吾卫将军,从三品。 荫袭朱耶执宜爵位的是他的儿子朱耶赤心,也就是后来的李国昌。 朱耶赤心在史册上的第一次出场并不是给唐王朝当差,而是干私活。 公元839年,回鹘内乱,回鹘可汗削平内乱后,穷搜叛党,诛连众多。 回鹘有个宰相叫掘罗勿,在外面带兵,幸免于难。但他恐怕扯得久了,扯到自己头上,干脆起兵造反。 造反这种事跟两国交兵不太一样,很难分得清敌我关系。 因为造反的一般是少数人,其余都是打酱油的,但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跟着起哄。 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借重外部力量,用来裹挟大众。 当时沙陀族风头正劲,士马精妍。自然就成了掘罗勿拉拢的对象。 掘罗勿以良马三百匹的代价换得了沙陀人的加盟,此时的沙陀经过三十年的休养生息,已经不是当年款塞时的衰样了。 对于追求战力的沙陀族来说,良马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所以朱耶赤心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回鹘可汗很不幸成了沙陀人的对手,只落得个兵败自刎。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朱耶赤心不能用汉人的道德观来衡量,说的不好听,就是唯利是图。 汉人常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怎么能帮别人谋逆呢? 唯一的借口就是,当时的朱耶赤心还没有正式工作,朱耶赤心虽然世袭了他父亲朱耶执宜的勋位,但他并不是朝廷命官。 掘罗勿攻杀回鹘可汗不久,可汗的旧部又借兵黠戛斯人攻杀了掘罗勿。回鹘由此分崩离析:一支投靠了葛逻禄,一支去了安西,一支投奔吐蕃。还有一支来投大唐。呆在原地没走的尚有十三部,共同拥立了乌介可汗。 乌介可汗也是穷极无聊,率领十三部落渡过沙漠,屯扎在天德军和振武军的北境,表面上是来求册封,实际上是来揾食。 乌介可汗请求唐朝借振武一城居住,这种事就好比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朝廷当然不能答应。 乌介可汗又请求唐朝赐予粮食,牛羊。当时的回鹘人尚有十万多人,白给粮食是不可能的,就同意他们可以用马换粮。 以马换粮不过一时救急之计,回鹘人能有多少马啊,马换完了,粮食也吃完了,回鹘人只好抢掠了。人走投无路时都这样。 公元843年,朝廷开始讨伐回鹘,朱耶赤心终于开始为朝廷办事了。 这场战争也没什么悬念。乌介可汗领数百人败走大漠。朱耶赤心因功被封为朔州刺史。 既然成了朝廷命官,世袭的勋位才有了意义,朱耶赤心此时的勋位应该是正三品(检校刑部尚书),职位应该是正四品。 朱耶赤心在刺史的位置上呆了二十多年,终于又等来了一次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庞勋之乱。 庞勋是徐州人,出身行武,咸通年间,奉命戍守桂州。唐朝的兵制有规定,戍边的镇兵三年一换班,但必须由本军镇派兵接防。 徐州的军事长官是个败类,贪污腐败,把军饷挥霍空了,要派兵去接防,却拿不出路费。 徐州人本以强悍闻名天下,一连戍守桂州六年,怨心可知,到了第七个年头,徐州军镇仍然不发兵,戍卒们就造反了。 八百戍卒推庞勋为领袖,杀透湖南,浮江而下,经运河,直捣徐州。城内子弟里应外合,徐州城一鼓而下。 朝廷起三路大军讨伐,一仗下来,丢盔弃甲,连禁军的统帅都阵亡了。 朝廷只好第二次布局,以康承训为统帅,康承训比较老到,奏请十几万大军,并征调三千沙陀兵为前锋,这才灭了庞勋。 王师不轻出,出则必胜。唐王朝两次用兵,才灭掉庞勋,已经为天下所轻了。不久就有了黄巢起义。 讨平庞勋之后,沙陀兵厥功至伟,统帅朱耶赤心的勋位升了一级,也就是从二品,职位连升三级,从正四品的蔚州刺史到从二品的左金吾上将军。 能做到二品官,才算是大富大贵,沙陀人算是跻身国家的领导阶层了。 为了笼络英雄,朝廷赐朱耶赤心姓“李”。从此朱耶赤心不叫“朱耶赤心”了,改名为李国昌。 征讨庞勋时,朱耶克用年方十五岁,陷阵如飞,勇冠三军,军中号称“飞虎子”。从此也改名为李克用。 说起来,李克用一家应该感谢庞勋,元凶巨寇,正是英雄晋身之阶。 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连汉光武都这么说,可见金吾卫将军那是相当拉风。李克用也在长安风光了一阵子。斗鸡走狗,打球玩儿票。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李国昌被任命为云州节度使。窝儿还没暖热,旋即又去了振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章 受降城 振武军的治所在东受降城,受降城的名字起源于汉朝。 秦筑长城,就是为了抵御北方的游牧民族。以扫平六国的虎狼之师,对于马背上的民族也只能藩篱自守,可见对手的强悍。 汉高祖刘邦初定天下,匈奴人就不断侵入内地。高祖问计群臣,大伙儿刚灭了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个个牛逼的不得了。樊哙就来了一句:“愿得十万众,纵横匈奴中。” 听到大伙儿这么自信,高祖也认为:撮尔小邦,易与耳,出风头还轮不到你们。遂帅三十二万大军亲征匈奴。 没想到这些一个字儿都不会写的生番竟然会用诱兵之计,高祖被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要不是陈平玩阴的。这下估计要山岭崩了。 此后汉朝还是沿袭秦朝的遗策:藩篱自守。并且还自创一招:和亲。说白了就是牺牲子女玉帛。古人有诗曰:安边至用和亲计,驾驭英雄自不同。褒贬自明。 接下来的文帝,景帝是有名的贤君,汉朝臻于盛世。国库里的钱太多,穿钱的绳子都沤烂了。 鉴于这种情况,一个会花钱的主儿应运而生,此人就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 汉武帝对匈奴也不敢轻举妄动,开始也想玩阴的,搞了个“马邑之谋”,想把匈奴人骗进圈儿来灭口。谁知被匈奴人识破,真是丢人打家伙。 汉武帝这才意识到,玩阴的不一定好使,关键时还得靠肌肉说话,不得不苦练基本功。 经过数年的筹划准备,公元前127年,汉武帝派卫青收复河套地区,揭开了战略反攻的序幕,此时距离“白登之围”已经七十三年。 汉匈之战断断续续打了一个多世纪,最后以匈奴迁出亚洲为收场。 在汉匈之战中,有一年,匈奴的左大都尉要反水,便请求汉朝廷派兵接应。汉武帝就派大将公孙敖在河套地区的黄河北案构筑城池。这个城就叫做“受降城”。后来因左大都尉谋事不密,被单于发觉,左大都尉被杀。所以受降称白造了。 到了唐朝,为了防止北方的突厥人南下,便在河套地区的黄河北岸,筑了三座城池,并沿袭了汉朝的名字,分别叫做:东受降城,中受降城,西受降城。这三座城池其实是唐朝的防御体系,并非为受降而用。 东、中、西三座受降城在黄河的“几”字形上方一字排开,每两座城池之间,相距约四百里左右,其中振武军的治所在东受降城。西受降城为天德军节度的治所。中受降城隶属于天德军。 振武军节度使李国昌已经有五十多岁,红脸膛,身材十分伟岸。年轻时也曾勇冠三军,有个外号叫“赤火将军”。 李国昌有四个儿子:老大李克恭,为金吾卫,留在长安,宿卫宫廷,其实说白了,也是朝廷对沙陀族不放心,扣押的人质。老二李克俭,早夭。 老三就是李克用,也被朝廷封了云中牙将,但是因为年龄小,没有到任。 老四李克宁。年龄才十来岁,跟随家眷住在新城,新城在雁门北一百多里处,是沙陀人迁徙到定襄后,修筑的城池。 李国昌见李克用和盖寓两人两骑回来,不禁有些纳闷,就问李克用道: “老三,你们到中原地区去物色健儿,去了这么久,难道一个合适的都没有?”李国昌称呼李克用为“老三”,是家人的称呼。 “倒是有一个,过几天就到。” “中原之大,人才多有,也就是你李老三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罢了。”李国昌也深知李克用的毛病。 “倒也看上了几个,不过人家都不愿意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李克用为自己辩解。 “那也不应该只有一个!”李国昌不禁呵斥了一声,转念想到李克用出去了这么久,一见面就训斥,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便说道:“既然是你看上的人,这个人应该不错,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本事?” “他叫萧玄衣。”盖寓接话道,便将萧玄衣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说到萧玄衣跑死李克用的乌骓马时开始添油加醋。 “竟然将踏雪乌骓累死了?”李国昌听到这里也吃了一惊。 “是啊。”李克用闷着嗓子应了一声。 “能比马跑得快的人,少之又少,能跑死踏雪乌骓的,普天下也没有几个。”李国昌毕竟见多识广。 “这是不是跟他天赋有关?”李克用问。 “人有乌获、孟贲,兽有逸群者。萧玄衣肯定是天赋异禀。” 人和人相处的时候,反而容易忽视对方的长处,到了旁人的眼里,就成了传说,天下同此一理。 “他怎么没跟你们来?”李国昌又问道。 盖寓又将萧玄衣遇到鲁奇、莫聪两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国昌听罢说道:“我们沙陀人,缺的就是工匠,这两人来了也好。” “我们要得是勇士,要工匠干什么。”李克用想想都是为了萧玄衣的面子。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沙陀人擅长的是骑射,并且你的箭法也算出众。但是有一样武器,你的箭是比不过的,你还知道是什么呀。” “你说的不就是弩嘛,也就劲道大一点。” 弩到了唐代已经是威力惊人的远程杀伤武器,最著名的便是车弩,用牛拉车,车走动时,转轴带动张拉机关。弩便能上弦。弩的力量能达到十石,相当于一千二百斤,而人力能开一石弓,便算是虎力了。 “你也承认劲道大,没有工匠哪来的弩?” “弩这东西又笨重,上弦又慢,不知道哪里好。” 弩的威力虽然大,但也确实存在上述缺点,所以一直没有取代弓。 “我说你转了一大圈,怎么就招了一个人,以己之长,度人之短,你能看得上谁呀,有本事你别把马累死,你跟萧玄衣比试啊。” “你现在的毛病就是喜欢唠叨,我现在比较累,没心情跟你理论。”李克用转身而去。 “李老三,你给我回来。”李国昌跺着脚大喊。 “你准备一下,晚上给我接风。”李克用头也不回。 李国昌一脚踢在盖寓的屁股上:“你也给我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一章 一字长蛇阵 东受降城虽然也是个城,其实是个军事据点。城里又分内城、外城。 内城有节帅府、节帅衙门、节堂,节帅府、节帅衙门又称镇使府和镇使衙门,是节度使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节堂为军事重地,节度使受命之日,朝廷要赐给六面大纛,以及双旌双节。到了军镇,六面大纛树立在节帅府前,旌节则收藏在节堂之内。重要的军事会议,一般要在节堂内召开。旁人非节度使传唤不得入内,否则要问罪的。 外城则是军营,校场,马厩,军械库等等,各镇来的戍卒一般住在外城。如果戍卒过多,还要在城外择险驻守,与城内互为犄角。 李克用五岁入军营,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在城内转了一圈之后,索然寡味:此地比云州都差得远,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啊? 这时,盖寓突然匆匆而来:“老三,节帅大人找你。” “你说找不着。”李克用不想搭理。 “这可是军令,你不要让我为难。”盖寓正色道。 李克用只得和盖寓往回走,一遍抱怨道:“你看这破地方,连喝酒都没地方。” “以我的经验,附近不但有酒楼,还有青楼。” “在哪啊?” “找到了再告诉你。” 两个人来到节帅衙门,盖寓没有奉命,不敢入内,李克用昂热而入。大堂上只有李国昌正襟危坐,再也没别人,李克用当时不满道:“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到大堂上来。” “李克用,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别给我胡吣!”李国昌板着脸。 “末将不敢!”李克用心中一凛,老爷子平时怎么着都无所谓,公事上一点都不含糊。 “这城池你也看了吧?” “看了,城小而坚。” “咱们替朝廷捍御边陲,肯定以守城为主,对于守城,你有什么想法?” “此城周围三里,有粮,有水,两千精兵,守半年不成问题。” “对方要是有数万之众呢?” “刚才不是说了嘛,城小,对方人再多,无法展开,也是白给。” 李国昌点点头,又问道:“按大唐兵制,振武军应该有多少?” “兵六千,马匹一千五。” “你两千兵就够了,要六千兵不是浪费粮草吗?” “这是谁定的制度?草包一个。”李克用表示鄙视。 “太宗皇帝。” “既然是太宗皇帝定的,肯定有其中的道理。” 李克用连忙改口,要说能让李克用心服口服的人,估计只有太宗皇帝李世民了。李克用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六千兵,两千守城,四千出战。” “对方有数万之众,四千兵也太少了吧。” “确切地说,这四千兵是用来救援的,还有中受降城和西受降城,每城出兵四千,合起来一万二千人,就是一军,也不算少。” “不错!”李国昌赞许地点点头。 “三座受降城,其实就是一字长蛇阵,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腹头尾俱应。再一个,三座受降城如果分设三个镇帅,难免互不相下,而现在只有两个,就有主从之分,深得奇正之妙,太宗皇帝果然是英明神武。”李克用说得眉飞色舞。 “是啊,太宗皇帝算无遗策,不过还是有一点没有料到。” “哪一点?” “现在的振武军,实际人数一千人,马一百匹。” 唐朝末期,藩镇跋扈,边将也贪腐成风。藩镇拿出一些钱来贿赂边将,不用派兵戍守,省下一大笔差旅费。边将就随便招些人滥竽充数,吃着朝廷数千人的空饷。 “看来大唐气数已尽。”李克用不禁长叹一声。 “不许乱说,我看这边兵里面,倒有不少北地杂胡,十分骁勇,加上咱们的五百沙陀兵,一共一千五百人,你从这些人里挑出一百人,作为牙兵,护卫帅府。剩余的兵力,防守外城。” “末将得令!”李克用说罢又换了一副嘴脸:“能不能给我配几个帮手?” “盖寓,还有快来的那个萧玄衣,都给你吧。” 李克用出了节帅衙门,盖寓正在门口跟卫兵打屁。两个人嚼着熟牛皮,正吹得高兴。 据博物家考证,这种熟牛皮,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口香糖。那时候不兴抽烟,大家见了面,就互赠熟牛皮,以为礼节。 那卫兵见了李克用,双膝一并,将手中长枪在地上一顿,算是敬礼,李克用将右手往胸口一按,一边还礼,一边循西阶而下,盖寓连忙跟了上去。 “你们聊的很开心嘛?”出了衙门一箭之地,李克用说道。 “我正问他哪里有酒楼。”盖寓神神秘秘。 “还问到了?” “出东门十里有个下马坡,那里什么都有。” “你的经验还挺准哈。” “你在军营比我的时间长,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哪里驻有大军,附近必有快活的地方。” “老盖,你的才智都浪费在这上面了。” 两人一边走,李克用将李国昌的任命传达给盖寓,最后说:“咱们搞个全军比武,以骑射为准,你弄个章程。” 两天后,盖寓拟出一套比武程序来,李克用提了几点意见,最后报请李国昌,李国昌当即准许。并拨出一千五百两银子来,作为措办费用和赏格。 不久告示就张贴出去,谕知振武军全体将士:所有人都有资格参见比武,备选牙兵。出类拔萃者,可任队头、都头,每个级别各有不同的赏金。 军士们都知道牙兵待遇优厚,并且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一年的军饷,听说这个消息,无不跃跃欲试。报名比武的有一千两百多人。 三天后,比武正式开始,校场之上旌旗飘飘,锣鼓喧天,两百沙陀兵沿着校场周边警卫,擐甲按刀,又显得戒备森严。 所有参加比武的人员都在校场上排成队列,不准穿军服,以示全体平等。李国昌先给全体参赛人员训话,无非就是讲一下比赛的规则,违规者的处罚。以及公平、公正,以技取人的原则。勉励大家踊跃争先。 司鼓手三通鼓后,参赛人员依次走上讲武台,讲武台上放着一个木柜,柜里面有很多纸团,每个人在里面摸出自己的编号。然后在盖寓那里登记姓名,并用毛笔,把编号写在该人的背上。 所有参赛人员编过号后,按一百人一队,编为十二队,排列在校场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二章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画角数声,擂鼓一通,比武开始了。 第一个比赛项目:弓试。 匠师每制作一张弓,就要称量一下弓的力量:用脚踏住弓弦,用称钩钩住弓腰,拉到满弦时,看看秤砣在什么刻度,这张弓的力量就是多少斤。 根据称得的数据,古人将弓分成好几个等级:六十斤的弓,算是下力弓;九十斤的弓,算是中力弓;一百二十斤的弓,属于上力弓;超过一百二十斤的,就是虎力弓;能开虎力弓的人,少之又少。 此次比武,用的是四钧弓,一钧三十斤,四钧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上力弓。上力弓能射出去一百多步,五十步以内,射出的箭足以洞穿人身。 校场上并列着十二个士兵,十二个兵器架,每个士兵手里捧着一张弓,兵器架上挂着几十个箭壶,每个箭壶里有十支箭。箭靶在六十步以外。 参赛者依次上场,引弓十次,十发六中者为合格。这不仅考核了参赛者的力量,也考核了参赛者射箭的精准度。 能开上力弓,两膀子要有上百斤的力气,很多人一拈弓,就摇摇头,自动弃权了。也有的人侥幸能将弓拉开,射了几箭就后继无力。最悲剧的就是,十支箭都射出去了,结果中了五箭。 虽然一千多人,不到一天时间就比赛结束,合格的人数有二百五十多人。 第一天的比赛项目:弩试。 弩的使用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著名的马陵之战中,孙膑万弩齐发,射杀了庞涓。 弩是一种大杀器,射程可达七、八百步,裂人洞马,无坚不摧。并且弩上有望山,上弦之后能延时发射,士兵可以从容瞄准,准确度很高。 由于弩的简单易学,在古代的军队中普遍配备。一个新兵稍加训练,战场上就有可能射杀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和弓一样,弩也有强弱之分,按力量的大小,可分为:一石,二石,三石……九石,十石。 此次比赛用的是九石弩,一石四钧,计一百二十斤,九石相当于一千零八十斤。这个数据听起来相当骇人。 其实不然,弓是两手撑开的,称多少斤就是多少斤。但称弩的时候,弩的一端要固定在牢靠的物体上,相对于弓的力量来说,要打对折,也就是说,九石弩相当于五百四十斤的弓。 弩由弩臂、弩弓、弩机三部分组成,操作时最少需要两个人,开弩的称为“臂师”,瞄准的称为“耳师”。由于瞄准比较简单,对于弩来说,需要挑选的使开弩者。 开弩也有好几种方法:臂张,腰张,踏张。其中以腰张的力量最大。 此次比赛用的就是腰张弩,参赛者坐在地上,腰部系上腰钩,将弩平放身前,用腰钩钩住弩弦,两脚屈膝蹬住弩弓。然后两腿蹬直,身体后仰,将弩弦拉开。能引弩三次,就算合格。因为只考力量,就不用配备“耳师”了。 一天弩试下来,又淘汰掉几十个,剩下的二百人不到。 第三天的比赛项目是骑术,重新编号,将这二百人编为十组。每组二十人。 比赛方法有点特别,是李克用和盖寓核计出来的。在一千步之外栽十根木桩,每个木桩上拴一匹马,马旁边放着一付鞍鞯和一套盔甲。一声号令下,比武者开始奔跑,跑到一千步之外的拴马处,将鞍鞯装到马上,顶盔贯甲,然后骑上马跑回来。每一轮比赛取前三名。 当然,这十匹马都是李克用和盖寓挑选出来的,速度都差不多。就看谁动作利索,驾驭得法了。 二十轮比赛下来,只剩下五十九个人。 为了安抚人心,弩试淘汰的几十名,每人发了一吊钱,马试淘汰的一百多人,每人发了二吊钱,并放假一天,可以到下马坡去耍耍。 牙兵的人选,算是定了下来。但李克用认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是比武,总要分出个一、二、三来。所以第四天接着比。 接下来的比赛内容,去掉了弩试。但剩下的这五十九个人,个个都是挽强弓,骑烈马的好手。所以比赛越来越精彩。 由于是竞技性比赛,射箭的规则略有不同:这次没分组,五十九人依次上场,每人射十箭,然后读靶,看谁的总分最高。一天比赛下来,取了前四名,这四人依次是:李霓,史俨,李承嗣,刘彦琮。 因为挑出六十匹速度相近的马很不容易,骑术比赛仍是分组进行,先将五十九人分成六组,每组取前两名,共取十二人,这十二人再比赛一次,取出前四名,依次是:李霓,安金全,张本,骆恩。 边兵里竟然出了一个骑射双绝的李霓,这让李克用大喜过望,当即禀报李国昌。李国昌意味深长地说:“这些人是你选拔的,以后归你统带。赏银你来发吧。” 李克用一愣,当即明白父亲的意思:李国昌年事已高,有意将他立为嗣子。少数民族立嗣子,没有立长立贤的说法,靠得是力量。 李克用有兄弟四人,只有一个能承袭父亲的爵位,要想在这样的角逐中胜出,必须要有绝对的实力,才能保证沙陀族不分崩离析。而此时正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李克用对李国昌行了个军礼:“谢节帅大人!”然后找到盖寓合计了一下,盖寓走到讲武台前,号角数声,全场肃静,盖寓先做了一段总结,接着宣读比赛结果,最后高声喊道:“请各位勇士,上前领赏!” 李克用将赏银一一颁给众人:李霓得了两个第一,赏银二百两,史俨和安金全各五十两。李承嗣和张本各三十两,骆恩和刘彦琮各二十两。其余的五十二个人,每人十两银子。 颁完赏之后,李克用宣布成立横行都,都头由李霓担任,将剩下五十八人分成六队,安金全,史俨等六个人分别担任队头。 李克用刚宣布完毕,只见校场外一人一骑飞奔而来,一边大声喊道:“留下花红,我来了。”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袍小将,骑着一匹白马,驰骤而来。不是别个,正是博野军的都头史敬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三章 捷将史敬思 唐朝后期,藩镇割据,大家各行其政,这就出现了一种乱象:一样事物有好几个名称。比如负责侦查、哨探的兵种,有的藩镇叫博野军,有的叫踏白军。 不论是博野还是踏白,都属于侦察兵的性质,这些兵都是从军中优选出来的,个个武艺出众,胆略过人。这史敬思是博野军队都头,身手可想而知。 李国昌刚到振武,急于了解辖区内情况,以及北方几个民族的动向,就把史敬思派了出去。 “史老弟,你来晚了。”史敬思比李克用还小两岁,所以李克用这样称呼。 “来晚也不是我的原因吧,再说了,告示上写着比武人人有份。”史敬思开始讲道理。 “我贴了告示,你早没有看到你能怪谁呀?”李克用开始耍流氓。 这下李国昌坐不住了,扯来扯去,最后都要扯到他头上,四个字:计划不周。连忙出来和稀泥。 “史老七,我们老三也就选了几十号人,你争这个都头干吗?” 李国昌和史敬思的父亲关系不错,以长辈的身份来劝。史敬思在家排行老七。 “他那几十号人我还看不上,我要的是花红。” 唐末“都”的编制各镇有各镇的定额,有的是一千两百人,有的是五百人,史敬思的博野军有三百人。 “花红好说,我给你二百两,你带着兄弟们喝酒去。”看来李国昌早就知道下马坡这个地方。 “你白给我还不要,人家的花红都是挣来的。”这话史敬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要得就是荣誉。 “再胡搅蛮缠,我修理你!”李克用恶狠狠地说。 “你敢?”史敬思脸儿一扬。 “大伙儿都比试几天了,累得不行,没人愿跟你比。这样吧,你到校场上去挑战,我让司鼓手擂鼓三通,要是没人上来,这二百两花红就是你的。”聪明人一听,李国昌这话就是哄小孩的。 “末将遵命。”史敬思一抖马缰去了校场。 传令官将李国昌的命令传下去,一通鼓声响起,校场上一片沸腾,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史敬思来到校场中央,一边盘马,一边大声喊道:“谁敢上来赌个输赢。”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那帮新胜出的牙兵,牙兵们把目光都投向李霓。李霓正用一把短刀若无其事地削指甲。牙兵们明白:老大无意应战。 李霓就是那种花钱雇来的边兵,已经三十来岁,家中有妻有子,做事比较稳重。李国昌的一番话他也听的明白:史敬思不好惹。 这时第二通鼓声响起,牙兵们都看着自己的队长,几个队长面面相觑,有两个想站出来,却被同伙拉住。 史敬思看看没有人敢出来应战,心中不禁得意,口中开始大方厥词:“听说你们比的很欢实,爷一来怎么都不吭声了?”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一声:“休得张狂,我来和你比。”一人一骑抢到校场之上。 众人一看,正是骑术第二名的安金全。他被李霓抢了一个马头,心中正有点不忿。 两个人一照面,通名报姓之后,各掣兵刃在手,正要准备厮杀。这时盖寓跑过来道:“且慢,比试有比试的规矩。” “什么规矩?” 盖寓说了一遍,史敬思想想:“这规矩挺有意思,不过这赛场都撤了怎么弄啊?” “那就重新布置。”其实盖寓奉了李国昌之命,不想搞得鸡毛鸭血。 “我有个主意。”史敬思把想法说了一遍。 “你有没有意见?” 盖寓问安金全,安金全道:“你也太托大了吧。” “有本事你赢!”史敬思再次将小脸一扬。 盖寓吩咐了一下,两名士兵各持一根木梃,分别牵出两匹马来,在校场上分别站定,相距二百步。又出来两名士兵,在一匹马旁边各放一付鞍鞯,一付盔甲。 一通鼓响,安金全和史敬思上场,史敬思走到放着鞍鞯、盔甲的那匹马前,安金全走向另一匹马。 鼓声再次响起,盖寓将手中红旗一挥,安金全接过木梃,翻身上马,直向史敬思冲来。 再看史敬思,铺鞯系鞍,顶盔贯甲,腾身上了战马,这时安金全已经冲到近前。史敬走马相迎,只一个照面,便将安金全抓起,横按在马鞍桥上。 围观的边兵们沉寂了一会儿,突然齐声爆出一声彩来。 史敬思盘马在校场上转了一圈:“还有没有人出来。” 正要说话,旁边李克用走了过来。 原来李国昌一直在观察李霓,他想弄明白李霓到底是胆小怕事还是沉稳,战阵之上,胆气为先,技艺倒是次要的。 李国昌虽然有暗示,但安金全败的太惨,作为他的都头,李霓如果不站出来,以后队伍都没法带。 看到安金全一个回合败下阵来,李霓把短刀入鞘,不再削指甲了,听到史敬思叫阵,李霓振衣而起。 李国昌赶紧给李克用使了个眼色,让李克用去劝架,结果李克用会错了意。 “史老弟身手不错哈。”李克用走到史敬思马前。 “三哥也想凑凑热闹?” “是啊,看得我手痒。” “三哥能出手那是最好!” “怎么说?” “赢别人没意思。”史敬思哈哈大笑。 李克用从卫兵手里借了一杆长枪,把枪端凑到眼前一瞄,看看是否直溜,两手弯了一下,试试弹性,然后左手抓住枪杆,用右手一捋,这时盖寓手持木梃,并牵过一匹马来,李克用接过马缰,板鞍认蹬上了战马。盖寓示意李克用将枪换了,李克用道:“我自有分寸。” 两人先照了一面,史敬思问道:“三哥有没有规矩?” “有,战阵上的规矩。” 战阵上以制敌为先,其实没有规矩。 “明白!” 史敬思将手中铁挝一扬,冲了出去。铁挝还有个名字叫:禹王神槊。却与槊不同,杆长一丈八尺,端部铸成一个拳头,拳头握着一杆铁笔。 史敬思拨马回头,那边李克用也转过身来,各自催马,向对方直冲过去,两马相错时,史敬思横挝一挥,李克用挺枪一挑,铁挝掠过李克用的头顶。这算是一个回合。 来来往往,两人斗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李克用心道:这小朋友也当真了得! 史敬思少年心性,急于取胜,久战李克用不下,不免心中暴躁。又斗了几个回合,史敬思喊了一声:“三哥,小心了。” 李克用心中明白,史敬思明人不做暗事,要放箭了,这下正中李克用下怀。李克用的枪不趁手,想用箭吧,又怕不光彩。胜之不武哈。 两人再次调转马头,每人手里多了一张弓,由于是对冲,箭的速度更快。这分明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围观的人不禁捏了一把汗。 史敬思手一扬,一到白光激射而出。看看要到李克用跟前,突然啪嗒一声,跌落在地。原来是李克用后出一箭,将来箭射落。 史敬思大吃一惊,右手再去抽箭,只听“铮”的一声,弓弦两段,一支箭擦面而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四章 变态李克用 横行都刚建立的前几天,李克用带着队伍到校场上操练。几天以后,李克用渐渐没了兴致。 李克用扯着盖寓去了两次下马坡,第三次盖寓死活也不肯去了,毕竟,军规森严,你李老三有翅膀,从天上掉下来摔不死。 这天上午下了一场雨,雨过天晴,虽然是盛夏,倒很凉爽。这种好日子不喝酒,简直浪费,李克用想着,便来找盖寓。 节帅衙门下面还有一堆幕僚:行军司马、判官、度支、推官、掌书记、巡官等等。这些人都有各自的办公场所,盖寓料理钱粮,隶属于度支。 李克用找到度支署,里面没有一个人,只有盖寓跑前跑后。见到李克用,盖寓招呼了一声:“老三你随便坐哈,我在忙。” “忙什么忙?今天下雨,都没出去操练。” “忙谁也忙不着你,操练有李霓,六十口子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办。”盖寓正在核账,头也不抬。 “这样吧,回来我帮你弄,咱们先出去耍耍。” “回来我也不敢让你帮,再说我也不去。节帅大人说了,这两天把夏衣发下去。” “求你了,老盖!”李克用死打烂缠。 “我给你跪下行不?”比烂谁不会。 李克用没招,仰天长叹一声:“萧三弟在就好了。” “别急,三弟快来了。” “萧玄衣,你死哪去了?” 李克用发了一声狠,摔门而出,转头看到马棚下盖寓的马正在吃草,马缰的铁链碰得石槽“哗啦”作响,李克用走过去,把马缰解开,照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那匹马登时跑出院子。 李克用上了自己的马,高喊了一声:“谁的马跑了!”然后加鞭而去,背后传来盖寓的大呼小叫。 没有张屠户,还吃带毛猪不成。李克用独自骑马出了东门。 下马坡不是一个山坡,而是一片松林。有十几亩地那么大,远远望去,象一处村落。 松林里散处着几个酒家,几个客栈,还有一些买杂物百货的小店。 盖寓说的不错,有大军处,必有酒店,但盖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其实就是军市。有军市处必有营妓。 营妓制度,古来就有。始作俑者,就是那位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勾践挑选一些犯了罪的妇女,把她们集中到独妇山上,用来款待将要出征的死士。 汉武帝刘彻将这套制度发扬光大:那些年青的后生们要上战场,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临死之前还不知道女人为何物,未免遗憾。刚好有些人犯了大罪,一死难赎,就把他们的家属充入军中。 唐朝沿袭以前的制度,也设有营妓,但妇女在军中不详,一般把她们安置在军市里。 因为来过两次,李克用已经熟门熟路。走到一家“刘伶醉”的酒店前,将马拴住,小二连忙过来招呼:“军爷里面坐,还是外面坐。” “外面!” 小二连忙将一棵松树下的桌子收拾干净,李克用坐下,喊了一声:“来五斤酒,二斤肉。”小二答应一声,进店拾掇去了。 李克用为什么要坐在外面,因为他知道,这里的酒店表面上是酒店,其实是一家妓院。到里面去坐,包个雅间,少不了要招几个妓女侑酒。 别看李老三胡作非为,胆大包天,对于女人却畏如狮虎。这其实跟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 以武谋身之人,女色是大忌,特别是少年时代。但李国昌在教育方面基本上也是文盲,对于李克用,除了吓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什么**血了,泄阳气了,交霉运了,有时候把狐狸精缠死人的传说都搬出来。 古人说:知好色,则慕少艾。李克用又是这种年龄,喜欢女人再正常不过。但由于心里面的阴影,又不自觉地排斥。 久而久之,李克用就成了变态,情愿出钱给盖寓嫖,然后听盖寓讲讲,过过干瘾。 当然,李克用不会告诉盖寓心中的秘密,盖寓还以为李克用洁身自好。说笑归说笑,关键时把持得住。 在夷门时,当着萧玄衣的面,李克用跟盖寓又是扯万花楼,又是扯小蛮,其实都是打嘴炮,到目前李克用还是童子军。 这也就是李克用喜欢来下马坡,却又不进店里的原因。 李克用一边喝酒,一边看周边景色,很快一坛酒喝完了。 “再来一坛。”李克用喊道。 “客官先把刚才的酒钱付了吧。”军营里光棍儿多,酒店里对吃霸王餐早有提防。 一说付钱,李克用傻了眼,因为他没有带钱的习惯。便对小二道:“算了,酒不要了。”站起身来要走。 “军爷把账算一下吧。”小二连忙拦住。 “明天就给你送来。” “小店不赊账。”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没带钱。”李克用明显理亏,斯斯艾艾地说。 “没带钱你也来骗吃骗喝。”小二直着嗓门喊。 “谁稀罕骗你!” 李克用大怒,一巴掌扇过去,小二登时滚翻在地,再爬起来时,满嘴是血。咳嗽一声,吐出两颗牙来。 “醉汉打人了。”小二一边跑,一边大喊。 这帮人敢在军营旁边开店,自然也非良善人家,小二一通喊,跳出几十条大汉,各执器械。 李克用解开马缰,翻身上马,抽出腰刀,正要大开杀戒。 就在这时,一个人高声喊道:“李三哥怎么在这里?”李克用转头一看,竟然是萧玄衣,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人。 李克用见了萧玄衣,大喜道:“三弟,你总算来了。”当即跳下马走过去挽住萧玄衣。 问明缘由,那边厢鲁奇拿出十两银子,凭着一付走江湖的口才,连酒钱带药钱都有了。掌柜的看李克用凶悍,也只得见好就收。 原来萧玄衣一行三人到了东受降城,按鲁奇的意思,最好先找个客栈住下,拾掇一番,第二天再去拜见李克用。 萧玄衣想想有理,然而受降城闲人免进,萧玄衣只得跟看城门的士兵意思了一回,才知道下马坡有客栈,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萧玄衣将鲁奇,莫聪引荐给李克用,李克用点了点头道:“这家酒店不好,咱们换一家,二哥给你接风。” 萧玄衣笑了一声,心道:叫花子请客,李老三也真够大言不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五章 三寸舌 第二天一大早,盖寓领着萧玄衣去节帅衙门报到,李国昌正在大堂上发落当天的事情,盖寓将三人带到衙门的东阶之下:“三弟,我先去禀报一下大帅,等一会儿听到传唤你们就进去。” 盖寓走后,鲁奇小声说:“进衙门有进衙门的礼节,等会儿你俩注意点。” “什么礼节?”萧玄衣问。 “我也说不清。” “你说不清,我们怎么注意啊?”萧玄衣嘀咕道。 “多磕头少说话吧。”鲁奇一言蔽之。 这时刚好有个人从衙门里出来,鲁奇连忙对那人打拱作揖,那人看了鲁奇一眼,径直走了。 “鲁大哥认识他?”萧玄衣问。 “不认识。” “不认识干嘛作揖?” “以后就是同僚了,先打个招呼,这是礼节。” 不时有人从衙门里走出,三个人又是送微笑,又是作揖,弄得萧玄衣满肚子牢骚。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门口有人大声喊:“传萧玄衣、鲁奇、莫聪上堂。” 因为鲁奇懂得最多,走在最前面,莫聪和萧玄衣跟在后面。三人上了大堂,大堂上只有两个人,一个人凭案而坐,无疑就是李国昌,盖寓在旁边站着。 “小民参加大人。” 鲁奇喊着就跪了下去,莫聪和萧玄衣有样学样,也连忙跪了。 “起来,起来,上前说话。”李国昌喊了一声。 鲁奇爬起来作了一揖,莫聪和萧玄衣也赶紧爬起来作揖。 李国昌盯着三人看了一会儿,指着萧玄衣说道:“你是萧玄衣。”萧玄一连忙答了声“是!” “你是鲁奇。”李国昌又指着鲁奇说。 “大人明鉴!”鲁奇连忙作揖。 “你是莫聪。” “大人明鉴!”莫聪也作了一个揖。 传说二品以上的官都是知人之能,果不其然。李国昌捋着髭须笑了一下,又盯着萧玄衣看。 李国昌一辈子杀人无数,虽然老了,目光仍然威楞逼人,这下看得萧玄衣心里直发毛。 “老三的眼光不错。”李国昌对盖寓说。 盖寓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是。 李国昌又说道:“你们三个人,我也听盖寓说了,萧玄衣去横行都做个虞候。” 萧玄衣听到这里,浑身不自在,想分辨一下,但李国昌的话又不容置疑。只好说了声是。 “鲁奇和莫聪去内库报到,我正打算造一座凉殿,由你俩负责吧!” “谢大人。” 鲁奇和莫聪连忙跪下磕头,李国昌摆摆手。 “你带他们去官廨,先安置下来。明天就可入职。”李国昌对盖寓吩咐。 盖寓答应了一声,正要领三人下堂,萧玄衣突然跪了下来:“大人,我不愿做虞候。” 萧玄衣当初不听孟知微的劝告,平白接受了李克用的二百两银子。直到他要收养马小豆时,才知道无拘无束是多么可贵,为了换一个自由之身,跟李克用的乌骓马赛跑,差点没陪上性命。现在他萧玄衣又不缺钱,为什么还要往套儿里钻呢。 然而事情又不是那么简单,鲁奇、莫聪都是他引荐的,李国昌也都录用了,并且还委以重任,这里面有个好大的人情。萧玄衣思前想后,一时拿不定主意。 直到盖寓要带他下堂,萧玄衣才意识到:“此时不说,恐怕要窝囊一辈子了。”当下将心一横,站了出来。 李国昌听到这话,不免有点不高兴:“怎么着?嫌官小?” 虞候一职,掌管军纪,在一都之内,仅次于都头。再说萧玄衣对官大官小也没有概念,只有实话实说:“我跟李克用有约在先。” “怎么约的?” “我到这里只是帮他做事,不任职的。”萧玄衣的话倒也简明扼要。 “古人有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任职,怎么做事?”李国昌纳闷。 “反正我是自由之身,不受拘束的。”萧玄衣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不受拘束!你想乱我军规不成?”军中最讲究纪律严明,李国昌不由拉下脸来。 “反正我跟李三哥有约定,要不你问问李老三。” 公堂之上忌讳称兄道弟,或者李国昌能说,但萧玄衣不能说。再一个,李克用昨天喝多了,到现在还没起。李国昌对李克用也是无可奈何,心中不免怀惭,萧玄衣这么一说,无疑是揭短。当下怒喝一声:“哪里来的刁民,油嘴滑舌,来人,军法伺候。” 外面立即跑进来几名卫士,不由分说,把三人摁翻在地。 盖寓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萧玄衣为什么不愿任职,这事除了李克用,盖寓最清楚。李克用当时怕老子责备,萧玄衣的事说得含混不清,盖寓也没当回事,以为稀里糊涂就过去了,谁知道萧玄衣这种脾气。 有点措手不及,想要替萧玄衣分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眼见萧玄衣要挨揍,这才不得不站了出来。 “怎么回事?”李国昌倒还给盖寓面子。 “咱们是招贤纳士的,不录就算了,犯不着用军法,一旦传出去,天下人望而止步,这不是自断贤路吗?” 李国昌一想,也有道理,当下说道:“看盖寓的面子,把这几个人赶出去。” 一帮卫兵正要往外叉人,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本想送他一份霸业,没成想人家不要,算了吧。” 李国昌正为朝廷将他改任振武军而郁闷,见此话说的蹊跷,连忙让卫兵退下,问道:“莫聪何出此言?” “节帅大人讨平庞勋,功高非赏,忠而见疑。这其中的原因大人应该明白。” 李国昌点点头,示意莫聪接着往下说,莫聪便摇动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祸福相依,其实这也是好事。大人不须多虑,只要株守此处,修身俟命,不出数年,朝廷还将起用大人。” “这是为何?” “自庞勋之乱后,中原已经破蔽不堪,这两年又是旱涝不时,明显是天意示警,而朝廷只知催逼,毫不抚衅,民不聊生,大乱在即,其势非庞勋所能比拟。 “各藩镇之间,无心勤王,能削平此乱者,纵观天下,非沙陀莫属。 “代北本来是节帅故地,毗邻河东,河东四周有山河之固,高祖龙兴之地,只要能谋取河东,便能握天下之权,号令藩镇,以奉唐室,这不是齐桓,晋文之事吗?” “高论!高论!”李国昌连连点头,后来回过味儿,便问道:“莫聪贤侄既然有意于振武,为何萧玄衣会说出那种话来?” 这时盖寓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李国昌才恍然大悟,骂了一句:“李老三这个成事不足的竖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六章 目力 节帅衙门是内城的一个大院,大院的第二道门俗称为“仪门”,在衙门以南、仪门以北的空隙中有几十间吏舍,盖寓将鲁奇和莫聪安排在那里。 在古代,供职衙门的吏员非节假日是不能回家的。以防止他们利用进出衙门的机会营私舞弊。 这些吏舍条件好一点的是单门独院,比较差的也就是一排房,一间房里住好几个人,几十人共用一个茅厕。 能住上单门独院的,都是高级官吏,这些人一般带着家眷,去公厕不方便。 由于李国昌对莫聪对赏识,就给了两人一个独院。院内有三间正房,两间配房。三间正房一厅两室,两间配房里,有一间是厕所,另一间空着。一日两餐都由衙门提供,所以院内没有厨房。 对于萧玄衣,李国昌没有另外安排,只要不犯禁,哪里都能去,随时可以走。当然,军中的禁制也比较多,首先有多处禁地:节帅衙门,节帅府,军械库等等;再一个,城内有宵禁,夜里是不能随便出门的。 由于刚来军营,萧玄衣还心存好奇,就和鲁奇、莫聪住在一起。 这天鲁、莫二人去衙门上班,萧玄衣一个人无聊,就到校场去找李克用,李克用正在给众人训话,看到萧玄衣,示意他稍等。 对于训话,萧玄衣懒得去听,就在校场上转悠。突然发现一张弓特别长,竖起来将近一人高。 萧玄衣伸手取弓,不禁乍舌,这弓怕不有几十斤重,用手指刮了一下弦,只听“铮”的一声,余音袅袅。 对于开弓,萧玄衣也练过一阵子,知道要凭两臂拽开这弓怕是不能,心中一转,有了计较。 萧玄衣深吸一口气,沉在丹田,上身往下一蹲,扎了个马步,两脚用力外蹬,这时便有两股劲道从脚底传来。 萧玄衣身形慢慢下蹲,两腿之间撑力越来越大,萧玄衣拧腰转身,将这股力道贯上两臂。然后将弓举到眼前,左手执弓,右手拽弦,象推门一样,两手外分,哪弓渐渐扯满。 “真看不出三弟还有这手。”李克用一边拍手,一边走过来。 萧玄衣缓缓将弓放松:“在二哥面前,真是献丑哈。” “这是两石弓,内衬铁胎,不是夸口,振武军能拉满的,你是第二个。” “我这是将全身的力量都用上了。”萧玄衣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全身力量,怎么用的?”李克用有点惊奇。 萧玄衣将动作要领说了一遍,李克用听得很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要问好几遍。 萧玄衣心中一动,别看李老三平时拽不啦叽,对于箭之一道,却象个小学生,怪不得会成为高手。 听萧玄衣说完之后,李克用若有所思,挑到一张上力弓,对萧玄衣说:“你只用臂力开这张弓试试。” 萧玄衣没扎马步,用两臂平开,只开到一半,再也开不动了。 李克用大喜道:“我要是学会三弟这一套,估计能开五石弓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萧玄衣好为人师。 校场上几十号人正大眼蹬小眼的看几十步外的一个草靶,萧玄衣很好奇,就问:“二哥,他们在干什么?” “练目力。” “练目力有什么用?” “要想射箭准,首先要目力好。” “剑要想刺的准,是不是也跟目力有关?” “那是肯定的。要不要给你测一下?” “行啊。”萧玄衣有点兴奋。 李克用的训练方法比较别致,将靶子竖在三十步以外,上面插着十来根缝衣针,让士兵数。测目力也用此针。 李克用取过一个草靶来,在地上画了一道线,然后跨出去十步,将草靶插在地上,萧玄衣有点莫名其妙,问道:“二哥,我的为什么这么近啊?” “你用的是剑,刺击应该在十步以内。” 李克用将针一一插在箭靶中心,问萧玄道:“能看清吗?” “看得清。” “你数一下有几个。” “十八个。”萧玄衣数了一下。 李克用又见缝插了几根针,让萧玄衣再数。 “二十七个。” “四十九个。” “六十六个。”萧玄衣有点困难了。 李克用又插了几根上去,萧玄衣数了好几遍,说道:“不行,一眨眼全乱了。” “不错,不错,能数到五十根以上,目力已经惊人了。怪不得几天不见,精神了这么多。你是怎么练的。” “也没怎么练,吃了几棵人参吧。” 两人正聊着,横行都的士兵们散操了,一群士兵围过来。李克用将李霓等一帮人介绍给萧玄衣。 李霓看着萧玄衣笑道:“萧兄弟好人材。” 萧玄衣拱了拱手:“李大哥过奖了。” 李克用见萧玄衣跟大家有说有笑,不禁打趣道:“三弟亏了没来当虞候,要不然大家见了你就躲。” “这事你不说我倒忘了,你说你干的什么破事儿?我差点没挨上大帅的军棍。” “这事怨二哥哈,改天我请你去下马坡喝酒。” “你还好意思说下马坡?”萧玄衣本想揭李克用的短。 “三弟,这事儿改天再说。”李克用有点尴尬。 李霓察言观色,连忙拦住话头:“三哥箭法名闻代北,今天露一手让我们瞧瞧。” “射箭有什么瞧的,不如给你们玩个游戏?”李克用想了一下说道。 “怎么玩儿法?”李霓问。 “你们把箭靶拿来,随便找十根针,在箭靶上插成一排。” 士兵依言,把针扎在草靶上面,李克用走过去,逐一审视了一遍,然后转过身去,说道:“你们从上面随便拔一根针,拿来我看。” 李霓从草靶上拔了一根针给李克用,李克用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从左边数第三根针。” 众人吃惊不小,有人说道:“李大哥难道背后有眼?” 李克用笑道:“你们把箭靶藏起来,再取一根针给我。” 藏?往哪里藏?众人环顾校场,觉得没一个隐蔽之处,倒是有人出了主意:我们这么多人,把箭靶围起来不就行了。 众人肩并肩地围了一个圈,李霓又从箭靶上拔下一根针,交给李克用,李克用看了一会儿道:“这是左边数第七个。” “错,是第六个。”有人喊道。 李克用一愣,立刻明白怎么回事,骂道:“狗东西!第三个你忘了数了。” 众人哄堂大笑,萧玄衣也疑惑不解,问道:“三哥,你这里面有什么玄虚?” “没什么玄虚,针跟人一样,每根有每根的面孔,只是你们看不出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七章 河曲之地 在东受降城呆了半个月,萧玄衣又开始躁动起来,军营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有心去找白无双,丰州在哪儿他也不清楚,再说还有个赫连铎。想回趟夷门,离白无双就更远了,并且几个好朋友都在此处,除了孟知微,夷门也没有什么挂念的。 穷极无聊,这天萧玄衣出城散心,不知不觉来到了黄河边,前边说到,受降称就在黄河北岸,其实离黄河还有几里远。 萧玄衣站在河堤上,但见一条大河,前面无始,后面无终,天荒地老一样地奔流着,胸怀不禁为之一开。 那河身有几里之宽,两岸之间,不辨牛马,河上波涌浪叠,滚滚而下。萧玄衣心想:如果弄一条船,不出数日,便到夷门。 也不知孟知微现在怎么样了,萧玄衣想着,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河曲。 此处黄河向南凹进,半环着一片土地,草木茂盛。 萧玄衣便下了河岸,向草木丛生之处走去。走近一看,那树多为柳树,间杂一些松柏。正值夏季,树荫满地。河上不时有风吹来,甚是清凉。树丛里鸟鸣婉转,见人不惊。 萧玄衣在树林中转了一圈,地上绿草如茵,间或有几朵野花。萧玄衣心想,好几天没练功了,便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打坐。此处气息清多浊少,与受降城内大不相同。收功之后,萧玄衣索性曲肱而枕,睡了一觉。 醒来时日已西斜,萧玄衣心情愉悦,从树林中走出来,上了河堤,再看那处河曲,一片葱茏,越觉喜爱,心想:此处倒宜久居。 回城后,萧玄衣就将想法跟鲁奇、莫聪说了。莫聪道:“无恒产者无恒心,无恒心者事不成,萧兄弟有此想法最好。” “我们正在给节帅大人造凉殿,剩下的边角料就够给萧兄弟弄几间房的。”鲁奇也说道。 “萧兄弟也不是没有银子,何必占他们那点便宜。”莫聪不同意。 “是啊,人情比天大!”萧玄衣同意莫聪的说法。 “索性,萧兄弟出钱把那块地买下来,建个萧家村,把亲朋好友都搬过来。” “世道要乱了,把家人都搬过来,好过留在中原等死。” 鲁奇和莫聪一人一句,说得萧玄衣有点心动。问题是萧玄衣只有孟知微一个亲人,搞什么萧家村啊? “我们族人倒是有两三百,你要是信得过我,把钱借给老哥,我去买下来。”莫聪道。 “我也有几百号族人,算我们俩的吧。”鲁奇也插了一句话。 两人说出这种话来,萧玄衣不禁发了狠:“我谁也不借给你们,我自己买,将来你们两家给我交租子。” “别说交租子,你当酋长都行。”莫聪竟然开了一句玩笑。 “关键是他们卖不卖。”钱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李国昌说不定过几年就换地方了,有现成的银子可赚,他为什么不赚。”鲁奇道。 “就算他不走,此地也需要招募流民屯田,以供军需。”莫聪发前人所未发。 “那块地怕不有上千亩,我这只有两百张金叶子,不一定够。”萧玄衣又提出一个问题。 “边塞的地价哪能跟中原比,足够了。” 一番讨论,大问题都解决了,萧玄衣就把金子拿出来交给鲁奇,让两人看着办,莫聪叮嘱了萧玄衣一句:“这事你跟盖寓大哥说一下。最好别让李老三知道。” 萧玄衣一想,按李克用的脾气,肯定不会要他的金子,但李克用自己又做不了主。再加上碍于情面,一来二去,反而有可能把事搅黄了。于是径直来找盖寓。 盖寓听了萧玄衣的话,吃了一惊:“三弟什么时候挣下这么大家业。” “路上绊倒了捡的。”萧玄衣不想说卖儿子的事情。 盖寓见萧玄衣不肯明说,也没追问下去,而是笑道: “这事我去禀报一下,应该问题不大,这么多钱,够振武军吃三年的。” “这事别给二哥说哈。” “明白,他除了会搅事。” 盖寓当即禀报了李国昌,李国昌开始还不好意思:“我的辖区随便他住,还给钱,太见外了吧。” “小民之心都这样,交了钱,他们住的踏实。” “也好,他们在此安了家,倒是一心一意给振武军当差了。”没有哪个老板喜欢不稳定的员工。 有钱好办事,两天之后,节帅衙门出了一纸文书,并用了节度使的大印,河曲之地就姓萧了。 唐朝的官吏每工作十天休息一天,称为“旬假”。旬假这天,萧玄衣领着盖寓,鲁奇、莫聪几个人去了黄河。 几个人沿着堤岸西行,不久就来到了河曲之处。萧玄衣指给几个人看了那一片草木丰茂之处。 鲁奇说道:“萧兄弟还挺有眼光,风水书上说:“‘江河一曲,必有佳地’。” “没想到鲁大哥还懂风水。”萧玄衣道。 “建屋造房的人不懂风水怎么混饭吃啊。”鲁奇笑道。 “鲁大哥,刚才你说的‘江河一曲’。什么意思啊?”盖寓问道。 “大江大哥都有上千里长,河水奔流而下,这就是势。假如河道比较直,水势畅行无阻,这种势就留不住。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好地方。但是河道一弯,奔流之势就受阻了。减少的那部分冲击之势传到了地中,变成生旺之气。所以河曲之内,一定有一块生旺之地。”鲁奇确实对风水有一套理论。 “建房是不是要选在生旺之处?”盖寓问道。 “可以这么说,确切地说法应该选在旺气停止之处,此处旺气汇聚如薮,就象一个积水池一样,利于取用。” “生旺之处改怎么找啊?” “生气经过的地方,地面会有一些隐约的凸起,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生气停止之处,应该有异象。” 几个人下了河堤,鲁奇找了半天,突然指着一块地方说道:“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众人看了一下:一块平地,两丈见方,中间隐隐隆起,绕着隆起有一圈一圈的土痕,好象石子落入水中荡起的波纹。 “地纹这么完好,此处百年之内应该没人到过,萧兄弟真是好福气。” “先到先得哈,我就把房子建在这里。”萧玄衣不客气地拧了个鸡腿。 “行啊,过几天不忙了,我给老弟先画张草图。”鲁奇应道。 “不过此处到底怎么好啊?”萧玄衣又问。 “发富发贵,萧兄弟也不稀罕,有一条,此处生气汇聚,对你练功大有好处。”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有人大喊:“老盖!老盖!。” 盖寓笑道:“李老三真是阴魂不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八章 封狼居胥 萧玄衣等人听到李克用叫喊,就往树林外面走,只听李克用喊道:“再不出来,我把马扔到黄河里去了。” 四个人就盖寓骑着马,连忙应道:“来了!来了。” 李克用正在河堤上,一手叉着腰,往黄河里滋尿。见了几个人,便问道:“你们出来玩,怎么不喊我。” “玩什么玩?三弟想在此安家,这不是给他选址来了吗?”盖寓解释。 “这种事你们更应该叫上我。”李克用不象在开玩笑。 “二哥难道懂风水?”萧玄衣问。 “风水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用懂,要说找好地方,我比你们都懂。” “小心风大哈。”盖寓嘲笑了一句。 李克用正在得瑟,闻听此言连忙把兵器收了起来:“找到好地方了吗?你们。” 萧玄衣正要说话,鲁奇抢先道:“我们几个都是瞎闹,这事还得看三哥的。”鲁奇虽然比李克用大几岁,但“三哥”是招牌称呼。 “行啊,我给三弟好好看看。” 李克用在河堤上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伸手一指:“就是那里了。”说罢,就下了河堤,几个人跟着。 李克用左拐右拐,并不时地往天空看,走了大概有三百多步,李克用突然说道:“就是此处。” 几个人面面相觑,李克用指的地方正是鲁奇选定的地方。 “厉害,三哥怎么知道这里是好地方?”萧玄衣惊诧道。 “此处有朝霞之气,不过你们看不到的。”李克用洋洋自得:“对了,三弟,你怎么想起来在这安家了。” “城内我住不惯,又舍不得你们,所以就想了这个法子。” “这儿是不错,不过靠近大河,不太安全,要不我帮你再找个地方。”李克用果然打算搅合。 “不用,不用,我从小就住在黄河边上。”萧玄衣胡诌。夷门虽然靠近黄河,但离黄河还有十几里。 “这样吧,我回城里让老爷子给你派几个工匠来。”李克用一定要掺合进来。 “你忙你的就行了。”萧玄衣再次拒绝。 莫聪怕萧玄衣抵挡不住,一不小心漏了口风,突然煞有介事说道:“我想起来了,第一场汉匈大战就在此处。” “什么大战?”李克用一听打仗,果然把别的事儿都忘了。 汉朝时,此处叫河套,黄河九套,唯富一套,说的就是这里,因为水草肥美,长期为匈奴人盘踞,元朔年间,卫青奉汉武帝之命反击匈奴,并收复此地。 莫聪把此事说了一遍,李克用果然兴奋得就象打了鸡血。一直追着莫聪问。莫聪从河套之战开始,一直说到漠北之战。 在汉朝一系列的打击下,匈奴不得不退居漠北。按匈奴的盘算:汉军很难度过大漠,就算能过去,跋涉千里,师老兵疲,基本上等于送死。匈奴单于就把主力集中在漠北,并不时渡过大漠来骚扰汉朝边境。 汉武帝利用匈奴的这个错觉,竭全国之力,集结骑兵十万,战马十四万,步兵及转运丁壮数十万,发起漠北之战。 这十万骑兵平均分成两路,一路由卫青率领,攻击左贤王,一路由霍去病率领,直取单于。 卫青大军从定襄出发,经狼山口,穿过大漠,因为情报有误,单于本部正在沙漠边缘结阵以待。 卫青环武刚车为营,派出五千精骑,与匈奴周旋。黄昏时分,风沙大作,卫青开营反击,单于被击溃,率领数百人遁去,此战斩杀匈奴士兵一万九千人。 霍去病一路由代郡向东进发,在蓟州转道北上。霍去病善用骑兵,一路上批亢捣虚,神出鬼没,难侯山一战,擒获单于章渠,阵斩比车王。然后挥军度过弓闾河,左贤王兵不及成列,一战下来,擒王三人,将军以下八十三人。霍去病兵不留行,一直攻击到北海(今俄罗斯到贝加尔湖)。然后在姑衍山祭地,在狼居胥山祭天,收军而还。此战行程两千里,斩获匈奴七万余人,而汉军损失不足一万。匈奴受此重创,从此漠南无王庭。 “此时霍去病年仅二十三岁。”莫聪感慨万千。 李克用听得心驰神往,良久说了一句:“此生恨不能与霍去病为敌。” “二哥未必是对手啊。”萧玄衣笑道。 “能死在霍去病剑下,也是好的。” “老二你发什么神经?”盖寓不得不摆出老大道架势。 李克用笑了一下,对盖寓说道:“借你的马用一下。” “干什么?” “我带三弟去转一圈。” “自己去牵。” 萧玄衣不同意了:“这么多人都是来给我帮忙的,我走了算什么?” 倒是有人巴不得李克用离开,鲁奇说:“剩下的事儿我们来弄就行了,你去玩吧。” “你们该干嘛干嘛,不要等我俩了。” 李克用上了马,回头叮嘱一句,一催马,头前走了,萧玄衣只好骑上盖寓的马,跟上李克用。 两人走了有半个时辰,萧玄衣发现不太对劲,李克用既没有回受降城,又没有去下马坡,而是一直往东南方向走。 “二哥,咱们这是去哪啊?” “找到大路再告诉你。” 又走了一个时辰,两人上了大路,此时日已西斜,萧玄衣有点不耐烦了,问道:“二哥,你到底领我去哪?” “蔚州。” “去蔚州干什么?” “蔚州有个名字,叫代郡。”李国昌做过蔚州刺史,所以这点李克用知道。 萧玄衣隐约感到不妙:“叫代郡就了不起啊?” “你没听莫聪说,霍去病是从代郡出兵的吗?” “莫大哥还说,霍去病二十四岁就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也从代郡出发,我带你去封狼居胥。” “李老三,你这是坑人啊?” “怎么了?” “你没听莫大哥说,出塞之后还有两千多地,这么远的路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也是刚想起来,怎么提前跟你打招呼?” “要不咱们先回城,准备点盘缠再走。” “三弟,别让我看不起你哈,大丈夫想走就走,你怎么这么磨叽。” 萧玄衣最怕别人看不起他,当下就不说话了,然而又觉得此事大大不妥,一路上不停念叨:什么李克用要带兵啦,节帅大人要怪罪啦,自己没带多少银子啦,李克用终于忍不住了: “要回你就回,我一个人去。” “你真要一个人去?” “还让我再说一遍吗?” “算了,让你一个人去,还要我这兄弟干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五十九章 裂土分茅 三天之后,萧玄衣和李克用到了蔚州,休息了一天,向幽州进发,不一日,便进入了卢龙军境内。 卢龙军镇的治所在幽州,现任节度使张简会。其父张允伸作了二十二年的镇帅,威望素著,朝廷倚为干城。不久前,张允伸死于风疾,传位于张简会。 蔚州离幽州不太远,但中间隔着小五台山,这么一绕,便多了好几天的路程。萧、李二人此次出门,基本上是消遣,见山看山,见水玩水,倒也不急着赶路。 这天后半晌,萧、李二人来到一个叫桃花镇的地方,看看天色不早,萧玄衣提议在此镇投宿。 两人寻了家客栈,定了房,喂上马,便出来找地方吃饭。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棵老槐树下挂着幅酒幌,一个小店正临着大街。两人推门而入,要了几个时令小菜,几斤牛羊肉。对于李克用来说,酒是必不可少。 “出门的时候,你还说忘了带盘缠,这都好几天了,钱也没花完啊。”李克用一边喝酒一边打趣萧玄衣。 “怎么说我也是万贯身家,就算不带盘缠,身上搓巴搓巴也够你吃一年半载的。”萧玄衣恶心李克用。 “二哥知道你出身苦,心疼钱,这样吧,你先忍着割几天肉,有机会二哥给你找钱花。” “不会吧,我还以为李老三只会花钱。” “二哥是懒得费那种心,真要是想发财,龙王的宝贝我也能给他抢过来卖了。” “这话我信……” 萧玄衣不再理会李克用,一面品酒,一边用手摸着下巴,不时地揪下一根露出的胡茬子。然后拿到眼前看了半天,张嘴一吹。 “别扔。”李克用喝了一声。 “什么呀?”萧玄衣莫名其妙。 “你的胡子。” “你要这个干吗?” “听说有一种人,箭法达到化境,便能以发丝为弦,胡茬子为箭,射落一丈之内的苍蝇。” 李克用说罢,便到萧玄衣鬓角扯了一根头发,萧玄衣大怒:“你自己没有吗?” “我的头发是卷的,不如你的好。”李克用笑道。 萧玄衣恨恨地揪下一根胡子给李克用。李克用将头发绕在拇指和食指之上,做成一张弓。 饭店里找苍蝇,再容易不过,李克用很快就盯上了一头,正趴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李克用屏心静气一下,扯弦便射,那苍蝇岿然不动,弓弦却断了。 “再来一根。”李克用把手伸向萧玄衣。 “你不能省着点用啊?” “怎么省?”李克用愕然。 “我的头发长,就算断成两截,当弦也绰绰有余。” “有道理,有道理。” 李克用说罢,将扔在桌子上头发捡起来,重新绕到手上。 萧玄衣正看得开心,忽然听到有人争执,连忙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绿衣服的人,正要往店里面挤,小二把住店门不让,萧玄衣心中大奇。 只听小二说道:“行行好,你去别家吧,小店不做你的生意。” “我今天既然来了,别家肯定是不会去了,别把我惹急了哈,蒲扇大的巴掌见过没有?” “你随便打,只要你把这两年的酒钱还上。” “别在我面前说钱,太俗!”绿衣人啐了一口。 萧玄衣看到此处,心中了然:原来是欠账不还。李克用正在专心练箭,萧玄衣就走到柜台前,跟掌柜的搭讪:“此人看起来也是一斯文人。” 前面说过,在大唐,穿衣服有讲究,考中进士的人才有资格穿绿衣服。 “我呸,谁不知道他刘窟头啊。还斯文人?” “那他是干什么的?” 掌柜的将大嘴张开,仰面朝天晃了几下脑袋,然后做了几下狗刨,问萧玄衣:“明白不?” “不明白。”萧玄衣摇摇头。 掌柜的实在忍不住,把嘴凑到萧玄衣耳朵旁,压着嗓子说道:“盗墓的。” 萧玄衣一阵恶心,感情这绿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过这种事他小时候也没少干。 萧玄衣回到座位上,李克用还在研究胡茬子,萧玄衣冲李克用挤挤眼:“盗墓贼。” 李克用突然之间被激活了,连忙问:“什么?” “盗墓贼哈。” “掌柜的,让他进来。”李克用喊道。 “他还欠着本店的账呢。” “这顿酒钱算我的。” 小二跟刘窟头在门口本来就半推半就,听到这话,小二手一松,刘窟头就挤了进来。 掌柜的没办法,指指萧、李二人,对刘窟头说:“你遇到贵人了。” 刘窟头走到两人面前,作了一揖:“拔英雄于危难之中,两位果然高明!” 在吹捧别人的时候,还不忘抬举自己一下。李克用禁不住发笑。 萧玄衣拉过一条板凳,打了个横,对刘窟头说:“请坐!” 刘窟头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往板凳上一坐,高喊一声:“小二,拿付碗筷过来。” 萧玄衣看那刘窟头,果然一付奇相:八字眉,八字须,耷拉眼角,耷拉嘴角,加上一个鹰钩鼻,好象整天钻洞,脸给撸成这样儿。 小二将碗筷送来,刘窟头抓过酒坛先给自己倒了一碗:“为报两位知遇之情,我就先干三碗。” 哐!哐!哐!刘窟头连喝了三碗酒,面不改色,一手拿起筷子,在桌面上对对齐,夹了一块牛肉,大嚼起来。 趁这个机会,萧玄衣连忙问道:“还没请教?” “免贵姓刘,名仁恭。”刘仁恭嚼着肉说。 “刘兄果然好酒量。”李克用赞了一句。 “有多大酒量就有多大本事,这小二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想当初,高祖当亭长时,整天喝酒,没钱就赊着。后来人家掌柜的不但销了账,还贴上自己的婆娘。” 李克用虽然是个武夫,但也粗通文墨,知道刘仁恭的话出自《高祖本纪》,高祖好酒及色,赊账和睡婆娘的事都有,不过刘仁恭把两件事串在一起,口味儿就有点重了。 李克用并没有揭穿,只是笑道:“这位刘兄,相貌不凡,出语更是惊人。” “那当然,几年前我做了个梦,一个白胡子老头对我说,将来我有大富大贵,裂土分茅不在话下。” 刘仁恭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拿着筷子,转眼间将桌上肉吃掉大半,又要倒酒时,酒坛已经空了。 李克用喊道:“掌柜的,再添二斤肉,一坛酒来。” 不大一会儿,小二将酒肉上来,刘仁恭又喝了几碗,这才有些消停,打着饱嗝道: “还没请教两位?” “我姓李,他姓萧。” “李兄,萧兄到此有何贵干?” “我们准备去幽州,路过此地。” “咱们既然是有缘,我送两位一桩大富贵。” “什么大富贵?”萧玄衣也挺好奇。 刘仁恭摇了摇手道,压低声音道:“小点声。” 萧、李二人连忙将头凑过去,只听咕咚一声,刘仁恭坐下的板凳翻倒,人已经钻到桌子下面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章 无耻之尤 萧、李二人在桃花镇住了一夜,第二天用过早饭,两人结账出门,李克用还在东张西望。 “还等着有人送富贵给你啊?”萧玄衣挖苦道。 “这厮昨天说到关键处,竟然醉倒了,我只是好奇。” “算了吧,送什么都不可能送富贵,他要是有得送,不至于连酒都没人赊。” “三弟说的在理。”李克用一跃上了马。 二人刚离开桃花镇,就听后面有人大喊:“壮士留步。” “来了。”李克用坏笑道。 “还真撵着送钱啊?”萧玄衣也沉不住气了。 两人勒住马,刘仁恭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两位怎么不辞而别?” “我这位兄弟不好意思要你的富贵。”李克用道。 “碰到萧兄弟这种高人,那我就不勉强了。”刘仁恭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是高人,你就勉强一次吧。”李克用涎着脸。 刘仁恭愣了一会儿,打了个哈哈道:“那种说自己不是高人的人,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这下轮到李克用急眼了:“我发誓,真的不是高人。谁高人谁是孙子。” “开这种玩笑,谁信呢!对不对?”刘仁恭淡定自若。 李克用都快要哭了,萧玄衣不得不出来救场:“算了,我们要赶路了,就此别过!” “不用,我也是去幽州,刚好与两位结伴而行。” 萧、李二人听到此言,吓得差点没掉下马来:这次被刘窟头吃定了。还是李克用机灵,连忙说道: “我们骑着马,你徒步,怎么同行啊。” “没关系,凭我这一身功夫,一天两百里路不在话下。” “你还有功夫?”李克用好奇。 “打洞的功夫。”萧玄衣揶揄。 “萧老弟还真是了解我,要说打洞,我说第二,天底下没人敢称第一。” “果然是窟头,厉害。”萧玄衣冷笑着说。 “那当然,地面之上是皇上的,黄泉之下是阎王的,地面与黄泉之间,那就都得听我的。” “田鼠吗?”李克用风言风语。 “李兄弟不要小瞧这些它们,它们跟人一样,有富贵的,有贫贱的,三里一主,五里一王。有时候为了争一个树洞,杀得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回见吧您呢。”萧玄衣一催坐下马,和李克用扬长而去。 两人的坐骑也就比一般的马快点,一天二百里到顶了,这天黄昏,两人找到一家客栈投宿。 客栈里倒是有村醪野味儿,两人就在客栈的大堂里用饭,酒菜刚上来,刘仁恭不期而至,说了一句:“又见面了,幸会!幸会!”,便拉过来一条凳子坐下,开始狼吞虎咽。李克用和萧玄衣都看傻了。 第二天,萧玄衣和李克用早早起了床,早餐也端上来,两人刚要吃,刘仁恭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说了一句:“承情!承情!”便将早饭一扫而光。 如此两天下来,萧玄衣几乎要疯掉,谁知这刘仁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脸皮厚得城墙一拐弯儿。萧玄衣发狠道:“无耻之尤!” “如果他真象自己吹得那么厉害,倒也是一个奇人。”李克用觉得刘仁恭好玩。 “这种烂人不奇也罢。” “这样吧,咱们考校考校他,如果他真有一身功夫,倒不妨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就用得着。如果只是吹牛,再缠着咱们,我一箭弄死他。” 这天后晌,两人再次投宿吃饭,刘仁恭依然如期而至,饭后,李克用将刘仁恭带到客栈的房间,正色对刘仁恭说:“你说你有一身打洞功夫,今天让我们见识见识。” “怎么着,想考我,请出题。”刘仁恭倒也不含糊。 李克用抽出一支箭来,插在地上:“你把这支箭盗走,算你的本事,以后就跟着我们随便吃住,如果明天箭还在,就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 “李老弟又在说笑吧。”刘仁恭嘻嘻哈哈。 “谁有功夫跟你说笑。” 李克用又取出一支箭,只听弓弦一响,那支箭穿窗而出,窗上只留下一个箭洞。 刘仁恭舌桥不下,依然大言不惭:“倒不是在……在乎你们几顿饭,就是要让你们见……见识一下。” 古人日落而息,一般没有熬夜的习惯,看看天色不早,萧、李二人要了两桶热水泡脚,李克用若有所思:“这厮会不会溜之大吉?” “按他以往的做派八成会。” “要这样这人真是恶心到底了,再来纠缠绝不轻饶。” 萧玄衣说道:“还有两成哈,我估计他会从窗户爬进来。” “为什么不从门进来呢?” “从门进来那就不叫贼了。” 李克用哈哈一笑:“只要他不怕我的箭。” “这厮不会给咱们用五鼓反魂香吧。”萧玄衣有点过虑。 “他要是有早就用了,五鼓反魂香可是高挡货。” 萧玄衣泡完了脚,趿着鞋上茅房,那茅房十分简陋,凑着院墙又砌了一道拐弯墙,上面也没顶盖,蹲位则是一条两丈长的深沟,沟沿上铺着几双木板,每双木板隔开一搾,充满了暗示。 萧玄衣很自觉地踩到一双木板上,估计那木板已经有了年数,咯吱咯吱发出警报,萧玄衣提心吊胆地放完茅,站起身来,暗自庆幸。这时一只蚊子飞过来,趴在萧玄衣身上。萧玄衣暗叫不妙,脚下一软,只听“咔嚓”一声,好在萧玄衣会轻功,将身一纵,两手扳住墙头,一只鞋子却掉进茅坑。 前面说道,萧玄衣出门没有准备,就脚上一双鞋,扔掉实在不忍心,便捏着鼻子往茅坑里探头看,只见里面稠得不得了,蛆虫乱滚,那只鞋子象一条危船,正分阶段地下沉。 打赤脚都不能捞,萧玄衣只好单脚跳着回房。李克用问明情况,笑得满床乱滚:高手哈。 萧玄衣不得已,拿出一两银子,让李克用跟店老板买了一双高价破鞋。这才睡得安稳。 半夜时分,犬声大作,萧玄衣翻身坐起,看看箭还在,又倒头睡去。李克用连身都没翻。 再睁眼已是天色大亮,两人起了床,那支箭还插在地上,李克用捡起来放入箭壶,嘴里嘟囔了一句:“再偷走也不算数了。” 两人洗漱完毕,出了门,一帮人正在院子里叽叽歪歪,两人凑过去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昨夜遭了贼。 “丢东西没有?” “别的东西没少,倒是茅房里少了半池子大粪。”掌柜的很郁闷。 萧、李二人赶到茅房一看,果不其然,半池子粪汁顺着一个洞口漏了出去,李克用狠狠骂道:“这刘窟头也太没成色。” “不尽然,不尽然,竟然还有搏斗的痕迹。”萧玄衣道。 茅房的地上,墙上溅得都是屎花子,有那么一片墙头还湿糊糊的一片屎迹。 最后李克用得出结论:刘窟头本来想穴地进入两人的房间,结果搞错了方向,竟然钻到茅房里去了,和大粪搏斗了一番,终于爬上来,又来了一群狗,这才翻墙而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一章 击球赌小盼 萧玄衣和李克用笑了一路,这天终于来到幽州的北门,两人正要进城,突然发现一个人蓬头垢面,眼神忧伤地看着他们。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刘窟头,神情憔悴,无复几天前穿绿衣时的神彩。 “幸会!幸会!”李克用过去打趣。 “行行好,给俩儿钱吧,我都两天没吃饭了。”盗墓贼变成叫花子了。 “前天你还跟我们一起吃的饭嘛。”李克用纠正说。 “全吐出来了。”刘仁恭可怜巴巴。 萧玄衣不忍心,摸出一两银子来,扔给刘仁恭,两人打马进了城。 这卢龙军镇统辖着:幽、蓟、妫、檀、易、定、恒、莫、沧等九州,地域辽阔,非一般军镇可比。 唐朝时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京,成都为南都,太原为北都,俗称“二京两都”,幽州城虽然不在此列,但城内车水马龙,繁华程度不亚于二京两都,李克用看得兴致勃勃:一定要在此地多玩几天。 两人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便出门溜达。街头巷尾纷纷传闻一条消息:击球赌小盼。小盼是谁,平州刺史张公素的歌伎,姓张,年方十五岁,色艺双绝。 谁跟张公素赌小盼?就是现任的张简会张节帅,张简会的赌资是什么,有的说是万两黄金,有的说是三千匹良马。 至于击球,大唐人都知道,就是打马球。 打马球运动据说是从波斯传入中国,什么时候传进来的,谁也说不清,三国时大才子曹植在诗篇中有记载,时间肯定在三国之前。 有唐一朝,打马球更是盛况空前,历久不衰,唐朝的二十二个皇帝中,有十八个是马球高手。其中球瘾最大的当数玄宗皇帝。 据说中宗年间,吐蕃使者来朝,观摩了大唐的马球比赛,禁不住技痒,想跟天朝较量一番。中宗皇帝同意了,几场下来,吐蕃皆胜。 中宗皇帝吃了一惊:这撮尔小邦看来也非易与之辈。当即挑出四个大内高手,领头的就是后来的玄宗皇帝李隆基。 四人对吐蕃十人,开赛之后,李隆基来去如电,球技神出鬼没,吐蕃人傻了:球在哪儿呢?一场下来,大获全胜。 玄宗皇帝登基后,下诏规定,军队必须练马球,所以每个军镇都有球场。 当然要说第一高手,还是现任的僖宗皇帝,僖宗皇帝能一边走马,一边在空中运球数百次,球都不带落地的。 僖宗干过一件最出格的事就是“击球赌三川”,结果惹恼了大造反派黄巢,这都是题外话了。 这么香艳刺激的事,萧、李二人听的热血上撞,仿佛能赢到小盼似的。结果两人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便起床打听:球场在哪儿? 两人赶到球场时,已经人山人海,好在李克用力气大,拉着萧玄衣拼命往前挤。总算是挤进了前三十步。 李老三肯定没少挨骂,竟然一句也没还,一切都是为了小盼。此时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两句古诗:来归相怨怒,争坐观罗敷。 古人挨了骂还至少见到罗敷了,哪怕只是半面。两人挤到前面,除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场,什么也没有。 又等了好久,双方运动员才算进场,象古罗马的斗兽场上放野兽似的,运动员们从一个铁笼子后面依次钻出。 观众们顿时沸腾了:钻出来一个白衣白马的就喊节帅府,钻出来一个黑衣黑马的就喊刺史府。 十个黑衣人排成一队,面朝北,十个白衣人排成一队,面朝南,每人的背上都有编号。一个彩球放在两队中间,拳头般大小。 这球据说是木质的,中空,也有藤制的。击球的工具是一根曲棍,形状有点象拐杖,用时候要倒执。 当然比赛有比赛的规则,不能用棍打人,不能用手抓球,这是最基本的。从马上摔下来几次取消比赛资格,这个有待考究。 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面罩的人,手执一面红旗,走到场中,说了几句话,只见红旗一展,锣鼓齐鸣,运动员们骤马冲向那只彩球,比赛开始了。 现场太吵,那个带面罩的人说了什么,萧玄衣一句也没听清,这就相当于一场戏,把开头错过了。 打马球在大唐虽然风行,但需要一大片草场,还得要几十匹好马,一般平民是玩不起的。更别说乞丐出身的萧玄衣。 既然没玩过,对于球场上规则的限制,阵型的排列,战术的应用,萧玄衣更是看不出,既然错过了开头,又听不清声音,这场戏算是白瞎了。 球赛一旦看不懂,那就只有噪声了。萧玄衣勉强看了半场,再也忍不住,便对李克用大喊道:“我走了。” 李克用愣了一下:“你不等着看张小盼了?” “不等了。” “啊,又进球了。”李克用挥着拳头大叫。 萧玄衣看李克用不足与谋,便一个人挤出人群。 萧玄衣漫无目的的在幽州城内闲逛,大街小巷没多少人,偶尔碰到几个,也是往球场方向赶,有的还打招呼:“走,看小盼去!” 萧玄衣心道:“这张小盼到底有多美啊,难道比白无双还漂亮?” 一想起白无双,萧玄衣的思绪就无法遏制,白无双的一笑一嗔,一走一顾便浮现在他脑海里。 回忆是甜蜜的,一旦激发了欲望,那就十分痛苦,白无双犹如镜花水月一般,伸手可及,却永远也够不着。 每到此时,萧玄衣就强制自己想点别的,要不然那种煎熬能让人发狂。 萧玄衣看到一座桥,桥拱上写着“赤阑桥”三个字。走近了一看,桥如其名,栏杆果然是红色的。 桥头有一个小摊,专卖渔具。萧玄衣在小摊前停住,花了几十文钱买了一根鱼竿。又跟摊主要了些鱼饵。 萧玄衣四下一看,桥上坐着一个算命的瞎子。桥头边有十来步青石台阶,就顺着台阶下到河滩,在桥洞里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萧玄衣小时候经常看别人钓鱼,然而自己买不起鱼竿,不免羡慕。有次偷了他娘的一根缝衣针,用火烧红了一弯,做成鱼钩。还没找到鱼漂儿,就被他娘发现了,揍了一顿。 萧玄衣把鱼饵串在鱼钩上,将钓丝一甩,沉到河里,装模作样地垂钓起来。没多久,就听桥上有人说话:“瞎子,你怎么没去看打马球啊?” “我不是瞎子嘛?!”说这话应该是那个算命的瞎子。 “也是啊,不过我到应该去看看。” “你怎么没去啊?” “这几天生意好,不舍得,谁知道,一听说打球,就没人钓鱼了。” 看来是买渔具的摊主在和算卦的瞎子闲扯,萧玄衣想。瞎子好久没说话,摊主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谁能赢。” “你不去看也好,再说输赢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有热闹看,为什么不看?” “为了看一场热闹,恐怕要送上几百条人命。” “你别吓唬我哈。” “爱信不信。” “你能算出来?” “不是算出来的,是听出来的,开场的鼓声带着哭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二章 耶律阿保机 萧玄衣坐了半天,一条鱼也没钓到,看看天色不早,就收起鱼竿回了客栈。李克用还没有回来,萧玄衣有点纳闷:球赛也该散场了。 萧玄衣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调息,出门这几天,萧玄衣的内视之功长进了不少。能影影绰绰地看到红色的心、白色的肺、青色的肝、黑色的肾…… 萧玄衣有时候困惑:自己一闲下来,功力就停滞不前,一旦开始奔波,功力反而长进。 李克用的解释是:萧玄衣闲着的时候,心反而不清静,一旦走起路来,心里倒没有杂念了。 其实修行方式有多种,有些人喜欢静坐一隅,有些人喜欢云游天下,有些人要面壁参禅,有些人要远途朝圣。不管哪一种方式,适合自己才是最好的。 吐纳了几百次,萧玄衣收了功,由于昨夜没睡好,萧玄衣准备补一会儿觉,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李克用回来了。 一见李克用,萧玄衣有些吃惊,李克用衣衫不整,一只袖子还被扯掉半截,萧玄衣却没有发问,因为他发现李克用后面跟着一个人。 “来,认识一下,这是耶律兄弟。”李克用对萧玄衣道。 “野驴兄弟?幸会!”萧玄衣连忙拱手。 “幸……幸……幸会!”耶律也连忙拱手为礼:“请……问这……这位是?” 李克用把萧玄衣也介绍给耶律,两人又是一番礼数,李克用不耐烦:“有点饿了,咱们到酒楼边喝边聊。” 李克用说罢,连衣服也没换,当先走了出去,萧玄衣跟耶律礼让了一番,耶律先走,萧玄衣跟在后面。 耶律比李克用还高半头,这么大的个子,一般动作都比常人慢半拍,此人走路倒是虎虎生风,停下来时,顾盼自雄,简直象一尊立地金刚。 三人来到一个名叫“喜来登”的酒家,要了个雅间,分别坐定。酒菜上来之前,三人先谈论球赛的事。主讲是李克用。 “要说这次比赛的球技,张公素要数第一,张简会次之。” “张公素就是那个张白眼吧?”张公素好对人翻白眼,萧玄衣故有此说。 “对。”李克用看了萧玄衣一眼。 “白二,白三也……也不错。”耶律补充道。 “他们俩是父子,白二叫张茂勋,白三叫张可举。”萧玄衣道。 “黒二,黑三,黑四。这三人骑技娴熟,球法精准,白二、白三未免落在下风。”李克用显然站在张公素这一方。 “不……不见得吧,以二敌三,他们也……也没讨到便宜。”耶律虽然说话费劲,却目光灼灼。 “怎么叫没讨到便宜?你没看白方仗着节帅府的势力吗?” “打球跟……跟节帅不……节帅有什么关系?”耶律不通世故。 “怎么叫没关系,你没看裁判都向着节帅府吗?” “我还觉……觉得向……向着刺史府呢。” 萧玄衣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便拦住话头道:“你俩不知道吧,黑二,黑三,黑四,其实也是爷儿仨,黒二叫李全忠,黑三叫李匡威,黑四叫李匡筹。” 这下轮到李克用吃惊了:“三弟,你看了半场就走了,怎么比我们都清楚。” “我看不懂球,只好看人了。”萧玄衣笑道。 其实萧玄衣的旁边,刚好有两个资深球迷,李克用的看球的时候,萧玄衣净听那两位八卦了。 “不……不过,萧大哥也算好……记性。”耶律在一边说道。 听到有人叫自己大哥,萧玄衣也是很兴奋,就问耶律道:“你多大了?” “十六……岁。” 两人又比了一下生月,萧玄衣得意道:“看来还真是大哥。” 这时酒菜上来,三人开始闲谈,这耶律全名叫耶律阿保机,契丹人,家住辽东。 和雁门关外的雁北镇一样,幽州也有一个大型的贸易市场。漠北和辽东的少数民族大多来此交易。 阿保机此次和族人带来一些药材,准备换些布匹回去。听到击球赌小盼的消息,也赶过去凑热闹。 话说节帅府队和刺史府队水平大致相当,节帅府队最后由一个争议球胜出,引起了黑队球迷的强烈不满,先是谩骂,最后大打出手。 李克用是黑队的拥趸,冲锋在前,阿保机是白队的粉丝,奋起还击,两人狭路相逢,徒手干了一架,不分胜负。 节帅府不得不派卫队出来弹压,要抓领头闹事的,大家一哄而散,这么一乱,惨剧发生,当场踩死好多人。 如果只有一个人逃出来的话,这个人肯定就是李克用,话说李老三在千军万马中犹能七进七出,更别说这些赤手空拳的小市民。 李克用一口气跑出好几条街,听听后面没有动静,这才停下来喘气,这时,耶律阿保机也跑过来,两人先吃了一惊,想想都在逃命,便相视一笑,攀谈了几句,成了好朋友。李克用便邀他来客栈找萧玄衣请客。 “这么说,你们没有看到张小盼。” “倒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李克用恍然大悟。 一坛酒下肚,阿保机问两人到幽州有何贵干,李克用也照实说了,并把自己所知的关于霍去病的光辉事迹,全部倒腾出来。 阿保机听得欢欣鼓舞,最后提议:萧、李二人不如跟他先去辽东,等把货送到家里,跟他们一起去狼居胥山。 “那也太绕远了。”李克用道。 “绕是……绕了些,但可以把大漠绕过去。”酒一喝多,阿保机的结巴好了不少。 千里大漠确实不好穿越,不但要有充足的食物和水,还得找个靠得住的向导。萧、李二人正为此事发愁,李克用甚至提议买骆驼了,听说可以绕过去,萧玄衣不禁眼睛一亮。 倒是李克用有点怀疑:“不会越绕越远吧?” “不会,我家离……北海也就几百里。” 北海是霍去病远征的终点,能到北海,肯定离狼居胥山不远了。 “能和耶律老弟结伴而行,那是再好不过。”李克用作出决定。 “那就劳驾两位再……等一些时日,等我把货都……出手了。” “没关系,我们本来也打算在此多玩几天。” 定下行程之后,李克用和阿保机又谈论些骑术箭法,史载阿保机能“关弓三百斤”,自然也是一个箭术高手。 两人又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对于狩猎,驯鹰,套马各有心得,谈得是相当投机。 萧玄衣基本插不上话,只好勉强陪着,无聊之中突然想起一件事:赛场上果然死了很多人,这竟然在赤阑桥的瞎子预料之中,并且那位瞎子还是根据鼓声判断出此事,这是不是孙少仙说的那种深通物性的奇人? 不管怎样,明天借钓鱼的机会去问问那瞎子,或许能查明疾剑的病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三章 听音揣骨 李克用喝的太多,睡得又晚。天亮时,萧玄衣就没有叫醒他,独自一个人去了赤阑桥。那个算卦的瞎子还没到,萧玄衣心想,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吃早饭。 萧玄衣转了一圈回来,看到赤阑桥头有两个人,走近了一看,却不是瞎子。而是两个妙龄少女。 大唐尊崇道家,对于男女之防不太严。常有大家闺秀出门游玩,萧玄衣倒也见惯不怪。 两个少女各拿一把团扇,站在赤阑桥上,衣带当风,飘飘欲飞。其中一个少女见萧玄衣走来,便转头看了一眼。 萧玄衣眼前一亮:那少女面若春晓之花,眼波流转,宛如秋水。萧玄衣登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要走开,还是要上桥。 “小盼,来人了,走吧。”那少女对另外一个说道。 “再看一会儿吧。”虽然只是平常一句话,从那少女口中说出,却是娇羞不胜,风情万种。 萧玄衣心中一动,竟然不自觉地叫出声来:“小盼?”。 正在凭栏的少女缓缓回过头来,脸上发丝零乱。对着萧玄衣粲然一笑,柔媚入骨,不可方物。 两少女下了桥,渐行渐远,萧玄衣才回过神来:世间还有这等人物? 萧玄衣心神恍惚了半天,告诫自己已经情定白无双,不可再有非分之想。走上桥后,手扶栏杆眺望了一番,这才心平气和。 不大一会儿,耳边响起“笃笃”之声。正是那个老瞎子,手持一根盲杖,敲击着地面而来。 萧玄衣连忙走过去,搀着瞎子慢慢走上赤阑桥头,瞎子扶着栏杆,坐了下来。 “客官算命吗?”瞎子问道。 “不算命,只是想问一件事。” “说来听听。” 萧玄衣将来意说了一遍,又把剑取下来,送到瞎子手中,瞎子摸索了一会儿,面带惊异之色,又骈起手指弹了弹剑身,细听了一下,说道:“你这不是来算命,是来求医。” “是啊,是啊。”萧玄衣连忙应道。 “我是算命的,不是医生。”瞎子的口气有点不高兴。 “算命的不常说给别人指点迷津吗?我也只是求老人家指点一下而已。” “这个老弟就不明白了,命是天定的,然而大德无言,我们算命的只不过是代天言命而已。所谓的指点迷津都是导人向善。今天老弟拿一把剑来,须知剑是凶器,它锋利之后不是要杀更多的人吗?这与天道有违。” 萧玄衣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我要是用它来杀恶人呢?杀了一个恶人,说不定能救一百个好人。” 瞎子叹了一口气:“老弟年纪轻轻,见解却比我老头子还高。为善为恶,原不在于剑,而在于持剑之人。” “这么说老人家同意了?” “也罢,你是我今天上门的第一位客人,再说这把剑与我有些缘分,我就给你指一条路,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老人家请说。” “这赤阑桥下,有一窝金色鲤鱼,十分难钓,你如果钓上一尾来,我再跟你说。” 萧玄衣的钓鱼水平不怎么样,就多问了一句:“捉来算不算?” “据说下面深不见底。”瞎子没有直接回答。 萧玄衣只好下了桥,找到昨天垂钓的地方坐了下来,整理钓丝,再作渔人。 其实钓鱼有很多讲究,首先是鱼饵的配置,不通种类的鱼,口味儿不一样,鲤鱼喜素,乌鱼喜荤。 就算是同一种鱼,随着季节的不同,口味也不相同,比如鲤鱼是素食性的,在春季产卵之后,也喜欢吃荤的,到了夏季,再用蚯蚓、蛆虫之类的钓鲤鱼,成功微乎其微。 不同的鱼喜欢生活的环境也不一样,比如鲢鱼,喜欢在浅水,鲤鱼喜欢在深水。至于鲫鱼,喜欢水草茂盛的地方。 此外还要选钓点、打窝、调钓丝、调浮漂、下钩等好几步,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讲究。就算以上几步都做到位,提竿不慎,上钩的鱼也会跑掉。 萧玄衣哪里懂得这些,哪儿凉快往哪去,怎么舒服怎么钓。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坐了大半天,一根鱼毛也没见,这时天渐渐热起来,路上行人渐少,来河边的都是洗澡的。萧玄衣看得眼热,心想几年前在水里吃过一次大亏,何不趁此机会学学游泳。 就走这时,一阵脚步杂沓,有几个人上了桥,一个声音道: “老丈,我这边有礼了。” “恕罪恕罪,客官要算什么?” “不知道老丈怎么算?” “听音揣骨。听音断吉凶,揣骨定前程。” “先问吉凶,再问前程。” “客官虽然压着嗓门,但声如敲铁,说话斩截,显然心中已有定见,谋事可成。” “多谢老丈,将来前程如何?” “你近前来,让我摸一下。” 过了一会儿,瞎子说:“阁下头角峥嵘,三停相称,大贵之相。” “大贵怎么说?” “在内为六部之尊,在外有封疆之份。” “多谢,多谢。” 萧玄衣听到这里,不禁好奇,这位贵人是谁,正想探头去看,只见水中有几个倒影,正是昨天在赛场上看到的张公素和李全忠爷三。 四人全带着斗笠,显然不想为外人所知,水中的倒影却是一清二楚。 张公素都当刺史了,还心有不足,真不知当官有什么好处。萧玄衣摇了摇头,开始脱衣服。 古人有句话:有理的街道,无理的河道。在大街上赤身裸体,不是神经病的话,肯定有人抓你。在河里还要穿的衣冠楚楚,倒没人抓你,估计是神经病。 这条河在城内,大家洗澡依然脱的赤身裸体,就是这个原因。萧玄衣倒是不想托大,但古人没有内裤,也只好脱得赤条条的,一出溜钻入水里。 河边上的水倒也不深,刚及萧玄衣胸部,萧玄衣玩了一会儿水,便捏着鼻子慢慢下蹲。潜了两次水之后,萧玄衣的胆子变大了,开始在里面狗刨。 人生有那么几样东西,一旦学会,便忘不掉,其中之一便是游泳。学游泳最大的障碍,就是对水性的不熟悉,一旦熟悉了,那进境便是一日千里。 不到半天功夫,萧玄衣便掌握了几样基本功夫,用手划水,用脚踩水,或者手脚都不动,在水里半沉半浮。 萧玄衣灵机一动:在水里练剑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便以指代剑,将伏魔八剑演练了一番。 在水中随便一蹬,便能跳起老高,用脚踩着水,便不会落下,萧玄衣有种在空中飞翔的感觉。练了几遍之后,萧玄衣终于领悟了剑法的精髓:来去缥缈,剑出一线。疾如坠石,收若云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四章 六个节度使 在水中玩够多时,萧玄衣这才爬上岸来。也不等晾干,三两下穿上衣服,将头发上的水拧了拧,继续垂钓。 看看斜阳在山,萧玄衣仍然一条鱼也没钓到,正准备收杆回去,又有几个人到桥上找瞎子算命。 萧玄衣想听听瞎子说些什么,就停住脚,贴在桥墩上,这次萧玄衣看得清楚,那三个人正是李全忠父子。 “我们爷三想请老人家算一下前程。”李全忠道。 瞎子站起来将三人逐一摸过:“恭喜,一门三帅。” “什么帅?”李全忠问。 “节帅。” “多谢,多谢。” 李全忠付了酬金,三人便下了桥,其中一个说道:“看来先是子承父业,接着是兄终弟及。” “不要瞎说。”李全忠喝斥了一句。 这三个人上午刚跟李公素来过,当时不算,怎么又私下里跑过来,萧玄衣想不明白,不过一天出了四个节度使,这节度使也太不值钱了吧。 萧玄衣走上桥来跟瞎子打个招呼,瞎子正在收摊,头也不回说道:“什么时候钓到鱼再说吧。” 萧玄衣回到客栈,李克用不在,萧玄衣心情不佳,用了点饭,早早上床睡觉。 半夜里,李克用回来,稀里哗啦,把萧玄衣吵醒了。据李克用说,又和耶律阿保机拼酒去了,仍然打了个平手,说罢倒头便睡。 萧玄衣再无睡意,披衣坐起,练了一会儿功。便穿起衣服下了床,收拾一番,又去了赤阑桥。 幽州城内皓月当空,万籁俱寂。月色之下,看那赤阑桥,宛如一头巨大的怪兽,横断河面,萧玄衣想至此,心中倒也吃了一惊。 萧玄衣捺着胆子,又顺着石阶下了桥,走到昨天垂钓的地方坐下,抛丝沉钩。这么死心眼,莫非是怕惊到小盼? 刚坐下不久,就听到有人向桥上走来,萧玄衣心想:竟然还有人起这么早。 “半夜三更,你把我拽起来干嘛?”一个人说。 “大哥,有件事咱们得先说清楚。”另一个说道。 “什么事到天明再说不行啊?” “不行,这事不说清我睡不着。” “刚才在家怎么不说?” “咱们弟兄俩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那两人走到赤阑桥上,当大哥的说:“此处上不至天,下不至地,你说吧。” “咱们俩都喜欢小盼,对吧。” “什么叫‘咱们俩’,想跟你哥抢女人?”大哥立马警觉起来。 “你既然喜欢小盼,你明说啊。为什么张大人问想要什么封赏时,你非要说我对小盼一往情深。” “这事你让大哥怎么好意思开口啊。只好借用了你的名分。” “我不借,我现在就跟张大人将此事说明。” “别,老二,你怎么意气用事啊。既然咱们俩都喜欢小盼,先把她弄到李家再说。” “得到小盼之后,是你的还是我的?”老二不依不饶。 “老弟,我给你说个故事。” “你说。” “弟兄二人去打猎,碰巧一行雁从头顶飞过,哥哥说雁要清蒸了才好吃,弟弟说红烧了才好吃,弟兄俩争论不休,结果雁飞远了。” “你是不是想说,雁还没到手,先不要争论,把雁射下来再说。” “老弟果然聪明。”大哥嘿嘿一笑。 “你这比喻不恰当,大哥想过没有,首先雁和人不能比,两兄弟都射不到雁,顶多互相埋怨几句。射到了雁,清蒸红烧,大不了一分两开。现在是人,人能分吗?要是为了一个张小盼,搞得兄弟阋墙。还不如现在罢手,任他花落谁家。” “话已经给张大人说了,也没法反悔啊?” “所以咱们今天必须把这事先说清楚。” “咱们俩都喜欢小盼,你说怎么办?”老大爷不含糊。 “咱们赌一把。”老二提议。 “谁不知道你李匡筹好赌成性啊,我不和你赌。” 听到这里,萧玄衣才明白,上面两人原来是李匡威和李匡筹,李匡威是大哥。 “要不你说个法子。” 李匡威想了半天,说道:“还是赌吧。” “怎么赌?”李匡筹问。 “这有一个玉佩,上面有我的名字,看清楚了。” 突然一声落水声,估计是玉佩掉进河里。李匡威接着说道:“天亮之前,你把玉佩捞出来,小盼归你。” 萧玄衣听到这里,心想,这李匡威挺狡猾,这么深的水,又是黑夜,捞一个玉佩,跟大海捞针插不多,自己稳操胜算。 “既然大哥说的法子,你得立个誓。” “立什么誓啊?” “大哥也喜欢小盼,将来反悔了怎么办?” “如果二弟赢了小盼,李匡威再不作非分之想,如违此言,将来死于刀剑之下。” “行啊,我这就下去。”李匡筹估计在脱衣服。 “老二,你想清楚了,这下面听说有蛟啊。”李匡威想让弟弟知难而退。 “有蛟我就宰了它!”“扑通”一声,李匡筹从赤阑桥头跳下。 萧玄衣听到这话,吓了一条,如果水底真有蛟的话,李匡筹就惨了。 古老相传,蛟为龙的一种,与龙极为相似,只是头上的角不分叉。水族满三千六百员,便有一蛟统率。 蛟能兴风作浪,修炼一千年,算是期满,遇到暴风雨天气,便能腾空而起,化龙而去,俗称“走蛟”。 蛟极为凶猛,又在水中,自古以来,能斩蛟的人不超过三个,一个是春秋时的古冶子,一个是南朝周处。 李匡筹声称要宰蛟,未免托大。萧玄衣想至此,只听“哗啦”一声水响,李匡筹钻出水面叫道:“太深了,沉不到底。” “二弟,不行就算了,犯不着为一个女人拼命。” 李匡筹也不答应,上了岸找块石头抱着,走上桥去。 “你要是真出了事,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李匡威还在劝。 “你就说我为张小盼殉情了。”李匡筹道。 接着又是“扑通”一声,李匡筹再次从桥上跳下。这次时间比较长,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匡筹还没露面,李匡威急的直跺脚:“完了,完了,这次老二出不来了。” 萧玄衣心里也是一沉,自己虽然是练功之人,也未必能闭气这么久。 谁知又是一声水响,李匡筹竟然破水而出,爬到岸上狂吐了一通,扬手说道:“找到了。” 萧玄衣在桥的暗影里,李匡筹没有发现他。李匡筹捞出的那块佩玉,萧玄衣也没看到。萧玄衣有没有看到无关紧要,只要李匡威看到了就行。 弟兄两个下桥而去,这时已经鸡叫头遍,天空已经麻麻亮了。萧玄衣心想:“这李匡筹也真是条汉子。” 整整一天,萧玄衣照例一无所获。黄昏的时候,有两人到桥上算命,萧玄衣认得,是张茂勋和张可举爷俩,瞎子摸了一遍,又多了两个节度使。 收竿后,萧玄衣跟瞎子道别,瞎子说:“两天摸出来六个节度使,此地不宜久留。” “老人家要离开幽州?”萧玄衣问。 “是啊,明天是你最后一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五章 刺蛟 垂钓了两天,萧玄衣就没看见金色鲤鱼长什么样。河上也有不少钓鱼的,没听说谁钓起过金色鲤鱼。现在还剩一天时间,萧玄衣不免怀疑:河里面到底有没有金色鲤鱼? 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不免开始疑神疑鬼,信念也因此动摇,半途而废往往发生在这个阶段。所以一个人不是说坚强就坚强得了的。 萧玄衣前思后想了好长时间,最后终于想通:买东西的独此一家,人家开什么价,你就得出什么价,不想买可以走,没有谁逼着你买。 反正还剩最后一天,无论如何都要熬过去,对人对己都算一个交代。想明白之后,萧玄衣踏实了不少,正要睡觉时,李克用回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萧玄衣纳闷。 “喝了三天酒,终于把耶律给喝趴下了。”李克用醉醺醺地说。 “前两天人家耶律都没事,今天就翻了,是不是故意让着你啊。”萧玄衣知道,李克用出门从来不带钱。 “不是,不是,酒怕连场,这道理你不懂。” 头一天喝多了酒,第二天还带着后劲儿,再喝起来,酒量难免要打折。这是酒怕连场的道理。有的人身体好,头一天喝多了,一觉之后,满血复活。所以连拼三天酒,不但要拼酒量,还要比身体素质。李克用看来比阿保机要稍胜一筹。 萧玄衣看李克用神志不清,也没有和他多说,搂着被子就睡了。 垂钓的第三天,萧玄衣早早起来,又去了赤阑桥。萧玄衣心想,要是到中午再钓不着,就学学李匡筹,抱个石头沉下去。拼它一次。反正这两天,他的水性大有长进。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桥上飘落许多花瓣,桥边并没有花树,萧玄衣正自惊异,有人说道:“你看你看,有鱼在吃花瓣呢。” 萧玄衣心中一动,应该是张小盼来了。或者是萧玄衣没有在意,或者是两位少女脚步轻盈,萧玄衣竟然没有察觉。 这花瓣应该是两个少女抛下来的。花瓣落在水面上,有的随水流缓缓而去。有的被浮萍阻住,引来一群鱼。 萧玄衣钓了两天,基本上就没见几条鱼,心想早知如此,也弄些花瓣撒撒。这时候,桥上一声叹息:“这些鱼儿真自在。” 美人一叹,山河变色,萧玄衣顿觉满目愁容。差点没把鱼竿折了。 “妹妹有沉鱼落雁之貌,居然还心有不足。我们这些人都该死了。” “就算沉鱼落雁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男人们赌过来赌过去。” “女人吗?总要靠着男人的。” “我怎么没生成一个男儿之身啊?” “算了吧妹妹,节帅大人对你也不差,刚进府,就给了你一处三进两出的宅子,奴婢丫鬟几十个,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是这,我哪里知道这幽州城还有赤阑桥。” “现在好又怎么样,就象这花,总有落的一天,能被鱼儿吃了,也是好事,要是落在烂泥沟里,还不如不开。” “妹妹应该这么想,将来给节帅大人生个儿子,儿子长大了还当节度使,那妹妹就是节度使他娘了。” 小盼笑了一声骂道:“你个贫嘴的……” “小姐快看,那有一条金色鲤鱼。” 萧玄衣闻声望去,花瓣水里果然有一条鱼,尾如落霞,麟如黄金,正悠闲自得地戏一瓣花。 萧玄衣此时才知道瞎子所言不欺。然而那鱼正在河心,萧玄衣杆长莫及,要到桥上垂钓,又恐唐突佳人,正在犹豫之时,呼喇喇一声水响,河中窜出一个怪物,激水一丈多高,早将那金色鲤鱼衔在口中。 水珠四散落下,怪物已经消失不见。萧玄衣等了两天,才看这鲤鱼一眼,竟然被怪物捉走了,也顾不得桥上的张小盼了,当即纵身入水,向河中心游去。 萧玄衣的水性本来就是半瓶子,再加上没脱衣服,在河中心扎了几个猛子,都被水托起来。呛了几口之后,萧玄衣这才想起李匡筹的作派。 萧玄衣爬上岸来,寻了一块石头抱着,跑上赤阑桥。两位佳人早已不知去向。萧玄衣将石头先放在栏杆之上,然后翻过栏杆,再抱起石头,一跃而下。 这一招确实好使,萧玄衣悠悠忽忽沉到水底,脚下却是软泥,也不知道有多深,一直陷到膝部,萧玄衣连忙将石头扔了,这才止住下沉之势。 水底一片昏黑,萧玄衣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当下抽出疾剑,环顾四周。 蓦然之间,萧玄衣看到一条水桶般粗细的东西,将自己环了好几圈,那圈正在蠕动,慢慢变小, 萧玄衣大骇,本想纵身跳出,转念一想,这水底就是怪物的天下,自己能逃到哪里去,心中反而镇定下来,只是一口气憋得难受。 萧玄衣急思破敌之策,这怪物身形庞大,断非疾剑所能斩开,就算能刺几个窟窿,也未必能伤到要害。 不过这怪物对他还有所忌惮,要不然不会采取包围之势,早就直奔主题了。 隐约之中,萧玄衣看到两团绿光,有鸡蛋大小,心想这肯定是怪物的眼睛,这两团绿光相距一尺左右,这怪物的头也够大。 萧玄衣料定,这怪物肯定是先将自己缠住,然后再来吞食,伏魔剑法里倒是有一招“凤点头”的招式,可以瞬间攻出好几剑,取它双目。 萧玄衣有心等怪物先来攻击,反击时才更有把握,只是胸口简直要爆裂一般,也不容多等。 萧玄衣作势一跃,突然全身一紧,那怪物已缠上来,随即。两团绿光飘向自己面门。三尺之内,萧玄衣疾剑刺出,连抖两下,两团绿光攸忽不见。 那怪物估计疼不过,身体猛地一缩。萧玄衣撑不住,登时喝了两口水,接着那怪物便发起狂来,在水底横冲直撞,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萧玄衣脑袋一麻,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时,已飘在河岸边,河堤上站满了人,议论纷纷。 “刚才你没看见那声势,翻江倒海似的。”一个人说。 “那怪物也真是厉害,连桥墩都被它撞坏了两个。”另一个人说。 “幸好是拱桥,要不然桥早就塔了。”又一个人说。 “为什么拱桥不塌啊?”有人问。 “你去城南门看看就知道了。” “那怪物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死了应该飘上来啊。” “没死它去哪儿了。” “有人看见它撞开城南的水窦,一直跑了。” 萧玄衣爬起来,挣扎着走到河滩,一伙人对他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敢近前。河面上飘满了死鱼水草。 不远处有一条金色鲤鱼,正翻着肚皮,萧玄衣走过去,捞起鲤鱼回了客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六章 剑胆 萧玄衣回到客栈,换了身衣服,爬到床上调息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缓过劲来,看看李克用仍然酣睡未醒,便一个人去了赤阑桥。 这时日近中天,围观的人早已散去,刺蛟的故事正在成为传说,并且这个故事里没有主角。 瞎子正坐在桥头的树荫里,萧玄衣走过去。 “来了?” “来了!” “金色鲤鱼还拿到了?” “拿到了。” “我也是多此一问,敢刺蛟的人还捉不到金色鲤鱼吗?”瞎子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倒未必,我运气好而已。” 萧玄衣说罢,将那条金色鲤鱼送到瞎子面前:“请收下。” 瞎子接过来,用手将那条死鱼从头到尾缓缓摸了一遍:“三十七片鱼鳞,不错!” “是不是鲤鱼都有三十七片鳞啊?” “这倒不是!鲤鱼不论大小,都有三十六片鳞,只有赤阑桥下的鲤鱼才是三十七片鳞。” “那倒是挺稀罕。” “确实!。” 瞎子说罢,一扬手,将那条死鱼扔进河里。萧玄衣吃了一惊,自己拼了性命才得到的这条鱼,竟然被他象瓜皮一样扔掉了。 “知道为什么扔掉它吗?”瞎子问道。 “还请老人家明示。” “我要的不是鱼,而是一个暗示。” “暗示?”萧玄衣还是不明白。 “人和天怎么交流?” “不知道。” “通过占卜,但卜筮用的东西却不是随便找的,而是要用有灵性的东西,古人烧龟甲来占卜,因为龟寿命长,阅历多,所以占卜事情才能准确。” “这么说,金色鲤鱼也极有灵性?”萧玄衣好象懂了一点。 “不错,这金色鲤鱼经常有人看到,却很少有人捕到,说明这东西很懂得趋利避害。” “所以老人家就用金色鲤鱼来占卜一下天意。” “是啊,我们算命的也不是什么都明白,有时候明白,也不知当说不当说,这就需要问一下天意。” “这么说上天同意了?” “我也弄不清,你把鲤鱼窝都给打翻了。” “难道这次占卜无效?”萧玄衣有点发急。 “不管有效无效,反正我答应了你,就不会说话不算数。” 估计是不想让旁人听到,瞎子领着萧玄衣沿河走了一会儿,找了一个僻静之处坐下。接下来,瞎子便把剑的病情以及治病的方法告诉了萧玄衣。 原来这把剑当年受辱,悲愤之气无处发泄,剑胆破裂。年深日久,精散芒销。要想医好这把剑,就需要找到一种叫“虎威”的东西,来激发剑胆的生机,然后再用一种灵胶粘合。 “剑还有胆吗?”萧玄衣大奇。 “剑没有胆,哪有精气,没有精气,哪来的剑芒?” “好像没听人说看到过剑胆啊?” “没见过的东西不代表没有。” 在没见到金色鲤鱼之前,萧玄衣也曾经怀疑过它的存在,后来捉到了,才知道瞎子所言非虚,这件事刚经过,所以对这个道理,萧玄衣一想也就明白了。接着问道: “那么虎威是什么?” “虎行似病,然而所到之处,百兽震恐,这便是虎威所致。将军佩之,可威慑三军,凡人得之,不但可以辟邪,而且见官不惧。” 萧玄衣点了点头:“虎威为什么能激发剑胆?” “血气之属,以虎胆最大,虎威便是虎胆所发。剑胆、虎胆,虽不同类,但气机相似。” “这跟人参能补人的真气一样。”萧玄衣若有所悟。 瞎子面露微笑,一付孺子可教的神情,继续说道:“虎在夜里,一目放光,一目视物,在它将死之时,目光坠地变成白石,这是人们所佩戴的虎威,但这种白石虎威对你的剑却没有用。” “要什么样的虎威才能用呢?” “这才是最难把握的地方,在虎将死之时,不能让虎威坠在地上,而是要坠在你的剑上。这样虎威才会渗入你的剑内。” “哦,明白了。那么灵胶是什么东西?” “灵胶又叫‘续弦胶’,又叫‘连金泥’。具体什么样我也没见过。”瞎子道。 “那我去上哪儿找啊?” “这也是看机缘了。” 为了给萧玄衣提供一些线索,瞎子讲了一个故事。 天宝年间,大唐威震四夷。扶余国使者来朝,进献了一种胶,玄宗皇帝不以为意,使者不满,请当场验试。 宫中刚好有一把古琴弦断,又找不着匹配的弦来换,便拿出来。使者将断弦两断浸上胶,手指一捻,那弦便完好如初。 “这好像没什么神奇之处啊?”萧玄衣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你没弹过琴,不过神奇的事还在后面。” 瞎子又说了一个故事:掌管此胶水的太监忽发奇想,在民间购得一男童,取下其势,涂了一层胶,带血沾在自己身上。一年之后,如同常人。后来因为秽乱宫闱,被皇帝查出,秘密处死,据说把胶也给毁了。 不明白的地方萧玄衣都问了,瞎子也是知无不言,临了萧玄衣忽然想起一件事:“老人家,你曾说和这把剑有些渊源,能否见告。” “老弟这把剑怎么得来的?”瞎子反问了一句。 萧玄衣将得剑的经过说了一遍。瞎子叹道:“没想到你没见过师父,更没想到你师父这么快就仙去了。” “老人家认识我师父?” “三十年前,我的眼还没瞎,跟你师父结伴寻仙访道。有一天夜宿汉水,见水底有光芒直冲九霄,就知道水底下有宝贝。” “老人家会望气?”萧玄衣问道。 那瞎子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师傅好奇,想知道这宝贝是什么?但我知道,这宝物肯定有蛟龙一类的看守,因为麟介之属跟人一样,都喜欢奇珍异宝。” “你师父就央求我想个办法,我推辞不过,就答应了,刚好我带了一颗龙珠,就在汉水边濯洗,不多久,就有波涛拍岸之声,江水陡然涨了一尺。 “我就把龙珠朝汉水中奋力一扔,果不其然,那帮水族开始争抢龙珠,汉水之中巨浪滔天。 “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潜入水中,向发光之处游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铁匣,紫光透出,一丈之内,水底如同白昼,我把铁匣带上岸,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剑。 “第二天,我和你师父乘船继续沿汉水而行,刚走了一顿饭的功夫,船就不走了,我当时就意识到怎么回事,让你师傅把剑还给它们。 “你师傅不肯,我们吵了起来,你师父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宝剑一挥,江水尽赤。船才得以继续前行。 “上岸之后,我就和你师父分道扬镳,从此再也没有相见。” “我师傅可能后来也有悔意,就想了个办法剑芒收了。” “可能是吧。” 瞎子说罢站起身来道:“今天我还要出城,就说到这里吧。” “老人家要去哪里?” “清风之中,白云之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七章 燕太子丹 萧玄衣目送瞎子远去,也回了客栈,李克用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见萧玄衣回来,大声埋怨:“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神出鬼没的。” “李老三难得今天清醒。”萧玄衣心情不错,也调侃了一句。 “不会一个人偷偷的看张小盼去了吧。” “还别说,我还真看到小盼了。” 李克用一骨碌爬起来:“在哪看到的?” “赤阑桥。” “好看吗?” “你说呢?” 李克用跳下床来,拉了一张椅子,摁萧玄衣坐下:“讲讲!讲讲!” 萧玄衣干咳了两声,李克用会意,连忙倒了一碗水端过来,萧玄衣一饮而尽,这才将几天来遇到的事给李克用说了一遍。 李克用听得目瞪口呆,哈喇子都流了下来,落到大腿上。李克用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萧老三,你出息了,这种好事你竟然不招呼二哥一下。” “我倒是想招呼你,你每天都喝的爬不起来,东倒西歪的,把人家张小盼吓着了怎么办?” “我不是说张小盼,我说的是刺蛟的时候,要是有二哥在,一箭封喉。那时候,万民空巷,夹道来看刺蛟英雄,众人抬着二哥,你扛着那条死蛟,咱们弟兄俩多威风啊。” “是啊二哥,说不定小盼姑娘也趴在墙头上看你。” 李克用哈哈大笑:“小盼看不看倒是无所谓。” “那种场合,小盼不出现的话,你还真是逊色不少。” 两人说笑了几句,李克用忽然正色道:“瞎子说的‘六个节度使’要是真的,这幽州城确实没法待了。” “二哥也这么认为?” “你想想啊,这六个节度使一下子冒出来,肯定不是那种正常的任免。到时候,你砍我、我杀你的,恐怕要来回好几遍。” “倒是那位老人家见机的早,不过那位老人家为什么不通知一下街坊邻居,带着大家一起走啊。” “你这种想法跟你的出身有关。” “李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对于乞丐出身,萧玄衣自己说出来可以,别人不能说。 “大家伙都有家有业的,就凭一句空口白话,背井离乡啊。”李克用解释道。 “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要不你到大街上说说,看有没有人听你的。” 萧玄衣想了想:“那倒也是,这事确实不好办。” “办不成倒是轻的,弄不好办你个妖言惑众?那可是大罪。” “不说别人了,咱们怎么办?” “事不迟疑,赶紧走。”李克用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用不着这么急吧,我估计这两天不会有事。”萧玄衣忙活了几天,想好好歇歇。 “刚才你还笑话别人‘钱重要,命重要’来着。” 萧玄衣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连忙和李克用收拾停当,算了店钱,牵马出门。 按李克用的打算,两人先去找耶律阿保机,阿保机和族人在城外搭有帐篷,到那里先迁就一下,再定行止。 既然什么时候走,还要跟阿保机商量,萧玄衣不禁埋怨李克用干吗这么匆匆忙忙。 “少说废话哈,住在城外起码能说走就走。”打仗的事,李克用有经验。 阿保机的族人在城北,两人便直奔幽州北门,正行之间,忽然一个人叫道:“两位兄弟,哪里去?” 萧玄衣一看,正是刘窟头,几日不见,气色大好,穿得人模人样,只得勒住马说道:“正要出城,” “出什么城啊,今天我请两位好好耍耍。” “下次有机会吧。”李克用道。 “不行,不行。我找你们好几天了。”刘窟头一把扯住李克用的马缰。 “咱们来幽州城也没几天啊。”萧玄衣笑道。 “不说那么多,兄弟我这几天发了点小财,想想都是两位把我带到幽州城来的,今天一定要请两位喝一杯。” “我们赶着出城,等会儿关了城门,就出不去了。” “不就是出城吗?这个包在我身上,两位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面子。” 两人也见识过刘窟头的缠人手段,没办法。只好下了马。跟着他来到一处酒楼。刘窟头今非昔比,什么菜稀罕,要什么菜,哪样酒最贵,要哪一样。满满当当弄了一大桌子,好象不是为了吃饭,就是为了花钱似的。 碍不过刘窟头的盛情,萧,李二人吃了几碗酒。李克用好奇:“几天不见,老刘一下子就大发了?” “实不相瞒,我找到了一个宝藏。”刘窟头一边说,一边将半拉鱼翅扔到窗外。 “什么宝藏。”李克用好奇。 “干我们这一行,两位老弟应该晓得,还用明说吗?” 两人大悟,萧玄衣笑道:“谁家又干缺德事儿了,把老刘招来了。” 刘仁恭不以为耻:“我想想,我想想,这家人姓燕,主人叫燕子还是燕太,我记不清了。” “不会叫燕太子吧。”萧玄衣笑道。 “燕太子丹?”李克用毕竟粗通经史。 “不错,不错,就是他。老弟认识他?“ “是啊,不过他不认识我。”李克用笑了一下:“他的坟墓在内城,内城戒备森严,老弟也敢下手?” “别说在内城,就算在节帅府内,还能挡得住我刘窟头。” 燕太子丹就是荆轲刺秦的谋主,刺秦失败以后,秦王大怒,发兵攻燕,燕王与太子丹集结精兵跟秦国大战一场,兵败后逃入辽东。秦兵紧追不舍,燕王迫于形势,杀了太子丹,想跟秦国求和,秦国不许。燕王悔恨交加,厚葬太子丹,墓地就在幽州城内。 “太子丹也算一条好汉,拿人家的东西就算了,别动了人家的遗骨。”李克用劝道。 “这个还真轮不到咱,那里早就被人光顾了,看洞口的方向,说不定就是帅府内部的人。” “感情你也没吃到肉啊。”萧玄衣道。 “什么时候能有一桩大买卖呀。”刘窟头叹了一口气。 “马上就有了,就看你敢不敢做。”李克用道。 “还有我刘窟头不敢做的?你说说看,到底多大的买卖?” “你把账算了,咱们出了城再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八章 十七禁五十四斩 契丹族有八个部落:悉万丹部、何大何部,吐六於部……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部落首领。从这些部落首领里面,契丹人每三年选一次可汗,掌管八部。 仅次于可汗的是“于越”,职位相当于宰相,于越下面是“夷离堇”,职位相当于兵马大元帅。 此时阿保机的伯父为契丹的于越,位高权重,所以阿保机得以统帅可汗的亲兵卫队。阿保机所带的二十个族人,其实都是可汗的扈卫,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阿保机的营帐,在幽州城北二十里,扎营仿古兵法:外圈六个帐篷代指六军,分别扎在前左、前中偏右、前右、后左、后中偏左、后右六个位置;正中间一个大帐,乃是阿保机的住处。整个营盘如六瓣花状。 李克用等三人到来时,天色已晚,阿保机很高兴,当即令属下生起篝火,架上羊肉,大家席地而坐,开怀畅饮。 契丹人都是髡首的,就是头得不错,不过我觉得还是先选个头领出来,再定纪律。”阿保机也同意。 “大家看看谁当头领比较合适。”李克用说罢又补充道:“这个头领也是暂时的,只限于本次行动。” 众人大多军人出身,也都明白“蛇无头不行”的道理,大伙儿议论了一下,原则上是“能者为先。” 但要说谁是能者,意见就不一致了,契丹人觉得阿保机更强,萧玄衣、和刘窟头推选李克用。 要是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李克用肯定没戏。草原上的民族更直观,谁强谁弱比一下就知道。武无第二。 李克用和阿保机相视笑了一下,众人一看有门儿,立即起哄,簇拥着李克用和阿保机来到账外。 李克用心想:要是和阿保机角力,没有几百回合还真是分不出胜负。况且现在又不是争强的时候。 李克用四下一看,一百多步之外有几头夜枭在盘旋,估计是闻到了烤羊肉的香味,打算等人散了之后再过来啄食。 李克用心中有了计较,对阿保机道:“这次出门,没带长弓,耶律老弟的弓借我用一下。” 阿保机让属下取弓来,心中有点莫名其妙,这黑灯瞎火的,要弓干什么。 阿保机用的是一张反曲长弓,就是弓臂末端向外弯曲。精通箭术的人都知道,反曲弓一般没有长弓,拉开反曲弓就不容易。阿保机用的是反曲长弓,臂力可想而知。 李克用取弓在手,掂量了一下,用手拂了拂弦,赞了一句“好弓”。说道:“百步之外有几头夜枭,看我射下一头来。” “哪里,哪里?”众人连忙问。 李克用指了指,众人翘足而望,哪里看得见。大家都回看李克用,以为他是开玩笑。 李克用前弓后仰,引满了弦,羽箭飞出,只听远处一片哀嚎。 “哪位兄弟帮我去拣一下。”李克用笑道。 几个契丹人拿着火把循声而去。不大一会儿,几个人回来,其中一个人双手捧着一只夜枭,头上有个血洞,那箭贯睛而过。 草原上的人最崇拜的就是勇士,见李克用如此神技,无不惊服。阿保机带着一帮族人单膝跪在李克用面前:“愿为驱驰!” 李克用将阿保机扶起,当即正色道:“既然推我为头领,就不要犯我军令,违者定斩不饶。” 李克用对大唐的“十七禁五十四斩”军规,从小就记得烂熟,拣出切用的说了几条: 第一禁:令进不进,令退不退,斩! 第二禁:呼名不应,点名不到,失期不至,斩! 第三禁: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斩! 第四禁:观敌不审,探敌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斩! 第五禁:泄漏本次行动机密者,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六十九章 千里火 当晚,萧玄衣等三个人就在阿保机的帐篷里住下。第二天一早,李克用便升帐主事。 李克用先点了一下人数,连自己在内,一共二十四人。李克用先往平州方向派出两名斥候。命令他们:每天探到百里之外。一发现大军动向,立刻回来报告。 阿保机则负责准备二十四人五天的口粮,并约束众人,不得随便外出。李克用则带着萧玄衣和刘窟头去察看秘道。 李克用三人进了幽州城,在刘窟头的带领下,三人来到内城西侧。刘窟头对着一座荒废的庙宇指了指,萧、李二人会意。 这座庙宇是一座城隍庙,没有山门,没有院门,只有一座正殿。估计没有人家想和神做邻居,四周比较空旷,长着几棵大树。 城隍庙里供奉的神主一般是本地的英雄人物,被人们赋予守护城池的使命。三人正是为偷关逾险而来,刘窟头却选了这个地方下手,萧玄衣想至此不禁好笑。 幽州城虽大,但边民多异族,不大信奉中原神邸。所以此处香火冷落。养不起僧众,庙宇已经破败不堪。 三人扮作游客模样,进了庙,几座神像东倒西歪,正中一位大神竟然是关二爷,几个人实在想不出关二爷和幽州有什么关系,倒是李克用说:“关二爷是河东人,河东离此处不太远。” 其实关二爷是河东解良人,离洛阳倒是不太远。不过碰到萧玄衣和刘窟头这两个半文盲,理解都费力,更别说纠错。 关二爷威风凛凛地坐着,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只剩下一个棍子,鹦哥绿的战袍也掉色儿的厉害。 刘窟头趴到神像前面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叨着得罪!得罪!求关二爷保佑他大发利市。 “关二爷保佑你才怪,就你干那事儿!”萧玄衣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抬手不打笑脸人,多磕头没错。”刘窟头有刘窟头的生存哲学。 刘窟头拜完神,领着几个人转到神像后面,有一个石头做的平底儿香炉。萧玄衣奇道:“香炉一般都在神像前面,怎么跑到后面来了。” “是我挪过来压洞口的。”刘窟头解释。 “你最好在上面写几个字。”李克用道。 “写什么?” “此处无洞口。” 李克用此话一出,萧玄衣笑得捂着肚子,刘窟头不乐意了:“你们找找这庙里面,压洞口还有比这香炉更合适的吗?” 萧玄衣环顾了一下,还确实没有,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李克用跟萧玄衣境界有别,看了一会儿说道:“让关二爷往后面坐一点就行了。” “这么大一尊神像你弄得动?”刘窟头怀疑。 李克用上去就要抱那尊神像,萧玄衣连忙说道:“算了,算了,你压住了咱们怎么进去。” “再挪开啊。”李克用冒傻气。 “你要是心情好,抱着这尊神像绕幽州城转一圈,再放回来。”萧玄衣正色道。 李克用这才明白萧玄衣在晃点他,一脚踢在萧玄衣屁股上。这时,刘窟头说了一声:“别胡闹了。” 香炉已经移开,露出一个水桶大小的洞口来,李克用道:“这也太小了吧。” “里面大。” 刘窟头说罢,就出溜下去。李克用试了一下,竟然没被卡住,也钻进洞去。 “把洞口堵上。”刘窟头说了一句。 这道题有点难度,萧玄衣折腾了半天,才终于完成从里面堵洞口的这个动作。 萧玄衣下到洞里,刘窟头的手中多了一棵火苗。当下刘窟头在前,李克用居中,萧玄衣在后。一行人向洞深处走去。 走了三十来步的下坡,洞内突然出现积水,李克用叫道:“怎么会有水。” “这洞要穿过护城河,没有水洞不就压坏了吗?”刘窟头用的是内外压强差的理论,只不过这理论太超前了,所以他也说不清楚。 “日你先人,你不知道我不会水吗?” 这下李克用大光其火,要是在外面,李克用估计要祭出“五十四斩”了。这基本上属于观敌不审,审敌不详。 “三哥,这都怪我,我哪知道有水就不行啊?”刘窟头当即软掉了。 “不行就算了吧三哥。”萧玄衣一门心思在他的剑山,对此事没多少诚意。 “你们说的容易,阿保机和他几十个兄弟看着我们呢。” 萧玄衣刚学会游泳,经验还比较新鲜,就问刘窟头道:“老刘这水道有多长?” “有四十来步吧。” 萧玄衣核计了一下:“我问题不大,就不知道三哥能憋多久?” “这样吧,三哥,你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我给你过气。”刘窟头道。 “过气?怎么过?”李克用问。 “嘴对嘴吹,“萧玄衣道。 “别恶心我哈,你吃过大粪。三弟,你给我过气。” “我自己都不一定够用哈,要不咱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算了,往前走吧。” 事到如今,李克用也没办法,就要往水洞里钻。萧玄衣连忙拉住他,递过来两个小布团:“把鼻子堵上!” 水洞比较小,几个人只能爬着前行,在萧玄衣和刘窟头的前挽后推之下,三个人终于爬出了水道。其间,刘窟头还给李克用过了一次气。 一钻出水面,李克用喘了几口气,笑道:“这不也过来了嘛!不过老刘你的嘴真臭。” 几个人大笑,刚才的不快算是过去了。又走了二十来步上坡路。萧玄衣突然感到一片开阔。 “到了。” 刘窟头打着火纸。三人身在一个地宫之中。几个人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你的火怎么还能用啊?”李克用大奇。 “我这是夜行人专用的‘千里火’。”刘窟头洋洋自得。 “千里火?” 萧玄衣也凑过来看,刘窟头就演示了一遍:拿出一根竹管来,将燃烧的火绳塞入主管内,然后塞上木塞。立刻漆黑一片。 “想用的时候,就把火绳取出来迎风一晃,就着了。” 刘窟头说罢,手中就多了一棵火苗。 “在哪买的?”萧玄衣问。 “这东西有钱买不着。” 在萧、李二人的打压之下,刘窟头说了一个制作的方子:白薯蔓浸水中泡透,取出捶散,再泡再捶,反复七次,然后加上芒硝,硫磺,松香,樟脑末,捻成绳,晒干即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章 画壁 三个人休息一会儿,又站起来往前走,看到一道毁坏的石门,萧玄衣心想:这刘窟头的破坏力挺惊人。 钻过那道石门,又走了几步,进了一个大房间,刘窟头道:“这是地宫的前室。” 这前室有两丈见方,高也有两丈,白石铺地,青石砌筑,顶盖是半圆形的。 “前室干什么用的?”萧玄衣问。 “相当于家里的院子吧。”刘窟头也不敢肯定。 “有道理,这左右两个门应该相当于东屋、西屋了。”萧玄衣道。 “应该叫侧室,地宫的方向未必是坐北朝南,也有可能坐西朝东。”刘窟头也不是浪得虚名。 “咱们到侧室去看一看。”萧玄衣提议。 刘窟头举着千里火走向左手的一个侧室。萧玄衣见李克用正对着墙壁发呆,拉了他一把:“发什么愣呢?“ “墙壁上有画。”李克用道。 刘窟头和萧玄衣闻言凑上去,墙壁的青石上果然刻着一付画,画中一个人赤身裸体,一手搂着一个妇女,另一只手扬起。好像要扔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太子丹是条好汉,没想到也好这个?”萧玄衣啐了一口。 “难道你不喜欢啊?”李克用打趣道。 “我又不是好汉。”萧玄衣强辩。 “人家也没说自己是好汉啊?” “那是谁说的?”萧玄衣一时想不起来。 “对啊,我好像也听说过。”刘窟头也愣了一会儿。 “走吧,走吧,去看侧室。”李克用推着两人往侧室走。 侧室和前室之间也有一道石门,照例被破坏,钻过这道门,三人来到一个小房间。 这侧室有一丈见方,也是白石地面青石墙。三人看了一下,没什么营养,就去了右手的侧室,除了面积小一些,跟左手的侧室没什么区别。 从侧室出来后,三人又在前室转了一圈,李克用作出结论:“此处倒是可以藏二十号人。” 过了一条不长的甬道,三人来到地宫后室。 “前室是院子,这个后室应该就是堂屋了。”萧玄衣自作聪明。 “不尽然吧,我怎么看到一口棺材。”李克用反驳道。 这后室跟前室大小相同,也是白石铺地,青石砌墙。只不过多了一口棺材。 “有棺材为什么就不能是堂屋啊?”萧玄衣反问。 “应该叫卧房才对,谁家睡在堂屋里啊。”李克用解释道。 “这个你就不懂了,他躺在堂屋里不代表他在睡觉,有可能在处理家务。” “躺着不睡觉干什么啊?还处理家务?” “因为他是死人啊,死人跟活人不同。死人躺着也可以是醒的。”萧玄衣语无伦次。 “汉人讲究‘视生如视死’,他虽然躺着,却相当于坐在这里。”刘窟头说的还算明白。 三人走到棺材边,棺盖已经被掀开,外面套着一付石椁。棺材里一付凌乱的枯骨。 “怎么没有头骨啊?”萧玄衣小时候扒过死人的衣服。 “他的头肯定送给始皇帝了。”李克用道。 “始皇帝看完了应该给送回来啊。”萧玄衣道。 “这东西一割下来,就没什么用处了,谁还巅儿巅儿的送回来,再说燕国离秦国又那么远,都臭了。”李克用解释。 “据说他安了个金头,估计被上一伙人弄走了。”刘窟头补充。 “对了,你不是说还有别的洞口吗?在哪?“ “在侧室。” 后室跟前室一样,也有两个侧室。刘窟头领着两人进了左手一个侧室,里面有一幅棺材,盖子也被掀开了,里面倒是有头骨。 随着刘窟头的火绳到处,侧室的墙壁上,果然有个洞口,刘窟头见洞心喜,将火绳递给李克用道:“我看看能不能钻出去。” 刘窟头爬进盗洞里,不大一会儿,灰头土脸的退出来:“已经被堵死了。” “还有别的洞吗?”李克用问 “另外那个侧室有个洞,我试过,也被堵死了。” “这不是绝路吗。”李克用眼看要发火。 “放心,咱们已经进来,想出去还不容易?”刘窟头打保票。 “你要挖几天啊?” “顶多半晌的功夫。”刘窟头夸口道。 “那就赶紧挖啊。” “出口准备开在哪儿?”见两人大眼瞪小眼,刘窟头又补充了一句:“坟旁边还是坟头上?” “当然坟头上了,坟旁边要是再有个茅坑怎么办?” 刘窟头没言语,又钻进洞去。萧玄衣和李克用在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李克用便拿着火绳去看壁画,萧玄衣只得跟着。 李克用绕着前室转了一圈:“难怪看不懂,原来咱们没从头开始看。” 萧玄衣走过去,火绳照在一幅画上,画中是一个未冠的少年,表情羞涩。刻壁的人也是一位能工巧匠,虽寥寥几笔,却十分传神。 “这个就是太子丹吧?”萧玄衣猜测。 “应该是。” 两人走到第二幅画,画中是一位揖让的青年,身后一辆车,这青年和那少年的面部很相似。李克用道:“这可能是太子丹要到秦国去做人质。” 第三幅画,太子丹一手按剑,表情阴鸷。李克用解释说,太子丹在秦国受到非礼的待遇,对嬴政心怀怨恨。 第四幅画,就是那幅裸体图。这个裸体人是荆轲,燕丹要报秦,寻访到荆轲,给荆轲以很高的礼遇:女人随便玩,黄金随便用,此图中就是荆轲用黄金掷青蛙。 第五幅画,画中一个无头人,一手拿刀,一手拎着首级。这很明显就是跟樊于期借头的桥段。 第六幅画,易水送别,荆轲高歌,高渐离击筑。 第七幅画,荆轲刺杀太子丹。太子丹绕柱而走。 看到这里,李克用觉得不对头,怎么变成太子丹了?应该是秦王嬴政才对啊。李克用又跑到前面几幅画看了看,画中人物分明是一个人啊。 想了半天,李克用恍然大悟,前三幅画,都不是太子丹,二是嬴政。于是又重新解释。第一付画:嬴政少年时,曾到燕国作为人质,和太子丹关系很好。 第二幅画:是嬴政结束了做人质的生活,正要回秦国去。 第三幅画:后来太子丹被派到秦国去做人质,嬴政对他很不好。所以画中的嬴政表情阴鸷。 第四、五、六幅画都没什么异议。第七幅画就是荆轲刺秦。 第八幅画:几座很陡峻的山,山下有好多人你来我往,好像在建造什么东西。按李克用的推断,这应该是太子丹在辽东的时候。 第九幅画:几个军士拿着刀枪,嬴政被捆成一团。背后还有燕军的大旗。这明显属于幻想了。 壁画到此结束,萧玄衣却感到奇怪:“作为地宫的主人,这些画里燕太子丹一次都没出现。” 正说着,刘窟头找了过来:“出口已经挖好了。” 萧玄衣去验看了一下,回来说道:“老刘这次活儿干的不错,出口开在一棵树下。” “老刘,我问你,这里就根本没有“燕太子丹”几个字,你怎么说这里是他的墓?”李克用问。 “我发誓我从来没说过‘燕太子丹’。” “不要看我哈,我要饭出身,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萧玄衣摆摆手。 李克用想了一下:“关键是墓,主人是谁无关紧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一章 羊群偷城 萧玄衣三人回到营帐时,已经是后半晌,阿保机早已将五天的口粮准备好:每人五斤干牛肉,五斤胡饼,一囊水。 胡饼类似于西域的烤馕,含水少,十分干硬,能久藏不坏,也便于携带。 “水只能带三、四斤,有点少。”阿保机道。 “我还正发愁秘道里水多呢。” “怎么回事?”阿保机问。 李克用苦笑了一下,将过秘道时的情况跟阿保机说了一下。阿保机想了一会儿说道:“要是换一口气能通过的话,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有什么法子。”李克用惊奇道。 “这水囊总能装一口气吧。” 李克用恍然大悟,拿过一个水囊来,翻来覆去的看。这水囊外层是羊皮鞣制,内胆是羊尿泡吹成。 羊尿泡也就是羊的膀胱,契丹人在杀羊时,将羊的膀胱割下,把膀胱的里层从刀口处翻出,用石片将上面的附着物刮下,沾上草木灰揉搓几遍,清洗一下,然后再翻回去。几个人从刀口处轮流往里面吹气,膀胱涨到西瓜那么大时,开始呈透明状。这时用绳子扎住口,挂起来晾晒。 几天之后,羊尿泡就晒干了,然后在外面缝制一层羊皮,水囊就算做成了。一个水囊能盛三、四斤水。 阿保机的族人都不会游泳,为了快速通过水道,李克用又出了一个主意:在水道内扯一根绳索,就算不会水,用手拉着绳索也行进的较快。 “只是四、五十步的绳索怕不容易措办。”李克用道。 “这个不用担心,我的每个族人都带着套马索,每根都有好几丈长,到时候接起来就可以了。”阿保机道。 一切准备就绪,按李克用的计划,明天就入城,先到地宫里躲起来,五天之后,张公素再不济,也该到了。 “要是到不了怎么办?”萧玄衣问。 “到不了再撤回来。”阿保机答道。 “那不是白等五天吗?” “就算两军对垒,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这种取巧的事。要不然,直接登堂入室,拿刀架着脖子要就行了。”李克用嘲弄萧玄衣。 萧玄衣正要反驳,想想“十七禁五十四斩”的条例,还真怕惹恼了李克用。就在这时, 两个斥候回来了。 “有没有大军的动向?”李克用问。 “没有碰到什么军队,倒是有个可疑情况。”一个斥候答道。 “什么情况?” “路上碰到十几群羊,正在往幽州方向而来。” “到底多少群?”阿保机问了一声。 “十二群。”另一个斥候补充。 “一群有多少头?” “三百头左右。” “每群相隔多远?” “五里左右。” “这怕不是张公素的前军。”阿保机吃了一惊。 “不会吧,扮成羊群来偷城,倒不容易察觉,不过这好几百里路,要是爬过来,士兵也受不了啊。”李克用怀疑道。 “三哥有所不知,这些羊群,白天不着急赶路,一到晚上就站起来行军。”阿保机道。 “老弟用过这种法子?”李克用问。 “我倒是没用过,据说有一次室韦族令五百勇士身披羊皮,奇袭过回鹘人。” 既然有过类似战例,李克用便不再怀疑,又问斥候:“最前面一群羊离幽州城有多远。” “估计有二三十里。” “这么说,他们今晚很可能要偷城。”阿保机道。 “老刘,幽州城门几时关闭。”李克用又问刘窟头。 “酉时正关大门,戌时正关偏门。” “还来得及。”李克用自言自语了一句,立刻对阿保机说:“让你族人都到大帐集合。” 片刻后,众人齐集大帐。李克用说道: “众位兄弟听着,咱们今晚就要进入幽州城,凡是我点到的,都到账外领取干粮,随时待命。” 众人闻言一肃! “耶律阿保机!” “在!” “你先出帐,给点到的兄弟发干粮和水囊。每人一份。” “是!”阿保机说罢走了出去。 萧玄衣和刘窟头也先后走出账外,剩下的二十个契丹人,李克用也叫不上名字,看中谁就拍谁的肩膀。契丹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出,直到账内剩下六个人。 李克用又点出四个人:“你们四个,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出发,临近幽州城时,我们下马,你们负责把马匹带回来。并看守营盘,等斥候的命令。” “看守营盘时,如果碰到张公素的军队怎么办?”有一个人心细。 “我估计他没这功夫,万一碰到了,先带着马匹避开。” 李克用又对刚才的两名斥候道:“你们先休息一夜,明天到幽州城外打探。我们得手后,如果是白天,就在内城北门放狼烟,一柱狼烟,代表我们向北突围,两柱狼烟,代表我们向南突围,三柱往东,四柱往西。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如果是晚上,我们就用火光代替狼烟,明白没有?” 斥候说“明白”,李克用就让斥候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说道: “收到我们的消息,你们两个会合留守营盘的四位兄弟,朝我们突围的方向运动,相机与我们会合。” 命令下达完毕,李克用出了帐篷,这时已经暮色苍茫。二十二个人每人牵了一匹马,等在账外。 李克用一跃上马,将马鞭一挥:出发! 果然不出阿保机所料,当天夜里,张公素的军队抵达城下,一片喊杀声。天亮时分,估计外城已破,内城里一片慌乱:有喊关城门的,有喊登城的,鼓角齐鸣,脚步杂沓。 足足乱了半个时辰,才消停下来。阿保机道:“要不咱们现在冲出去吧。” “你没看是白天啊?”李克用不同意。 “要是张简会抵挡不住,被张公素冲进来,咱们还打个鸟的劫啊?” “唐唐一个节度使,我就不信他守不了一天。” “万一张简会是草包呢?” “就算张简会草包,现在大白天的,出去也等于送死,干得过张简会,也干不过张公素啊。”看来趁火打劫也不容易,弄不好两头挨揍。 两人正在争论的时候,萧玄衣忽然闻到烧柴的味儿道。不禁说了一声:“这么快就放火了?” “不是放火,是烧开水。”李克用答道。 “大热天的,凉水也能喝啊,还烧开水?” “烧开水是用来泼人的。” “张简会能想出这种主意,守两天应该没问题。” 阿保机不再坚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二章 巧妙的秘道 既然带了五天口粮,按李克用的计划,大伙儿要呆在地宫绝对不止一天。 这个道理很简单,弓拉的越满,箭射得越远,最好达到临界状态。一旦过了临界状态,弓折弦断,那就过犹不及了。 作为一个博弈高手,喜欢追寻这种极限的境界,这样才能用最小的力量来收获最多的果实,李克用无疑有此心态。 “趁火打劫”最高的境界,那就是卞庄刺虎:两只老虎都打得精疲力竭,躺着地上喘气,这个时候,闲闲的走出来,每只补上一刀。 李克用无疑太年轻,以为只要有粮食有水,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有很多因素他没考虑到。 十八个人挤在地宫里,并且空气不流通,进入地宫不久就有人晕倒,还好刘窟头有经验,多开了个天窗,这才没造成非战斗减员。 再一个,里面有十三个契丹人,契丹人生活在苦寒之地,临近沙漠。然而地宫里又热潮湿,对契丹人来说,特别不适应。所以阿保机显得有点暴躁,后来他的儿子耶律德光就是死于此。 在地宫里呆了一夜一天,大家难免乱排乱放。地宫里的秽气逼人,要是再待上几天,非有人中毒不可。 好容易熬到天黑,大家一致要求冲出去,然而外面厮杀的正烈,呐喊声,惨叫声不时传来,李克用只好安抚众人:等到三更天。 对于心里焦躁的人来说,一更比二更都要长,又等了一个时辰,阿保机再次请求:战事吃紧,打更的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能再等了。 李克用只好同意。城外又发起一波攻击,趁这个机会,众人陆续爬出地宫。李克用辨别了一下节帅府衙的位置,便带着众人摸过去。 让李克用纳闷的是,大街小巷竟然没碰到一个巡逻的,一路畅通无阻,众人靠近了节帅衙门,衙门里灯火通明,门口站着四个卫士。 李克用一看,要想同时干掉四个卫士,又不发出声音,确实不太容易。便把阿保机,萧玄衣,刘窟头叫道一块,指指那四名卫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三人点头会意。 李克用当先站起,几个人排成队列跟着,大摇大摆地向那四个卫士走去,那四个卫士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保机正要扑上去,李克用摆了摆手,四个人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四尊泥朔,穿着卫士的衣服。几个人面面相觑:出事了。 李克用一挥手,十八个人冲进衙门,大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李克用跟阿保机一碰头,当下急奔节帅府。 节帅府也是灯火通明,更省事的是,连假卫兵都没有,李克用一连冲过三道门,进第四道门的时候,大伙儿突然惊呆:血沃里躺着几十个人,大多是妇女老人,并且每个人被割喉而死,有的血还在流。 李克用,萧玄衣,阿保机呆在当场,剩下的十几个人已进入无组织无纪律状态:到处搜寻值钱的东西,有的开始剥死人的衣服。 李克用一脸木然道:“张简会跑了。” “跑了为什么还杀人呢?”萧玄衣问。 “灭口呗。”阿保机道。 “这么说他是从秘道跑的。”李克用说了一句。 “但是咱们不知道秘道在哪啊?”阿保机说。 “那就找找看。”萧玄衣道。 “你没看很快就要破城了,节帅府又这么大,怎么找啊?”阿保机有点发急。 “你不找更没有机会。” 这时,刘窟头刚好从旁边跑过,萧玄衣一把抓住刘窟头: “干什么呢你?” “找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刘窟头倒也直接。 “大军就要破城了,就算有金子你能搬走啊?” “你说怎么办?” “找张简会逃走的秘道。” “这么大的地方,来不及了。”刘窟头挣扎着说。 “秘道不是要穿护城河吗?”李克用问。 “是啊。”刘窟头不假思索。 “秘道里不是有水吗?张简会怎么过啊。”李克用又问。 刘窟头一拍脑袋:“哎哟,我想起来,大家分头找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井。” 几个人连忙散开,不大一会儿,阿保机叫道:“这儿有一口井。” 众人奔过去,那井也不算大,井径有三尺左右,井台有一尺高,周边还有石护栏。夜里看不清水面有多高,倒是能听到间或有水泡破裂的声音。 “谁还有绳子?”刘窟头问。 阿保机把自己的套马索拿出来,从水道潜入时,绳索已经够长,阿保机的套马索就没用。 阿保机将绳索绑到护栏上,刘窟头顺着绳子下到井里,不大一会儿又冒出头来,说了一声:“下面果然有个通道,我去找找秘道的入口。”说罢又沉了下去。 萧玄衣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 “就象李三哥所说,节帅府有通往城外的秘道,但平时这些秘道是充满水的,无法通过。一旦打仗,大家就从井里面大量提水,用火烧开了退敌。内城的井和秘道是相通的,井水越来越低,秘道的水就流到井里,秘道就能通过了。” “这个法子,虽然巧妙,但也没多大用处,一旦占领了节帅府,秘道迟早能找到的。”阿保机说。 “关键就在‘迟早’这两个字上。”萧玄衣道:“秘道能通过也只是暂时的,地下水还会不停的渗进秘道。时间一长,就算你找到秘道,里面都是水,你还是过不去,除非你想起从井里大量取水的法子。”萧玄衣接着解释。 “三弟厉害!”李克用拍拍萧玄衣的肩膀。 一柱香的功夫,刘窟头还没出来,这时一群契丹人也抢的差不多了,各扛着大包小包,纷纷围拢过来。 阿保机觉得很丢人,骂道:“你们带这些东西什么用啊,没看到要破城了吗,咱们怎么出去?” 阿保机话音刚落,只听山崩地裂一声喊,内城破了。喊杀声犹如潮水,滚滚而来。 “三哥早做决断,咱们不能替张简会挡这一刀。”阿保机道。 “等刘窟头。”李克用不为所动。 喊杀声越来越近,契丹士兵都把抢来的东西背起,并系在身上。一手拿着兵刃,准备接敌。 “是从原路退回,还是杀出城去?你说句话啊三哥。”阿保机再次请战。 “等刘窟头!”李克用的话斩钉截铁。 这时,节帅衙门已经起火,阿保机顾不得了,正要自作主张,突然一个人从门外跑进来,喊道:“都跟我来。” 众人一看,正是刘窟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三章 死地 事情大致如萧玄衣所说,井与秘道确实是相通的,刘窟头从井中进入秘道,由于搞不清来路去路,折腾了两次,这才找到秘道的入口。 众人跟着刘窟头走出第四道门,这时张公素的军队已经进入节帅府,脚步声,兵器的撞击声依稀可辨,甚至听到有人喊:“每个房间都要仔细搜。” 刘窟头带着众人左拐右拐,忽然进了一个花园,花园中间是一个湖,湖心岛上有座凉亭。 众人来到凉亭上,凉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刘窟头弯下腰,两手扳住桌面用力一旋,萧玄衣突然感到脚下在动,连忙跳开,地面上露出一个洞。怪不得刘窟头去了这么久,估计时间都花在机关上面了。 那洞口不太大,十来个契丹人背着包裹,根本下不去,见此情景,只得把包裹扔了。 众人依次跳入洞内,刘窟头最后跳下,燃着千里火,大家看到墙上凸出一个锅盖大的圆盘,刘窟头再次用力一旋,洞口缓缓关闭。 这洞有一人多高,全是青石砌筑,象阿保机这样的高个,都得弯着腰,洞宽约两尺,如果对面有人来,侧着身能勉强通过。 “好歹也是个节帅,秘道搞得这么小家子气?”李克用说道。 “靠人提水,搞大气了这水就排不掉。”萧玄衣道。 “有水在渗进来。”刘窟头的千里火照着洞壁。 众人一看:一道道细流顺着墙壁往下滑,洞底的水已经到了膝盖,萧玄衣说的果然没错,李克用当即下令:刘窟头头前带路,萧玄衣断后,快速通过地道。 这地道也真是长,众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水都已经淹到大腿根了,刘窟头突然说声“到了”。 微弱的火光里,众人依稀看到两扇紧闭的石门,刘窟头拿千里火照了半天,突然说道:“开机关的钥匙被他们拿走了。” 萧玄衣闻言挤上前去一看,墙面上没有圆盘,只剩下一个狭窄的洞,应该就是一个钥匙孔,李克用把弯刀插进去用力转动,结果“咔啪”一声,弯刀断了。 这时有人提议,入口处那个转盘,不知道是否管用。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定了:道理很简单,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就算那把钥匙能开这把锁,路程太远,时间上也来不及。 李克用想了一会儿,对刘窟头说:“你看看能不能在墙上打个洞钻出去。” 刘窟头取出他的铁钩,用力刮石头之间的灰缝,那灰缝也不知什么材料,十分坚硬,刮了几次,竟然有火星蹦出。 “不行,谁他妈砌的墙,这灰缝比石头还硬。”刘窟头骂道。 有几个契丹人跟阿保机请求退回去,阿保机骂道:“找死去啊?” 折腾了半天,这时水已经漫到腰部,根本就走不快,估计还没回到入口处,大家都漂起来了。就算能原路返回,张公素可不是吃素的。 有几个抱着侥幸心理,去撞击石门,刘窟头冷冷说道:“要是能撞开的话,人家也不关门了。 …… 各种乱七八糟的建议,稀奇古怪的想法基本上试验了一遍,有点人还想起了“芝麻开门”一类的咒语,那两扇石门依旧冷酷无情。水已经淹没到胸口了。 大家终于绝望,刘窟头也将千里火灭掉,秘道里寂静的吓人,仿佛能听到石壁上水流下来的声音。 突然,李克用长叹一声道:“死不足畏,只是这种死法确实有点窝囊。” “有李三哥这样的英雄陪着,我还真是沾光了。”萧玄衣不想埋怨李克用。 “都是你,非要搞什么大买卖,把我们弄到这里来。”有几个契丹人不满,开始指责李克用。 “愿赌服输,大家谁也不要怨。”刘窟头倒是悍不惧死。 忽然间,有个契丹人开始念念有辞,其他的契丹人听到以后,也跟着絮叨。这估计是他们临终前向天神祈祷的经文,十几个声音合在一起,在秘道里回荡,诡异而**。 刘窟头突然笑道:“我这一生,随心所欲,没少干坏事,你们信这个信那个,什么都不敢做,临了大家还不一块死?想想还是我最值。” “你这也算天良发现。”萧玄衣道。 “怎么?” “因为你相信了善恶有报,但是没有报应到你身上,所以才这么开心。” 这句话颇耐人寻味,但这个时候,又有谁会仔细寻味呢? 一言不发阿保机突然说道:“这个秘道应该是张简会他爹修的吧?” “是啊,张允申当了二十多年节度使,老谋深算。”李克用道。 “既然是秘道,就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 “这属于最高机密,知道的只有节度使,在张允申没死之前,张简会都不可能知道。”李克用推测。 “既然如此,那些修筑秘道的匠人和监督的士兵怎么办?”阿保机问道。 “对啊,这么大工程,肯定要一大批人才能完成。”萧玄衣补充道。 “那就灭口呗。”李克用道。 “谁来灭口?”阿保机追问。 “张允申!” “不会有别人帮忙吧?” “应该不会,要是那样,灭口还有必要吗?” “他一个人灭一帮人的口,怎么才能做到?” “用机关,就象我们现在这样。”萧玄衣道。 “对啊,这种事从秦始皇就开始了,历朝皇帝修建陵墓,一般都不给工匠留活口的。”阿保机熟知汉人典故。 “耶律兄弟的意思是?”萧玄衣若有所悟。 阿保机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道: “能设计出这个秘道的人,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对吧。” “那是肯定的。”刘窟头道。 “他应该能预料到,一旦大功告成,自己也会被灭口。” “应该如此。” “这么聪明的人会甘心就死吗?”阿保机推断出一个重要结论。 “所以这里应该有个逃生的出口。”萧玄衣道。 “他藏一把备用的钥匙岂不更省事?”李克用道。 “谁敢保证张允申不在出口守着呢?”萧玄衣反问。 “但是这么长的秘道,另一个出口怎么找?”刘窟头说道。 阿保机想了一会儿说道:“张允申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工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们两个应该互相提防。所以工匠留这个出口应该是在工程的尾期。” “对啊,太早了容易被发现。”萧玄衣道。 “要是有出口的话肯定就在附近。并且比较隐蔽。”阿保机道。 “这个洞是不断渗水的,也就是说,洞底很少没有积水的时候,所以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洞底。”萧玄衣道。 “大家用脚跺跺洞底,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阿保机道。 听到这话,众人好象又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全神贯注地忙活起来,突然,一个契丹人喊道:“我脚下的地面好象有点震动。” 刘窟头连忙燃着千里火,赶过去试了一下:“就是这里!” 这时水已经淹没到了脖子,刘窟头把千里火交给阿保机。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 不大功夫,刘窟头又冒出头来:“找到出口了,不过里面积满了水。” “我们不是还有水囊吗?”李克用哈哈大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四章 硫火传光 那位匠人的水性估计不怎么样,所以秘道不太长,一行人钻出来时,在一群坟头里。 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再次被星光照耀,虽然还在乱坟岗,大家都忍不住欢欣雀跃,接着就呼拉拉躺倒一片。 李克用四下望了一下,附近地势平坦,也并无人家,几里外的幽州城火光冲天,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们这是在哪里?” 萧玄衣跟孟知微学过夜里辨别方向的方法,仰头看了看北斗星,说道:“我们在幽州城西。” “我们在哪里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在哪里。”阿保机还比较冷静。 “阿保机兄弟,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顺溜了。”萧玄衣忽然想起。 “我是才学的汉话,这几天经常跟你们在一起,说话就利索了吧。”阿保机有一个掩口的动作。 “得尽快找到他们的出口。”李克用再次提醒。 “出口应设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好象这里除了坟头就没什么遮挡物啊。”萧玄衣道。 “我们是从坟里爬出来的,他们的出口也应该在这一片坟头里面。”在地上四挺八叉的刘窟头插了一句话。 李克用立即醒悟,连忙吩咐众人道:“大家起来四处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带着墓碑之类的高坟。” 经过两夜一天的煎熬和一场生死劫。众人都变得麻木了,躺在地上不肯起来。甚至有人说:“算了吧,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陷阱。” 要是按以往的脾气,李克用肯定会发火。但这次没有,因为他经历的也不比别人少。李克用看了看,余勇可贾的也就萧玄衣和阿保机,便对两人说道:“咱们分头去找。” 其实李克用大可不必吩咐别人,他天生一双夜眼,夜里比谁都好使。不大一会儿,李克用喊道:“在这里。” 萧玄衣和阿保机闻声赶来,果然看到一处高坟,一只水兽托着一个巨大的石碑,碑前一个香炉,李克用道:“这个香炉应该就是出洞的机关。” 两人点点头,却没有人愿意去扳动机关。仿佛里面会钻出一头吃人的怪兽。 “他们肯定是从这里出来的。”李克用蹲下指着地面说。 萧玄衣和阿保机也蹲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地面上一片凌乱的脚印,还有很多被踏伏的野草,痕迹表明,他们向北走了。 “把你的族人叫起来。”李克用对阿保机道。 “算了吧三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反而是种拖累。汉人有句话:行百里者半九十。” 萧玄衣没听懂那句话什么意思,李克用也呆了一下,还是走到那片东倒西歪人群中: “各位兄弟,咱们费了那么多力气,追到这里,就剩一步之遥,前面金银财宝有得是,再鼓一把劲,就拿到了。” “到时候又少不了一场厮杀,这财谁爱发谁发吧。” 一人说罢,众人附和。李克用只好说道: “这样吧,你们现在回营帐,通知留守的几位,带着马匹和我们会合,事成之后,也记一功,如果马匹不能及时送到,你们这趟算是白来了。”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一帮人听说有这种好事,当即爬起来,往城北方向跑去。 地上还剩下一个刘窟头,李克用问道:“老刘,你怎么着?要不也跟他们一样吧。” “没有我,你们能走到这里啊。”刘窟头不满。 “是啊,要是追不上的话,大家都一样。” “不行,老子要收全功。”刘窟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四人顺着足迹追踪下去,这时体力最盛的,非萧玄衣莫属,其次是李克用,最差的就是刘窟头,萧玄衣只好拉着刘窟头跑。 “追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人影啊?”刘窟头气喘吁吁道。 “有得追就不是坏事。”萧玄衣道。 “这话怎么讲?”李克用也问道。 “你想啊,他们动身比我们早。进秘道,出秘道都没有什么麻烦。拉我们一大截了,一出了秘道,他们肯定带着坛坛罐罐,这就没我们快了,只有路长了,我们才能找补回来。” “要是有人接应怎么办?”阿保机问。 “我们也只好等马匹过来了。”萧玄衣道。 “三弟,你脚力最快,要不你先追下去,也不要和他们交手,拖延他们一下也好。”李克用道。 “不交手怎么拖延啊,学鬼叫?” “我这有千里火和硫火传光,专门用来惑人的,”刘窟头道。 硫火传光是一种粉末,用面粉、高粱酒、硫磺、芒硝、橄榄核、桐油渣制成,不管放在什么上面,点燃即可发出熊熊火光,却不燃烧物体。 “这方法不错。”萧玄衣接过千里火和硫火传光,提气直追下去。 一直追了大半个时辰,萧玄衣终于看到旷野上影影绰绰的有几十号人。萧玄衣小心翼翼地靠近,跟踪了一段时间,方才看清。 前面有一个人带路,后面有二十个人抬着十口大箱子,所谓的大箱子也并不宽,只是比较长。还有十个人,每人背着一个小箱子。最后面跟着一个人,好象是押队的。 这帮人肯定是萧玄衣要追踪的目标张,估计是走了不少路,他们的速度也并不快,带路的那个人不断回头催促,此人应该是张简会。 萧玄衣想了一会儿,一口气绕出他们之前,抓出一把硫火传光的粉末,撒在地上,然后拔掉竹筒的塞子,取出火绳来,学着刘窟头的样子在空中一挥,手中果然多了一朵火苗,象点炮仗似的,萧玄衣把千里火凑向硫火传光。 “轰”的一声,火光窜起一人多高,倒把萧玄衣吓了一跳,连忙跳开,躲进暗影里,那火光不大一会儿就熄灭了。再看那帮人已经把箱子放在一堆,三十多个人全部抽出兵器,面朝外,将箱子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估计是再没听到动静,有一个人大声喊道:“哪位朋友请出来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那个貌似张简会的说道:“不要理他们,估计是小毛贼。” 这帮人重新抬起箱子往前走,还没走出一里地,萧玄衣故伎重施,放了三把火,这帮人又停下来,将箱子围起。这时一个人说道:“莫要中了小毛贼的疑兵之计。” 萧玄衣的硫火传光不灵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五章 行军司马 天快亮时,萧玄衣跟着这帮人来到一条河边,张简会做了一个手势,众人将箱子放下。萧玄衣也找了一个隐身之处躲了。 看样子,此处是个野渡,河中停着三条船,张简会走下河滩,冲着河上喊道:“船里有人吗?” 不多时,一个人从舱里钻出来,估计是船老大,喊道:“客官做啥?” “乘船。” “乘船去太原?” “不去太原,去长安。” “长安走不到。” “先到黄河滩。” “黄河哪一滩?” “鲤鱼湾里金沙滩。” …… 两个人的对话听得萧玄衣一愣一愣的,这也太顺口了。再看那位船老大,揖了一下道:“来者莫非张节帅?” “正是。” 萧玄衣这次明白,刚才是两人对暗号。 “这一天,小人已经等了十八年,原以为有生之年等不到了。”船老大长叹一声。 “惭愧!惭愧!就请老爷子把船拢过来吧。” 船老大招呼了一声,另外两条船各钻出一个人来,三条船一一靠岸,三人从船上跳下来,系住缆绳。船老大说道:“这两个是犬子,见过张大人。” 那两人正要趴下叩头,张简会连忙摆手道:“免了,免了。”并吩咐手下:“赶紧装船。” 萧玄衣心想,这箱子一装上船,哥几个算是白忙活了,正要跳出去扰乱一下,只听船老大说道:“大人是先紧着货,还是先紧着人啊?” “什么意思?”张简会一愣。 “不瞒大人说,三条船装不了这么多。”船老大倒也实在。 此言一出,负责押队的那个人做了个手势,士兵们倒也机灵,又把装到船上的箱子搬了下来。 张简会急得在河边来回转,最后说道:“老爷子,劳你等了这么多年,无以为报,留一口箱子给你养老。你看看能不能迁就一下,人和货都上船。” “节帅大人这话说的,好象我故意难为你,我等了这十八年,难道是为了钱?这么着吧,你要是觉得可以,就都上船。不过丑化说前头,翻了船不要怨我,死的又不是我们爷仨。”船老大有点不高兴。 “阎王爷那里不收真金白银。” “是啊,这么多钱能分给我们多少?” …… 众人议论纷纷。 “高司马,你来一下。” 张简会喊了一声。那个押队的就跟张简会走到一旁。张简会跟王司马嘀咕起来。 萧玄衣想:原来押队的是个行军司马,怪不得那些士兵都看他眼色行事。行军司马相当于副节度使,握有实权。 高司马突然笑道:“这几口箱子我不要,弟兄们也不会跟我走,再说了,没有钱说不定还能逃条活命,带多了死得更快。” 高司马这话显然是说给众人听的,这种情况下,很能收买人心。 直接被高司马揭了底儿,张简会又发作不得,只好对船老大说:“先紧着人,你看怎么装吧。” “大船二十个人,四口小箱子,小船六个人,两个小箱子。” 张简会一听不乐意了,“这才上去八个箱子?” “以大人之见呢?”船老大又把球踢了回来。 “大箱子里有官诰和旌节,这东西没有了,朝廷能饶我?” “既然是朝廷的东西,那就把大船上的四口小箱子换下来,换一口大箱子上去。” “还有一口大箱子装着我的四季官服。”张简会都快哭了。 高司马道:“官服就算了,你以后也用不着了,还不如留两箱子钱实惠。” 张简会气无处发,当即仰天大骂:“你个死老鬼,怎么不多备几条船啊?” “这事你也不要怨老帅,老帅的意思是备而不用,没想到让你用上了。”船老大没明说张简会是败家子,也算客气。 萧玄衣的想法和张简会一样,官诰,旌节之类的都带走,官服最好也不要留下。然而这事谁搬箱子谁当家,在张简会的好说歹说之下,士兵们总算把装旌节的箱子抬到了船上。张简会和高司马也上了船。 “上不了船的箱子都扔到水里去。”张简会道。 “日你先人,扔水里你也不肯给我们。”终于有士兵开始大骂。 话音刚落,一箭洞喉,高司马冷冷说道:“你想造反不成?” 萧玄衣看到这里,不禁吃了一惊,这高司马什么人物?眼见箱子“扑通”“扑通”扔进水里。萧玄衣不得不仗剑冲出。疾剑连刺,登时有两个士兵倒地。 萧玄衣忌惮高司马的箭,一击得手,当即高飞远引。 士兵们不再扔箱子了,纷纷往船上跑去,高司马抽刀砍翻一个人,口中喝道:“只有一个人,怕什么?” “扔岸上和扔到河里有什么区别?”一个士兵道。 萧玄衣已经将箭拔掉,那箭带下一块肉来,萧玄衣偏坐在一口箱子上,疼得瓷牙咧嘴。 “让我看看。”李克用就要扒拉萧玄衣。 “屁股上,不碍事,赶紧清点箱子。” “我这有金疮药。”刘窟头递过来一药包。 “金疮药不如湿泥。” 萧玄衣说着,捞了一把河滩土,也没脱裤子,糊在伤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六章 美人在抱 箱子清点完毕,河岸上还有三口小的,四口大的,萧玄衣想了一下,算上他们带走的五口,这才十二口箱子,便指指河里说:“里面还有八口箱子,赶紧捞上来。” 算上留守营地的六个人,李克用这次一共带来九个人,听说要捞箱子,大家面面相觑。李克用和阿保机只好看刘窟头,刘窟头立马倒地,口中说道:“哎呦!小腿抽筋了。” “这样吧,三弟说河里有八口箱子,谁捞出来四口,就得一口箱子,这口箱子论功行赏时不计。”李克用道。 赏格开得确实不低,一共也就十五口箱子,听到这里,刘窟头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刘窟头水性还真是不错,大家在一旁给他加油,每捞出一口箱子,众人就大声喊道: “一口!” “两口!” “三口!” …… 刘窟头精疲力尽也是实情,后几口箱子都是连滚带爬拖出来的,还剩下最后一口箱子时,刘窟头一个猛子扎下去,片刻又浮上来:“不行,箱子太重,我是搬不动了。” “七口箱子怎么算啊,老刘。”阿保机还在给刘窟头打鸡血。 “爱怎么算怎么算。” “那就给你一口哈。” “一口就一口,我不能把命陪进去,捞出箱子来给你们分。”刘窟头倒也明白。 李克用看看也差不多了,便说道“算了,那口箱子不要了。” 一帮人拿出套马索来,将两个箱子连在一起,并搭在马背上。 萧玄衣看看伤口,已经止血了,便站起来说道:“你们不要我就捞了哈。” 刘窟头有点妒忌:“萧老弟,你挺会捡便宜。” “你现在去捞,还紧着你。”萧玄衣笑道。 “算了,算了。”刘窟头道:“我本来还想着歇一天再来。” “那我就不等你了。” 萧玄衣说罢,抱起一块石头,咬着牙走进水里。刘窟头扎猛子的地方他记得一清二楚,也没费多大功夫,就抱出一个大箱子来。 按照约定,刘窟头捞出来七口箱子,自己得一口,现在看萧玄衣捞出一口大箱子,便走到他捞出的三个大箱子旁边,打量了半天,说道:“我要这一口。” “你倒不傻,净挑大的。”阿保机不同意了。 “说好的嘛,四口我得一口,我都捞七口了。”刘窟头振振有辞。 “对啊,你是该得一口,也没说让你挑啊。”阿保机道。 “这算什么,卸磨杀驴啊!”刘窟头有点急了。 其实这都怪李克用没说清楚,刘窟头也没有细问。当然李克用也不肯认错,便打着哈哈道:“不要吵,不要吵。老刘,趁着箱子还没打开,你赶紧挑一口小的。别说我不帮你哈。” 这帮人里面,就刘窟头没有同伙,不得不挑了一口小箱子。眼见萧玄衣抱出一口大箱子,心里更是酸溜溜的。便撺掇道:“打开看看什么宝贝?” 因为李克用还没有发话,那十几口箱子也没人敢打开,萧玄衣捞出来的箱子不同,是属于他自己的,大家被好奇心驱使,都起哄道:“打开看看,打开看看。” “三哥,你帮我打开吧。”萧玄衣受不过。 李克用当然也好奇,跟旁人借了一把弯刀,一刀把锁砍掉,掀开箱盖,禁不住笑道:“三弟,你亏大了!” 众人凑过去一看,无不哈哈大笑,尤其是刘窟头:“真是上天有眼啊,让你捞到一个死人。” 萧玄衣凑过去一看,箱子里果然躺着一个人,衣色鲜艳,肚子胀胀的,面部扭曲,但看起来好象似曾相识。 “张简会挺怪异,竟然把死人当宝贝。”刘窟头道。 “你没看肚子胀吗?装进去的时候是活人,刚才掉水里呛死了。”阿保机道。 “活人为什么要装在箱子里面啊?”有人问道。 “这个你得问张简会。” “肚子胀也不一定是呛死的,或者肚子里有孩子。”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几个人说道这里,萧玄衣忽然想起,箱子里面的死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小盼。 这帮人里面,见过张小盼的,只有萧玄衣,也只是回首之间。张小盼虽然天姿国色,但是死了以后,容貌大变,所以萧玄衣一下没人出来。 张小盼活着时,闭月羞花,死了也不比平常人好多少,想至此,萧玄衣心中一阵凄凉,不过一死为大,对于死者,还是应当尊重,就替张小盼整理一下衣服,准备把她拖到乱坟岗埋了。 “死人的便宜你也占啊?”刘窟头风言风语。 “你给我闭嘴!”萧玄衣陡然变色。 包括李克用都很少见萧玄衣发脾气,所以萧玄衣一旦发脾气,那是真生气了。李克用张口便骂:“少数两句你会死啊!” 萧玄衣以前扒过死人的衣服,对死人和活人的区别知道的多一点。在给张小盼整理衣服时,却发现触手之处,皮肤还有弹性,肢体还是软的。急忙说道:“说不定还有救!” 契丹人的二十多匹马全在这儿,萧玄衣当即牵过一匹来,抱起张小盼上了马,然后将张小盼面朝下放在马背上。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走吧。我看看能不能把她救活。”说罢就催马跑了出去。 张小盼为什么会被装在箱子里,这点不得而知。但就象阿保机所说,她明显是被溺毙的。溺毙的人只要肢体发软,代表还没死透,一般都能救过来。 救治溺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放在马背上巅,既能吐出肚子里的水,又能激活血气。果然,一炷香的时间,张小盼的肢体就有了反应。 萧玄衣连忙跳下马来,把张小盼平放在地上,不大一会儿,“嘤咛”一声,张小盼的眼睛慢慢睁开。 “我这是在哪里?”张小盼语气虚弱。 “不知道!”萧玄衣摇了摇头。 “你是谁?” “萧玄衣。” “哦,我见过你。” “你还记得我?”萧玄衣心中一动。 张小盼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无力地做了一个手势。萧玄衣恍然大悟,差点没给跪了。张小盼还记得他刺蛟的事。 “这么说我还活着?”张小盼侧首看了一下。 “对啊,阎王爷……” 萧玄衣话没说完,突然栽倒在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七章 我为卿狂 萧玄衣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后半晌。头什么好。 “有没有谁知道啊。”张小盼脸色飞红。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乘人之危。”萧玄衣脱口而出。 “算我乘人之危了好不好。” “这个……女孩不能算吧。”萧玄衣开始结巴。 “唉!”张小盼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个好人。” 张小盼这么一赞,向来油腔滑调的萧玄衣,竟然脸色通红,无言可对。张小盼道:“既然你醒了,我去找点水。” “你用什么盛啊?” “你的马背上有水囊啊。不过里面的水已经用完了。” 萧玄衣想,不知道是哪个斥候的马匹,马上居然还有水囊。正想问她会不会骑马。张小盼走到马身边,用手理理马的鬃毛,然后上马走了。 “附近有条河。”萧玄衣冲着她的背影喊。 张小盼做了一个表示“收到”的手势,头也不回的去了。 萧玄衣躺着无聊,这才重新审视:那个凉棚,竟然是张小盼的衣衫搭成的,快不得这么漂亮,身下垫着的青草,也是张小盼掐的,只是想不通张小盼为什么在他身上洒些花瓣。 萧玄衣又细细琢磨张小盼的话,每句话好像都有魔力,让他禁不住意乱情迷,猛然之间,萧玄衣想到了白无双,心中一阵愧疚,暗骂几句“畜生”。 半个时辰后,张小盼马蹄生风的回来了,还没下马口中就喊道:“萧大侠,你真有福气。” 张小盼竟然搜罗了一套家当回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还有一只鸡。张小盼一别卸货一边念叨:“有这些东西,咱们就饿不着了。” “你从哪弄的?”萧玄衣问道。 “河边有个窝棚,里面没人,我就拿过来了。”张小盼兴致勃勃。 萧玄衣明白,这些东西应该是船老大的,便说道:“这样不好,用完了还是给别人送回去吧。” “送回去以后我们用什么啊?” 我们?以后?萧玄衣不禁傻了眼。 “翻身!”张小盼一手捏着一只蜘蛛,一手端着碗走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萧玄衣吓了一跳。 “你身上还有余毒,帮你清一下。” “你拿蜘蛛干什么?” “吸毒啊,这你都不知道?” 美人这么殷勤,别说给萧玄衣疗伤,就算是端一碗毒药,他也得喝下去。萧玄衣只得翻过身。 张小盼放下碗,碗里是清水,张小盼将敷在萧玄衣伤口的草泥揭掉,又拿出一条汗巾来,沾着清水将伤口揩了揩。然后把那只蜘蛛放在伤口上。 那只蜘蛛本来八爪乱舞,被张小盼摁到伤口之后,说也奇怪,那蜘蛛便不动了,好象是遇到了难得的美味。 不大一会儿,蜘蛛的肚子渐渐膨胀,身体乌黑透亮。张小盼便把蜘蛛取下来,放在碗中的清水里,那蜘蛛便在水上乱划,片刻功夫,清水变黑,而蜘蛛的肚子却变小了。 张小盼再把蜘蛛取出,放在萧玄衣的伤口上,如此这般,泼了两碗黑水之后,对萧玄衣的伤口,那蜘蛛不再感兴趣,在萧玄衣的屁股上爬了几圈,找到一条下山的途径,径直走了。 “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就剩这伤口了。”张小盼道。 “用湿泥糊上就行。” “守着郎中别说这种不着调的话。” 张小盼想了想,将耳朵上的一颗夜明珠取下来。放到碗里,然后用萧玄衣的剑把捣碎,将珍珠粉涂在萧玄衣的创口上。 “这叫珍珠八宝散,愈合后,不留伤疤。”张小盼得意地说。 在包扎伤口时,张小盼倒犯了难,按说屁股上的伤口用膏药最好,但一时三颗之间去哪里找膏药?想了半天,张小盼把那只鸡杀了,鸡血滴到萧玄衣的屁股上,然后将鸡腹部的绒毛拔一些下来,沾在伤口上。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鸡毛长在我什么怎么办?”萧玄衣觉得不妥。 “应该不会。” “为什么?” “要那样你就能飞了。” 张小盼让萧玄衣趴在地上不要动,用萧玄衣的剑挖了一个灶坑,把锅支起来。萧玄衣叹道:“亏了这把剑还没医好,要不然又得气死。” 张小盼听得好奇,便问怎么回事,萧玄衣终于打开话匣子,说的眉飞色舞。故事说完,张小盼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看张小盼反应平淡,萧玄衣有点失望,就试探着问:“你觉得我是编故事?” “没有,我只是想,你对剑这么好,孟知微一定很美吧。” “男人有什么美不美的。” “孟知微是男的?” “对啊,他是我捡的弟弟。” 鸡汤已经炖好,张小盼明显活跃起来,让萧玄衣尝了两次,才盛了一大碗给他。 “你怎么不吃?”萧玄衣问道。 “我又没受伤。” 萧玄衣确实饿了,也不再客气,将一只鸡几乎吃完,张小盼只喝了几口汤。 一只鸡下肚,萧玄衣满血复活,这时已经夕阳在山。萧玄衣想了半天,问道:“小盼姑娘,天快黑了,你去哪里啊?” 张小盼脸色一变:“我不知道。” “要不,我送你回幽州城吧。” “我不回去。” “现在掌管幽州的不是张简会了,是张公素张大人。” “张公素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萧玄衣急得团团转。 “要不你带我走吧。”张小盼低下头。 萧玄衣想想自己的处境,还跟李克用在契丹人那里借宿,便说道:“我们四个男人住一个帐篷,你一个女子,去了怎么住啊?” “既然不方便,那你走吧。”张小盼低着头道。 “那你怎么办?” “我自己想办法。” 萧玄衣想想:“马送给你,我先走了。” 走出去几十步,萧玄衣回头看看,张小盼还一个人在那坐着,萧玄衣不忍心,又折回来:“你怎么还没走啊?” “你管我干什么?”张小盼放声大哭起来。 “你要真没地方去,那我就陪你吧。” 张小盼闻言跳了起来,却拉住了萧玄衣的袖子:“你说话要算数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八章 分赃 李克用和阿保机一帮人回到营地,剩下的就是如何分赃了。 大家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方法比较合理,那就是参照大**功的评定方式,论功行赏。 自古“功勋”并称,功和勋是分不开的,唐朝也是如此,按功劳的大小评出多少“转”来,“转”一次勋位就升一级。 唐朝军功评定继承后周,后周的兵一入伍就是八品勋位,一转之后就是副七品,最多是十二转,十二转之后,副七品的勋位就升到正二品。 这次趁火打劫,没有勋位可言,李克用和阿保机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采用“转”的方式,作为评定功劳的基本单位,先评出每个人有多少“转”,再算出一共有多少“转”,再根据财物的多少,算出一“转”相当于多少银子,最后分给众人。 对于“转”的评定,唐朝军功里也有明确规定:对于守城者,苦战后仍能保得住城池,军功为三转。这次留守营盘的六个人,没有接战,但也完成了任务,所以就评为二转。两位斥候,提供情报有功,各加一转。 对于攻城破阵者,大**功里先按战前条件分三类:以少击多为上阵,人数相当为中阵,以多击少为下阵。按战果分三类,杀敌百分之四十为上获,杀敌百分之二十为中获,杀敌百分之十为下获。 上阵上获为五转,上阵中获,中阵上获为四转,依次类推,下阵下获为一转。 此外还有跳荡奇功,所谓“跳荡”,就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个人打败一个部队那种。跳荡之功最多为十转,萧玄衣一个人拦下十五口箱子,可以算为跳荡之功。尽管有些水分。 这次活动,跟正规的战斗又有区别,除了萧玄衣,大家谁也没有真正接敌,功夫都花在秘道上面了。这些军功里肯定没有明确规定,只好按制定军功的原则来推导。 要说功劳,首先李克用最大,李克用有建策大功,相当于开基垂统,这个怎么推导呢? 军功十二转,勋位正二品,再加两转为正一品,开基垂统显然在正一品之上,所以至少给十五转。其次数阿保机,阿保机有存亡续绝之功,给十二转。 李克用和阿保机商量了半天,总算将每个人的军功确定下来: 李克用建策之功,十五转;探路之功一转;指挥众人,冒险犯难,最终收功,给五转,一共二十一转, 阿保机发现羊群攻城,给三转,存亡续绝之功,给十二转,筹备粮秣,给一转,一共十六转。 萧玄衣探路之功,给一转,发现张简会的秘道之功,给三转,一人截获大量财宝,按跳荡奇功,给十转,共十四转。 刘仁恭带领众人进入内城,给五转,与萧玄衣共同发现秘道入口,给二转,与阿保机共同发现逃生出口,给三转,共十转。 两个斥候探敌有功,各给一转,守营之功各给两转,共六转。 四位留守大营者,给两转,共八转。 以上军功合计七十五转,另外参与此事者二十四人,无功有劳,各加一转。这就是九十九转,又加了一转,作为阿保机提供营地的酬劳,最后军功总共一百转。 军功评定出来后,开始统计财物,众人劫获箱子一共十三口:五口小箱子,八口大箱子。 箱子打开之后,五口小箱子内,全是黄金,每口箱子内黄金六百两,合计三千两。 八口大箱子,有一口装的是张简会的官服,一口张简会来往的文书、信札,这两口不计在内。有一口装的是珍玩,最后一口装的是字画,剩下的四口箱子都是白银,每口一千二百两,共四千八百两。 李克用和萧玄衣共三十五转,分得黄金一千零五十两,白银一千六百八十两。 刘窟头分得黄金三百两,白银四百八十两。但刘窟头自己得了一口箱子,里面有黄金六百两,要按人均收入,这次要数刘窟头。 对于珍玩和字画,没法作价,就现场拍卖,契丹人不识货,阿保机毕竟年轻,结果就被李克用三百两黄金买下。这三百两黄金,然后重新再分。 一直忙到后半晌,终于分赃完毕,众人各有所得,连半途而废的十四个契丹人每人也分了三十多两黄金,四十多两银子。也算是皆大欢喜。 阿保机年纪轻轻,骤然暴富,当下拿出酒肉,大犒众人。 由于受契丹人的挤兑,刘窟头不愿多呆,喝了几杯酒后,就要退场。 “老刘你去哪里?”李克用问道。 “现在有钱了,哪里不能去啊?” “你太扫兴了吧,好歹把酒喝完。” “我怕喝多了,扛不动金子。”刘窟头笑道。 “跟我喝几碗再走不迟。” “李三哥劝酒,怎么都要喝。” 刘窟头的酒量也不错,当即跟李克用连干了三碗,他的金银已经装了两个箱子,喝罢酒将箱子往肩上一搭,对众人拱拱手,扬长而去。 不管刘窟头人品怎么样,但相处几日,难免有点感情。看着刘窟头远去的背影,李克用心里有一些伤感,当即端起酒来又喝了一大碗。 萧玄衣不在,刘窟头走了,李克用难免酒兴大减,又喝了几碗,草草散场。 “萧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在帐篷里,阿保机问道 “肯定给那位姑娘风流快活去了。”李克用道。 “这么说那位姑娘救活了。” “救活了不好吗?” “三哥想想,这件事会不会有人追究?” “张简会惶惶如丧家之犬,倒也罢了,张公素没捞到好处,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岂止是张公素,那些江湖好汉们估计也会闻风而动。” 李克用点点头,阿保机接着说道: “不管张简会是死是活,这件事肯定会传扬开来,那姑娘是节帅府的人,并且跟萧大哥在一起,这事不就很明显了吗?” 李克用点点头:“以老弟之见呢?” 阿保机做了一个杀鸡的动作。 “萧老三做不出那种事来。” “要这么说,此地不宜久留。” “行啊,你们先走吧,我得去找萧老三。” “三哥不是要跟我们去辽东吗?” 李克用想了想,真要跟阿保机去辽东,肯定要杀人灭口,萧玄衣应该不会同意,到时候因为这事闹矛盾,反而不如现在就分道扬镳。就说道: “这事还得跟萧老三商量,你就不用等我们了。” “那就后会有期!” 阿保机说罢,当即帅众人拔营而去,留了一顶帐篷给李克用。 李克用是喜聚不喜散的脾气,现在落花流水春去也。虽然发了一笔横财,也高兴不起来,就将帐篷拆了,金银和珍玩放上马背,一箱子字画自己携着,牵着马去找萧玄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七十九章 硬鸟 虽然是夏天,在野外露宿生一堆火还是有必要的,最起码可以驱赶蚊虫。 趁着天不黑,萧玄衣四处找柴禾,张小盼则**那匹马:卧下,站起,人立,碎步。大呼小叫,玩的不亦乐乎。 刚才还雨打梨花,转眼间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这心情好的也够快。 “你也拾点柴啊?”萧玄衣有点不满。 “你不是在拾吗?”张小盼不解。 “一晚上要烧很多的。” “没关系,烧完了我去拾。” 张小盼是幼稚还是装傻,到时候黑灯瞎火的哪里去拾,萧玄衣欲待说她几句,想想还是忍住了:道:“我去找些干草来,先把干草点着,就能把柴引着了。” “你那法子不行了。天一黑,干草就潮了。” “那该怎么办?”张小盼急得团团转。 “起开,让我来。”萧玄衣说着,拿出一个竹筒,倒出一些硫火传光粉,撒在柴堆上,然后拿出千里火来,迎风一抖,将硫火传光点着了。 不大一会儿,柴堆被引燃,萧玄衣就拣一些细树枝,压在火上。火苗越来越旺。 张小盼要过千里火,学着萧玄衣的样子,抖了几次,说道:“你果然是个杀人放火的高手。” “怕了吧。”萧玄衣黑着脸。 “怕得我都想笑了。” 张小盼说罢,笑得咯咯不止,火光里的明眸皓齿,让萧玄衣再也气不起来。便说道: “你的表达方式真是与众不同,所以我建议你……”萧玄衣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为什么?” “那样你会更好看。” “你敢拐着弯骂我。” 张小盼说罢就扑过来,对萧玄衣上下其手,萧玄衣抵挡不住,便绕着火堆跑,张小盼哪里肯依,追了半天,累得娇喘吁吁。弯着腰说道:“你这人太不好玩了。” “怎么了?” “玩游戏嘛,老捉不到还怎么玩。” “你说得也是。” 萧玄衣说罢,便一个饿虎扑食,趴在地上,张小盼上来就捉,结果被萧玄衣一翻身,压在了身下,张小盼便使劲挣扎,挣着挣着,就不动了。萧玄衣暗叫不好,爬起来讪讪说道:“被你捉住,算我输了。” 张小盼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萧玄衣一眼,萧玄衣正傻不垃圾的把手放在火上烤。 张小盼走过去,挤了一下萧玄衣,笑道:“再烤就熟了!” 萧玄衣赶紧躲了一下,张小盼趁机坐下。 经此一番折腾,两人倒是不再拘谨,促膝并肩,无话不谈,萧玄衣也约略知道了张小盼的身世。 张小盼出身于官宦之家,自幼就聪明伶俐,琴棋书画一学就会,深得父母疼爱。 然而好景不长,八岁那年,他父亲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下了大牢。不明不白死在狱中。她和母亲被充入乐籍。 大唐律例,犯重罪者一死不足,其妻女要被充入乐籍,成为贱民,被教坊统管,世世为倡。说白了也就是会唱歌弹琴的妓女。 两年之后,她母亲不堪**,自缢身亡,剩下她一个人受尽磨难。直到十二岁那年,被张公素看中,帮她脱了籍,处境才算有所改善。 和她一同脱籍的,还有一个姑娘,叫刘银屏。张公素赌输了,两姐妹不愿分开,就一起进了节帅府。 “这么说,张公素也算对你有恩。”萧玄衣道。 “开始我也这样想,不过后来才知道,不是那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萧玄衣好奇。 “他要是帮我出了籍,还我一个自由之身,那算是真的有恩。我从教坊出来,进了张府,也不过换了个鸟笼而已。”张小盼的言外之意,金丝笼再好,也没有哪只鸟儿愿意住进去。 萧玄衣终于明白了张小盼为什么不愿回幽州。人虽然千差万别,但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萧玄衣不也是如此吗。 “你以后什么打算?”萧玄衣问道。 “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我陪你一天两天,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呀。” “那你救我干吗?” “我还以为里面有什么金银财宝。”萧玄衣脱口而出。 张小盼站起身来,幽幽说道:“我还真以为遇到什么大侠了,看来是我错了。”说罢掉头而去。 “这黑灯瞎火的你要去哪里?” “我回幽州,张简会赌我的时候用的是三千两黄金,我看能不能给你要回来一些,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看着张小盼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萧玄衣情不自禁地跳起来,追了过去。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张小盼问道。 “你要是不怕过苦日子,以后……以后就跟着我吧。”萧玄衣终于下定决心。 “这么说,你以后再也不赶我走了?” “除非你自己愿意。” 听到这话,张小盼一下扑在萧玄衣的怀里,泣不成声,萧玄衣的胸口全湿了。 两人又回到火堆旁,张小盼收住泪,正色说道:“萧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 “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姐姐的下落。” “她估计已经不在了。”萧玄衣想起那天节帅府里尸横遍地的情形。 “我觉得她不会死。” “为什么?” “因为她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有这种事?”一个女子能知机在先,萧玄衣不禁好奇。 “是啊。”张小盼就把进入节帅府之后的事说了一些。 张公素既然叫张白眼,也不是白叫的,刘银屏料到他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劫难,私下让张小盼早做准备。 没想到张公素出手那么快,内城合围那天,刘银屏和张小盼商议怎么趁机逃出,突然张简会来了,刘银屏只好回避。 张简会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把张小盼带走,张小盼请求带刘银屏一起走。张简会不同意。张小盼就死乞活赖,并暗示张简会,如果刘银屏不走,她也不走。后来张简会勉强同意了,张小盼还没来得及把此事告诉刘银屏,不知道怎么着就晕倒了。再次醒过来时就看到了萧玄衣。 “这事明摆着,张简会多带一个人,就少带一箱银子。”萧玄衣道。 “所以张简会就假装答应,暗中却做了手脚。”张小盼会意。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进箱子的。” “为什么?” “大家都没带妻儿老小,凭什么就张简会例外啊。” “这倒也是。” 按萧玄衣的推测,以刘银屏的机智,应该不会俯首就戮。所以萧玄衣答应明天去幽州城看一下。 两人正聊得开心,忽然一声响,正在燃烧的火堆突然零乱,有几根柴棒蹦起老高,火星溅得两人一头一脸。 两人连忙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扑打身上的火星,再看时,火堆里插了一支箭,萧玄衣大怒:“李老三,你给我滚出来。” “好你个萧老三,有了老婆,就忘了二哥。” 李克用一手牵着马,一手抱着木箱,笑嘻嘻地从黑暗里走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章 江南好 李克用带来了一道,然后叹了口气:“要是我姐姐在就好了。” “你姐姐会弄这个。”李克用惊奇地问道。 原来刘银屏颇有心计,经常私下里描摹张公素的印章,以备非常。 “我姐姐还说。用碧云斋七钱丹砂和云水轩的三钱胭脂,调和起来,画得印章,颜色最正,几乎可以乱真。” “你姐姐画得印章没留几付?”萧玄衣问道。 “这哪敢留啊,被人发现了可是大罪。都是随画随烧,练手而已。” “这么说,找你姐姐也有门路了。”萧玄衣笑道。 “对啊,她练了那么久就是这时候用的。这女子不得了。”李克用惊叹道。 “你们俩有什么接头的暗号之类的。”萧玄衣见过张简会和船老大接头的作派。 “什么暗号?”张小盼茫然。 “我跟刘银屏不熟,就算找到了她也不一定跟我来,得让她相信我是你派过去的,而不是别人。” 张小盼想了一会儿道:“两年前我俩倒是制过一首曲子,这个曲子除了我俩没有别人知道。” “这个也行。” “江南好,三月杏花天,金勒马上谁家子,人在玉楼月平栏,最忆是江南…… 张小盼果然是门里出身,一番浅吟低唱,萧玄衣和李克用都看傻了。 太阳刚出来,萧玄衣就唱着小曲去了幽州城,李克用在后面大喊:别忘了带酒肉回来,萧玄衣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这手势是跟张小盼学的。 虽然刚经过战乱,幽州城并没有太大改变,毕竟张公素要在此城做官,不想搞得鸡毛鸭血、民怨沸腾。 萧玄衣进了幽州城,居民安堵如故,酒楼店铺照常营业,只是街头多了几道明岗暗哨。萧玄衣很快就找到了碧云斋,原来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 “客官要什么?”掌柜的问。 萧玄衣在店里转了一圈,笔墨纸砚各挑了几样。趁掌柜的打包的功夫,跟他闲扯:“生意还好吧。” “挺好,挺好,还是张大人体顺民情。” “哎,我的货船被阻住好几天了。”萧玄衣瞎说。 掌柜的瞅瞅四下没人,这才低声说道:“实不相瞒,小店也是今天刚开业,上面有令,不开不行。” “对了,再给我来七钱丹砂。”见掌柜的捆好纸,萧玄衣又说道。 掌柜的一边称丹砂,一边说道:“刚才有个半大小子也要了七钱丹砂。” 萧玄衣心里一动:“什么半大小子?” “客官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我们这管十来岁左右的男孩都叫半大小子。”掌柜的连忙解释。 “十来岁左右的男孩?” “对,也不知道谁家的孩子。” 萧玄衣看看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就拎着东西去了水云轩,水云轩是一家水粉店。掌柜的是个婆娘,一见萧玄衣就热情的招呼。 “听说你们这胭脂色儿最正。” “你算来对地方了,不是小店夸口,幽州城你找不到比小店更好的胭脂。” “那就来三钱吧。” “小哥你这就不懂了,胭脂不论钱的,都论盒。” “论盒那就好说了,给我来十盒。”既然不论钱,多少就无所谓了。 “小哥要这么多。” “不也是让你高兴嘛。”萧玄衣简直有点露骨。 “哪家姑娘嫁给你算是有福了,这么讨人喜欢。” 萧玄衣怕扯远了,连忙问道:“今天生意还不错吧。” “好什么呀,兵荒马乱的,谁家姑娘敢出来啊。” “不会就我一个人吧。” “那倒不是,东门卖水果的武二郎来过。” 看到武二郎萧玄衣心里就有了底儿,因为他就是个半大小子,十二、三岁年纪,两眼忽闪忽闪的,很机灵。面前摆着一篮子时令瓜果。 萧玄衣心想,武二郎八成是替刘银屏买的丹砂和胭脂,但要搞定他也不容易,这孩子太机灵,一不小心就脱钩。 萧玄衣寻思了一番,旁边刚好有个酒楼,便走进去要了一个雅间,点了几个菜。 在酒菜上来之前,萧玄衣喊了一声“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小二连忙进来。 萧玄衣摸出两锭银子,每锭足有二两。其中一锭赏了小二,萧玄衣拿着另一锭道:“卖水果那孩子你认识吗?” “武二郎啊。”小二道。 “你去把他的水果全买了。” “他那一篮子水果也不值这么多银子。” “不够你就让他回家去取。” “好嘞。”小二应声去了。 萧玄衣看武二郎拎着空篮子走了,便付了账跟了过去,武二郎出了东门,又往东走了里把地,便有了十几户人家。 武二郎进了一个农家小院,萧玄衣跟到院门口,高声唱了起来:“江南好,杏花三月天,金勒马上谁家子……” 不大一会儿,武二郎走了出来,看见萧玄衣,愣了一下,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 “你跟我进来吧。” 萧玄衣跟着武二郎进了堂屋,里间转出一个人来,细看不是别人,正是赤阑桥头对萧玄衣回首一笑的刘银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一章 坑爹的玩意儿 刘银屏对张公素简直了如指掌,一行人出关也没遇到什么难事,当下穿州过府,两天以后,来到塞外。 由于多了两个人,沿途又买了六匹马,几顶帐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这一切都有刘银屏打理,李、萧二人有的是钱。 看着自己的一行马队行走在碧草蓝天之间,萧玄衣不禁感叹:“这种出门,才象个样子。” 继续向北还是掉头向东,这天,几个人走到了岔路口上,便停下马来商议。当然主题还是去狼居胥山,就看怎么走。 继续向北那就要准备穿越大漠,要买几匹骆驼,储备充足的食物和水。 李克用建议还是先去辽东。虽然荒凉一些,毕竟有人烟。顺便造访一下阿保机,有朋在远方等,不亦乐乎。 刘银屏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咱们所带的,就这一箱字画比较麻烦。” “有马啊,怎么麻烦了。”李克用道。 “箱子里的字画我也看了,有顾虎头、二王的,还有本朝的几位大家,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要是弄到长安去,千两黄金不在话下。” “这个时候谁有空去长安呀。”李克用觉得刘银屏的废话太多。 “这些字画已经了一次水,路上难免风吹雨淋的,如果转一圈回来,恐怕就没法要了。” “不要就不要了吧。”李克用不以为然。 几番抢白,气得刘银屏不说话了,萧玄衣连忙出来打圆场:“既然千辛万苦带出来了,不如找个稳妥的地方先存放起来。” “哪有稳妥地地方啊。”李克用道。 “这儿离振武和定襄都不远,也就两三天的路程,三哥不如把它送回去。”萧玄衣建议。 “为什么我送啊。”李克用不满。 “那是你家啊,难道让我们送啊。”张小盼也发话了。 李克用推辞不掉,只好说:“行啊,我现在就去。你们在此等我回来。”临走之前,跟萧玄衣借了千里火。 剩下的三个人,因为要等李克用,也就不再赶路,下了马开始搭帐篷,帐篷还没搭好,一阵马蹄声,李克用又跑了回来。 “三哥忘带东西了?”萧玄衣问。 “已经送走了。” “不会吧,哪有这么快。”萧玄衣诧异。 “这还算是慢的,没带硫火传光。” “李老三,你个败家子。” 萧玄衣恍然大悟,两位美女相顾失色。 自从李克用烧了字画以后,刘银屏对他就爱答不理的。李克用则不以为然:我烧自家的东西,别人心疼,好没来由。 刘银屏也不反驳,利用职务之便,就在饭菜上下功夫,不是凉拌青椒,就是凉拌黄瓜,几顿下来,吃得李克用脸儿都绿了。 这天黄昏行到渔阳地界,刚好附近有个村镇,李克用想到镇上投宿,理由是人多热闹,有酒有肉。刘银屏不同意。 渔阳本来是平卢军镇的辖区,安禄山曾任平卢节度使,安史之乱后,平卢军镇名存实亡,再次为少数民族占据。所以刘银屏认为投宿客栈不太安全。 刘银屏不去,张小盼肯定也不会去,李克用就拉萧玄衣。萧玄衣道:“三哥,让她们两个女子住在野外,你还放心啊?”李克用只得作罢。 三个人扎好营帐,刘银屏整治好饭菜,又是几样素菜,李克用忍不住叫道:“怎么又是黄瓜?” “黄瓜好啊,夏天刚好败火。”刘银屏不咸不淡地说。 “我们男人要喝酒吃肉。” “吃黄瓜就不能喝酒了?” “吃不起肉的人才用黄瓜下酒。” “这句话你就说错了。皇帝也用黄瓜下酒的,皇帝吃不起肉?” “皇帝吃黄瓜你都知道!”李克用气得笑了。 “你还知道为什么叫黄瓜啊?” “跟你为什么叫刘银屏一样。你爹给你起的。” “无知不是错,无知还要强辩那就不是好汉所为了。”刘银屏说罢,讲了一个典故。 黄瓜原名本不叫“黄瓜”,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西域为化外之邦,所以把这东西叫“胡瓜”。 石勒本是羯人,入主中原后,最避讳“胡”字,犯此讳者,杀无赦。有次他设宴招待襄国郡守樊坦,案上刚好有一盘胡瓜,石勒就考校樊坦,指着胡瓜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樊坦倒也机警,当即说道:“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此后,“胡瓜”就变成“黄瓜”了。 刘银屏说出这番话来,李克用倒也认输,因为再不认输就不是好汉了,只不过李克用不肯明说,而是打哈哈道:“石世龙一代枭雄,他的两句话深得我心。” “哪两句话?”萧玄衣要找存在感。 “朕若遇汉高祖,当北面事之,与韩、彭比肩;若遇光武,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李克用象背课文似的。 “看来此人挺佩服汉高祖的。”萧玄衣道。 “是啊,连西楚霸王这种盖世英雄都不是对手。” “也只有大老粗才喜欢这两句话。”刘银屏笑道。 “什么意思?”张小盼跟刘银屏唱和。 “汉高祖跟汉光武比起来,光武原是略胜一筹,只不过汉高祖没多大学问,好酒及色,跟石世龙气味相投罢了。” “胡扯,汉光武哪能跟汉高祖相比。就部下来说,汉三杰比云台二十八将厉害多了,就对手来说,汉光武的对手能有几个比得上霸王的。”李克用掺合进来。 “就因为汉光武太厉害,所以云台二十八将才没多大名气,这道理你都不懂?再说了,霸王是韩信逼死的好不好。” “韩信再厉害,他也是汉高祖的手下啊。” “本朝太宗皇帝不但是高祖的手下,还是他儿子呢,你能说高祖比太宗厉害?” “汉高祖不能将兵,但能将将。”李克用仍然死缠烂打。 “不跟你说这么多了,其实当时人就有定评。”刘银屏又引经据典。 东汉马援原本依附割据陇右的隗嚣,奉命出使洛阳,一见刘秀,晤谈之下,惊为天人。回到陇右后,隗嚣就问马援刘秀是何等人。马援道:恢廓大度,与高祖相同。隗嚣就问:比高祖何如?马援道:略觉不如,高祖无可无不可,今上颇好吏士,动必如法,又不好饮酒。隗嚣吃了一惊:明明比高祖更胜一筹,怎么说不如呢? “隗嚣何等样人,也敢评定高祖。”李克用颇为不齿。 “曹子建才高八斗,能不能评定?”三国曹植曾写过一篇《汉二祖优劣论》,刘银屏故有此言。 “曹子建一介文人,不懂武略。” “本朝太宗皇帝呢?” “太宗皇帝也有评定。”李克用吃惊道。 “太宗皇帝说:纵观历史,三十三岁就荡平群雄,南面称尊的也就光武帝一个。” “汉高祖呢?” “汉高祖四十八岁起兵,三年灭秦,四年灭项。你自己算吧。” “太宗皇帝呢?” “太宗皇帝二十四岁手定天下,二十八岁继皇帝位。” “还是嘛,比光武帝厉害多了。”李克用微笑一下结束了辩论。拉着萧玄衣散步去了。 刘银屏一愣,继而醒悟:“咱们说的是汉高祖和汉光武,你把本朝太宗扯进来干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二章 没石饮羽 接下来的几天,刘银屏做的饭仍然没有半点荤腥,每次吃饭时,李克用总要和她口角一阵。萧玄衣有时候帮李克用说两句,这边张小盼也加入战团,四个人捉对儿厮杀,最后该吃素还得吃素。 李克用毕竟有点权谋,便跟萧玄衣私下商量,让他私下游说张小盼,即使不能策反,也要保持中立,然后和萧玄衣夹击刘银屏。 不管是为人为己,萧玄衣都不能推脱。这天李克用冲着萧玄衣使了个眼色,便上前绊住刘银屏:“咱们这是到哪了?” “饶乐都督府吧。”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遇到的都是奚族人嘛。” “奚族人?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都编发纹身。” “纹身我也有啊。”李克用指指项上的乌鸦。 “人家都是全身纹,就你那只小鸟,收起来吧。” “全身文,你看到了?”李克用扯到了下三路。 刘银屏不再理他,口中吟了一首诗:“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这首诗说得是飞将军李广,相传李广有次深夜遇虎,当下引弓奋力射去,一发而噎。第二天去找,没发现老虎,却发现那支箭没石饮羽。 “我想起来了,此地历史上叫右北平。” 李克用看萧玄衣和张小盼还没驳火,再次纠缠上去。刘银屏依旧没理他。只顾策马而行。 “不过这首诗有两处说不通。” “哪两处?”刘银屏毕竟好奇。 “作为一个箭术高手,李广肯定是目力过人,就算在夜里,他也能分清是石头还是老虎。” “还有一处呢?” “箭是射不入石头的,还没石饮羽,这也太离谱吧!” “关于第一点,咱们都不是李广本人,他是不是目力过人,谁也不知道。对第二点,史书上有解释。” “怎么解释的。” “李广后来又试了好多次,再也射不进去了。” “我就说嘛!”李克用得意洋洋。 “但不排除那天夜里,在那种情况之下,有神奇的情况发生。”刘银屏还是坚持。 “大白天看那么清楚,又是有备而来,都射不进去,更不要说夜里。” “你这是想当然。” “你是读书读傻了。” …… 萧玄衣看李克用和刘银屏相持不下,便催马来到张小盼面前搭讪:“你看三哥和你姐姐整天吵来吵去。” “关你什么事啊。”自从阵营分明之后,张小盼对萧玄衣也摽上了。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都好几天没吃上肉了。” “肉有什么好的?吃多了蒙心。” “按你这种说法,那些当官的,有钱的都是笨蛋。” “差不多吧。” “我觉得不是那回事,我经常吃肉,也没发现变傻多少?” “你还不傻?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什么看不出来了?” “你知道三哥为什么要跟我姐姐吵吗?” “对你姐姐有意见呗。” “错!是你家三哥喜欢上我姐姐了。” “喜欢别人就找别人吵架?”萧玄衣一下懵了。 “那是你不了解李三哥。” “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无法了解。” “李三哥什么人啊,战场上的英雄,多少人的偶像,他会低声下气对我姐姐说‘我喜欢你’吗?” “这个倒也是。”萧玄衣似懂非懂。 “承认你傻了吧,以后少吃肉。” 萧玄衣被张小盼搞败了,便凑到李克用和刘银屏旁边,这时两人还在辩论超能力是否存在。 李克用认为,李广被诗人夸大了,刘银屏坚持,人在危急状态下会爆发神奇的力量。 “按照你的道理,李广那天夜里也没有看错,确实是一只老虎,中了箭之后就变成石头” 刘银屏想了想道:“还真是有这种可能。” “那真是活见鬼了。” 李克用说罢,看看萧玄衣,纵马而出,萧玄衣当即跟了上去。 “游说的怎么样?三弟。”看看刘银屏她们没有跟上来,李克用问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张小盼要反水?” “不是,张小盼说你喜欢上刘银屏了。” “我……我……”李克用张口结舌,当即一马鞭抽到萧玄衣屁股上:“让你去策反,你竟然高出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来。” …… 饶乐都督府是唐朝的一个羁縻府。象这样的羁縻府州,唐朝有八百多个,所以李克用也记不太清楚。 所谓羁縻就是约束的意思,同时又有一定的自主权。羁縻府的都督一般是部落首领,并由唐朝册封,可以世袭,部众也不用交税。 饶乐都督府的府治也就是汉朝的右北平郡治。但是辖区有些出入,饶乐都督府下辖十个州,区域明显比右北平郡要大。 饶乐都督府内的居民,以奚族为主,有胜兵三万。经济上以畜牧为主,所以也很难称得上是“居民”。除了府治有城池房屋,其余的部众也都是住在帐篷之内,往来游牧。 奚族人也会种地,但他们不开荒,游牧到哪个地方,就在哪个地方租一片熟地来种,收获了之后,再到另外一个地方游牧。 对于这种游牧民族,由于没有固定的交易场所,金银反而不好使,好在刘银屏早有准备,这天宿营时,刘银屏拿出一匹布来,对李克用道:“你去换两头羊来。” 听说要开荤,李克用当然高兴,但还是要纠缠一番:“为什么让我去啊?” “因为你跟他们长得象。”萧玄衣道。 “长得象我也不懂他们的话啊?” “实在说不明白,你就把脖子上的小鸟让他们看看。”萧玄衣取笑李克用。 “你去不去,不去就算了。”刘银屏最后通牒。 “看在肉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们计较。” 李克用说罢,接了布打马而去。 趁着刘银屏烧水的时候,萧玄衣对张小盼说道:“我今天问三哥了,他说没有,还抽了我一鞭。” “他以前抽过你没有?” “这倒没有。” “明显是心虚了。”张小盼笑道。 “抽一鞭也代表不了什么啊。” “我也不跟你辩,不过既然被你说破了,他下一步肯定是对我姐姐爱答不理。” “然后呢?” “如果我姐姐稍微有点意外情况,他会比谁都着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三章 守夜 李克用果然不负众望,拎回来两头羊,并高兴地说:“奚族兄弟就是好,一下给了我一群羊,我拿不完,只拎回来两头。” “你要再送一匹布,说不定人家把姑娘都送给你了。”萧玄衣想看看李、刘二人的反应。 “三弟,我发现你越来越风骚了。”李克用反唇相讥。 刘银屏却不理会,拿了一把刀衔在口中,走到羊跟前,两手抓住两只羊腿一掀,那只羊当即躺倒在地,刘银屏两只脚踏住羊的两条前腿,腾出手来,左手摁住羊头,右手利刃一挥。然后站到一旁。那头羊挣扎着爬起来,走了两步,前腿一跪,倒在地上。另外一头羊也是如此这般,倒在刘银屏的屠刀之下。 “你姐姐以前干什么的?”萧玄衣都看傻了。 张小盼不敢看这血腥的场面,早跑到一边去了。 李克用看得技痒,听萧玄衣这么一说,便走过去,抽出弯刀来,在羊脖子上环了一圈,然后在羊肚子上划了一刀。然后一手抓住羊头,一手捏住羊脖子刀口处的羊皮,两手往外一分,刺啦一声,那只羊好像被脱了衣服一般。 李克用将弯刀衔在口中,正要开膛,刘银屏喊了一声:“别把髀骨弄坏了。” 李克用也不打话,三下五除二,就把两条羊后腿卸下来,剃去上面的肉,把髀骨扔给刘银屏。 刘银屏拾起来一看,两块髀骨剔的干干净净,不仅赞道:“看来你也是一把好手。” 经此一夸,李克用得意洋洋,把剩下的活儿全做了,半个时辰后,一盘热气腾腾的熟羊肉就端到桌子上来。 吃过饭后,刘银屏让萧玄衣去捡柴,李克用也要去,刘银屏道:“你酒气熏人,就不要去了。” 萧玄衣把柴抱回来时,刘银屏也割了一抱青草。萧玄衣好奇:“这青草不好点着。” “所以才让你去捡柴。” “你为什么要烧青草?” “这是艾草,只有青的才能用。” 萧玄衣拿根青草一闻,果然有种刺鼻的气味。 刘银屏将柴点着,等火势大时,将艾草压在上面,一时间浓烟滚滚。刘银屏就拿了一根羊髀骨在烟火上熏烤。 李克用和张小盼也过来看,李克用皱着鼻子道:“干什么呢这是?” “这叫羊卜,很灵验的。”张小盼道。 “为什么要用羊卜啊,铜钱和蓍草不都可以卜吗?”萧玄衣略知一二。 “这个就要问我姐姐了。”张小盼道。 刘银屏正专心致志地烤羊骨,对萧玄衣的疑问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轻微一声响,刘银屏将羊骨取出,众人看时,羊骨已经烤裂了。刘银屏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咱们远来是客,羊卜占主客之势最为明显。” 刘银屏指着羊骨上的那条裂纹解释了一番:那条纹叫做“兆”,兆上面称为“神明”。如果兆向上凸起,最高处为主位,别的地方为客位,这代表主强客弱。如果兆向下凹,代表主弱客强。 “这条纹近似直线,主客相当,那就不用担心了。”萧玄衣道。 “也不尽然,主客相当时,或者是相安无事,一旦相斗,那是最激烈的。”李克用明晓军机。 刘银屏点点头:“还是小心为上。” “奚族兄弟不是对我们很好吗?”萧玄衣问道。 “也未必是奚人。”刘银屏道。 “那是谁啊?” “有可能是老虎。”右北平境内,除了山就是丘陵,自古以来老虎就比较多。 “有老虎最好,我正要取它的虎威。”萧玄衣兴致勃勃。 “那好啊,今晚你来守夜吧。”刘银屏顺水推舟。 虽然帐篷足够,萧玄衣和李克用还是挤在一个帐篷里面,主要是搭帐篷,拆帐篷太麻烦。 天色已晚,见萧玄衣要出外守夜,李克用道:“你还真信她说的话?” “我要取虎威啊。” “有没有老虎先不说,不是我小瞧你哈三弟,你那点道行,要取虎威还真是有点欠。” “老虎有这么厉害?”萧玄衣不服。 “没见过老虎的,说起来不当回事,真被过老虎咬过的,听到这两个字都要变色。” “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吗?” “有这种想法,死得更快。” “为什么?” “这是兵机,跟你刺蛟的情况类似,拼死一搏,你还有生机,在水里你还能跑得过蛟啊?” 经李克用这么一说,萧玄衣才想起,既然要取虎威,肯定不能刺它双目,一剑刺出,如果伤不到要害,先机尽失,自己确实没多少胜算。 “以二哥之见呢?” “你这营地四周多生几堆篝火,一有情况,先把我叫起来。” 事关众人安危,萧玄衣不敢托大,按照李克用吩咐,在营地的东西南北各点了一堆火,又把马匹系在固定帐篷的木桩上,然后找了一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盘腿打坐。 除了在幽州城潜入秘道那两天,萧玄衣练功倒是一直没停。自从修习反观内照之法,萧玄衣的功力颇有进境。尤其是视觉和听觉都变得敏锐起来。 萧玄衣调息一番,刚静下来,还没入定,便有个声音传到他耳中。 “你觉得李三哥人怎么样?” 张小盼本来是一个人住,估计是听信了刘银屏的话,挤到刘银屏帐子里去了。 “喝酒吃肉,又不爱洗澡,臭男人一个。”刘银屏道。 偷听别人谈话,不是君子所为,但这声音直往耳朵里钻,萧玄衣也没办法。 “臭了才有味道,一身脂粉味儿那也不叫英雄啊。” “你喜欢你要啊。” “我是想给你们俩撮合撮合。” “去!操你自己的心吧。我看你们家萧郎对你倒是不冷不热的。” “哎,估计是嫌我们当过歌伎吧。” “谁愿意当歌伎啊,他要是嫌也没办法。” 张小盼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要不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刘银屏说道。 “什么主意?” “找人把他的童子功给破了。” “那你去吧。” “臭丫头……”两人估计掐到一起去了。 萧玄衣听得面红耳热,还好两人不说了,要不自己非流鼻血不可。连忙强摄心神,调息数遭,这才勉强入定。 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萧玄衣突然发现有两只眼睛看着自己,骇然惊醒,连忙收了功,站起来环顾,篝火已灭,四周尽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四章 步步为营 早上起来,萧玄衣将夜里的情况说了,两个女人吃了一惊:“黑暗中真有一双眼睛看着你?” “我是练功时感觉到的。”萧玄衣强调了一次,表明了自己不负责的态度。 李克用忍俊不禁:“三弟,你是想虎威想疯了吧。” “我倒是相信萧大哥的感觉。”张小盼道,女人最信这个。 “大家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踪迹。”刘银屏号召。 “找什么找,就算夜里来了猛兽,咱们这就拔营了,它会跟着咱们?”李克用觉得多此一举。 “这事不好说,有的猛兽确实善于追踪,再说了,看看也不多,如果真是有猛兽的话,大家以后也好防备。”刘银屏滴水不漏。 由于李克用不去,张小盼害怕,刘银屏便和萧玄衣分头去寻找。突然刘银屏大叫一声,李克用率先奔了过去,萧玄衣也随后赶到。 在营地东面二百步左右的地方,有一堆大型动物的粪便,还有青草被压伏的痕迹,夜里果然有不速之客。 几个人又在附近找了一回,发现几个足印,每个足印都有拳头那么大,令人不敢小觑。 “三弟,你的感觉还真准啊。”李克用改口挺快。 “你以为我天天练功是白练的啊。”萧玄衣改口也挺快。 “它既然来了,为什么没有攻击咱们?”刘银屏纳闷。 “估计是看到三弟在警戒,再一个它弄不清咱们虚实。”李克用道。 “它有这么多心眼吗?”萧玄衣问。 “它一生下来,就是靠咬死对方吃饭的,你说呢?”李克用反问道。 “以后咱们怎么办?”刘银屏看着李克用。 “你不是挺有法子的嘛。” “二哥,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萧玄衣提醒李克用。 “我不是没办法,关键是你们两个得听我的啊?”刘银屏顿时气急,女人终究是女人,声音开始哽咽,并且一边哭一边絮叨:“特别是你李老三,什么事都跟我上劲。现在摊上大事了,就往我身上推,什么人啊?” 这么一哭,李克用果然招架不住,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刘……不,银屏姑娘,你别哭行不行,我那不是跟你开玩笑嘛。” 萧玄衣挨了李克用一马鞭,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看到报仇的机会来了,哪能错过,一脚踢在李克用的屁股上:“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嘛。” 李克用被两人夹攻,有点羞怒,正要发火,看萧玄衣对他直使眼色,心中顿时明白:苦肉计!只好忍了。 “还敢,几个人便不再言语,把货物、马鞍都卸下来,让马自己去吃草。李克用开始给每个人布置任务: 萧玄衣带着工具去伐树,树不要太大,有一握粗细就行,但要有一丈五尺长。 “这么大的树枝行不?”萧玄衣问。 “树枝易折,再说以后还要用,这事不能迁就。” “要多少啊?” “多多益善。” “天可怜见!”萧玄衣嘟囔着去了。 刘银屏和张小盼搓绳子。苎麻还是刘银屏买帐篷的时候跟老板要的,因为是美女,老板给了十几斤。 按李克用的要求,绳子要搓成两种,一种要大拇指粗细,用来系捕兽夹,一种小拇指粗细,用来连接营盘的木栅。 当然搓绳子比较简单,等绳子搓好了,萧玄衣的第一批木材也运回来了,两个女人便负责削木钉。反正是谁也别闲着。 李克用自己则沿着划的线挖壕沟,沟有一尺来宽,三尺多深。虽然没人监督,但李克用做起事来倒是一丝不苟。 几个人忙到天黑,才算把营盘扎好,营栅就是萧玄衣伐的树,两头削尖,密排在李克用挖到壕沟内。 每棵树扎下去两尺,然后用绳索在根部连接一道,填上土。露出地面的有一丈左右。再用绳子连接两道。 营栅外为木刺带,每根木刺有一尺长,也是两端削尖,一端扎下去,地面上露出两寸。这木刺带有一丈来宽,上面再覆盖青草。 当然,营盘得有门,门口还特别讲究,为此,萧玄衣还特别伐了两颗碗口粗细的树作为门柱。门扇是用树枝编成。过道上没埋木刺,倒设了好几个捕兽夹。李克用让大家记准位置,别到时候伤了自己。 守夜的依然是萧玄衣,夜半时分,萧玄衣猛然睁开眼,竟然看到了两团鬼火一般的幽光,萧玄衣连忙喊醒李克用,那两团鬼火却不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五章 三只老虎 天亮之后,几个人出营察看。在营盘西侧五六十步处,果然有大型猛兽的脚印。 “这厮倒是越来越大胆了,都敢逼近我们营地了。”李克用笑道。 “你说这老虎还是前天晚上那一个?”萧玄衣骇然。 “我没那个意思啊?”李克用道。 “你说‘越来越大胆’什么意思?”萧玄衣问道。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说啊。”李克用也摸不着头脑。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心里确实认为就是前天晚上那一只老虎。”刘银屏道。 “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李克用不耐烦。 “要是这样,问题就大了。”刘银屏顾虑重重。 “什么问题?”张小盼依然是刘银屏的忠实拥趸。 “虎是独行的,也就是说,一个山头或者几十里之内,只有一头老虎。咱们一天走了一百里,那要经过多少山头?这些山头上的老虎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刚才你还说,虎是独行的,怎么可能会联合呢?”李克用道。 “虎之所以独行,不是它喜欢这样,而是一个山头,就这么多猎物,凑在一起,大家都吃不饱。”刘银屏的分析已经接近于食物链的原理。 “是啊,这些山头上的老虎说不定就是兄弟姐妹,或者姑表亲,它们为什么不能联合呢?”张小盼道。 “如果真是前天晚上那只老虎,它之所以对咱们紧追不舍,肯定觉得自己有机会,这个机会,很可能就是联合起来。”连萧玄衣也反水了。 “奶奶地,跟我玩里格儿隆。”李克用不敢托大:“大家四处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踪迹。” 几个人立即对四面八方进行地毯式搜索,果不其然,在营地的南侧和东侧又发现两处猛兽的踪迹。 几个人傻眼了,三只老虎!还真够烩一锅的。李克用表情严肃地说:“几位还有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事要交待一下。” “也没什么,万一不幸的话,我希望能和姐姐葬在一起。”张小盼淡然道。 “衣冠冢没问题,真的估计不好办。”李克用的言外之意,老虎要吃人的。 “衣冠冢就衣冠冢吧,全当飞升了。”估计神仙传之类的书,刘银屏看得不少。 “三弟你呢?”见萧玄衣不说话,李克用问道。 “我正在考虑怎么着为你们报仇?” “报仇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放心的去吧。” “你李老三出门从来不带钱的人,让你操心我还真是不放心。” 两个美女终于听出门道来,一齐扑向李克用,李克用吓得连忙躲到萧玄衣背后,萧玄衣则耍流氓:“你们不要难为三哥,有什么怨气都冲我来。” 这么一搅和,众人反倒轻松起来,萧玄衣道:“都三只老虎了,还不敢进攻咱们,这老虎也够菜的。” “它们在等必胜的机会。”刘银屏道。 “我要是有一张强弓在手,这三只老虎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克用叹道。 “我的疾剑要是复活了的话,再来三只也不怕。”萧玄衣更是恬不知耻。 “你们俩少吹两句会死啊?”受骗最严重的张小盼有点生气。 张小盼这么一嗓子,两个男人不敢再胡闹,开始认真商议对策。 照这种趋势,老虎会越来越多,一旦等它们时机成熟,猝然发起攻击,到时候难免有三长两短。所以几个人决定先发制人。 当然,要搞它们最好是全歼,有一个漏网的话,它到各个山头唧唧歪歪,再搞出一群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目前就凭两男两女,对付三只老虎也没什么胜算,要想全歼它们,看来只有玩儿阴的了。具体怎么玩,大家心里都没有章程,只好先吃了饭,拔营赶路。 “早知道准备一些蒙汗药就好了。”骑在马上的萧玄衣突然冒出一句废话。 “老虎又不喝酒,就算有蒙汗药怎么下啊?”李克用跟着废话。 “咱们蒙倒一匹马,然后让老虎吃,他们不就全倒了吗?” “你让它吃他就吃啊,你让它直接自杀不是更省事。” “老虎怎么自杀啊。它又不会上吊。” “老虎自杀一般是从悬崖上跳下来。” “你们别那么多废话行不行,思路都被你们打断了。”刘银屏抱怨道。 “我们闲扯也是给你开拓思路。”李克用顶了回去。 “哦,对,刚才你们说什么?”刘银屏好象想起什么东西。 “蒙汗药?”萧玄衣道。 “不是。” “上吊自杀。”李克用提醒。 “不是。” “跳崖自杀。” “对,就是这句。” “你想起什么了?”李克用问。 “这里到处都是山,咱们找个悬崖,把老虎都骗上去,然后断了它们的后路,那不就行了。” “说得容易,怎么骗老虎啊,它也听不懂你说话。”萧玄衣一时怪不过弯儿来。 “这个简单啊,咱们住在悬崖上,老虎不就上去了。”张小盼的思维直接。 “你傻啊,老虎上去,跳崖的是咱们?”萧玄衣接着冒傻气。 “咱们会搓绳子啊。” 正午时分,李克用终于发现一个理想的地形。大路偏北两里处有个三面壁立的断崖。几个人来到断崖下看了一下,也就是一座山峰,有十几丈高,只有北面和群山相连,山顶却是平的。 几个人下了马,李克用和刘银屏去察看地形。萧玄衣四处望了一下,远山连绵,绿草遍地,想想晚上要在此处恶斗,自己倒还罢了,两个女子哪一个受了伤,必将是终生遗憾。想至此不禁叹了一口气。 “萧大哥,你害怕吗?” “我怕什么啊,就是担心你和你姐姐。” “要真是到了那种时候,你和李三哥不要顾我们,能走就走,也不用给我们报仇。” “傻妹妹,你说得什么话,要是能走到话,大家一块走,要是走不了,大家都死在一块。”萧玄衣说得倒是真心话。 张小盼听到这里,不禁动情,用小指勾住萧玄衣的小指,萧玄衣抽了一下,没抽掉。 “萧大哥,我想问你一句话。” “嗯。”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 张小盼闭上眼睛,两片朱唇凑上来,萧玄衣无奈,只得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你骗我!”张小盼一把推开萧玄衣。 “喜欢一定就得那样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六章 火攻 李克用和刘银屏查看地形回来,便吩咐萧玄衣,把马拢在山峰南面的峭壁之下,财物装入两口箱子,准备上山。 “马咱们不要了?”萧玄衣问道。 “太陡了,上不去。”李克用道。 “既然不要了,就把它们解开,拴在这不是等死吗?” “三弟你这是妇人之仁哈,就是拿它们当诱饵的。” “你这诱饵也太多了些,这十来匹马就够老虎吃的了,它们干嘛要到山上去找咱们。” “你这是不懂兵机。”李克用再次用“兵机”来嘲笑萧玄衣。 “这里面也有兵机?” “你带着一帮人去抢东西,是先把看护的人放倒,还是先搬东西?”李克用打了个比方。 “这个我明白,就怕老虎不明白。” “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唠叨。”刘银屏插了一句话。 “嘴不光是用来吃饭的。”李克用反驳。 萧玄衣想起张小盼的朱唇,便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张小盼面带微笑,禁不住脸一红,便背起箱子先走了。 几个人往北走了两百步,有一条碎石小径曲折蛇行地爬上山梁,正如李克用所说,那条小径确实很陡,几个人手脚并用才算上去。 山梁上也没有正儿八经的路,不但曲折,而且还起伏不平,宽的地方有两三尺,窄的地方仅能过人,并且长满了树和杂草。 沿着山梁往南走一百多步,大家上了一个陡坡,算是到了峰道:“二哥,想出来办法没有?” “你过来。” 萧玄衣爬过去,李克用一边植木桩一边说:“我们以前行军,累得走不动的时候,便唱军歌。” “然后呢?”萧玄衣眼巴巴地问。 “唱上两遍,就不累了。” “搞了半天,你竟出这种馊主意。”萧玄衣大为不满。 “怎么是馊主意啊?” “你这是把人往死里坑。” “保证管用,过来!我教你。” “不用,我自己会!” 萧玄衣哼着“江南好”的小调,又跑了几次,总算把木头给搬完了,人也累趴窝儿了。 黄昏时分,三道木栅总算是扎好,因为借助了峰道。 刘银屏把绳子拿出来,萧玄衣找出绳头,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上打了个死结。然后把绳子抛下悬崖。 萧玄衣两手抓起绳子,扽了扽,正要往下跳,突然想起刘银屏的嘱咐,一把手抱起张小盼,一手揽着绳子,出溜儿一下,就没影儿了。 刘银屏倒不敢托大,攥住绳子,两手交替,慢慢滑下崖去。 这一边,李克用张弓搭箭,寻找时机。那老虎也挺狡猾,不敢走木栅的偏门,让两只瞎虎头前开路。 两只瞎虎摸到木栅前开始撕咬,李克用射了几箭,虽然都射中了虎头,那两只瞎虎也只是愣了一下,继续撕咬木栅…… 看看就要撕破第二道木栅,李克用的箭已经射完。李克用抽出弯刀,正准备上前肉搏时,对面的山梁上火光四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七章 真虎假虎 饶乐都督府的府治在潢水北岸,城池不大。 这天一行四人来到府治的北门,正要进城时,看到西面不远处有一所破败的庙宇。天色还早,李克用建议先游览一番。 庙前有一座石坊,几个人来到石坊前下了马。石坊有三个门,正中的门额上写着几个大字:汉故将军李广之庙。 先是李克用诧异:“怎么会有‘故将军’的官称?” “这个你都不懂?‘故’是去世的意思。”萧玄衣卖弄他的半瓶醋。 “那不是废话吗?不去世谁会立庙。”张小盼白了萧玄衣一眼。 “萧大哥说得也不错,应该有这层意思,其实里面还有个典故。”刘银屏笑道。 飞将军李广,才气天下无双,然而一生点儿背。李广结发从军,跟匈奴打了四十多年,他的很多同僚、手下都封侯了,包括他的儿子李敢。李广却到死也没封侯。 有一次,汉武帝派卫青,李广等四人从雁门出击匈奴。卫青批亢捣虚,李广一路却遭遇匈奴主力,兵败被俘。押送到半路上,李广又伺机逃了回来,被朝廷削职为民。 在家闲居无聊,有天夜里李广带了一个随从去找人饮酒,回来时经过灞陵亭,刚好碰到灞陵尉也喝多了,看李广来路不明,灞陵尉就把李广喝斥了一顿。李广本人不善言辞,无以自辩,他的随从就说:“这是故李将军。” 灞陵亭不是长安城,有没有搞宵禁的必要不得而知,然而灞陵尉霸道惯了,见一个故将军的随从也敢顶嘴,勃然大怒:“就算将军也不能夜行,别说以前当过将军。”说罢就把李广拘捕,在亭下蹲了一夜。 这就是“故李将军”的来历。刘银屏说罢,李克用提出质疑:“既然是这个来由,‘故’字更不应该写在上面。” “怎么说?”萧玄衣问道。 “‘故李将军’这四个字显然是讽刺李广。既然立庙了,为什么还要讽刺呢?” 李克用的话很有道理,刘银屏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几个人就进了庙门。 庙宇的规模算是中下,有正殿,有厢房,庭院的正中间有一尊跃马弯弓的石像。只是庙里没有一个人,年久失修,门扇窗叶皆无,并且每所房顶上都有好几个窟窿。窟窿里面,浮云苍狗,变幻莫测。 几个人转了一圈,没什么看的,便来到庙院中央的那尊石像前,品评起来。 “史载飞将军李广猿臂善射,你看看这石像,胳膊短的,哪象猿臂啊?” “马眼珠子都没了,这不是坑李将军吗?” “就那张弓还像回事,只是没有弦。” “弓肯定是有内胎。” 李克用看了一圈,抽出弯刀来,在马肚子上刻字,萧玄衣在旁边看。刘银屏和张小盼俯下身来看座台上的石刻。 “千载故人李克用到此一游!”萧玄衣念道。 “不错吧。”李克用得意洋洋。 “千年以前,飞将军好象和你们不是一家吧。”萧玄衣讽刺李克用是胡人。 “这跟一家不一家有什么关系,我们这是以箭会友。” 萧玄衣正想接着打击李克用,那边刘银屏叫道:“我明白了!”两人连忙凑过去:明白什么了? “‘故李将军’不是讽刺的意思,而是开玩笑的意思。”刘银屏道。 “谁敢这么无耻,跟飞将军开玩笑。”萧玄衣道。 “以前是这位,刚才就是李三哥。”刘银屏指着石像座台道。 “你们两个分开说,倒跟我没多大关系,连在一起就是骂我。” 李克用踢了萧玄衣一脚,走到石刻前看。正文是四列大字::潢水为弦,长岭为弓,白羽于飞,永靖辽东。落款处一小字已经残缺不全,依稀可辨的几个字:……左吾卫将军薛…… “原来是我老乡薛大将军建的庙。”李克用叫道。 “薛仁贵?何以见得?”薛仁贵的大号在大唐妇孺皆知,萧玄衣都不用猜。 “薛仁贵东征高句丽时,职位为左吾卫将军。”扶余城一战,是薛仁贵的成名之作。李克用耳熟能详。 “薛仁贵怎么跟飞将军开玩笑了?”张小盼见两人跑题连忙拉回来。 “李三哥都跟飞将军以箭会友了,以薛仁贵的名望,就不能叫他一声故将军?”刘银屏解释道。 “那倒也是,据说薛仁贵的箭能穿透五层铠甲。不比飞将军差多少。”张小盼补充。 “策马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都是说着容易,真正见诸史册的不多,但这种事,薛仁贵一个人就干过好几次。”刘银屏开始崇拜了。 李克用越听越来气,这两个女人明显讽刺他不够资格。不禁傲然说道:“有机会倒要让你们见识见识。” 饶乐都督府的府治,比东受降城大不了多少,与东受降城不同的是,城池里面住的是奚族的首领和各部落酋长,军队不多,所以城内相对繁华一些,酒楼客栈,银铺药行,应有尽有。 四人扮作客商,找了一家旅店住下,掌柜的是个汉人,姓朱,六十来岁,见了萧玄衣几个好像是见了娘家人,特别热情。当晚便备了一席酒给几位洗尘。刘银屏倒是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也代表几个人,送了朱掌柜一匹布。 席间,萧玄衣向朱掌柜打听“虎威”的事,朱掌柜摇摇头。 “此地这么多老虎,总会有人捕到过,掌柜的竟然没见过虎威?”萧玄衣不相信。 “虎威这东西,倒是听说过,为什么没有见到呢,据我猜测,本地的虎不是真正的老虎。”朱掌柜拈着胡须,若有所思。 “老虎还有真假?”张小盼最天真。 “故老相传,龙为鳞介之长,虎为百兽之尊,龙为水神,虎为山神,它们都是有神通的,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各位有谁见过风从虎啊?” 众人各各摇头,朱掌柜接着说:“所以这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些传说夸大失实,甚至是凭空捏造的,第二种可能,那种传说中的神兽消失了。” “如果说是凭空捏造,但确实有人见过龙,各位应该知道,汉武帝最后一个年号叫‘黄龙’。就是因为那年黄龙出现。才改成这个年号。所以龙、虎这两种神兽应该是有的,不是凭空捏造。” “那它们为什么会消失呢?”张小盼问了一句。 “人心不古,现在人的贪欲越来越大,机心越来越重,它们在这个世上感到了危险,所以就走掉了呗。”刘银屏抢答道。 朱掌柜点点头:“应该是这个原因。” “现在这些老虎怎么来的?”李克用问道。 “据我猜测,现在的老虎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彪。彪是老虎的后代,体型上非常象,但没有老虎的神通。” “原来是彪啊!”众人恍然却没有大悟。 “其实也可以叫老虎,不就是一个名字吗。”朱掌柜的意思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世上还有没有真正的老虎呢?”萧玄衣有点绝望。 “应该有,就象龙一样,很少见罢了。”朱掌柜肯定道。 “贞元年间,西川节度使韦皋还捕获过一条龙,献给朝廷。”刘银屏言之凿凿。 “虎和彪怎么分别啊?”萧玄衣接着问。 “据说虎的体型没有彪大,但比彪厉害多了。” “还有一点。”刘银屏补充道:“‘为虎作伥’这句话大家应该知道。” “怎么讲?”李克用问。 “虎是能役鬼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八章 很受伤 据朱掌柜说,每月初十,城里就有一次集会,方圆几百里的人都来此交易。几个人到饶乐府的第二天,刚好就是初十。 塞外人烟稀少,难得碰到一次熙熙攘攘的机会,两位女子早早起床,梳洗停当,准保去扫货。萧玄衣则赖在床上不起。 “人家小盼都来了三次了,你怎么回事?”李克用催促道。 “不想动,让她们自己去吧。”萧玄衣一转身,掉了个头朝里。 “人家买东西,你得付钱,你不去能行啊?” “你带着银子跟他们去不就行了?” “我有带钱的习惯吗?” “让她们自己带着钱去。” “这样不好哈,这等于说‘大家不要出去了,净花钱。’” 萧玄衣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一边起床一边嘟囔道:“什么时候你们能不让我操心呐。” 正要出门,萧玄衣一眼瞥见两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不仅拉长了脸:“弄这么漂亮干嘛?还嫌不够招眼。” “怎么了这是?”刘银屏终于忍不住。 萧玄衣爱答不理,一个人往前走,李克用连忙跑过去说道:“我三弟今天心情不好,多多包涵。” “谁招他惹他了?” “你没听昨天朱掌柜说吗?他的虎威没戏了。” “他的虎威没戏,跟我们吊什么脸子,不去了!”刘银屏的嗓门一下提了八度。 萧玄衣忙不迭地跑过来:“去!去!怎么不去呢?” “你不高兴,我们出去干嘛?”张小盼也加入战团。 “就算我不高兴,我也得想法子让你们高兴。” “不高兴就算了,我们回房睡觉去。” “高兴,我特别特别高兴。” “既然你高兴,那就笑一下给我看看。” 萧玄衣用两个食指摁住两个嘴角,往上一推,呲着牙“嘿嘿”了两声。这一幕看得李克用直摇头:“做一个好男人,真不容易!” 日上三竿,大街上热闹非凡,小摊把路都快挤没了。商品也是五花八门,多种多样,竟然还有买千里火的,只不过在此地不叫“千里火”,而叫“火绳”。 反正只要能晃着就行,管他叫什么,这情况有点类似真虎假虎了。萧玄衣想都不带想的:“把你这东西全给我打包。” “干什么?”买火绳的吓了一跳。 “我全要了。”萧玄衣一字一顿。 “那不行。” “怎么了又?”萧玄衣纳闷。 “天还这么早,我买完了干什么去?” “实在没事,你不能回家啊?”萧玄衣提示。 “我大老远的跑过来赶集,回家这么早干嘛?” 萧玄衣看他不可理喻:“你最多能买多少?” 买火绳的点出十根,抽出来给萧玄衣:“二十文钱,给只烧鸡也行。” 萧玄衣盯着李克用看了半天:“我象买烧鸡的吗?” “那么多废话,赶紧给别人钱。” 萧玄衣摸了一下,没有零钱,拣出一小块碎银子给那买火绳的。 “找不开呀这个。”买火绳的又嚷起来。 “找不开就不用找了。” “那怎么行,哪有你这样的?” 李克用看看再不出手不行了,连忙对买火绳的说道:“他这个人人品不好,所以银子的成色也不怎么样,这块银子也就值二十文。” “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买火绳的愤愤说道。 卖个东西还骂上人了,萧玄衣忍不住,正要跟买火绳的放对。李克用连忙拉起萧玄衣就走。 “我今天怎么了这是,买几根火绳落了个人品不好。”萧玄衣嘟囔。 “这都怪你一起床就跟刘银屏吵架。”李克用正经八百的说。 “这事扯不到一块吧。” “你还别不信,跟女人吵一架,三天晦气,特别是早上。” “我不是道歉了吗?” “歉虽然道了,但,这儿,已经受伤了。”李克用比划着自己的胸口。 萧玄衣扒拉着李克用的衣服往里面一看,一片黑绒绒的胸毛,差点没吐出来。 女人逛起街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等萧玄衣和李克用找到刘银屏她们时,这两人正在跟一个买车的杀价,身后跟了一群人,都扛着大包小包。 萧玄衣纳闷,这两个女人买车干什么,正要上前去干涉,李克用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这才忍住,在一边看。 …… “这两辆车,我看顶多也就值五十两银子。”刘银屏道。 “五十两?我连本钱都不够。” “你用的什么木材。” “桦木。” “哪位有懂行情的,看看这两辆车能用多少钱的桦木。” “要是用钱买木料的话,顶多也就十两银子,要是自己伐木的话,那就不用花钱了。”旁边一个扛着包的说。 听人这么说,买车人急了:“不光是材料,还有工钱呢,造这两辆车我用了一年。” “那就都算成工钱,一天一百文够了吧。”刘银屏道。 “一天一百文,一年也就是三十六两银子,给你五十两还多了。”张小盼在一边帮腔。 “买车的还有好几家,两位到别处转转吧。”买车人无话可说。 “我还就看上你的车子了,你不买怎么能行呢?”刘银屏不依不饶。 “二十年我都没卖过这么低的价钱。” “问题它就值这么多,我还多给了你十几两。” 旁边人开始撺掇:“五十两不少了。” “赚那么多干嘛!” “没看人家是姑娘吗?也不让着点儿。” …… “算了,算了,你把车子拉走吧。”买车的人都快哭了。 两个女人一回头,刚好看到李克用和萧玄衣,刘银屏道:“你们俩把账付了,把货装到车上,把车拉回店里去。” 付账时萧玄衣才发现,不光是车钱,那些扛着大包小包的围观者都是等着结帐的。 众人散去,萧玄衣再也忍不住:“你们俩买车干嘛!” “这一路上风吹日晒的,你们大老爷们当然不觉得。”张小盼振振有辞。 “你会拉车吗?” “不是有马吗?” “你会驾车吗?” “倒把这事给忘了。”刘银屏突然醒悟,驾车跟骑马不是一回事。 因为没有强弓,李克用差点为禽兽所笑。见此情景,连忙以买弓为借口,带上两个美女溜掉了。剩下萧玄衣一个人,分了两趟才把车拖回店里。这时想起李克用的话,还真是有点道理。 千万不要和女人吵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八十九章 破虏三箭多 虎威既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在饶乐府长住也没什么意义,两天之后,一行四人继续东进。 由于两个女人坚持要坐车,又没人会驾车,萧玄衣和李克用两人不免犯难,最后还是朱掌柜给出了一个笨招:每辆车用一匹马拉着,拉车的马用人牵着。当然,牵马的人是步行还是骑马,坐车的人不管。 四个人告别朱掌柜,萧、李二人各牵了一辆马拉车,每辆车后又缀了几匹马,迤逦出了城东门。 刚出门不久,李克用突然冒出一句:“咱们是不是跟飞将军打个招呼。” 要去李广庙,还得绕到城北,车中的刘银屏说道:“飞将军水如环佩月如襟,这种俗礼还是免了吧。” “此次一别,万水千山,也不知何日再来,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李克用也酸了一句。 “咱们一起去拜会飞将军,就显着你跟他感情深?”跟在后面的萧玄衣插话。 “真是给脸不要,其实这事还用得着你同意?” 李克用说罢,一掉马头向城北而去,马具有盲从性,萧玄衣“吁”了两声,制止不住,只得跟着。 再次来到李广庙,已经是熟门熟路,几个人直到庙门前才下了马,李克用带头,直奔院中的那尊塑像。 “拜神拜错地方了,你应该去正殿。”萧玄衣提醒。 “咱们既然来道别,将军总要送几步吧。” 李克用绕着石像转了两圈,两手一拱说道:“李将军,我们要走了,来跟你告个别,顺便借你的弓看看。” 众人这才大悟,李克用为什么要来城北,原来李克用在城内转了一天,都是一些角弓楛矢,这名字听着很古老,其实很落后。 所谓角弓,就是用动物的角拼接而成,由于材料和拼接工艺的限制,角弓的力量远远不及中原的铁胎弓。 兵器这东西跟衣服不一样,能不迁就最好不迁就,所以李克用一直没买。 “想来拿弓,你直说嘛,还绕这么大一圈。”刘银屏抱怨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李克用笑道。 刘银屏哑口无言,张小盼立刻接过来道:“我姐姐可没这么说。” “我也就是看看,不好给我也不要。” 李克用说罢,爬上马背,伸手撼了一下那张弓,竟然没撼动。 “别不舍得。”李克用两手伸过去,扳住弓用力一扭,那弓连着飞将军的猿臂一块折了下来。 李克用往地上一摔,泥塑摔得七零八落。李克用当即跳下马来,在泥堆里扒拉两下,果然捡出一张弓。 几个人都凑过去看,那弓通体乌黑,竟然是浑铁铸造,弓端是两个龙头,两条龙尾搅在一起便是弓的把手。做工考究,鳞鬣欲飞。 弓身上还有一行字,众人细辩,乃是两句诗:弓如天山月,破虏三箭多。 “这肯定是薛大将军的遗物了。”刘银屏道。 “这上面也没有‘薛’字啊?”萧玄衣白痴地问。 “‘三箭定天山’是薛大将军的平生绝唱,天下人莫不高山仰止,三箭犹嫌多的人,肯定是他自己了。” “这么一张威震天下的弓,怎么会在此地?”张小盼问道。 “这个你们女人就不懂了,薛大将军和飞将军是千古知己,送好朋友当然要送好东西了。”李克用说罢,又问萧玄衣:“对不对三弟?” “对个头!抢好朋友倒是能抢到最好的东西,知根知底哈。”萧玄衣不无讥刺。 “飞将军不会说话,他要是会说话肯定会把弓送给我。”李克用笑道。 “他要是原意的话,怎么会哭呢?”张小盼道。 几个人见张小盼的话说得蹊跷,转头一看,那石像的眼里还真有泪流出,并且是红的。 “这么小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要你的弓了,不过现在你胳膊都没了,我也还不回去。”李克用说白了就是不还。 几个人正欲鸣鼓而攻之,突然之间,一阵“啪啪”的炸裂声,再看那尊塑像,身上出现好多裂缝。 惊恐之下,几个人本能的跑开去,轰然一声,庙院内尘烟四起。等了好长时间,看看再没有别的动静,李克用和萧玄衣这才凑上前去,那塑像已经摔得四分五裂。赫然露出一具人的白骨。 “李老三,你闯大祸了。”刘银屏声色俱变。 “别那么吓人,不就一个泥塑吗?”李克用不以为然。 “你没看里面有人骨吗。” “这只能说明此人早已经死了。” “这塑像里的死人究竟什么意思,咱们也弄不清,不过眼下还是赶紧离开此地,让本地人看到了不是好耍的。” 萧玄衣一句话提醒众人,连现场都顾不上收拾,几个人便夺门而出。 一口气奔出几十里,看看并没有人追来,几个人这才喘口气。 “你们几个都是一惊一乍,就那所破庙,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弄毁了一尊塑像,能有多大事?”李克用不满。 “我觉得那尊塑像不光是纪念李广那么简单,很可能有伏魔镇邪的作用。”刘银屏忧心忡忡。 “既然那么重要,怎么没有人看护啊。”萧玄衣提出疑问 “你别忘了,奚族是游牧民族,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就没历史可言,时间一长,大家都忘了。” “也是,从薛大将军立庙算起,到现在也将近两百年了。”张小盼道。 “对啊,都两百年前的事了,就算有妖魔鬼怪也给震死了。” “妖魔鬼怪都活上千岁好不好。” 这么争下去也是无谓,刘银屏便举了一个例子。 有个巧匠在凉州做了一只木鸢,木鸢上有个楔子,敲击三次,便能乘鸟回到敦煌家中。有一次,巧匠的父亲趁巧匠不在,就骑上木鸢,在楔子上敲了十几下,结果这只鸟飞到会稽去了。当地人以为老头是妖怪,就把老头给烧死了。 巧匠气愤不过,做了一只木人,手指东南方向,于是会稽大旱三年。后来经高人指点,会稽人带着许多财物找巧匠谢罪,巧匠就把木人的那只手断掉了,当月会稽就开始下雨。 “这那是镇邪啊,这是发邪。”李克用笑道。 “能从敦煌飞到会稽,这鸟也太厉害了。”张小盼惊奇。 “巧匠他爹挺有意思,一把年纪了,没事玩他儿子的鸟干嘛啊。”萧玄衣觉得挺搞笑。 听几个人乱扯,刘银屏忍不住骂了一句:“竖子不足与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章 撞邪 自从烧死六只所谓的“老虎”之后,几个人再也没有遇到大型猛兽。萧、李二人不免懈怠,好在刘银屏每天耳提面命。两个男人才不致偷懒。 这天扎营时,李克用又在抱怨:“早知如此,不如在饶乐府买两个奚人了。” “对啊,听说这奚人相当好使唤,要不就叫奚奴呢?”张小盼道。 “不要有这种想法好不好,动不动就要使唤人,大家都是爹娘生的。”萧玄衣不满了。 “对不起啊三弟,揭了你从小当乞丐的伤疤了。”李克用停下手中活计,很认真地道歉。 “我听着你的道歉怎么这么恶心?”萧玄衣直起身来,转了一圈。 “你要是不爱听,我再换个姿势?”李克用挑衅看着萧玄衣。 “有什么招儿尽管使出来吧。”萧玄衣停住脚,表示接受挑战。 “我先来一招‘黑虎掏心’。”李克用比划了一下。 “我道:“亏了我们买了两辆车子,要不然马不够用了。” 李克用放出狂言的第三天,早上起来时,竟然又少了一匹马。四次找了一下,踪迹皆无。张小盼有点怕怕,埋怨李克用道:“前天都怪你乱说,冒犯了神灵。” “也可能它自己出去遛弯儿走丢了,这事不能往我身上推。”李克用不承认。 后半晌扎好了营,吃饭的时候,刘银屏对萧玄衣道:“萧大哥,你晚上守夜吧。” “行啊。”萧玄衣同意。 由于李克用做错事,带头大哥的位置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撸了。当然李克用不肯善罢甘休:“守夜嘛,只要不睡就行了,没有必要守在账外。对吧,三弟。” “在账内你能看得到什么啊?”张小盼道。 “在帐篷上开两个洞就行了。”萧玄衣道。 “帐篷上开洞,你不怕下雨啊?”刘银屏提醒。 “这么多天还遇到雨了?”李克用帮腔。 “这个随你们,只要明天马不少就行。” 李克用简直衰到家了,入夜不久,风云突变,电闪雷鸣,接着一场倾盆大雨瓢泼而至,李克用从梦中醒来,开始埋怨:“哪个王八蛋把帐篷给搞烂了。” “扎营时我只是提议了一下哈。”萧玄衣连忙撇清。 李克用只好爬起来,找了一件衣服,从帐篷外面将洞口搭上。 “这个还守个毛啊。”萧玄衣也不分辨,倒头就睡。 两人在醒来时,马又少了一匹。刘银屏气得早上都没做饭。 后半晌再次扎营时,萧、李二人再也不敢贫嘴,踏踏实实的把活儿干完,总算是混了一顿饭吃,饭后,刘银屏放出狠话:“明天早上起来,我发现再少一匹马的话。就给我拉三天的车。” “士可杀不可辱。”李克用投袂而起。 萧玄衣弄不清李克用是开玩笑还是真生气了,不过看到刘银屏的脸色一下变了,情知不妙,连忙把李克用拉走,一边回头给刘银屏道歉:“可辱,可辱得很!” 回到帐篷里,李克用是真生气了:“你拉我干嘛?” “你留在那儿干嘛?” “不给做饭也就算了,还不让人说话了。”李克用气咻咻的。 “你想怎么样啊?” “这毛病不能惯,我得教训教训她。” “怎么教训,文斗还是武斗?” 李克用愣了一下,要论文斗,被教训的很可能是自己,只好说道:“大耳光子抽她。” “人家是你老婆,还是你妹啊?让你抽?” “大不了各走各的。” “看来英雄真是不好当啊。” “这跟英雄有什么关系?” “关二爷护送两位皇嫂,住在一起好几年,难免有些磕磕绊绊,都象你这么着,一生气,撒手不管了,哪来的关二爷啊。”有没有几年,萧玄衣也弄不准。 李克用也是聪明人,听了萧玄衣的话,沉默了许久道:“三弟说得有理。” 不管怎么着,两人倒是不敢消极怠工了,这天夜里,萧玄衣在嘹望口盘腿而坐,李克用则枕戈而待。 夜半时分,萧玄衣突然睁开眼,半轮明月斜挂,万籁俱寂,不远处传来马儿们“咕吱咕吱”的咀嚼声。 萧玄衣游目四顾,突然看到一道人影映上帐篷,这荒郊野外,哪来的人影,萧玄衣吓了一跳,一脚踹醒李克用。 李克用身手也真是敏捷,一骨碌爬起来,弓已在手,箭已在弦。那道人影却已不见。 两人凑到嘹望口往外看,果然有一个人,行路无声,飘飘然走向马群。那群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拂手之间,缰绳断开。那人翩然上了马,骑着就要往外走。 “哪里去!”李克用暴喝一声,撞出帐外。只听一声惨叫,砭人入骨,那人跌下马来,萧玄衣早已抢到近前,用剑挑起,却是一件破衣服。 刘银屏和张小盼也被惊醒,点起火炬,衣衫不整地走出帐外。李克用正蹲在那件破衣服之前,口中说道:“看来真的是得罪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一章 锦衣昼行 李克用跟老虎叫阵,却引来一个鬼,众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伥。 “这伥也挺奇怪,竟然偷马,怎么没想着偷人啊?”萧玄衣自言自语。 “你这想法挺别致,你想让伥偷谁啊?”张小盼当即不满。 “误会误会!我说的是‘兵机’,把人搞掉,马自然就是它们的了嘛。”萧玄衣说罢,又问李克用:“对不对二哥。” “你以为谁都懂兵机啊,我不说你知道吗?”李克用毫不客气。 萧玄衣搞了个大红脸,不满地嘟囔道:“你跟别人生气,干嘛拿我开心。” “我跟谁生气了?”李克用转头问刘银屏:“刘姑娘,咱们生气了吗?” 刘银屏本来气还没消,见李克用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哪有的事?” “小盼妹妹咱们生气了吗?”李克用又问张小盼。 “我不知道。”张小盼掩口而笑。 “好你个李老三,我算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萧玄衣简直抓狂。 “跟我玩兵机,你还嫩。”李克用鄙视道。 能使唤伥的肯定就是真老虎,萧玄衣的意思是既然遇到了,那就不要错过,但要考虑到两个女人的安全,最好找有人家的地方投宿。 化外之地,要找村落还真不容易,按李克用的意见,不行就跟牧民住在一起,牧民虽然居无定所,但也不是天天搬家。 天下事往往如此,一路上萧玄衣他们碰到了数不清的牧民,真要找他们时,走了几十里竟然一个人影儿都看不到。 “会不会都被真老虎吃了啊?”李克用突然冒出一句。 “三哥,你最近衰神附体,最好不要乱说话。”萧玄衣发出警告。 “衰神也是神,制伥绰绰有余。” 李克用话音刚落,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刮得两人睁不开眼。怪风过后,十几步之外蹲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家伙。 这只老虎个头比前几天见到的彪小了不少,比豹子之类又大一号。方头广颡,一双大眼,再加上一身鲜艳的锦衣,神气的不得了。 “谁家的孩子,长这么漂亮!”李克用忍不住赞了一句。 “要是会叫‘干爹’,我还真舍不得下手。”萧玄衣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两个女人也好奇地从车中探出头来,张小盼道:“不比不知道,前几天那几只真是寒酸多了。” “并且还很聪明,锦衣不夜行。”刘银屏的话比较深奥。 那只老虎斜眼瞧着他们,伸出舌头舔了舔两颗虎牙,好整以暇。 “别动哈!”萧玄衣一边摸剑,一边灌迷魂汤。 那只老虎却站起身来,伸伸懒腰,两只前爪按地,仰首一吼,顿时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萧玄衣的坐骑人立而起,差点没把他掀下来,接着便掉头狂奔,萧玄衣立刻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只听李克用大喊:“三弟,先拦住车。” 经此提醒,萧玄衣意识到张小盼和刘银屏的危险性,连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再看李克用,正骑在给刘银屏拉车的马背上。 张小盼乘坐的那辆车被马拉得东倒西歪。奚族人造车时估计考虑到了这一点,车轴突出好几尺长,这才没有翻车。 要说制止惊马,萧玄衣还真没有经验,眼看着张小盼的马直冲过来,萧玄衣也来不及多想,疾剑一抖,劲贯剑身,一剑刺入马的脖子。 还没等萧玄衣拔剑,那辆车撞到萧玄衣身上,萧玄衣当即飞出。 萧玄衣懵了一下,随即清醒,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然而心中明白,就是不能动弹,这时张小盼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着他的头大喊:“萧大哥,萧大哥。”萧玄衣想答应,却发现自己不能呼吸,只得直勾勾地看着张小盼。 也许是张小盼灵光乍现,伸手在他的胸口乱捶。好大一会儿,萧玄衣吐出一口气来:“没事。”张小盼喜极而泣。 那边李克用也将马制住,和刘银屏一起赶过来:“怎么了,三弟。” 此时萧玄衣还躺在张小盼怀里,挣扎着爬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刚才一口气没喘过来,现在没事了。” “老虎呢?”张小盼有点不好意思。 “早就没影儿了?”刘银屏道。 几个人清点了一下马,除了被萧玄衣刺死的那匹,倒是一匹没少。 “什么意思,就为吓我们一跳?”萧玄衣纳闷。 “朱掌柜不是说了吗,老虎是神明一类,聪明正直谓之神,它能乱吃人吗?” “虎伥是怎么一回事?”李克用反驳。 “你没听说过黑白无常都派老虎去勾命吗?那是该死。” 眼见老虎这么厉害,再加上刘银屏这么一说,萧玄衣便道:“虎威的事就算了吧,那么漂亮的家伙我还真是不忍心下手。” “不能算。”李克用说出三个字。 “这不是忍心害理吗?”刘银屏道。 “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正人君子。” “是啊,我还想要它那身花衣服呢。”张小盼当然明白萧玄衣的心思。 还没接阵,就被老虎搞败了,几个人再不敢轻举妄动,把货物都装到两辆车上,两位美女也弃车乘马。又走了十几里,李克用突然说道:“前面好象有个人。” “不会是伥吧。”张小盼掀起窗帘往外看。 “你看看太阳。”萧玄衣本来想讥讽几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张小盼白了萧玄衣一眼,发现萧玄衣正用眼角瞟自己,满是郎情妾意。张小盼连忙低下头,心中荡漾不已。 几个人来到一个山包前,一个头发蓬蓬的少年在山包上站着,看到萧玄衣他们停住,那少年便走到一棵树下。 “小兄弟,想跟你问一件事。” 那少年只是警觉地看着他们,并不答话。 “你说汉话,他听不懂的。” 大唐中衰,汉话的普及自然也受到了限制,住在城市或经常来往于城市的人大多会说汉话,牧民们和外界的交流机会不多,大多还是用他们自己的语言。 “你怎么跟牧民换羊的?”萧玄衣问道。 “我拿着布去,指指他们的羊,一下就明白了。” 萧玄衣这下犯了难,“因为怕老虎,想跟他们住在一起。”这话该怎么比划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二章 子路可起 两位美女出了一个主意:演戏。由李克用扮老虎,攻击两位美女,两位美女向萧玄衣求救。 “让我扮禽兽,我不干。”李克用当即表态。 “只有你才具备老虎那种王霸之气。”张小盼道。 “真的?”李克用跟刘银屏询问。 “萧大哥太苗条了,演‘狐假虎威’倒是能当配角儿。”刘银屏一箭双雕。 李克用听罢,就地一滚,变成了老虎,双手据地,对着两位美女摇头晃脑,并发出阵阵吼叫。 两位美女惊慌失措,奔向萧玄衣,萧玄衣象个老母鸡一般,将两位美女护在身后,无奈李克用这只老虎太生猛,萧玄衣眼看要招架不住。就见那少年拍拍树,喊了一声:“子路可起。” “噗”地一声,树上落下一个东西,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竟然是一头黑熊,对着李克用张牙舞爪。 “玩真的?” 李克用立马跳了起来,萧玄衣也抽出疾剑,那少年笑得前仰后合。黑熊并没有追过来。 萧玄衣忍俊不禁:“二哥这老虎装得太像了。” “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们说去。”李克用撂挑子。 “说就说,没听人家喊‘子路可起’吗?肯定会汉话。” 由于怕黑熊,张小盼躲在萧玄衣的背后喊道:“小妹妹,你家大人在哪里?” 可能是张小盼的声音太好听,那少年竟然摇了摇头。 “我们几个想跟你住在一起?你同意吗?” 那少年依旧摇头。 张小盼也没招了:“人家不同意,算了吧。” “你叫人家‘小妹妹’,人家当然不同意了。”萧玄衣道。 “人家是姑娘,你没看出来?” 那少年虽然衣服宽大,但是胸部隐隐隆起,再强壮的男人好象也比不了,萧玄衣对比着张小盼和那少年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我搞错了。” 张小盼脸色飞红:“你怎么这么讨厌!” 求人办事得两厢情愿,既然人家不同意,也没什么好说的。几个人正要走,刘银屏突然道:“看这姑娘的神情,不是不同意,而是她真听不懂汉话。” “她都会说汉话,怎么会听不懂呢?”李克用想当然。 “就象你刚才学了两声虎叫,你还知道自己说得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说‘拿命来’的意思。” 李克用一句话把刘银屏噎住了,只好白了李克用一眼,问萧玄衣:“你还知道三哥的吼叫什么意思?” “刚才不是说了吗,‘拿命来’的意思。” 刘银屏差点抓狂:“你也会‘旺旺旺’的叫,但你听不懂狗到底说了什么?明白吗?” “你早这样说,大家不就明白了。”李克用恍然若悟。 刘银屏不再理会李克用的纠缠,自己说道:“我再试一次,不行咱们再走。” 刘银屏说罢,拿出两样美女居家旅行必备之物:一面铜镜和一把梳子。刘银屏梳了几下头,然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喜欢梳妆打扮是女人共有的天性,那少女果然被吸引了,盯着刘银屏的眼睛一眨不眨。 刘银屏往前走了几步,把镜子和梳子递给那姑娘,那姑娘往前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刘银屏当即明白,做了手势让三个人退后,同时又指了指那头黑熊,那姑娘好象也懂了,喊了一声:“子路可起。” 那黑熊看似笨拙,爬树却不慢,听到口令后,三五下便爬到树冠里,没了踪影。 女人确实有沟通方面的天赋,不一会儿,三个女人就混熟了。刘银屏取水,张小盼梳头,那姑娘则对镜自照。 “萧大哥你过来看看。”张小盼喊道。 两个男人走过去,那姑娘的一头乱发已经被收拾妥帖,皮肤微黑,凤眼斜眉,虽然衣衫粗陋,却是英姿飒爽。 “怎么这么面熟啊?”萧玄衣觉得似曾相识。 “三弟,令尊大人是不是到过此地?”李克用说道。 “这个我哪知道啊?”萧玄衣一愣。 “她可能就是你妹妹。”李克用简直是肯定。 “要这么说,萧大哥一家人要团聚了,恭喜!恭喜!”刘银屏也跟着凑趣。 萧玄衣的记忆里,他爹早就死了,不过他没有亲见,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妹妹,过一会儿,说不定还要冒出一个爹来,萧玄衣顿时头大不已。 在小姑娘的带领下,四人翻过那个山包,在一个山坳里扎着七、八个帐篷。看来还不止她们一家。 迎接他们的是一群狗,对着一行人狂吠,小姑娘喝了一声,那群狗便跑开了。萧玄衣行乞有年,本想趁机露一鼻子,见此情况,只好悻悻地冷笑了一声。 估计是听到了狗叫声,帐篷里钻出两个牧民,男的粗旷,女的健壮,那小姑娘跑过去,跟两人叽哩咕噜地说起话来。 萧玄衣见此情况,也能猜个大概:这是一家三口,两个牧民是一对夫妇。正在想着,那汉子的竟然说了一句洋腔汉话:“欢迎尊贵的客人!” 汉子的汉话虽然说的不流利,但他起码能听懂萧玄衣几个人的话,这样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通过交谈,众人得知。男人姓述律,他们家女儿叫述律燕。 看看胡子拉碴的述律大叔,萧玄衣这才放下心来。人家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两母女面目倒是相似。对萧玄衣来说那是白扯,萧玄衣自己有娘。 喜欢狗血剧情的两个女人均感失望,对萧玄衣投以同情的目光。要不是有述律一家在场,萧玄衣非得骂几句:谁想找爹谁找去,老看我干什么? 刘银屏当下取出两匹布,以及在饶乐府买的一些日常用品,作为晋见之礼。述律大叔也不客气,让述律大婶收了。对两位女性还以吻手之礼,跟两位男性则拥抱了一番。 萧玄衣他们带有帐篷,便从车上取出,傍着述律一家安扎。述律大叔很热心,让述律大婶和女儿去准备晚餐,自己则留下来帮忙。 李克用还想背诵他的卫公兵法,看看周围几个帐篷,都没有什么防护措施。便问道:“你们不怕猛兽吗?” “不怕,我们有神灵保佑。” “神灵要保佑很多人,他有时候忙不过来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我们还有狗。” 李克用想起刚才冲他们乱叫的那群土狗,不禁黯然,默默合上心中已经翻开的兵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三章 夜探 李克用和萧玄衣昼出夜归,在附近的山头搜寻了好几天,竟然没有一丝老虎的踪迹。这天晚上回来,发现营地里新增了几个帐篷。 由于自身也是客人,萧玄衣和李克用倒不好去多管闲事。吃晚饭的时候,李克用问起这件事儿来,刘银屏看了一眼正在享受美味的述律燕,含混说了一句:“我们也不太清楚。” 这几天,述律燕和两个美女俨然成了好朋友,几乎是形影不离。除非她娘来喊回去睡觉,她才回去。 当然,“子路可起”那句话也有了答案。那是奚族人的一句咒语,正如刘银屏所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咒语用来训熊,特别灵验。只要树上有熊,敲几下树,念一声咒语,那熊便会从树上下来。所以那头黑熊也不是述律燕家养的,按述律燕的话说:“他们只是邻居。” 述律一家经常来邀请他们吃饭,但牧民的饭太过腥膻,偶尔吃一顿可以,吃多了便倒胃口,所以两个美女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汉人的食文化,非其他民族能比,所以述律燕倒经常留在他们这吃饭。述律燕十三岁,正是贪吃的年龄。 直到述律燕吃完饭,刘银屏提示道:“你娘该来喊你了。” “她来喊,我再走。”跟两个美女呆了几天,述律燕的汉话长进了不少。 见此情景,萧玄衣和李克用只好回帐,开始闲扯。 “这孩子到底藏哪儿去了?”李克用对那个虎头虎脑的家伙不无好感。 “我觉得应该是‘伥’在捣鬼。” “它本来就是鬼,捣人好不好。”李克用提出异议。 “别打岔行吧?”萧玄衣不满。 “好,你继续。” “伥在暗处,咱们在明处,我觉得咱们被伥监视了。咱们一有动静,老虎早就知道了,咱们能找得着吗?” “伥是鬼好不好,大白天的怎么监视咱们?” “我刚才不是说‘暗处’了吗?‘暗处’就是黑暗的地方。” “你有什么主意直说吧?” “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估计是怕伥听到,两个人开始咬耳朵。就在这时,张小盼和刘银屏闯了进来。 “你们进来之前先打个招呼不行吗?”李克用抱怨。 “这不是避人嘛!”刘银屏低声说道。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萧玄衣将耳朵凑过去,张小盼扯着萧玄衣的耳朵将萧玄衣拉开:“别没正经!” “你们这两天是不是招惹老虎了?” “怎么了?” “你没看新搬过来几家牧民吗?” “对啊,吃饭时我不是问了吗?”李克用道。 “听述律大叔他们说,近来有老虎为害,咬死好多人了,这些牧民才搬到一起,准备合力对付老虎。” “刘姑娘一向奉若神明的老虎?竟然开始吃人了?”李克用摇头叹气。 “畜生的心事,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晓得。”萧玄衣不知是替刘银屏解围,还是讽刺。 “人家好心来给你们提供信息,瞧你们这态度。” 张小盼冷哼一声,和刘银屏掀帘而出。 天一亮,述律大叔就过来找萧玄衣和李克用,将老虎为害的事通知两个人。并请二人共襄大计。 “这事,李三哥最擅长。”萧玄衣把李克用推了出来。 “那是最好,我们这正缺人主事。”述律大叔大喜过望。 李克用本来还想拿述律家的狗作托辞,见述律大叔一脸诚意,只好勉为其难。 李克用三岁从军,对于组织活动这一套简直是驾轻就熟。先让述律大叔将众人召集起来,开宗明义,然后统计了一下:算上他们四个一共是十五帐,五十六人,除去年幼和年长的,一共有四十来名丁壮。 李克用又将各家的马、羊统计了一番,登记在案,然后把这些牲畜合成一大群,抽出十名丁壮去放牧。 剩下的三十来人分成三组,两组去伐木,运木,一组跟着李克用去选择营地,挖掘壕沟。老人和孩子则负责做饭送水。 游牧民族有一个好处,一旦认可你的领导,便忠心耿耿,矢志不二。大家看李克用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也都甘心服膺,干活很卖力。 后半晌收了功,吃过饭,萧玄衣的计划照旧进行,两人谎称去遛马,每人骑了一匹,又各牵了一匹,沿着大路走了十几里,看看天色已晚,便下马扎好帐篷。 由于干了一天活儿,李克用倒头便睡,萧玄衣则打坐调息。自从被车撞了一下之后,这两天萧玄衣感觉到,丹田之内聚不起真气。 怕张小盼内疚,萧玄衣倒也没好意思声张。这天入定比较早,萧玄衣有心用内视法检查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萧玄衣意守丹田,刚刚觉得小腹微涨时,便察觉有股真气直下会阴,会阴又称下鹊桥,在没有打通任督二脉之前,是过不去的,真气至此便会产生漏气现象。 为了防止漏气,修炼者有个简单易行的方法,便是用脚跟垫住谷道。萧玄衣调整了一下姿势,发现那股真气仍在走失。 萧玄衣收了功,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督脉已经通了,不禁大喜。督脉一通,过三关只是时间问题,就算任脉不通,也勉强能完成小周天了。 萧玄衣练功有年,志在打通任督二脉,然而没有名师指导,始终不能得其门而入。当振剑刺马之时,体内已是真气鼓荡,被车一撞,又被张小盼乱捶了一番,真气竟然冲过鹊桥。算起来这都是拜那一撞所赐。 督脉一通,就象水池又多了一个口子。生化真气的能力一下跟不上,自然就有聚不起真气的感觉。 萧玄衣越想越兴奋,就在此时,猛然听到两个人窃窃私语。萧玄衣意识到:伥来了!这次还是两个! 两个伥说的不是汉话,萧玄衣也听不懂,就从嘹望口看出去,那两个伥对着他们的马指指点点,看样子是想偷走,又有所顾忌。 按萧玄衣的想法,最好是把马偷走,这样便于跟踪。看着他们犹豫的样子,心里不禁替他们着急。 萧玄衣心想不如营造一下气氛,便假装睡醒,弄出一些动静,那两个伥顿时消失不见。 萧玄衣走出帐外,查看了一圈,又给每匹马多加了一道缰绳。 过了很久,那两个伥再次露面,这次不再犹豫,径直走到马前,将缰绳解开,每个骑上一匹就走。等两个伥走出一定距离,萧玄衣才把李克用拍醒。 李克用眼带真光,在夜里跟踪两匹马原是不费多大事。左拐右拐,大约走了十几里,来到一座黑黢黢的大山前。 山形陡峻,山下丛林密布,两人怕跟丢了,便往前紧跟了几步,突然背后一道破风声,李克用弯刀一挥,将飞来物劈成两半,细看了一下,竟然是一只破鞋。 这时树林间响起一声凄厉的大笑,群鸟乱飞,一物如同大鸟,在树巅上几个起伏,消失在夜色深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四章 虎山行 深夜追踪虽然无功而返,但李克用和萧玄衣确定,老虎应该就在那座山上。并给那座山起了个名字:虎山。 第二天,李克用要帮奚族人修筑营寨,萧玄衣偷个闲,又到虎山去了一趟,除了几只野狐和山兔,老虎的影子一点也没有。 萧玄衣很纳闷,回来就跟李克用说了:“那只老虎好象真是躲着咱们,莫非有什么隐情?” “废话,它不躲咱们早就找到了。” “问题是它没有理由躲咱们啊。”萧玄衣觉得李克用没明白自己要说的意思。 “这还需要理由?” “咱们跟它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它干嘛要躲咱们?” 李克用想了一会儿道:“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萧玄衣看李克用说的正经八百,便道:“愿闻其祥!” “这老虎本来没拿咱们当回事,一个照面之后,可能感觉到了我的杀气,然后就派伥去调查。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年有个外号叫‘飞虎子’,大家都带一个‘虎’字,争起来难免两败俱伤,所以它就退避三舍了。” “我扯——!”萧玄衣差点没恶翻。 “你才扯,找老虎就找老虎吧,还搞出这种调调儿,按你这种搞法,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惺惺相惜,最后结拜为兄弟算球。” 萧玄衣想想,自己确实有点节外生枝,便问道:“以二哥之见呢?” “目前,你一门心思就放在‘伥阵’上面,‘伥阵’不破,就不要说老虎!” 三天以后,在李克用的督建下,奚族人的营寨大功告成,毕竟人多力量大,比起萧玄衣他们路上安扎的临时营盘,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营寨由两个圆形营盘构成,两个营盘相距七、八丈,互为犄角,中间由天桥连通。按李克用的说法,老虎来了,先让它愣一下,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每个营盘外围,先是一圈陷阱,每个陷阱都有一丈多深,里面扎满了木刺。当然这些陷阱都标有暗记,以免人畜误入。 陷阱和营栅之间,是一丈宽的壕沟,这壕沟深有五尺,沟底布满木刺,每个营盘开门两处,开门处设有吊桥。 虽然一丈宽带壕沟挡不住老虎一跃,再配上一丈高的栅墙,那就绰绰有余。栅墙是双层的,外层木栅一丈高,内层木栅六尺多高,两层木栅相距三尺,在内层木栅顶端搭着平台,便于守卫和嘹望。 营栅里面就是奚族人的居住区,八座帐篷环形分布,每两个帐篷相隔三丈。中间一大片空地上也用木栏隔成好几块,马有马拦,羊有羊圈。并且修建了两个公共厕所。 对付一只老虎,花费这么力气,要是聪明人早就提意见了。但奚族兄弟都当作玩儿积木一般,干得很开心,营寨刚一建好,大家都闹着往里面搬。 为了庆祝营寨收工,各家都拿出一些酒肉来,开了一场篝火晚会。大家都喝得晕头晃脑,这时有个老人提出建议:应该再派人采集一些青果来,撒在营盘周围。 “什么意思?”李克用问道。 “要防老虎先防伥,但伥这个东西很聪明,能识破机关,挖的陷阱估计就起不到作用了。” “青果能驱伥?” “倒不是能驱伥,据说伥最喜欢吃酸的,吃了之后会晕倒,就象人喝多了一样。” “早说嘛你!”李克用和萧玄衣相视而笑。 按照奚族老人的指点,萧玄衣和李克用破了虎山的伥阵,这天夜里,两人很轻松地来到虎山之下。还没走出那片密林,便听到一前一后两声虎吼。两人吃了一惊:看来老虎还不止一只。 两人向虎吼的方向摸索过去,月光之下的一幕让人惊呆。山脚下密密匝匝有几百头野兽,依稀可以辨认出有狼、豹子,野猪,黑熊等等,另外还有三只彪。 以每只彪为中心,这群野兽大致分为三组。在三组野兽的后面,他们那天见到的斑斓猛虎,雄踞在半山坡上。 这种阵仗一看就是大敌当前,萧玄衣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对李克用作了一个爬行的手势,意识是:撤吧! 李克用摆了摆手,指了指前面不远的地方。萧玄衣这才发现,在他们前面一百多步处,竟然还卧着一只老虎。 这支老虎的体型跟彪差不多,皮毛好象是黑色的,背对着他们。 萧玄衣这才意识到,虎山的群兽对付的不是他们,而是这只黑虎。虽千万人吾往矣,这黑虎到底什么来路? 就在这时,那头斑斓猛虎又发出一声吼叫。在一只彪带领下,百十头猛兽向黑虎冲了过来。 再看那只黑虎,闲闲地站了起来,向兽群走了过去。片刻功夫,便被兽群淹没。 月色之下看得不甚清楚,但见群兽涌动,只闻惨叫连连,一盏茶的功夫,画面渐渐清晰,只剩下一只彪和五匹狼在围斗那只黑虎。 那黑虎象一位武林高手,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见一头狼扑过来,举起爪迎头一拍,那头狼当即坠落在地,挣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那只彪低吼一声,和四只狼同时扑上去,黑虎人立而起,抱着那只彪倒在地上,再次爬起事,只剩下身上的几匹狼,黑虎伸出爪来,象拍苍蝇一般,啪啪几下,四只狼一一落地。 斑斓猛虎低吼一声,第二波进攻开始。 借着双方搏斗的掩护,李克用道:“三弟,你想过没有,咬死牧民的不是那穿花衣服的孩子,那孩子虎躲的也不是咱们,而是这头黑虎。” “是啊,咱们破了伥阵,倒是让这头黑虎趁机而入。”萧玄衣心中不免愧疚:“不过这些野兽也真傻,明知不敌,还上前送死,不能换个思路吗?” “你没打过仗,你不懂得,这可能是它们的家园吧。” …… 第二波攻击结束,群兽照例无一生还。斑斓猛虎仰天长啸一声,群山回响,然后从山坡上走了下来,这才是正版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短短一瞬间,萧玄衣感慨万千,面对强敌入侵,明知不是对手,还是慷慨赴死。虽然是禽兽,这种气概,非英雄而何? …… 第三波攻击开始,斑斓猛虎虽然加入了战团,但群兽仍然纷纷倒毙。 “照这样下去,那孩子要吃大亏。” 李克用说罢,一跃而起,往前走了几十步,两箭射出,但见火光四溅。那黑虎估计也是眼花缭乱,伸手在脸上乱抓。然后舍掉众兽,向李克用追了过来。 “ 两人连忙跑入林中,那黑虎紧追不舍,好在树木杂乱无章,黑虎不能窜跃,一时不能追及。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鼓噪声,原来是那群伥醒了过来,拦住去路,捡起东西向他们没头没脸的投击。 李克用气得大骂:“你们大王都快被咬死了。还跟我们纠缠。”没想到这一骂还真管用,只听一声虎吼,那群伥不再跟两人纠缠。从他们头顶飞去。 两人跑出树林,看看黑虎没有追来,估计被那群伥缠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五章 强弓初试 从虎山回来后,李克用一直闷闷不乐。正面交锋,李克用一直鲜有敌手,这次算是遇到了劲敌。 李克用做了几支不同箭:不带尾羽的,两根尾羽的,三根尾羽的,反复试验。萧玄衣看了好奇:“这几支箭有什么不同吗?” 按李克用的解释:不带尾羽的,速度最快,然而射程短,两根尾羽的,射程较远。三根尾羽的,射程也比较远,箭身旋转,杀伤力也比较强,只是准头上略有偏差。 “那天晚上,二哥的箭明明射中了虎眼,它还照样追我们。是不是箭的力量不够啊?” “那不是老虎,那是妖怪!” “妖怪?!”萧玄衣大吃一惊:“看来我们没什么机会了!” 李克用将薛仁贵的那张铁弓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要是能有一根配得上的弦,或许还能搏一搏。” 萧玄衣心中一动,用手捏了捏胸前的衣领:“什么样的弦才能配得上?” “最起码是狮子筋,老虎筋一类的吧。” “我这倒是有天蚕丝的,不知行不行。” “天蚕丝,听着挺厉害,拿出来看看。” 自从那次被赫连铎飞了一刀之后,经孙少仙提醒,萧玄衣就把那张天蚕丝的银票,缝在衣领的夹层里。 时间一长,萧玄衣竟然忘了在那个衣服里面,再加上这次出门又急,萧玄衣没有检点,印象中老觉得落在东受降城了。 听李克用说到弓弦,萧玄衣就用手捏了捏衣领,银票刚好在。当下将那张银票取出来,递给李克用。 “一万两银子,三弟你不心疼啊。”李克用看了看银票说道。 “你先看能不能用。” 李克用两手扯住银票拽了一下,那银票竟然被拉伸两尺多长,李克用一松手,银票又恢复了原样。 “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李克用大喜。 “一万两银子哈,怎么能随便拿呢?”话虽这么说,见李克用满意,萧玄衣也是挺高兴。 “也是,二哥不白要你的,咱们还有五六百两金子,分的时候多给你一百两。做成弓弦后,要是好用的话,金子全给你。” “说话要算话!” “二哥什么时候跟你赖过。” 要把天蚕丝做成弓弦,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村,只好劳驾刘银屏和张小盼。这两个女人精通针线,并且见多识广,看到这张银票,对做工也是叹为观止。 “萧大哥,你想好了,这银票一拆,我可是还不回去。”刘银屏有点不舍得。 “没事,有你们三哥兜着底儿。” 张小盼找出一根绣花针来,挑出银票的线头,两人用了半天的功夫,才算将银票拆完。然后按照李克用的要求,搓成一根四尺来长的弦来。 李克用将弦装在铁弓上,用手拂了一下,声如裂帛。不禁赞道:“果然是。”当下带着萧玄衣和两个美女,出了寨,找到一片开阔地。 李克用站定身形,左推右挽,只听弓弦一声,那白羽飞入青冥,了无踪迹。再寻到那支箭,已是七百步之外。 由于强弓在手,李克用等人有恃无恐。这天黄昏,几个人正在帐中说笑,忽然听得外面鼓噪。 几个人走出帐外,迎面碰见述律大叔。走得风急火燎一般,看到李克用等人便说了一句:“老虎掉进阱里了。” “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火烧死它。” 李克用听罢,连忙回帐中取弓,两个美女也要去看热闹,萧玄衣深知此虎非同小可,连忙拦住:“不要命了?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两个美女见萧玄衣声色俱厉,知道不是耍的,连忙跑回帐去。萧玄衣和李克用赶出寨外,见一帮人围住陷阱,有的往里面扔柴,有的往里面扔火。 “赶紧散开。”李克用喊了一声。 李克用的汉话很少有人听懂,再加上现场噪乱,也没人理会。李克用正要再喊,只听“哗啦”一阵响,围观众人纷纷惊走。一只老虎从陷阱中跃出,连咬带撕,瞬间躺倒好几个。 萧、李二人一看,正是那只黑虎,那只黑虎也看见两个人,正是仇人相见,当即低吼一声,舍了众人,向两人奔过来。这时只听“铮”的一声,一支白羽钉入虎头,那只黑虎狂吼一声,当即夺路而逃。 萧、李二人尾随而出,追出几里之外,黑虎已经没了踪迹。这时天色已晚,两人担心大营有失,便不再追,刚进入寨门,就听哭声一片。 营盘中央的空地上,躺着五具尸首。述律大婶和述律燕正跪在一具尸首旁,述律燕哭得声音嘶哑,述律大婶表情呆滞。刘银屏和张小盼也在,一边劝母女俩,一边陪着落泪。 李克用这种事情虽然见得多,此时也不禁动容。萧玄衣则有点激动,走到述律大叔的遗体旁边,指天发誓:“述律大叔,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述律大婶看见萧玄衣,磕了几个头,萧玄衣连忙止住。述律大婶拉住萧玄衣的胳膊,说了几句话,萧玄衣一句也听不懂,这时旁边的刘银屏道:“大婶说,她们家女儿跟萧大哥有缘,希望萧大哥能认下述律燕这个妹妹。” 此事也由不得萧玄衣不答应。冲着述律大婶点点头,又对刘银屏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劝劝大婶节哀顺变。” 述律大婶就把哭得昏天黑地的述律燕拉过来,对述律燕嘱咐了几句,述律燕就冲着萧玄衣拜了几拜。 萧玄衣心里明白,这估计就是认兄长的仪式。因为是兄妹关系,萧玄衣也回拜了几下,述律大婶把两人的头搂在怀里,好大一会儿,便起身回了帐篷。 这时便有族人找述律大婶商量怎么办丧事,述律将萧玄衣和述律燕的关系说了。这时族人便找萧玄衣商量,述律大婶便回了帐中。 经过刘银屏一翻译,萧玄衣才知道事情重大,自己一激动,莫名其妙的当了孝子,然而这时也没法推脱,便说道:“你们这按规矩怎么办,就怎么办。” 族人拿了一条白布,让萧玄衣勒在头上。按奚族的规矩,孝子当天夜里要守灵。萧玄衣怕述律燕伤心过度,就让她回去休息。 不大一会儿,述律家帐中传来一声哀号,众人连忙奔过去,床铺上,述律大婶已经锥胸自尽,述律燕昏倒在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六章 韩子卢者 述律夫妇入土为安,按奚族人的风俗,也没留坟头,上千匹马踏过,墓地和大地混为一体。 明年此处将是青草遍地,或许有别的牧民到此放牧,有谁知道,此处长眠着一个热情的汉子,还有一个忠贞不渝的刚烈女子? 萧玄衣满心荒芜,几个人的心情也好不了哪去?大家商量了一下,都想尽快离开此地。 述律家还有一百多匹马和几百头羊,征询了一下述律燕的意见,由萧玄衣作主,将这些牲畜分给族人。大家也表示,他们也只是代牧,述律燕什么时候回来,这些牲畜原数归还。 这天一大早,一行人备好车马,萧玄衣领着述律燕挨个跟每顶帐篷道别,几十个族人全部送出寨外,一行人挥手而去。 述律燕本来也会骑马,萧玄衣看她神情恍惚,就让她和张小盼坐在一辆车内。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张小盼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一路上,不是教她学汉话,就是跟她学奚语。 看看日头已是申时,一行人便停住车马,安营扎寨。李克用又想出一招,把两辆车连起来,作为营栅的一部分,众人倒是省力不少。 正在吃饭的时候,突然传来几声狗叫,述律燕惊惶站起,喊了几声:卢儿,卢儿!一条黄狗来到营栅之外,冲着他们又跳又叫。 萧玄衣这才记起,这条黄狗是述律家的,平时帮着述律大叔放牧,办丧事的时候见过几次。连忙开了营门,让黄狗进来。那条黄狗跑到述律燕跟前,在述律燕腿上又闻又蹭。 “你把述律家的马、羊都分了,搞得这条狗无事可做,又把述律家的帐篷也拆了,直接就成了丧家之犬,临走时还丢下别人,太不人道了。”李克用调侃萧玄衣。 “这事都怨我。”萧玄衣说着,挑出一块肉,扔给那黄狗:“以后你也姓萧了。” 那黄狗看了看地上的肉,伸舌头舔了舔嘴,跑到述律燕身后去了,众人一起哄笑:狗盛哈。 萧玄衣正不好意思,述律燕叽哩咕噜将黄狗训斥了一番,那黄狗走到萧玄衣面前,低头闻了闻萧玄衣的鞋子。算是认可新主人。 萧玄衣伸手拍了拍狗头:“乖!以后听话有赏!” 黄狗摇了摇尾巴,便叼起那块肉,找地方吃去了。 “你们家的狗叫什么名字?”刘银屏问述律燕。 “卢儿。”述律燕的汉话还不太流利。 “好名字,与古人暗合。” “这狗名字还有什么典故?”张小盼问道。 “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卢逐东郭逡,环山者山,腾山者五……” 众人虽然不完全明白,但也听出了个大概。张小盼道:“看来还真是有叫韩子卢的狗啊。” “而且是全天下跑得最快的狗。”刘银屏强调。 “这疾犬跟我疾剑倒是相配。”萧玄衣洋洋自得。 “你那是疾病的‘疾’好吧,人家是快的意思。”李克用嘲笑道。 “这狗倒是很听话,也没见多快啊?”张小盼道。 “大家都叫它‘细卢’来着。”述律燕说了一句。 “什么叫‘细卢’啊?”李克用好奇。 虽然述律燕的汉语不太流利,有着刘银屏的翻译,大家还是弄明白了“细卢”的意思。 如果是九月出生的狗,刚好一窝又是九个崽,这里面肯定有条狗特别出色,奚族人便称为细狗。 “九月是狗月啊,如果再加上狗年,那不成天狗了?”李克用道。 “确实是这样的啊,我们家的卢儿就是狗年狗月出生的。” “一窝九个崽,怎么能分辨哪一条是细卢呢?”萧玄衣问道。 “把九个崽一个月的时候,关在地窖里,只给水喝,最后剩下那条就是。” 李克用本来就爱斗鸡走狗,眼见一条好狗姓了萧,不禁眼热起来:“什么时候我也弄条好狗,我给它起个名字就‘逡儿’。” “什么意思?”萧玄衣问道。 “东郭逡啊?” “那是兔子的名字。” “兔子名字怎么了,只要跑得快。” 有了这条狗,萧玄衣倒是不用守夜了。黎明的时候,就听卢儿狂叫起来,两个男人连忙爬起。 两人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只见卢儿正在扒挠营门。李克用开了门,卢儿狂奔而出,不大一会儿,衔回两只山鸡来。 “这卢儿也太快了吧。”萧玄衣惊叹。 “别把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李克用不屑。 “这山鸡哪来的?” “你们家在这还有亲戚啊?” “扯,这荒山野岭的,除了禽兽就是妖怪,你们家才有亲戚。” “既然没人送,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还会有这种好事?” “没听说过‘守株待兔’吗?兔子都能撞死在树上,这世上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有可能是谁下的套儿。” “我还真希望有人整天给我下这种套儿。”李克用说着,就让萧玄衣埋锅造饭。 “你还真敢吃啊!不怕有毒?” “你没看山鸡还是活的,怎么会有毒呢?”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我是不吃。”萧玄衣事先表态。 “做山鸡我最拿手,你不吃真是可惜。” 这次李克用亲自下厨,将山鸡洗剥干净,炖了一锅美味的鸡汤,萧玄衣和三个女人都不吃,李克用也没谦让,一人一狗将山鸡吃了个干净。 第二天黎明时分,又是一阵狗叫,两人爬起来,营门外照例多了两只山鸡。 “这次不是兔子撞到树上了吧?”萧玄衣问李克用。 “让我想想!”李克用摆摆手,片刻之后,李克用道:“这种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 “场景是没有,倒是有点象那个孩子的作派。”萧玄衣道。 “不错,就是那个孩子.!”李克用恍然大悟。 “没事儿,它给咱们送山鸡干什么?” “我救过它一命啊。” “没那么简单,估计是想请咱们给它报仇。” 突然之间,李克用作了一个“收声“的手势,环顾了一圈,大喊了一声:“出来吧你!” 不大一会儿,百步之外,那只斑斓猛虎向他们走了过来,这次没带风,那老虎也垂头丧气。 李克用张弓要射,萧玄衣连忙拦住:“干什么?” “你不是要虎威吗?” “这种虎威我怎么能要。” “你说的哈。”李克用收了弓。 那只老虎走到两人跟前,先屈下前腿,然后卧倒在地,口里发出呜呜之声,状如人哭。再看它的身上,伤痕累累,沾满泥土,已经不复当初的神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七章 虎都 眼下心情最矛盾的就是萧玄衣,既想得到虎威,又不忍落井下石。想听听李克用什么意见,就问道: “二哥,刚才你真要射死老虎?” “当然!” “在虎山时,你为什么要救它呢?” “当时黑虎太强大,这孩子凶多吉少,局面又不是咱们能掌控的,你又得不到虎威,干嘛让它死呢?留着说不定还有机会。”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比如说你喜欢这只老虎,不想让它死掉。” “要想成事,就不要讲感情了。” 李克用这句话已经说得分明,萧玄衣犹豫了半天,再次说道:“它也是穷困来投,这样做太不仁义了吧。” “你一会儿是感情,一会儿又是仁义,这是典型的妇人之仁。”李克用笑道。 “情义和仁义有什么区别?” “首先有两个字不同,再一个这个我说不清。” “那你还说我是妇人之仁!”萧玄衣吼道。 “这么说吧,我觉得情义这事,咱们这些人还都可以讲讲。这世上倒是没有几个配讲仁义的。” “那你不也是妇人之仁吗?” “主要是你太过分了。” “算了,不扯虚的了,这老虎你还是养着吧。”萧玄衣终究不忍心。 “那也行,让它带咱们去找黑虎。” 看到李克用带回一只老虎,两个美女尖叫了一声,吓得老虎滋溜一下,躲到李克用背后。述律燕倒是毫不含糊,拎着一把弯刀就冲过来。 “误会!误会!”萧玄衣连忙将述律燕拉住,解释了一番,三个女人这才释然。 “逡儿出来吧,跟大家打个招呼。”李克用笑嘻嘻的。 “一头大型食肉猛兽,你竟然叫它‘逡儿’,太娘娘腔了吧。”刘银屏道。 “我爱怎么叫怎么叫。跟你没关系。”李克用说罢,见那老虎不理睬,又对喊了一声:“逡儿,过来!” 那只老虎斜了李克用一眼,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仍然不动。众人哄笑。李克用只好解释道:这叫士可杀不可辱。 看来叫“逡儿”的确不妥,李克用又给老虎起了好几个名字,直到最后叫它“虎都”,那老虎才走过来,闻了闻李克用的手。 张小盼提出异议,这好像是述律大叔对她们的礼节。旋即想到了述律燕,张小盼连忙掩口。 有了虎都的加盟,追踪黑虎的事情便简单多了,萧玄衣等人不再操心,只要跟着走就行了。 两天之后,众人感觉进入了死亡地带。到处都是人和动物的尸骸,除了空中的飞鸟,地面上已经很难见到活物。 “这黑虎也吃不了,干嘛要杀死这么多动物呢?”张小盼道。 “残忍呗。”萧玄衣说。 “这好像还不能用残忍来解释,残忍一般也是有目的性的,起码不会杀害同类或者它喜欢的。这黑虎好象没有什么目的,就是为了灭绝。”李克用观察的比较仔细。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张小盼纳闷。 “佛家所说的‘魔’好象具有这种性格。”刘银屏道。 听到这里,萧玄衣不禁想起寺庙里那些血眼獠牙的塑像,心中不禁生出阵阵寒意。 这一天,众人来到一座山前,虎都仰首看着那山,来回走了几趟,便卧了下来。众人会意,他们到目的地了。 这山生的突兀,如一大片黑云,遮断半天。并且周围也没有其它山,好象从地上冒出来似的。山上也比较荒凉,偶尔有几棵树。 “这座山好面熟啊?”萧玄衣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 “我也这么觉得。”李克用若有所思。 “哦,想起来了,在燕太子丹地宫的壁画上,好象就是这座山。只是山下少了一群劳作的人。”萧玄衣恍然大悟。 “你在这里还找到一个妹妹呢,天下相似的多了。”张小盼道。 “也不尽然,按照行程,咱们将近辽阳,这是燕太子丹生前最后呆过的地方。”刘银屏虽然没进地宫,但熟知历史。 “这有点不靠谱了,就算燕丹到过此地,那壁画却不是燕丹画的,难道画师也到过此地不成?”李克用的记忆倒是越来越清晰。 “我还记得那些壁画里有个奇怪的现象,作为地宫的主人,燕丹一直没有出现在壁画里。”萧玄衣补充道。 “这事好理解,那些壁画就是燕丹自己的画的,所以他才不会出现在壁画里。”精通绘画的张小盼道。 “不可能,燕丹怎么会给自己地宫画壁画。”萧玄衣道。 “有什么不可能,好多人生前就给自己造好了陵墓。”张小盼反驳。 “时间对不上。”李克用道:“燕丹死在辽阳,也就是说他看到这座山之后,不久就死掉了,他没有时间回到幽州,建好自己的地宫,再跑到辽阳来送死。” 一直沉思的刘银屏突然说道:“我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不管李克用服不服,刘银屏的结论应验率还是很高的,大家都不再辩,听刘银屏解释。 “燕太子丹,他的名字既然叫‘丹’,他本人很可能精通绘画,看到这座山,就画了一幅,他死之后,画册还在,或许是为了纪念他,匠师们就把他的画临摹在石壁上。” 大家觉得这个解释还确实说得过去。萧玄衣道:“照这么说,最后一幅画也是燕太子丹画的。” “最后一幅什么画?”刘银屏问道。 “最后一幅就是擒获始皇帝的场面,当时还以为是匠师的幻想,现在看来是燕丹想杀始皇帝想疯了。”李克用道。 “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估计他有了大破秦军的计策,所以才画了那么一幅画。” “当年秦军威震六合,就凭燕丹?还计策?” “他要是有黑虎这种很厉害的猛兽呢?” “从燕丹到大唐都一千多年了,就算他有黑虎,到现在也早就死掉了,还会跳出来咬我们?” “这黑虎要是妖怪呢?” “要是妖怪的话,这个倒是不好说了。”李克用毕竟也目睹了黑虎的诡异。 几个人讨论了一番,一直认为,如果有什么秘密的话,就藏在这座山里,黑虎要真是跟燕丹有关,那就是妖怪,想杀死它,首先怎么得捣破它的巢穴,或者还有一些线索。 看看天色还早,李克用问道:“大家要不要休息一下?” “咱们本来不就在休息吗?”萧玄衣反问。 “我的意思是,如果大家不累,咱们这就向他挑战。如果累,就休息一下,明天再说。” “那就明天再说吧。” 李克用走到虎都身边,拍拍它的脑袋:“告诉它咱们来了。明天再战。“ 虎都往前走了几步,据地一吼,声震林木。不大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半山腰上,好象在冲着他们看。 太阳落下,那道身影也消失不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八章 叫阵 天色已晚,刘银屏突然想起要安扎营寨,李克用摆摆手,萧玄衣觉得应该挖陷阱,李克用开始耻笑:“在人家地盘上挖什么陷阱?” “它要来偷袭咱们怎么办?”萧玄衣不服。 “它要是干这种勾当,证明实力不济,死的更快。” “三哥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张小盼道。 “咱们来干什么?咱们是来杀它,装也要装的大方一点,别鬼鬼祟祟,跟小毛贼似的。” “难道咱们什么准备都不做?”,萧玄衣再次请命。 “你要是实在想准备,就去做几根棒槌。” “棒槌?二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你就不懂了,对付这种刀枪不入的家伙,也只有那些粗笨的东西管用。” 听李克用这么说,萧玄衣便伐了两棵树,做了五个一头粗一头细的木棒,细的地方有一握,粗的地方象酒碗。李克用掂量了一下,还挺趁手。 吃过饭,李克用倒头便睡,萧玄衣怕几个女人担心,便到她们帐篷里,陪他们唠了半夜的嗑。听说李克用如雷般的鼾声,刘银屏不得不佩服:“三哥真是有大将之才。”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李克用对述律燕和她的黄狗面授机宜。又吩咐两个美女,裙子就不要穿了,越利索越好。 收拾停当,李克用喊了一声:“虎都,让那厮出来受死!”估计这句话不好表达,虎都对着那座山吼叫了好几声。 “记住它出现的位置,等会咱们去抄它的老巢。” 李克用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出现在半山腰,跟昨天的位置大致不差,接着那黑影几个窜纵,奔下山来。 离李克用他们一箭之地,那黑虎放慢了步伐,向众人一步步逼来,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好象在清点猎物。 “看什么看,你这连胡须都没有的畜生。”李克用骂了一句。 由于光线好,萧玄衣也看得清楚:“连皮毛都是染的!” 不知道那黑虎能不能听懂,离众人还有二十来步,那黑虎停了下来,冲着众人低吼一声,仿佛讨敌要阵。 李克用手持棒槌当先走出,离黑虎还有一丈多远,李克用站住脚,摆了一个造型,象打棒球似的。 那黑虎盯着李克用看了片刻,两只前爪一按,一跃而起,直扑李克用。李克用也不躲闪,看看黑虎扑到,一棒挥出,打在黑虎头上。黑虎登时跌落在地,打了一个滚儿,又爬起来。绕着李克用转了半圈,再次跃起。 萧玄衣这时才算知道什么叫高手,左来左打,右来右打,李克用的棒槌从不落空。端得是又快、又准、又狠。 一连打折了三根棒槌,令人恐惧的是,那黑虎的攻势不减,好象它有使不完的力气,并且也不会掉血。 萧玄衣渐渐瞧出了门道,在黑虎跃起时,没有支撑点,好象很容易打翻,便对李克用喊道:“三哥,我来替你一会儿。” 萧玄衣上了场,见那黑虎扑来,也学着李克用一棒挥出,竟然也将黑虎打翻了,不过手中的棒槌差点脱手。 想跟李克用那么玩,萧玄衣还真是不行,只好用拿棒槌当剑使,捣它的眼睛。 萧玄衣的剑法是轻灵一路,但老虎的窜纵功夫也不差,几个回合下来,萧玄衣差点没被那黑虎拍住。就在这时,只听述律燕喊了一声:“卢儿!” 那条黄狗窜了过来,黑虎没当回事,仍然向萧玄衣进攻,结果那只黄狗一下跃上虎背,嘴巴咬住老虎的耳朵,用爪乱拍虎眼。 那老虎抖了几下,却摆脱不了黄狗,萧玄衣趁机退了下来。那黑虎就地打了个滚儿。黄狗也是机灵,跳下便逃。 黑虎欲待追萧玄衣,那黄狗再次跳上虎背。那黑虎故伎重施,黄狗再次跃开,黑虎终于大怒,舍了萧玄衣,直扑黄狗,黄狗这时才表现出疾犬的本色来,上窜下跳,左避右趋。不大一会儿,一虎一犬跑得没了踪影。 “这一招叫调虎离山。”李克用说罢,便领着众人上了山。几个人来到半山腰,离黑虎出现的地方不远,果然有个洞口,被巨石半掩着。 “虎都,你守在洞口,发现黑虎回来,就通知我们,千万不要让它进来。” 李克用说完,虎都便纵身爬上巨石,李克用拔出弯刀,正要入洞。 “三哥,千里火。”萧玄衣提醒。 “我明敌暗,不要用火。” 李克用当先钻入洞内,其次是刘银屏和张小盼,萧玄衣在后。虽然洞内漆黑一片,但萧玄衣能感觉到那洞底和洞壁都相当平整,好象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甬道。 大约走了百十步,众人感觉豁然开阔,刚好有一丝微弱的光线打在石壁上,他们来到了一个圆形的洞府。 这洞府方圆有几十步,排列着一坨一坨的不明物,李克用看了一圈,说了一句:“没想到会是这样?” “什么情况?”萧玄衣问。 “你打着千里火自己看吧。” 萧玄衣燃着千里火,众人吓了一跳,那一坨一坨的不明物,竟然全是黑色的老虎。还好他们都不会动。 看到这一幕,众人虽不知其所以然,但也知道了个大概:这就是燕太子丹的大杀器。如果让它们全部复活,足以冲溃秦国的几十万大军。 “大家找找这黑虎有没有致命的地方?”李克用吩咐。 五个人每人对着一只黑虎研究起来,几个女人视力跟不上,干脆上手摸。 “怪不得刀枪不入,这黑虎应该是石头雕成的。”刘银屏道。 “这么说我的箭已经达到饮石没羽的地步了。”李克用答了一句。 “黑虎还没死,你可不能学飞将军。”刘银屏道。 “怎么了?” “你别忘了,飞将军的饮石没羽只有一次。” “这个我有把握。” “世上竟然有黑色的石头!”张小盼突然冒出一句。 “这哪是黑色的石头,这分明是刷了一层漆。”萧玄衣道。 “你怎么知道是刷的漆?” 萧玄衣拿着千里火上下看了一遭,说道:“这有掉漆的痕迹。” 听萧玄衣这么说,几个人便凑了过来,那只老虎头顶的卤门处,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比周围的黑色浅了许多,亏得萧玄衣视力大增,一般人还真难发现。 萧玄衣正在得意,突然张小盼惊叫一声:“老虎的眼睛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九十九章 虎穴 萧玄衣等人身处绝地,外面本来就有一只打不死的老虎,洞内要是再冒出一只来,几个人恐怕无噍类矣。 听张小盼这么一喊,众人无不色变,纷纷躲向洞口,只有述律燕却抢过萧玄衣手中的棒槌,冲到那头老虎跟前,对着虎头乱击。 再看那只老虎,眼中闪了几下,渐渐暗淡下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暗叹述律燕的刚烈,酷似其母。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洞外一声虎吼。 “黑虎回来了!” 李克用说罢,当先奔了出去,萧玄衣随后。 洞口外,虎都正和那只黑虎殊死搏斗:两只虎紧紧地抱在一起,在山坡上滚来滚去,任凭那只黑虎撕咬,虎都也不放松。 李克用知道,为了阻止黑虎进洞,虎都已经以命相搏。当即爬上洞口的那块巨石,张弓搭箭,大喝了一声:“畜生!过来领死!” 此时,那黑虎也摆脱了虎都的纠缠,直扑巨石上的李克用,只听“铎”的一声,一支箭贯入黑虎的卤顶,只剩下半寸箭杆。那黑虎搭在巨石上的前爪一松,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接着几声脆响,变成了一堆乱石。 李克用跳下巨石,走到虎都身边,那虎都已经奄奄一息,两眼看着李克用,发出呜呜之声。 李克用拍拍虎都的脑袋,叹息一声道:“既然你要死了,就把虎威给我们吧。” 虎都低吼了一声,两眼带泪,李克用连忙要过萧玄衣的疾剑,放在虎都面前,虎都低下头,两颗泪珠先后落在剑上,很快消失不见。 跟他们相处这几天,虎都本来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身锦衣十分耀眼,随着虎威落下,那一身锦衣如同褪了色,底子还在,却没了光彩。 这时几个女人也跑出洞来,东张西望了一回。 “黑虎呢?”张小盼问道。 萧玄衣指了指:“就在你脚下。” 张小盼果然觉得脚下有异,尖叫了一声,纵身一跳,落到萧玄衣怀里。萧玄衣不得不接着,然后又将张小盼放下来,笑道:“别怕,它已经变成石头了。” 三个女人用脚捡看洞口的乱石,有的石块上还有黑色,这才相信那只猛兽变成了碎石。 “你们怎么把它杀死的?”刘银屏问道。 “三哥一箭射中他的死穴,那一箭真是厉害,连箭羽都没了。”萧玄衣连说带比划。 “没石饮羽!” “对!” “关键是三哥怎么找到它的死穴的?”刘银屏接着问。 “三弟那么一提示,我就蒙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李克用仿佛不值一提。 “三哥蒙都能把黑虎蒙死,那也太谦虚了。”张小盼笑道。 “这不叫蒙,这叫灵感。”刘银屏不得不佩服。 “什么叫灵感?”张小盼追问。 “灵感就是用常理无法解释,但它就是对的。” “我也有个灵感,洞里的那些老虎,也都应该有这么一个死穴。”萧玄衣道。 “你这也敢叫灵感。”李克用嗤之以鼻。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要进去看看,把那些黑虎全杀掉,免得以后出来害人。”打死老虎,张小盼还是有这份胆色的。 众人又进了山洞,将黑虎挨个检查了一下,萧玄衣说得不错,每个黑虎的卤顶都有指甲大那么一块呈暗红色。 “我估计卤顶虽然是它的死穴,但也是黑虎复活的关键部位。”轮到刘银屏发灵感了。 “这个不一定吧,也有可能是通过某种咒语。”李克用这么说,无非是拓展一下思路。 “要是通过咒语的话,会念咒的人肯定是跟燕丹一个时代,除非他是神仙,否则早死了,黑虎怎么还会跳出来咬人?” “或者他有徒弟也不一定啊?” “要是有徒弟的话,就应该继承先辈遗志,把秦国给灭了啊。” “这么一说,我想起好酒及色的刘季来,没准还真是他的传人。” “瞎扯!”连萧玄衣这种文盲都知道不靠谱。 “这也算是灵感!”刘银屏给予肯定。 评论会开得十分热烈,大家有说有笑,气氛也非常融洽,就在这时,张小盼突然又喊了一声:“老虎的眼睛又动了!” 虽然被吓过一次,众人仍不免有些慌乱,两个女人躲到两个男人身后,两个男人剑拔弩张。 顺着张小盼手指的方向看去,萧玄衣刚才靠着的那只黑虎,眼睛果然放出光芒来。 “赶紧把火灭掉。”刘银屏喊了一声。 萧玄衣连忙把千里火装进竹筒,再看那只老虎,眼睛闪了几下,又黯淡下来。 “我明白了,这黑虎的卤顶是不能见光的,见光的时间一长,它就会复活。”刘银屏分析。 “那柱光线怎么说?”萧玄衣指着墙壁上那一个微弱的光斑。 “所以才有了那只杀人无数的黑虎。” “这些黑虎怎么没复活?”萧玄衣指着那些排队的家伙。 “因为光线没照在他们身上。” “有道理。”李克用这次站在刘银屏一边:“不过咱们还是先把这些废物给处理掉。” “这事情你来做才最省事。” 萧玄衣说罢,去追查光线的来源,李克用则用箭挨个给黑虎点名。李克用一边射虎一边叹气:一箭入石能成为传说,几十箭入石那就成了力气活儿。 萧玄衣费了好大劲儿才算弄清楚,洞府的上方开了一个风口,光线是从风口照进来的。“不可能,风口不大,风道又长,光线怎么能照进来呢?”刘银屏不信。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萧玄衣不想争辩。 刘银屏跑到风口望了一下,里面果然光线弥漫,不禁诧异:“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克用把那些黑虎都变成碎石,过来汇报:“我数了一下,黑虎一共是七行七列。应该有四十九只,实际上只有四十六只,还有二十八只没有眼睛。” “四十九是大衍之数。”刘银屏道。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我也不太清楚,蓍草算卦时,五十根先拿掉一根,变成四十九根。然后才能变化阴阳,所以大衍之数应该是‘有生于无’的意思。” “无中生有,怪不得这些石头会变成老虎。”李克用笑道:“那么二十八只老虎没有眼睛该怎么解释?” “还没有完工呗!”张小盼抢答。 “一共四十六只怎么解释?”李克用追问。 “那三只复活走掉了!” “咱们才弄死一只,还有两只呢?” 张小盼想了一会儿,语音大变:“此处不可久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章 谜底 几个人从山洞出来,日已西斜。刘银屏想去找找那个风口,大家都担心那两只无端消失的老虎。 “还怕它们不来,来了就能结帐了。” 见李克用这么说,众人这才捺住胆子,参照洞府的大致方位,又往上爬了两百多步。在一个慢坡上,终于找到了那个风口。 那风口是圆形的,有酒坛那么大,周边一圈半尺高的石阶,估计是防止往里面灌水。石阶外围长满了青草。 刘银屏上上下下看了一番,突然有东西落在她的袖子上,刘银屏抬起胳膊看了一下,竟然是一滴树脂,那树脂象一粒琥珀,晶莹透亮。 刘银屏抬头看了看,洞口上方的山坡上,有一棵大树,枝桠伸出来,仿佛在为洞口遮雨。 刘银屏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不用怕,那两只黑虎早就死了!” “怎么死的?”李克用问。 “一只是飞将军射死的,另一只应该死于薛大将军之手。” 见这话说得蹊跷,众人纷纷质疑。刘银屏整理了一下思路,故事的情节大概是这样的: 荆轲刺秦失利以后,始皇帝震怒。派大将王剪征讨燕国。 燕国当时还有一个盟友——代王赵嘉。赵嘉本是赵国贵族,秦国灭赵之后,赵嘉带着一帮人逃到代郡,被部众推为代王。 燕代联军在易水西岸摆开阵势,在燕太子丹的指挥下,与王剪大战了一场。 秦兵个个如同虎狼一般,左手拎着人头,右手舞着大刀,燕代联军抵挡不住,一战败北,燕太子丹退守蓟城,赵嘉退回代州。 王剪率得胜之兵,直逼蓟城之下。蓟城是燕国都城,大唐时属于幽州辖区。太子丹再战不利,便与燕王率领精兵退入辽东。 估计也就是在进入辽东之后,燕太子丹找到了一种役物之术。就是通过某种方式,让没有生命的石头变成杀人的猛兽。 要想在战场上使用这种猛兽,必须使它们处于击发状态,可是这些猛兽一旦激活,又无法控制。鉴于这些特点,燕太子丹便带领士兵开凿了一个山洞。 黑虎成型后,只剩下两只眼没有雕刻,可能是害怕在运往山洞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激活了黑虎,自己先遭殃。 将黑虎搬进山洞以后,再雕刻出眼睛,山洞虽然有风口,但光线不能射入,那就安全得多了。 秦军一旦追来,燕军便退守此山,只需要一把火,这些猛兽便纷纷出洞。号称天下无敌的秦军,到此恐怕要折戟沉沙。 黑虎会不会反噬燕军。这种情况也不能排除,但燕军毕竟据有山险,并且早有准备,到时候只需凿出一段峭壁来,黑虎再厉害也上不去。 秦军猝不及防,再说黑虎下山也容易得多,秦军一旦大败,燕军复国肯定没问题,到时候再纠合六国,扣关攻秦,地宫中最后一幅画的场景,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这个计划原本完美无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秦军攻破蓟城后,大军分为两部,一部由李信率领,进逼辽东,一部分北上,直捣代州。 由于燕军的顽强抵抗,李信一军进展不太顺利,而王剪则一战生擒代王赵嘉。见李信趑趄不前,王剪便想出一条计策:派人假扮代王的使者,潜入辽东,刺死了太子丹。 古人明训:事成于密,黑虎的事估计也没让旁人插手,太子丹一死,工匠们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只好作鸟兽散,扔下一个还没完工的烂摊子。 如果按照常理来推,这些黑虎要被永远封藏在大山里了。但天机造化,又岂能为凡人所逆料。 年复一年,斗转星移,或者是飞鸟遗落了一颗种子,风口上面便长了一棵树,偶尔有树脂滴进风口,沾在石壁上。 石壁上的树脂斑斑点点,太阳光便在石壁间来回反射,最后终于照进了洞内,并落在一只黑虎的头该怎么办?” 李克用也不答话,跳下山坡,一直走到虎都身边,抽出弯刀来,三两下将虎皮剥掉,开膛破肚,摘出心和胆,然后说道:“这虎皮给小盼妹妹,心和胆待会儿炒了下酒,虎肉大家吃掉,虎筋我留着当弓弦,虎骨泡酒……” “你就这样喜欢虎都啊?”刘银屏道。 “喜欢到深处,才是这样。” 众人听了,无不毛骨悚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一章 胡儿十岁能骑马 “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虏酒千锺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 这首《营州歌》是著名诗人高适的作品,质朴豪迈,颇有盛唐气象。据说高适不但诗写得好,官儿做得也大,被封为渤海候。营州或许就是他封侯之地。 大唐攻灭高丽后,曾在平壤设立安东都护府,为盛唐著名的六大都护府之一,下辖好几个都督府:饶乐、营州,松漠、渤海、黑水、室韦等。 随着大唐衰落,安东都护府的治所不断内迁,上元三年迁往辽东城,仪凤二年迁至新城,开元二年迁至营州, 武则天朝,契丹反叛,靺鞨族的大祚荣乘势而起,建立渤海国,此时大唐正对突厥和契丹用兵,无力讨伐,渤海国割据了大半个辽东。 大唐和契丹打成了平手,最后契丹认个错,大唐接受道歉,就此罢战,实际上吃亏的还是大唐,由于渤海国和契丹的崛起,对营州形成了包围之势,大唐基本上放弃了辽东,安东都护府治再次内迁至平州,直到安史之乱后,安东都护府废止。 由于追踪黑虎,萧玄衣等人一直东进,没想到竟然来到了营州,索性在此处盘桓几日。此时的营州是奚族人的地盘,北面是契丹,东面和南面是渤海国。 这些小民族虽然跟大唐开过仗,但并不是真正的敌国,而是闹独立。这些小民族也都摸透了大唐的脾气:死要面子。几仗打下来,大唐有气无力,小民族入朝谢罪,大唐封赏一官半职,算是默认了他们的独立地位。 营州作为安东都护府的旧址,虽然人去楼空,但附近的渤海国和契丹人还是到此贸易,所以也是个热闹的场所。 几个人投住客栈之后,照例到城内闲逛。刘银屏要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便拉李克用当苦力;作为述律燕的哥哥,萧玄衣觉得应该给她置办几身象样的衣服,五个人分成两路,张小盼跟着萧玄衣兄妹。 萧玄衣三人一边走,一边闲看,在一家兵器铺前,述律燕突然说道:“大哥,我不要衣服了,我想买一把剑。” “女孩儿家家的,买剑干什么?”张小盼好奇道。 “我要跟大哥学剑,以后才不会受人欺负。”述律燕初经大难,心有余悸。 “有你萧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万一我大哥有事,顾不过来怎么办?” “燕儿妹妹说得也对,你总是要长大的。”就算是亲妹妹,萧玄衣也不可能照看她一生一世。 “不过呢,我建议你学弓箭。”萧玄衣又加了一句。 “为什么?” “我的剑法也就是半瓶醋,你跟我能学出什么样儿来,我二哥的箭法可是天下无双,也就是你碰上了,一般人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师父去?” “就怕三哥不教我。” “放心,这事儿我跟他说。” “大哥为什么不跟三哥学弓箭啊?”述律燕又问道。 “我是有师承的,没经师父同意,不能乱拜师,但是我师父已经死了。” “跟三哥学会弓箭之后,我还能不能跟你学剑啊?” “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要是学到李老三一半的水平,最起码也要十年。”萧玄衣笑道。 “这么久啊,我还是跟你学剑吧。”述律燕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我是你哥,这事不能由你做主,这样吧,等你的弓箭略有小成,那时候我的剑法也差不多了,再教你学剑。” 萧玄衣好说歹说,述律燕才算同意了。几个人进了兵器铺,萧玄衣让掌柜的拿了几张弓给述律燕试,没想到这姑娘的力气挺大,能开到七十多斤,就要了一张中力弓和十支雁翎箭,掌柜的还送了一个箭壶。 萧玄衣付账时,张小盼央求道:“萧大哥,给我买一把剑吧。” “你要剑干什么?”萧玄衣纳闷。 “跟你学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的剑法不行。” “我不要求学多好。” “这东西又不是玩具,带着还挺沉,一不小心还能割伤自己,你要它干吗?” 张小盼想了一会儿说道:“就象燕儿妹妹说的,万一遇到危机情况,你又顾不过来,我最起码可以自卫吧。” “就你这样的还自卫,别砍着自己就行。” “对啊,实在杀不了人,总能自己了断吧。” “开什么玩笑,不给你买!” 萧玄衣脸一沉,将银子给了店主,抢先出门,几个人又去寻找裁缝铺。 裁缝铺里,张小盼先翻看了几种流行的成衣款式,又挑了几块布料,在述律燕身上比了比,述律燕直摆手。当店主拿着尺子,要给述律燕量尺寸时,述律燕死活不肯。 “小姑娘害羞,我来跟她说。” 张小盼对店主表示歉意,然后对述律燕说道:“做衣服都要量的,这样做出来的衣服才合身。” “我已经买过东西了。衣服就不再要了。” “这么快就知道替大哥省钱了,放心,你大哥有的是钱。”张小盼打趣道。 “是啊,不但给你做衣服,我和你小盼姐姐也都要做一套。” 萧玄衣连劝带哄,小姑娘才羞答答地勉强同意,张小盼拿着成衣在述律燕的眼前乱晃悠,掌柜的趁机把尺寸量了。 三个人回到客栈,院子里有个女人正用榔头在砧板上砸东西,系了一个粗布围裙,头发凌乱。三个人走近了一看,竟然是刘银屏。 “你这是唱的哪出啊?”萧玄衣笑道。 刘银屏抬起头来,用袖子揩了揩汗道:“跟掌柜的借了榔头砸虎骨。” “虎都的骨头?”张小盼问道。 “对啊。” “你还真收起来了。” “三哥不是说用来泡酒嘛,刚才我们去买了几坛酒,这骨头太大,只好砸碎了再泡。”刘银屏解释。 “我跟你讲哈,这酒谁喝,这骨头你让谁砸。”萧玄衣最讨厌使唤人。 “算了!算了!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三哥了。” “这还算小事,什么算大事啊?我去喊他。” “你这样说话就没良心了,老虎不都是三哥射死的吗?” “我这是……” 萧玄衣张口结舌,本来一番好意,没想到人家不领情,正要分辩,张小盼拉着萧玄衣走掉了。 萧玄衣回头看看刘银屏又砸上了,说了一句:“不识好歹!”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怎么了?” “你没看我姐姐喜欢上三哥了吗?” 萧玄衣前思后想了一回:“还真是!我去探探李老三的口风。” 萧玄衣回到房间,李克用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咬着一根牙棒,正在嘬牙花子。见到萧玄衣,李克用翻身爬起来:“老三,你总算回来了。” “你也挺好意思的哈,让一个女人帮你砸骨头。”萧玄衣质问。 “这跟我没关系哈,我拦不住。”李克用急赤白脸。 “你难道没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萧玄衣提示。 “问题大了!” “知道就好,你打算怎么办?” “你得帮我。” “我怎么帮你?” “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反正你已经答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二章 拜师 萧玄衣等人在营州住了两天之后,取道北上,塞外的秋天来得早,虽然还是碧草蓝天,但已经凉风习习,衣带飘飘了。 自从报了大仇之后,述律燕的情绪明显好转,也不再乘车。前面说道:胡儿十岁能骑马,绝非夸张。述律燕虽然是个姑娘,但御马的技术连萧玄衣都比不上,更不要说另外两位美女了。 此时述律燕一身新装:杏黄单衫外罩大红披风,雕弓斜挂,白马长嘶,再加上臻首娥眉,与张、刘两位美女相比,真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述律燕主动给张小盼的车牵马。卢儿在队列边跑前跑后,看见那匹马掉队,就冲上去叫两声。俗话说狗命贱,卢儿负伤之后,也没用什么药,自己在伤口舔了几次,伤就好了。 这么一来萧玄衣倒清闲了不少,一会儿跟车里的张小盼闲扯几句,一会儿逗逗狗,一会儿跑到李克用跟前,跟李克用打屁。 李克用回头看了一下牵马的述律燕,不禁叹道:“三弟,你真是个福将啊,收了这么好一个妹妹。” “你眼红了?”萧玄衣笑道。 “那当然,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我疼死她!”李克用说得也是实情,家里面弟兄四个,一个比一个淘气,就少一个花枝招展还听话的妹妹。 “我妹妹不也就是你妹妹吗?” “那是不一样的,你们这是有父母之命。” “你要是眼气这个,我也没办法,不过呢,我妹妹想跟你学箭,你当她师父不也一样吗?” “那是再好不过!”李克用喜出望外。 “等会儿打尖时,咱们举行一个拜师仪式。”车中的刘银屏插话道。 “这仪式就不必了吧,大家混着叫也没关系,要是一举行仪式,她是三弟的妹妹,再叫我师父,这辈份儿不就乱了。” “不拜师怎么行,我们汉人最讲究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刘银屏坚持。 “她姓述律我姓萧,各叫各的,扯不上辈份儿。”萧玄衣这么认为。 “你愿意自降身价,我也没办法。”李克用乐呵呵的。 “说好的,不扯辈份的。” “扯不扯,事实就这样。” …… 旅途无聊,几个人小题大做,开始拟定拜师礼仪,除了述律燕,连张小盼也参与进来。但拜师礼仪到底什么样,几个人谁也没见过。 “李三哥没拜过师吗?”张小盼问道。 “我的箭法基本上跟老爷子学的,哪还用拜啊?” “萧大哥好象说过有师承的。”张小盼想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我拜师时,我师父已经死了,我师兄还是小朋友,在师兄的指导下,冲着师父的遗物磕了几个头,这哪算什么礼仪啊?” “要这样就算了吧。”李克用并不强求。 “天地君亲师,这是大事,不能算,就算没人懂,我们也要自创一套来。”刘银屏道。 “对啊,二哥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箭,一点前辈的风范都没有,咱们得弄一套规矩来,管管他。”萧玄衣帮腔。 几个人也就数萧玄衣见多识广,从小生活在大城市,长年走街串巷,吃百家饭。萧玄衣想起,小的时候经常跟着出殡的队伍乱跑,还会唱几句讴歌,对于跪拜那一套还算有点印象。 当下就以萧玄衣为主创,并采纳了刘银屏、张小盼的一些提议,拟定了一套礼节。 中午打尖时分,刘银屏从车中倒腾出一口衣柜作为香案,香案后放了一张胡床,作为师位。 香案上放了一个碗,里面盛了半碗土当作香炉。另外还有三个酒碗,三根筷子,这筷子是当香用的。 述律燕不懂汉人礼节,就由刘银屏**,述律燕倒也聪明,不大工夫就学会了。 一切准备就绪,由萧玄衣唱礼,萧玄衣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拜师礼正式开始,执事者就位。” 刘银屏和张小盼走到香案旁,分站东西两边。萧玄衣先开宗明义,讲了几句举行本次仪式的目的、意义。最后祝福述律燕学有所成,将来报效国家,造福社会等等。 “你别说完了,给我留几句。” 李克用在旁边提醒萧玄衣。萧玄衣就高喊了一声:“请先生李讳克用上坐。” 李克用听的一愣,没搭理,萧玄衣只得再喊了一遍:“请先生李讳克用上坐。” 李克用还是没搭理,萧玄衣有点着急,冲李克用说道:“叫你呢,快上去啊?” “你不是喊理会克用吗?” “就是喊你!”萧玄衣无暇解释。 李克用就走到香案后面,大大咧咧地坐在胡床上。 “弟子述律燕就位。” 述律燕走上来,离香案还有十来步,萧玄衣做个手势,述律燕停下。 “跪!” 述律燕跪下。 “拜,兴;拜,兴;拜,兴。” 述律燕磕了三个头。 “复位!” 述律燕站起来。 “诣案!” 述律燕往前走了三步。 “跪!” …… 三步一拜,述律燕来到香案前,萧玄衣喊了一声:“跪!” 述律燕跪下。 “升香!” 刘银屏将一根筷子递给述律燕,述律燕两手接过筷子,往上举了一下,把筷子递给旁边的张小盼,张小盼接过来,插在碗中的土里。 “灌地!” 刘银屏将一碗酒递给述律燕,述律燕把酒沥在地上,把空碗递给张小盼,张小盼把酒碗放在桌子上。 升香、灌地一连三次,香炉中插了三根筷子,香案上摞了三个空碗。 “拜,兴;拜,兴;拜,兴。” 述律燕磕了三个头。 “礼成。” 述律燕退回十步之后,仪式算是结束,萧玄衣,张小盼,刘银屏纷纷上前给述律燕道贺:你今后有师父了。 这时,李克用走了过来:“老三,你这套礼仪设计的有问题吧?” “挺圆满的啊,你没看大家都很高兴吗?”萧玄衣不解。 “这拜师礼,怎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关系,人家磕头,你不是在那受头嘛?” “扯,就说敬香酒吧,我一个活人,我要香干吗?三杯酒全泼在地上,我一口也没喝上,拜的土地爷啊你!” 李克用这么一说,刘银屏也觉得不太对劲:“是啊,我觉得丧礼才是这种仪式,香案后是逝者的灵位,吊唁者到香案前敬香酒。把香插在炉子里,酒泼在地上。” “什么意思萧老三,你拿丧礼往这上面套。”李克用相当不满。 萧玄衣想了一下:“哦,这个不能怨我,你坐的位置不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三章 未发之中 古人拜师的礼仪一般是先拜祖师爷:读书人拜孔圣,木匠拜鲁班,梨园子弟拜唐玄宗,结义兄弟拜关二爷。 弓箭的祖师爷还真不好找,汉人倒是可以追溯到大神后羿,胡人就没有历史,再一个跟后羿也扯不上关系,几个人讨论了一下,祖师爷的位置干脆供上天地之位,不会有大错。 尽管述律燕神情忸怩,但大家都这么热情,只好又从头再来一遍,升香、灌地的仪式结束之后,李克用出场,坐在香案前。 “献酒!”萧玄衣喊道。 刘银屏倒了一碗酒,递给述律燕,述律燕双手接过,举在头顶,张小盼接过来,递给李克用,李克用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头,把空碗递给张小盼,张小盼放在香案上。 李克用一连喝了三碗酒,述律燕又磕了三个头,萧玄衣刚喊过“复位”,李克用就嚷道:“这酒怎么这味道?” “这是虎骨酒。”刘银屏解释。 “还有没有没泡虎骨的?” “有啊。” “这虎骨酒先放着吧,实在没得喝了,再喝这个。” “不好喝吗?” “也不是不好喝,老感觉有一种别的味道。” “那我再放些中药压压味儿。” 礼成之后,众人正要拆香案,萧玄衣有点技痒:“当年老太太升仙时,我还不会这套,不如趁这个机会补一下。” 孝子哈,众人纷纷称赞,当下写了萧玄衣母亲的牌位,放在香案之上,由刘银屏唱礼,萧玄衣开始三拜九叩。 这萧玄衣身材好,再加上有意卖弄,推金山,倒玉柱,一套大礼行的如舞蹈一般,众人连声喝彩,纷纷要求再来一瓶。 礼仪结束,人和牲口都喝了点水,大家继续赶路。这时队伍已稍作调整,由述律燕牵着刘银屏的马车。 李克用不用牵马车,自在多了。老在萧玄衣面前晃悠,意思很明显:在师父面前,亲哥也不行。 “当你的师父去,把我都晃晕了。”萧玄衣不耐烦。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在我面前晃悠的时候,我的感受,可是我说什么了没有?”李克用嘿嘿直笑。 “就为这个呀,那你随便晃悠,不过呢,给人当师父,传艺是次要的,关键要教会徒弟怎么做人,你这有点轻佻哈。” 李克用倒是吓了一跳:“这就是轻佻?” “晃来晃去,不知所谓,你这还叫庄重啊?”萧玄衣反问。 萧玄衣也是开玩笑,没想到李克用还就吃这一套,听萧玄衣这么一说,倒也不再争辩,催马走到述律燕身边:“燕儿,为师问你你为什么要学箭呢?” 述律燕想了一会儿道:“万一有危险情况,不至于白白送死,或者能给师父和萧大哥做个帮手。” “有志气,那就是学以致用了!” “还有学了不用的吗?”述律燕奇怪。 “咱们胡人学箭就是为了狩猎与杀敌,但汉人讲究比较多,他们有时候把射箭当成一种竞技游戏,甚至当作一种礼节。” “礼节?”就算述律燕精通汉话,对这一点也未必明白。 “汉人,特别是读书人,他们做人的目标是成为君子,君子是谦和不争的,只有在射箭这方面,却要分个高低。怎么在竞争中又体现君子的风范呢,汉人就制定了一套特殊的礼节,射礼。” “射礼是什么样的?” “大致来说,就是射箭饮酒,还伴随着《采蘩》之乐。最核心的是输了之后,不能怨天尤人,要从自己身上找出不足。” “射礼看来更注重品德的修养。”刘银屏插了一句话。 “儒家有句名言: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李克用说起来射箭来,旁征博引,头头是道。 “什么意思?”述律燕问。 “汉人认为,射箭能反映一个人的品德,内心专一,姿势正确,然后才能射中。所以射箭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中靶,而不看重是否把靶射穿。学以致用的箭法,首重力气,所谓挽弓当挽强。” “可是我该怎么练啊?”大道理述律燕倒也明白。 “先练体力,再练心。” “练心?” “射箭表面上是先发后中,在你射箭时,首先要屏神静气,调整步伐,开满弓,瞄准以后,觉得能射中了才把箭射出去。这其实是先中后发。所以关键要先练心。” “这跟儒家的‘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有点类似。”刘银屏道。 “这个比喻不错,先从正心诚意入手。”李克用恍然大悟。 “正心诚意怎么做呢?” “正心诚意离不开一个‘敬’字。首先,要尊敬师父,再一个,尊敬你的弓箭。练箭的时候,斋戒沐浴讲求不了,最起码要穿戴整齐,洗干净手吧。” “我怎么觉得讲得越来越离谱哈。”萧玄衣凑上来。 “那是因为你不懂。”李克用说罢,便纵马直前:“我得去跑一圈。”一顿饭的功夫,拎回来三头雕来。 “师父,你怎么流鼻血了?”述律燕问道。 “是吗?”李克用用手揩了一下。 “你这徒弟也教得太上心了,竟然飙血了都。”刘银屏冷哼了一声。 草原上大型猛兽不多,有一条卢儿也就够了,黄昏宿营的时候,众人不再安扎营栅,李克用要求多扎一个帐篷。 “不和我一个帐篷了?”萧玄衣问道。 “以后我要教徒弟了,你在场算什么啊?” “我看你教的上不上心。” “嘿嘿,真法不传六耳,你偷听多少,我徒弟就丢多少。” “谁想和你一个帐篷,鼾声跟打雷似的。”萧玄衣不屑。 “那是最好。” 李克用说罢让述律燕把三头雕拎过来,李克用拿起一头来,拣翅膀上的大翎拔掉两根,作为样本,让述律燕把三头雕处理了。 “你这是要做箭吗?”萧玄衣搭讪。 “错!我这是教徒弟做箭。” “集市上都有卖的,学这个干嘛?” “你还知道你的剑有多长啊?”李克用反问。 “具体尺寸我说不上,但我心里明白。”萧玄衣说着,伸出两根食指比了一下。 “别动啊!” 李克用把萧玄衣背上的疾剑抽出,跟萧玄衣比画的尺寸一对,竟然短了半寸。 “高手只争毫厘之间,你这也差太多了。” 萧玄衣一怔,李克用便不再理会,转头对述律燕说道:“我去找箭杆的材料,你等会儿烧点开水,一半凉着,另一半我洗脚。” “是,师父。” 李克用扬长而去,刘银屏看着李克用的背影自言自语:“我发现李老三越来越恶心了!” 深夜,萧玄衣打坐完毕,有所感悟,将剑横在膝上,那疾剑竟然断断续续长出半寸的青芒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四章 捉奸 自从当了师父之后,李克用很上心,早晚对述律燕耳提面命。述律燕对李克用尊敬有加,并且服侍的也很周道:端茶倒水,洗衣晒被。李克用本来就是个被伺候惯了的少爷,受用起来倒也心安理得。 刘银屏足智多谋,禀性刚强,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见师徒二人风光旖旎,心里不禁打翻了醋坛子,自悔失计。 刘银屏策划拜师礼仪的初衷,本来就是防患未然,想用师徒名分来约束二人,谁知两个胡儿根本不管这一套,怎么方便怎么来。师徒名分反被李克用利用,公然给述律燕添饭夹菜,这让刘银屏情何以堪,饭菜可都是她做的。 刘银屏有时候难免风言风语:“你吃就吃吧,吃相好一点啊。” 这话讽刺太含蓄,达不到效果不说,李克用还要辩论一番:吃相怎么才算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更让刘银屏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宿营吃后过饭,师徒俩又进帐论道去了,看看天色还早,刘银屏叫张小盼和萧玄衣去散步。萧玄衣正闷得发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把三哥也叫上吧。”刘银屏提议。 “三哥,出去转转。”萧玄衣大喊了一声。 “我没空,你们去。”李克用连帐篷都没出。 三个人信步向西走,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一条河边,河水清澈见底,两岸蒹葭萧萧。夕阳返照,波光粼粼。张小盼信口念出一首诗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萧玄衣虽然有点文盲,汉话还是很熟练的,再加上此情此景,正是诗中所说,不禁赞道:“好诗!小盼妹妹真聪明。” “萧大哥该多读点书了,这是前人的诗,不是我写的。”张小盼笑道。 “就算是前人的诗,也未必如此应景,那还是妹妹聪明。”萧玄衣脸都不带红的。 “你无耻就无耻吧,我可是有点肉麻。”张小盼话虽如此说,却咯咯直笑。 “要说肉麻,谁也比不上李老三。多大的姑娘了,还给她夹菜。”刘银屏终于搭上话。 “夹菜不分年龄吧?”萧玄衣不同意。 “总得分场合吧,你这当哥的都不夹菜,哪里显得着他李老三啊?” “我这是从小讨饭养成的习惯,要到半个馍馍就不错了,哪有菜夹啊?” “你怎么这么向着他,连理都不讲了。”刘银屏气得连‘萧大哥’也不叫了。 “我这不是劝架吗,你埋怨他,我再浇点油,那李老三就该死了。” 大家都是朋友,这种场合,也只能劝,刘银屏哑口无言。 “大姐,你也不要想多了,自己给自己找气生。”张小盼也劝道。 “不是我多想,你看他们师徒俩,天还不黑,就钻进帐篷里,搞什么啊?” “没听他说吗,法不传六耳。”萧玄衣道。 “你还信李老三的鬼话,小心你妹妹吃亏啊?” “她能吃什么亏?” “你妹妹现在是情窦初开,李老三又是那么精壮的男子……”刘银屏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此话一出,萧玄衣心中未免上火,李克用也就罢了,一个破男人,述律燕可是他正经八百的妹妹,当下说道:“这种话没凭没据,最好不要乱说,人家还是大姑娘。” 虽然唐朝比较开放,但名节还是能压死人的。刘银屏何尝不知其中的厉害,听到这里,也自觉失言。 “你们玩吧,我回去练功了。”毕竟跟刘银屏也不好发火,萧玄衣借故而去。 看着萧玄衣的背影,张小盼不禁愁上心头:自己虽然闭月羞花,但名节上总是有亏,而萧玄衣这么看重名节,也不知将来如何收梢。 “拿贼见赃,捉奸见双,这话倒也不错,我就是抓个现形让他看看。”刘银屏目前的智商为零。 “别这样,要是弄巧成拙,这事可没法收场啊。”张小盼吓了一跳。 “怎么会弄巧成拙呢,我还不信这世上有不吃鱼的猫。” 自从冲开督脉以后,萧玄衣已经打通三关:尾闾关,脊柱的辘轳关,脑后的玉枕关。可以勉强运行小周天了。之所以说是勉强,是因为任脉未开,还需要通过搭鹊桥的方式。 小周天一通,便可以练精化气:将先天之精和后天的水谷之精用意念采入丹田,然后逼入督脉,沿脊柱上行至百会穴,经过鹊桥,重楼,直入下丹田,这样真气便能绵绵不绝。 外在的表现是:神完气足,耳聪目明。 因为天黑不久,萧玄衣还不急于运行小周天,恐怕有人干扰。萧玄衣先打坐调息,反观内视,突然张小盼闯进来:“我姐姐叫你。” 萧玄衣缓缓吐了一口气:“你怎么还是这个毛病,把我弄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走火入魔的事儿以后再说,眼下当紧。”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萧玄衣说着,跟张小盼走了出去,刘银屏正鬼鬼祟祟地候在李克用的帐篷之外。萧玄衣刚想问,刘银屏打了个手势,让他噤声。然后又指了指李克用的帐篷。 帐篷里面点着灯火,两个变了形的人影投在帐篷上,虽然看不清楚,但能分辨出来一个人站着,一个人俯着。并传出一阵一阵的**声。 “哎呦……师父……疼!”述律燕的声音。 “习惯了就好了。”是李克用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 “能不能再抻一点。”李克用的声音。 “那就在抻一点吧。”述律燕的声音。 很多地方的方言中,深和抻是不分的。刘银屏和张小盼她们的方言估计就是如此,听了师徒二人的一番话,张小盼心中未免荡漾,两手紧紧攥住萧玄衣的胳膊,身子几乎要贴到萧玄衣身上。 接着又是几声**,刘银屏按捺不住,冲到帐篷前,掀帘而入,萧玄衣和张小盼只得跟进。灯光下的一幕让人吃惊。述律燕跪在地上,李克用一只脚踏在述律燕的背上,两只手攥着述律燕的胳膊往后掰。 “你们这是干什么?”李克用明显很生气。 “我还要问你呢?你这是干什么呢?” “没看我在帮徒弟抻筋啊。” “那你继续抻。”萧玄衣知趣,拉着两个美女退出账外,李克用好像也明白过来:“我警告你们哈,这是第一次,下一次再乱入我的帐篷,我让你们半年走不成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五章 惟精惟一 刘银屏捉奸不成,难免成为几个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尤其是李克用,打击人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刘银屏开始丢三落四,不是烧糊了饭,就是烧熟了菜,忘了放盐。后来终于病倒了。症状先是头疼发热,后来便是神情恍惚,茶饭不思。 刘银屏是一伙人的大管家,平时鸡毛蒜皮的事儿操心不少,大家也不大看在眼里,自从她病倒之后,所有问题都凸现出来。 首先一天两顿饭就成了问题,张小盼是个二把刀,述律燕还小,都上不了台面。就算是合二人之力,做出来的饭也是稀汤寡水。李克用好几天都没有喝酒了。 日子过得兵荒马乱,众人才明白了刘银屏的重要性。李克用这天射了几只山鸡,亲自下厨,刀光霍霍,浓烟四起,不大工夫,炖出一锅鸡汤来,萧玄衣尝了一口,还真不错。 张小盼把刘银屏扶出来,此时的刘银屏花容失色,有气无力。 “这是三哥亲自给你做的,尝尝吧。”张小盼端着一碗肉汤道。 “我消受不起!”刘银屏摆摆手。 李克用讪讪地走过来:“都是三哥不好,把你气着了。” 李老三很少给别人道歉,大家见他服软,心中很是诧异:这也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刘银屏欲言又止,长长叹了一口气。张小盼趁势将鸡汤送到她嘴边,刘银屏勉强喝了几口,突然开始咳嗽,一弯腰,全吐了出来。几个人见不是事儿,就让张小盼把她扶到帐中休息。 李克用来回走几步,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吩咐述律燕道:“我和你哥今天喝几杯,锅里的肉一半送到帐篷里,一半你们吃。” 酒在刘银屏的车上,萧玄衣就到车上取,座位底下有好几个酒坛,萧玄衣拿不准,便钻出车门喊了一声:“哪坛酒没泡虎骨啊?” “你摇一摇就听出来了。”李克用道。 萧玄衣搬起一坛酒晃了晃,里面果然有“咔啦”的响声,跟水声不同,便又换了一坛,差不多挨个摇了一遍,总算找到一坛。 几天不进李克用的帐篷,里面收拾的焕然一新,地下铺设着羊毛地毯,灯架上一支牛油蜡烛,一张矮几摆在帐篷中间,上面是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肉,两只酒碗洗得干干净净。 “这才时隔几日,你李老三过上幸福生活了。”萧玄衣语带讥刺。 “这还不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好徒弟吗?” “你说你有手有脚的使唤人家干嘛?”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跟我学的?”萧玄衣纳闷。 “你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你的人情。老让你妹心里不安,也不好吧。” “了解!高人高见!”萧玄衣这才明白李克用的用心。 萧玄衣斟了两碗酒,李克用先呷了一口:“怎么还有股子腥味?” “不会吧,我摇过,这里面好像没骨头啊?”萧玄衣也不自信了。 李克用也不理会萧玄衣,拿着筷子在酒坛里搅了几下,夹出一坨莫名其妙的东西来:“还说没有?” “这估计是虎肉,哪里听得出来。” 李克用起身要去换酒,萧玄衣拉住他:“我都试过,除了虎骨酒也没别的了?” “怎么回事?” “你把刘姑娘给气病了,谁还操心给你买酒啊。” “算了,将就着喝吧,这估计是刘银屏泡的去腥味药材。”李克用解释道。 “你说刘姑娘对你多好,给你泡虎骨酒,你嫌有味道,人家还泡药材来压味儿。”萧玄衣唠叨上了。 “三弟,你说的我也明白,我不是已经给她道歉了吗?话说除了我娘,我给谁道过谦啊?” “光道歉是不行的吧。” “你说该怎么办?” 这事萧玄衣也没多少经验,挠了挠头,举了个例子:“这么说吧,人家刘姑娘花了好多心思,绣了一张手帕,送给你,你得接着,好好保存起来。你倒好,擤了下鼻涕,擦把擦把就扔掉了,搁谁身上受得了啊?” “这一点倒是怨我,所以今天叫你来帮个忙。” “帮什么忙?” “跟刘姑娘解释一下,这事儿不可能的。” “喜欢上我妹妹了?”萧玄衣诧异。 “别瞎扯,她是我徒弟?” “要我帮你,你得给我交个底儿啊。” 李克用想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说道:“我好象给你说过,我们练箭之人,不能近女色的。” “一会儿刘姑娘,一会儿我妹妹,还好意思说不近女色?”萧玄衣讥笑道。 “难就难在这一块,说实话二哥也喜欢美女,但是不能走太近了。” “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童子功’。”萧玄衣恍然大悟。 “还真是有点类似。小时候我们家老爷子就教导,练箭之人,不能近女色,一近女色,纯阳之气就泄了,练不成绝世高手的。” “要这样,你们李家不就绝后了吗?”萧玄衣笑道。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老爷子说,最起码也要等天下第一之后,才能考虑娶媳妇的问题。” “二哥,你也不是傻子,你觉得女色跟天下第一有没有必然的关系?” “应该是有影响。” “你这就扯了,天下练武之人多了,也没听说谁因为娶老婆把武功废掉的。” “练箭的人多了,咱们说的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只有一个,不要跟一般练箭的人混为一谈。”李克用的意思是萧玄衣偷换了概念。 “不都是练箭的吗?还有什么不同?” “朝廷科考取士,前三甲的水平基本上是相当的,这跟练箭的道理一样,高手之间,也就是毫厘之差。就看谁能做到惟精惟一了,自己都做不到惟精惟一,还能做天下第一啊?” “要做到惟精惟一,就不能近女色。” “你总算听明白了!” “有这么玄乎吗?” “古人师旷为了学习音乐,把双眼都刺瞎了,不就是要做到惟精惟一吗?” “天下第一就那么重要啊。” “如果你从五岁开始,就是奔着这个目标,苦练了十几年,好容易有点修行,你舍得放弃吗?” “二哥觉得修行到哪一步了,离天下第一还有多远?” “自从我的箭能没石饮羽之后,我觉得离天下第一还真不远了,以前所谓的天下第一,都是别人送的。” “那你一辈子就不打算成家吗?” “也不是那回事,等我对天下第一没兴趣的时候再说吧。” “都没个准信儿,谁家姑娘能等得起啊?” “是啊,所以就请你把我的态度转告刘姑娘。” “你自己去说多有诚意啊!” “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再一个,我也怕自己把持不住,女人一哭,二哥心一乱,说不定武功全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六章 肉搏 萧玄衣酒量不行,再加上酒味儿有点怪,喝了两碗就不再喝了,山鸡肉倒是吃得不少。 由于要当说客,萧玄衣提前退席,剩下李克用一个人自斟自饮。 刘银屏的帐篷里,灯还亮着。萧玄衣走过去问了一句:“刘妹妹睡了吗?” “是萧大哥吧?”帐篷里的刘银屏问道。 “是我。” “没睡,进来吧。” 萧玄衣进了帐中,刘银屏披着衣服,后面倚着一个衣柜,神情落寞。见了萧玄衣,便问道:“萧大哥有事吗?” “原是有点事。” “哦,你说。” 看着憔悴的刘银屏,萧玄衣确实有点不忍,东拉西扯了几句,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把李克用的一番话转述出来。 刘银屏怔了好久,徐徐说出一句话来:“李三哥志如金石,倒也是难得。” “还请刘姑娘谅解。” “萧大哥说笑了,他李老三要争天下第一,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把萧玄衣噎着了,只得干笑了两声:“没关系最好!没关系最好!” “萧大哥你早点歇息吧,我要出去方便一下。” “我陪你去。”萧玄衣上前就要搀扶刘银屏。 “看来你还真有点傻!” 萧玄衣恍然大悟:“我叫小盼来陪你。” “不用……” 萧玄衣这次倒没犯傻,没等刘银屏说完,就走出她的帐篷。张小盼正睡得安稳,被萧玄衣喊起来,不由分说,就拉着她进了刘银屏的帐篷,刘银屏已经出去了。 “干什么啊你这是。”张小盼嘟着嘴。 “你姐姐病成这样,你都不知道照看一下。就知道睡。” “我也说要和她一起睡,她说我老登被子。”张小盼眼睛一翻。 张小盼本来睡得迷迷瞪瞪,这时候又受了委屈,模样娇憨无比。萧玄衣的埋怨登时化作一腔爱怜:算了,她其实也是小孩子。 两个人坐在刘银屏的铺上等了一会儿,刘银屏一直没回来,张小盼一身幽香,扰得萧玄衣心神不定,站起来说道:“咱们去找找她。“ “我姐姐性格要强,指不定上哪儿哭去了,咱们去找她,憋住气反而不好。” “这蜡烛都快没了。” “我在这等她,你回去吧。”张小盼伸了一下小懒腰,就倒在了床上。 这种姿势简直是要命,萧玄衣都不敢多看,连忙把蜡烛吹熄,走了出来。 萧玄衣正要回自己的帐篷,却看到李克用的帐篷里还明着灯,并传出阵阵的鼾声。草原人都知道,帐篷最怕火,萧玄衣只好拐了个弯儿。 李克用衣服都没脱,躺在铺上大睡,萧玄衣喊了两声,李克用翻了一下身,倒是不打鼾了,却没醒。 萧玄衣将被子搭在李克用身上,然后吹熄蜡烛,回了自己的帐篷,连灯都没点,便摸到床铺上,开始打坐。 再说刘银屏,见李克用当面道歉,还指望着他回心转意。晚上听了萧玄衣的一番话,心中一下凉到底了。 一腔愁怨无处发泄,刘银屏借口去外面方便,找处僻静的地方,哭了个昏天黑地。等到心中稍微平静,刘银屏发了一会儿呆,前尘往事,恍若隔世。 刘银屏回营地时,正好看到萧玄衣从帐篷里走出。怕撞见了不好看,便停了一会儿,直到萧玄衣进了自己的帐篷,她才进去。 刘银屏也没心思点灯,摸到床上,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心知是张小盼,也没喊醒她,便脱了外衣,上床睡了。 萧玄衣调息了片刻,觉得浑身燥热,阳强不退。便用内视之法将全身经络查看了一遍,发现气海中不断有热气涌入丹田,直走会阴。 萧玄衣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怪不得李克用不敢喝虎骨酒,原来虎骨酒有这么大劲道。其实不然,他们这天喝的是虎鞭酒。 好在萧玄衣小周天已通,前面说到,小周天有练精化气的作用,萧玄衣当下引导这股热气下尾闾,上夹脊,过百会,直入上丹田。 上丹田在两眉之间,能汇聚真气,估计是虎鞭酒起了作用,萧玄衣感觉到上丹田内的气机空前强盛,便引导真气直捣鹊桥,连续撞击数次,突然之间,如一盆凉水浇下,浑身通泰。萧玄衣明白,任脉已经打通了,以后再运行小周天,就不用舌抵上颚搭鹊桥了。 萧玄衣又吐纳几次,缓缓收功,坐在床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明白,李克用所说的童子真身对练功之人何等重要。 所谓童子真身,就是不知男女之事,有一窍未开。当下丹田真气汇聚时,欲望便非常强烈。但由于此窍未开,先天之精便能通过下鹊桥,直上夹脊,或入肾府,或化成气。 如果破了真身,行气时难免会牵扯出男女之事,除非有绝大定力,很难保证先天之精不漏,再想打通任督二脉,那就困难多了。 李克用喝了将近一坛酒,劲道可想而知。但这事他萧玄衣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萧玄衣连忙跑出账外,发现李克用的帐篷中传出异常的声响。 萧玄衣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不知道帐中的女人是谁,但这事他没法过问,又怕李克用作出不为人齿的举动,正手足无措之际,张小盼跑了过来:“我姐姐不见了。” 萧玄衣嘘了一口气,指了指李克用的帐篷:“丢不了,回去睡吧。” 李克用果然有万夫不当之勇,几乎搏杀了一夜,黎明时分,杀声才渐渐沉寂。一座帐篷被他踏成了废墟。 这事也只有萧玄衣来收场,还怕另外两个女人看见,萧玄衣早早起来,冲着废墟上的两个人咳嗽了一声。 此时的李克用已经破坏了犯罪现场,衣着整齐,坐在一张胡床上,一言不发。刘银屏的衣服早就变成了片片蝴蝶,飞得不知去向,只好躲在被窝里。 见此情景,萧玄衣也顾不了那么多,到张小盼的帐篷里拣出两身衣服,过来递给李克用:“给嫂子换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七章 射雕儿 刘银屏为什么会进了李克用的帐篷,这件事谁也弄不清,按刘银屏自己的话说:她看到萧玄衣从帐篷里走出来,就当成自己的帐篷了。 张小盼的分析比较靠谱:每天宿营时,各人的帐篷位置都是随机的,很容易弄混,她自己都搞错过好几次,进了帐篷才发觉。再加上这几天刘银屏精神恍惚,又被萧玄衣误导了一下,才出现了这种情况,总而言之,她姐姐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人。 “错都在我,不管怎么说,是我进了三哥的帐篷。”刘银屏知道,这时候浑身是口也说不清,索性自己承担下来,或许能减免一些李克用的愧疚。 “这事也不能全怪刘妹妹,我自己心里清楚。”李克用倒也不含糊。 这时卢儿跑过来,在废墟里嗅来嗅去,不一会儿便扒出一样东西:就是李克用从酒坛里夹出的那块肉,萧玄衣白天看得分明:那不是一般的肉,而是虎都的宝贝。 虎都的宝贝怎么泡了酒,说起来还得怪李克用。当时这宝贝还是他从虎都身上卸下来的。 李克用虽然不是汉人,但也汉化了不少,对于这一方面,受到的也是朦胧教育,他也影影绰绰地听说过,这东西是大补,至于补什么,他也不明白,反正是好东西,没舍得扔。也没告诉别人。 这东西要是长在老虎身上,刘银屏估计也能分辨出来,等她看到时,已经是血糊溜剌的一块肉,哪里能认得出,于是稀里糊涂地泡了酒。 李克用从酒坛里把它夹出来时,也知道什么东西,但是不了解功效,又没有别的酒可换,只好将就着喝,怕萧玄衣恶心,还骗他是药材。 这宝贝的威力,萧玄衣心里最清楚,便走过去拍拍李克用的肩膀:“二哥,这事也不是你的错。” “什么你的错,我的错,这不是好事吗?你和小盼妹妹又多了一个嫂子。”李克用干涩地笑了一声。 “是啊,我觉得晚上咱们应该庆祝一番。”萧玄衣提议。 “这事儿我和燕子来张罗。”张小盼随声附和。 “你们商量吧,我去做早饭了。” 刘银屏既喜且羞,借故走开。张小盼和述律燕开始策划菜单,李克用找到那张铁弓,走出营地,往远处射了一箭。 “我说没什么影响吧,二哥还是能开强弓的。”萧玄衣跟过来。 “饮石没羽以后不会有了。”李克用叹了口气。 “哪能呢?我去找块石头试试。” “不用,我心里知道。” 说来也奇怪,一场交锋,刘银屏的病竟然全好了,又开始生火做饭,拔营装车。至于置办酒宴,就由张小盼操心了。 除了萧玄衣,虎骨酒是没人敢喝了,张小盼沿途跟牧民换了几囊马奶酒还有一口羊,并沿路采集了一些野菜,刚过正午,一帮人就停车驻马,不再赶路。 “今天就少扎一个帐篷吧。”萧玄衣憋着坏。 “随你!”李克用懒洋洋的。 按萧玄衣和张小盼的设想,萧玄衣和李克用支起两了几句,萧、李二人听不明白。 这时述律燕过来说道:“他们的意思是,让萧大哥和师父闪开。” “废话!” 李克用话音刚落,一箭离手,但见中间的那个人将弓一挥,箭又飞了回来,李克用伸手接住箭,再看那人,弓弦已经断了。 双方相距四、五十步。这些都是一眨眼的功夫,李克用脱口而出:“回箭法!” 那三人显然也吃了一惊,互换了一下眼神,交替掩护着退到山坡后面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八章 危在旦夕 据李克用说,“回箭法”是草原上消失了很久的一门绝技。技法原理类似汉人功夫里面的借力打力:在箭飞到的一刹那,用弓弦顺着箭的方向带住箭,然后将弓反转,箭便飞回去。 道理很简单,但练起来相当困难,在一刹那之间完成两个动作,首先要求练习的人眼明手快,光这一点,就算是有天赋的人,没有十几年的修为也做不到。这也是“回箭法”失传的主要原因。 能练回箭法的人,最起码是天下一流高手的水平,百步穿杨已经不在话下。但回箭法练成之后,制敌的效果却并不理想。道理也很简单:箭射出去再返回来,多走了一倍的射程,再加上回箭时的能量消耗,箭速已经大打折扣。杀伤力还不如直接射一箭。这是“回箭法”失传的另一个原因。 为什么还有人练“回箭法”呢?回箭法是借力的基础,借对方之力,再加上自己的力道,箭速将会大幅度提高。这才是修习回箭法的最终目的。 至于怎么给箭加速,李克用也不太清楚。但在一瞬间需要完成三个动作:带住箭,让箭反转,然后再给箭加力。 虽然只增加了一个动作,但比起只练回箭,难度要增加好几倍,道理很明显,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是相当的不容易。能将回箭法三个动作练全的人,不敢说是天下无敌,那也在绝顶高手之列。 “咱们遇到的这个箭手,达到了哪一个层次?”萧玄衣问。 “五十步之内,能接住我的箭,箭术应该不在阿保机之下。” “有没有达到绝顶高手的层次?” “第三步他还没练成,要不然,箭反射回来,我根本接不住。” “二哥有没有把握赢他?” “我既然射断了他的弓弦,三天之前或者可以赢他。” “二哥为什么不再补一箭?” “草原有草原的规矩,他的弓弦已经断了,再说他还有两个帮手。” “这个时候还讲规矩啊?把他放走,说不定再来一个更厉害的。” 李克用不再说话,盯着手中的白羽看了半天,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接着从马上摔了下来。 萧玄衣大吃了一惊,跳下马,抢过去将李克用扶起,只见李克用双目圆睁,却是动弹不得。刘银屏、张小盼、述律燕赶过来,有的叫“三哥”,有的叫“师父”。 李克用的嘴唇动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头晕……厉害……” “三哥终究还是气着了。”刘银屏幽幽说道。 “我不气你……我气我自己……” 萧玄衣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李克用话中的含义。李克用在娘肚子里十三个月,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强,从小到大,同龄人中没有谁能胜过他,总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没想到那天夜里竟然败给了自己,胸中郁闷可想而知。 李克用生性好胜,怕别人耻笑,所以一直用强悍之气压着,勉作欢颜。这次骤然遇到强敌,悍气一挫,便再也支撑不住。 虽然性命无碍,但经此一变,李克用连马也不能骑了,只好和刘银屏同坐一辆车。由述律燕牵着。 出乎意料的是,黄昏宿营时,射雕儿再次出现,这回不是三个,而是五个。 眼下的情况跟右北平遇到彪十分类似。不同的是,这回李克用病了,对手却比彪更为狡诈。众人相顾失色。 五个射雕儿离萧玄衣他们有七八百步,此时也停下来,不大一会儿便炊烟袅袅,估计是在烤肉。 “他们不走,也不过来,到底什么意思?”张小盼悄声问道。 “他们不走,说明不怕咱们攻击。也不过来,说明要赢咱们也没把握。”萧玄衣道。 “三弟说得不错,他们在等机会,或者等援兵。”李克用补充道。 “他们肯定是怕我师父的箭啊。”述律燕也插了一句。 “可惜现在我练弓都开不了,”李克用叹了一口气。 “他们要是知道真相那不就危险了。”述律燕突然之间感觉到了恐怖。 “这帮人也傻了,其实不用再来别的高手,就那个用‘回箭法’的箭手我都抵挡不了。”李克用冷笑了一声。 “我倒觉得这是天意。”刘银屏道。 “什么天意?”张小盼好奇。 “要是真来一个高手的话,如果三哥不病,肯定要争个两败俱伤,现在三哥病了,反而能委曲求全。” “士可杀不可辱,你让二哥委曲求全?”萧玄衣不同意。 “全当是为了我们三个女人,让三哥委屈一次不行吗?”张小盼道。 “这个你们倒不用怕,草原上的规矩:只杀高过车辕的男子,不杀女人和小孩的。”李克用道。 “他们中午要抢的不也是我们吗?”述律燕问。 “对啊,他们把女人当作财物。杀了你们,他们不就破财了。” “要这样的话,我师父和萧大哥连夜逃走就行了,等我师父病好了再来救我们。”述律燕很天真。 “你傻啊燕子,他们掳我们干什么呀?”张小盼倒不傻。 “给他们当下人呗,洗衣服做饭。”述律燕毕竟懵懂。 “还要给他们……” “放马喂羊挤羊奶。”萧玄衣怕吓着述律燕,连忙将话抢过来。 “燕子说得也不无道理,实在不行了,就让三哥和萧大哥先走,只要他们俩安全了,我们就有希望。”象李克用那种人,就算是被俘了,肯定也没命,刘银屏故有此言。 听刘银屏这么说,李克用也颇为感动:“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李家的人了,我还能喘气,你就不要说这种傻话。” 李克用这句话,算是承认了刘银屏,虽然当着众人的面,刘银屏还是泣下数行,然后擦擦泪说道:“离松漠都督府治还有两天的路程,今夜估计是最后的机会,三哥早作决断。” “我去把那五个王八蛋给杀了。”萧玄衣拔剑而起。 “老三你回来,不是我说你,你都走不进他们一百步。”李克用喝斥。 “总不能在这等死吧。” “那也不能去白白送死,只要不死,就有机会。”李克用虽然武功尽失,但临阵决机的经验也不是其他人能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零九章 截耳 按照李克用的吩咐,几个人生了一堆篝火,将存放的酒肉都拿出来,一边烤肉,一边饮酒。以往喜欢狂饮的李克用,因为身体虚弱,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呷。 “想不到奚族人里面还有这等高手。”李克用咽了一口酒道。 “他们不一定是奚族人。”述律燕回答。 “你不是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吗?” “我们和契丹人,还有室韦人语言差不多。”述律燕年龄太小,还不明白,这三个种族其实都是起源于鲜卑人。 “妹妹,你觉得这些射雕儿会是什么人?”萧玄衣问。 “室韦人吧。因为室韦有乘牛的习惯。”述律燕道。 “咱们现在契丹的地盘,怎么会有室韦人?” “游牧民族不像定居的汉人,把地域疆界看得那么分明。”李克用解释。 “他们为什么不骑马呢?”萧玄衣问。 “一般说来,牛没有马迅疾,但耐力却胜过马,长途有优势。再者人有孟贲、乌获这样的勇士,也有逸群之牛,迅疾不下于马。”李克用解释。 室韦人分布在黑水都督府附近,按地理位置上来说,应该还在契丹人的北面,眼下他们在契丹的地盘,却遇到了室韦人,所以几个人分析,室韦人只是小股。如果能到达松漠都督府的府治,就算没有阿保机的庇护,室韦人也不敢公然寻衅。 “还有一点,他们应该不是从营州方向跟踪而来的,只是偶然看上了咱们的车马,对咱们的底细并不清楚。”刘银屏补充。 “很可能是看上了三个美女,只是还不知道咱们车上有好多金子。”李克用说得明白。 “这一百多斤东西,平时还嫌少,现在倒觉得累赘了,不过也不能便宜了那帮孙子。”萧玄衣近来常爆粗口。 “这千里草原,藏几个活人不容易,藏点金子还不跟石沉大海似的?这么着吧,让你们嫂子把财物分成三份,你们三个女的各找一个地方埋起来。”李克用提议。 “咱们五个人,为什么要分成三份儿啊?”述律燕问道。 “你们三个没什么危险,再一个,为了金子,要看的长远一点。”萧玄衣笑道。 “我不要,咱们几个要死还不死在一块啊?”张小盼赌气。 “妹妹,现在不能感情用事,咱们衣食无忧了,他们也放心不是。” 刘银屏现在是大嫂的身份,不能象小姑娘一样寻死觅活,做事要顾及到众人,当下就按李克用的吩咐,走到帐篷里,把财物清点了一下:一箱珠宝,六百多两金子,一百多两银子。 刘银屏把一箱珠宝大致分成三份,金子也是三份,每二百两一份。然后将剩下的二十多两金子和一百多两银子拿出来。 刘银屏将二十多两金子分给李克用和萧玄衣。 “我没带钱的习惯,你拿着吧。”李克用摆摆手。 “这是傍身钱,万一大家走丢了,谁给你付账?” 听刘银屏这么一说,李克用就将十来张金箔揣进怀里。刘银屏又将一百多两银子分成三份,张小盼和述律燕各取了一份。 “燕子,你到帐篷中挑一份珠宝和一份金子,帐篷我已经开了后门,你从后门出去,把财物藏好。”刘银屏吩咐。 述律燕看了看李克用和萧玄衣。李克用道:“这是我和你大哥给你的嫁妆,去吧。” 看着述律燕进了帐篷,李克用往几个射雕儿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想听小盼妹妹唱首歌,今天能不能赏脸啊。” 大家也都知道,这是障眼法,为了迷惑那些射雕儿的,张小盼当然没有推辞,喝了一口酒,唱起那首《忆江南》来。 张小盼号称色艺双绝,决非偶然得来,那歌声飞扬时如白云,婉转处如滚珠,一唱三叹,余音袅袅。 张小盼唱罢,刘银屏不觉技痒,唱了一首《菩萨蛮》,也是曲尽一时之妙。刚唱完,述律燕回来了。 “妹妹,你藏得严密吗?”萧玄衣问道。 述律燕点点头。 “有没有留记号。” “留记号干嘛?” “将来好找啊?” “不用,我们家卢儿记得。” 刘银屏对张小盼示意了一下,张小盼站起身:“我忘性大,得借卢儿用一下。”说罢,招呼了一下卢儿,进了帐篷,几个人接着唱歌。 大家也都知道,生离死别就在眼前,所以也都放得开,述律燕唱了两首民谣,萧玄衣唱了几句戏文。突然李克用说道:“你们这些歌都是儿女情长,我来一首慷慨激昂的。” 见李克用自动献身,萧玄衣不禁诧异:“二哥也会唱歌?” “废话,我们弟兄四个就数我唱得好。” 李克用的话确实不是乱盖,他将来的儿子李存勖,不光打仗天下第一,乐律一道也是海内闻名。这都是后话了。 李克用随手将一个空酒坛倒扣着,一边用筷子击节,一边唱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刘银屏最后一个进的帐篷,这时已经将财物藏好。等李克用唱完,刘银屏笑道:“这《垓下歌》三哥不应该唱。” “怎么?” “我做不了虞姬,也劝三哥不要做霸王。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妹妹说得也是。” “三哥拿定主意了吗?” “对!” “那还等什么?” “还想再听一曲。” 李克用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刘银屏早将自己的耳朵截下半只来,扔到李克用眼前。张小盼和述律燕尖叫了一声,忙不迭地跑过来,给刘银屏包扎伤口。 弯刀是李克用的,本来是借给刘银屏藏金子去了。此时刘银屏血流满面,将弯刀插在李克用面前,语调不疾不徐:“三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李克用将那半只带血的耳朵拣起来,用衣襟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塞进口中,嚼了几下,然后又冲了一口酒。站起身来,对萧玄衣道:“三弟,你去挑四匹快马来。” 不大一会儿,萧玄衣将马牵来,李克用腾身上了马:“咱们走!” 萧玄衣也上了马,回头看看张小盼,见张小盼也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便走马过去,在张小盼的脸上乱吻了一下:“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目送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述律燕说了一句:“我师父的病好象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章 对决 人的潜能不可思议,李克用病得本来已经骑不成马了,在危急关头竟霍然而起。骤马而行。 到松漠都督府治虽然有两天的路程,但萧、李二人轻装急进,并且四匹马换乘,日中时分,一座城池遥遥在望。 “,还是被二哥算计了。” “看来人要无耻一点,才能活得长久。” “这不算无耻,这是兵机。”萧玄衣恭维。 “三弟,在我面前,你就……” 李克用说了一半,语句突然凝结,身形晃了两晃,再次从马上掉了下来,这次落马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双目圆睁,这次是双目紧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气若游丝 由于契丹族的崛起,作为大唐曾经的羁縻府,松漠都督府已经和大唐没有多少关系了。但契丹族每年仍要派使者去大唐,名义上是朝贡,实际上是给契丹的子民买一张出入大唐的通行证,贸易往来毕竟是双方利益所在。 契丹族对其他民族比较包容,尤其是对汉人的文明十分仰慕,这也是她逐渐兴盛的原因之一。府治依然繁华,城内不但居住着契丹的贵族,还有大量的有汉人,几乎所有的商业盈利场所都是汉人经营。 萧玄衣背着李克用进了城,一手还牵着几匹马。逢人就问哪里能找到郎中,碰巧遇到一个能听懂汉话的人,手指了一下:前面路口左拐,有个杏林苑。 杏林苑其实是一个药铺,掌柜的不但买药,还给人看病开药方。见萧玄衣背进一个人来,连忙让小二搭把手,把李克用放到大堂的床铺上。 “怎么回事?”掌柜的问道。 “本来是有病,又骑马赶了一天的路,突然就从马上载了下来。”萧玄衣简短截说。 掌柜的翻开李克用的眼皮看了看,又去掰李克用的嘴巴,结果掰不开。就把手指搭在李克用的手腕上,品了好一会儿,不由眉头紧皱:“气若游丝,脉象全无。回去准备后事吧!” “这身上还热,鼻子里面还有气,让你一看就死了?”萧玄衣当场跳了起来。 “身上热那是因为还没凉透,鼻子虽然有气,但进气少出气多,残喘而已。” “老人家,再想想办法,我二哥不能死。”萧玄衣差点跪了。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老夫实在无能为力。”老头说罢,对小二喊了一声:“小二,送客!” 小二正要上前拉李克用,萧玄衣抽出疾剑来,对着掌柜的柜台一剑斩下,只听哗啦一声,那柜台变成了两个。 自从虎威注入以后,萧玄衣的疾剑已经恢复了几成,削金断玉,不在话下。 “赶紧给我二哥治病,要是耽误了,我让你们全去陪他。” 那掌柜的连忙过来打躬作揖:“老朽实在是修为有限,这么着吧,西城的孙记药行孙掌柜,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老弟到那里去看一下吧,或许有救。” “想把我骗出去,没门?” “老弟不要赌气,救人如救火,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萧玄衣一听也是这个道理,跺跺脚,当即背着李克用直奔城西。 孙记药行的掌柜五十来岁,照例问了一下李克用的病由,然后又把了一下脉,摇摇头道:“老弟想清楚了,这病我也只能救得了一时。” “一时就一时吧。” 孙掌柜转身入内,不一会儿拿出三颗药丸来,让小二捣碎。然后取出针盒,拣出一根银针,捻入李克用的人中穴。 小二将捣碎的药丸,冲了半碗开水,端过来递给孙掌柜,孙掌柜用汤匙搅了几下,对萧玄衣道:“你把他的嘴掰开。” 估计是针灸的缘故,也没费劲,萧玄衣就将李克用的嘴扳开。 “你去烧半锅水,烫手就行。” 孙掌柜又吩咐了一声小二,然后用汤匙往李克用的嘴里喂药。药喂完之后,孙掌柜找出两个棉花团,将李克用的鼻子塞上。然后脱掉他的鞋袜,将两根艾香点着了,灼李克用的足三里。 小二端过一盆热水来,孙掌柜对萧玄衣道:“你把他衣服脱了,用热毛巾给他搓身。” 一炷香的功夫,只听李克用的吼中咕咕作响,孙掌柜连忙将李克用翻过身来,脸朝着床下,并用掌击打李克用的背部,一阵咳嗽,李克用吐出一个核桃大的血块来。 孙掌柜又拿出一个类似水枪的东西,吸了水,往李克用的嘴里喷了几次,把嘴里的血沫冲干净,然后让萧玄衣给李克用穿上衣服,平放在床上。并将他鼻孔中的棉花团取出。 孙掌柜忙得一身是汗,小二将剩下的热水倒掉,又换了一盆凉水,孙掌柜洗了一下,擦擦手道:“暂时无碍。” “多谢!多谢!”萧玄衣取出几张金箔来。 “救人须救彻,你二哥的病还没好,我只收你药钱吧。” 孙掌柜要了一张金箔,让小二称出五十两银子给萧玄衣,并吩咐小二看茶。 “我二哥到底什么病啊?”萧玄衣总算喘了口气。 “先天真气衰竭。” 萧玄衣听到这话,也不禁吃了一惊。人之所以会说会动,靠得是后天真气,后天真气的合成需要先天真气。先天真气已竭,那就意味着李克用不能说话不能动了。 “看来我二哥下不了床了。” “老弟是明白人,先天真气是不能补的,就象人一天不能长高半尺一样,只能靠元神慢慢化生,如果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化生的先天真气也足够用,但你二哥现在全身瘫痪,这些先天真气既要抵御外魔,又要维持生命,先天真气明显不足了,卧床日久,病情会越来越恶化……”孙掌柜叹息一声。 “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不敢说没有别的法子,只是老夫技尽于此。” 萧玄衣沉默半晌,突然说道:“贵店和雁门关外地孙记药行是同一个名字。” “老弟去过雁门?那里是总店,小店只是孙记药行的一个分号。” “这么说,东家是孙少仙大哥了?” “老弟认识我们少东家?”孙掌柜也觉诧异。 “实不相瞒,我跟孙大哥交情非同一般。老伯你一定要想想法子。” “既然是少东家的好朋友,老夫就说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孙掌柜捻着胡须沉思了半晌:“老弟修书一封给我们少东家,老弟也知道,少东家是家传,医道非我们所能比,如果他来了,你二哥或许有望。” “我马上就去写。” “只是丑话说在前面。从雁门到此好几千里,来来回回最起码三个月,这三个月内,不但每天要给他热水擦身一遍,按摩一遍。还要用上等人参吊住气,恐怕一天都要十几两银子,再一个,少东家来了,也未必敢打保票,老弟到时候人财两空,不要怨我。” “那就这么定了。”萧玄衣当下在李克用的身上摸出十张金箔,还有自己身上的,一共二十张,放到柜台上:“上等人参尽管用。” 孙掌柜看了一眼金子,又推了回去:“上等人参小店存货不多,还得有劳老弟去买。” 萧玄衣心知,这二十两金子有点少了,当即说道:“老伯还认识阿保机?” “知道!他是可汗的卫队长。” “买人参我不在行,这些钱你先用着,我还有六百两金子在阿保机那里,或者是老伯需要,或者是等孙大哥来了,咱们再一总算账,老伯觉得还行?” “毕竟我也只是个掌柜的,一切还得东家说了算,少东家来了之后说分文不取,我到时候再还给老弟。” 孙掌柜总算买给萧玄衣一个面子,把金子收下,当即吩咐小二,收拾出一间空房来,让萧玄衣和李克用住了进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哥卖马 松漠府的孙记药行虽然没有雁北镇的阔绰,但也是一个三进深的大院。当街是三开间的商铺和一座东南门,第一进是个窄院,东边为马厩,西边为厕所;中间一个垂花门直通第二进,第二进是孙掌柜和伙计们的住处,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东侧有个月亮门通第三进,第三进也是一个窄院,最后一排是四间后罩房,东北角开了个小门通后街。 萧玄衣和李克用的住处,就是四间后罩房里面最东面的一间,其余三间估计是库房,并无闲杂人等,虽然简陋,倒也清净。 房间里面有一张大炕,却没有别的家具,萧玄衣正坐在炕上发愁,小二送来两床铺盖,萧玄衣连忙将褥子床单铺好,让李克用躺在上面。 “替我谢谢你们家掌柜。”萧玄衣道。 “不客气。” 小二的年龄和萧玄衣相仿,虽然是一个胡儿,却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话。见萧玄衣又是大把花钱,又是眉头紧皱的,不禁十分羡慕,口中虽然答应了,却不肯走。 “小二哥还有事吗?” “客官还有四匹马在门外拴着,要不要我给掌柜的说一声,先寄养在药行的马厩里。” “那就多谢小二哥了。”萧玄衣突然想起还有这事,便拿出一两银子来递给小二。 小二忙不迭地摆手:“我娘说过,助人乃快乐之本,我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就提醒一下,怕你忘了。” “我在这又不是三天五天,老寄养也不是办法。”萧玄衣又开始发愁。 “客官说得不错,天很快就要冷了,到时候草料也不好弄。依小的之见,倒不如把马卖掉。” 这几匹马都是李克用从牧民手里挑着买的,虽然不是宝马良驹,但也都是快马。再说还帮着萧玄衣他们逃过一劫。但马是张嘴的物件儿,顿顿都要吃的,萧玄衣还要照顾李克用,哪里有功夫去放马。想至此便对小二说道:“小二哥操下心,事成之后,我请小二哥喝酒。” “好说,好说,客官打算多少钱出手?” “实不相瞒,我这几匹马都是三十两银子买的。” “客官也知道,现在是秋天,卖家多,买家少,三十两恐怕卖不到。” “不能少于十五两吧,要不然留着冬天吃肉了。” “好,明天我给你问问。”小二答应着走了。 萧玄衣看看两床铺盖实在有点单薄,就到城里转悠了一圈,又买了一床来,给李克用加上。不大一会儿,孙掌柜端着一碗参汤过来,一边喂李克用,一边嘱咐萧玄衣。 “你二哥手脚不能动弹,老弟要多给他按摩,以免他的肌肉坏死。” “多长时间一次?” “最起码一天两次吧。” “记着了。” “现在天还热,你二哥大小便不能自理,最好一天用热水擦一次身,他身上不生疮,你在这住着也舒坦。” “记着了。” “有事没事跟他多说几句话,别整天闷着。” “我二哥不会说话啊。” “你自己说就行,他听得见。” “记着了。” “前院做好饭了,老弟跟我去喝一杯。”孙掌柜喂完药,邀请萧玄衣。 来求医的时候,萧玄衣怕孙掌柜拒之门外,撒了一句谎,说还有多少钱在阿保机那,心中难免有点不安,搞得他觉得跟孙掌柜就不是朋友的身份,见孙掌柜相邀,便连忙谢绝了。 见萧玄衣执意不肯,孙掌柜便拿出一把钥匙道:“这是后门的钥匙,老弟拿着,出入方便。” “多谢!多谢!” 孙掌柜走后,萧玄衣想起,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便对李克用道:“二哥,我去买些酒肉来,咱们俩晚上喝一杯。” 萧玄衣出了后门,一边走一边寻思,这一住下来,要买的东西多了,首先,不能跟着孙掌柜蹭饭吃,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这些都得有。有李克用这么一个病号,晚上总得长明灯吧。据小二说,天很快就要冷了,总得置办几身棉衣。既然有炕,那证明此地不是一般的冷,光有做饭的柴肯定不够。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有时候上个厕所都得花钱。萧玄衣身上还有五十两银子,将来买了马,估计有百十两。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想了一回,萧玄衣头都大了,索性不管那么多,先到杂货店买了几根牛油蜡烛,又到饭店里买了一坛酒和二斤羊肉,左胳膊箍着酒坛,夹着蜡烛,右手拎着羊肉回到药行。 天色已晚,萧玄衣点上灯,才想起没有买碗筷,就到前院借了半盆水,洗了一下手,把酒坛打开,用中指蘸了一下酒,滴到李克用的嘴唇上:“二哥,喝酒了。” 李克用的嘴唇动了动,那滴酒就滑进了嘴里,萧玄衣大喜:“二哥,再来一杯!” 一连滴了十来次,估计李克用嫌麻烦,嘴唇不再动了,萧玄衣就开始吃肉喝酒。几口酒下肚之后,萧玄衣看看被灯光照亮的四壁,莫名其妙的感觉:没想到要在这个破地方住上许久。正如相国寺的老和尚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萧玄衣本来酒量不行,估计这回是真发愁了,一气喝了小半坛酒。二斤羊肉吃了个精光,总算理出一条思路来: “二哥,我也想好了,明天跟孙掌柜借一套笔墨纸砚,先给孙少仙孙大哥写一封信。你看这么写行不行。 “拜上孙少仙老大哥:小弟困在松漠府贵号,我二哥李克用之病非你不能治,见信速来。落款:萧玄衣。 “再一个,我让小二哥明天去找阿保机,他不是老说让咱们到这里做客吗,咱们也来了,凭二哥和他的关系,给咱们派几个佣人,再给点银子花花,应该不在话下。 …… “三个月之后,孙大哥就到了,孙大哥的医道我是见识过,跟活神仙差不多,到时候药到病除,二哥又生龙活虎一般。 “二哥病好了之后,咱们去找那个白胡子老头算账,把嫂子还有你徒弟还有小盼妹妹抢回来。然后咱们继续封狼居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囊中羞涩 大唐全盛时,邮递行业还是很发达的。全国有水陆驿站一千多个,驿卒近两万人,直接归尚书省管辖。所以杨贵妃能吃到岭南的鲜荔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驿站每三十里一个,信函象接力棒似的,一站一站往下传递,最快的速度一天能走六百里。 传递信件的驿卒,穿着特定的制服,背插旗帜,在驿路上飞奔,路况好一些的地段,也有骑马的。凭萧玄衣的资质,在偏远山区当个驿卒,应该很出色。可惜他现在志不在此。 以上情况仅限于官邮,至于平民百姓传递消息,那是相当不便。何况契丹和大唐还是互不相属的两个国家。老杜有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虽然有些夸张,但通信之难也是实情。 好在孙掌柜交际面广,打听到三天以后有人去幽州,便把此人介绍给萧玄衣,萧玄衣请了一顿饭,此人负责把萧玄衣的信带到幽州。 到了幽州之后,如何把信送到雁门,这个人再想办法,或者委托驿卒,或者托付给去雁门的商贾,萧玄衣是问不着了,但费用得萧玄衣出。 一封信花了萧玄衣十几两银子,还不打保票。万一遇人不淑的话,半路上把信当手纸用了,回来编个圈儿,天知地知你知的事儿,也没地方查去。 萧玄衣寄了一回信,总算是明白了传递的过程,心中反而忐忑不安起来,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只好祈求上苍保佑了。 小二将四匹马卖了,居然得了八十两银子,萧玄衣很高兴,请他吃了一顿饭,言谈中得知,这小二本姓张,名污落。据说是回鹘人,但血统不纯,对于这种混血儿,当时有一种称呼:边地杂胡。 从张污落地名字也可以看出,家庭条件也不怎么样,年纪青青的就出来谋生计。但张污落生性聪明,居然通晓六、七种番话。天生的掮客材料。 萧玄衣托他打听阿保机的住处,不久也有了消息,阿保机去中原公干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萧玄衣只得撇开找阿保机借钱的念想,况且现在手上还有百十两银子,应该能支撑大半年,谁知事情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克用住进来三天之后,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眼睛能睁开了,手指偶尔也能翘一翘,有时候睡着时还打呼噜。 萧玄衣欣喜若狂,照这样趋势,用不了两个月,李克用就能下床了,将来孙少仙来了,全当是旅游。对于这种情况,孙掌柜却很老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没那么快。 孙掌柜所言不差,还没维持三天,李克用开始在床上折腾,口中呵呵乎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双目圆睁,好象要喷出火来,两只手乱抖,抽风一般。 萧玄衣急得不得了,又是按摩,又是擦身。折腾了半天,李克用双眼一翻,不动弹了,萧玄衣听了一下,没气儿了。赶紧跑到前院,去叫孙掌柜。 孙掌柜倒不慌不忙,拿出三颗药丸,让张污落捣碎,开水冲了,一手端着,来到后院的病房里,让萧玄衣掰着李克用的嘴,用汤匙灌下,然后又推拿了一阵,李克用吭哧两声,才算回过气来。 “我二哥这是什么情况?” “急的!” “他还会急?”萧玄衣有点纳闷。 “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突然间卧床不起,连话也说不出来,但心里明白,他会怎么想啊?” “肯定是想快点好起来呗。” “他整天躺在这里,度日如年,别的事没有,老是想着快点好,就算是慢性子,也肯定会发急。” “我二哥性子本来就急。” “所以嘛,急火攻心,以后这种情况还会出现。” “这有什么好法子吗?” “没事你就多陪陪他,跟他聊聊天,不要让他多想。” 萧玄衣听明白了孙掌柜的意思,就是分散一下李克用的注意力。就算萧玄衣的口才如滔滔江水,总也有停下来的时候。 怎么才能转移李克用的注意力呢,萧玄衣想了半天,对李克用说道:“二哥,你躺着也是躺着,不如跟我练气功吧。” 伺候了这几天,萧玄衣和李克用也有了默契,如果有事需要征求李克用的意见,李克用同意的话,会眨眨眼,反之就是不同意。 李克用闻听此言,双眼比平常睁得还圆,生怕眼皮掉下来似的。萧玄衣知道,李克用对自己的箭法十分自负。就象贵族们爱护自己的血统。萧玄衣摇摇头,只得作罢。 孙掌柜所言不差,半个月之内,这种急火攻心的情况又发生了两次,每次都搞得萧玄衣手忙脚乱,虽然性命无碍,但萧玄衣却吃不住了。 孙掌柜每次施治,都要用三颗药丸,这三颗药丸是他研制的,类似于那种速效救心丸。价格不菲,一颗要十两银子。 萧玄衣开始付的二十两金子,原只为买人参所用,哪里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当然,和孙掌柜协商一下,这三十两银子也可以从那二十两金子里面扣除,但要保证李克用坚持到孙少仙到来,萧玄衣没那么做。 所以每次施治后,萧玄衣都要给孙掌柜三十两银子,孙掌柜也不推辞。三次下来就是九十两。萧玄衣渐有囊中羞涩之感。 “这种急火攻心的情况,什么时候能有所好转啊?”萧玄衣把孙掌柜送出屋外问道。 “慢慢磨吧。” “我二哥脾气犟,能磨过来吗?” “有一句话叫‘人强强不过命去’,再犟能犟得过老天爷?再者说了,好汉就怕病来磨。活不成又死不了,拖上一年半载,再硬的脾气也磨没了。等他认命了,这种情况就不会再发作了。” 孙掌柜说罢,掉头而去,留下萧玄衣在原地发傻,阔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三十两银子,在他眼里,就跟一座山似的。 萧玄衣没精打采地回了房间:“二哥,跟我学气功吧,不为别的,就是为治病。” 李克用的目光看着旁边,不理不睬。萧玄衣登时大怒,掀开李克用的被子,把李克用翻了个屁股朝上,脱下一只鞋来,照着李克用的屁股“啪啪”抽了几下。 “到现在你还不认命!再强你能强的过老天爷?有那本事你别躺着啊。” 骂了几句之后,萧玄衣把李克用翻过身来,盖上被子。象个幽怨的妇人一般,蹴在炕角上一边抹泪一边絮叨:“你发作一次我就得三十两银子,这不偷不抢的,这么多钱我上哪挣去。没钱了,人家还会给你治病吗?你死了倒轻巧,嫂子他们怎么办……” 萧玄衣发泄了一通,心情平静了许多,想想还是找张污落,谋个生计是正经。就穿上鞋,下炕之前给李克用拉一下被子,却发现李克用眼睛紧闭,枕头上湿了一大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床头金尽 几场北风吹过,叶落草黄,北国的冬天来得早。萧玄衣用剩下的几两银子做了一套棉衣,给李克用穿上,又做了两个羊皮坎肩,和李克用一人一个。 自从挨了几鞋底子以后,李克用的性子变了不少,居然愿意跟萧玄衣练习气功了。鉴于李克用眼下的状态,也只能练吐纳的功夫,不过跟萧玄衣当初练的“相忘”功法,原理上是一样的。 气功的心法说起来很简单,关键在于练,所以教李克用倒没废多大事,萧玄衣讲了几句要点,做了几个示范动作。李克用就开练了。 李克用果然是个学武的奇才,上手很快,练了十来天,急火攻心的情况就没有再发作,这一天,居然放了几个屁。 萧玄衣闻屁大喜,如获至宝。自从李克用躺倒以后,就没有大便过。李克用平日只喝几口参汤,但参汤只是补气用的,并不能当饭,所以李克用日渐消瘦,脸都变长了。 李克用也表示过想吃点东西,但孙掌柜嘱咐过:不让吃。原因也很简单,全身瘫痪的人,吃下去很难拉出来,久而久之,憋死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放屁证明下气已通,萧玄衣请示了一下孙掌柜,可以吃一些流食,比如羊奶,小米粥一类的东西。一般人都有这个观点:只要能吃,就死不了人。 与此同时,张污落也给萧玄衣找了一个差事儿,给一个契丹贵族喂马,一个月三两银子。 这个契丹贵族,在王庭内的职位叫“夷里堇”,掌管契丹的兵马,可汗和宰相以下,就数他了。 这位夷里堇,住在西城,离孙记药也不远。称得上豪门深宅,光院子就占了半条街,有一个专门的马厩。养着五十来匹好马。 马这种动物据说是不睡觉的,也有的说是站着睡。反正不管白天黑夜,马一般不躺下,躺下也就是打个滚儿蹭蹭痒。 晚上不睡觉,肯定要吃宵夜的,所以有‘马不吃夜草不肥’的说法,可见喂马是一种全天候的工作。 由于白天要照顾李克用,萧玄衣就选了夜班,晚上亥时初到第二天寅时末。过去每个城市都有钟鼓楼,这个时间点就以钟声、鼓声为准。 从亥时初到寅时末,算起来只有四个时辰,也拿一天的工钱,按说也挺划算,但这种夜班没人愿意上,个中原因就是昼夜颠倒了,对人的身体很不好。 萧玄衣是练气功的,子时打坐一个时辰,一天一夜就可以不睡觉。在熬夜这方面算是有特长,干脆一个人就兼了两个人的职位。这样一个月就能挣到六两银子。 喂马这份工作,一般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因为喂马之前,先得铡草。铡草时一个人往刀口里续草,一个人按铡刀。 草是东家收购的,夏天倒是可以放牧,冬天必须要储存一些草料。草割下来之后,先摊到晒场上晒干,东家收购过来,垛在草料场里。 草料场和马厩挨着,萧玄衣先从草料场杈一些干草,放到马厩的空地上。铡刀头垫一块砖头,一手续草,一手按铡刀。 当然,铡草也有讲究,不能图省事一刀两断,铡好的草节不能超过一寸长,要不然马不吃。被发现了不是小事,轻则挨骂,重则停职。 所以铡草的关键在于续草,把一抱草团紧了,一寸一寸往刀口下送。这对打通任督二脉的萧玄衣来说,都不在话下,不过还是挺费时间,五十匹马,光铡草就需要一个时辰。 喂马则相对简单一些,先用清水将马槽冲洗一遍。马槽一般是木做的,都有排泄孔。洗净马槽之后,将污水排掉。铡好的草用净水淘一遍,然后杈进槽里,撒上一些大料,用棍子搅拌匀了。这些大料,相当于人的下饭菜,用黑豆之类的农作物,炒熟磨碎,闻起来有一种香喷喷的味道儿。 趁马吃草的功夫,萧玄衣则回到马厩的值班房,打坐练功。一个时辰后,再起来铡草喂马。 干满一个月,萧玄衣领了六两银子,高兴的不得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领薪水。先买了一些烧炕用的柴,又给自己做了身棉衣。 按说萧玄衣也不是很怕冷,但大冬天的穿一身单衣,就显得另类,走到哪里,别人总要投以怜悯的目光,又不给钱,这让萧玄衣很受不了。 看看还剩下一两银子,萧玄衣就买了一坛酒,两斤牛肉,两斤羊肉,把张污落喊过来,和李克用三个人,在炕上坐了,围着矮几,嗨皮一下。 自从李克用能吃饭以后,身上渐渐有了力气,眼下已经能坐起来,并且手也能动了。李克用的功夫也大有进境,据李克用表示,他的丹田里面已经有热气了。 百日筑基的功夫,他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完成了,这不仅仅是他练功方面有天赋,也跟他的处境有关,除了练功,什么事儿也干不了,功夫整,用心专,所以才能突飞猛进。 “先干一杯,祝二哥早日康复。”萧玄衣举碗提议。 李克用喝了一口,冲萧玄衣点点头,两颗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二哥,你现在感情脆弱了,动不动就哭。”萧玄衣看不起。 李克用用手指沾了酒在矮几上写道:“三弟幸苦”。 “看你说的。”话虽然如此说,萧玄衣的鼻子也是不禁一酸。连忙岔开话题,对张污落说:“你不是知道,我二哥是大英雄、大豪杰。王城内的阿保机,关弓三百斤,不是很厉害吗?见了我二哥都得甘拜下风。” “阿保机我是知道,整个辽东,箭法无人能敌,没想到你二哥这么厉害,真是失敬失敬。”张污落差点没跪了。 “你说伺候我二哥这种人,咱不丢份儿吧?” “荣幸之至!萧大哥你以后忙不过来,就给我说一声。” “你帮我找了份儿差事,我还没谢你呢。”萧玄衣说着,又敬了张污落一碗。 …… 几碗酒下肚,萧玄衣的话开始多了起来:“我最近有点想法,钱就是人的真气,有了钱,想干嘛干嘛。但没了钱,人就跟废了差不多。不过呢,好身体是先天真气,有个好身体才能挣钱,也就是有了先天真气才能有后天真气。” 张污落不练气功,听的似懂非懂,但有一点他听了出来,那就是钱。便低声说道:“萧大哥,我得提醒你一下。” “什么?” “孙掌柜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那是看在你有钱的份子上,眼看这三个月的期限也快到了,少东家要是不来,你想过没有?” “不是说了吗?等孙大哥来了再一总算账。不是吹的,凭我跟孙大哥的交情,他会要我的钱?”萧玄衣又开始吹。 “正因为如此,少东家很可能也来不了。不瞒两位说,这几天我已经听他唠叨了。估计是有点怕阿保机,才没有赶你们走。” 此话一出,萧玄衣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五章 穷途末路 人是复杂的动物,按说孙掌柜的医道也算高明,对李克用的病也算是尽心,不管是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没有他,几个李克用也交待了。 孙掌柜的为人,正如张污落所言,却是薄情寡义,三个月后,孙少仙没来,萧玄衣没有金子续交。孙掌柜就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这天送来参汤,孙掌柜就对萧玄衣说到:“老弟,你那二十两金子已经用完了,是不是到阿保机的府上再看看?” “我明天就去。”萧玄衣答应了。 第二天,下了夜班之后,萧玄衣药行都没回,直奔阿保机的府邸。 说是阿保机的府邸也不太确切,应该是他伯父的府邸。阿保机刚出生,他父亲就被仇家杀死,阿保机是由他伯父养大的。他伯父名叫释鲁,是王庭的“于越”,职位相当于宰相。 释鲁住在城东,萧玄衣赶到宰相府的时候,天还没亮。朱红大门紧闭,萧玄衣只好在门外等候。 一只等到日上三竿,才有一个短衣窄袖的小厮开门出来扫地,萧玄衣上前询问,谁知那小厮听不懂汉话,掰扯了半天,那小厮也没弄明白萧玄衣找谁。 正说着,门里走出一帮士兵,按刀持枪,簇着一个中年汉子,这汉子身材魁梧,锦衣貂裘,头戴翻边儿波斯帽,帽子两边垂着两根豹尾,跟传说中的“狼主”差不多。 不用问,此人便是释鲁。估计释鲁早就看见萧玄衣和门人掰扯,出门后停了一下,用汉话问道:“那个汉人,来此何事?” “我是阿保机的朋友,想问问阿保机在不在?” “他不在。” 萧玄衣正想问阿保机什么时候回来。早有士兵牵过马来,释鲁上了马,加鞭而去。 萧玄衣只得回药行,将寻找阿保机的经过跟孙掌柜说了,孙掌柜立刻拉长驴脸。萧玄衣见不是头,想想李克用眼下也能吃饭了,便陪着小心说:“既然金子用完,以后就不要参汤了。” “你们老在我这住着也不是办法啊!”孙掌柜一点也不含乎。 “这天寒地冻的,我二哥身体又虚,还望孙掌柜通融一下,等天暖和了,我们就搬走。” “你说的轻巧,等天暖和了,怕不得小半年。”北地冬天漫长倒也是实情。 “要不这么着,我们也不白住,一个月我出三两的房租怎么样?” “你一个月肯出三两银子,住骡马店也够了,何必住在我这?” “我二哥的身体孙掌柜也知道,住在店里还不冻坏了?”骡马店是大通铺,就算烧炕也没点热乎气儿。 萧玄衣的无赖劲儿一上来,也是难缠,好说歹说,孙掌柜总算同意了,不过一个月要交给他四两房租。 寄人篱下,遭白眼总是难免,好在萧玄衣乞丐出身,你有燎原火,我有东海水,总能克制得住。就这样又迁就了十来天。 这天早上,萧玄衣刚下夜班回来,指导了李克用几句,正要躺下补觉。就听院子里孙掌柜大声嚷嚷:“这柴禾放在我正房后面算什么?一旦走水,这不要烧死我吗?” 因为烧炕,萧玄衣买的柴就放在南墙根下,放在院子里怕占地方,而南墙根就是孙掌柜的正房,刚堆放时,孙掌柜也没说什么,现在竟然提起这档子事儿。 萧玄衣闻听此言,连忙走出去:“这个我还真没想到。我挪到西墙根儿吧。” “西墙根儿也不行啊,要是家里来了小偷,省得搭梯子了。” 放墙根不行,放院子中间更不用提,萧玄衣想了想:“我把柴放到院子外面总行吧?” “那不挡路吗?” “我靠着墙码起来。” 前面说到,萧玄衣的住房临后街,所谓的“院子”外面,就是放到街道上,那是公用的地盘,孙掌柜这才无话可说。 萧玄衣搬完柴回到屋里,就发现李克用的脸色铁青,知道他听见孙掌柜的话了,便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孙大哥不来,交情谈不上,钱也用完了,人家能不给脸子看吗?” 李克用当即用手指沾着唾液在矮几上写了几个字:“咱们走”。 “这冰天雪地的咱们去哪儿啊?你再忍几天,等我领了一个月的薪水,咱们再去租房子,只要他不掀铺盖,咱们只管住。” 话虽然如此说,萧玄衣也气得不行,只是不好当着李克用的面发作。一个人的时候难免胡思乱想,结果一走神,铡草时活儿干得粗了。 槽里还剩下半槽草料,马不肯吃。萧玄衣也没发觉,如果提前发现,清理出来扔进马厩里,和马的粪便混在一起,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交接班时,接班的人看出来了,这半槽草料算谁的?为这点小事还犯不着杀人灭口,结果一嚷嚷,萧玄衣给辞退了。 王城里富人少穷人多,想再找份工作还真不容易,萧玄衣也不敢给张污落说,一走漏风声,估计孙掌柜立马就要赶人。 萧玄衣只好挨家挨户的问,哪怕打短工也行,找了两天,倒是有几家愿意雇短工,只管饭,不给钱。 实在不行,就买把斧头去砍材,但眼下总得吃饭,萧玄衣买了两个烙饼之后,连买斧头的钱都没了。 萧玄衣揣着两个烙饼回药行,心中悲愤:老天爷,不要逼我杀人,我的剑可是很快! 从药行后门进去,萧玄衣就觉得不对劲,药行的几个伙计正拿着棍棒围在萧玄衣门外,张污落则在一旁劝说:“不要乱动,不要乱动。” “怎么回事?”萧玄衣心中本来就窝火,见此情况大喝了一声。 “赶紧劝劝你二哥,把孙掌柜放了。”张污落道。 萧玄衣转过来一看,大吃一惊,屋门大开,李克用坐在炕上,一手摁住孙掌柜,一手拿了把弯刀,搁在孙掌柜的脖子上。 孙掌柜一看见萧玄衣,连喊:“萧兄弟救命!” 萧玄衣见此情况,心里算计,这事不管怨谁,发展到这一步,只要放了孙掌柜,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眼下穷途末路,萧玄衣杀人的心都有,何况做一次恶人,当下破口大骂:“你个老贼,趁我不在,到我屋里干什么?” “是你二哥让我进来的。” “胡扯!我二哥根本就不会说话。” “萧兄弟,你先让你二哥把刀收了,咱们再说。”孙掌柜怂了。 “二哥,咱们的二十两金子还在吗?” 李克用闻听此言,哪能不知道萧玄衣的用意,当即摇了摇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困兽犹斗 事情的起因只怪孙掌柜欺人太甚,本来药行里面有一口井,不管谁去打水,难免要洒一点。 北国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孙掌柜路过井台时,差点没滑倒,一怒之下,就到后院来骂空。 萧玄衣本来就没米下锅了,水用的很少,打一回水,够用好几天的,屋里还剩着小半桶水。所以洒水的事儿肯定跟萧玄衣没关系。 李克用对此事最清楚,听见孙掌柜骂空,当时气不过,就顺手扔东西砸门。这下孙掌柜不乐意了,就推门进来。估计欺负李克用不能动弹,靠得太近了,当下被李克用生擒活拿。 别看李克用卧病在床,支吾起来,孙掌柜还真不是对手,只得大叫伙计们过来帮忙,李克用这才动了杀机,把弯刀抽了出来。 萧玄衣的房子虽然是租药行的,只要住进去,没有萧、李二人的同意,孙掌柜擅入,那算得上私闯民宅,别说在契丹的王城,哪朝哪代这条都翻不过去。 既然撕破脸了,萧玄衣拿着这条理儿,孙掌柜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别说丢了二十两金子,载他个强奸老母猪,他也没辙。 此时萧玄衣更是如泣如诉:“把街坊邻居都喊过来评评理,我们兄弟二人买尽家产,到此求医,没想到遇到这种恶人,趁我不在,又欺负我二哥不能动弹,数次闯入我们的住处,因为求医,我兄弟二人敢怒不敢言,谁知这孙掌柜变本加厉,二十两金子一毫也没剩下,我们哪还有活路?” 院子里都是孙记药行的人,当然没谁搭这个茬,萧玄衣只好说道:“二哥,这寒冬腊月的,咱们没了钱,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今天就死在一块吧,你把这老贼杀了,我把这药行烧了,谁也别想好。” 李克用听得明白,举刀就要砍孙掌柜的脑袋。明眼人都知道,要杀孙掌柜不用那么费力,弯刀一抽的事儿。 李克用作势欲斩,当时吓坏了一帮伙计,只听张污落喊道:“且慢,且慢,有话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萧玄衣心里一动,张污落也真会儿来事。敲诈这买卖,没个中间人,还真不好收场。 “萧大哥,看少东家的面子,饶了孙掌柜这次吧。”张污落一句话,就把孙掌柜偷金子给坐实了。 萧玄衣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少东家对我有恩,面子当然要给,就算少东家来了,也得给我们活路吧,我们兄弟二人,分文皆无,怎么办啊?” 张污落就走到孙掌柜面前:“掌柜的,现在先保住命要紧。” 别看孙掌柜一把年纪,还真是白活了,平日里号脉开方子,哪里见过这种要砍要杀的阵势,当下哆哆嗦嗦地说道:“我真没拿他们的金子。” “这事你跟他们说吧。”张污落转身要走。 孙掌柜一把拉住张污落:“我枕头下有些金子,柜台上还有一百多两银子,你去取过来吧。” 听孙掌柜这么一说,萧玄衣恨得牙痒痒,这老贼果然赚了我们不少。看来还真不能便宜他。 不大一会儿,张污落拿过来十张金箔,还有一百二十两银子,放在萧玄衣面前:“萧大哥,也就这么多了。” “你这一百二十两银子,了一句话。 要是别人,听到这话估计会勃然大怒,张污落是回鹘人,少数民族畏壮侮老,对“少长有别”这点不太讲究,听李克用这么说,张污落大喜过望,当即跪下磕了几个头,叫了李克用一声“干爹”。 “你爹我现在落难,这点钱全当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拿着吧。” 见李克用这么说,张污落只好收了。李克用又嘱咐张污落:“你还是先回药行吧,免得孙掌柜起疑。” “有我在,怕他怎地?”张污落拍起胸膛。 “不是怕他,你叔叔跟少东家是好朋友,还是别弄大发了。” 张污落闻听此言,只好先回药行。张污落后来改名李存信,是李克用十三太保中的老大。这都是后话了。 “二哥你怎么会说话了?”萧玄衣回过神来。 “三弟好手段,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那就喝几杯?” “还等什么啊?” 萧玄衣大喜,当即出门买了一坛酒,几样菜回来。几碗酒下肚,萧玄衣才算恢复正常状态:“二哥,咱们对孙掌柜是不是太过分了?” “三弟怎么又妇人之仁了。” “我是怕他跟咱们没完啊。” “他能怎么着?” “报官啊!” “感情我这干儿子是白收的。” 萧玄衣想了一下,连称高明,古代刑侦手段有限,最重人证,如果孙掌柜报官,有张污落这个卧底反咬一口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杀人放火,还当我是吃素的。”李克用哈哈大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挞马狨 萧玄衣教李克用练气功,原意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想到却有治病的作用。细思其中根源:李克用之所以得病,就是因为先天真气衰竭,导致后天真气虚脱,而练气之法,能将水谷之精更有效地转化成真气,正是对症的法门。如果能用真气打通他的十二正经。李克用的病或许将不药而愈。 萧玄衣现在有钱,又有时间,既然有了这个设想,便着手实施。李克用要想用真气打通十二正经,估计还得再修练几个月,为求速效,萧玄衣自然又想到了人参。 城内的几家药行,两家和萧玄衣闹过矛盾,萧玄衣也不想和他们再打交道。便问了一下客栈的老板:“除了药行,哪里还有人参卖?” “逢集逢会都有,到时客官去东门外看看就知道了。” 作为契丹的王城,松漠府治的贸易往来更是频繁,五天一集,十天一会。但这些交易场所大多在城外,东门卖百货,西门买骡马。 等到赶会这天,萧玄衣准备带李克用出去转转。 “我不去,我要练功。” “你都几个月没出门了,出去透透气比什么都强。” 在萧玄衣的好说歹说之下,李克用才勉强同意。当然,现在有钱了,萧玄衣叫了一笑,突然,一个骑兵勒住马,马鞭一指,路边的摊主就忙不迭地递上一块熏肉,那士接过来就往马后布囊里一塞,催马就走,也不带付钱的。 “谁啊这是,这么霸道。”李克用冷哼一声。 “挞马狨是可汗的卫队,没人敢惹。”张污落低声道。 “老子腿脚不灵便,要不然非教训他一下。” 正说着,那两个卫兵走了过来,对着肩舆上的李克用看了几眼,李克用冷冷地用眼斜着他们,那两个士兵嘀咕了几句,突然翻身下马,走到李克用的面前,竟然说了一句汉话: “李三哥!” “想起来了,你们不就是幽州城外那两个斥候吗?”李克用恍然大悟。 “是我们俩,是我们俩。”两人一边说,一边捧着李克用的脚就亲。 “阿保机哪里去了?” “被可汗派到中原学习典章去了。” “我在悦来客栈,等他回来让他去找我。” “我们在也是一样的,今天我哥俩请李三哥。” “今天实在不方便,改天吧。” 两人见李克用不肯,其中一个道:“三哥需要什么尽管说。” “我就想在这逛逛街,你们跟着不方便。”李克用说罢,对萧玄衣道:“三弟,给他几两银子,让他们喝酒去。” 萧玄衣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了两个人:“别跟着添乱哈。” “那行,改天我们去客栈拜望。”两个人接了银子,骑马回城去了。 张污落看得一愣一愣的:“干爹,他们俩这么听你的。” “在幽州时,连阿保机都听我的,别说是他们两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分为二 东北三大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在东北买人参,肯定比别的地方便宜。萧玄衣买了四棵上好的人参,一共花了九十两银子不到。 张污落何等机灵,眼见李克用这么威风,每天从药行下了工,就来客栈这服侍李克用。 毕竟在药行当过学徒,伺候病人这一块,张污落很拿手,倒省了萧玄衣不少事。 人参的功效确实不错,在萧玄衣的指导下,只用了两天,李克用的十二正经已经打通,李克用果然能下床行走了。 李克用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他那张铁弓来,拽了一下,结果没拽开。 “还在惦记你的天下第一啊?”萧玄衣笑道。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哥对虚名倒是看得淡了。”李克用将弓擦拭了一遍,收起来。 “真的假的?”萧玄衣拿李克用开心。 “生死一线之间,你最挂念的是什么?” 这事萧玄衣倒经历过,印象最深的就是掉进湖里那次,当下说道:“最挂念的就是亲人了。” “三弟说得不错,可见对人来说,最宝贝的莫过于情意,而不是名利。” “那你刚一下床就扯弓干什么?” “我是想你嫂子了。”李克用坦言。 “这话怎么说的?” “我总要开得了强弓,才能去救你嫂子吧。” “二哥也不要急,你恢复是迟早的事儿,只不过病了一场,元气大伤,总得需要两三年。” “两三年谁等得了啊,咱们倒是容易,她们几个在那里可是度日如年。” 一句话说的萧玄衣黯然神伤,这三个女人自己何尝不挂心。 “你也想小盼妹妹了吧?”李克用调戏萧玄衣。 “是啊,毕竟相处这么久。”萧玄衣言不由衷。 “别跟哥玩虚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小盼妹妹哪点配不上你啊。” “小盼妹妹哪里都好,就是出身……”萧玄衣摇了摇头。 “还嫌小盼妹妹出身不好,你出身也不怎么样哈,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怎么对人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再怎么出身不好,我也是清白人家。”萧玄衣急了。 “‘清白’两个字,也就是你们汉人规定的,草原上有抢亲的习惯,一个新娘子双方抢过来抢过去。要是按汉人的规定,新娘被人抢走了,没了清白,你就不去抢回来?” 萧玄衣想了想说道:“肯定要抢回来。” “这不就对了嘛,设身处地替别人想一想,谁愿意出身不好啊,你愿意生下来就去讨饭啊?” “二哥说得不错,小盼入乐籍时着,拣了一件合适的,穿在身上左看右看。 宰相府并不象萧玄衣想的那么美轮美奂,只是宽敞气派而已,可见当时的契丹族还是比较质朴的。 两人被请到一间暖阁之中,场面很热闹:除了释鲁之外,还有十来个挞马狨,萧、李二人都认识,他们都是幽州城下阿保机的旧部。 毕竟给这帮人当过带头大哥,大家都纷纷过来跟李克用见礼,拉着萧玄衣拥抱了一回。萧玄衣也挺感慨,落难之时,这些人想见一个都难。 释鲁见人已到齐,便吩咐开宴,几十个仆人来往穿梭,进退有序,片刻之内,酒、菜、餐具,十几个客人几乎同时上齐。就这点讲究,任何一个饭店也比不上。 苦寒之地的汉子酒量都很大,入场酒喝过以后,大家纷纷给李克用敬酒,李克用来者不拒,一圈下来面不改色,这也让挞马狨们叹为观止。 酒至半酣,释鲁说道:“久闻李贤侄神箭惊人,能不能让老头子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萧玄衣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谁知李克用处变不惊:“要说射箭,这帮兄弟都是好手,见过的高人也多了。要不我就玩点儿新鲜的吧。” 听李克用要玩儿花样,众人纷纷鼓掌,释鲁也颔首认可,李克用道:“请伯父找几根缝衣针来。” 释鲁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下人送来几根缝衣针,李克用将针尖对着灯光看了一遍,最后挑出一根针来。 “三弟,你的头发直,借一根。” 不由萧玄衣分说,李克用就从他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然后让众人看了一遍,又给释鲁检验了一下:确实是一根。 李克用凝神静气,左手拎着头发,右手用针一挥。再看时,那根头发变成两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 自从萧、李二人在相府吃了一回酒之后,释鲁更是三天两头派人来请,后来连萧玄衣都认为,释鲁肯定有事要求他们,但释鲁就是不说。 这天刚一起床,李克用就对萧玄衣道:“三弟,今天你请我吃饭吧。” “那天不是我请你啊?”萧玄衣纳闷。 “不是那意思,估摸着于越大人今天又该请咱们了,你今天先请我吃饭,我去赴你的宴,咱们谁都不用去相府了。” “我们丐帮有个原则,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有人请吃饭干嘛不去。” “你读书少哈,知道为什么老请咱们吗?” “不是你说的嘛,有事求咱们呗。咱们都吃了好几顿了,他真有事找咱们,咱们也没法推啊!” “汉人有句话: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事之。也就是吃多少饭,干多少事,千万不要吃到‘国士’级别,那就是烈士了。” “别扯那么远,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 “不会吧,这你都知道。” “你现在心虚,还老想装高手,怕露馅了丢人。” “三弟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必有以教我。”李克用哈哈大笑。 “其实也很简单,直接承认自己不行就完了!” “这个怎么好意思承认,都装出去了,再说我还指望着通过于越这条线救你嫂子,一旦承认自己是废物,谁还搭理咱们。” 萧玄衣想想,李克用说得也不错。当时为求医,跟孙掌柜撒了个谎,到底自己也没承认。便叹口气:“这世道逼得人不撒谎不行。” 契丹人好喝茶,估计跟他们的生活习性有关系,整天吃肉,要喝点茶来消食,其实喝茶的习俗是从中原传过来的,到了唐朝末年已经十分普及,王城内的茶楼比酒楼还多。 萧玄衣和李克用先到茶楼上吃了点早饭,然后要了一壶茶扯闲淡。忽然间张污落跑了进来:“二老啊,我找你们半天了?” “怎么着,有事?”李克用问道。 “少东家来了。” “在哪里?”萧玄衣问道。 “在药行。” “我们喝完茶再去拜会他。”李克用不以为然。 “不用去药行,我来了。”话音未落,一个人从楼梯飘了上来。 孙少仙一袭月白长衫,外罩了一领纯白貂裘,更显得富贵典雅,连李克用也不得不站了起来。 “孙大哥别来无恙。”萧玄衣连忙过来见礼。 “无恙,幸甚!” “这位是我二哥李克用。”萧玄衣介绍道。 李克用过来拱了拱手,孙少仙说了声:“久仰。”萧玄衣搬了把椅子让孙少仙坐下,又找了个茶杯,倒了一杯茶给孙少仙:“我二哥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让孙大哥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我来不是给你二哥瞧病的,我是来找你算账的。”孙少仙的语气不咸不淡。 萧玄衣这才明白,看来孙掌柜在孙少仙那里告状了。只好陪罪:“兄弟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君子固穷的道理你不明白,再怎么‘走投无路’你也不能乱来啊。” 当初眼巴巴地盼着孙少仙,孙少仙不来,自己的药行一出事,就马上赶了过来。想至此萧玄衣不禁动气:“大道理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我如果没有活路,我先杀那些为富不仁的,不光是把我的二十两金子拿回来。” “在你眼里,我就是为富不仁,这么说兄弟没得做了。”孙少仙站了起来。 “悉听尊便!” “我三弟当初写信请你过来,小半年都没见着你的人影,还有什么兄弟情分好讲。”李克用冷哼了一声。 孙少仙转身欲走,闻听此言,不禁停下,问萧玄衣:“半年之前,你给我写过信?” 萧玄衣马上回过味儿来:“如果孙大哥没收着,这事倒不能怪你。” “我没理由收不着啊?” 萧玄衣便将寄信经过简要说了一遍,然后道:“这信要转上好几转。收不着也是情理之中。” “我的药行遍布天下,信件都是药行内部传递,不用托人的,也很少丢失。”古代富商一般有自己的传递系统。 “哦,孙掌柜为什么要找人带信,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回去问问他吧。”萧玄衣也觉得其中有猫腻,不好明言。 “老弟还记得请送信人在哪吃得饭吗?” “鸿泰酒楼。” “劳驾哥几个到鸿泰酒楼走一趟。我下面好几百个掌柜,这事不查实我对众人也没法交代。” 几个人去了鸿泰酒楼,店主虽然不太记得萧玄衣,但服务过的小二记得,当时萧玄衣还赏了他几钱银子。 孙少仙已经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当下对张污落说道:“你回去看住孙掌柜,别让他跑了,我跟两位老弟叙叙旧,再回去跟他算账。” 张污落答应着去了,三人便上了楼,要了些酒菜,边饮边谈,萧玄衣这才知道。孙掌柜恶人先告状,给孙少仙去了一封信,说萧玄衣倚仗阿保机的势力,如何恩将仇报,敲诈勒索,最后说药店快开不下去了,孙少仙这才赶了过来。 “敲诈勒索还沾点边儿,恩将仇报这个说不上吧,。”萧玄衣当然要为自己辩解,便将求医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其中很多事情,连李克用都不清楚,听萧玄衣这么一说,眼圈一红,差点没献丑:“难为三弟了!” “这厮也太可恨,我们孙家开药行是为了济世,赢利也是老夫子‘惠而不费’的原则,收了老弟二十两金子,没把病治好,还要赶人。”孙少仙果然怒形于色。 “过去的事就算了。大哥也不要跟他计较。” “那怎么行,我手下几百号掌柜都学他,先人的脸都给丢尽了。” “好歹他也救过二哥一命,再说我也讹了他一次。”萧玄衣的妇人之仁又来了。 “对了,听老弟言下之意,李三哥的病还没全好,我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我的体力还能再恢复?”李克用喜出望外。 “我听听你的脉再说吧。” 李克用伸出手来,孙少仙将手指搭了上去,一直听了半炷香的功夫:“老弟的病根在于阴气乘阳,半年前可曾有花烛之喜” “孙大哥神了,我二哥的童子功就是半年前给废掉了。”萧玄衣笑道。 “一般人都是阴阳二气,破了身倒没什么大碍,但李三哥是纯阳之体,一旦破身,就好象一滴水掉进油锅里,那肯定要炸锅的。” “纯阳之体很厉害吗?” “六十四卦里面,只有乾卦是纯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有纯阳之体的人,更是万中无一,任督二脉是不通自通的。” “童子身已破,真气有了泄口,任督二脉就闭上了?”萧玄衣问道。 “是这样的。” “再把他的任督二脉打开不就行了。”萧玄衣也知道不容易,只是不想让李克用失望。 孙少仙点点头,沉思良久“这么着吧,你空腹三天,除了水,什么都不要喝,三天之后到我药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章 洗血 三天后,李克用饿得东倒西歪,被萧玄衣扶着进了孙记药行,孙掌柜已经不在,估计被孙少仙清理门户了,萧、李二人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接替孙掌柜的是个姓姚的,原来是药店的伙计,跟萧玄衣也认识,见两人过来,十分热情,领着萧、李二人进了垂花门,孙少仙已经在正堂里恭候。 孙少仙问了一遍李克用近来的起居,便把二人引入一间密室,并吩咐张污落守在门口,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密室不大,也就一间房,墙壁上伸出一个灯台,点着一盏长明灯,靠北墙是一张大炕,铺着一床新铺盖。 屋子中间放着一口三足大鼎,下面生着火,不晓得烧得什么炭,屋子里并没多少烟。鼎口雾气弥漫,鼎中之水翻滚。 “三哥把衣服脱了吧。”孙少仙的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李克用便爬上炕去,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下裤衩。 “等一会儿你还要洗澡的。”孙少仙提醒。 “三弟,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李克用有点磨叽。 “怎么了?” “孙大哥是郎中,你一个闲人在这瞎看什么啊?” “你当初不能动弹的时候,我给你擦了多少次身子,还让我回避?” 李克用不好再说什么,弯着腰把裤衩也脱了。孙少仙让李克用趴在炕上,将穴位经脉仔细检查了一遍。 “三哥你有没有发现,这几个月身上长了好多斑点。” “手背上倒是有,身上我没有仔细看过。” 萧玄衣也凑过去,在孙少仙的指示下,发现李克用的背上果然有好多斑点,有黑色的,也有红色的,大的象小米粒儿,小的象针尖。在灯光下,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他卧床这几个月,经脉不畅,体内积攒了大量毒素。所以长了很多斑点。”孙少仙解释道。 “毒素是什么东西?” “跟毒药的‘毒’不是一回事,也就是体内产生的一些对人有害的物质,三哥之所以功力尽失,跟这些毒素关系很大。” “这些毒素能不能除掉啊?” “这都渗透到皮肤上了,想根除不太容易,但能除掉大部分。” 孙少仙说着,又让李克用翻过身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李三哥的督脉还算比较容易打通,从小就骑马吧?” “我五岁就会骑马了。” “骑马也可以……?”萧玄衣好奇。 “老弟没听说过鹿吗?鹿睡觉时,首尾相接,盘成一团。它的督脉跟骑马的情形很类似,不能算打通,只能说真气有一半能通过下鹊桥。所以鹿很长寿,传说中常常是仙人的坐骑。” 孙少仙给李克用检查完毕,便让李克用坐到鼎里去,李克用吓了一跳:“那水可是开的!” “水虽然是开的,但并不太热。你试试就知道了。” 李克用先用手点了一下,接着将手臂慢慢浸入:“果然不太热。”说罢便抬脚进去。 江湖上有一种戏法,叫做油锅里捞铜钱,在油中加入一种物质,油虽然沸腾,但温度却不太高。孙少仙用的就是这个原理,但加的什么药物就不得而知了。据孙少仙说,这样做的好处,只要下面的火不灭,鼎里面的水温就维持不变,给李克用洗血大有好处。 “血也能洗?”萧玄衣诧异。 “当然!” 孙少仙说罢,便问李克用:“水温怎么样?” “还可以!” 孙少仙从桶里舀了两瓢凉水,添入鼎里,水不再沸腾。孙少仙便给萧玄衣解释怎么洗血。 洗血是一个比喻性的说法,鼎中的水里加入一些药物,这些药物通过皮肤渗入人的肌体,化解肌体内毒素,由于李克用饿了三天,血液变稀,这些化解掉的毒素便可以进入血液里面,进而排出体外。 孙少仙说着,鼎里面的水又开了,孙少仙就问李克用:“水温怎么样?” “还可以!”李克用答道。 孙少仙又往鼎里加了两瓢水,一共加了四次水,最后李克用道:“有点烫了。”孙少仙便不再往里面添水。 当然,对这些萧玄衣都感到神奇,其实通过调节液体的浓度来改变液体的沸点,这个原理古代很多炼丹士都知道。 “三哥是不是感到很饿?”孙少仙问道。 “是!” “你就想着这鼎里面都是好吃的东西,你全身的毛孔都是嘴巴,把这些好东西都吃了。” 李克用在鼎中握固趺坐,瞑目观想,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李克用突然睁开眼:“我肚子疼得厉害!” 孙少仙便让张污落拿便盆来,盆里盛着半盆草木灰,萧玄衣把李克用扶到便盆上,刺啦一声,李克用拉出一泡黑屎,腥臭难闻。 孙少仙凑到盆边看了看:“三哥开始排毒了。”并喊门口的张污落进来,把便盆倒掉。 萧玄衣又扶着李克用重新坐入鼎中。就这样李克用一直排了好几次,直到李克用拉出来的不再是黑色的粪汁,洗血才算告一段落。 孙少仙早就煮好了一砂锅参汤,李克用吃了两碗,孙少仙吩咐:“还得再洗两次,今后两天照例不能吃东西,实在饿的不行,可以喝点参汤。” 三天下来,李克用明显瘦了一圈,但皮肤却有了光泽,精神也不错。体内真气运行已经畅通无阻。 由于李克用的督脉处于半通状态,在孙少仙的指引下,也没费多大功夫,李克用的督脉便打通了。接下来引导真气过三关,只是时间问题,萧玄衣当师父完全可以胜任。 按孙少仙的解释,先天真气是分布在全身各处的,但一般人,只能用十二正经的那部分。打通督脉之后,李克用便能用搭鹊桥的方式,调用奇经八脉里面的先天真气,这样便不会有真气不足之患了。 又调理了大半个月,李克用的功力恢复到九成以上,开铁弓没什么问题了。这天早饭后,大雪飘飘,两人正商量要不要去药行,张污落突然送来一封信。 萧、李二人心知不妙,打开一看,信中有几行字: 两位老弟雅鉴:此间事毕,兄回雁北去了。千里雪国,正堪游冶,不及面辞,还请海涵。落笔处是孙少仙三个字。 “孙大哥走多久了?”李克用问张污落。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到药行,见柜台上放了一封信,下面压着一张便条,让我转呈二老的。” 两人也来不及多问,追出城南,但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一点人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契丹八部 孙少仙给李克用医病的这段时间,释鲁也找过萧、李二人好几次。但李克用实在脱不开身,每次都婉言谢绝。 眼下李克用身体恢复,便跟萧玄衣商量,将来难免要借重释鲁的势力,还是到宰相府回拜一次,表示歉意。 两人正要出门,就听大街上鸡飞狗叫。一队契丹士兵正挨家挨户盘查,遇到来历不明的人,当即锁拿。攒成一串后送往衙门。 “好象咱们也来历不明啊?”萧玄衣吓了一跳。 “咱们不是从振武过来的吗?”李克用很天真。 “关键是怎么证明啊?咱们又没有你老爷子的关防。” “这个我不管,谁敢锁拿我,我要谁的命!”李克用冷哼一声。 “能别惹事就别惹事,咱们现在别人的二亩三分地儿里。” 萧玄衣连哄带劝,士兵们已经围住客栈大门,掌柜的连忙把客人们都喊出来,在院子里排成一排。李克用稍有不服,萧玄衣便给他一拳。 几个士兵把客栈的所有房间搜了一遍,再没有搜到别的人,一个貌似队长的契丹人便开始询问在院子里排队的房客们。 轮到李克用时,李克用爱答不理,萧玄衣表示听不懂,这时掌柜的连忙出来作证:于越大人经常来找他们。契丹士兵才没为难萧、李二人,其余并无可疑人等,士兵们便收队去了下一家。 “出什么事了?”萧玄衣问掌柜的。 “据说一个叫‘钦德’的被人劫走了。” “丢个把儿人用不着满城搜捕吧。”李克用怀疑。 “这钦德是可汗的侄子。” …… 由于全城戒严,萧、李二人不想惹事,便呆在客栈里,打坐练功,萧玄衣此时小周天之功已经圆通,开始运行大周天了。 大周天又称练气还神,小周天用的是后天八卦,大周天用先天八卦,小周天的阳男姹女,到了大周天,方位便成了乾坤交媾。所以从小周天进入到大周天,辈份上升了一级,代表以后天入先天的意思。 小周天时打通了任督二脉,大周天时,奇经八脉的其余六脉:冲脉,带脉,阳跷,阴跷,阳维,阴维等,都要一一打通。奇经八脉一旦打通,全身经脉便畅通无碍,代表进入先天境界。 所谓的先天境界,也就是胎在腹中的境界:胎儿在母腹中不用呼吸,不用饮食,却能生生不息。在大周天练成之后,人便返老还童了。 当然,对萧玄衣来说返无可返,只是为了练功而练功。他现在还没有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 三天后,戒严解除,两人这才去了宰相府。大半个月天不见,相府增加了许多卫士,释鲁本人也憔悴了不少,鬓边的几茎白发格外显眼。 萧、李二人见此情景,不想多呆,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要告辞,释鲁哪里同意,当下留住二人吃饭。 李克用现在也算满血复活,不再顾忌,将医病的事儿对释鲁说了。 “我最近公务繁忙,没有去看望,切莫见怪,贤侄现在身体还痊愈了?” “多谢伯父惦记,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倒是没常来请安,晚辈心里也过意不去。”李克用答谢。 “伯父最近忙,是不是跟王城里丢了一个人有关?”萧玄衣未免多嘴。 “萧贤侄说得不错,还差点没扯上你们俩?” “这跟我们有关系?”萧玄衣纳闷。 “两位贤侄精明干练,功夫又高,我本来想请两位保护此人,又怕弄巧成拙,所以一直犹豫未决。后来李贤侄医病去了,接着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萧、李二人对视了一下,萧玄衣心道:二哥料事果然不差,如果此人在他们俩的手里丢的,这个干系无论如何也推不掉。 “怎么会弄巧成拙呢?”李克用不解。 “老夫原以为,本来没人注意到钦德,现在突然保护起来,明明是‘此地无银’嘛!现在看来早就有人惦记着了。” “钦德这个人很重要吗?”萧玄衣问道。 既然事儿已经出来了,释鲁便不再隐瞒,将事情的渊源简要说了一遍。 契丹族有八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各自的首领,平时互不相属,在遇到强大的外敌时,势力难免分散。 在长期的生存斗争中,八个部落终于达成一致,选举一人做八部联盟的首领,这个首领就是契丹的可汗。 契丹族选举可汗的制度,大概成型于唐朝中叶,那时候大唐的势力如日中天。可见部落联盟的形成实际上是为了对抗大唐。 为了防止可汗一人独大,选举制度里面又规定,可汗的任期为三年,三年后不能连任,必须要新选可汗。 当然可汗也不是谁想参选就参选,参选人必须从契丹贵族中产生,契丹的贵族有好几家:大贺氏,遥辇氏,还有后来的耶律氏。 大贺氏出了好几任可汗,势力中衰,出任可汗的特权转入遥辇氏,眼下正是遥辇氏的第八任可汗。 虽然契丹的权利还是被贵族们把握,但选举可汗的制度还算是比较合理的,所以契丹民族渐渐强大起来。 一利兴,则一弊生,天下事莫不如此。选举可汗的制度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是先进的,后来就慢慢变质了。 争权夺利是人的天性,当了可汗的人,维护自己的利益肯定比一般的平民更有优势,虽然可汗轮流做,但新任的可汗不是上一任的堂兄,就是表弟。 可汗表面上下台了,但他这一家族却坐大了。坐大之后难免要把持朝政,党同伐异,跟皇帝也没什么两样。 发展到后来,阿保机破坏了这个选举制度,开始连任可汗,并最终做了皇帝,开创了空前强盛的辽帝国。二百年后,辽帝国覆灭,契丹族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在遥辇氏享有被选为可汗的特权的时候,耶律家族也乘势崛起,作为遥辇氏最可靠的联盟,耶律家出了六个夷里堇。夷里堇总管全族兵马,相当于王朝的第三把手,到释鲁这一代,还做到了于越的位置。 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释鲁当然希望将这种秩序维持下去,所以和现任的可汗培植了一个接班人,此人就是可汗的侄子:钦德。 来年开春,契丹族要选新的可汗,而在这个紧要关头,钦德却失踪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二章 鬼箭 按可汗选举制度的规定,只有遥辇氏的人才能出任可汗。不难推出:钦德的失踪,肯定跟他本家族的人有关。 也正因为如此,释鲁调查了几天,竟然一点进展也没有。第一个原因就是投鼠忌器,再一个,钦德能不能找回来,是个未知数,将来很可能是对手当选为可汗,顾忌这一点,释鲁不想结怨太深,调查起来也放不开手脚。 “这么说来,伯父应该知道内贼是谁,只是没法动他。”能跟钦德竞争可汗的,在遥辇氏家族内部,肯定也没几个人,李克用因此推论。 “贤侄说得不错,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怕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怎么才算确凿的证据?”萧玄衣问。 “比如你找到了钦德,钦德肯定认识劫持他的人,这就叫确凿的证据,抓到此人以后顺藤摸瓜,就能揪出内鬼。”李克用虽然没干过六扇门,但也略知一二。 “你这不等于白说吗?查案就是为了找到钦德,你先假设找到了钦德,查案还有什么意义?”萧玄衣笑道。 “抓凶手啊。”李克用也意识到自己的比喻不恰当,笑了一下,但嘴上却不认输。 “凶手当然要抓,不过还是以找钦德为主,当然,只要找到钦德,凶手也逃不掉。”释鲁肯定了萧玄衣的说法。 “伯父既然以找人为主,我觉得找人和查案两者的侧重点肯定是不一样的。”萧玄衣道。 “三弟说得不错,找人这事谁都能做,大可漫山遍野的撒出网去,或者画影图形,悬赏线索。破案那就不一样了,只有官府的人才能做。”李克用道。 “看来我也老糊涂了,这几天光顾着寻找证据查案,未免有点舍本逐末了,就按李贤侄说的,明天我就派下面把寻人告示贴出去,重金悬赏。”释鲁有些当局者迷。 “他们会不会把钦德给杀了啊?钦德如果死了,就算找到了有什么用?”萧玄衣说道。 “钦德应该暂时不会死。”释鲁解释道:“作为可汗的侄子,钦德掌管着契丹的内库,好多账目都是他经手,他如果死了,内库里最少有一大半的钱没有着落。” “杀一个人容易,要想聚敛那么多钱,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李克用虽然不敛财,但也知道敛财不易。 “原来钦德是契丹的财神爷,怪不得有实力竞争可汗。”萧玄衣点点头。 “既然要培植他当可汗,当然要让他自己先具备一定的实力了。” “以小侄看来,钦德能不能当上可汗,对伯父的家族来说,固然很重要,但最终决定耶律家族地位的,还是实力。”李克用提出自己的见解。 “那当然了,什么时候都是靠实力说话。”释鲁同意。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阿保机兄弟叫回来。” “阿保机是公差出去的,没有可汗允许他不能回来。” “这会不会是对方早就设好的局呢?先调虎离山,再对钦德下手。”萧玄衣若有所思。 “有道理,有道理!”释鲁恍然大悟。 “如果阿保机兄弟的外出跟钦德的失踪有关的话,案情反而有了头绪。”李克用道。 “怎么说?” “接替阿保机兄弟职位的人,应该是对方安插的人。” “李贤侄果然高见,接替阿保机职位的正是遥辇氏的人,名字叫曳落河,是契丹族内有数的箭手。” “箭术高手?伯父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李克用向来对此感兴趣。 “此人能开两石弓,箭簇,箭杆,箭羽全是黑色的,有个外号叫‘鬼箭’。形容他的箭象鬼一样,防不胜防。” “这倒是有趣,要不要小侄帮忙?”李克用道。 “李贤侄的意思是除掉他?” “对啊,除掉他之后,挞马狨没有领队的,伯父趁机跟可汗要求,阿保机兄弟不就可以回来了吗?” “这也不失一条好计,但贤侄可有把握?” “老做有把握的事儿多没意思!”李克用开始装逼。 “没把握就算了吧,大家都知道你们俩是我释鲁的客人,你们杀他跟我杀他没什么两样,再说我还想留着这个活口查案。” 李克用看看天色不早,有意告辞,便对释鲁说道:“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伯父尽管吩咐。” “你们要是想帮忙,就帮我找找钦德吧,就象萧贤侄说的,找人的事儿,谁都能做,不违法。” “伯父调查了这几天,对钦德的去向有没有一点头绪?” “据老夫判断,劫走钦德的,可能是室韦人。” “室韦人?”李克用和萧玄衣对视了一下。 释鲁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首先,王城离室韦很近,城内也常有室韦人往来,他们有这个条件,再者,钦德不死,在我们契丹境内,长时间是很难藏身的。” “这么说钦德很可能被关押在室韦的某个地方。”萧玄衣道。 “要不我们两个最近去室韦找找。”刘银屏他们很可能也在室韦,为人为己,李克用都要去室韦打探一番。 “也好,那就有劳两位贤侄了。” 萧、李二人正要离开,释鲁示意二人稍等一会儿,说罢便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儿,拿过来一大一小两个布囊。 “这里面装着一只信鸽,有什么消息,及时跟我联系。”释鲁将两个布囊递给李克用。 “另外一个布囊里是什么啊?”李克用问道。 “是给两位的一点盘缠。” “本来已经打扰多日了,哪能再让伯父破费。”萧玄衣连忙推辞。 “出门在外,没有盘缠怎么行,再一个,老夫希望两位贤侄多费点心。说实话别人我也指望不上?” “伯父说笑了,还有谁敢不听你的?” “两位贤侄应该明白,可汗出自遥辇氏,夷里堇出自我们耶律家,遥辇氏有内鬼,我们耶律家也有,别看两位贤侄不是我们耶律家的人,我对你们比自己家的人还放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玄衣在钱上吃过大亏,讪讪地收下了。 “这算什么,等你们真立功了,伯父给你们请赏。” 回到客栈后,萧玄衣打开装金子的布囊一数,整整五十两黄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三章 骑木而行 北方的冬天,人们一般是不出远门的。在严寒来临之前,宰一头猪或者几口羊,把肉扇子挂在通风处晾着,再储备几坛好酒。大雪封门之时,炕烧得热烘烘的,一家人坐在炕上喝酒吃肉玩游戏,偶尔有邻居来串门,便留住了热情款待,不醉不归。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暖花开。 萧、李二人却是等不及了。从宰相府回来的第二天,两人便筹划着到室韦都督府去,虽然契丹和室韦地界毗邻,但两族的府治,相距怕不有上千里。 临走的前一天,没人过来践行,两人只好把张污落叫来,找个酒楼吃了一顿饭。听说两人要去室韦都督府,张污落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二老,不是我说得难听,现在出门,简直跟送死差不多。” “哪有这么严重,孙大哥前几天刚回去。”萧玄衣不以为然。 “您老跟少东家比啊?他有几十条雪橇犬的。” “雪橇犬干什么的?”萧玄衣头一次听说。 “拉雪橇啊,你想想一脚踩下去,积雪都没到大腿根儿,没有雪橇怎么走啊?” “我还以为他用踏雪无痕的功夫飘过来的。”萧玄衣笑笑自嘲。 “你傻啊,孙大少养尊处优,就算会飘他也不飘,省点气力干什么不行?”连李克用都觉得萧玄衣幼稚了。 “哪有卖雪橇犬的,咱们也买几十条去。”萧玄衣财大气粗。 “城西的骡马市场就有卖的,不过得**个三年两载,有那功夫,你还不如等到明年开春。” “那就算了,用马拉雪橇不行吗?”萧玄衣又发奇想。 “第一天可以,第二天就冻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想啊,放眼一望全是冰雪,几百里找不到人家,尤其到了晚上,冷风跟刀子似的,滴水成冰,没地方住马还不冻死?” “雪橇犬就没事儿?” “这种狗雪有两层毛,外面一层毛带油,可以防水,里面一层毛保暖,睡雪窝里都没事。” “这玩意儿倒挺稀罕,将来有机会养几条。” “几条不行,最少得十来条才能拉得动雪橇。” “那就二十条,我和你干爹一人十条。” …… “扯远了哈。”萧玄衣和张污落一问一答聊得正欢,李克用在旁边插了一句。估计是要装老子的模样,有张污落在场,李克用一般不大说话。 “除了用雪橇犬还有别的法子吗?”萧玄衣问道。 “二老会骑木马吗?” “骑木驴倒听说过,相当不好玩。”萧玄衣又开始扯淡。 “木马跟木驴应该差不多吧。”张污落想当然。 “感情你会骑。” “不光我会骑,这边的人差不多都会。” “那还真要命!”萧玄衣奸笑起来。 “人家说的木马是一块木板。”李克用嗤之以鼻。 “木板也能骑?”轮到萧玄衣好奇了。 “没听说过苦寒之地的人骑木而行吗?说得就是这木马。”李克用毕竟生长在草原上,对此还算了解。 “关键是一块木板怎么骑啊?” “就象骑凳子似的,跨在上面用脚一踹,木马就开始跑了。”不知李克用是道听途说,还是有意戏弄萧玄衣。 “这么神!”萧玄衣吃了一惊。 “要不要来一匹?” “虽然我现在会踏雪无痕,但有马还是要骑的,省点力气干嘛不行?”萧玄衣倒也不傻。 “行啊,那就让孩儿明天给咱们弄两匹木马。” “二老不先练习几天?”张污落提议。 “多难的事儿嘛,一边走,一边练,半天就会了。” 席间,萧玄衣还问了一下去室韦都督府的路线。据张污落说,好天的话,往北走个两三天,就会看到一道山脉,南北向的,这山脉有好几千里长,沿着山往北一直走,室韦都督府就在山脚下。张污落说的这道山脉,应该就是大兴安岭。 第二天,张污落一早等在北门外,还准备了一些酒肉,放在一张木筏上。萧玄衣正为大大小小的包裹发愁,见张污落弄了一张木筏,直夸他会办事。 这木筏也就是一张简易的雪橇:两根方木底部刨平,上面钉了一层木板。在雪地里拖运东西比较省力。 当张污落将两匹木马和两根撑杆给萧、李二人时,两人不禁傻了眼,所谓的木马就是一张滑雪板:五尺来长,半尺来宽,前窄后宽,并且前端是翘起的。 “你骑上让我们看一下。”萧玄衣对张污落道。 张污落将木板放在雪地上,木板上有两个牛皮绊儿,张污落两脚踏进绊儿内,并用麻绳固定住脚后跟。两手握住撑杆,在地上一拄,人便滑了出去,张污落将撑杆连撑,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如风驰电掣一般,在雪地里兜了一大圈,回到萧、李二人面前,气不喘,脸不红。 “有趣!有趣!这木马速度不比马差,还比马灵活。”萧玄衣道。 “要是将撑杆换成长枪,简直是十步杀一人哈。” “一手持撑杆,一手执剑,也是一样的嘛。” 三个人取道北上,萧、李二人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练习木马。张污落用绳子拉着木筏,在后面跟着。 一直走出好几里,路上积雪渐厚,萧、李二人停下来,李克用对张污落道:“你回去吧。” “二老,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张污落突然跪下。 “你去干什么?我跟你干爹有功夫在身,你去还不冻坏了。”萧玄衣道。 “我是怕二老回不来。”张污落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 “这出远门,你这孩子就不能说点吉利话?”萧玄衣比较讲究这个。 “赶紧回城,不然大嘴巴子抽你。”李克用骂了一句。 “二老多保重。” 张污落对李克用和萧玄衣每人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已经眼泪汪汪,李克用摆摆手,催张污落回去。 眼看着张污落走远,萧玄衣道:“这孩子都吓哭了,怕是前途凶险哈。” “你怕了?” “我是怕你受不了。” “那你多虑了,咱们走吧!” 由于要拖木筏,萧玄衣只好停止练习木马,改用他的踏雪无痕。李克用的运动天赋还真不是吹,刚开始时脚下没根儿,摇摇摆摆的象一个大头娃娃,简直比踏雪走路还慢,谁知没用一个时辰,李克用便滑得有模有样。 白茫茫的雪原无边无际,间或冒出几个小山包,象一朵朵粉嫩的蘑菇。空气凛冽,阳光耀眼,对于在城里憋了几个月萧、李二人来说,倒是赏心悦目。李克用情不自禁地撮唇长啸一声,那啸声如一支响箭,直入青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苦寒 因为是出门的第一天,萧、李二人也没有急着赶路,申时左右,两人便停下来,找了一个背风的山坡,准备宿营。 两人也明白,将要面临的最大困境,不是猛兽强敌,而是酷寒。所以也没有措置营栅、木刺之类的御敌设施。 李克用从小生活在边塞,对御寒还算有点经验。四下看了一遍,用脚在雪地上趟出一个圆圈:“三弟,把圈内的积雪铲掉!” 萧玄衣哼哼唧唧地拿出一把短把儿铁锹开始铲雪,李克用又发话了:“铲出来的雪要垛成墙。”萧玄衣只好拿铁锹把铲出来的雪拍了一遍。 “怎么不留出口?画地为牢啊你?”李克用嘲笑萧玄衣。 萧玄衣忍无可忍,指着山坡说到:“你到山上去转一圈。” “干什么?”李克用纳闷。 “那上面凉快。” 李克用当然明白萧玄衣所指,嘿嘿笑道:“怎么了三弟,让你干点活儿就满腹怨气,你要知道,这活儿也不是给我一个人干的。” “其实干点活儿也没什么,我就讨厌你什么都不干,还在旁边指手画脚。” “这你不能怨我啊,谁让你只准备一把锹来着。” “出门在外,我还什么都给你准备双份儿?” “算了,我来铲雪,你去找柴。” “那感情好。” 萧玄衣从雪坑里爬出来就恍然大悟:又被李克用算计了,这冰天雪地去哪里找干柴? 本着宁肯自己吃屎,也要让别人恶心的原则,萧玄衣义无反顾地去找柴,把铁锹扔给了李克用。 萧玄衣施展踏雪无痕的功夫,一口气跑出了好远,总算看到一条河,那河象一条被冻翻了大蛇,无地自容地躺在雪野上。河边蒹葭苍苍,虽然也覆盖着一些冰雪,抖落抖落也能凑和着用。 萧玄衣先割倒了一大片芦苇,用绳子捆了,背着回来,李克用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一道一人来高的雪围子,围内的积雪已经清空,露出长满枯草的地面。 见萧玄衣背回来一捆芦苇,李克用有点不满:“你好歹也弄点劈柴啊?这东西不禁烧。” “还想烧劈柴,就这点草还在十几里开外。” 萧玄衣一边说,一边把木筏腾出来,又运了一次芦苇,天色已晚。回来时李克用正在雪围子里生火,烧着一罐雪水。 “你怎么没搭帐篷啊?”萧玄衣以为李克用在偷懒。 “你不是烧过炕吗?”李克用反问。 “怎么了?” “咱们先做饭,等吃过饭了,地面也烤热了,再搭上帐篷,那不就暖和多了?” “也不完全是废物哈。” “你才是废物,你们一家都是废物。”李克用奋起反击。 “哈哈哈,我们一家就我一个人。”萧玄衣总算扳回一局。 张污落送的牛肉本来是熟的,但此时已经冻成冰块,李克用把牛肉泡进热水里解冻,并打开一坛酒来。 “这么冷的天,酒竟然没冻?”萧玄衣好奇。 “酒嘛,又不是水!” “难道再冷的天,酒也不会冻?” “那倒未必,跟酒的性子有关。” “酒也有性子?” “当然了,烈酒不容易上冻,淡酒有时候也会冻。” 李克用一边说,一边夹出一块牛肉来,尝了一口:“可以吃了。”然后喝了一口酒,舔了一下嘴唇,突然脸一绷,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萧玄衣问。 “肉有点烫!” 萧玄衣也夹了一块肉,吹了几口气,咬了一口:“也不怎么烫啊?” “你吹过了当然不烫了!” “我觉得你象什么来着?”萧玄衣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象什么?” “皇帝吃饭之前,都先让小太监尝一尝,以防中毒!” “替死鬼!” “对,替死鬼。” “去死吧你!” 李克用诅咒了一句,萧玄衣斜眼看着李克用,笑吟吟地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唇,突然怪叫起来:“李老三,你真不是个东西。”李克用捧腹大笑,差点没把酒坛踢翻了。 两人走了半天,嘴唇早已开裂,再喝上一口烈酒,嘴疼得象刀豁一般。李克用先享受了一把,强忍着没说,结果萧玄衣跟着就跳茅坑里了。 疼了一次之后,再喝就不怎么疼了,两人酒肉了一番,又烧了一罐雪水喝,然后铲了几锹土,把火埋起来,开始搭帐篷。 这帐篷跟他们夏天用的不一样。外面是一层羊皮,里面衬了一层棉布。门帘也是羊皮做的,两边各钉了一排绳扣,能跟帐篷扣在一起。 搭好帐篷之后,先铺一层干草,又铺上一张羊毯。因为下面刚烧完篝火,帐篷里很快暖和起来。 踩了一天的雪,鞋袜早已湿透,并且冻得硬邦邦的,两人脱下鞋袜,用喝剩下的热水泡了泡脚。 帐篷最怕明火,好在萧玄衣早有准备,把瓦盆里的洗脚水倒掉,捧出两捧炭来,放在盆子里,生着了,将湿透的鞋袜在火上烤,间或有水滴进炭盆,滋滋的响声过后,帐篷里便弥漫着一股臭脚的味道。 李克用将袜子塞在褥子下暖着,将鞋子扔给萧玄衣:“三弟,麻烦你把鞋烤一下。” “你的鞋太臭,自己烤。” “拜托!拜托!”李克用将被子把头一蒙,片刻功夫便鼾声大作。 夜半时分,萧玄衣醒来,外面刮起了大风,鬼哭狼嚎一般,这时炭火已灭,冷气从地下钻出,直入骨髓。 不大一会儿,李克用也冻醒了,裹着床被子,在帐篷里乱跳:“三弟,赶紧把火生着。” 萧玄衣又往瓦盆里添了一捧炭,费了好大劲,才算把火点着,因为带的炭有限,萧玄衣不舍用,便把铺下的草往瓦盆里面添,帐篷里一时乌烟瘴气,两人也顾不得烟气,只觉得暖和了不少。 那风刮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将铺下的干草全烧完了,然而严寒不退。 “要不咱们赶路吧。”李克用提议。 “这天还没亮啊。” “要等到天亮,咱们非冻坏不可。” 萧玄衣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两人呵着手,收拾好东西,趁着雪光,再次启程。 半个时辰后,天才放亮,却是个阴天,两人停下来,吃了点早饭,然后继续赶路,直到中午时分,正在滑雪的李克用先吃了一惊:“好象咱们迷路了。” 不大功夫,萧玄衣就看到了他们昨天宿营的雪围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指南车的发明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黄帝率领诸夏部落与蚩尤的蛮兵大战于涿鹿之野,那蚩尤不但铜头铁额,而且会喷云吐雾。所喷之雾为阴阳蒙昧之气,相当骇人。体质差的士兵吸入之后,头上冒出几个圈儿,当场挂掉。体质好的士兵也被迷得晕头八脑,象鬼打墙似的原地打转。 眼看要败给蚩尤,黄帝祈祷上苍,不多时天花乱坠,九天玄女下凡,指点黄帝破敌之策。根据九天玄女的密授,黄帝造了一辆车,这辆车,下面为子午盘,上有四楼,中间一个木人,不论车子怎么转,木人的手始终指着南方。黄帝凭着这辆车的指引,冲出迷雾,最终打败了蚩尤。不用问,这辆车就是让后人抖奋了几千年的指南车。 从上面的故事可以看出,指南车属于高档货,跟平时也就串串门子的老百姓基本无关,指南原理的普遍应用,应该是在罗盘发明之后。 唐朝以前,风水属于禁术之列,除了皇家,一般人不让了解的,这道理也很明显,大家都会寻龙点穴,皇帝的位子就坐不稳了。据说是黄巢攻入长安之后,风水大师杨筠松逃难到江西,风水之术才算流入民间,之后就有了罗盘,主要用来风水定向, 有唐一朝,也有指南的工具,名字叫司南,就是光滑的圆盘上放着一个类似于勺子的东西。由于制作精度的要求高,并且不方便携带,所以司南也很难进入寻常百姓家。 没有指南的工具,出远门就很可悲了,迷路是常有的事情。何况是在北地雪域,放眼一望,天地一色,很难找到辨识分明的参照物。 萧玄衣虽然会看北斗星,估计是给冻晕了,出门时不曾留意。天亮时又遇到阴天,情不自禁地就迷路了。 萧、李二人看见雪围子的时候,情绪相当低落。昨夜已经证明,这个地方根本没法住,本想着逃离此地,谁知转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两人在雪围子前面停下,没精打采,商议着要不要在此打尖儿,等待天晴。李克用到雪围子里面看了一下,突然说道:“三弟,你也太不讲究了。” “怎么了我?”萧玄衣冤得跟豆沫似的。 “昨夜放茅也不走远点,差点没踩到?真几把恶心!” “胡扯!昨天夜里我连帐篷都没出。” “赃物都有了,你还抵赖?” 萧玄衣狐疑满腹,走过去一看,雪墙上果然有一个小便滋出的洞,日本俳句有言:下雪天,小便洞真直。更令人气愤的是,洞下盘着一坨蛇状物,委婉曲折,余音袅袅,并且黄灿灿的,十分耀眼。 “这明明是你们李家的东西,往我身上载啊。”萧玄衣愤愤。 “绝对不是!” “抹过嘴就不认账的,我见过多了。”萧玄衣冷笑。 “你还知道大名鼎鼎的韩信啊?”李克用突然反问。 “人家都作古一千年了,我还不信你能把这泡屎扯到韩信身上。”萧玄衣语带讥讽。 李克用没理他,继续说:“据说韩信小时候其貌不扬,有天到城里玩,碰到一个算命先生,韩信就上前凑热闹。算命先生很不耐烦:去!去!去!上一边儿去!韩信虽然年龄小,自尊心却很强,被骂了一顿,岂能善罢甘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趁算命先生不注意,在他背后拉了一泡屎,然后就溜之大吉。算命先生过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屁股没擦干净怎么着,四下眺望了一回,发现背后有一泡屎,正要破口大骂,却愣住了。” “屎里面有金子不成?”萧玄衣比较喜欢钱。 “错,那屎条是四方形的,有角有楞。” “这有什么稀奇?” “据算命先生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方肛,武人大贵!” 萧玄衣也很快回过味儿来:“莫非你们家的东西也带楞?” “不错!”李克用顿时自负起来:“你看看这坨东西,圆头胖脑,一点杀气都没有。怎么会是我们李家的呢?” “方肛兄,久仰!久仰!”萧玄衣打着哈哈。 “彼此!彼此!” …… 两人扯了一会儿闲淡,萧玄衣突然醒悟:“这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难道是活见鬼了。” “估计还真是有鬼!” 此言一出,虽然是大白天,萧玄衣还是东张西望了好大一会儿。 当然,有李克用这种恶人在场,鬼也得绕道而行,两人捺着胆子向附近搜索了一下,在雪围子东边几十步之外,竟然有滑雪板的痕迹,很显然不是李克用的,因为是一大片板印儿。 李克用数了一下,滑雪杆留在雪地上的洞有十几个,看来还是一群人。 至此便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到雪围子里面放茅了。北地的冬天,滴水成冰,据说小便时都要拿着一根棍子,大便肯定更讲究,这雪野坦荡如坻,要找个背风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大冷天儿的,这帮人要干什么?”萧玄衣警觉起来。 “应该不是普通的行路人吧。” “难道是劫持钦德那一伙儿?” “这是好事啊,得来全不费工夫。”李克用笑道。 “还有不好的事儿吗?” “有啊,或者是来追杀咱们。” “莫非释鲁出事儿,把咱们卖啦?” “这也不好说,咱们往来相府,知道的人多了,又在这么冷的天大模大样的出城,当别人都是傻子。”李克用还算知己知彼。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一致认为这事儿非同小可,如果真是冲他们来的,那就比半夜里冻醒还要命。 “你有什么主意?”李克用问道。 “如果真是冲咱们来的,这帮人八成要顺着踪迹追过来,也就是说,这帮人会跟着咱们迷路。” “如果只是过路的呢?” “那就八成不迷路。” “有道理,咱们在这等上半天,这事就一清二楚了。” 再等半天,肯定要在此宿营了,萧玄衣正要卸行李,李克用摆摆手:“如果来的是敌人,这个位置倒不是很理想。” 两人又沿着原路回走了十几里,路边一个小山包,李克用指指:“就在这里吧!”两人爬上小山包,山包虽然不高,但周围一里之内,都是开阔地。 “这地势也不怎么样啊?”萧玄衣觉得无险可凭。 “对我的箭来说,周围两百步之内,没有射不着的地方。” 说话之间,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黑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过招 萧、李二人在身边筑了一圈雪围,有三尺来高。李克用将箭一一摆在雪围上,并清点了一下,一共十八支。 “二哥,我没大见你数过箭啊?” “这次不一样了,打不过咱们能跑吗?” 萧玄衣想想,确实如此:如果丢了行李,跑到哪里也是死路一条。带着行李的话,恐怕也跑不掉。没有回旋余地,李克用的箭就有限了。 “看来这次不赢不行了!”萧玄衣咬了咬牙口。 “最好不留一个活口。”李克用狞笑一声。 此时,追踪者已看得分明:骑“木马”者有二十人,个个身穿黑衣,外罩黑色披风。还有一个人坐在雪橇上,估计是这帮人的带头大哥。 那雪橇十分别致,象一把摇摇椅似的,坐在上面应该“安逸得板”,雪橇前面,二十来条雪橇犬分作两队,如同雁行大阵一般。 李克用拿起一支箭,将箭镞旋下,换了一个带孔的箭头。萧玄衣知道,这是鸣镝。 “你这是干什么?”萧玄衣问道。 “跟他们打个招呼?” “你的箭本来就不多,省省吧。” “草原上的规矩不能坏。” 警告对方,鸣镝是草原上最常用的方式之一,鸣镝一飞,对方就不能再靠近了,否则就格杀勿论。 看看还有五、六百步,李克用将鸣镝射出,一道尖利的哨声划破长空。鸣镝落下,就在两队雪橇犬之间。 带头大哥显然吃了一惊,在雪橇上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一帮人当即停下,其中一个黑衣人把箭拾起来,递给带头大哥。 带头大哥盯着李克用的鸣镝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下了雪橇,往前走了几十步,拧腰下跨,拈弓搭箭。 这么远的距离是伤不了人的,两人倒也不用躲闪,一箭飞来,刚好落在雪围之外,李克用举弓一抄,便将间箭拿在手中。 那支箭三尺来长,除了箭镞的刃口迸出青光,其余都是黑色的,甚至包括箭羽。萧玄衣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黑箭!” “来人应该就是契丹可汗的护卫头领:曳落河。”李克用断定。 几天前两人还给释鲁建议,从此人身上下手,找出劫持钦德的幕后指使人,没想到人家打上门来了。 “他这一箭什么意思?”萧玄衣问道。 “礼节!表示‘收到’,并向咱们致意。” “假迷三道的,恶心!”萧玄衣一把将疾剑抽出。 “不要轻举妄动,此人是个高手。”李克用作了个手势。 “何以见得?” “你知道他往前走了多少步吗?“ “几十步吧。” “确切地说,是三十五步。” “这就算高手?” “他走了三十五步,一箭射出五百多步,刚好落在我们面前,这还不算高手?” “这也说明二哥比他射得远了三十五步。” “也不见得,现在没有风,咱们居高临下,占了点便宜。” “这么说,二哥没有把握赢他?” “现在还没有。”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曳罗河将手一挥,二十个人立即分成两组,一组奔向萧、李二人的左侧,一组奔向两人右侧,曳落河居中。 等两组人到达指定位置以后,曳落河拿出两面黑旗,左右招了一下,两组人同时前进,曳落河也驾着雪橇,缓缓而来。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二哥,你怎么不射啊?” “我没有十分把握,咱们的箭又不多。” 对方前进到二百五十步的时候,曳落河将两面令旗往下一划,两组人都停了下来。 “这厮倒很精,知道二百步以内是致命距离,便不再前进了。” “二哥被他算准了?” “也不十分准吧,占了这个土丘的便宜,我能精确到二百一十步。他能走到二百二十步才算是真本事。” 李克用话音未落,曳落河将左手令旗举起,往前连飐三下。曳落河左手的人立即滑雪而来,李克用此时已经持弓在手,见状以手弹弦。“铮……” 弦声刚落,李克用又弹了一次,弹到第三声,李克用扣箭在弦,正要射出,只见曳落河令旗往下一划,那十个人戛然而止。距离就在二百二十步左右,萧玄衣不禁失色。 “这厮还真了得!”李克用悻悻地将箭收了。 “他这是干什么?”萧玄衣嘀咕了一句。 “他在演练,考虑用哪一套进攻方案?” “靠,还有几套!?” “最起码两套吧。刚才演练这一套就是直接骑木马冲锋。冲进离咱们九十步以内,收住阵脚,然后用箭攻击。” “为什么要冲进九十步以内呢?” “就算这些人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想有效的攻击咱们,也得进到九十步以内才行。” 这有点类似于象棋,小卒子只能走到九宫以内,才能发挥威力,曳落河相当于一个“车”。 然而曳落河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是背着两手,四十五度地仰望天空。 “他这是干什么?”萧玄衣小声嘀咕。 “刚才你听我的弓弦响了几声?”李克用反问。 “三声。” “这是我射箭的节奏,估计也是他的节奏,就是说这两组人冲锋三十步,我能射出三箭。从二百二十步到九十步的这段距离,他们既不能进攻,又不能防御,我至少能射死他十三个人。再加上有你在旁边,他在思考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好象我没那么厉害。”对付剩下的八个人,萧玄衣有点心虚。 “要不咱们也演练一下。” “怎么演练?” “你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九十步之外,再回来。” 两人相处日久,李克用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在萧玄衣听起来就是命令。为了防止流矢,萧玄衣抄起一块滑雪板,腾身而下。 萧玄衣这下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简直快如鬼魅一般。往山下兜了一圈,回来时李克用的弓弦弹到第十次。 “三弟真有你的,连木马都用上了,这次咱们赢定了。”李克用哈哈大笑。 “怎么说?”萧玄衣有点气喘。 “你比他们快了一倍,再加上有木马在手,不管他们怎么冲锋,把他们拦在一百步之外,毫无悬念,只要挡住一组的进攻,剩下就是我的事儿了。” “曳落河要上前怎么办?” “这两组人不到位,他不敢动的。” “为什么?” “就算他跟我水平差不多,但咱们居高临下,从二百一十步到一百九十步这段距离,只有我杀他的份儿。” “明白了,大家都是二百步,一正一反就差了二十步,但我觉得真正的杀手是曳落河。” “三弟怎么看出来的?”李克用若有所悟。 “他靠这两组人的牵制,只要突破二十步的距离,就能致我们于死地,他的机会比别人多了好几倍。” “有道理,不过这二十步的距离,我能让他死两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全军为上 萧玄衣奋力一冲,曳落河也看出了可怕之处。因为萧玄衣不骑木马,腾出一只手来杀人,自然绰有余力。再一个萧玄衣在雪地上来去如飞,如果在冲锋的过程中被他搅入,自己的手下简直就是活靶子。 估计受到萧玄衣拿木马当盾牌的提示,曳落河沉思了一会儿,对右手的十个人比划了几下,那十个人总算会意,也脱掉木马,挡在面前。 前面说道,这木马五尺来长,六、七寸宽,俨然就是一付重盾。曳落河将右手令旗连飐三下,那十个人结成盾阵,向前推动。 这种进攻方式虽然缓慢,却能抵挡李克用的箭。如果萧玄衣来攻,这些人还能腾出手来放箭。可以说是攻防两便。 山包上的李克用和萧玄衣不禁傻了眼,除了拿着木马跟他们对砍,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三弟,对付其中一组你有没有把握。”李克用问道。 “他们不放箭的话倒还行。” “你可以拿着木马啊。” “冲锋的时候拎着木马还行,厮杀的时候不行!” “怎么回事?” “我的剑法是轻灵飘逸一路,拖着木马就飘不起来了。” “你的剑现在已经很锋利了,完全可以扎住马步跟他们对砍。” 萧玄衣想了一会儿:“你说的也有道理,就算你我各挡住一组,曳落河怎么办?” “曳落河倒是防不胜防。”李克用叹了口气。 “二哥,我记得你的箭能射穿盾牌。”萧玄衣提醒道。 “那种手盾倒是问题不大,这木马有大半寸厚,相当于重盾,五十步之内还行。” “人家可是推进到九十步就够了。” “抱歉,让你失望了。”李克用无耻地笑了几声。 说话之间,那盾阵前进了三十步,停下来扎住阵脚,李克用和萧玄衣无计可施。 曳落河对演练的结果比较满意,让另一组人也结成盾阵。曳落河两手举着两支令旗连挥几次,然后同时掷出,两支令旗一左一右插在雪地上。 两组盾阵开始发动,曳落河则好整以暇,站在雪橇上,一手执弓,一手揽辔,缓缓而行。 看着盾阵步步逼近,萧玄衣不禁着急起来:“二哥,咱们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以你之见呢?” “我先冲过去透他们一次。” “能透吗?” “透不过去再折回来。” “能不能透你给个痛快话?” “什么意思?” “你要是真能透阵我就不用想办法了。” “那你接着想吧。”萧玄衣毕竟心虚。 “行啊,办法马上就有。” 李克用扣箭在弦,斜眼睛看着曳落河,那曳落河倒是机警,走到二百二十步左右,便拉住雪橇,等待机会。 李克用低声对萧玄衣道:“三弟,帮我系好木马,别让他们发现。” 萧玄衣附下身,将一张滑雪板放在李克用脚边,李克用踏了上去。萧玄衣系好脚绊儿,李克用掂脚试了试,突然跃上雪围。再跃下已经是数步之外,木马顺坡而下,李克用一箭飞出。 战场登时凝固,曳落河的弓此时已经满弦,翻边儿的波斯帽却不见了。 曳落河长号一声,一箭射向空中,然后将手中长弓高高举起,丢在地上。两组盾阵不攻自破。 “他认输了?”萧玄衣问道。 李克用点点头。 “我们该怎么办?” “去受降!” “不会有诈吧?” “我相信草原上的规矩。” 萧玄衣将滑雪杆扔给李克用,李克用连撑几次,木马疾驰而下。萧玄衣也跃出雪围,紧随其后。 曳落河已经下了雪橇,二十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见李克用到来,曳落河单膝跪地,两手将弯刀举过头顶。 李克用接过曳落河的弯刀一扬,二十个黑衣人依次走过来,将弓箭、佩刀扔在李克用脚下。 受降完毕,李克用把曳落河拉起来问道:“你们里面谁会汉话?” “我会!”曳落河道。 “你是鬼箭曳落河?” “是!” “果然名不虚传,谁派你来的?” “要杀便杀!这个是不能说的。”没完成任务倒也罢了,再出卖东家那就不地道了。 李克用想了半天,不知道问什么才有价值,这时萧玄衣问道:“哪边是北?” 几个能听懂汉话的人差点没笑出来,心想怎么会败给这两个笨蛋。 “不要笑!”萧玄衣很生气。 几个人只好咬住牙。然而曳落河没有回答。 “草原上的规矩,他们是我的俘虏,你没有资格问。”李克用给萧玄衣解释。 “你来,你来。”萧玄衣很不耐烦。 “哪面是北?” 曳落河用手指了指,李克用点点头:“把雪橇留下,你们都回去吧。” “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曳落河突然说道。 “问吧?” “你是李三哥?” 李克用点点头。 “你刚才为什么不射杀我?” “汉人兵法里面有句话: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能不能说明白点?”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最高明的。你的进攻命令已经发出,我杀了你,你的弟兄们还不跟我拼命?” 曳落河想了一会儿道:“汉人兵法果然厉害。不过你一箭射空之后,主动权已经在我,你不怕我的箭吗?” “不怕,因为你的箭不会射出。” “为什么?” “二百步以为你没有把握。度不中不发,这是高手的原则。” “三哥这么了解我,原是败的不冤,我这二十个弟兄能全身而还,败得也值,不过我还想跟三哥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回去复命的东西。” “我要是有两颗人头,借给你一颗也无所谓。”李克用笑道。 “不敢!那就三哥的佩刀吧。” 曳落河的弯刀在李克用手中,名工打造,远比李克用的佩刀要好多了,所以李克用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弯刀摘下来递给曳落河。 曳落河谢过李克用,对一帮手下说道:“弟兄们,咱们回去交差。” 不管是谁,当俘虏一刻钟都嫌多,听到这句话,众人连忙骑上木马,就等曳落河下令。 曳落河将手一挥,众人立即开拔。就在此时,只见曳落河的项上刀光一闪,一股血箭喷出,冰天雪地之中,分外夺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剓面 曳落河自尽,在场的敌对双方都震惊不已,一帮契丹士兵围着曳落河的尸首,不知所措。萧、李二人则默然无言。 一个年龄稍长的契丹士兵忽然说了一句话,所有士兵便站起来,排成一队,围着曳落河转圈。 转了几圈之后,那位发话的士兵摘掉帽子,拾起曳落河自尽的弯刀,割掉一撮头发,放在曳落河身上。 契丹人都是髡头:中间剃得精光,周边一圈头发,所谓“地中海”的那种。见他割掉一撮头发,萧玄衣觉得不忍,正想上前劝阻。那契丹士兵将弯刀一横,脸上顿时鲜血迸流。 “你这是干什么?”萧玄衣怕他再寻短见。 那契丹士兵不理会萧玄衣,将弯刀递给旁边的一位。 “不打紧,这是他们的习俗,叫‘剓面’,跟汉人哭拜是一样的。” “这也太过了吧!” “不过,这才是第一次?” “还要剓面几次?” “安葬的时候再剓面一次,看到他们割掉的头发了吗?” 萧玄衣点点头。 “头发长出四寸时,再剓面一次。” “是不是对每个去世的人都这样?” “要那样每个契丹人都满脸刀疤了……”李克用解释,部下对首领表示血诚的时候,才有剓面的仪式。 弯刀依次传递,二十个契丹士兵全部截发剓面,然后围着曳落河的尸首仰天大哭,血泪交流。 萧、李二人商量了一下,萧玄衣便取过一坛酒来,作为祭品,放在曳落河的脸边。萧玄衣施展二十四拜,行了一番大礼,李克用亦步亦趋。 礼毕,李克用嘀咕道:“这好象是拜师礼吧。” 萧玄衣想了一下道:“再加上一首讴歌就行了。” 萧玄衣说罢,便又行了一个跪拜礼,直起身,摇头而歌:“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一帮契丹人此时也不哭了,看着萧玄衣唱歌,萧玄衣表情严肃,歌声里带着哭腔,估计契丹人也纳闷:汉人厉害,还带这样儿的? 汉人办丧事儿,都要请司仪的,司仪不但负责唱礼,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劝哭。 对于来吊孝的客人,哭只是一种礼节,未必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干嚎几声,司仪就喊一嗓子:请了!请了!客人便收声站起,抹抹眼角,算是礼毕。 有时候办喜丧,司仪要作弄来吊唁的姑爷之流,总是不劝,姑爷们就得一直撅着腚哭下去。 萧玄衣眼下就碰到这种情况:没有司仪,歌唱完了,没人来劝他。萧玄衣架不住,干咳了一声,讪讪地站起来。 这时,李克用把那个年龄稍长的契丹士兵叫到一边:“能听懂汉话吗?” 那人点点头。 “咱们虽然曾经是敌人,但我对你们大哥十分敬重。” 李克用让萧玄衣拿出三十张金箔,又对那士兵说道:“这二十两金子你分给众位兄弟,劳驾你们把曳落河的遗体运回去,另外十两金子转交给他的家属。” 那士兵趴下去,吻了吻李克用的脚,表示感谢。然后把李克用的话转述给同伙。 人多好办事,一帮契丹士兵商量了一下,将两只木马拼起来,把曳落河的遗体放在上面,正要往回拖。 “把你们的兵刃都拿走吧。”李克用喊了一声。 一听此言,就连不懂汉话的契丹士兵,也都兴高采烈,纷纷认取自己的兵器,临行前,这帮人都跑过来,趴在地上,挨个吻两人的脚。 看着这帮人走远,萧玄衣忍不住问道:“给他们金子也没见他们多高兴,给他们兵器怎么这么高兴。” “《卫公兵法》里面,士兵丢了兵器要犯十七杀五十四斩的。再说被人缴了械也是奇耻大辱。” “那你还要曳落河的弯刀和雪橇干嘛?” “谁知道他们契丹人讲不讲《卫公兵法》?话说回来,我们是胜利一方,要他们什么东西都理所当然。” “刚才他们拼木马拖运曳落河的时候,我看他们对雪橇看了好几次。” “我知道他们想要,宁愿给他们金子也不会给他们雪橇。” “二十两金子多少雪橇买不来啊?” “咱们离开王城还不到一日之程,让他们利利索索的回去搬兵啊?再说雪橇现在对咱们最实用。” “二哥你太咬骨了。”萧玄衣拽了一句文。 “咬骨?” “咬骨就是狡猾的意思。” 两人走向缴获的雪橇,那二十条雪橇犬对着两人狂吠起来,领头的一条雪橇犬跳起来要咬李克用。李克用大怒,抽出弯刀挥了一下,几根狗须飘落在地。 “你们主人都投降了,你们还想造反?”李克用骂了一句。 被削掉胡须的那条狗倒是不跳了,口中仍然发出呜呜之声,对李克用怒目而视。 “没胡子真是太难看了,跟个老母鸡似的。”萧玄衣嘲笑。 那条狗气焰顿消,哼唧了一声,左右转了几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再不听话,我把它的胡子全割掉。”李克用把刀在嘴上比划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二十条狗便不再喧哗。萧玄衣拿出牛肉来,每条狗打赏了一块。然后给狗们大灌迷汤:“我跟你们主人是好朋友,你们看到,刚才我也祭拜他了,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们只有跟着我,才有肉吃……” 两刻钟之后,一群狗被二人训得服服帖帖。李克用上了雪橇,前面的横木上系着两根缰绳,每根缰绳都连着一队雪橇犬。 李克用松开缰绳一抖,雪橇犬便拉着雪橇往前跑,两根缰绳一勒,两队雪橇犬便停下。要左拐时便勒左手的缰绳,要往右拐,便勒右手的缰绳。 狗这种东西最通人性,驾雪橇比驾车更为简单,李克用很快就学会了。 这时天色已晚,两人商议还是去昨天的雪围子过夜,李克用想独用雪橇,萧玄衣不同意,两人争执一番,达成协议,李克用驾驶雪橇,萧玄衣把木筏挂在雪橇后面。 萧玄衣找绳子系木筏的时候,发现雪橇后面挂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类似口袋的东西。 趁萧玄衣左看右看到光景儿,李克用一把抢过来:“这可是宝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九章 捕貂老汉 萧玄衣找到的那个口袋,其实就是一条貂皮睡袋。一只成年貂还没有猫大,做这么一条睡袋,恐怕要用几百张貂皮。也就是在辽东,并且还得达到曳落河那种层次,一般人还真是用不起。 貂皮的保温性非常好,据说三九天捂上一碗水,不会上冻,三伏天捂上一块冰,不会融化。有了这条睡袋,即使睡在雪窝里,估计也不会冻醒。所以李克用如获至宝。以后的行程,可以当作旅游观光了。 驾上雪橇之后,两人的行进速度也快了许多,然而这二十条雪橇犬的食量也是惊人,差不多顶得上二十个精壮男子。 萧玄衣带的口粮,两天就见底儿了,好在李克用是打猎的好手,并且沿途跟牧民买了几只羊,路上才免匮粮之虞。 几天之后,两人终于看到了张污落所说的那道山脉,这也表示他们进入了室韦地界,萧、李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曳落河带了二十人,两人尚可勉力一战,如果真被对方的大队人马追杀,李克用也是没辙儿。现在进入室韦,大批人马是不会来了。 室韦人和契丹人还有些不同,契丹人以放牧为主,室韦人以狩猎为主,但也养一些猪和牛,估计是天气更冷的缘故,室韦人很少养马。所以他们的交通工具大多是牛或者是牛拉的车。 室韦人和契丹人也容易辨认,契丹人髡头,室韦人则男人披发,女人盘发,有的男人还在头上扎个布条。类似于中原丐帮的洪九公。 和契丹类似,室韦也分为五个大部落: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恒室韦和大室韦。部落首领叫“莫贺咄”。这些首领互不相属,也不征收赋税。 没有赋税就养不起闲人,所以室韦族也没什么行政机构,大家自己管理自己,自己养活自己,吃饱了晒晒太阳跳跳舞,死了后往树上一搭,俗称“树葬”。 “这种生活倒是很自在哈。”萧玄衣对室韦人不无羡慕。 “这叫‘无君’,大大地不对。” “话说谁生下来该被别人管着啊?”萧玄衣对李克用的说法嗤之以鼻。 “没人管还行,那不是谁想杀人就杀人。” “也没见室韦人乱砍乱杀啊?” 李克用没回答,突然站起身来说:“好象前面就有一个死人。” 又走了片刻,萧玄衣也发现,在一棵大树下,一个人**着上身,躺在雪窝里。 “被打劫了?”萧玄衣的第一个反应。 “会不会是那帮射雕儿干的?”李克用一边说一边停住雪橇。 两人走过去一看,一个老头双目紧闭,须发皆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味。 李克用满指望能发现一些线索,见此不禁失望:“八成是喝多了冻死的。走吧。” 萧玄衣对着老头看了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他还没死啊。” “这么冷的天,光着身子,还会有活人?” “死人的脸色是黑青的,这老头的脸红扑扑的,还有些鲜艳。”萧玄衣以前没少扒过死人的衣服。 “走吧,迟早会黑青的。”李克用再次催促。 萧玄衣伸手在老头的胸口摸了摸:“还有心跳。” “你不会要救他吧。”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妇人之仁。” “赶紧把你的睡袋拿过来。” 李克用鄙视了一下萧玄衣,便从雪橇上拿过睡袋来,萧玄衣就要把那老头装进去。 “冻僵的人不是这样救的。” “那怎么救啊?”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女人脱光了衣服,给他暖。” “你那不是扯淡吗?” “我说的是真的,还有一个法子,先用雪给他搓身子,等他活过来之后再往睡袋里面放。” 李克用说着,抓了一把雪就在老头的身上搓起来。突然之间,萧玄衣挨了一巴掌,那老头张口说道:“你们有完没完?” “诈尸了?”萧玄衣连忙跳开。 “还诈尸成汉人了。”李克用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赶紧摸身上的佩刀,却不在。 那老头坐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你才诈尸,你们全家都诈尸。” 萧玄衣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团了团,正想试探一下。那老头吓了一跳,指着萧玄衣道:“别扔,再扔我跟你翻脸。” “你到底死没死?” “你才死了呢?” “我不扔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那老头估计害怕萧玄衣手中的雪球,就站起来,前后左右走了一圈,还大跳了两下。 “刚才又不是我用雪搓你,你干么打我。”萧玄衣捂着脸,薄弱大怒。 “因为他长得有点吓人。”老头指着李克用道。 萧玄衣闻言叹了一口气:“哎!长得帅是我一生最大的缺点。” 听老头这么说,李克用不乐意了:“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里烤火,跑到这里还脱光衣服,你想干什么?” “虽然你比较诚实,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这种年纪,耍流氓实在不合适。”萧玄衣虽然骂人,却和颜悦色。 “你才耍流氓,你们全家都耍流氓。”老头眼睛一翻。 “不耍流氓你喝酒干什么?”萧玄衣拉下脸来。 “耍流氓跟喝酒没关系吧。”李克用觉得萧玄衣的打击面太大。 “不喝酒我不冻死啊。” “知道冷,你还脱衣服?” “我脱衣服是为了抓貂。” “脱了衣服抓貂?”李克用有点纳闷。 “哦,明白了,原来你用的是美人计。”萧玄衣恍然大悟。 “什么叫美人计?”老头不明白。 “比如说,草原上有一群野马,你想逮他却又逮不着,就放几匹漂亮的母马,去勾引他……”萧玄衣连说带比划。 “倒是有那么点意思。”老头点点头。 “就你这样还用美人计?”李克用差点没喷出鼻涕来。 “貂愿意来,你管得着吗?” …… 这老头虽然会说汉话,但思想单纯的连三十六计都不知道,交流起来,也是相当困难,不过最后两人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貂是一种十分敏捷的动物,想抓住它不太容易。再一个貂的毛皮比较值钱,用弓箭或者下夹子,很容易把毛皮弄坏了。这种情况下,有人便想出一个损招。 貂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同情心泛滥,见到有人冻僵,它就会跑过去救助。有些人便利用这一点,假装冻僵,等貂过来时,突然出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章 雪貂 貂有好几个种类:水貂,紫貂,黄吼貂……。据老头说,他发现的是一条雪貂,辽东以紫貂为主,雪貂非常少见,老头守候好几天了,没想到被萧玄衣搅了局。 李克用听罢,冷笑了一声:“三弟,幸亏你不是貂,要不然就惨了。” “倒是听说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没想到还有裸衣老汉和貂的故事,我也算开了眼界。” 萧玄衣自嘲的同时,还不忘给老头造了两句绯闻。然后弯腰把睡袋卷起来。 “把话说清楚,什么东郭先生,裸衣老汉。”老头拦住萧玄衣。 “你真的不明白?”李克用走过来问道。 老头点了点头。 “‘忘恩负义’知道不?” “别整四个字儿的,我听着头大。”外国人最讨厌汉话中的成语。 “欺骗小动物,下作!”萧玄衣忍无可忍。 “你才下作,你们一家都下作。” “利用它们的同情心,你不觉得无耻吗?” “你才无耻,你们一家都无耻。” 李克用总算看出门道来:“三弟,你别在说骂人的话了,他学会了全还给你。” “起开,我懒得理你。” 萧玄衣伸手要把老头拨开,那老头趁势抓住萧玄衣的手咬了一口,疼得萧玄衣一咧嘴:“你这狗东西,竟然咬人。” 萧玄衣放下睡袋,要打那老头,那老头早就跑开了,离萧玄衣有十几步停下来,双手叉腰,跟萧玄衣对骂:“你才是狗东西……” 老头话音未落,一个雪球打得他满脸开花,原来旁边的李克用动手了。那老头也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攥成一团,一下砸到萧玄衣脸上。 萧玄衣恨得简直要笑了:“别人扔你你仍我,欺负我帅是不是!”当地也团了一个雪球,狠狠地砸向那老头。 双方大战一场,那老头终究寡不敌众,被打得睁不开眼。一手护住脸,一手指着两人大喊:“好胆别走!” “我死等你!”萧玄衣也放了一句狠话。 那老头从雪窝里拽出两块尺把长的木板,往脚上一套,左右蹬了几次,飞也似地走了。双手叉腰的萧玄衣也看傻了:“还有这种木马?” “什么人玩什么鸟哈,连木马都这么猥琐。”李克用凑了一句。 “不过倒是挺快!” 萧玄衣说着,走到那条睡袋旁,坐了下来。 “你还真等他?”李克用吃了一惊。 “对啊,走的不算好汉。” “行啦三弟,你没看他就是老小孩,跟他较什么劲啊。” “你说得轻巧。”萧玄衣哼了一声。 “什么意思?” “那一巴掌我白挨了,那一口是白咬了?” “你想怎么样啊?” “我要捞回来。” 这下搞得李克用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才说道:“全当你是大哥,一出手就能把他打残,他不懂事儿,你得让着他。” “你说得也有道理。” 萧玄衣站起来:“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萧、李二人刚走没多远,斜刺里一个人飞奔而来,大喝了一声:“哪里走!” 两人转头一看,正是那个捕貂老汉,肩上驾着两只苍鹰,后面跟着几只猴子。萧、李二人不禁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找来什么高手。原来是几只马猴。”李克用忍住笑道。 “感情是打把式卖艺的。”萧玄衣也调侃。 “不过欺负一帮畜生,未免不武哈。” “要不咱们放狗咬它们。” “这估计不行。” “怎么回事?” “咱们的狗不是猎犬,并且还是过路狗。” “过路狗就不咬人吗?” “狗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十分胆子,过路狗顶多有三分胆子,咱们把狗放开,被他们一攻击,说不定就落荒而逃。”动物们一般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两人正在布武,那老头已来到近前:“怎么着,想逃?” “老人家,你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萧玄衣索性娱乐到底。 “认输了?”老头鼻子里哼出来几个字。 萧玄衣点点头:“甘拜下风。” “以后再整四个字儿,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不敢,不敢!” “算了,我这次就饶了你们,不过你们得给我进贡。” “进什么贡?” “把你们的狗留下。” “这些狗很能吃的,一天得几十斤肉。”萧玄衣有点夸张。 “哦,那我就要领头的那两条吧。” 这老头的眼光倒是犀利,领头的那两条是头犬。相当于驾辕子的马,真给了他,犬队就乱套了。 “这样吧,这两条狗就算了,我们给你进贡一坛酒。”李克用想了一个主意。 “把酒拿过来。” 李克用下了雪橇,从后面的木筏上搬了一坛酒送给那老头。那老头拍开泥封,喝了两口,放在地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狗道:“味道不错,酒我要了,狗也得留下。” “这就欺人太甚了吧?”萧玄衣道。 “给你说过不要整四个字儿的,什么意思?” 萧玄衣正要解释,李克用对他使了个眼色,萧玄衣看到几个猴子在把风,一个猴子正在搬酒坛。 萧玄衣马上会意,便以手托腮,抬头看了看天,低头看了看地,又四十五度仰望了一回道:“你看这天吧,云彩是白色的。” “不对,也有乌云的时候。” “我说的是现在。” “现在倒是!”老头勉强认可。 “你看这地上也是白色的,远处的山也是白色的……”萧玄衣扯了一大堆:“全都是白色的,这就叫‘太甚’了。” “你能不能说得简单一点。” “简单一点就是你欺负我们过头了。” “我还就欺负你们过头了怎么着?” “没办法,我们只有背水一战了。” “那我就背酒一战。” 老头也学会了创作成语,接着便发现,酒坛不见了。四下一看,几步之外,酒坛已经底儿朝天。 “打完仗我再收拾你们,给我上!”老头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对着几个猴子喝斥了一句。 那几个猴子早已喝得迷迷瞪瞪,听到号令,便摇头晃脑打着醉拳围上来。 “倒也!倒也!” 萧玄衣念了几句咒,猴儿们便一个个倒在地上。 老头怒发冲冠,喝了一声:“起!” 两头苍鹰鼓翅而上,接着便是两手弦响,两只苍鹰便向烤鸡一样摔落在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狗屠未必不英雄 两只苍鹰被李克用射死,捕貂老汉象疯了一样,舞动双臂直冲李克用而来,李克用伸出手来,往他头是来帮忙,就算是长工,也不能这么使唤。 老头一听,道理不差,便拿出一些坚果,瓜干来。招待两人。 “味道不错。”李克用边吃边说:“三弟,你拿一坛酒来。” 两个人围着火塘,一边吃一边喝,老头有点谗,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你也来喝点?” “晚上还要捕貂。”老头摇摇头。 “喝点吧,喝点暖和。”萧玄衣也劝。 老头并非圣贤,哪里禁得住这种诱惑,便也坐下来:“我只喝两口。” “三弟,把我射得那只山鸡拿过来烤上。” 萧玄衣答应着去了,不大一会儿,拿过来一只山鸡,在火上把毛烧掉,搓上一层盐巴,就着火烤了起来。 在中原地区都有好多人家吃不上盐,更不要说在这蛮荒之地,有钱都没地方买,所以 老头一看见盐巴,顿时两眼放光,对萧玄衣说道:“这鸡我来烤。” “不用,不用,你先喝酒,这鸡烤熟了两只鸡腿都是你的。” 老头捧着坛子喝了一口酒,咂咂嘴巴道:“这是契丹的驴酒吧?” “你还能喝得出来?”李克用问道。 “那当然,这酒我能喝一坛。”老头有点忘形了。 古代的酒是没有度数的,契丹人为了区分酒的浓淡,给酒起了几个名字:女酒,男酒,驴酒。从名字也可以看得出来,女酒最淡,驴酒最烈,一坛酒足以放倒一头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美貂计 几口酒下肚,老头也忘掉日间的不快,开始有说有笑。言谈中得知,这老头名叫豆千革。没有老婆孩子,终日与动物为伴。 “你们这有没有箭法好的人?”李克用问道。 “我的箭法就很好啊。” 豆千革说着就起身拿了一张角弓、几根楛矢来,要跟李克用比试。 “你还会回箭法?” “‘回箭法’什么东西?” “不会就不要比了。”李克用见不是路,便笑着谢绝了豆千革。 说话之间,鸡已烤熟,虽然萧玄衣的手艺不怎么样,但加了点盐,对豆千革来说,已经是美味。 豆千革放怀大嚼,李克用在旁边劝酒,不大功夫,一坛酒已经空了,李克用示意萧玄衣又搬了一坛。 李克用又想出一种类似于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几个人一面喝酒一面划拳,两坛酒之后,豆骞革彻底翻倒。捕貂的事儿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貂皮睡袋再好,也没有地铺舒坦,窑洞再破,也比帐篷暖和,两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豆千革犹自酣睡未醒。 李克用在窑洞里翻箱倒柜,最后总算找到一包地瓜干和一瓢叫不上名单豆子。萧玄衣便在火塘里吹火熬粥。 两人一路上吃干粮煮雪,早就倒了胃口,再说旷野里四面透风那种就餐环境,跟屋子里也没法比,萧玄衣吹火吹得兴致勃勃。粥刚煮好,豆千革也醒了。 “老千,你还真是狗鼻子。”萧玄衣调侃道。 “我怎么了?”豆千革还假装无辜。 “饭一煮好你就醒了。” “哈哈,我小时候有个外号叫‘闻香到’。” 豆千革自鸣得意地坐起来,环顾了一下:“谁家貂孩子把我的窑洞搞成这样。” “我找东西煮粥。”李克用赶忙解释。 “你还问我了。”豆千革不满。 “你不还在睡嘛!” “你不会叫醒我啊?” 几句话噎得李克用哑口无言,豆千革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作为一个客人,应该客客气气,哪能到主人家里乱翻腾……” “老千,你家茅房在哪?”萧玄衣插了一句话。 “不行,我得去茅房。”豆千革披上外衣就冲出门去。 “这老头事儿还挺多。”李克用愤愤不已。 “他这是下床气。” “什么叫下床气?” “刚睡醒看什么都不顺眼,何况你还乱翻腾。” …… 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讨论怎样抓捕雪貂,据豆千革说,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烟熏法。 貂是穴居动物,在地面挖个洞下去,开辟出卧室,厨房,厕所,仓库好几个房间。跟燕太子丹的地宫也差不多。 根据貂的足迹找到它的洞口,把艾蒿点着,用吹火筒往里面吹烟,它就呆不住了。 貂的智力非一般的阿狗阿猫所能比,进出的洞口不止一个。所以用烟熏法时,一定要把所有洞口都找到,要不然是竹篮打水。 几天前,豆千革就因此失了手,雪貂才得以逃逸,并且再也不回自己的巢穴。一旦让貂升了树,再想活擒就难多了。豆千革只好牺牲肉体,使出了盗版的美人计。 “你那不叫美人计,顶多叫苦肉计。”李克用熟读兵法。 “什么苦肉计?” 从字面上还真不好解释,李克用只好讲了一个周瑜打黄盖的典故。豆千革听得愁眉苦脸:“我还以为只有四个字儿的汉话不好懂,这三个字儿的听着也挺费劲。” “除了烟熏法和苦肉计,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萧玄衣问道。 豆千革摇了摇头。 “昨天你不是说有条恶犬也能捕貂吗?” “他们要的是貂皮,死活不论,咱们要的是活貂,狗下嘴没轻重,很容易把貂咬死。” “你也不动动脑子,要是死貂可以的话,我早就把它射下来了。”李克用笑道。 萧玄衣藐视了一下李克用,拍了拍脑袋,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标准的美貂计。老千这不是有貂吗?咱们把貂放出去,引诱它上套。” “切,连雪貂是公是母都不知道,用什么美貂计。”李克用嗤之以鼻。 “那雪貂是公的。”豆千革说。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李克用吃惊了。 “我跟了它好几天我能看不出来?”豆千革理直气壮。 “这不就成了吗。咱们弄一只母的。”萧玄衣得意洋洋。 “不过现在不行。”豆千革话头一转。 “什么意思?”萧玄衣脸一寒。 “天太冷了,他们不搞这套。” 这话说得有点含蓄,弄了半天,两人才明白:冬天不是貂的发情季节。 “三弟,冬天还么过,你就开始怀春了。” “谁怀春了。” “你算算,这两天你整了几次美人计了,老往这方面想啊你。” …… 三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活擒雪貂的好主意,李克用提议,先找到那只雪貂眼下的藏身位置再说,这么冷的天,说不定它已经不在树上了。 李克用和豆千革各携木马,萧玄衣步行,三人出了豆千革的窑洞。休息了一夜,萧、李二人心情不错,眼中的世界与昨日大不相同:银妆素裹,玉树琼花。远山静谧,冬日可爱。 三人找到豆千革玩“苦肉计”的地方,四下里搜寻一番,果然发现雪地里有一行脚窝往东去了。 “这就是雪貂的脚印。”豆千革说。 “你怎么确定就是那只雪貂。” “找找看就知道了。” 几个人顺着足迹追下去,在一处雪浅的地方,豆千革停下来,对两人说道:“你看这爪印有什么不同?” 两人摇了摇头。 “一般的貂是五趾,这个脚印明显是六个趾,所以肯定是那只雪貂的。” “雪貂都是六趾吗?”萧玄衣问。 “也不一定,反正这条雪貂是六趾。” 又追踪了一会儿,足迹进入了一片树林子,并且在一棵大树下消失不见,几个人又分头找了一下,还是踪影皆无。 “估计就在这片树林子里。”李克用判断。 萧玄衣仰头看了看:“这都是一色儿,还真不好找。” 豆千革骂道:“这貂孩子,鬼得很。” “人家都骂熊孩子,你怎么骂貂孩子?”萧玄衣奇怪。 “貂孩子,就是机灵的意思。” “好象你早上也说我是貂孩子。”李克用想捡个便宜。 “你那是乱翻东西。” “这也行?”李克用傻了。 豆千革解释,貂是一种好奇心很强的动物,遇到没见过的东西总要探个究竟。 “老千,你的苦肉计还能不能用?”李克用问道。 “昨天已经被识破了。”豆千革摇了摇头。 “我这还有一计!”李克用笑道。 “什么计?” “扮猪吃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三章 藏刀计 李克用驾着雪橇率先登场:一袭黑披风,帽子盖着眼,目光深邃,表情冷峻,雪橇后面的木筏上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袱,活象一个碎尸犯正在着手最后一步工作。 李克用一手搭着凉棚,一手驾着雪橇,在洒满阳光的树林外兜了几圈,然后勒住雪橇,牵着狗缰进了树林。脚步踩在积雪之上,咯吱咯吱响。 突然之间,李克用停住,四处扫视了一下,拿出铁锹,在雪地上迅速挖了一个坑,把一个小包袱扔进坑内,飞快地用雪埋上。 令人费解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李克用在坑上还加封了一个雪堆。告一段落之后,李克用对着雪堆出了一会儿神,拉着雪橇继续前进。 几十步之后,李克用再次停下,挖坑,埋包袱,封雪堆…… 不多久,豆千革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洒满阳光的树林之外,时不时地把手指伸到嘴里咬一下,动作猥琐。 豆千革走到一个雪堆旁,往李克用的去向张望了一番,又四下环顾一回,确定没有人偷觑,然后飞快地把雪堆扒开,找到那个包袱,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块牛肉,豆去革啃了两口,揣在怀里。 如此这般,豆千革又扒开一个雪堆,从包袱里面找出一张金箔。对着阳光看了看,十分晃眼,豆千革喜不自禁,把金箔装起来。 豆千革正要开挖第三个雪堆时,李克用牵着空雪橇兜了回来,看见豆千革,豆千革也发现李克用发现了他,并没有跑,而是继续挖雪堆。 李克用咳嗽了一声,豆千革看了李克用一眼,并不理会,李克用只好假装肚子疼,蹲在地上。 豆千革总算找到了一个小包袱,抖落出来,又是一块金箔。豆千革对着太阳晃了晃,揣进怀里,骑上木马就跑,李克用这才驾上雪橇追赶。两人一前一后,不大工夫便没了踪影。 李克用和豆千革爬上一个小山包,在面前拢了一道雪障,两人趴在雪障之后,紧盯着半里地之外。 为了便于观察,李克用挖坑的路线是一个大大的“c”型,所以最后一个雪堆和第一个雪堆的位置,都在树林边上。 “不是说好了吗,你一看到我就跑。”李克用很气愤。 “你也要等我挖出金子来啊。”豆千革不以为然。 “那金子是给貂的。” “给它干吗?它又不会花。” 李克用蹬了豆千革一脚,豆千革“唉呦”一声,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再蹬我跟你翻脸。” 豆千革嘟囔着爬到李克用身边,李克用绷着脸,豆千革搭讪道:“行不行啊这个?” “行不行先试试,反正埋的又不是你。”李克用没好气。 “你三弟受得了吗?” “我给他留有气孔。” “关键是太冷了。” “这点我倒是没考虑。” …… 半个时辰后,那条雪貂仍未露面,李克用有点沉不住气:“咱们是不是拐的弯儿太大了,三弟藏身的地方雪貂根本就找不着。” “这个你放心,雪貂机灵着呢?” “树林里视野不开阔,它很可能看不到。” “它会顺着你的足迹找下去。” “有那么聪明吗?” “肯定有。” “坏了,它这么聪明,肯定能认出你来。”李克用一拍大腿。 “认出来又能怎么样?” “那样咱们的计策不就穿帮了,人家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压根不理你这套。” “它没这么聪明吧。” “你不说它很聪明吗?” “我是说雪貂比山鸡野兔之类的聪明,但跟人比起来它还差那么一截子。” “也是,要不然就是它捉你了。” 豆千革突然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一团雪从树上飘落,变成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这雪貂有一尺多长,几乎和雪地一个颜色,要是不注意观察,还真难发现。 雪貂象一个正在作案的小毛贼,走几步便停下来,直起身子,东张西望一番,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便连蹦带跳地跑到一个雪堆前,用前爪乱扒起来, 不大一会儿,雪貂就钻进雪堆里面,再出来时,嘴里叼着一个小包袱,雪貂对着小包袱又撕又咬,包袱里面好象掉出几样东西,雪貂叼起一颗来,嚼了几下,突然间抓耳挠腮。 李克用笑得缩了下去:“那几颗松果,全是霉的。” “你怎么知道?“ “我放的我当然知道。” “你这样做就不对了,它上一次当,还会接着上当吗?” “这怨我吗?五个雪堆你一口气扒了三个,你怎么不给它留个埋金子的呀?” 豆千革理亏,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突然之间,豆千革叫起来:“不好!恶犬来了。” 李克用连忙爬上雪障,一辆牛车正顺着雪貂的足迹追踪过来,那辆牛车有点特别,车上搭着一个庵子,车辕上偏坐着一个人。 “那不是牛车吗?” “恶犬就在车上。” 李克用情知豆千革说得不错,瞻前顾后了一番:那雪貂仍然三步一停地寻寻觅觅,牛车也在慢慢逼近。 李克用有心去阻止牛车,又怕惊走了雪貂,功亏一篑。如果让牛车继续前行,迟早也会惊走雪貂,除非…… 豆千革已经开始念咒:“貂儿快点!貂儿快点!” 李克用的目光转向藏着萧玄衣的那个雪堆,慢慢聚焦……突然之间,雪堆爆发,萧玄衣从弥漫的雪尘中走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包袱。两人连忙迎过去。 “逮住没有?”李克用问。 “被我捂在里面了。”萧玄衣笑嘻嘻地。 “怎么这么大一包?” “连雪带貂一块捂的。” “包袱怎么咬了个洞!”豆千革叫道。 “坏了,雪貂逃走了。”李克用立即反应过来。 萧玄衣将包袱拎到眼前一看,果然有个洞,当即气得扔到地上:“谁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破东西。” 李克用当即不同意:“谁知道你要用包袱捂它啊。用手抓不行吗?” “用手抓它不咬人吗?” “知道它会咬你还扛着包,拎着包袱它会逃走吗?你说你玩什么帅。” “行了,行了,下次你藏在里面。”萧玄衣气得不打一处来, “还有下次吗?” 几个人正互相埋怨,突然一道雪光从包袱里窜出。 “中计了。”李克用狂叫一声。 萧玄衣拔腿要撵,但一口气没提,踏雪无痕的功夫使不出来,一脚蹬进雪窝里。眼看那雪貂要逃走,斜刺里突然窜出一条黄狗。 雪貂虽然迅捷,那狗却更快,看看就要赶上,萧玄衣突然大喊了一声:“卢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卢儿 狗的视力不太好,当萧玄衣喊了一声“卢儿”时,那条狗停了下来,冲着萧玄衣看了一会儿,萧玄衣摘下帽子,又叫了一声:“卢儿!”那条狗便向萧玄衣飞奔而来。 长腿粗蹄,细腰黄耳,正是他们萧家的卢儿,萧玄衣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来,卢儿便扑到他怀里,伸出舌头乱舔。 那天夜里,李克用和萧玄衣落荒而逃,光惦记满脸是血的刘银屏了,竟然忘了跟卢儿打个招呼。 当时那种情况,他们完全可以带卢儿走,却忽略了这一点,也不知它会不会被射雕儿射杀,每念及此,萧玄衣都后悔不已。 没想到卢儿还活着,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相逢。萧玄衣抱着卢儿的脑袋,百感交集。 “你这狗东西倒知道远近,忘了我给你喂山鸡了。”李克用走过来,骂了一句。 “快跟你大伯打个招呼。”萧玄衣这回是真的高兴。 卢儿看见李克用,连忙跑过来,在李克用的脚上乱闻,李克用蹲下来,拍拍卢儿的脸,卢儿伸出舌头要舔李克用,李克用连忙拒绝:“算了,别弄我一脸口水。” 李克用正要握它的爪子,卢儿却突然跑开,冲着豆千革叫了几声,吓得豆千革直往萧玄衣背后躲。 “别咬,自己人。”萧玄衣喝斥了一声。 卢儿又回到李克用身边,人立而起,跟李克用玩耍。 “怎么回事?你们是一伙儿的?”豆千革指指卢儿问萧玄衣。 “对啊,这是我们萧家的狗。” “到我们这来捉貂是不是你们俩暗中指使的?”豆千革好象中了连环计。 “扯淡,我们吃饱了撑的。” “那你们契丹的狗为什么会跑到我们室韦来?” “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的。”李克用索性逗逗开豆千革:“上一个秋天,我们在契丹王城,有一天,天气确实不错,云彩跟草原上的羊群似的,我和几个小伙伴们就外出打猎,还带着这条狗,我们捕获了很多山鸡和野兔,黄昏时分,我们扎下营来,生着篝火,正准备烤肉吃,突然跳出一只猛兽。” “是老虎吧。” 李克用沉思了一会儿:“虽然长着一个虎头,却不是老虎,有一头牛那么大,眼睛象铜铃一般,光牙齿就这么长。” “虎头牛身怪?”豆千革的想象力很丰富。 “估计是吧,反正很厉害,我和三弟抽出兵器正要上前砍它,谁知它大吼一声,飞沙走石,人都站不住脚。” “后来呢?” “虎头牛身怪跑了,但几个小伙伴也无影无踪,这条狗也不知去向。” “那几个小伙伴是不是被怪兽攫走了?” “可能是吧,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他们,没想到先找到这条狗。” 豆千革不由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在就好了?” “怎么了,你跟那怪兽熟?” “不是,我张弓搭箭,嗖地一下,准能吧虎头牛身怪射死。” 两个人看豆千革表情很认真,一点也不象开玩笑的意思,禁不住大笑起来。 “不过你们俩的功夫应该也不错。”豆千革颇为赞赏。 “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俩敢去砍那怪兽,再一个,你们家的一条狗就快把我们的貂都给捕绝了。” “聪明,就算我们老萧家的畜生,下了凡也是个占山为王的魔头。” …… 几个人正扯得高兴,那个赶牛车的室韦人走了过来,是个中年汉子,那汉子叫唤了两声,吓得卢儿直往萧玄衣的身后躲。 “x82@#4%6……”那汉子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话。 “他说什么?”李克用问道。 “他说让你们把狗还给他。”豆千革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狗原本是我们家的,你去跟他解释一下。” “谢谢他帮我们养了这么多天。”萧玄衣拿出两张金箔,让豆千革转交那汉子。 豆千革走过去和那汉子叽哩咕噜了一回,不管哪个民族,拾到东西都要归还失主的。那汉子也无可奈何,收了金子,却没走的意思。 “他还想干什么?”萧玄衣问道。 “他问那个虎头牛身怪有没有鼻环?” “问这个什么意思?”这下连李克用也纳闷。 “有鼻环证明是人养,没鼻环证明是野生的。”萧玄衣解释。 “还有这个说法?” “牛的鼻环跟马的嚼铁一样,都是怕他们不听话,给它们带的。” “告诉他没有鼻环。”李克用说罢嘀咕了一句:“估计是想捡一头怪兽回来。” 那汉子听豆千革说罢,失望眼睛中立刻有了神采,左手捂肩行了一礼,正要离开是,萧玄衣喊了一声:“卢儿,去谢谢人家。” 卢儿便跑过去,冲着那人叫了几声,那汉子便弯下身来,搂住狗亲热了一番,然后把金子放在卢儿嘴里,让卢儿衔了回来。 那汉子指指卢儿,对着几个人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牵着牛车掉转头,炸了一声响鞭,牛车渐渐远去…… 雪貂虽然没捕着,但收了豆千革所谓的“恶犬”,也算达到了目的,几个人正要收兵回营时,又发生了一点意外:雪橇犬们看到卢儿便大叫起来。 “有没有搞错,人家比你们来得早。”李克用骂了两句,都被狗叫声淹没。 雪橇犬搞事儿,李克用自然也没法走,无可奈何之际,豆千革献计,不如放开雪橇犬让他们斗一场。雌雄一判,输得那一方自然服服贴贴。 “二十个打我们一个呀。”萧玄衣当然不乐意。 “当然不是,我看右手的头犬是最厉害的,把它放开就行。” “言之有理!”李克用说着就把那条头犬的狗套解开。 那头犬果然凶猛,脱套之后直扑卢儿。卢儿动也不动,待到那头犬扑到,屁股一掉,那头犬扑了个空,扭过头来就是一口,卢儿身子一挣,头犬咬了一嘴毛。 卢儿大怒,呲出牙来对那头犬“呜”了一声,那头犬吓退两步,按了按前爪,再次扑上,卢儿调转身,人立而起,两爪接住那头犬,一拧身就把它压在身下,张嘴咬住头犬的脖子。 头犬挣扎了几回,如何起得来,萧玄衣连忙过来把卢儿拉开,那头犬爬起来,走了几步,一跤摔倒,再也爬起不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五章 楛矢 有一首寓言诗这样写道: 天鹅,大虾和梭鱼, 想把一辆大车拖着跑, 他们都给自己上了套, 拼命的拉呀拉呀, 大车却一动也不动了, 车子虽说不算重, 可天鹅伸着脖子要往云里钻, 大虾弓着腰儿使劲往后靠, 梭鱼一心想往水里跳。 究竟谁是谁非,我们管不着, 只知道,大车至今仍在原处, 未动分毫。 没了头犬,李克用的雪橇就是这种状况。李克用摆弄了大半天,狗儿们也蛮拼的,雪橇就是不走。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李克用气急败坏。 “我的主意也没错啊,剩下的狗不敢起哄了吧。”豆千革理直气壮。 “那我的雪橇怎么办?” “这个我管不了,我只负责解决两帮狗咬架的事儿。” “什么叫越帮越忙,这下我算见识了。”萧玄衣在旁边笑道。 “其实他要是客气一点,我倒是可以再帮他想个办法。”豆千革看着李克用对萧玄衣说。 “千哥,求你了,你好人做到底吧。”李克用差点没跪下。 “早这样不就结了,我这有好几个法子。”豆千革摆谱道。 “你快点说啊。” “第一个法子,从这些狗中再挑出一个来当头犬,不过要训练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啊?” “最起码十天半个月吧。” “我倒!”李克用差点没晕过去:“还有没有快一点的。” “有啊,这个法子肯定管用,听好了哈,就是让你三弟牵着走。” “这法子绝了!”李克用一拍大腿:“不过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你去跟老萧商量。” 豆千革凭着一付热心肠,完全不顾天高地厚,二话不说就冲萧玄衣喊道:“老萧。” “没听见。” 萧玄衣招呼了一下卢儿拔腿要溜,豆千革跑过来一把拽住萧玄衣:“老萧,帮帮忙,帮帮忙。” “帮什么忙啊?”萧玄衣装傻。 “你二哥的雪橇走不了,你去帮他牵一下狗。” “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萧玄衣故作高深。 “什么主意?” “你直接钻进头犬的套里面拉就行了。” “你知道我年纪大了跑不动。” “那你也不能让我牵狗啊。”萧玄衣干脆挑明了。 豆千革实在没辙,从怀里掏出那两张金箔递给萧玄衣:“这金子还给你,全当帮帮我。” 萧玄衣看豆千革吃不上盐,这两张金箔就是变着法送给他的,现在豆千革要还给他,萧玄衣如何肯收:“金子我不稀罕,你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啊?” 豆千革伸手到怀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小木牌来,上面还系着一根黑绳,递给萧玄衣。 萧玄衣接过来一看,牌子上刻着一个红眼獠牙的怪兽,色彩鲜艳,虽然是大白天,倒让人感觉到邪气森森。 “这是什么兽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我老爷子临终前送给我的,据说能辟邪,送给你吧。” 这木牌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被磨得溜光圆滑,还沾着一层油腻,脏兮兮的,在萧玄衣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宝贝。 但萧玄衣被彻底感动,因为这木牌对豆千革,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现在就为了给李克用帮忙,把传家宝都贴上了,这是什么人呐!萧玄衣眼里一潮:“算了,算了,你老爷子给你的你留着吧。” “那你答应牵狗了?” “看你老千的面子,我同意了,不过,我有两个条件。”萧玄衣也卖关子。 “什么条件?” “第一,我拉雪橇可以,他李老三不能坐在雪橇上。” “为什么?”李克用大呼小叫。 “凭什么啊,大家都是两肩膀扛一脑袋。” “这是你从小要饭的自卑心在作祟。” “爱怎么说吧,反正就是不拉你。” “不拉算了,我还骑我木马去。”李克用算是接受。 萧玄衣鄙视了李克用一眼,接着对豆千革说:“第二个条件呢,你把那条死狗背上,咱们回去吃狗肉。” 李克用象一个老练的强奸犯,三下五除二,就把雪橇犬脱了个精光,收拾干净之后,斩成鸡蛋大小的肉块。 萧玄衣生火煮肉,往锅里加盐时,萧玄衣突然想起:“老千,你拿个东西来,我送你些盐巴。” 这盐巴是萧玄衣在契丹王城买的,据说是从渤海国那里运过来的,价格不菲,差不多半两银子一斤。眼下还有两斤。 豆千革找过一个陶罐来,萧玄衣倒进去一大半,留了半斤左右。豆千革喜滋滋地收藏起来。 李克用见此情况,觉得也应该表示一下:“老千,我这雪橇也不能坐了,就送给你吧。” “没有狗我要雪橇干什么?” “拉雪橇最少需要几条狗?” “五、六条吧。” “我送给你七条狗。” “那我去挑狗了。”豆千革说着笑眯眯地出去了。 不多久,狗肉煮好,几个人一边吃肉一边喝酒,这时卢儿跑过来,萧玄衣捡起一块肉就要扔给卢儿。 “不能给它吃。”豆千革连忙阻止。 “怎么了?” “狗吃狗肉会变疯的。” “还有这回事?” “同类相残嘛,不疯谁会干这种事啊?”李克用解释。 李克用这么一说,萧玄衣才算明白,这只是室韦人对于强盗的无力诅咒而已,不过萧玄衣也不想说破真象,便找出一块牛肉来给卢儿吃。 “你说咱们家卢儿怎么到这里来的?”李克用问萧玄衣。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嫂子她们派出来找我们的,另一种就是被赶回来的。” “你嫂子是谁啊,被谁赶回来了?”豆千革问道。 “我嫂子就是二哥的老婆,不是被虎头牛身怪掳走了吗,卢儿本来跟着她们,可能是被怪物赶回来了。” “要是第一种情况,那就好办多了。”李克用道。 “如果是嫂子她们派出来的,应该带封信给我们啊,不过我看卢儿身上什么也没有啊。” “卢儿,你是怎么回来的?”李克用摸着它的头问道。” 卢儿呜呜了半天,似有所言,但几个人谁也听不明白。 萧、李二人又在窑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起来收拾行囊。李克用将剩下的十二条雪橇犬分成两组,拴在木筏上。萧玄衣把行李一件一件搬上木筏。 “要不要跟老千打个招呼?”李克用问。 萧玄衣想想,怎么都是要走,再把他喊起来赚一把眼泪,也没什么意思。便说道:“让他睡吧。” 两人正要走的时候,豆千革腰弓背箭跑了出来:“等等我。” “老千,你这是干嘛?”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对你们俩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虎头牛身怪很厉害,没有我你们对付不了。” 两人不知如何回答,好在李克用反应快:“老千,那虎头牛身怪虽然厉害,但我们已经见识过一次,会小心的。再说这里更需要你,你要是不在的话,如果再来一条恶犬,你们的貂肯定要绝种了。” 这下让豆千革左右为难,想了半天,抽出几支箭来递给李克用:“这样吧,你把这几支箭带上,看到箭它就会害怕的。” 李克用将箭接过来,是几根无镞无羽的楛矢,便插进箭壶道:“那我们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六章 牧羊图 西晋的大名士陆机,吴中(苏州)人,少年时喜欢游猎,养了一条猎犬很通人性,后来陆机去京师做官,这条猎犬也跟着去了。当时的京师是洛阳。 陆机在京日久,十分想家,便写了一封信,装在竹筒内,并把这个竹筒系在猎犬的脖子上。猎犬出门而去。 这条猎犬沿着驿路昼夜兼程,饿了便捕田鼠野兔充饥,遇到江河,便向摆渡者摇尾求载。在古代,大江大河上是没有桥的。 不到一个月,猎犬就返回洛阳,并且带来了家书,按照一般人的行程,从洛阳到吴中,往返一次至少五十天。 李克用斗鸡走狗,对这个故事再熟悉不过,讲给萧玄衣听,萧玄衣听罢很诧异:“吴中在哪里?” “江南东道吧。我也没去过。” “按行程来算最起码有两千多里,狗是怎么记住这么远的路的。” “有人说是靠气味,狗不是喜欢一边走一边在树上撒尿吗,闻到尿臊味它就能找到路了。” “这个不太靠谱吧,故事里面说,陆机‘在京日久’,最起码是一年半载的,就算狗用尿味作了标记,这么长的时间风吹雨淋的,臊味早就没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狗的记路本领确实很惊人。” “照你这么说,咱们跟着卢儿,很快就能找到嫂子她们了。” “不错!” “要是卢儿半路上被赶回来的呢?” “这种可能性不大,狗是不会轻易离开主人的,除非它死掉。” 萧、李二人跟在卢儿后面,情绪高昂,满以为很快就会发现刘银屏她们的行踪。谁知卢儿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几天以后,山还是那山,两人并没有走出多远。 这天卢儿又带着两人兜了一个大圈子,李克用不禁发急:“你们家卢儿是不是吃屎了?” “你别说那么恶心好不好,卢儿听得懂。” “这几天净领着咱们迷路了,我都怀疑它是来卧底的。” “这不是下雪下的吗?把路都给盖上了。”萧玄衣替卢儿分辨。 “那总不能等雪化了再走吧。” “卢儿,你过来。”萧玄衣喊了一声。 卢儿象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用眼偷看着萧玄衣,躲着屁股挨到萧玄衣跟前。 萧玄衣蹲下来,一手抱住它的头,一手给它顺毛:“卢儿,你好好想想,你主人在哪里?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突然之间,萧玄衣摸到卢儿的胸口有一块异物,便喝了一声“躺下”,卢儿便打了滚儿,四脚朝天,在它的两条前腿之间,粘着一块木牌,红眼血唇,青面獠牙,赫然竟是豆千革的那块护身符。 “这老千,不要还不行了。” 萧玄衣说着就要把护身符取下来,谁知卢儿尖叫了一声。萧玄衣仔细一看,那木牌粘在卢儿胸口的毛上,十分牢固。 萧玄衣只好拔出剑来,贴着木牌,将狗毛割断,这才将木牌取了下来,揣在怀里。 两人看看天色不早,也没再赶路。 一夜无话,天还没亮卢儿就开始吵起来,弄得一帮雪橇犬也跟着叫。两人只好爬起来,刚套上雪橇,卢儿一改前几天东走西顾的状态,飞奔而出。 东边便是连绵几千里的大雪山,一个时辰后,两人到了山脚下的密林之中,卢儿在树林踅摸了半个时辰,最后跑到一棵白桦树下,四爪乱扒起来。一时间积雪飞扬,不多久,卢儿叼出一个布卷来。 这布卷杏黄色,三寸来长,拇指粗细。萧玄衣连忙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回,这布卷缝得严严实实,竟然找不到开口。 “这肯定是你嫂子给咱们的信。”李克用大喜。 “你怎么知道?” “这杏黄色的布料,就是你嫂子的衣服。” “哦,这信你来开吧。”萧玄衣把布卷递给李克用。 “你打开咱们一起看不就行了。”李克用连忙推辞。 “嫂子的信,我看个什么劲啊?” “你嫂子不是和小盼在一起吗嘛。没准儿是小盼写的。” 两人推来推去,倒不是谦让,而是谁都没有做好承受打击的思想准备,最后李克用狠了狠心:“二哥要是掉泪了,你可不能笑话。” “你要是哭了,我还能笑得出来?” 李克用用牙齿咬断几处针脚,一段一段地将线抽出,杏黄色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卷薄薄的羊皮,李克用将羊皮展开,突然笑道:“你说这个娘们,爷们儿找她找得心焦肺烂,她还有情致画画。” 萧玄衣观察着李克用的表情,不象有诈,便凑上去,果然是一付画:画中一个胡须蓬蓬的老头,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棍子,仰看着天上的一群飞鸟,地上有几只羊,两只卧着,一只在吃草。 “这不是画的,这是绣的。”萧玄衣纠正。 “是啊,这黑色的是你嫂子的头发。” “绣个老头什么意思,莫非嫂子她……” “不要瞎猜,我看这老头很善良的。” “嫂子明知道我们两个是文盲,还搞这种哑谜。” “你嫂子身处那种环境,她能明说吗?” “也是。”萧玄衣倒背双手,仰望天空,一边思考一边念叨:“一个老汉去放羊,一群鸽子在飞翔,地下卧着两只羊……” “不是鸽子,是大雁。”李克用道。 “我怎么看着象鸽子。” “你看这画上的鸟排成一行,鸽子会排队吗?” “哦,明白了。”萧玄衣突然说道。 “你明白什么了?” “大雁南飞,代表秋天,秋天天气要凉了,老头正在发愁,怎么过冬。” “为什么发愁啊?” “穷啊,你没看这老头只有三只羊,连赶羊的鞭子也不象那回事。鞭绳疙疙瘩瘩不说,鞭杆怎么也得找根直溜的,这老头却弄了一根端头带弯儿的,简直穷得淌屎。” “我觉得好象不是鞭子。” “放羊不拿鞭子拿什么啊?” “这跟我们家老爷子的节旄很象。” “节旄什么东西?” “节度代表朝廷吧。朝廷要派人外出办差,空口无凭,拿着节旄,别人才信你是朝廷派来的。” “朝廷派人拿着节旄去放羊,好象也说不通啊。” “你们汉人有没有放羊放得很出名的。” 萧玄衣想了好久,突然说道:“我小时候在夷门看过一出戏,叫苏武牧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七章 节 苏武是汉家的忠臣,对于李克用这种胡儿,他是不必知道的,所以李克用也不知道。便让萧玄衣讲给他听。 “这戏就是几个人唱来唱去,一点也不热闹,我都记不清了。”萧玄衣愁眉苦脸。 “想起多少就说多少。”李克用也不苛求。 亏得萧玄衣知识有限,学到的东西一般不会忘。便搜肠刮肚地给李克用讲了个大概: 汉、匈之战打了几十年,匈奴终于退居幕北。且鞮侯单于继位时,根基未稳,惧怕汉朝趁机出兵,便归还了汉朝俘虏和扣押的使者,向汉朝示好。汉朝也计划派使者回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苏武受命出使匈奴,同时受命的还有副使张胜。 苏武一行仗节出塞,并且带着大量礼物,谁知新单于并不待见他们。这让苏武和张胜很失望。 匈奴内部也是矛盾重重,有人不服新单于,想密谋归汉,见汉使到来,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通过关系,跟张胜牵上了线,当下一拍即合。 如果只是弃暗投明,问题也不大,但这些人还想立功受赏,计划劫走单于的母亲,结果事情败露,牵连到苏武。其实苏武对此并不知情。 匈奴是很爱惜人才的,尤其中原上国来的汉人,只要投降,立即重用,并赏给成群的牛羊,在这种情况下,张胜便投降了。 单于看苏武也是个人才,一心要招降他,威逼利诱都用上了,苏武就是不同意。 单于一怒之下,把苏武弄北海去。并给了他几头公羊,说道:等羊下了崽儿才能让他回去。 苏武在北海,每天都拿着他的节旄放羊,久而久之,节旄上面的旄脱落了,只剩下一根光杆,苏武依然不肯屈服。 后来汉庭终于知道这件事情,想办法把苏武营救回来,屈指一算,苏武被扣押了十九年。 李克用听了故事以后,又对着图看了一会儿:“不错,这付画就是苏武牧羊图了。” “放羊的老汉也不少的,怎么确定就是苏武呢?” “你没看这画里的几只羊全是公羊。” “这也能看得出来?” “公羊的角都是弯的。” “怎么跟汉朝的苏武扯上了,嫂子这张画到底什么意思?” “有好几个意思吧,最重要的一条消息,你嫂子她们在北海一带。” “北海在哪?” “我也不清楚,应该在北面,属于室韦人的地盘。” “别的还有什么意思?” “苏武手里拿的是什么?”李克用反问。 “你不是说节旄吗?” “你嫂子的节还在!”这句话一出口,李克用不禁掉下几滴眼泪。 “嫂子真是好样的。”萧玄衣叹了口气:“还有别的意思没有?” “画中大雁南飞,你嫂子肯定是想咱们了。” “想你还差不多。”萧玄衣有点失望。 “说不定这行大雁就是小盼绣上去的。”李克用察觉到萧玄衣的情绪。 “张小盼很懒的。”萧玄衣没精打采。 两人只顾猜测牧羊图的含义,李克用竟然忘了打猎。后半晌宿营时,十几条雪橇犬饿得乱叫,两人这才想起狗儿们将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萧、李二人分了一下工,趁天色未晚,萧玄衣负责打柴和平整营地。李克用带着卢儿搜寻猎物去了。 这些天来,两人都是沿山而行,拾柴已经不是那么费力,随便到树林里转一圈,便能拾到很多柴。 正如人会生老病死一样,森林里每年都要死掉一批树,这些树慢慢干枯,腐朽,被风一吹,便倒在地上。 这些枯树虽然被雪覆盖,但里面大部分是干的,所以做饭取暖完全没有问题。 萧玄衣堆好雪围之后,把雪橇犬从绳套中解开,这些狗便到雪地里撒欢儿去了。萧玄衣把木筏的行李卸下来,拉着空木筏去树林里拾柴。 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萧玄衣只能拣一些枪杆粗细的树枝。为了便于拖运,要把树枝上枝枝杈杈折下来,打成捆。 干这种活儿也不用费心,萧玄衣自然想起了张小盼。象小盼那样的美丽女子,这下羊入虎口,节上难免有亏了,想至此,萧玄衣不由心中一疼。 但这事能怨得着张小盼吗?两个大老爷们落荒而逃,把几个弱女子拱手相让,萧玄衣真想扇自己两个嘴巴。现在也不求别的,只希望张小盼能平安无事。 长久以来,萧玄衣一直认为,自己将来要娶白无双才对,所以一直对张小盼不咸不淡。自从张小盼不见之后,她的一颦一笑,自己何曾一日或忘? 也不知张小盼会不会想他,千辛万苦寄出一封信来,好象和他萧玄衣没多少关系。萧玄衣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句:“张小盼,你太懒了。你把苏武的赶羊鞭换成一支箫也不费多少事儿吧。” 萧玄衣一边拾柴,一边胡思乱想,等柴拾得差不多时,夜色也上来了,萧玄衣这才往回走。 谁知走了半天,竟然找不到营地,萧玄衣心里一惊:迷路了。 萧玄衣看看天空,北斗星还没出现,仔细一想,就算北斗星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因为他出来拾柴时,就没有留意东西南北。 这种情况下,瞎折腾反而可能会越走越远,萧玄衣只好停下来,等了好久终于听到李克用的大声呼喊。 回到营地时,估计已经初更时分,两人开始生火做饭,饭后搭好帐篷,应该已经二更多了。李克用钻进他的貂皮睡袋,萧玄衣依旧打坐。由于心念张小盼,萧玄衣久久不能入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玄衣听到账外有风雨之声,心中诧异: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雨呢,便起身出帐。 看到的一幕让萧玄衣大吃一惊:一条绿色巨蛇昂首吐信,差不多一人来高,尾巴扫着雪地,发出簌簌之声。 萧玄衣连忙叫了几声李克用,没人答应。便仗剑迎了上去。 萧玄衣有刺蛟的经验,对付这种庞然大物,先刺它的眼。当下以剑拟蛇,正要刺出,那蛇却掉头而去。萧玄衣拔步追出,这时只听有人喊道:“三弟!三弟!” 萧玄衣知道是李克用,张口回答,却发不出声音,萧玄衣一急,睁开眼,竟是恍然一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逢敌手 萧玄衣一觉醒来,外面正刮着鬼哭狼嚎的白毛儿风,帐篷里黑灯瞎火,冷气嗖嗖。哪里还有什么雪原巨蛇。 萧玄衣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趺坐,而是斜靠在李克用的身上,嘴角有点发紧,用手一摸,竟然是一条冰溜子,正是自己流下的口涎,萧玄衣不禁吃了一惊:“我睡着了?” “是啊,你都说梦话了。”此时李克用也醒了。 “我说的什么啊?” “呵呵呼呼的,听不清,手脚乱比划,把我都弄醒了。” “我正要杀一条巨蛇,你把我叫醒干什么?”萧玄衣想起刚才做的梦。 “你压在我身上了,你不起开我怎么睡?” “就差那么一剑,巨蛇就死了。”萧玄衣嘟嘟囔囔。 “杀蛇有什么好玩儿的,我看你这是‘起床气’。” “起床气?”萧玄衣一时反应不过来。 “没睡够被叫醒了就带着‘起床气’。”李克用根据“下床气”杜撰了一个名词。 “瞎掰!”萧玄衣不齿。 “三弟,你要是困就睡会儿吧,我把睡袋让给你。” “不用,我还是打坐吧。” “不用算了,我也去做个好梦。”李克用说罢,将头往睡袋里一缩,继续睡觉。 萧玄衣重新开始打坐,然而心中纷纭,再也不能入定。 入定和睡觉不是一回事。简单的说,入定就是心思定在一念上,渐渐忽略其余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 入定时眼睛不能全闭,就象暗室里要留一线光明,思绪象一缕青烟在光线上缭绕不去,若即若离,若有若无。 睡觉时眼睛是全闭的,整个人进入浑沌状态,就没有什么一线光明,更不用提一缕青烟了。 不管是佛家道家,打坐都是为了入定,静生定,定生慧,有了慧,佛家才能顿悟,道家才能炼丹。 修行的初级阶段,练习入定时很容易睡着,萧玄衣练功有年,本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现在竟然也发生了这种事情,所以萧玄衣心里很感困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浑浑噩噩中,萧玄衣一直坐到天亮。 萧玄衣早早起来,先叫醒李克用,李克用一边挣扎一边嘟囔:“等等魂儿,等等魂儿。” 雪橇犬每天要喂两次,早晨上套之前喂一次,下午宿营,卸了套之后再喂一次。萧玄衣喂狗时才发现食物不多。 “怎么才有两只野鸡。” “凑合一顿吧,昨天没打到多少。”李克用已经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二哥你越来越不济事了,以前打的猎物二十条狗都吃不完,现在十三条狗不够吃的。” “这能怨我吗,猎物越来越少。” …… 萧玄衣把两只野鸡斩巴斩巴,扔给雪橇犬,然后把自己的口粮分出一半来给了卢儿。 李克用说得也不错,两人赶路时,确实没有见到很多猎物,整整一个上午,才射到一只智力发育不全的兔子。 “照这样下去,雪橇犬也养不住了。” “养不住就杀了吃肉。” “你说得轻巧,你又不拉雪橇。” “咱们总不能从自己身上割肉给它们吃吧。” “你就不能想出一个不扯淡的主意。” 李克用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有了,咱跟他们买点猎物不就行了。” 萧玄衣顺着李克用的目光看去,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黑点:“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打猎?” “这么冷的天,不打猎出来兜风啊?” “嗯,怪不得猎物越来越少,原来是这帮人干的。” 说话之间,那几个黑点越来越清楚,竟然是两拨人,前面一拨是两个,后面一拨有五个。正朝着他们这儿奔来。 “室韦人不是骑牛的吗?前面这两人怎么骑马啊?”萧玄衣有点纳闷。 “后面那几个倒是骑牛的。”李克用道。 “张污落说,冬天一般不骑马出门啊。” “那是怕在外面过夜,把马冻死,又没说绝对不能骑马。” …… “这两人骑着马一直跑,我怎么觉得不象打猎的啊?” “你说得不错,这不是打猎,这是追杀。”李克用说着,便停住木马,摘下弓来。 “我还正想找他们问路。”萧玄衣也停了下来。 那两人两骑越来越近,看到萧、李二人,吃了一惊,一拨马头,往斜刺里跑。 “老刘!是你吗?”李克用眼神儿好。 其中一个人回头看了看,突然勒住马:“三哥救我。” 那人对同伴喊了一声,两人便拨转马头,朝萧、李二人奔来,来到近前,跳下马,其中一个果然是刘窟头,另一个人,萧玄衣认识,竟然是李匡筹。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道。 “那一帮人要追杀我们。”刘窟头气喘吁吁。 “那你就不用怕了,有我和老萧在。” 那帮追杀者看看还有两百步,李克用一箭射出,其中一人登时载落牛下,那帮人吃了一惊,连忙勒住牛,捡起同伴的尸首,掉头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萧玄衣问。 “我们几个兄弟出来打猎,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几个人来,二话不说,就对我们乱射。这帮人箭法极好,三个兄弟死在他们箭下。就我们两个逃到这里。”李匡筹心有余悸。 “射雕儿?”李克用反应极快,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骑着一匹木马。 “射雕儿干什么的?”刘窟头问道。 “就是汉人里面的响马。” “怪不得。” “老刘,你不是在幽州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萧玄衣插了一句话。 “到这里来办点事儿……”刘窟头支支吾吾。 “我们来找人。”李匡筹倒不含糊。 “找谁啊?”萧玄衣问。 刘窟头急得在旁边直摆手,李匡筹未免踟躇,萧玄衣疑心大起,又问了一遍:“你要找谁啊?” “一个叫……萧玄衣的……”李匡筹迟疑说到。 “你找萧玄衣干什么?”萧玄衣吃了一惊。 “听说他带走了张小盼,我想找他要回来。” “二哥,你好象救错人了。”萧玄衣冷笑了一声。 “没关系,我能救他,我照样能杀他。”李克用说着,弯弓对准李匡筹。 “怎么回事?”李匡筹吓傻了。 “这位就是萧玄衣。”刘窟头指着萧玄衣说道。 李匡筹顿时明白过来:“我的命既然是你们救的,你们想拿走就拿走吧,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李克用道。 “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小盼妹妹。” 李匡筹说这句话的时候,满是柔情蜜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室韦都督府 李匡筹当初和他大哥李匡威争张小盼,半夜三更从赤阑桥一跃而下。这件事萧玄衣记得很清楚,现在又远涉幕北来找张小盼,足见其真性情。虽然他是萧玄衣的情敌,但萧玄衣对他殊无恶感。但李匡筹一句话惹恼了萧玄衣,那句话就是“把张小盼要回去”。 李匡筹出身将门,自是高人一等,平时说话从不检点。在那种惊魂未定的场合,又被萧玄衣追问道情况下,口不择言,冒出那句话来,原本并无深意。 萧玄衣听到耳中就不一样了:你李匡筹要张小盼,凭什么啊?就算皇帝老子要张小盼,那也得她本人愿意。 萧玄衣最恨那种把别人都当成掌中玩物的强权行径,已经有心要和李匡筹斗一场,没想到一句话激起了李克用的杀机。 眼见李匡筹要死在李克用的箭下,却仍然痴心不改,要求见张小盼最后一面,萧玄衣心中也是一软:“算了吧,二哥。” “怎么了三弟。” “他对小盼妹妹情深如此,就当是看小盼的面子吧。” “你想清楚了,以后不能怨我哈。” “总不能因为别人喜欢小盼,咱们就杀了他吧。” 李克用将弓弦缓缓松了,对李匡筹道:“张小盼现在你见不到,她不在我们这。” “小盼去哪了?” “她被射雕儿劫走了,我们也在找她。” 站在一旁看傻了的刘窟头这时终于缓过劲儿来:“既然大家都在找她,那就是同道中人,没来由先拼个你死我活。” “也对,大家还是先想想办法,把小盼妹妹救出来,才是正理。”李克用开始搞统一战线。 萧玄衣虽然饶了李匡筹,但要和他握手言和,也是不能,眼见二人撮合,便把话题岔开:“老刘你不是在幽州城快活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刘窟头唉声叹气。 想当初刘仁恭分了一大笔钱掉头而去,这笔钱足够他用三辈子的。按刘窟头的想法,先到幽州城快活几天,然后衣锦还乡,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幽州城是个销金窟,一掉进去很难自拔,刘窟头整天在幽州花天酒地,竟然忘了回家。 张公素虽然逆袭成功,坐上了节度使的位置,却不免困惑。主要原因是他没弄到上一任节度使张简会的银子。 兵变之前,张公素对手下一帮大将封官许愿,对士兵们也许以重赏,现在当上了节度使,士卒们来讨赏钱,张公素却无法兑现。士卒们开始不安份了。 无奈之际,张公素想出一个主意:吃大户。派出许多眼线暗中查访,看看谁家比较有钱,坐他个强奸老母猪的罪名,弄点钱花。 一来二去就查到了刘窟头身上,这刘窟头挥金如土,身份竟然是个来历不明的无业游民,情形相当可疑。当下捉到衙门暴打了一顿,刘窟头挨不住,只好实话实说。 从刘窟头那里追回来的几百两金子,总算解了张公素的燃眉之急,别的钱不是在契丹,就是在李克用那儿,张公素也惹不起。这件黑吃黑的案子只好不了了之。 对于张公素当上节度使的黑幕,刘窟头知道的算是太多了,张公素正要把刘窟头杀了灭口。这时李匡筹兄弟出面了。 这兄弟二人要的不是钱,而是张小盼。张公素对两人也早有承诺,现在拿不出人来,兄弟二人当然不依。 李匡威还好一点,封了一个行军司马的官职,给了几十两金子,总算不闹了,李匡筹死活不听劝,非要张小盼不可。 张小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张公素上哪儿找去。这才又想起刘窟头来,重新过了一遍堂。 刘窟头也不认识张小盼,但他知道萧玄衣从水里捞出来一个女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张公素就断定此人必然是张小盼,让李匡筹找萧玄衣要去,这才算把李匡筹支开。 李匡筹哪里知道萧玄衣是谁,便只好让刘窟头带路。刘窟头后来才知道,正是他补充了这么一个细节,才救了他一命。 刘窟头和萧、李二人相处了好一阵子,也隐约知道这两人要到幕北去干一件潮事儿。便带着李匡筹和几十名士兵穿越大漠,到了幕北。一来二去就找到了室韦都督府。 到室韦都督府还没几天,天降大雪,一行人被困,只好住了下来。整天喝酒赌博,无所事事。 这两天天气转暖,李匡筹闲的无聊,便带着刘窟头出城打猎,结果遇到了射雕儿…… “老刘,你太不仗义了哈,过了几次堂就把我们全买了。”萧玄衣有点不满。 “我也是没办法,俗话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再说我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刘窟头哭丧着脸。 “你后面那句话倒是说得实在。”李克用道。 “什么话?”刘窟头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是个恶人,但不是奸人。” “还是三哥了解我,我的理想就是要做一个大恶人。” “勉之哈老刘!我看你也是一员福将。” “福个屁,不到半年都差点死了好几次了。” “所以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简直是打不死小狂龙。”萧玄衣也加了一句。 听说到了室韦都督府,萧、里二人也很高兴,当下由刘窟头带路,几个人进了城。 这室韦都督府的府治别具一格,有城墙、城门楼子,就是没有城门。李克用很奇怪,就问其中缘由。 刘窟头说道:“室韦人不收税,所以也不养兵,没有兵看守,要城门干什么?” “没有兵,遇到外族入侵怎么办?”李克用问道。 “那就通知全族,大家伙自带干粮,自带弓箭,到某一地点集合,准备打仗。” “大伙儿不愿去怎么办?”李克用又问。 “那就全等着挨刀呗,室韦人才没那么傻。” “有点意思哈。”李克用开始琢磨。 “既然没有兵,连城墙都可以不要,为什么这还有城墙呢?”萧玄衣问了一句。 刘窟头挠了挠头,一时答不上来,这时旁边的李匡筹说道:“其实是这么回事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九章 约法两章 盛唐疆域之广,旷古未有,汉朝时匈奴的后院,所谓“幕北之地”也被纳入大唐版图,室韦族也就在此时归化大唐,并设立了室韦都督府。 作为大唐的羁縻州,室韦都督肯定要统管室韦五部。都督的任命,结束了室韦五部互不 相属的局面。 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有了都督,便会有人争夺这一职位。为了防患未然,便修筑了城池。那时修筑的城池跟中原一样,不但有城墙城门,还有士兵把守。 随着大唐的衰落,室韦都督府便脱离了朝廷的管辖,又恢复了以前各自为政的局面。都督这一职位,也随之消失。没有了都督,自然也不需要防备,这座城池就显得多余了。天长日久,城墙还在,城门就没有了。 “照这么说,这座城就是废城了。”李克用道。 “城是没用了,但也不能说是废城,因为好多人住在这里面。”李匡筹解释。 “是不是谁想住在就里可以啊?” “差不多是这样,但也需要一定的资格才行。” “怎么才算有资格?” “室韦人的生活来源以游牧打猎为主。老住在城里谁管他们吃饭?” “哦,明白了,必须是那些不用为吃喝发愁的人才有资格。” 李匡筹点点头:“城里除了几百户室韦族的富人之外,还有五个部落的使者和一些能够坐地生财的商人。” “五个部落的使者?” “室韦部族内部的事儿,自然有各部落的首领解决,但五个部族互相毗邻,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争端,为了解决部族之间的纠纷,五个部落各派代表入住此城。” 世界上竟然还有没人统管的地方,萧、李二人不禁好奇。一边走一边浏览。 几个人是从南门进的城,所走的路应该是城市的主干道。路上的积雪早已打扫干净,露出青石铺筑的路面,平整开阔,可以容纳四五辆车同时并行。 街道两边便是整齐的民居,这些民居没有院落,房前不是花池就是木榭,里面载着冬青树一类的植物。 这些住房的结构也颇具特色,先砌筑半人高的青石,上面便是板筑土墙,外面也没刷什么颜料,一顺的土黄色,屋道:“三哥,这些兵要不你来带吧。” 李克用想了一会儿,问萧玄衣:“三弟,咱们现在还有多少盘缠?” “还有二十多两金子。” 李克用又问李匡筹:“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连我们俩在内一共二十七个人。” 李克用点点头:“行啊,你去给大伙儿说,晚上我请他们喝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章 马首是瞻 士兵们听到有人请喝酒,开始活跃起来,大伙儿纷纷跳下炕,找鞋找袜子,有些人还到厕所放了个茅,腾空肚子,准备大嚼一顿。 “知道谁请你们喝酒吗?”李匡筹又问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肯定不是你李匡筹,当然是新来的两个傻叉了。 见大家都不作声,李匡筹加强语气:“是李三哥!” “哪个李三哥。” “当然是代北的李三哥了。”刘窟头插了一句。 “都怪李二操刚才没说清楚。原来是三哥驾到。”众人连忙过来给李克用见礼。 “刚才他们叫你什么?”李克用问李匡筹。 “兄弟在家排行老二,这是兄弟的诨号。”李匡筹很不好意思。 “李二操!这个名字有内涵。”李克用点点头。 “多谢!”李匡筹对李克用拱了拱手,又对众人说:“论兵法,论武艺我都不如李三哥,现在既然李三哥来了,我决定,今后众位兄弟惟三哥马首是瞻。” “你早该这样了,让兄弟们白白跟你瞎折腾了半年。”有位士兵说。 “我是想让位,关键是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李匡筹跟那位士兵理论起来。 “这里面哪位兄弟带兵不比你强。咱们不说三哥哈。” “比我强,哪次赌钱你们不输的掉裤子。”李匡筹很不齿。 萧、李二人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服李匡筹,原来是一帮赌友,俗话说赌场无父子,虽然这句话意不在此,但赌场上是不分尊卑的。 见李匡筹镇不住场子,李克用咳嗽了两声,大家知道李克用要发言,立刻鸦雀无声。李克用环顾了一周,说道:“亏了是李二操带着你们,你们还有心情在这赌钱,要是我带着你们……” 李克用扫视了一圈,指着刚才那个跟李匡筹带比划了一遍,一帮男人纷纷冲萧玄衣竖起大拇指,女人们则报以害羞的微笑。萧玄衣未饮先醉。 酒至半酣,便有个室韦汉子拿出马头琴,自弹自唱,几个姑娘也站起来,走到篝火旁边,翩翩起舞。 其中一个长眉大眼的姑娘,老是在萧玄衣面前扭腰摆臀,一双眼在萧玄衣的胸脯上瞄来瞄去。 旁边的刘窟头看出了门道:“老萧,这姑娘舞跳得不错吧。” “挺好,挺好,” “你去给她敬一碗酒啊。” “这好象不合适吧。” “没看别人老瞅你吗?就是跟你讨酒喝呢。” “别逗我了你。” “不信是吧?” 刘窟头说着,倒了一碗酒,走过去递给一个凶器乱抖的姑娘,那姑娘也不拒绝,对刘窟头笑了一下,接过酒碗来一口气喝掉了。 “我这是骗你吗?”刘窟头坐回来道。 看来刘窟头说得不错,萧玄衣这才倒了一碗酒,走过去递给那位长眉大眼的姑娘,那位姑娘似笑非笑地看了萧玄衣一眼,也接过酒喝掉了, 萧玄衣捧着空碗回来,对刘窟头亮了亮碗底儿,刘窟头对萧玄衣竖起两个大拇指。刚坐下没多久,那位长眉大眼的姑娘就走过来,在萧玄衣旁边坐下,含情脉脉地看着萧玄衣。搞得萧玄衣有点手忙脚乱。欺负人家不懂外语,问刘窟头:“怎么回事?” “这姑娘身体不舒服,想让你给她治治。” “我又不是郎中。” “你把她带回客栈就行了。”刘窟头含蓄的已经不能再含蓄了。 萧玄衣也不傻,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想要走开,又怕伤害了少女的心灵,留下来自己又招架不住,正要向刘窟头求救。 “老萧太帅了,这一圈混不下去了。”刘窟头说着,起身走了。 萧玄衣举目四望,看到不远处的李克用,投以求救的目光,李克用会意,将酒碗举了一下,萧玄衣明白:把这女子灌醉! 萧玄衣又找一个酒碗,跟那姑娘一人一碗死磕起来。那姑娘也真是海量,两坛酒下肚,面不改色,萧玄衣却翻倒在地。 其实这是室韦族的风俗,姑娘跳舞时,有哪位男子看上了,便去敬一碗酒,如果姑娘也看上了男子,她就会坐过来。男子就可以领着姑娘去任何一个地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祭天金人 按照李克用的计划,第二天,便带着一帮士兵去了城外,找到被射雕儿射杀的三具幽州兵尸首,放在木筏上拖了回来。 汉人奔丧有个风俗,不进村是不哭的,这帮幽州兵也是如此效法,一进城门,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当即引来很多市民的围观。 城内承平日久,哪里见过这种惨象,市民们纷纷摇头叹息,有些慈祥的老太太,还赔了许多眼泪。 一帮人来到广场,当下由李克用击鼓,全城震动。不多时广场上便挤满了人,五位使者鱼贯而来。 这五人都是六十上下的老头,乍一看与平常人也没什么区别,惟一与众不同的是,他们几个手中都有节,用节代表身份,这套明显是跟汉人学的。 萧玄衣也算长了见识,这节原来是一根八、九尺长的竹竿,但室韦人的节与汉人的节又有明显不同,就那么一根端头弯曲的竹竿,并没有牦牛尾一类的装饰,萧玄衣心想,一根竹竿就能当使者,这也太便宜了吧,要是有人冒充怎么办? 正疑惑之间,这几位使者便从脖子上解下一挂东西,系在竹竿弯曲的一端,萧玄衣一看,原来是一挂的珠子,红、黄、蓝、白、黑,五色相间。这才象那么回事。 广场上也没有座位,五位使者亮相后便站在那里,看到几具汉人的尸首和一帮悲愤难抑的汉人,大体上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几人碰了一下头,便有一个老头持节往前走了两步, 口中几里哇啦了一番,搞得众人大眼瞪小眼:怎么听着跟骂人似的? 后来总算有个会汉话的,站出来问道:“谁来告状?” 李匡筹便走出来,脱帽行礼。 “状告何人?”老头又问了一句。 李匡筹便将自己如何带着一帮伙伴们到此经商,如何被大雪困住,没了盘缠,这才出城打猎,结果被一帮骑牛的黑衣人射死了三个。 李匡筹长得白净斯文,说得时候又声泪俱下,那位使者不禁动容,只是一帮围观者急得抓耳挠腮,对于他们来说,两人说得全是外语,并且又没有字幕。 李匡筹说到最后,竟然跪下伏尸大哭,请求使者主持公道。那位会说汉话的使者擦了擦眼角,走过去跟另外四个老头嘀咕了一番,然后对李匡筹道:“你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们倒是能提供方便,要说给死者报仇,缉拿凶手,这点还真是爱莫能助。” “贵地既然允许外人到此通商,就有责任保护我们的安全。”李匡筹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客官有所不知,你们的同伴遇害是在城外,本来就与我们无关,再说这些人也不是我们室韦人。” “不是室韦人,附近好象没有别的民族吧。”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诡异,还是让大室韦部的使者给你们解释吧。”老头说完,便叫过来另外一个手持节杖的老头。 前面说到,室韦一共分为五部,大室韦部是其中一部,生活在北海以东的地域。不用说,这个老头便是大室韦部的使者了。 在萧玄衣他们看来,室韦人差不多都是一个面孔,这位大室韦部的使者明显与众人不同:高鼻深目,并且还长着一部紫色胡须。 会说汉话的老者跟这位紫髯老者交谈了一会儿,紫髯老者点了点头,便开始说起来。这么一来轮到萧玄衣他们抓耳挠腮了:一句话也听不懂。 “能不能说汉话。”李匡筹愁眉苦脸的请求。 那个会说汉话的老头马上醒悟过来:“忘了你们是汉人了。” 这帮使者真是糊涂蛋,萧玄衣心道。还是李克用机变,走上来指着那位紫髯老者对会说汉话的老头道:“我看这样吧,这里也只有您老精通两族语言,别人说本地话时,您老把他说的意思变成汉话,我们说汉话时,你把我们的意思变成本地话,这样大家伙儿都听得懂。”李克用说着,用手比划一个圈儿。 “高见!高见!”那老头称赞李克用。 萧玄衣心道:高见个屁,个个弱得跟豆千革似的。 有了翻译,李匡筹总算能和紫髯老者交流了。通过翻译可知:这些射雕儿原本是大室韦部的讷北支族人,最近几十来,讷北支族忽然得了一样宝贝,变得强盛起来,便脱离了大室韦部,自成一家了。 会说汉话的老头翻译完毕,意犹未尽,又补充几点:“我们这把头领叫‘莫贺咄’,他们叫‘单于’。另外还有什么左贤王,左大将之类的。” “我们汉人招待客人都是劝多喝点儿,你们头领叫‘莫喝多’,好象不是待客之道。”李匡筹也开始扯起淡来。 “‘莫贺咄’我们室韦人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好象是神人指示的。” “估计有神咒的意思。”李匡筹若有所思。 “‘神咒’是怎么回事?” “比如掷色子的时候,口中念叨‘上天保佑’,便能得到大点儿。”李匡筹说着掏出一个色子来给那老头看。 那老头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我能不能试试?” “等会儿散了场咱们玩儿几把。” “好说,好说,等会儿到我家去吃涮羊肉。” 李匡筹和说汉话使者谈得投机,差不多把紫髯老者凉在了一边。李克用连忙上前问道:“这‘单于’是匈奴人的首领,讷北支跟匈奴有什么关系?” “匈奴是谁啊?”少数民族是没有历史的,这老头当然不知道。 “一千多年前,草原上有个很强大的民族。” “估计跟他们得到的宝贝有关系吧。” “他们得到了什么宝贝?”李克用问道。 “据说是‘休什么王’的祭天金人。” “休屠王。”李克用补充。 “对!” 前汉元狩二年,霍去病大破陇西匈奴的浑邪王、休屠王部,并缴获休屠王的祭天金人。李克用是知道这回事的,当下说道:““这就怪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被汉朝大将军霍去病给收走了,怎么会到这里呢?” 会说汉话的老头表示不清楚,就问了问紫髯使者,然后对李克用道:“据说他们得到了神的指示,在北海里捞出这个金人。” “有什么事儿都往神的身上扯,这好像不是问案的态度吧。”李克用不满。 “好象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李匡筹插话道:“这个金人本来一直被供养在甘泉宫,光武中兴时,天下大乱,这个金人就不见了。后汉明帝有次做梦,梦到了这个金人,问了朝中的几个博士,才知道这个金人是西方的大圣人塑像,就派人到天竺去取经,佛家就是那时候传到中原来的。” “那就更不对头了,如果讷北支人真的皈依了佛教,应该是不杀生的,这射雕儿杀人跟割草似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歪嘴和尚唱歪经的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血亲寻仇 五部落使者虽然不肯援手,但李克用他们也获得了很多消息。劫持张小盼她们的人应该就是讷北支氏族的人。 和其他民族相比,室韦族尚处于蒙昧时期,用的是角弓楛矢,连铁器都很少见。所以室韦民族自保尚且不足,更不要说去侵略别人。 独有讷北支氏族,近几十年快速崛起,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并且他们游牧的地方就在北海附近,和刘银屏寄来的画也很吻合。 据大室韦的使者说,讷北支氏族不超过一万人。按李克用的估计,这一万人里有五千男子,再除去老幼,就算讷北支全民皆兵的话,顶多三千人。 杀死幽州兵的射雕儿,也是讷北支氏族的人,他们最近两年才游牧到此,仗着凶悍,赶走别的牧民,霸占了肥美的水草。 “为什么不去消灭他们?”李克用问。 “难啊。”说汉话的使者摇了摇头。 “室韦族好歹也有十几万人吧,还打不过一万人?” 这位使者也不知怎么说才好,便打了个比方:“我们人虽多,却是一盘沙子,他们虽然人少,却是一块石头。再一个,大家毕竟同种共源,也不好自相残杀。” “你们不怕讷北支将来强大,把你们都吞并了。” “不会,作恶多了,上天自然会惩罚他们。” 一有疑惑就说神的指示,一有困难就推给上天,李克用对室韦人的迂腐既可气,又好笑,对那位使者说道:“我们去报仇,你们不会干涉吧。” “你们和死者什么关系?” “伙伴。” “这个我们得商议一下。” 说汉话的老头和另外几个使者嘀咕了半天,最后对李克用说道:“按我们这的规矩,如果有人故意杀死你们的亲人,你们可以自己去寻仇,也可以来告状,请求三百头牛的赔偿。但你们跟死者不是亲人,这个不行。” 李克用一时语塞,只好打岔:“什么叫故意杀人啊?” “你用铁器把人打死,或者用大石头把人砸死,这就叫故意。” “用木棍打死人算不算?” “要看多大木棍了?假如这么粗的一个木棍打死人,那也叫故意。”那使者用两手比了一个胳膊粗细的圆圈。 “要是这么粗呢?”李克用伸出小拇指。 “这么粗的棍子能打死人吗?” “一般情况下打不死。” “对啊,这种情况下,就算打死人,也不是故意的。” …… 趁李克用和使者闲扯的功夫,萧玄衣想起室韦族的一个规则来,便插了一句话:“我想请在场的观众表决一下,我们能不能去寻仇。” 那位使者点点头,萧玄衣便说道:“我们一帮人出门时,父母妻子都叮嘱我们,让我们互相帮助,互相照顾,虽然在家里我们不是亲人,但到了几千里之外,我们就是亲人了,现在他们死在这里,并且是被坏人杀死,我们回去怎么跟他们年迈的父母说,让他们越过大沙漠到这里来寻仇?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使者将萧玄衣的话翻译给大家,广场上一时群情激奋,不用问是萧玄衣他们赢了,五部使者最终也同意:他们可以自己去复仇。 李匡筹代表死去的幽州兵向大伙儿表示感谢,四面八方磕了好几个头,掀起了广场上自发的捐助热潮,大家纷纷把东西扔到李匡筹面前,有捐弓的,有捐箭的,还有捐贝壳的…… 萧玄衣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心中一热,下辈子如果还当乞丐,只求能托生在此地。 李匡筹本来坐在尸体旁边用哭声渲染气氛,一个中年汉子看他实在可怜,将脖子里面的骨哨吹了两下,然后塞在他的嘴里。李匡筹情不自禁地冒了一句粗话:“室韦人真他妈热情!” 捐献活动结束,众人陆续散去,只有那位会说汉话的使者没走,萧玄衣问道:“使者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不要叫我使者了,散了会我就是老百姓。” “老伯,杀我们同伴的那帮讷支人住在哪里?”萧玄衣连忙改口。 “离这儿有四十多里吧。”老头指着东北方向道。 “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只是讷支人的一部分,听说有两三百人。” “谢谢老伯!” 那老头踟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怎么了?” “那帮人很凶猛的,你们这几十号人简直是白白送死。” “送死也要去,不然我们哪还有脸回家?” “你们真要去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西面二百里有个亡城,你们可以到那里多雇一些人。那里面有很多勇士。” “他们愿意帮人打仗?”李克用插进话来。 “只要给他们钱,这帮人什么都能做。” “室韦五部互不相属,怎么会有王城呢?” “不是王城,是亡城,死亡的‘亡’。”老头解释道。 “怎么叫这个名字?”萧玄衣觉得这个名字很晦气。 “我们这允许血亲寻仇,但有些人是失手杀了人,本不是死罪,这些人可以逃到亡城里面,仇家就不能再追杀他。” “这么说亡城是一个避难所。”萧玄衣道。 老人点点头:“还有很多杀了人,又赔不上三百头牛的人,被人追杀,也可以逃到那里。” “为什么要庇护这些人呢?” “人非圣贤,谁不犯错呢,只要他们愿意改过,就给他们机会。” “这些人难道要白养着他们吗?” “不是,他们要挣钱,要做很艰苦的工作。” “在城里又不能出来,挣那么多钱干什么?” “替他们自己赎身,如果他们挣够了三百头牛的钱,还给苦主,就没人追杀他了。” “谢谢老伯,以后我们会去亡城雇人的。”李克用道。 “为什么现在不去?” “对方也就两三百人,还用得着雇人?” “后生家不要太狂妄了。” 李克用指着两百步以外的一个烟囱对那老头说:“看到没有。” 老头正在张望之际,只听一声弦响,一支羽箭疾如流星般地钉入烟囱,仿佛还能听到箭杆震颤的声音。 “神射!”老头惊呼。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其实我就是上天派来收这帮恶人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论兵 据室韦部使者说,在府治东北四十里的大山里,盘踞着近三百讷支人,领头的是讷支人的左大将。杀死幽州兵的射雕儿,应该来自那里。 按李克用的想法,先拿这一小股讷支人开刀,战胜之后,意义可谓重大:首先能给三位死难者报仇,振作一下幽州兵的士气。再一个,传说中讷支人很凶猛,李克用也想试试他们的战力究竟如何,然后根据对手的强弱,确定以后要雇佣多少兵员。 最重要的一点:战胜后能缴获很多牛羊,萧、李二人虽然有六百两金子,但是埋在契丹境内,想取出来也不容易。单靠他们几十号人,要想一战救出刘银屏等,也根本不可能,要打持久战,对于没有后方的他们来说,除了以战养战,别无他途。 首战很关键,并且只能胜不能败。李克用十分慎重,决定在开战之前,先行侦察一番。 这一天,李克用让李匡筹留在城里约束士卒,带着萧玄衣和刘窟头二人出了城。按照那个老头指点的方向,一个时辰后,三人就找到讷支人的营地所在。 这帮讷支人住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山坳里,只有向西南方向的一个出口,出口处还横着一条河。 “藏风聚气,倒是一块风水宝地。”刘窟头说道。 “老刘还懂这个?”李克用笑道。 “忘了我以前干什么的了?”刘窟头反问。 “真是天开眼啊。”萧玄衣插了一句。 “怎么说,老萧?” “这么好的地方,那帮人不死这里多可惜。” …… 几个人一边诅咒着讷支人一边偷偷摸摸地往上爬,不多久就登上了山坳南侧的山峰,整个山凹尽收眼底。 山凹里只有五顶帐篷,其余全是棚子,这些棚子搭建的也很有特点:棚盖一斜到底。就好象一座房子,只有屋盖没有墙。 萧玄衣数了数,这种棚子山坳里一共有八十三个,分布在五顶帐篷的周围。出口处除了一条河,再没有任何遮挡。 “左大将看来也不过如此。”萧玄衣环顾一圈笑道。 “三弟看出什么门道来了?”李克用问。 “既然住在山坳里,就该把周边的山头占住,你看看这附近,连个嘹望哨都没有。西南出口部位,怎么也搞些据马木刺之类的障碍,只有一条河,还结冰了,大可以长驱直入。”萧玄衣跟李克用相处多日,也算懂得一点兵法。 “以三弟之见,怎么破敌啊?” “一个棚子三个人,一个帐篷五个人,应该有二百七八十人。除掉妇女老幼,敢战之人不超过一百,咱们三十个骑兵往里面一突,一边杀人一边放火,马上就能赢。”萧玄衣已经成竹在胸。 “三弟这么一说,我这十几年的老兵都白当了。”李克用笑道。 “难道这一仗不好打?” “按三弟策略,如果在深夜突袭,趁其不备,倒是很有可能获胜。” “这就对了嘛。”萧玄衣得意洋洋。 “但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那也算赢的话。咱们赢得起吗。” “还有赢不起的说法?”刘窟头插了一句。 “你可以算一下哈,讷支部一共三千兵,咱们只有三十个,一个人要换他们一百个才算够本,这一仗他们只有一百号士兵左右,咱们阵亡两个,就是赔血本了。” “打赢了之后,咱们可以再招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儿不是中原,二十几个幽州兵才是咱们真正的家底儿,就算以后招一千人,也得他们来控制。” “二哥的意思是?”萧玄衣觉得李克用话在理,就问道。 “这种三面环山的地形,用步兵最好,但最少也得六百人,三百人封锁山口,三百人上山扔石头。这样可以大获全胜。” “可是咱们只有二十来个骑兵啊。”这点刘窟头很清楚。 “这里面地形复杂,所谓枯木朽竹,齐来为敌,骑兵突进去容易,想拔出来就难了,骑兵不能来去自如,跟步兵没什么两样。再一个,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不但是士兵,就连妇孺都上来杀人,就算我们侥幸能胜,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 “以二哥之见呢?” “首先把他们引出来打,这将近三百多讷支人,顶多一百名士兵,咱们的负担最起码能减轻一半。” “还有呢?”萧玄衣追问。 李克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刘窟头:“老刘,你们那帮幽州兵战斗力怎么样?” “都是李二操从重装骑兵里挑出来的,体力应该不差,只是装备不全。” 大唐的骑兵有轻骑,重骑之分,所谓重骑兵,也就是甲士,装备马槊一柄,横刀一把,软功三张,矢一百五十支,障刀一把,手盾一付。除了武器之外,还有盔甲,不但人武装到牙齿,连马也是一整套披挂。 跟着李匡筹来的这些幽州骑兵。每人只有马一匹,横刀一把,弓一付,别的什么都没带,当轻骑兵都不够格。 “讷支人的装备也不怎么样,看来一对一应该差不多。”李克用想了一会儿说道。 “讷支人比重骑兵还厉害?”刘窟头问。 “生番的体力不是汉人能比的,生番身穿重甲,来往能冲锋十几次,一般的汉人两三次就累躺下了。也就是重骑兵的体力还能和他们比一比。” “二哥,讷支人一百人,咱们只有三十人,一对一的话咱们败定了。”萧玄衣提醒。 “是这样的。” “按我突袭的方法,没准儿还能赢,按照你引出来打法,咱们就输定了?”萧玄衣觉得李克用的脑袋简直秀逗了。 “当然了,如果双方都是骑兵对骑兵,咱们很可能会输掉。如果把讷支人引到开阔地上,并且咱们是骑兵,他们是步兵,咱们就会赢,还是大获全胜。” “讷支人有那么傻,放着牛不骑?”刘窟头表示怀疑。 “不是讷支人傻,是你不够聪明。”李克用道。 “我记得来的路上有那么一片开阔地,方圆有四五里。”萧玄衣忽然想起。 “不错,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李克用点点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中计 从室韦城到三面山有四十里,前三十里,视野还算开阔,后十里就进入丛林,出入丛林的道路,估计就是讷支人开辟出来的,可容数骑。 所谓“三面山”,是李克用给讷支人的营盘所在地新起的名字,这样给士兵们讲述敌情和布置任务时比较明确,三面山,顾名思义,三面环山。 进入丛林后二三里,路西便是一大片开阔地,方圆有四、五里,为树林所环绕。这片开阔地正是萧、李二人所说的地方。 既然要在此用兵,萧、李二人察看了一番,这片开阔地其实是一片沼泽地,表面上是积雪,积雪下面是冰层。 由于天寒地冻,这沼泽地比旷野还要平坦,只是有一样,骑兵在上面不能驱驰,一不小心,弄个人仰马翻。 几个军头未免郁闷:白瞎了这么理想的一个位置。这时,一个幽州兵献计道:有种方法可以解决马蹄打滑的问题。 快说!李克用喜出望外。 这个方法很简单:就是在马蹄上加一个脚垫,用粗麻布将脚垫连同马蹄一块裹起来。军头们试了一下,在冰面上果然如履平地。 这法子确实一举两得,既能把讷支人的骑兵变成步兵,又能发挥自己骑兵的优势,李克用当即给献计的士兵打赏了一两金子。 问题解决,作战计划随即拟定:除了伙夫以外,二十六名骑兵分成两队,每队十三人,一队由李匡筹带领,埋伏在沼泽地北侧的树林里。一队由刘窟头带领,埋伏在沼泽地西侧的树林里。 萧、李二人负责诱敌,将讷支人的大队人马引到这片沼泽地上。举火为号,李匡筹见烟火从北方冲出,截断对方归路,刘窟头从西方冲出,将讷支人截为两段,萧、李二人翻身杀回,三面夹击之下,讷支人必乱成一团,此时脚下打滑,人仰牛翻。李克用他们稳操胜算了。 吩咐已定,这天早上,伙夫三更造饭,五更时分,一行人出了城,到指定地点去埋伏。 日上三竿,萧玄衣、李克用二人装成打猎的样子,带着卢儿,晃晃悠悠地靠近三面山。 李克用骑了一匹马,萧玄衣步行,半个时辰后,两人进入丛林,李克用便告诫萧玄衣:“地形复杂,小心对方的机关。” “不怕!不知道我踏雪无痕吗?有陷阱也陷不住。”萧玄衣信心满满。 “我说的机关,不光是陷阱,或者有埋伏。” “埋伏倒不怕,咱们有卢儿。”萧玄衣见招拆招。 “捕兽夹夹你一下也够呛。” “上次来什么都没有,这次来就机关重重了?”萧玄衣表示怀疑。 “上次来他们猝不及防,这次来估计会有准备。” 萧玄衣想了一下:“你让马走在前面不就行了?” “我骑什么啊?” “你骑这个。”萧玄衣背着一张木马,本来准备当盾牌用,这时取下来给李克用。 “这也不失为一条计策。”李克用想想,从马上下来,换上木马。 俗话说,老马识途,那匹马果然还记得路,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萧玄衣怕卢儿乱跑,弄了一条绳子牵着它。李克用跟在最后。 老马,萧玄衣,李克用,三伙儿分别拉开十几步的距离,走向密林深处。本来只有十里路,两人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三面山。 前文说到:三面山的出口处拦着一条河。两人直到那条河岸时,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甚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三弟,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异常。” “有点象空城计。”萧玄衣点点头。 “事到如今,就算是十面埋伏也要闯一闯了。” 李克用硬着头皮正要踹营,忽然卢儿狂叫起来,只听背后一片杂沓之声,树林里突然钻出几十号人来,各持兵刃,拦着他们的归路。 “中计了!”萧玄衣吃了一惊。 “好象还不止如此。”李克用仰头望天。 顺着李克用的目光看去,萧玄衣看到数里之外的丛林中有浓烟升起。萧玄衣心里明白:那堆本来应该由他点着的柴草,现在被别人点着了。看到这个信号,幽州骑兵便会从树林里冲出,在坦荡如坻的开阔地上,钻入讷支人早已设好的圈套…… 完了!讷支人对他们的行动竟然了如指掌,萧玄衣紧握剑柄的手冷汗渗出。 这也难怪,在一个不设防的城市里,搞搞彩排还差不多,策划军事行动,未免太不靠谱了。 萧玄衣正胡思乱想之际,对面走出三人三骑,离他们一百多步,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扬鞭大笑了两声,然后几里哇啦说了一通,不知是嘲笑,还是劝降。 “汉话都不会,少说两句会死啊?”萧玄衣骂了一句。 “原来是老朋友。”李克用也说了一句。 萧玄衣这才想起,这三个人,竟然是他们第一次遇到的那三个射雕儿,喊话的那个人,就是会用半吊子回箭法的人。 一百步正在李克用的射程之内,怪不得李克用没有放箭,估计这厮能接着,刘银屏她们的失踪,跟这几个人有直接关系,最好是要活的。 “这厮不会就是传说中左大将吧。”李克用突然说了一句。 “这么丑陋也能当左大将,可见讷支无人哈。”萧玄衣索性开始了人身攻击。 “不过此人的箭法还算可以,三弟有什么法子?” “用罗家回马枪杀他。” “我没有枪啊。” “那咱们就撤!”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李克用拨转马头,沿着河往西北方向逃去,左大将哪里肯舍,带着两个兄弟催牛追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李克用的马比较劣,还是李克用故意,眼看左大将三个人越追越近,看看还有五六十步,李克用回身一箭,左大将举着弓从马上载了下来。 另外两人开弓便射,但骑兵一般用软弓,二十步以内才有准头儿。萧玄衣转身杀回,还没等萧玄衣出手,另外两个人也毙在李克用的箭下。 五十步以内,还敢用回箭法,也太不给三哥面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人放火 拦住萧、李二人归路的这伙讷支人,一共有二十多个。三个射雕儿已死,剩下的二十多名士兵并没有作鸟兽散,而是各持弓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萧、李二人要想去救援幽州兵,只有将这帮人杀散,两人走到离讷支人一百多步,李克用勒住马,萧玄衣也停了下来,这帮人纷纷张弓搭箭,瞄准萧、李二人。 这一百多步,对李克用来说,正是射杀的最佳距离。对拦路的讷支人来说,却超出了他们的射程。 “三弟,准备冲杀。” 李克用低低地吩咐了一声,萧玄衣闻言便将木马提在手里,一手持剑。 李克用偏坐金鞍,擘开雕狐,“嗖”的一声,白羽飞出,当即有一人载下牛来,萧玄衣象听到了号令,发力奔出,跑出去十来步,又掉头回来。几支流矢落在身后。 按照常理,李克用射死他们一人,这帮讷支人应该明白,这个距离是不讨好的,或者逃走,或者冲杀过来,不管哪一种情况,萧、李二人都有机会夺路而逃。 谁知这帮讷支人一动不动,别看萧玄衣提着木马,冲过去也要挨上好几箭,所以萧玄衣又折了回来。 杀气竟然撼不动对方的箭阵,归路不开,然而碰上了李克用,这帮讷支人却是等死。 李克用索性左右开弓,接连射死好几个,这帮人仍然无动于衷。把萧玄衣都看傻了。 “哦,我明白了。这帮讷支人接到的命令就是拦住我们的去路,现在他们的头领已经死了,没有新的命令,他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李克用笑道。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傻子,不领着不会走路了。” “我来挨个儿给他们点名,你去大营放火。” “放火?”萧玄衣还想住讷支人的帐篷呐,闻言不禁一愣。 “幽州兵正在血战,咱们既然赶不过去,精神上支援他们一下。” “明白!” 萧玄衣当即带着卢儿过了河,一边跑,一边大喊:“放火了!放火了!” 萧玄衣也明白,能征战的讷支人,大部分在沼泽地围堵幽州兵,小部分在河那边等死,三面山的营盘里的应该只有一些妇孺。 一旦火起便玉石俱焚,萧玄衣不想烧死这些人,所以一边跑一边大喊,目的是把这些人吓出来,谁知萧玄衣跑进了营盘,竟然没看到一个人。 还真是空城计不成?萧玄衣挥剑划开一个帐篷,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讷支人的家属们都去哪了?萧玄衣也来不及多想,当即取出硫火传光来,洒在几个帐篷之上。千里火一晃,顿时浓烟四起。 萧玄衣的硫火传光本来用完了,谁知在室韦城又碰到刘窟头,再加上自己有点火的任务,就分了他一大半。 帐篷是很怕火的,转眼之间,便是火光熊熊。萧玄衣还有一个可耻的想法,他觉得光杀人不放火,不够威风。 凭着自己的一双快腿,萧玄衣狼奔豕突,片刻功夫,五个营帐,八十三个窝棚,一个不落,全被萧玄衣播下了火种。 萧玄衣带着卢儿跑出山口,回看身后一片火海,心中竟然萌生出一种快意。每个人的心里都潜伏着一种破坏的欲望。 给李克用复命时,萧玄衣有点困惑:李克用骑在马上,倒提长弓,正对着一帮讷支人的尸体发呆。 萧玄衣绕着这些尸体旁看了一圈,一样生,百样死,果然老话说得不错:这些尸体形态各异:有的耷拉在牛身上,有的掉在地上,有的趴着,有的躺着。有的双手张开,有的一只手紧握着致命的那支箭…… 但这些人死亡的原因完全一致,那就是一箭穿喉。人死了这么多,却不是血流满地,单凭这一点,李克用完全有资格荣膺为杀人的艺术家。 “成绩还不错嘛!”萧玄衣对正在发呆的李克用道。 “那是他们配合的好!”李克用淡淡地说。 “怎么配合的?”萧玄衣饶有兴趣。 “他们既不躲,也不挡,就象靶子似的。我要是再射歪了,简直是愧对死者。” “那你还发什么愣啊?独孤求败?”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谁啊?” 李克用指指那些尸体。 “这些人不都死了吗,还怎么可怕?” “你没发现吗,这些人到死都没有一个逃走的,包括他们的牛。” “笨死的都是这德行。” 李克用摇摇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要想让这些人将生命置之度外,那得需要多大的力量。而这种神秘的力量就在我们对手的手中,你没觉得可怕?” 萧玄衣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强自宽慰道:“你说得那种力量虽然可怕,咱们现在也将它打败了。” “咱们才杀了二十来个,还是在他们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一旦他们主动找上门来,恐怕是上天下地,如蛆附骨,不死不休了。” “不要想那么多了,咱们去救幽州兵吧。” “碰到这种人,你觉得幽州兵还有救吗?” “那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大营起火,围堵幽州兵的那帮讷支人,很快就会回来,咱们找个险要所在,跟他们决一死战。” “刚才你不是还害怕嘛!这会儿又决一死战了。” “正是因为害怕,才要将他们全部杀死,这帮人有一个活着的,咱们都睡不安稳。” 李克用说罢下了马,招呼萧玄衣,到讷支人的尸体上取箭。 萧玄衣这才明白,射对方的咽喉部位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取箭容易。如果射中身体的其他要害部位,箭是很难贯穿的,拔箭时只能攥住箭尾倒拔,箭镞是带倒钩的,倒拔箭时,很容易将箭镞留在里面。 李克用的箭每支都是洞穿对方的咽喉,并且箭镞刚好露出三、四寸,顺着箭的方向一拽,整支箭就拔了出来,不过白羽变成了红羽。 对李克用来说,在山区找一处能守能退的地形也不费多大事,毕竟只有两个人。 李克用找了一处险要,两人刚刚埋伏下来,只听洁白的江山,马蹄声狂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伏发 五更时分,幽州二十六骑人衔枚,马裹足地出了室韦城。有一句诗说得好:铁骑无声望似水…… 天刚放亮时,李匡筹带着十二名幽州骑兵横过沼泽地带,到达埋伏地点后,便向东、北、西、南各放出一名斥候。 打埋伏也不是那么简单,找个隐蔽地方趴下来就完了。首先四面八方都要设暗哨,免得被闲杂人等撞破。李匡筹将门出身,这些道理自然明白。虽然他们只有十来个人,这一套也是不免。 剩下的八个人,在李匡筹身边排成一排,左右各四。每五步远一个,面向南方,牵马而立。 北地的冬天,黎明时分是相当的冷,不大一会儿,这些士兵的眉毛,胡子全白了,那是因为呼出的热气中有水,结成了冰。 这些士兵虽然身穿平民服装,却站得笔挺,一动不动。足见训练有素,“幽州健儿”的名号还真不是盖的。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树木的间隙,照到雪地之上,雪地又将阳光反射,一时之间,光线纵横交织,树林里充满迷离的色彩。 幽州兵们已经等了两个时辰,虽然阳光弥漫,他们却并没有感到温暖,仿佛寒冷看得更加清楚了。 其实老兵们都知道,打埋伏虽然讨巧,却是一件苦差事,等两个时辰不算多,等两天的都有。 幽州的冬天虽然也很冷,但跟此地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两个时辰下来,终于有个士兵终于受不了,嘀咕了一句:“二操,还有酒没有?” “不许说话!” 李匡筹喝斥了一声,却拿出一个酒壶来,扔给旁边的士兵:“一人一口哈。” 士兵们正轮着喝酒的时候,一名斥候飞奔而至:“报!” “讲!”李匡筹低喝了一声。 “东北方一里之外,有二十人骑着牛向这里走来。” “再探!” “是!”斥候应声而去! 这帮人是干什么的?李匡筹心中纳闷,要是按以往的惯例,这帮人闯入禁地,肯定要格杀勿论。但眼下的情况是,对方的人数比自己还多。这让李匡筹很犯难。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帮人撞到自己的身上,李匡筹思索片刻,低喝了一声:“传!系马!各带硬弓,横刀,集合!” 旁边的人听到后,立刻把命令传给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依次传递,直到所有人收到命令。 八个人各带兵刃,到李匡筹身边聚齐,李匡筹简单介绍了一下突发情况,让大家作好厮杀准备。 唐朝骑兵所佩戴的弓有软、硬之分,道理很简单,骑在马上,借力有限,只能开软弓,射程也就二十步左右,下了马便可以开硬弓,有效射程能达到四五十步。当然,李克用是例外。 幽州兵出门时本来只带了软弓,因为李匡筹的演技好,引发了一场广场捐献,这才给幽州兵们配上了硬弓。 八个士兵接到李匡筹的命令,往东北方向推进了五十步,各各占据有利地形,埋伏下来。 不大功夫,便有一行人影影绰绰地经过,因为距离稍远,李匡筹没有下令攻击。 可能是骑着牛,这伙人走得也不快,也没有什么队列,拖拖沓沓,一直向南去了。看着他们渐渐没了踪影。李匡筹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路过。 谁知不久,又有斥候来报:那帮人走到沼泽地边缘窥视了一番,又向东北方向走掉了。 只要不来撞破埋伏,李匡筹也顾不了那么多,当即令士兵退回原地,各就各位。 半个时辰后,正南方向一片黑烟腾空而起,李匡筹判断,那应该是萧李二人发出的信号。 看到这个信号,所有派出的斥候都要归队,毕竟李匡筹他们人数不多,一个顶一个的事儿。 李匡筹清点了一下人数,派到南面的那个斥候反应情况道:“虽然有浓烟升起,却没有发现讷支人的大队人马。” “你看清楚了?”李匡筹问斥候。 “看清楚了!” “谁点的火?” “这个没看清楚。” “笨蛋,那你还说看清楚了。” 李匡筹还是迟疑了一会儿:到底什么情况,敌人没来,点哪门子火,但他仍然决定出击,因为这信号就是军令。 骑兵伏击和步兵伏击有很多不同,最大的区别之一,步兵可以抵近战场埋伏,甚至近到射程之内,骑兵就不行,必须要离开战场三、四里之外。 原因也很明显,人容易隐蔽,马就不易隐蔽,人能控制自己,马一般很难控制自己,打个响鼻说不定就能坏事。 三、四里的距离,对方是不会发现自己的,但李匡筹也无法知道战场上到底什么情况,只能以信号为准。 十二名幽州兵牵着马走出树林,一字排开。 “上马!” 李匡筹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上了马。 “出击!” 李匡筹横刀一挥,十三骑向着放火的地方骤马而去。 李匡筹赶到战场时,刘窟头已先到了一步,除了十几个幽州兵,战场上哪里有讷支人的影子? 刘窟头已经下了马,踢着两具射成刺猬的尸体,一边破口大骂:“谁他妈让你们乱点火。” “他们是谁啊?”李匡筹问。 “我哪知道啊,已经死了。”刘窟头闷声闷气。 “不过从他们的衣着和带着的兵器来看,这两人应该是讷支人的斥候。”李匡筹判断。 “他们为什么点火啊?”刘窟头问。 “是不是发现我们了?点火报警。”有个冒失的幽州兵说道。 “扯淡,我埋伏的好好的,他们怎么会发现?”刘窟头当即不同意。 “李三哥他们不是去诱敌了吗?这两个人估计是看到了李三哥才点的火。”一个老兵解释道。 “这倒是很有可能。”刘窟头表示同意。 “不管怎么说,埋伏已经发了,计策暴露,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个老兵问道? “还能怎么办?回城或者去会合李三哥。”李匡筹道。 “去会合李三哥。”有人说。 “那不是送死吗?”有人回答。 “我们幽州兵有见兄弟危难不救的吗?”刘窟头问了一句。 “没有!”大多数人表示同意。 “不愿意的留下,愿意的就跟我去送死!”估计刘窟头很崇拜李克用。 突然一个幽州兵喊道:“三面山方向起火了。“ “肯定是老萧他们得手了!”刘窟头嚷道。 众人精神一震,跟着李、刘二人,直奔三面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才是开始 萧、李二人和幽州士兵会合后,各自讲了遇到的敌情。李克用断定,李匡筹在树林中遭遇的一伙人,应该就是左大将带领的那帮人。要不然看到大营起火之后,他们应该比幽州兵先赶到三面山,然而到现在还没有踪影。除非他们现在正横七竖八地躺在三面山之外,否则这事儿没法解释。 左大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即给萧、李二人搞了个空城计,又派人去给幽州兵设圈套。事实很可能是这样: 李克用在城里击鼓告状,并且声明要报仇,还带着几个人大模大样地去探山,这一连串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左大将的注意。 但是左大将没有足够的兵力,所以并没有先采取行动,而是加强了防范。这也是他带兵在树林里来回巡逻的原因。 萧、李二人前去诱敌,应该被两个斥候看到了,因为人数太少,两个斥候没当回事,所以并没有立即示警。 没过多久,这两个斥候发现了幽州兵,又联想到萧、李二人,觉得情况不妙,情急之下,点着了萧玄衣准备的柴堆。 正在巡逻的左大将接到警报,立即回防自己的大营,结果堵住了萧、李二人,看到只有两个人,乐得不行。谁知一交手,全部躺下。 以上只是李克用等人的推断,至于真实情况,谁也搞不清楚,因为能解释这件事的只有左大将,而左大将已经死了。 萧玄衣对这个推断很不满意:“说好的三百讷支人呢?算上沼泽地那两名斥候,现在也不到三十人。” “老萧,三百人的消息咱们不也是听说的吗?又没有亲见。”刘窟头安慰萧玄衣。 “就算室韦五部使者的话不可信,三面山里八十多个个窝棚怎么解释。” “这里本来有两三百人,不过近期突然搬家了。”李匡筹插了一句。 “又不是游牧季节,为什么要搬家啊?”萧玄衣自作聪明。 “搬家还需要理由啊?” “当然需要了。” “那就是他们喜欢呗。” “怪不得大家叫你李二操,你这理由也真够操蛋。”萧玄衣对于李匡筹这个情敌一向不客气,李匡筹对萧玄衣则有点畏惧,听萧玄衣如此说,便不再多言。 “我觉得李二操说得不错,近期真是有一大部分人搬走了。”李克用道。 “冰天雪地的搬家干什么?自找麻烦?” “要知道讷支人不是一般的牧民,是个半军事的组织,上面让他们搬他们就得搬,不需要考虑他们愿不愿意。” “那就是上面的人操蛋了。”萧玄衣没好气。 “其实他们搬不搬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刘窟头觉得抬这个杠很无谓。 “怎么没有关系,咱们白忙活一场,什么也没捞到。” “仗都打完了,还讨论别人搬不搬家?不显得多余吗?” “咱们打仗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杀人吧?” 大家也都看出来,萧玄衣心里有点不爽,要不然也不会谁说跟谁抬杠。于是都不再和他争论,心里犯嘀咕:什么时候得罪这个毛神了。 萧玄衣跟李克用虽然都很机智,但李克用接近粗疏,他认定刘银屏在北海,就不会再有别的想法。 在萧玄衣的心里没那么绝对,看到左大将时,他心里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因为就是这几个人劫持了刘银屏她们。谁知竟然是一座空城。 那个时候萧玄衣就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捉个活的,那种场合下,他也没法责怪李克用,只能怨自己本事不够,所以憋了一肚子邪火。 几个军头抬杠的功夫,幽州兵们已经清扫了战场,一共是二十五具尸体,二十头牛,另外五头牛肯定是跑丢了。 有个老兵过来请求指示,李匡筹看着李克用问道:“三哥,咱们是不是回城?” 正在沉思的李克用回过神儿来:“回什么城啊!这仗才刚刚开打。” 这话怎么说的?众人面面相觑,连萧玄衣都愣住了。 “听我命令!”李克用喊了一声。 众人一肃! “捉到的牛都牵上,拖着三个射雕儿的尸体,咱们去沼泽地。” 日已偏西,沼泽地上生了几堆篝火,每堆篝火旁围着几个幽州兵,大家正啃着烤牛肉。一个士兵一边猛嚼一边说道:“老郭不在,老郭在这牛肉就好吃多了。” “是啊,肉都夹生,还一点盐味都没有。”另一个士兵接口。 “你们猜老郭现在城里干什么呢?” “闲不住,听说他搞了一个夷族妹子。” “老郭那身板,夷族妹子一定够受的。” “是啊,人家都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老郭肯定要使出杀猪的力气。” “怪不得每次都鬼叫鬼叫的。” 众人一片哄笑,这老郭是他们的伙夫。 萧玄衣,李克用,刘窟头,李匡筹围在一起,李克用一边吃肉一边呷酒,不用说,这酒是刘窟头带的。 “三哥,你刚才说‘这仗才刚刚开始’什么意思?”李匡筹问。 “他们不是搬家了吗?你觉得他们会走很远吗?” “应该不会,冰天雪地的,再加上妇孺,走远了吃饭都是问题。” “他们不会吃牛肉啊。”刘窟头插了一句。 “牛也得吃草吧,这冰天雪地哪来的草啊。”李匡筹说道。 “这其实只是一个原因,他们要是走远路,窝棚肯定要拆掉,窝棚上面蒙的是兽皮。之所以没有拆掉,证明他们还是要回来的,肯定不会走得太远。”李克用道。 “就算他们在附近,这一片大山也没法找啊。” “还用咱们找啊,咱们烧了他们的家,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不找咱们就不错了?” “有三哥在,我估计他们不敢。”刘窟头道。 “别说他们不知道我李克用,就算知道,咱们就这几十号人,人家有什么不敢的。”李克用自己倒是不敢托大。 “所以咱们就在这等着他们?”萧玄衣问道。 “不错!” “要等多久?” “很快就到!” 李克用抬起头,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群鸟正从北方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布阵 数里之外的树杪仿佛一道天幕,幕脚掀开,几十名牛骑兵鱼贯登场,排成一队,径直向李克用他们走来。不用问,这帮人就是前来寻仇的讷支人。 “准备战斗!” 李克用一声令下,左手李匡筹,右手刘窟头,各带十二名幽州兵向两边展开,象一只大鸟张开两翼。 每两骑之间仍然是间隔五步,幽州兵们端坐在战马之上,一手控马,一手抱刀。斜阳之下,刀光相射,杀气逼人。 “一上来就用短兵啊?”李克用笑道。 “三哥的意思是?”李匡筹探头问道。 “骑射嘛,骑兵当然以弓箭为先。” “换软弓!” 李匡筹喊了一声,士兵们纷纷挂了横刀,摘下弓来。李匡筹不禁疑惑:“三哥,这仗该怎么打?” “你好歹也是老兵了,还用我教?” “不瞒三哥说,幽州兵向来以步兵当敌,骑兵只是配合的,等敌人溃败时,或跟踪追击,或迂回包抄。一上来就用骑兵,这种仗我还真没打过。”李匡筹毕竟年轻。 看看讷支人还远,李克用喊了一声:“都过来,我给你们讲讲。”幽州兵闻声都围拢过来。李克用索性跳下马,找了一个树枝,开始说道: “远的咱们不扯,就针对这一战,咱们是骑兵当敌,对方要是用骑兵冲锋的话,一般排成雁行阵。” 李克用说着,用树枝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倒“v”字:“从咱们中间突破,然后展开两翼,将咱们分割包抄。” “这种情况下,咱们该怎么做?” “咱们是骑兵,没法防守,只能以攻对攻,但对方人多,正常情况下是咱们输。”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噤若寒蝉,李克用却笑了一声:“不过大家也不要忘了,为什么咱们选择这里,他们敢这样冲锋,到时候肯定人仰马翻,大伙儿冲过去砍杀就行了。” 众人哄笑了一声,气氛开始活跃起来,有一个士兵问道:“三哥认为他们会不会这么做?” “但凡有点脑子的应该不会。” “那他们怎么做?” “他们会下了牛,用步兵和我们对抗,到时候我们就有胜无败了。” “怎么叫有胜无败?”有个士兵问道。 “骑兵打步兵,再被别人弄死,你还是早点死了算了。”李克用讽刺了一句。 “对啊,打不过我们可以跑,他们又追不上。”有个士兵突然开悟。 众人又开始哄笑,李克用摆摆手:“丑话说在前面,我没说撤兵的时候,谁敢撤我要谁的脑袋。” 众人一肃,知道李克用这话绝不是开玩笑,这时李匡筹问道:“他们用步兵和我们对抗, 肯定要先结阵,这阵怎么破啊?” “他们会用什么阵?”李克用反问道。 “他们也是骑兵,变成步兵之后也没有重盾,肯定要用弓箭来防守,这种情况下,布置成圆阵最好。” “咱们就走马到离他们一箭之地,然后围着他们的圆阵转圈,一边驰马一边放箭。” “我们用的是软弓,最多也就射二十多步,他们的是硬弓,能射四五十步,这一箭之地按哪一个射程啊。” “按他们的射程,四十步以外,五十步以内。” “这样只有他射我们的份儿。”李匡筹不解。 “情况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李克用解释道:“第一,咱们不是围着他们转吗,借助马速斜射,射程能增加将近一倍。” 李克用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斜射的姿势,众人点点头,李克用接着说道: “再一个,软弓的二十步是有效射程,最大射程也能达到四五十步。不要忘了,他们结阵,肯定要聚在一起的,咱们也不需要瞄准,只管射就行。就象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人。 “还有一点,咱们是运动的,并且还很分散,他们射咱们,是很难命中的。虽然在他们射程之内,大家也不要怕。” “三哥高见!三哥高见!”众人恍然大悟。 “你们每人带了多少支箭?”李克用问道。 “三十支,加上在三面山缴获的,每人有五十支。”李匡筹答道。 李克用看了一会儿正在靠近的讷支人说道:“他们一共也就六十多人,把你们手中的箭都射出去,每个人头快分到二十支了。” “是啊,他们连手盾都没有,还不被咱们射成刺猬。” …… 说话之间,这帮讷支人已经走的近了,离李克用他们约有五百步,停了下来。行列中走出一人,来往驰骋,估计在约束队伍。 果然不出李克用所料,这帮讷支人下了牛,先有二十人往前推进了几十步,张弓以待,剩下的四十多个讷支人,拿着兵刃走来走去。 “这帮人在干什么?”萧玄衣问。 “那二十个张弓搭箭的人在打掩护,剩下的人在变换阵型。” “趁他们没有成阵之时,先突过去。”李匡筹提议。 “你没看他们互为犄角吗?”萧玄衣反对。 “等他们成阵了就更难打了。” “也不尽然,战阵之间有很多机会,但这个机会明显不是最好的。咱们要找到足以将他们置死的机会。” 李克用盯着讷支人看了好一会儿,不禁笑道:“总算找到他们的弱点了。” “弱点?”萧玄衣还没看明白。 李克用指着那帮讷支人道:“他们本来是骑兵,现在变成步兵,多出一群牛来,成了累赘,你看他们将阵变来变去,不知是圈在阵内好,还是留在阵外好。” “这还用考虑吗,当然留在阵内好。” “等会咱们出击,专射他们的牛,牛群受惊,他们的阵型不攻自破。” “要是留在阵外呢?”李匡筹问道。 “留在阵外,咱们就先攻击他们的牛群。” “直接将牛群驱散得了。”刘窟头插了一句。 “驱散牛群固然是不错的计策,但他们致胜的希望是一点也没有了。打仗有不想胜的吗?” 讷支人搞了半天,总算布置出一个圆阵,将六十几头牛放在圆阵东北角的地方,由十个人看守。 “二操,你负责把讷支人围起来,老刘去把牛群驱散。”李克用布置任务。 “我们只有十来个人,他们有六十多个。怎么围啊?”李匡筹为难。 “千骑裹万众,还懂啊,你的骑兵要跑起来。” “明白。” 李克用将手一举,幽州兵成战斗队形散开,这时萧玄衣突然说道: “二哥,你有没有发现,有个人很奇怪。“ “谁啊?”李克用还真是忽略了这一点。 “那个领头的,只有他还骑着牛,并且还跑那么快。”萧玄衣指了一下。 那个骑牛的人,眼下正在圆阵中间。李克用忽然想起:“对啊,他刚才跑来跑去,怎么没有滑倒。” “那头牛莫非是‘八百里驳’?” “八百里驳,这么说骑牛者就是使用‘回箭法’的那个老头?” 李克用吃了一惊,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有这么一个高手坐镇,二十几名幽州兵冲过去无疑是送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君一决 李克用的破阵之法就是利用骑兵的快速移动,将讷支人的圆阵包裹起来,一边跑,一边往圆阵里放箭。没料到阵中有个箭术高手,移动得再快,这些幽州兵也难免成为活靶子。 圆阵本来就是防守型的战阵,很难用来进攻的,这么一来,攻者不攻,守者无攻,双方成了对峙局面。 敌对双方象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然而都默默地注视着对方,杀气却越来越浓。沼泽地上,残阳如血。 “三哥,那个骑牛的老头很厉害吗?”李匡筹终于忍不住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练成了回箭法的人,都是天下超一流的高手。” “回箭法是什么东西?” 李克用将“回箭法”简要地给李匡筹介绍了一下,李匡筹不禁有些吃惊:“回箭法虽然很高明,但毕竟是被动的,他要是不用回箭法,岂不是更可怕。” 李克用点点头:“正是如此。” “你觉得他这次还用不用回箭法?”萧玄衣问道。 “这回又不是一对一的竞技,而是杀人,他没有那么傻吧。” 李克用这么一说,萧玄衣也无言。 “要不咱们撤吧。”刘窟头提议。 “撤?这次勉强还算平手,下次咱们只有逃的份儿。”李克用深知,把对方引到此地并不容易。 “老这样等下去,到夜里咱们都冻成冰疙瘩了。” “就算咱们冻死三十个,他们也得冻死六十个,咱们怕什么?”萧玄衣对刘窟头的话颇为不齿。 看看太阳就要落山,圆阵转动,突然开了一个门,阵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背后的圆阵再次转动,那门又悠然合上。 这人径直向李克用他们走来,高举着双手。 “终于撑不住了,来向我们投降吧。”刘窟头猜测。 “这是使者。”李克用道。 那使者一边走,一边几里哇啦的喊叫,李克用他们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他喊叫的意思:别放箭,是我。 那使者走到一箭之地,李匡筹一箭飞出,钉在他的脚前:“不要再往前走了!” 使者吓了一跳,乌里哇啦了一番,萧玄衣觉得搞笑:“竟然派一个不会汉话的人当使者,那个骑牛的老头会说汉话,却不过来。” “人家是一军之主,怎么会轻易过来。”李克用道。 “这跟派过来一头牛有什么区别?” 萧、李二人说话之间,那使者取出一样东西,举过头顶。萧玄衣走过去,拿在手里,却是一个铁圈,萧玄衣看不明白,递给李克用,李克用对着铁圈看了半晌。 这时那使者又说了一句话:“蠢睡方醒,弓亦舒曲。” “啥意思?”李克用问道。 “蠢睡方醒,弓亦舒曲。”那使者一连说了好几遍,刘窟头听得明白:“你他妈骂谁蠢啊?”上前正要別他一刀。李克用连忙拦住:“不要动粗,他其实是说得是一封战书。” 三国时期,曹操率步骑四十万攻打濡须口,孙权率七万水师抵抗,相持了两个月,春水暴涨,孙权就给曹操写了一封信,只有八个字: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孙权率领的是水师,春水方生之时,正是用武之际。信中的意思很明显:再不走,你就要吃大亏了。 曹操面对孙权的舟师也是进退两难,见到此信,说了一句:孙仲谋诚不我欺。于是撤军北还。 使者不会汉话,这汉话肯定是老头说的,由使者转述出来,就成了洋泾浜,中国人听不懂,外国人听不明白。 李克用这么一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看来他是劝咱们退兵,寒夜将至。 “只是这个铁圈什么意思呢?”李克用也是纳闷。 “我明白了,这铁圈其实是一个刀环。”李匡筹道:“汉朝名将李陵和霍光关系不错,汉武帝时期,李陵陷没匈奴,汉武帝驾崩后,霍光当国,想让李陵回来,就派使者出使匈奴。使者见到李陵,因为匈奴人又在座,不好明言,只有用手抚摸刀环,暗示李陵:环者,还也。” “这老头看来真是用心良苦,怕使者说不明白,又送了一个刀环。”李克用笑道。 “咱们该怎么回复他?”刘窟头问。 “人家又是借古讽今,又是暗示,搞得这么缠绵,咱们总不好粗鲁吧?”李克用说罢,问了一句:“你们谁有玉玦。” “我这有!”李匡筹拿出一个环形玉佩。 李克用接过玉佩,递给那个使者,并用手指了一下:“回去把这个玉玦交给那个老头。” 那使者回去复命,萧玄衣不解:“二哥,你搞什么名堂。” 玉是一种珍贵的东西,但易碎,特别是环形的玉佩,又叫玉玦,落在地上就是两半。古时号称君子的人常常佩带这种玉玦,警惕自己遇事要慎重,不要轻易下决断。就象玉玦,一旦断了,再难挽回。 李克用在此有“请君一决”的意思,当然也请那老头慎重考虑。 不多久,一支箭从圆阵中飞来,李克用伸手接过,正是一支楛矢,矢尾附有半环玉佩。 “玦已断,看来那老头同意了。”李克用沉吟道。 “带着玉玦,箭还能飞四、五百步,这老头弓也够强。”李匡筹道。 “还说明一个问题,他这次不用回箭法了。”萧玄衣道。 众人议论纷纷,李克用突然对萧玄衣说道:“三弟,要是我败了,你嫂子的事儿就托付给你了。” 萧玄衣和李克用相处日久,从来没听李克用说过这么没信心的话,不禁发急道:“交给我,我怎么行啊?” “不行也得行。”李克用的话不容置疑。 李克用说罢,不再理萧玄衣,左顾右盼了一下说道:“二操和老刘,你俩听好了,等一会儿倒下的如果是我,你们俩带着弟兄们护着我三弟,速速回城,不要恋战。” “现在撤还来得及!”刘窟头连忙提醒。 “打不过就跑也没什么,还没交手就跑那还是李三哥吗?” 李克用说罢,举起一只手:“各位兄弟听我口令!” “在!”众人齐声答应。 “往后退两百步观敌料阵。” 二十六名幽州兵撤下去,萧玄衣没撤。李克用很不满:“三弟,你这样不对哈。” “我想看的更清楚一点。”萧玄衣打着哈哈。 “你要明白,我们是决斗,一个对一个,你在这不是陷二哥于不义吗?” 萧玄衣闻言,只得退了下去,战场上剩下李克用一个人,手执长弓,独对着苍茫的雪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章 溅血五步 黄昏时分,号角数声,圆阵展开、重叠,不多久变成一个方阵,连看牛的十名讷支兵也归入方阵之中。 萧玄衣数了数,方阵每列十人,一共六列,刚好六十人。这时,观敌料阵的幽州兵们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二操,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刘窟头问。 “方阵是可以进攻的,看来这老头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不是说好了和三哥单挑吗?怎么全上来了。” “不是那意思,我估计老头对决斗稳操胜券,只等赢了李三哥,便向咱们进攻。” “梦嘛,谁都可以做的。”萧玄衣哼出几个字。 再看那老头催动八百里驳,往阵前走了几十步,停住,一手摘下弓来,往上一举。八百里驳突然吼了一声。 战场上的牛“哞哞”地乱叫起来,包括幽州兵缴获的二十来头牛。接着,因为无人看守,讷支人的六十多头牛向八百里驳跑去。而幽州兵缴获的这些牛,因为拴在一起,无法挣开,只好低一声高一声地叫。 不大工夫,六十多头牛将那老头一人一骑围在垓心,成了一个牛阵,直逼李克用。 “这是唱得哪一出?也不象火牛阵啊?”这下就连熟读兵书的李匡筹也纳闷。 所谓“火牛阵”,就是在牛角绑上尖刀,牛尾巴点着火,去冲击对方。战国时期,齐将田单曾用此阵大破燕军。 “搞得牛逼哄哄的,肯定是想扰乱三哥的视线。”刘窟头道。 由于地滑,这牛阵跑的也并不快,看看还有三百步,李克用矮下身形,扎开马步,弓也拉满,箭指天狼。 “李三哥为什么箭指虚空,而不是指着那老头啊。”刘窟头纳闷。 李匡筹不知其所以然:“可能这个姿势比较帅吧。” “瞎扯,还没到射程之内,用箭指着别人,很容易暴露自己的攻击目标。”萧玄衣解释道。 “攻击目标不就是那老头吗?”刘窟头不明白。 “是攻击他的咽喉啊,还是攻击他的胸口啊?” “原来是这样,怕他事先防备。”刘窟头嘟囔了一句。 眼看牛阵就要走人李克用的射程之内,那老头悠忽不见。这下不光李克用傻了眼,连观敌料阵的几十个幽州兵也傻了眼。 “镫里藏身?”有位幽州兵惊呼道。 “镫里藏身应该挂在牛的一侧,起码能看到啊,这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有的士兵甚至趴到地上,寻找那老头的腿,一个是距离远,再一个,六十多头牛,二百四、五十条腿,又如何分得清。 “不要找了,据说骑术好的人能藏在马肚子底下,看不到脚的。”有个士兵说。 “据说还能临阵易骑,飘忽如飞。”有个老兵补充道。 “照这么说,这六十头牛,说不准他就在哪一头牛肚子下面。”李匡筹道。 “这下三哥麻烦了,我明敌暗,保不定从哪个牛下面射出一箭。”刘窟头不禁担忧。 再看李克用,依然不动如山,剪指长空,目光注视着牛阵,而牛阵越来越近。 大家都知道李克用箭不虚发,都盼望着能看到一道白光,或者李克用的身形微微一动。战场上再没有人说话,只有沙沙的牛蹄踏雪之声。 一百五十步李克用没动…… 一百步李克用没动…… 五十步李克用没动…… 二十步……十步……五步……牛阵淹没了李克用……幽州兵们不忍再看。 萧玄衣从背后拔出剑来,刘窟头连忙将他抱住:“老萧,老萧,听三哥的话,咱们回城。” “放手,再不放手我连你一块杀。” “你杀吧,我也去陪三哥。”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仿佛撕开了一张纸,幽州兵们如同听到霹雳,顿时惊呆。 牛群过后,李克用仍然成弓步站在那儿,估计这个姿势太帅,李克用舍不得收起。 雪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使回箭法的老头,喉头有血流出,箭已不知去向,那老头距离李克用只有五步。 后来据李克用说,牛群围了上来,但牛走得不快,李克用并没有受到冲击,几乎所有的牛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李克用突然发现:一头牛的目光,与众不同…… 决斗之前,那老头估计给队伍下达了命令。老头阵亡后,讷支人的方阵并没有攻击,而是转身向北退却。 “不能让他们进入树林。” 李克用一声令下,李匡筹和刘窟头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过去,要截断讷支人的归路,李克用和萧玄衣则尾追讷支人。 李克用好整以暇,左右开弓,讷支人无不应弦而倒,然而这帮讷支人却也邪性,阵型不乱地向前攻击,并且绝不回顾。 方阵的攻击性很强,能形成箭雨。李匡筹和刘窟头虽然是堵截,在密集的箭雨下,只好一边堵一边退,看看退到了树林边。骑兵没有了回旋余地,当时就有几个幽州兵中箭。 李克用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一个人,杀伤有限,见此情景,连忙给李、刘二人发出信号,让他们撤下,剩下的将近三十名讷支人,趁机钻入密林之中。 刘窟头和李匡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刘窟头高声说道:“三哥,我还没杀得浑身是血呢。怎么收兵了?” “归师勿遏,你没看别人是鱼死网破的架势吗?这种情况下不能硬堵。”李克用道。 “难道就这么着让他们跑了不成?”李匡筹问道。 “他们进入树林,阵型已乱,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了,咱们跟着追杀就行了。” “不过咱们的骑兵好像也不大好用了。”李匡筹说道。 “咱们不是有比马还快的萧老三吗?” 李克用随即命令众人下马,受伤的六名幽州兵负责打扫战场,并看守马匹。清扫完战场之后,向三面山靠拢。 剩下的二十人重新分成四组,李克用,萧玄衣,刘窟头,李匡筹各带一组。向溃敌追击。 这时,天色已晚,看着黑黢黢的树林,萧玄衣拍了拍卢儿说道:“终于该咱们爷儿俩出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一章 搜山检海 俗话说:好狗撵不上怕狗。亡命时刻,讷支人的能量特别大,把幽州兵甩了几条街。要不是萧玄衣和卢儿,还真被这帮人逃掉了。 夜半时分,萧、李二人带领二十名幽州兵捣入了讷支人的老营,这老营在一个峡谷之内,谷口两山壁立,仅容数人。 经过三面山,沼泽地两次战斗,这一伙儿讷支人的精锐消耗殆尽。在进入山谷时,再也没有遇到抵抗。 虽然是夜里,借着雪光可以看到:谷内十分辽阔,地形复杂。幽州兵人数不多,李克用不敢贸然搜山,便下令守住谷口,等待天亮。 “三哥,在这守着冻也得冻死,还不如搜山。”刘窟头打着哆嗦说。 李克用看看也是实情,考虑了一会儿:“这样吧,我和三弟在这守着,你和二操带着弟兄们,在小范围内活动活动。” 幽州兵们得了将令,便四处寻找柴禾,点着火把,开始搜山检海。不多久,便传来一片欢呼:“找到了,找到了。” 萧玄衣正想着:找到什么了?刘窟头和几个士兵押过来三个讷支人。 前面说道,室韦人的习俗,男子披发,女子辫发。火光下很容易分辨,这三个讷支人是两女一男。 确切地说,这是一家三口: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孩子是个姑娘,跟述律燕的年龄差不多,小一点的是个男孩,有五、六岁。 火光映照之下,这一家人既不愤怒,也不惊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有胆色!”萧玄衣赞道。 “不是那回事,是习惯了。”李克用道。 “习惯了?” “草原上就这规矩,大家抢过来抢过去,这女人也不知抢的谁家的媳妇。” 萧玄衣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悲凉,看那小男孩长得可爱,便蹲下来,想跟他沟通一下。 “在哪找到的?”李克用转身问刘窟头。 “在一个山洞里,里面还有几十头牛羊。” “跑了大半夜了,让弟兄们杀几头羊垫垫肚子。” “这鱼都露脊梁骨了,谁还饿呀。” 刘窟头说得是一个比方:有一种捕鱼方式叫涸泽而渔,在小河或池塘里筑好围堰,将围堰内的水一桶一桶倒出去。快见底儿的时候,那些大鱼便露出黑色的脊梁,在浅水里搅来搅去…… 筑堰和倒水都是很辛苦的工作,也需要大量时间,鱼露脊梁骨的时候,离收获只有一步,那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听刘窟头这么一说,李克用只得咽了一口唾沫,吩咐刘窟头道:“把山洞里的羊清理出来,关押俘虏,派四名得力的兄弟看守,剩下的弟兄们继续搜山,注意大家不要分散。” 李克用下达命令的时候,萧玄衣正在调戏那个讷支小男孩。估计不知道怎么表达,萧玄衣发明了一种东洋式汉话。 “你地,小朋友,大大地好!花姑娘,你地,姐姐?……” 也不知那小男孩有没有听懂,“哐”地一声,吐了萧玄衣一脸口水,萧玄衣抹了一把脸,悲愤地站起来:“老刘,天这么冷,把他们三个也带到山洞里面去。” 天亮时分,搜山已基本上告一段落,共搜得讷支人老老少少二百零八名,牛羊数以万计,都赶在山谷里。 幽州兵们此时也疲沓了,萧、里二人闲着没事,杀了两头羊,此时招呼大家来烤肉吃。幽州兵们一边吃一边唠叨。 “这山谷也是一奇,大大小小的山洞不下数百个。” “都是人挖的吗?”萧玄衣问道。 “都是老天爷造的。” “怪不得讷支人把这当作老营,既避风又挡雨。”李克用道。 “说起来这里简直是老天爷给我造的。”刘窟头啃着羊腿道。 “给你?”李匡筹不屑。 “你不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的大名叫刘窟头,外号谁晓得。” 刘窟头“切”了一声。 “他的大号叫‘刘仁恭’,外号叫刘窟头。”李克用笑道。 “靠,‘仁恭’两个字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匡筹跟李二操好象也没多少关系。”刘窟头不肯示弱。 两个人眼看要掐架,李克用问道:“老刘,你觉得这里很不错?” “对啊,这么多窟窿,都省得挖了。” “咱们在此要住上一段时间,讷支人可能要来报复,你考虑一下,怎么利用这些山洞御敌。” “这事我最拿手,这些山洞完全可以搞成一个迷魂大阵,几千人撒进来,不带露影儿的。” “怎么搞?” “该挖通的挖通,该堵上的堵上。” …… 幽州兵们吃饱喝足以后,个个变得象呕吐了一番的小和尚,全都无精打采。横七竖八地坐在雪地上。 还有几十个山洞没有搜索,李克用怕有隐患,只好悬赏道:“剩下的山洞,谁搜出财物归谁?” “妇女呢?”一个士兵问道。 “这还用三哥多说吗?”一个士兵抢了李克用的台词。 此话一出,众人都好象打了鸡血,纷纷从地上爬起,李克用又说道:“最少两个人一组,大家自由结合。” “知道!” “天到午时,必须归队。”李克用又罗唆了一句。 没人回答,幽州兵们已经窜的没影儿啦。 正午时分,大家陆续归来,有的小有斩获,有的空手而归,得了利好的士兵互相炫耀战利品,空手而归的不免垂头丧气。 “点下卯哈。”李克用喝了一声。 众人立即排成一队,李克用数了数,除去看守俘虏的四个人外,竟然少了两个人。 “谁谁谁没来?”李克用连问了两遍,没人应答。 “有敌情!” 李克用一句话,众人立刻警觉起来。李克用当即命四个人守住谷口,四个人看守俘虏,带着剩下的十来个幽州兵,再次搜山。 不多久,有人发现了两名幽州兵的尸体,这两人躺着一个洞口之外,全部是咽喉中箭。 “看来敌人就在这个洞里,箭法还不弱。”萧玄衣道。 “并且至少有两个。”李匡筹道。 自从开战以来,幽州兵还没阵亡过,眼看此战接近尾声,竟然一下死了两个,李克用不禁大怒:“洞里的人给我滚出来。” 李克用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支楛矢从洞里射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样也行 猛兽负隅时最能伤人,对于藏在山洞中的讷支人,李克用他们也不敢逼得太紧。 一帮幽州兵聚在洞口议论纷纷,有人献计:直接把洞口堵上,过上十天半月,再去洞里收尸。 这个方法虽然省事,但旷日持久,大伙儿身边埋着几颗地雷,日子过得也不安稳,李克用没有采纳。 刘窟头献计:用烟熏,洞口点上一堆柴,大家使劲往里面扇烟。 “你这法子捉貂还不错。”萧玄衣笑道。 “捉人一样管用。” “讷支人很邪性的,不象貂一样,一熏就出来,他们不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那就把他们熏死。” “用烟能熏死人吗?”萧玄衣表示怀疑。 “怎么不能?发大火好多人都是呛死的,直接烧死的倒不多。” “发大火烤也能把人烤死,还非得是呛死的啊。” 见两个人争执不下,李克用摆了摆手道:“咱们来个双管齐下。” “什么叫双管齐下?”刘窟头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克用说罢,便让李匡筹带几个人去打柴,又吩咐刘窟头赶几头牛来。 不多久准备停当,李克用让士兵把柴摆成半圆形,围住洞口和几头牛,当然,这几头牛都放在洞边的死角处,讷支人射不到。 大家一看都明白了怎么回事,等会儿点着火,这牛无处可逃,只能钻进洞里。讷支人的箭法再好,这几头牛他们也吃不消。 刘窟头大赞妙计,自告奋勇点火,先把硫火传光洒在柴上,每头牛的牛屁股上也抹了一点,然后掏出千里火一晃,顿时烈焰腾空。 几头牛浑身冒火,左冲右突一番,纷纷钻入洞内,洞里面又射出箭来,火牛受伤,更是怒不可遏。只听里面牛吼人叫,蹄声杂沓,半炷香的功夫,没了声息。 等浓烟散尽,一行人点着火把走人洞内,几头牛都卧在地上,每头牛身上都插着十几支箭,有的牛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喘气。两个讷支人手持角弓,早已经血肉模糊。 洞的尽头,是一道木栅,木栅里面躺着一个人,刘窟头见状,张弓便是一箭,正中那人的屁股。那人突然“哎呦”一声。众人连忙躲避。正要乱箭齐发时,那人喊了一声“救命”,便趴在地上。 一帮人探头探脑,看看再没有动静,刘窟头拉开弓,正要再补一箭,萧玄衣不同意了:“老刘,你怎么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较上劲了。” “杀人须杀死,这道理你都不懂?” “没听他喊‘救命’吗,肯定是个汉人。” 萧玄衣此言一出,众人才明白过来,这地方应该是讷支人的牢房,关在里面的人,肯定不是讷支人的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七手八脚,将栅栏捣毁,把此人拖出洞外。阳光之下看得分明,此人不是汉人,而是一个契丹人,契丹人是髡首的。 讷支人的牢房里关了一个契丹人,李克用已经猜透了八、九分:“此人就算不是钦德,也是他哥。” “完了老刘,你知道你射的人是谁啊?”萧玄衣装腔作势道。 “老萧,你也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刘窟头立马软了。 “我靠,你都打算再补一箭了,还不是故意的,什么才叫故意啊?”一个幽州兵揶揄道。 “谁知道他不是讷支人啊?” “明说了吧,此人是契丹将来的可汗,你把他弄死了,几十万契丹人都要找你算账。”萧玄衣又逼了一步。 “老萧,这事你一定要帮帮忙。”刘窟头差点跪了。 “这样吧,老刘,山洞里面那么黑,这个人精神也不好,未必看清楚是你射的,你把他救活了,我们大家都帮你瞒着。”李克用知道刘窟头的人工呼吸很有造诣。 “三哥你说话得算数哈。” “三哥说话有不算数的吗?” 刘窟头连忙趴下去,对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契丹人猛吹起来。 萧玄衣猜得没错,此人就是契丹的未来可汗:钦德。被射雕儿劫持了以后,先是关押在三面山,最近几天才搬到这个山谷,由两个射雕儿看守。 刚才李克用他们用烟熏,这钦德也是机灵,撕了一块儿衣服,尿了一泡,捂上嘴,才算没被熏死,但也晕了过去。猛然之间,屁股一疼,钦德就醒了过来,看到一伙汉人,打着火把,钦德负责契丹的贸易通商,精通数国语言,连忙喊了一句“救命”。 大家听到这里,纷纷感叹:会一门外语,实在太重要了。 因为和讷支人相处了一段时日,钦德对他们也有所了解,讷支人最大的首领叫单于,其次是左贤王,右贤王,左大将,右大将…… 三面山外被李克用射死的是讷支人的左大将,会回箭法的那个老头,是讷支人的左贤王。 由于钦德身体比较虚弱,李克用也没有多问,让他好好休养,并派一名幽州兵和两名讷支妇女服侍。 斜阳在山时,整个山谷已经被彻底肃清。大家都等着论功行赏,一行人簇拥着萧、李二人进入左贤王的洞府。 这洞府也真够宽敞,大厅铺着羊毛地毯,能容纳上百人,洞壁上架着几十支牛油蜡烛,灯火辉煌。 萧、李二人在洞府里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大厅之外,左右各有两个卧室,每个卧室里都有一个漂亮的讷支女人。 “这是干什么?”李克用问。 “这是左贤王的姬妾。”刘窟头答道:“专门给三哥和老萧留的。” 李克用点点头,领着众人出了洞府:“把里面的女人带出来,把洞府烧掉。” “这太可惜了三哥。”刘窟头急得直搓手。 “左贤王要不是这么养尊处优,他也不会死。” 李克用斩钉截铁,火光之中,众人连称英明。 “三哥晚上住哪儿啊?”刘窟头问。 “再找找!” 李匡筹又找到了两个宽敞的洞穴,命人打扫出来,给萧、李二人住,这时刘窟头又过了请示:“左贤王的几个姬妾怎么处置。” “两个送到我洞里面,两个给老萧。” “这个我不要。”萧玄衣连忙推辞。 “哦,我忘了,你还在练童子功,那就全送到我洞里。” 刘窟头领命而去,萧玄衣不忍心:“二哥,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 “你烧了左贤王的洞府,干嘛还要他的女人。” “弟兄们拼死拼活,为了什么,不就是图个痛快吗?咱们不能坏了规矩。” 萧玄衣想想也是,自己搞得滴酒不沾,让别人怎么喝啊。然而萧玄衣又问了一句: “你忘了嫂子了?” “嗯!到时候,我念着你嫂子的名字。” “靠,这样也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保甲法 讷支人的老巢因为有很多洞窟,并且又在山谷之内,李克用就把这个山谷命名为“千窟谷”。 按照草原上的惯例,打败一个部落之后,超过车辕高的男子要全部杀掉。攻占千窟谷的第二天,李克用便下令决囚。 幽州兵们搜拣出五十多个老幼,用绳子反绑着,串成一串儿,押往谷外。除了“牵衣顿足拦道哭”之外,妇女们还能做些什么? 行将就死的那些讷支老汉们倒也有种,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儿童们却不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二哥,这些人非死不可吗?”萧玄衣心中不忍。 “咱们杀了他们的父兄,这些人你还敢留着啊。” “他们手无寸铁,能成什么事儿?再说对那些半大孩子,你也忍心?” “说实话我也觉得有点不武,但咱们人少,抽不出人手来看管他们。”李克用的口气有些松动。 “咱们修筑营盘也正缺人手,倒不如留着他们干些活儿。”李匡筹也帮腔道。 “老刘,这些人你敢用吗?”李克用问刘窟头。 “除非你给我十几个兄弟看着他们。” “我哪有那么多人手给你。”幽州兵一共才二十来号人。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李匡筹道。 “什么主意?” “保甲法。” 李克用想了一会儿,这主意果然不错,和几个人又商议了一番,拟定几条,并让人把钦德叫来,晓谕这些讷支人: 你们讷支人抢了我们的妻子姐妹,我们是来报仇的,你们的左贤王已经死于战阵之上,刀箭无眼,死的人也有你们的父兄。 你们现在是我的俘虏,按照草原的规矩,我有权利将你们全部处死,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在指示给你们一条活路:给我服劳役,直到战争结束。 我们是仁义之师,活儿也不会让你们白干,战争结束后,会付给你们相应的报酬,愿意留在本地的,给你们一些牛羊,愿意跟我走的,我把你们带到中原去…… 这些讷支老汉们毕竟见多识广,中毒不深,大家议论一番,基本上意见一致:有活路,干嘛要去死。 见俘虏们再无异议,李匡筹就按照保甲制度,将二百多俘虏分成四十户,十户一保,设一个保长,四十户总为一甲,设一个甲长,统归刘窟头管束,并给刘窟头配了两名执法兵。 保甲法里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连坐法:一人谋反,十户连坐,一保谋反,一甲连坐。事先告发谋反阴谋者,受上赏。 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二百多号人,总有几个爱惜性命的,保甲法实为治众的良策。 当然,讷支人的丁壮大多战死,这些家庭都是残破不全的,李匡筹就命他们组成新的家庭,没孩子的要领养几个孩子,没男人的家庭配给一个老汉。 好几个讷支老汉梅开二度,再作新郎,还竟然有欢欣鼓舞的意思。 处置完讷支的俘虏以后,刘窟头带着他们修筑营盘去了。萧、李二人便和李匡筹、钦德闲谈。 “据我所知,讷支人有上万之众,左贤王也是讷支的第二号人物,怎么才统领几百人。”李克用问钦德道。 “左贤王并不是真正的讷支人,他也是十几年前来投靠的。” “投靠讷支人,他想干什么?” “肯定有什么野心呗,自己没有实力,只好依附他人。” “不是讷支人,那是哪一族的?”萧玄衣好奇。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左贤王姓李,很有可能是你们汉人。” “这个不太可能,汉人没有用‘回箭法’的。”李克用摇摇头。 “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祖上原是汉人,后来跑到匈奴来了。”萧玄衣插了一句。 “老萧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李匡筹道。 “谁啊?” “李陵。” “这个倒有可能,李陵是李广之孙,老李家的箭法很厉害的,他投降匈奴后,闲得无聊,自创一套箭法。”李克用点点头。 在中国史上,李陵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人物,萧、李二人都有耳闻。国人向来提倡忠义,李陵此严格说来是一个叛徒,但名声却不怎么坏,实在是国史上的一大奇葩。 李克用对李陵很有兴趣,但知之不深,当下详细请教李匡筹。李匡筹毕竟出身世家,读过几年书,当下娓娓而谈: 李陵是汉朝飞将李广之孙,武帝欲取大宛汗血宝马,曾派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大宛,李陵为援军,立功,屯兵五千于酒泉。 天汗年间秋,武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帅骑兵三万出征天山,武帝想让李陵给贰师将军押运粮草。李陵不甘居人之下,愿为偏师以分匈奴兵势。 汉匈之战已打了多年,朝廷没有多余的战马装备李陵,李陵表示:不须战马,愿以步卒五千,以少击众,直捣单于王庭。 武帝对李陵的勇气很欣赏,命强弩将军路博德接应李陵。谁知路博德也不愿受李陵节制,上书请求到明年春天出兵。 武帝见奏大怒,怀疑李陵变卦,唆使路博德上书。于是令路博德出守西河,并下令李陵九月份必须出兵。这么一来,还没出师,李陵便成了孤军。 九月份,李陵带五千步卒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遇匈奴主力三万骑。李陵环车为营。 匈奴见李陵人少,径薄汉军营垒,汉军千弩齐发,匈奴惊走,李陵开营出击,阵斩匈奴数千人。 单于大惊,连诏左右贤王,率控弦之士八万骑,来攻李陵,李陵向南且战且走。 鏖战十余日,而匈奴人始终无法阻挡李陵的兵锋,单于自思:以举国之众战李陵不下,以后还怎么跟汉朝对抗。 于是围攻愈急,大小数十战,汉军一天之内曾经用掉五十万支箭。看看将近边塞,李陵部只剩下三千余人。 此时箭已用尽,援兵无望,汉军又陷入匈奴的包围之中。黄昏时,李陵独自出营,要以一己之力刺杀单于。 夜半时分,李陵归来,长叹了一声:兵败,死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武刚车 李陵并没有战死,而是投降了匈奴。按他自己的说法,忍辱偷生,只为伺机归汉。结果朝廷杀了他全家,李陵从此终老大漠。 李克用对于李陵的功过并不关心,而是问道:“李陵出征匈奴,用的什么车?” “应该是武刚车?”李匡筹道。 “什么叫‘应该’啊?” “卫青远征漠北时,和匈奴决战,便环武刚车为营。《汉书》里面虽然没有记载,但李陵也以车为营,估计用的也是武刚车。”李匡筹不敢肯定。 “武刚车什么样式?”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长一丈五尺,高六尺五寸,外侧绑着几列长矛,内侧是大盾。” “哦,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李克用恍然大悟。 “不会吧,二操都说不清楚,你就明白了。”萧玄衣笑道。 “车是根据它的用途制造的,知道了用途还不知道车的样式吗?”李克用反问。 “你说这武刚车都有哪些用途?” “这武刚车长一张五尺,高六尺五寸,临阵时往那里一摆,刚好能掩护五个人,也就是一伍。 “外侧绑着长矛,是对付敌人破阵的,内侧是大盾,是对付敌人箭雨的。盾上肯定有开孔,可以射击对方。” “三哥说得不错,盾上确实有射空。” 李匡筹这么一说,李克用更加得意:“这车行进时可以用牛拉着,车上能乘士兵,并且能装载辎重,武器。士兵以射手为主,装载的武器以弓箭为主。所以李陵一天能用掉五十万支箭。” 李克用这么一说,众人无不佩服他的军事素养,接着李克用便开始谈他的用兵方略。 “按照李陵对付匈奴的比例,咱们造三十辆武刚车,招募一百五十名射手,带箭三十万支。基本上可以横扫讷支人了。” “按李陵对匈奴人的比例,李陵不是败了吗?”萧玄衣打击李克用。 “匈奴人骑马,讷支人骑牛,这能比吗,再一个,讷支人虽然有两三千士兵,未必一下能集结起来。左贤王都死了两天了,他们还没动静。” “问题是武刚车怎么打造啊,还有三十万支箭。” “这箭咱们就用楛矢,楛木枝削尖了就能用。至于武刚车嘛,咱们可以买一些室韦人的牛车,再加以改造。” “打仗不是迁就的事儿,你这东拼西凑的,能行吗?”萧玄衣不齿。 “你出个好主意也行啊。” 萧玄衣被李克用噎了一下,只好改变话题道:“造车,造箭,招募人,这都需要钱哈,咱们的缴获明显不够。” “李陵横扫匈奴,缴获了很多宝物,战败之前,曾经把这些宝物分地方埋藏,左贤王是李陵的后代,他投靠讷支人,会不会跟这些宝物有关?”李匡筹的思路很开阔。 “有什么关系?”萧玄衣对宝藏之类的很感兴趣。 “比如借助讷支人的力量去寻找宝藏。” “二操,你也太能扯了哈,咱们现在说得是怎么打败讷支人,你扯到宝藏上面,就算这宝藏真有,咱们也顾不上。”李克用批评道。 “我只是觉得,左贤王不该这么穷哈,除了几千头牛羊,一点真货没有。” “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那就派人再把他的洞府搜一遍。” 李克用说罢,喊来几名幽州兵,把搜查任务布置下去。 在一边沉默了很久的钦德突然说道:“讷支人既是你们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等过几天我身体恢复了,回到契丹,一定发兵马来报仇。” “你的仇,想怎么报就怎么报,我们的事儿,我们自己来。”李克用谢绝了。 “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联手呢?”钦德有些愕然。 “我们汉人有传统,报仇的事儿不能假手于人。”萧玄衣解释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尽管开口。”钦德的口气,好象已经当了可汗了。 “帮忙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你先考虑怎么回契丹吧。”李克用笑道。 “等我身体好了,借我一匹马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我们来的时候受了释鲁大人的嘱托,怎么着也得把你平安送回契丹王城。”萧玄衣道。 “二操,我和三弟去一趟契丹,你还能守住千窟谷啊?”李克用问李匡筹。 “三哥你也知道我什么水平,你要是走了,弟兄们还不是等死啊。”李匡筹哭着脸。 “钦德老哥,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脱不开身,只好委屈你再等等了。” “要不你们派人给契丹可汗送一封信。让他们来接我。”释鲁道。 “这主意不错,临来的时候,释鲁大人给过我们一只鸽子,让我们有情况就跟他联系,刚好你写封信让鸽子带回去吧。”萧玄衣道。 “鸽子在哪呢?” “在室韦城,改天我去取回来。” “那就有劳萧兄弟了。” “不客气!” …… 几个人闲扯了半天,去搜查的幽州兵还没回信儿,李克用就和李匡筹去了现场,萧玄衣陪着钦德。 萧玄衣趁机问起张小盼她们几个的事儿。钦德没见过她们,只听看守的卫兵说起过:他们大王曾经掳掠过几个漂亮的女人,献给讷支的单于了。 萧玄衣不免忧心忡忡,这天打坐时又睡着了,梦见他和李克用在旷野里宿营,李克用钻在他的貂皮睡袋里,打着鼾睡得正香。萧玄衣正在打坐,白毛风呼呼地刮着。 不知是谁忽然尖叫了一声:“大蛇!”萧玄衣大吃一惊,拔剑出了帐篷,一条绿色巨蛇昂首吐信,差不多一人来高。 萧玄衣觉得这条蛇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就挺剑刺了过去,谁知那蛇掉头跑了,萧玄衣仗剑急追,也不知追了多远,来到一个断崖之下,那蛇见无退路,便掉转身,张口来吞萧玄衣。 萧玄衣一跃而起,凌空一剑,正中那蛇的左眼,那蛇负疼,卷尾横扫过来,萧玄衣象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萧玄衣从地上爬起,那蛇竟安然无恙,再看自己的手里,疾剑变成了一根竹竿,就象室韦使者拿着的那根节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五章 藏宝 李克用在左贤王的洞府搜了两天,差不多挖地三尺,仍然一无所获。当了总监工的刘窟头,本来在指挥着一帮讷支人打洞,听说李克用在寻宝,按捺不住,偷闲来看热闹。 左贤王的洞府已经面目全非,先是被一把火烧得灰头土脸,现在又被幽州兵们搞得千疮百孔。 看见刘窟头,李克用忙道:“老刘,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李克用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刘窟头。刘窟头接过来一看,这东西有一颗花生那么大,似圆非圆,似方非方,黄中透白,白中透黄,上面还有几个孔洞。 刘窟头一时看不出是什么物件,便凑到鼻子上闻了一下,猛然间嗅到一股恶臭,心中明白:这是一颗龉齿。便问道:“这东西从哪弄的?” “从西边卧室里挖出来的。”李克用指指。 “这东西确实是左贤王的宝贝,没有它,估计左贤王饭都吃不香。” “真的?” 刘窟头点点头。李克用将那东西要回来,指着上面说道:“这上面刚好有洞,我准备找根绳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你看怎么样?” 刘窟头忍不住笑:“你不怕左贤王咬你啊?“ “什么意思?” “这估计是左贤王老掉的牙。” “不会吧,牙为什么还要埋在土里?” “好象是一种风俗,埋在土里能长出新牙来。” “恶心。” 李克用一扬手,将左贤王的宝贝扔出去好远。 刘窟头在洞府内转了一圈,不禁笑道:“你们老在脚下翻来翻去,怎么不看看洞罢转身要走,刘窟头连忙拉住他,指着天花板上的洞口道:“老萧,这事儿得你出手。” “这两丈多高我也跳不上去啊。”萧玄衣有点为难。 “你想个法子。” 萧玄衣四下看了看,指着李克用道:“我得借他用一下。” “怎么个用法?”李克用斜着眼道。 “你蹲在洞口下面,等会儿我踩上你的膀子,脚底发力的时候,你猛地往上一站,就齐了。” “找别人不行啊?” “不行,我就看你欠踩。” “没办法,谁让人家当红呢。” 李克用说着走到洞口下蹲了下去,萧玄衣助跑两步,一脚踏上李克用的肩膀,李克用猛地一站,萧玄衣腾身而上。 两人虽然斗嘴,配合却着实默契,萧玄衣腾起两丈高,一伸手就扳住了洞口的边缘,伸头往里面一探,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不好!”萧玄衣惊叫一声,坠落下来,与此同时,很多幽州兵看到一条小腿般粗细的蛇影。 “这左贤王挺坏哈,搞了一条大蛇看守宝贝。”一个幽州兵眼盯着天花板,生怕那蛇会钻出来。 “按说,这蛇冬天里要睡觉啊。”另一个幽州兵道。 “它要不是懒洋洋的,咱们折腾半天,它早就该爬出来了。”一个幽州兵插嘴。 “鱼已经露脊梁骨了,不就一条蛇嘛,大家不要怕。”李克用打了个比方。 接下来众人各抒己见,有提议用火攻的,李克用不同意,怕熏坏了宝贝。有提议关门放狗的,萧玄衣不同意,怕伤了卢儿。 突然萧玄衣说道:“我有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办法?” “说出来听听。”李克用道。 萧玄衣说了一遍,众人连成妙计。李克用当即派一名幽州兵去老郭那里找肉钩子,刘窟头去拿它的百练索。 所谓百练索,也就是一条绳子,但是特别结实,夜行人必备之物,刘窟头盗墓出身,自然少不了这东西。 不多久,钩索已准备停当,萧玄衣将二斤熟羊肉挂在肉钩子上,将百练索一甩,那肉钩子刚好飞进洞内。 冬眠的蛇,正饿得发晕,别说不知是诱饵,就是知道,它也忍不住。 片刻功夫,萧玄衣感觉到百练索开始吃力。众人都过来帮忙,“噼啪”一声,扯出一条丈把长的绿花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连金泥 那蛇虽然受制,犹自凶悍的很,窜起来要吞萧玄衣,萧玄衣拔剑一挥,顿时神光离合,血花飞溅。 众人围上来,开始评论这条蛇。这蛇和萧玄衣梦中所见的极为相似,只是小了许多,萧玄衣不免暗自心惊。 “三弟的身手越发出彩。”李克用说着,拎起那条死蛇从窗口扔了出去。指着房道:“这小木牌还不确定是什么东西,要真是左贤王的令牌的话,还真没法给你。” “刚才不是说好了吗?”萧玄衣不满。 “大局为重哈,三弟,你要是要金子,现在就可以拿两锭。” “我去找个讷支老汉问一下。”萧玄衣道。 “行啊,顺便把钦德叫过来。” 不多久,萧玄衣领着钦德和一个讷支老汉回来,当下有钦德做翻译。让讷支老汉确认了一下,这木牌的确不是讷支族的官方符印,萧玄衣这才喜滋滋的收藏了。 李克用将那张羊皮纸递给钦德,钦德看了一会儿道:“实不相瞒,这是契丹人写得一份契约?” “做买卖用的?”李克用诧异。 “差不多吧!”钦德说罢将上面的文字一句一句地翻译给众人听。 原来契丹人跟左贤王约定,先付黄金五百两,让射雕儿劫持钦德,等竞选可汗的事情结束,只要可汗不是钦德,凭此约再付黄金五百两。 “看来这黄金是你们契丹人的。”李克用笑道。 “现在就是三哥的了。”钦德倒也聪明。 “只是少赚了五百两黄金。” “这个没关系,等我回王城后,这五百两黄金我给三哥补上。” “开玩笑,开玩笑。”李克用连忙推辞。 “三哥就不要客气了,我一个契丹可汗的命还不值千两黄金啊。” “行啊,大功告成之后,我带着众位弟兄跟你讨赏去。” “使得!使得!不过这契约是否方便见赐。” “你有用就拿着吧。” 李克用发了一笔横财,造战车、造弓箭、招募兵员等都有了眉目。当晚便犒赏幽州兵:每人发了一两金子,另外椎牛宰羊。 席间,萧玄衣和钦德坐在一起,两个喝了几碗酒,钦德说道:“萧老弟放着金子不要,却要了一块木牌,也真是趣人。” “老哥有所不知,我跟这木牌有缘。” 萧玄衣喝得有点高,拿出两块木牌来,让钦德看,钦德也没看出来所以然,只是说:“这木牌倒挺象一对儿。” “还不仅如此,我最近做了两次梦,梦见同一条绿蛇,跟今天砍死的那条非常象。” “还有这事?” 萧玄衣就把两次的梦境说给钦德听。 “萧老弟看起来是神勇之人。”钦德拍马道。 “这话怎么说?” “天下勇士分为四等:血勇,气勇,骨勇,神勇。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气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老弟梦里敢杀巨蛇,肯定是神勇。” 奉承话谁都爱听,萧玄衣不禁哈哈大笑:“可惜啊,我的剑变成了竹竿,要不然早结果它了。” “我估计老弟的剑虽然锋利,但不通灵,所以才变成了竹竿。” “还有这种说法?”萧玄衣诧异。 “我们契丹人是这么认为的。”钦德煞有介事。 “你说得也不错,我的剑现在还差着一味药呢。”萧玄衣把疾剑的经历又重复了一遍。 钦德一拍大腿道:“这下你问对人了。连金泥我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七章 募兵 契丹人认为,万物都是有灵的。有些东西,它们的灵能和人类沟通,比如家养的狗和驯熟的马,能听懂人的话,服从人的指示,这叫通灵。 契丹人还认为,人死去之后,灵魂升天,他们在凡间使用的东西,是很难带到天上去继续使用,除非这些东西是通灵的。 通灵之物,它们的灵魂会接受主人的召唤,跟随主人一道升天。所以主人死后,它们一般也不会在世上长存。 简而言之,人在凡间使用的是器物的形体,在天上,人的灵魂就使用器物的灵魂。当然,这都在器物通灵的前提下。 萧玄衣的剑之所以在梦里变成竹竿,是因为在梦里,萧玄衣的灵魂只能使用剑的灵魂,而他的剑还不通灵,所以才会出现变成竹竿的假象。 鬼神之事,没法用人的逻辑来衡量,这套说辞有多少可信度,不得而知。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钦德是信的。 前面说到,钦德总管契丹族的贸易往来,手面很广,偶然之间,从一个波斯胡人那里买到一盒连金泥。这东西本地没有,所以也挺宝贵,一直珍藏着,不舍得乱用。 现在听萧玄衣这么一说,当即答应送给萧玄衣。还好此时信鸽尚未发出,钦德就在信的末尾又加了两句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克用坐镇千窟谷,厉兵秣马。有钱好办事,李克用在附近招募数百室韦人,制造战车,弓矢。但要在室韦人中招募一批战士,却不太容易。 室韦人虽然淳朴,但是不傻,知道打仗是要命的事。室韦人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足,但人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又不用交税,犯不着为了几个钱去卖命。 没有兵,造那么多兵器有毛用,这让李克用很为难。还好萧玄衣出了一个主意:到“亡城”去招兵。 前文说道,亡城就是室韦的亡命之徒聚集的地方。李克用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对萧玄衣道:“既然你支的招儿,这事儿就交给你。” “我一个人不行。得让钦德帮我。”萧玄衣提条件。 “能不能换个人啊?”李克用有点犯难。 “怎么了?” “钦德是咱们的奇货,一旦有个闪失,咱们就亏大了。” “那你找一个即会说室韦语,又会做生意的。” 李克用想了一会儿,他的干儿子张污落倒是挺合适,只是眼下不在这儿,不由叹了口气,让人把钦德叫来,把去亡城募兵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钦德自然应允。 萧玄衣取出三百两金子,打成包裹,就要出发。钦德不由问了一句:“萧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招兵去啊。”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那要怎样?” “汉人有句话:货到地头死。咱们虽然没带货,但也不能带着这么多钱,盲目出门。” “依老哥之见呢?”李克用问道。 “咱们自己心里得有点谱儿才行。”钦德说罢就问道:“这儿有谁去过亡城没有?” 两人摇摇头。钦德笑道:“首先咱们不知道路。” “据说亡城在室韦城西边二百里,到这恐怕将近三百里。”萧玄衣道。 “怎么去问题不大,回来就有些麻烦了。”钦德想了一会儿说道。 “也是哈,三百里的行程差不多要三天,一路上宿营、吃饭都是问题,况且天气又冷。”李克用道。 “这还只是一方面,咱们招募的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是不是服从管教,别到时候出了城一哄而散。”钦德补充道。 “是啊,路上碰到讷支人也不是耍的。” …… 到亡城招兵这件事,看似简单,几个人分析了一下,里面藏着很多隐患。然而这事又势在必行,最后钦德老成持重,说道:“先去谈谈,谈拢了交一部分定金,然后让他们把人给咱们送来,一个人头哪怕多花十两银子,也划得来。” “那就这么定了。”李克用拍板。 要去亡城谈判,最好是速去速回。对于萧玄衣来说,一天弄个来回不在话下,还能抽空洗个澡换身衣服。对钦德就很犯难。 萧玄衣只好问李克用:“二哥,你的八百里驳训得怎么样了?” 李克用当即听出萧玄衣的言外之意,笑道:“不是我不愿借给你,这是左贤王的坐骑,你们骑着上路,万一被讷支人发现了,不是玩的。” 萧玄衣闻言,不免怏怏,钦德却说道:“这个也好办,给他化化妆就行了。” “化妆?怎么化?”萧玄衣惊奇。 “它是青色的,就给它弄成黄色的,长尾巴给它搞成秃尾巴。” “有办法就行。” 李克用当即令人把八百里驳牵过来,这牛身长一丈,高有八尺,一身黑毛油光发亮。往那儿一站,威风凛凛,如同神兽下凡一样。 钦德拿了一把刀,正要修理它的尾巴,那牛屁股一调,对着钦德怒吼一声。这下倒让钦德有些为难,迟迟不敢下手。 “怎么回事啊,老哥?”萧玄衣问道。 “我怕把它惹恼了,以后还怎么骑啊。” “不给它化妆,也没法骑出去啊。” 幽州兵的伙夫老郭,这时刚好过来看热闹,见状说道:“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办法?” “你们先等一会儿。” 老郭没有明说,转身去了,没多久取过一个铃铛来,那铃铛圆形的,象个柿子一般,黄铜制成,十分精致。铃铛上面一个鼻儿,系着一条绳子,下面是两寸来长的穗子。 钦德心知其意,谢了老郭,接过铃铛来,在八百里驳眼前晃了晃,那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八百里驳果然被吸引住了,一双牛眼睁得老圆。 钦德走过去,一手捋着牛脸,一手将铃铛挂在牛角之上,八百里驳摇了摇头,铃声不绝,八百里驳“哞”了一声,伸出长舌在钦德的脸上舔了几下…… 第二天,萧玄衣和钦德起了个大早,用过饭后就出发了,这八百里驳也确实神速,四蹄翻开,连踏雪无痕的萧玄衣都有点吃力。 雪野依旧坦荡无垠,然而过耳之风已没那么料峭,两人一路西行,日中时分,隐隐约约看到一座城池拔地而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雕面恶人 亡城的城池不大,有五十来丈见方,七八丈高。城小而峻,更象一个堡垒。 城墙用石头砌筑,每块石头都有几千斤,两块石头的接触面磨得极平,因此缝隙很小,刀刃都锲不进去。 苔藓在城墙上春荣秋枯,死了一层又生发一层,年深日久,石头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远远望去,亡城就是一座黑城。 萧玄衣和钦德来到城下,城墙上的卫兵们张弓搭箭,大声呵斥。两人便停下来,钦德对着卫兵们叽哩哇啦了几句,一个卫兵掉头走了,估计是到里面通报。 亡城没有护城河,只是城门离地面一丈多高。萧玄衣正在琢磨怎么进程,不大功夫,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城门口下面的墙壁突出,竟然变成了十几步台阶。接着城门洞开,里面出来几个按刀持枪的卫兵。 钦德对卫兵们说了几句话,一个卫兵走过来,牵住钦德的八百里驳,剩下的几个卫兵便领着二人进了城。 亡城其实就是一座监狱,里面没有酒楼,没有客栈,只有一排排的手工作坊。这些作坊有造车的,有制陶的,还有炼铁的。 偶然间碰到几个在此服役的亡命者,个个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面目全非,眼珠间或一转,还能证明是个活物。 在城中心一座形如碉堡的塔楼上,萧玄衣和钦德见到了亡城的城主。城主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竟然也是髡首。 城主好像很怕冷,所有的窗户都塞得严严实实,房间内没有一点光线,不管白天黑夜,都要点着好几支牛油蜡烛。 城主蜷缩在一张矮床上的貂皮套子里,烛光在他的头顶上反射,萧玄衣才算弄明白,城主的髡首是谢了顶的缘故。 钦德说明了二人的来意,城主面无表情,只是伸出左手,用中指扣了几下床沿。旁边一个类似侍卫长的马上过来解释:城主同意这笔交易。 接下来便是讨价还价,整个过程城主没说一句话,都是钦德和城主的侍卫长在谈。最后双方达成协议:萧玄衣他们可以在亡城内挑选兵员。每个人的价格是一两金子,为期一年。如果战死,要给六两金子的恤金。 价格议定之后,侍卫长报请城主,城主仍然没说话,伸出中指扣了几下床沿。算是认可。 既然谈妥了,钦德请求签一个契约,这下让侍卫长很犯难,因为室韦人没有文字。好在室韦人也有自己的记述方法。 侍卫长找了一根绳子,从怀里取出一挂五色杂珠。先卸下一颗红色的珠子和六颗黄色的珠子,依次串在绳子上,红色的珠子代指战死者,六颗黄色的珠子代指六两金子…… 这种方法类似于文字生成之前的结绳记事,侍卫长将串好的珠子交给钦德,钦德也用汉文写了一张契约交给侍卫长。 谈判算是告一段落,看看天色不早,钦德和萧玄衣便出了亡城,并和侍卫长约定,两天后来挑人。 按照李克用的选兵方法,一石弓能连开十次,便是合格。两天后,萧玄衣和钦德又来到亡城,在侍卫长的协助下,萧玄衣挑了一百二十人。 估计钦德以前干过贩人的勾当,对这一套比较熟悉,自制了一块带符号的烙铁,萧玄衣每选中一个人,钦德就在他的额头上用烙铁烙一下。 萧玄衣开始还觉得钦德的做法挺残忍,恐怕激起这些亡命之徒的反抗。钦德说没关系。果不其然,烙铁烙上这些亡命者的额头,象烙上一块木头,只不过青烟飘起,传出一股烧焦头发的味道。 挑选完毕,钦德付了五十两金子的定金,并和侍卫长约定,三天后在千窟谷交货,当然,侍卫长不知道千窟谷怎么走,双方又约定先在室韦城碰头,然后由萧玄衣带路。 募兵的主要工作基本结束,就剩下交货了。并且也没出什么乱子,萧玄衣很满意,只是离开亡城时,已经申时左右。 “天黑之前赶不回千窟谷了。”钦德说道。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咱们先到室韦城先住一夜。” “你不怕李三哥的军令啊?” “那有什么办法,咱们不是挑人吗?”萧玄衣不以为然。 “也是,这一百多号雕面恶人,三哥看到了肯定很高兴。” “他高兴不高兴我管不着,反正今天咱们要到室韦城高兴一下。”萧玄衣有点托大。 “对啊,千窟谷里面确实乏味的很,除了喝酒赌博,一点乐子也没有,听老刘他们说,室韦城有篝火晚会。”钦德显然有点心动。 “老哥你都要当可汗的人了,怎么也好这口儿。” “可汗也是人啊,我在千窟谷都关了几个月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扯,不经意之间,发现前面停着一辆牛车,车边站着一个人。 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女人,牛车的车辕断了一根。那女人正对着牛车莫可奈何。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出现一个女人?”钦德嘀咕道。 “莫非是妖怪?”萧玄衣鬼笑了一下。 “一个女妖怎么够啊,咱们两个男人。”可汗下作起来。 “不要扯我哈。”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近前,再看这个女人,身披一袭貂裘,脚蹬一双蛮靴。头发编成了许多细辫子,眉毛弯弯,一双大眼扫视着两人。 萧玄衣有个毛病,见到女人就心软,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虽然他并没有非分之想,见此情景,不禁问道:“要不要帮忙?” 那女人一脸茫然,钦德连忙解释了一番,那女人也叽叽喳喳了一通,经过钦德的翻译,萧玄衣才算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室韦城串亲戚的,半路上牛车坏了。帮助嘛,当然要。 木匠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两个男人折腾了半天,也没有修好牛车。看看天色不早,萧玄衣只好建议:先把车撂在这儿吧。 女人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和钦德共乘一牛,临行之前,还对着她的车回看了几眼。 那辆车确实不是一般的车,人家的车上蒙着草席,那辆车蒙的是兽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五十九章 ** 路上一耽搁,萧玄衣等三人赶到室韦城时已经亥时,客栈都准备打烊了,篝火晚会肯定是看不成了。 令人欣慰的是,萧玄衣本以为做成了一件好事。谁知那女人又抽搭起来。经过钦德询问,两人方才明白,这件好事还没完。 这女人本来和亲戚约好,在城西见面,估计是错过了时辰,亲戚没来,她又不知道亲戚家住哪里,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 女人的这番话本来经不起推敲,但两个男人竟然信了,只好带着这个女人投宿了一家客栈。 草草吃了点东西,萧玄衣便上了床,本想在室韦城洗个热水澡,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萧玄衣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便开始打坐…… 突然,萧玄衣听到有人喊“救命”,并且还是一个女人。萧玄衣热血上撞,立刻冲出屋门。 声音是从隔壁的房间传来,寻亲不遇的那个女人就住在那里。这到底怎么回事?萧玄衣未免迟疑了一下。 这事容不得萧玄衣多想,一脚蹬开屋门,冲了进去,眼前的一幕令他目瞪口呆: 钦德杠着一个大屁股,正趴在那女人身上,听到萧玄衣进来,钦德回头看了一下,恬不知耻地说道:“老哥先拔个头筹,你等会儿再来。” “你这个禽兽!”萧玄衣怒不可遏,一脚踹在钦德的屁股上,只听那女人尖叫了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钦德只好悻悻地爬起来,嘴里嘟囔:“坏人好事,如杀人父母!” “老子今天先宰了你!”萧玄衣将剑一横。 “杀了我,你怎么跟李三哥交差?” “你强奸民女,到我二哥那里也是个死。” “连金泥,你不想要了?”钦德提示道。 “留着给你粘脑袋吧。” 萧玄衣说着,举起剑来,钦德不禁有些惶恐,连忙摆手道:“且慢,且慢!”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论起强奸民女,你也有份儿!” “瞎扯淡!” “我趴在她身上,正不得其门而入,被你一脚踹进去了。” “真的假的?” “你没看她已经晕过去了吗?” 萧玄衣这时才注意到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醒了过来,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地看着自己,萧玄衣不禁傻了眼。 突然那女人爬起来,夺门而出,萧玄衣本想拉她一把,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那白生生的胳膊,又缩了回来。 此时春寒料峭,一个裸体夜行的女人…… 萧玄衣闪念及此,当即追了出去。 按说萧玄衣的脚力够快,谁知此女的脚力也不弱,一直追出室韦城,竟然没有她的踪影。 萧玄衣不得不停住脚,大声呼喊:小莲,你在哪里? 旷野里四处回声:……你在哪里?……在哪里?……哪里?……里?……小莲! 萧玄衣猛然醒悟:靠,小莲是谁?禁不住挠了挠头,这时他看到残雪上一行脚印。 萧玄衣顺着脚印追了下去,不知不觉中,进入一片森林。虽然是黑夜,但有雪光返照,树林的景物还依稀可见:数人环抱的大树,横七竖八的枯藤…… 萧玄衣一边走一边搜索,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之声,令人恐怖而且销魂。 循着声音寻去,萧玄衣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此刻正躺在林中的雪地上,口中含着手指,另一只手捂着私处,正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萧玄衣吃了一惊,立刻跑过去,抱着那个女人问道:“你没受伤吧?” 那女人也不回答,只是用眼角斜着他,目光丝丝缕缕。 “对了,我忘了你不会说汉话。”萧玄衣自嘲地笑了一下,突然间想起:那声“救命”谁喊的? 就在萧玄衣纳闷的功夫,那女子蛇一般地缠上来,越收越紧。萧玄衣四处受敌,渐觉呼吸困难。 那女人的红唇就要按在萧玄衣的嘴上,萧玄衣再傻,也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当即着地一滚,顿时滚出丈八开外。萧玄衣喘着气爬起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那女人求欢不成,老羞成怒,伸手往发髻里一模,竟然抽出一把障刀,向萧玄衣攻来。 “障刀”也就是匕首一类的兵器,名字取其护身之意。 萧玄衣本意是来救人,现在见她能杀人了,便不再与之纠缠,何况对方是个女人,更何况是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好自为之吧。” 萧玄衣脚下一转,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女子先是反抗钦德,接着又勾引自己,最后又反目成仇,善变如斯,令人无从捉摸。 萧玄衣一边走,一边想,女人心,海底针哈。不过那女人的身体也着实诱人。 一念及此,萧玄衣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变化,便骂了一句“禽兽”,接着他发现自己迷了路。 萧玄衣本来顺着脚印追进来的,最好是沿着脚印走出去。算上那个女人的脚印,地上应该有两行脚印,现在一行也没有。 萧玄衣又四处搜索了半天,仍然没有发现来时踪迹。 树林里迷路也是非同小可,萧玄衣当即仰观天象,却发现天空灰蒙蒙的,别说北斗星,一颗星星也不见。 萧玄衣不禁傻了眼,这要是不能及时赶回去,钦德畏罪潜逃,怎么向李克用交差。 情急智生,萧玄衣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大树,那棵大树也不知道有多粗,一个树洞就有半间房子大。 爬过树的人都知道,这种大树跟攀岩没什么两样,不借助工具是很难爬的。好在萧玄衣的长处就是身手矫健。 饶是如此,萧玄衣也费了很大力气,才爬上树巅,放眼四望,一目了然…… 萧玄衣醒来时,听到几下敲门声。萧玄衣开了门,那个女人正妖娆的站在门外,想起梦里的情形,萧玄衣的脸孔有点发烫。 那女人看到萧玄衣,仿佛吃了一惊,旋即叽叽喳喳了几句。萧玄衣虽然没听懂,估计她是来表示感谢并辞行,便说道:“不用客气,杀富济贫,锄强扶弱,正是我辈应该做的。” 那女人嫣然笑了一下,掉头而去。萧玄衣便来找钦德,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萧玄衣只得破门而入,却发现钦德人事不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章 酷刑 钦德身上并没有创伤,脉搏和呼吸都很正常。只是不论萧玄衣怎么叫,钦德就是醒不来。 这下萧玄衣傻了眼,李克用一开始就不同意让钦德跟他去亡城,就是怕他出事,现在可好,回去怎么跟二哥交代? 要是钦德一直不醒,将来怎么给释鲁交代?不管怎么说,释鲁也请他吃过好几次饭。 室韦城里也有几个郎中,萧玄衣一股脑儿全请了过来,并且悬出重赏:谁治好钦德的病,给十两金子。 郎中们也算卖力,有的掐人中,有的挠脚底板,钦德照旧呼呼大睡。最后有个面目狰狞的郎中想出一个绝招:用马鬃捅钦德的小弟弟。 “这法子好使吗?”萧玄衣觉得邪乎。 “肯定好使!” “你试过?” “我哪敢试啊。”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好使?” 在萧玄衣的追问下,那郎中才说了实话:这方法是六扇门的一种酷刑,任他再强悍的江洋大盗,一用上此招,基本上没人不招的。 萧玄衣闻言大怒,竟然用酷刑给人治病,也亏这种家伙想得出来,治好治不好还两说,就算治好了,钦德也要跟他翻脸。 “你们这哪是治病?简直是杀人!” “言重,言重,死不了的。”那厮还腆着脸。 “不送!不送!” “啥意思?” “赶紧走!”萧玄衣大手一挥。 见萧玄衣翻脸,郎中们纷纷知趣地告退,倒是有个老成的郎中走在最后,对萧玄衣说:“我估计你朋友中了邪,可以弄点黑狗血试试。” “黑狗血?” 萧玄衣若有所悟,正要细问,那郎中已经走了,萧玄衣也不好追过去。 萧玄衣转着圈想了一回,觉得老郎中的话有点靠谱,并且用狗血治治也没什么大碍。便托付店小二照看钦德,自己去找黑狗。 谁知刚出店门,迎面碰上刘窟头和李匡筹。看到萧玄衣,刘窟头马上嚷道:“你们俩一夜未回,三哥急得什么似的,非让我们来接应,其实我就知道你们俩在室韦城。” “你怎么知道?” “在穷山沟里面能淡出鸟来,有出来的机会,能不快活一回吗?” “快活个屁!” “有酒有肉,还有广场舞,怎么不快活了?” “钦德出事了!” 两人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当即跟着萧玄衣到了客栈,萧玄衣将病症和请郎中的事儿说了一遍,两个人也是大眼瞪小眼。 “该怎么办啊老萧?”刘窟头问道。 “你们俩不是来接应我们吗?”萧玄衣反问道。 两人点了点头,萧玄衣将去亡城谈判的过程细说了一遍,然后对李匡筹说道:“你先回千窟谷,把募兵的事和钦德得病的事儿,跟我二哥说清楚了。老刘就和我留在这里,给钦德医病。” “咱们不一起回去吗?”李匡筹问。 “这里好歹还能请到郎中,回到山谷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李匡筹回去复命不提,萧玄衣跟刘窟头商量了一下,让刘窟头去找一条黑狗来。刘窟头的盗墓水平虽然不专业,对于歪门邪道的事情还是有一知半解的。当下问道:“黑狗血能辟邪,但现在钦德是中邪,再用辟邪的法子恐怕不太合适吧。” “你说该怎么办?” “应该用驱邪的法子。找个道士作法,用桃木剑,黄表纸,朱砂什么的。” “这蛮夷之地上哪去找道士?” “你不就是道士吗?” 萧玄衣虽然没有正式出家,但确实拜在过纯阳门下,刘窟头这么一说,萧玄衣不免张口结舌道:“赶紧去找黑狗,那么多废话。” 萧玄衣的话,刘窟头倒不敢违拗。临走时问了一句:“公的还是母的?” “公你老母!” “什么意思?”刘窟头愕然。 “我也说不清。”萧玄衣摊摊手。 “自己都不明白乱说什么?听着跟骂人似的。”刘窟头嘟囔着出了门。 刘窟头的办事能力还不错,一个时辰后,背着一条口袋回来,口袋里面胡抓乱挠。 萧玄衣将黑狗一刀杀了,接了满满一碗狗血,正要往钦德头上浇,刘窟头突然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没听说过狗血淋头吗?”萧玄衣自以为是地说。 “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妖人作法时,用狗血喷他一脸,他的法术就破了,你淋钦德干嘛?” “还有这种说法?”萧玄衣表示怀疑。 “那当然。” “你说该怎么办?” “钦德既然中邪了,我觉得应该把狗血给他灌下去。” 萧玄衣对驱邪不甚了然,只好同意刘窟头的说法。当下由刘窟头抱起钦德的脑袋,一手掰开他的嘴,勉强喂了几口,钦德象倒奶似得倒了出来。 连给钦德喂了几次,狗血还剩下大半碗,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浪费,就把剩下的狗血全浇在钦德头上。 这件事忙完,已经深夜,钦德并没有悠然醒来,刘窟头等得不耐烦,便说道:“老萧,咱们不如去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钦德正笑眯眯地看着咱们。” “要睡你去睡,我怕跟老钦似的,睡着了起不来。” 此言一出,刘窟头倒也不敢贸然请教,和萧玄衣又熬了更把时辰,最后困得直掉脑袋,不禁大声说道:“就算被窝里有吊死鬼,我也要去睡了。” “你不怕挂掉啊?” “挂掉就挂掉,早死早托生,越活越年青。” 刘窟头走后,萧玄衣百无聊赖,在钦德旁边开始打坐,谁知眼皮一耷拉,天造草昧,混沌无边…… 房门忽然间“吱”的一声,一股冷风吹进,萧玄衣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玄衣起身去关门,蓦然看到刘窟头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走出客栈。 “这厮要做什么勾当?” 萧玄衣心中疑窦丛生,当下掩了门,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刘窟头走出室韦城,走入一片大山里,天地灰蒙蒙的,就连地上的积雪,也象蒙了一层尘土。 要是开玩笑,这可有点过了,萧玄衣正要叫刘窟头停下来,刘窟头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加快了脚步。 萧玄衣紧跟过去,竟然看到:钦德正叉着两腿,坐在雪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邪术 钦德在雪地上箕踞而坐,左手边一个弹弓,右手边一堆泥丸。手里正在搓着一样东西,应该也是泥丸。 钦德搓好之后,用眼顺了顺那颗泥丸,然后放进泥丸堆里,又从面前又抓起一团泥巴,聚精会神地搓起来,这时刘窟头赶到。 “老钦!”刘窟头大喝了一声。 钦德慌忙拿起弹弓,照着刘窟头就是一弹,刘窟头躲闪不及,头上立刻拱出一个包来,红光四射。 钦德又拉开弹弓,刘窟头连忙抱着头喊道:“干什么你,老钦。” “你这妖怪,休想变作刘窟头的样子来骗我。”钦德喊道。 “什么妖怪,我是老刘!奉李三哥之命专门来接你的。” “真是老刘?” “我骗你干嘛。” “说说你最擅长是什么?” “打洞!” “你最崇拜的人是谁?” “李三哥。”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色你老母!”刘窟头忍不住了。 钦德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果然是老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不是在客栈里睡着吗?叫都叫不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玄衣听到这里,心中也未免有此一问,当下觉得情况诡异,不敢贸然上前,便伏下身来,听二人谈话。 “一言难尽!”钦德长叹了一声。 “慢慢说!”刘窟头说着,走到钦德身边,拿过钦德的弹弓,左一弹右一弹的乱射起来。 “那天,我和老萧从亡城回来,半路上碰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车坏了,我觉得荒山野岭的,不是鬼就是妖怪,老萧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帮他。” “老萧是闷骚,表面上假模三道的。”刘窟头表示同意。 萧玄衣听到这里,恨得牙痒痒,差点没跳出来扇他们几嘴巴。这时钦德又开始说道: “帮她就帮她吧,还让她跟我同乘一头牛,没想到在路上她就开始挑逗我。” “嘿嘿,你老小子估计也没安好心。”刘窟头笑得很**。 “哪有的事儿,大哥我目不斜视,坐怀不乱,这点老萧可以作证。” 萧玄衣心里暗自好笑:真是做可汗的料儿,标榜自己跟喝凉白开似的,一点不带打磕儿。 “继续,继续。”刘窟头催促道。 “晚上到了室韦城,那女人无处可去,只好跟我们住在一家客栈,我睡得正香,那女人脱得赤条条的,竟然钻到我的被窝里。”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钦德的房间,萧玄衣说不定就信了,且听他胡扯。 “然后呢?”刘窟头咽了一口唾沫。 “你想啊老刘,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把持得住,正想成全她,谁知老萧冲了进来,踹了我一脚。” “屁!本来是好色,到钦德嘴里就成血气方刚了,有文化的人真他妈可恶。”萧玄衣心里骂了几声。 “老萧这人童子鸡,别跟他一般见识,接下来呢?” “接下来,那女的就跑了,老萧一个人追了出去。” “不会是想吃独食吧。” “不太清楚,过了好长时间,那女的又回来了。跟我说,既然已经有夫妻之实,就从了我了。” 打住!中间好象漏掉一个环节,萧玄衣不由得陷入深思。钦德和刘窟头继续白话: “然后呢?”刘窟头声音急促。 “那女的怕再被老萧撞到,就提议去城外。我就跟着她出去了。” “奸夫**哈,后来怎么成妖怪了?” “那女人把我骗到这里,脱光我的衣服,然后……。” “然后怎么样?”刘窟头急吼吼地。 “还能怎么样?”钦德开始抽泣起来。 “那你得说啊。”意淫就象上梯子,别人得给一个阶梯,自己才能更上一步。 “把我给糟蹋了。” 刘窟头不禁掩口葫芦而笑:“把你糟蹋了,就你这种粗胚。” “糟蹋跟粗不粗没关系,关键是主动和被动。”钦德一本正经。 刘窟头两眼望天,估计天马行空,嘴里却说道:“靠,还是被动的,爽啊。不过怎么成妖怪了?“ “那女妖一有空就来缠我,两天以来,我被她糟蹋了将近一百次。” “一百次,也太夸张了吧。”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天气冷哈,你说她也不找个树洞,生点火什么的。就在这冰天雪地里面。” “我问你这女人怎么变成妖怪了?” “一百多次哈,人能受得了吗?不是妖怪是什么?” “所以你就要用弹弓打她?” “对,再这样下去,我非精尽人亡不行。” “不过,现在你不用怕了,等会妖怪来了,我帮你对付。” “那就仰仗老弟了。” “漫说是一个女妖,就是十个,我也不怕。” 刘窟头说着,兽性大发,咬牙切齿地打出一弹。 萧玄衣正听得出神,冷不防一弹飞来,正打中屁股,萧玄衣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妖怪!”两人吓得掉头就跑。 “跑啊,有种就别回来。”萧玄衣在两人身后大喊。 两人听到声音有异,禁不住回头一看,一起大叫起来:“老萧,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功夫跟你们开玩笑。” “什么意思?” “我们中了别人的妖术了!” 刘窟头和钦德闻言折了回来,钦德端起萧玄衣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你也被妖怪糟蹋了?” “我好象比你先来的哈。”刘窟头很不平。 萧玄衣一把打掉钦德的手:“你们俩还知道,咱们现在在……哪……里……啊?” 两人上下前后左右看了看,刘窟头说道:“这个地方好象真是没有地名哈。” “咱们这是在梦……里……”萧玄衣一字一顿地说。 “在梦里那就更无所谓了,一觉醒来什么妖怪都没有了,是不是老钦?”刘窟头不以为然。 “关键是你醒得来吗?” “睡着睡着自然就醒了。” “钦德为什么醒不来?” “我好象没睡着啊!”钦德不知所云。 刘窟头倒是恍然大悟:“莫非我们也得了象老钦那样的怪病?” 萧玄衣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会醒不来呢?”这下就连钦德也有点相信了。 “据我猜测,我们在梦里面迷路了。” 萧玄衣说到这里,刘窟头和钦德禁不住张皇四顾:天空灰蒙蒙的,四周全是乱山,积雪溶化,他们来时的足迹早已无影无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二章 破梦 类似的梦境,萧玄衣经历过一次,并且有钦德的例子。至此,萧玄衣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那个女人会邪术。 前文说到:打坐跟睡眠不是一回事。而这两天的打坐中,萧玄衣都睡着了,说明这种邪术首先有催眠的作用。 另外,那个女人能进入别人的梦境,把他们的灵魂引诱到一个找不着归路的地方,让灵魂迷失,从而不能醒来。 萧玄衣指明了眼前的困境,钦德和刘窟头不禁目瞪口呆,然后钦德提出一个问题:“那女人既然用梦境困住咱们,她自己是不是必须也在做梦?” “这倒未必,你昏睡不醒的时候,那女人还来和我辞行。” “这么说我们就危险了。”钦德不禁色变。 “能有什么危险?”刘窟头的智商有点着急。 “咱们虽然是三个大男人,但昏睡不醒,一个三尺孩童就能把咱们全部搞定。” “要是肉身被毁,我们真可能回不去了。”萧玄衣点了点头。 “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刘窟头开始发愁。 “有,那就是走出这个迷魂阵。”萧玄衣毕竟有经验。 “既然是迷魂阵,哪有那么容易出去的?”钦德心悸。 “老刘不是摆过迷魂阵吗?说说你的心得。”萧玄衣倒还淡定。 “所谓迷魂阵,也就是转圈圈儿,并且所有的场景都很相似,让人无法分辨,只能在圈子里转来转去。” “不错,要破迷魂阵,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沿着一个方向走,逢山过山,遇水过水,千万不要绕道。” “沿着一个方向,这个怎么弄?”刘窟头问道。 “可以按照射箭的道理。”钦德想出一个法子。 所谓射箭的道理就是:箭,望山,靶子三点共线。钦德解释了一番,三人选定了一个方向,开始出发: 刘窟头站在原地不动,钦德和萧玄衣往前走了五十步,钦德站住,萧玄衣又往前走了五十步。 萧玄衣的位置,由刘窟头确定,以钦德遮挡住萧玄衣的身影为准。然后刘窟头往前走,越过萧玄衣五十步,刘窟头的具体位置由钦德确定。如此循环往复。 半个时辰后,萧玄衣来到一处断崖边,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怎么过啊?就算弄根绳子缀下去,大家隔山相望,这三点一线怎么保证? 萧玄衣正在发愁,刘窟头跟了上来,萧玄衣连忙搓了一下脸,笑眯眯地看着刘窟头。刘窟头见萧玄衣笑得诡异,便问道:“怎么了,老萧。” “祝你好运哈。” 刘窟头一边走,一边将信将疑地看着萧玄衣,没曾想一脚踏空,刚发出半声尖叫,被萧玄衣一把拽了上来。 刘窟头紧紧抓住萧玄衣的胳膊,惊魂未定。萧玄衣提示道:“这要掉下去命就没了。” “谢谢哈!”刘窟头差点没跪了。 “不客气,记住欠我一条命就行了。” 刘窟头这才算回过味儿来:“知道有悬崖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不掉下去我怎么救你啊?” “我不掉下去你就不用救了嘛!” “我不救你,你怎么能欠我的呢?” “狗日的老萧。”刘窟头暴跳如雷。 整蛊归整蛊,这悬崖还得过,萧玄衣突然想起:“你的百宝囊里面不是有百练索吗?” 经萧玄衣一提醒,刘窟头浑身乱摸:“我靠,怎么忘带百宝囊了?” 萧玄衣若有所悟:“不是你忘带了,你的百宝囊根本就是一件蠢物。” “谁说我的百宝囊是蠢物?”刘窟头不同意。 “钦德说的。” “有空我再找他算账。” 萧玄衣想起自己的灵蛇疾剑,是不是也如钦德所言。便从背上拔出剑来,剑还是那把剑,吹毛过刃。 “钦德说得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吗?” 萧玄衣自言自语,随手在地上一划,接着,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变成了一根竹竿。 “怎么回事?”刘窟头象看到了一场大变活人。 “钦德说过,不通灵的东西,是带不到梦里来的,我的剑好像还通了一点,你的百宝囊是一点不通。” “钦德那老小子,整天说梦话,你还当真了。”刘窟头咯咯笑道。 “对了,既然在梦里,这悬崖就不能当真了。” “有道理!” “那你就跳下去吧,肯定摔不死。” “就算摔不死,摔个魂飞魄散也不好。” 两人正在争执,萧玄衣猛然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好象脚踏在浮萍之上,当即奋力一跃。接着听到轰隆隆一震巨响,烟尘四起。 萧玄衣跳在半空之中,竟然没有落下来,萧玄衣吃惊地往下一看,山崩地裂,悬崖正在加速下沉。 萧玄衣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就象掉进了深水里,只有奋力向上,向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玄衣的脚终于踏实在地面上。 尘埃弥漫,萧玄衣张煌四顾,刘窟头早已不知去向。萧玄衣不禁大声疾呼:“老刘……老刘……”哪里还有一点回音。 梦境也会塌落,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刘窟头呢,难道被梦境吞没了? 果真如此的话,刘窟头是再也回不去了。 萧玄衣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人喊道:“老萧,老萧。” “我在这里。”萧玄衣大声回答。 循声而来的是钦德,钦德倒是没事。两人四处寻找刘窟头。 尘烟渐渐散尽,群山全部沦陷,成为平地,要走出梦境好象容易多了。然而刘窟头一直没有找到。 “要不咱们先走吧?”钦德说道。 “走了还能再回来吗?”萧玄衣头也不抬。 “这种地方还回来干嘛?” “老刘在这里。”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哈,老萧。” “没看到尸体,那叫死了吗?” “知道为什么刚才山崩地裂吗?我估计是那个女人要在肉身上杀死咱们,遇到了反抗,才出现这种情况,换句话说,咱们现在情况很危险。” 钦德说的话不无道理,明智的抉择是赶紧回去,然而刘窟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萧玄衣眼泪迸出,嚎叫了一声:“老刘,你不能死啊。” “忘了老刘是干哪行的?你们全死了,我都死不了。” 地上拱起一个土包,接着刘窟头钻了出来,抖落了一下,无耻地站在两人面前。 “没死那就赶紧回去!”萧玄衣拉着刘窟头就要跑。 “慢着,我发现了一个地方,很可能就是迷宫的出口。” 萧玄衣和钦德来不及选择,跟着刘窟头就钻进了地道,地道是斜向下的,下着下着,三个人一起踏空,象三粒石子,坠入万古深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右大将 萧玄衣一睁开眼,灵蛇疾剑的剑尖离他的咽喉只有三寸。没想到醒过来也是死,萧玄衣转念之间,就听到“哐啷”一声,疾剑落地。 萧玄衣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一幕竟然手足无措。此刻,那个会邪术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功夫,萧玄衣才算回过神来,用脚尖踢了踢那个女人。那女人身子一斜,倒在地上,身体仍是缩成一团,显然已经死了。 萧玄衣长出了一口气,旁边传来扒挠之声,回头一看,钦德正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谁他妈把被子蒙这么严实,快憋死我了。” “你自己啊。” “我自己?” 钦德开始左看右看,因为满脸都是狗血,只有两个眼珠一闪一闪的,萧玄衣差点没笑出声来。 钦德两手抻着沾满狗血的被子,眼中满是疑惑:“我受伤了?” “比受伤还要厉害,你差点没死。” “弄得这么血溜糊喇的,怪不得老做噩梦。” “被人糟蹋了一百次吧。” “你怎么知道?” “刚才梦里你告诉我的啊。” “我说梦话了?” “没有,刚才梦里的事情你都忘了?” “我梦里的事儿你怎么知道?”钦德有点不好意思。 “这都是她搞得鬼。” 萧玄衣指指地上那具尸体,钦德起身看了一下,尖叫了一声“妖怪!”,吓得就往床底下钻。 “她已经死了。”萧玄衣拉着钦德。 “这么说,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 “差不多吧。” “这个妖人是你杀的?” “不是,她自己死的。”萧玄衣想了一下,解释道:“估计是被我们破了法术吧。” 两人正说着,刘窟头推门而入:“两位没事吧?” 刘窟头说罢,接着看到地上的尸体,又问道:“这位是谁啊?” “这位就是你盼望着糟蹋你的那个女人。”萧玄衣解释道。 “这种姿势难度挺大哈,老钦。”刘窟头**地笑道。 “她已经死了。”钦德脸红看不出来。 “先奸后杀,这样不好哈。” “什么先奸后杀,你问问老萧她是怎么死的。”因为涂着狗血,钦德的脸皮厚了不少。 萧玄衣将睁眼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然后正经八百道:“还好我们回来的快,这次要多谢老刘了。” “总以为老萧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没想到俺老刘还值他几滴眼泪。”刘窟头笑道。 “其实你这人死有余辜,只不过跟我一起来的,丢下你坏了我的名声。”萧玄衣翻脸无情。 萧刘二人好容易培养的那么一点感动眼看就要荡然无存,钦德突然说道:“老刘,你是怎么挖出那么一个洞的?” “我不是被土埋住了吗,当时情况不辨东西南北,只好乱挖一通。突然我感觉到那土跟以前遇到的不同,有点象葫芦瓤子。正想弄一口尝尝,突然脚下一空,竟然蹬出一个洞来。泥沙纷纷落下,深不可测。于是就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听到老萧正在哭。”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出口的。” “我以前经常做这种梦,掉进无底洞里面,一边下落一边挣扎,挣着挣着就醒了。然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你们醒来之后都躺在床上,只有我睁开眼就被剑指着。”萧玄衣自嘲了一把。 “我也比老萧好不了哪去,让被子压得喘不过气儿来。”钦德道。 “你一脸狗血,谁给你蒙的被子啊?”刘窟头笑道。 “老萧说是我自己蒙的。” “你叫都叫不醒,还会自己蒙被子” 萧玄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被子是那女人蒙的。” “我也明白了。”刘窟头也恍然大悟:“那女人本想过来奸尸,看老钦一脸狗血,大倒胃口,于是就拿了一床被子,把老钦德头给蒙上了。” “本汗还没死好不好,什么叫奸尸啊?”钦德不满。 “哦,我明白了。”萧玄衣又说了一遍。 “你明白什么了?”刘窟头问。 “你盗墓时,肯定碰到过女尸。”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钦德睁着眼想了半天,“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怎么了,老钦?”刘窟头连忙问。 “没想到最能恶心人的,竟然是老萧……” “不好意思!”萧玄衣对钦德表示同情:“其实我明白的事情是这样的,那女人本来要进房间杀我们,结果看到老钦一脸狗血,她的邪术受制,因此在梦境之中,才会出现山崩地裂的情况,那女人连忙退出,盘算了一会儿,找了一床被子,把老钦的头给蒙上了。” “不错,这床被子的确不是我们房间的。”钦德也找到了证据。 “至于老刘的思路嘛……”萧玄衣斜了一眼刘窟头。 “靠,你直接说我是奸尸犯就行了。”刘窟头无耻者无畏。 客栈房间里死了人,这事儿不是耍的,室韦城虽然是自由之城,还是有城规的。 死的人是一个女人,用的还是邪术,萧玄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三人商量了一下,趁天色未明,赶紧出城。连住店的押金都没退。 回到千窟谷,萧玄衣将情况跟李克用汇报了一下,李克用提出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手?” “不会是因为老萧长得帅吧?”刘窟头揶揄地看着萧玄衣。 萧玄衣立刻义愤填膺:“一个女人竟然见色起意,**焚心,不择手段到令人发指的丧尽天良程度,我不得不郑重声明,以后直接跟我联系。不要找老钦。” “三弟,你的文采虽然大有进步,但也不要把畜生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扯。” “畜生?”几个人纳闷。 “老钦骑着左贤王的八百里驳,遇到了讷支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八百里驳已经化妆了啊。”萧玄衣分辩。 “人家都骑上了,化妆有毛用。”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差,李克用找来一个讷支族的俘虏,由钦德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讷支族的右大将是个会邪术的女人。 那个俘虏还说,他们右贤王的邪术更厉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四章 草长鹰飞 兵法说: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 束伍之法,历代不尽相同,然而都参照周朝的兵制:五人为伍,二伍为什,五什为屯,二屯为百…… 大唐一朝,从府兵制演变成募兵制,其营伍编制也变动了好几次,几句话交待不明白。就拿初唐来说,其营伍编制,是以“队”为基本作战单位。 三个关系不错的士卒组成一小队,三小队组成一中队,三中队组成一大队。队上设“将”,将以上设“总管”。 每个大队里设队头一人,副队头一人,兼旗手,副旗手两人,押官一人,合计为五十人。 大唐后期,又增设了一个“都”的编制单位,然而当时藩镇割据,每个地盘上,一“都”的人数也不相同,有的三百,有的一千。 李克用倒是不用这么费心,从亡城雇佣的一百二十名雕面恶人,外加二十多名幽州兵,总数还不到一百五十人,李克用就将这些人编成三队:第一队的队头为李匡筹,五十人;第二队的队头为刘窟头,五十人。剩下的四十多名也编成一队,由萧玄衣任队头。 虽然人数远不够一都,但名头得响亮,李克用自任“藩汉兵马行军总招讨使”,这跟三国时期曹孟德的“号称八十万”是一个路子。 此时三十辆武刚车也改造完毕,每五人配一辆车,两头牛。结果还剩下一辆,就被李克用当私家车用了。 李克用每日在千窟谷教射演阵,天气渐暖,积雪融化。这天负责警戒的萧玄衣看到一个人在谷口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当即一个饿虎扑食,将其擒获,此人是个中年汉子,装束上显然是室韦人。 萧玄衣将那汉子带到李克用面前。口中嚷道:“二哥,我们在谷口抓到一名细作。” 李克用翻了翻眼珠,咳嗽了一声:“大声一点,你说什么?” 萧玄衣恨得牙根痒痒,不得不单膝跪地:“禀报总招讨使,小的擒获一名细作。” “带上来!”李克用喝了一声。 “就是他。”萧玄衣指了一下。 “叉出去给我打二十军棍。” 刘窟头和李匡筹就叉那汉子,李克用摆了一下手:“叉错了。” “那叉谁啊?”两人大眼瞪小眼。 “叉萧老三。” “干嘛叉我?” “你要知道这是军事重地,本使还没传你就把人带上来,他要是行刺本使怎么办?” 萧玄衣心道:就你这种杀人狂还怕别人行刺?口中却求饶:“小的知错,下次不敢了。” 李克用挥了挥手,刘窟头和李匡筹就像拖死狗一样,把萧玄衣拖了出去,接着便传来了萧玄衣凄厉的叫声。 那汉子对萧玄衣的叫声很感兴趣,爬起来要去看热闹,刘窟头和李匡筹连忙跑过来,将他摁在地上。 “你是干什么的?”李克用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此人反问。 “我们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不信我杀了你!” 当然这些话都由钦德翻译,李克用听罢愣了半天:“放人!” “你说放就放啊?” “你还想怎么样?” “把我拉进来,耽误我半天打柴的功夫。” 李克用连忙让人拿了一条羊腿,塞到那人手里,陪着笑道:“误会误会,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那厮啃了一口羊腿,“哼”地一声,扬长而去。 李克用坐在虎皮交椅上,胸口慢慢膨胀,这时萧玄衣瘸着腿跑了进来:“审出结果来没有?” “别瘸了,人已经放了。” “干嘛给放了?” “你抓个室韦人干什么?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 “讷支人也是室韦人啊。”萧玄衣辩解。 “那你也不能抓个二货啊。” “二货就不能刺探军情了?” “细作得是精细人,不是谁都能干的。” “说不定人家装傻蒙你呢。” “也就你这种白痴才会被傻子蒙。” 萧玄衣又是下跪,又是苦肉计,临了被训得悔恨交加,往地上一蹲,吼了一声:“谁来把我弄死得了。” 李克用话锋一转说道:“一个打柴的都能跑到千窟谷,这也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刘窟头问。 “天气暖和了,大家都想动动了。” “大家是谁啊?” “咱们啊,也包括讷支人,等地上一泛青,粮草齐备,咱们出山,讷支人也要过来。” “三哥是说,快要打仗了?”李匡筹问道。 李克用点点头:“草长鹰飞,野花遍地,正是杀人的好季节。” 几个人扯了一会儿闲淡,正要散会,钦德突然说道: “三哥,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天也暖和了,走远路也无大碍了,我还是回去吧。” “不是不让你走啊老钦,我是怕你有什么闪失。” “竞选可汗在即,要是耽误了,那不就辜负各位兄弟了吗。” 钦德说的也是实情,竞选可汗非同小可,不能等到都梭哈了赌神才露面。李克用想了一会儿问道:“信发出去多久了?” “都快一个月了。” “按道理,释鲁早就该派人过来了。” “是啊,我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让人送信也不敢打包票,更不用说是一只鸟,钦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你想清楚了,我这里派不出多少人送你啊,老钦。” “不用派人,只求借三哥的八百里驳一用,顶多三天,就到契丹王城了。” “这主意不错,任他千条万计,不敌你这一快。” “这么说三哥同意了?” 李克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蹲在地上的萧玄衣道:“三弟,劳驾你陪老钦走一趟吧。” “甭劳驾,这么大的事我干不了。”萧玄衣赌气。 “你也知道这八百里驳的脚力,除了你没人跟得上,再说,你不是跟老钦要连金泥吗?” “这个……连金泥嘛……”萧玄衣有点心动。 “去吧,老萧,到了契丹王城,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钦德也过来劝。 “那行啊,就看你老钦的面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五章 唇如滴血 第二天一大早,萧玄衣和钦德便从千窟谷启程。 萧玄衣和李克用从契丹来时,先到的室韦城,要回契丹王城,还得经过室韦城,否则萧玄衣这个粗坯认不清路。 萧玄衣在室韦城弄死了讷支人的右大将,毕竟有些忌惮,两人到了室韦城时,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城外绕了一圈。 萧玄衣第一次到室韦城时,是从南门进入的。萧玄衣的想法,就是绕到城南找找感觉。 萧玄衣在城南门左顾右盼了一番,此时积雪已经融化,山河全非,还真是有点摸不着北。 怕钦德埋怨,萧玄衣只好随便指了一下。 “你确定?”钦德看出萧玄衣已经露怯了。 “大方向不错就行了。”萧玄衣含糊了一句。 “那就走吧!” 估计是钦德想玩帅,临走时将牛打了个盘旋,这当儿城内出来几个人。 这帮人各骑着青牛。其中一个人太晃眼,萧玄衣不免多看了一眼。 那人穿了一袭狐裘,披着发,按装束来说,应该是个室韦男人,但脸色煞白,嘴唇涂的鲜血欲滴。简直比女人还漂亮。 那人扫了一眼萧玄衣,萧玄衣连忙扭过头,低声对钦德说道:“真他妈妖啊。” 钦德回头看了一眼,捂着胸道:“弄得人家的小心肝扑腾扑腾的。” “不会吧,他可是公的。” “公的怎么了,阉了之后可以当夜壶用。”钦德的想象力很丰富。 萧玄衣用手捂着嘴,生怕笑出翔来,这时突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萧玄衣!” 萧玄衣莫名其妙,忍不住回了一下头,那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萧玄衣正要答话。 “赶紧走!”钦德反应够快。 萧玄衣立即醒悟,撒丫子就跑,钦德也催动八百里驳,暴走如雷…… 两人一口气跑出好远,那帮人早已撇得没了踪影。萧玄衣喘了一口气:“多亏咱们跑得快哈。” “这八百里驳,真他娘的狗劲儿。” “这帮人什么来路?” “这还用问,肯定是讷支人来寻仇。” “讷支族我没有熟人啊。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室韦城晃荡了那么久,还喜欢去看广场舞。知道你名字的多了。” 萧玄衣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室韦城里不要说别人,他认识的客栈老板都有好几个。 红日西沉时,两人赶了将近六百里路,靠着一条小河,准备宿营。此时南风微微,冰澌溶泄。草木虽然还没有萌芽,但能够闻到几丝生气。 钦德烧了一罐子水,又兑了点河水,饮了八百里驳。然后拌上一兜子精料。两人这才搭帐篷,生篝火,吃了一顿晚饭。 晚饭后,萧玄衣躺在帐篷里,翘着二郎腿嘬牙花子。 “老萧,草原上的月亮很漂亮,出来看看吧。”钦德邀请道。 “跟你一个生番看什么月亮。” “那我去遛遛牛。” “快点回来。”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萧玄衣开始想念张小盼:此时此刻,她在干什么呢?她在哪里呢? 沧海月明时,他仗剑闯进了水晶宫殿,人挡杀人,佛挡**…… 在乱纷纷的身影全部倒下之后,他终于看到一个人,遗世独立。 他倒提着剑,一步一步走上白玉般的石阶,瑶台上,她一个人正独对着万顷碧涛。 小盼!他低低喊了一声。张小盼慢慢回过头来,面颊上如珍珠落索。 他的灵蛇疾剑“呛”然落地,空出一双手臂,刚好可以拥她入怀…… 萧玄衣正想入非非时,帐外传来钦德的声音:“老萧,你不介意我把牛牵到帐篷里面吧。” “当然介意了,这帐篷本来就不大。”萧玄衣情绪不佳。 “要不你和八百里驳住在帐篷里,我住在外面。” “你要牵就牵进来吧。” 钦德牵着八百里驳进了帐篷,用手摸了摸它的脖子,那牛前腿一跪,接着卧在地上。 萧玄衣这才缓过神儿来:“对牛比对你儿子都好。” “草原上,人和动物的感情不是你所能理解的。” “什么意思?” 草原上认母不认父,虽然亲如父子,情同手足,相互残杀的情况也多得是。所以他们宁愿和动物亲近,起码动物不会背叛。 听钦德这么一说,萧玄衣索性崽买爷田:“既然你这么喜欢八百里驳,就送给你了。” “这不是李三哥的吗?” “李老三的怎么了,我说了照样算。” “那就谢谢老弟了。” 萧玄衣走过去摸摸八百里驳的头说道:“李老三虽然英雄,但性子不好,他的坐骑经常累死,你以后就跟着老钦吧。” 八百里驳瞪了一眼萧玄衣,口中仍咕吱咕吱地嚼个不停。 “怎么还在吃啊?”萧玄衣纳闷。 “你不了解,牛吃东西很快粗糙,闲着的时候,就把肚子里的东西呕出来,再嚼一遍。” “这么恶心。” “习惯了就好了,你凑到牛嘴上闻闻,很过瘾的。” “生番加变态!”萧玄衣鄙视了一下。 牛的这种现象现在叫反刍,经过胃液的浸泡,食物变得更加松软,再嚼一次,更利于消化吸收,这就不是钦德所能知的了。 得到了八百里驳,钦德心情不错,对萧玄衣的鄙视直接忽略。一天的奔波,钦德困乏的不行,身子一侧,很快进入梦乡,并且传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萧玄衣觉得好笑:这就是将来的可汗,睡着时也这个熊样,并且脚还很臭。 在磨牙声和反刍声中,萧玄衣的意识渐渐模糊。 朦胧之间,忽然有人叫道:“萧玄衣。” 正是那个阴测测的声音,萧玄衣吃了一惊:跑这么快还是被那个死人妖追上了。 萧玄衣是奉命保护钦德的,当然不好意思让他出马,看看钦德还在沉睡,就没喊醒他,一个人走出帐篷。 萧玄衣并没有看到那个唇如滴血的男人,而是看到一双毛茸茸的大腿,和一双大脚板子。脚指头跟拳头似的。 妖怪!萧玄衣心里一惊,目光从那双大腿往上扫,还真看到了一个妖怪:这妖怪身高两丈,靛脸红发,身上也没穿衣服,浑身肌肉疙瘩,几根带子绕着紧要之处。手持一柄三股钢叉。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妖怪身上套了很多环:手腕上,脚踝上,脖子上,鼻子上,耳朵上…… 萧玄衣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只好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买环儿的啊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右贤王 那妖怪怔怔地看着萧玄衣,搞得萧玄衣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又问了一句:“不是你叫我吗?” 妖怪摇了摇头。 妖怪虽然没说话,但萧玄衣弄明白了两件事:这妖怪跟那个人妖不是一回事儿,还有一件,妖怪能听懂他说的话。 萧玄衣心说:跟妖怪相处不是什么好事,便支吾了一声:“不是你叫我,我就回去了。” 此话不说犹可,话音刚落,那妖怪便挺叉直刺过来。萧玄衣身形往右一掠,伸手便拔出背上的疾剑,迎风一抖,结果成了一根竹竿。萧玄衣心里暗骂了一句:靠,又做恶梦了。 赶快醒来!萧玄衣连忙回头,眼中只剩下一条小河,身后的帐篷已经不见。 萧玄衣心中明白,又中了邪术了,那个唇血欲滴的男人怕不就是讷支人的右贤王,萧玄衣一边想,脚下却丝毫没有放松,漫山遍野地逃命。 那妖怪虽然身长步大,动作却有点迟缓,两个好似韩子卢追东郭逡,一时棋逢对手。 萧玄衣忽然想起卢儿来,卢儿若在,分担一下火力,自己或许能胜妖怪一筹。 自从攻占了千窟谷,卢儿便和几条雪橇犬放假了,整天游山玩水,偶尔见到一次,也跟一条母雪橇犬在一起,骚情得不要不要的。 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萧玄衣骂了一句,然而也容不得萧玄衣多想,那杆明晃晃的钢叉,始终不离自己一丈左右。 因为是逃命,萧玄衣算是卯足了全力,时间一长,难免有不支感,后来实在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你他妈不累啊?” 那妖怪闻言便停下来喘气,萧玄衣也跑不动了,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等双方气喘匀了,萧玄衣继续跑,那妖怪接着追。 两个家伙在草原上也不知跑了多久,萧玄衣心想,这样跑下去也不是个了局,但要和妖怪对敌,自己又手无寸铁。 萧玄衣想了一回,觉得这个妖怪也不是一上来就吃人那种,好象还讲点道理,心中突然有了计较。 跑着跑着,萧玄衣大喊了一声“停!”那妖怪果然停住身形。 “你是被人派来杀我的,对不对?” 那妖怪点了点头。 这又证实了萧玄衣的一个猜测:妖怪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那就好办多了,只能听别人忽悠,不能忽悠别人,这一点上萧玄衣已明显立于不败之地。 “实不相瞒,普天下跑得比我快的人没有,狗可能有那么一条,你能跑成这样也算很不错了。” 那妖怪闻言用手捋了捋自己的两个獠牙,样子还挺受用。看来不管人或者妖,没有不喜欢戴高帽的。萧玄衣接着忽悠。 “听说过天下最快的狗和天下最快的兔子的故事吗?” 妖怪再次摇头。萧玄衣就把韩子卢和东郭逡的故事讲了一遍。然后总结道:“咱们这样跑下去,最后结果很可能就象狗和兔子,兔极于前,犬废于后,两败俱伤。依我之见,咱们不如换个法子比一比,三局两胜,要是你赢了,我任你处置,我赢了,你就永远消失。” 这个提议倒是公平合理,妖怪同意了。 萧玄衣心道:这厮貌似强悍,其实傻乎乎的,只能智取。心念一转,便打了一套虎鹤双形,收势说道:“一个人有多厉害,不在于身手有多高,关键在于脑仁的大小,你的明白?” 妖怪点点头。 “所以第一局咱们先比这个!”萧玄衣指了指脑袋。 妖怪点头。 “脑筋急转弯那是糊弄人的,咱们就不用了。咱们猜谜,我出你猜。猜错了算你输,猜对了算我没赢。” 萧玄衣打了个小埋伏,那妖怪果然没听出来,仍然点头。 “听好了哈:一溜三棵槐,十匹大马拴过来,一棵树上拴几匹,条件是,每棵树上都有马,并且还不能是双数。” 妖怪表示没听懂,萧玄衣只好又说了一遍,妖怪左手伸出三个手指头,右手在左手上绕来绕去。 折腾了半天,妖怪实在弄不出来,只好表示认输,并请萧玄衣公布答案。 “一六三棵槐,刚好是十棵槐树,一棵树上拴一匹。啊哈哈哈……” 妖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靠,这样也行?然后指手画脚表示抗议。 “怎么不行,要不你也给我出一道,猜不出来算我输。” 这下戳中了妖怪的死穴,它不会说话,急得在头上又抓又挠,最后乖乖认输,萧玄衣轻取一局。 看到这一幕,萧玄衣已经信心满满:妖怪不能出题。萧玄衣心道:小样儿,我不考死你?! 萧玄衣本来想再出一个谜语,乘胜追击,锁定胜局。忽然动了妇人之仁:骗一个弱智太不人道了哈。再一个把妖怪惹急了也不是耍的,这次就出一道少掺水的。 既要赢,又要赢得不露痕迹,怎么比好呢?萧玄衣想了一会儿,说道:“第二局,咱们比憋气。” 萧玄衣的小周天功已经纯熟,即将进入胎息的境界,一口气转半个时辰没什么问题,肯定能把妖怪赢得屁滚尿流。 妖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萧玄衣心中不免生疑,突然看到不远处有条小河,估计就是他们营地旁边的那条。萧玄衣灵机一动:“为了防止作弊,咱们都沉到那条河里去,谁先冒出来谁就输。” 出完题之后,萧玄衣有点后悔:憋气问题不大,关键是水太凉。自己一身未免湿透,那妖怪差不多赤身裸体。 萧玄衣想着要不要再换一题,那妖怪“扑通”一声已跳入河里,没办法,萧玄衣只得咬了咬牙,褰衣而入。 在河水中泡了一会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萧玄衣双手握固,结跏趺坐,运行起小周天来。 算算将近半个时辰,旁边并没有听到出水的声响,萧玄衣心中吃惊,这厮恁地了得。 萧玄衣睁眼一瞧,那妖怪正爬在水底,象条大鱼一般,乱发漂浮如同海草。 那妖怪也没瞑目,也没闭气,好整以暇地逗一群鱼玩,说也奇怪,鱼儿见了它也不害怕,那妖怪索性捉了一条,塞进耳孔里,不大一会儿,鱼儿从它耳中游出来,嘴中衔着一大块耳屎。 看这种架势,人家是回到家了,萧玄衣的小周天再牛逼,如何能赢? 萧玄衣正在胡思乱想,那条衔着耳屎的鱼直他面前游来,仿佛要钻入他的鼻孔,萧玄衣立即钻出水面,大叫了一声:“好恶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围城 萧玄衣输了第二局,自己出题考别人,才打了个平手,这让萧玄衣情何以堪? 第三局是生死局,这局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萧玄衣思索了好久,终于说出了第三局的比赛方式:捉迷藏。 听说要捉迷藏,妖怪居然喜形于色,这让萧玄衣不由得沉吟:难道又入它毂中了。那就再换一题。 当然明说换题是行不通的,只有做一下文章,让妖怪提出反对意见,萧玄衣又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听着哈,比赛规则是这样的,你先闭上眼睛,我去藏起来,等我说‘开始’,你再睁开眼睛找我,找到了算你赢。” 萧玄衣所说的比赛规则明显不合理:既然藏起来还怎么说开始?萧玄衣就等妖怪反对。谁知妖怪不屑一顾,那神态明显是说:这规矩谁不知道,还用你罗里八唆? 看到这里,萧玄衣心里一沉:又中招了?还好萧玄衣应变不穷,心中计议了一番,暗自点了点头,就这么着吧。 “闭上眼睛没有?” 明知道妖怪不会说话,萧玄衣还是问了一句。妖怪赶紧把眼睛闭上。 “我去藏了哈,不许偷看。” 妖怪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等我说开始,你才能睁开眼睛哈。” 萧玄衣临走时,又叮嘱了一句。蹑手蹑脚地走出几十步,然后撒丫子开始飞奔。 捉迷藏都有时间和地点的限制,世界那么大,你不可能满世界的乱藏,时间那么长,你也不可能无限期地找下去。 然而这两点都没有规定。萧玄衣肯定是输不了啦,想到这里,萧玄衣不由得心花怒放:小样儿,跟我玩!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钦德正在他身边来回转悠。 “怎么回事?老萧!”见萧玄衣睁开眼,钦德急吼吼地问道。 “别提了,又中招了。” “那就赶紧走,咱们路上说。”钦德不舍得耽误时间。 早饭已经做好,萧玄衣吃早饭,钦德收拾行装。不多久两人重新上路。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萧玄衣问钦德。 “女人我都记不完,我记男人干嘛。”钦德估计也是憋得时间太长,三句话不离女人。 “我说的那个男人,就是昨天在室韦城外遇到的那个,嘴唇红红,跟刚吃过死孩子似的。” “哦,依稀记得,恍如隔世。” “我估计他就是讷支人的右贤王。” “邪术比那个女人还厉害的右贤王?”钦德吃了一惊。 萧玄衣将梦中的经历讲了一遍,然后分析道:“那个女人也就是让人迷路而已,这家伙直接指使妖怪杀人,是不是比那个女人更厉害,亏了我老萧机智哈,要不然就长眠不起了。” “也对,那个女人使邪术还要跟咱们住一个客栈,这厮隔这么远就能搞你。”钦德补充道。 “还有个问题我不明白哈,咱们两个人,为什么不搞你。” “你长得帅呗。” “老钦,我是认真的。”萧玄衣没心情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别的原因呢?” “那厮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回头看了一眼。” “我并没有答应他啊。” “这跟答不答应没关系,关键是他记住你长什么样儿了。” “有道理!有道理!” 萧玄衣一时陷入沉默。钦德见状安慰道:“不过你也不要怕,那妖怪不是已经被你降伏了吗?” “降伏个毛啊。我只是暂时骗住了它而已。我不能一辈子不睡觉吧,睡着了我能保证不做梦吗?它也没有那么傻,非要等我说‘开始’,我不说‘开始’它就一辈子不睁眼了……”萧玄衣有点迁怒了。 钦德耐心地听萧玄衣唠叨完,出了个主意:“不行用黑狗血辟它!” “这荒郊野外的到哪儿去找黑狗,而且还得一顺儿黑,不带半根杂毛的。” “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快速赶到契丹王城,一百条黑狗都没问题。” “也只好这样了。” “实在不行的话,你还继续骗它。” “它还会上第二次当?” “放心,就它那种傻样,你能骗它一万次。”钦德帮别人吹起牛逼来也闪得不行。 “那也太残忍了吧。” “靠,它这么傻不被骗,还有天理吗?” 扯淡归扯淡,两人还是拼命的往契丹王城赶路,把八百里驳都不当牲口,当畜生用了。 萧玄衣死活不敢睡觉,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在自己大腿内侧狠拧一把。 一天一夜之后,曙光初启,钦德突然兴奋地高叫了一声:“日你!我又回来了。” “日你是谁啊?”萧玄衣纳闷。 “我最宠爱的小妾的汉语名字。” “那肯定很漂亮吧。” “当然了,今晚让她陪你。” “心领!心领!”萧玄衣连忙谢绝。 “靠,你老萧拿我当外人啊。” “非要我睡了你老婆才不是外人?” “对啊,你睡了我老婆,我还很高兴,你说咱们俩亲到什么样儿?” “简直是牲口。”萧玄衣觉得骂“生番”都太轻。 钦德现在正高兴,别说骂他两句,就算把他拉下牛来,揍他个鼻青脸肿,他也懒得计较。一面哼着小曲儿,一面在牛背上打拍子。 两人脚步不自觉的慢下来,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城墙的影子。 “老钦,你是不是搞错了。” “错不了,这地方我来打过猎,那块石头上我还滋过一泡。”钦德指着一块石头说。 “怎么没看到城墙啊?” “还要再走半个时辰吧。” “那你高兴得太早了吧。” “多高兴一会儿有什么……” 钦德话没说完,就从八百里驳上跳下来:“不对劲啊,怎么这么多马蹄印儿?” “你们契丹人出门就骑马,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那回事儿,我怎么有兵荒马乱的感觉。” 萧玄衣看了一会儿,果然看出了门道儿:那些马蹄印儿,四、五步远就有一行,也不知道有多少行,但这些马蹄印都指着一个方向。 因为积雪初融,地上还有些泥泞,这些马蹄印十分清楚,很明显是骑马者排成一个队列往前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知道了答案,王城之下,毡幕遍地,旌旗飘飘,有人正围攻契丹王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三十七计 萧玄衣跟着钦德在王城的外围观察了半天,钦德总算弄明白,围攻契丹王城的正是契丹的伊离堇。 前文说到,伊离堇是契丹族的第三号人物,萧玄衣曾经在他府上喂过马,也见过他几次。听钦德说的是熟人,萧玄衣便问道:“你能确定?” “错不了,你看看旗帜就知道了。” 萧玄衣眺望了一番,旗帜虽然大大小小,五颜六色,但旗上都绣着一个狰狞的狼头。 “狼旗?” 钦德点点头:“这伊离堇比较崇拜突厥人,他们的部众都以狼旗为号。” “狼也不是特别厉害,干嘛要崇拜狼啊?” “狼虽然不如虎豹凶猛,但机警,残忍,并且有超强的忍耐力。一旦成群,破坏力特别大,狼群过处,白骨无存。” 钦德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吓得萧玄衣打了个冷颤:“还真是个狠角儿。” “不过这伊离堇为什么要围攻王城呢?”钦德纳闷。 “这还用问?我估计就是他和左贤王密谋劫持了你。然后你又被我们抢了回来,伊离堇怕事情暴露,狗急跳墙呗。”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但伊离堇跟我关系不错啊,平时见面经常请我吃土耳其的口香糖。” “你那是当局者迷,表面上笑哈哈,暗地里捅刀子的人多了。” “他竟然是这种人?” “看看他的旗帜不就知道了吗,好人有几个喜欢狼的。” 萧玄衣这么一分析,钦德才恍然大悟:“萧老弟真是见微知著,见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醴酒不设而知……” 萧玄衣连忙摆摆手:“够了!够了!要么说你们是生番呢,兄弟就是被这种智慧加诡计泡大的。” 围城的既然是伊离堇,守城的肯定是契丹的可汗和释鲁。钦德急于和城内的可汗会合,便和萧玄衣在外围转了好几圈。那城围得铁桶相似,针插不入,水泼不尽。 两人折腾了一整天,无计可施,钦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看到一个打柴的契丹老汉,便上前问询了一番。那老汉走后,钦德更是愁眉苦脸。 “什么情况?”萧玄衣问。 “这伊离堇围城将近一个月了,你知道,我们契丹人不种庄稼,城内根本就没什么积蓄。估计早就断粮了。” “这么说形势很不妙?” “危如累卵。” “老哥有什么打算?” “你回千窟谷吧,我去召集族人。” “还来得及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下搞得萧玄衣两难,回千窟谷吧,未免太不仗义了,不走吧,面对的是数万大军,多一个人顶毛用? 萧玄衣踟躇了半天,忽然问道:“是不是伊离堇一死,就能解围。” “应该如此,反叛跟两国交兵不同,大家都是被裹挟的,心中难免怀贰。” “我有一个法子,估计能致死伊离堇。” “行刺啊,千军万马里,你连他本人都找不着。”钦德摇摇头。 “不是行刺。我这一计,在三十六计之外。”萧玄衣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那怎么行?你躲它还来不及,怎么能自己送上门去?” “一天一夜没合眼,我都困得不行了,我要睡了。”萧玄衣打了个哈欠。 “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去找一条黑狗来。” “我没力气了,你帮我把风。”萧玄衣说罢就躺在地上。 “你们已经救过我一次了,这次怎么让你再去冒险,再说我又不是李三哥,你也值不当的。”钦德算跟萧玄衣相识不久,自认跟萧、李二人的交情没法比,这番话说出来,也算掏心窝子了。 “跟你和李老三都没关系,这是我跟他的个人恩怨。”萧玄衣闭着眼睛说。 “你和伊离堇有什么个人恩怨?” “半年前,我在他府上打工,他欠我大半个月工钱没给。” 听萧玄衣如此说,钦德知道他心意已决,便不再说话,在萧玄衣身边搭起帐篷。 钦德表情严肃,动作凝重,象在给萧玄衣下葬,萧玄衣突然睁眼笑道:“我心中还有一事儿未了。” 钦德一愣,搞不清萧玄衣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我长这么帅,到现在还没娶过媳妇,要真是醒不来的话,麻烦老哥画一幅画。” “画什么?” “你府上不是有个叫‘日你’的小妾吗?你照着她的样子画一幅,然后烧给我。” “放心吧老弟,我把她本人给你送去。” “本人我不要哈,敢送本人我跟你翻脸。” 钦德欲要分辨,萧玄衣一侧身,不大工夫便打起鼾来。 伊离堇的模样萧玄衣还记得:瘦高挑儿,没胡子,高鼻子,高颧骨。只是这好几万人怎么找啊? 古时候打仗,中军主帅很注重保密工作的,一般不会象关二爷说得“插标卖首”那样,大帐前立杆坐纛,让对手轻松找上门去。 好在萧玄衣脚力快,在营盘之间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最后总算找到了伊离堇。这厮正带着一帮侍卫吃着火锅,唱着歌。 萧玄衣正在清点侍卫的人数,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肩膀上。萧玄衣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由得假装生气:“我还没说开始,你怎么就找过来了。” 妖怪指着萧玄衣的嘴,比划了半天。萧玄衣总算明白,但是不承认:“我什么时候说的?” 妖怪将两手叉开在头上,扮作牛的样子,转了好几圈,萧玄衣才依稀记起:“原话是不是这样,‘……它也没有那么傻,非要等我说‘开始’,我不说‘开始’它就一辈子不睁眼了……’” 妖怪连忙点头,并且伸出两个手指:萧玄衣竟然说了两次。 “我靠,又不是用‘开始’造句,这样也算。” 妖怪攥紧拳头在萧玄衣脸前晃了晃:必须算! 两人争执不下,萧玄衣只好妥协道:“怕了你了,这样吧,这局算和局,咱们再比一局。” 妖怪一听,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冲着萧玄衣连竖大拇指。 有得玩儿怎么都行,早知道这样不跟它罗嗦了。萧玄衣心道:天下竟然有这种人。 天下的确没有这种人,它是妖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剑如秋水 萧玄衣的计策就是借助邪术除掉伊离堇,原计划是在梦里找到伊离堇之后,再去找那个妖怪。 当然,既然是借助邪术,萧玄衣自己不能动手的,因为他动手很可能不算,再一个,没有疾剑的话,他也未必弄得过伊离堇。 谁知还没打招呼,妖怪就自己来了,这虽然省了萧玄衣不少事儿,但也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只好一边磨蹭一边暗思对策。 妖怪等得不耐烦,从腿上拔下一根黑毛来,捅捅萧玄衣的鼻孔,正在沉思的萧玄衣吓了一跳:“干什么你?” 妖怪指了指天,又指了指手腕子,催促萧玄衣快点出题。 “在第四局比赛开始之前,我得先办件事儿。”萧玄衣用小拇指挖着鼻孔道。 妖怪不会说话,萧玄衣只有看着妖怪的表情自问自答。 “什么事儿呢?我不说行吗?” “既然不行,我就告诉你吧。” “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你要是告诉了别人,传出去大家都会认为我是一个恶魔。”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你猜到没有?” 妖怪摇了摇头。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对了?先问一句,你杀过人吗?” 妖怪表示很不屑,找了一根木棒往钢叉上一串。 “哦,明白了,你经常象烤鸡翅一样把人烤着吃。” 把妖怪的话翻译出来后,萧玄衣自己也吓了一跳:“靠,这也太残忍了吧,那得需要多大的胆子?” “也对,你们妖怪杀人跟人杀鸡是一样的,你要是敢把自己的同伴烤着吃,我还真是服了你。” 萧玄衣话音未落,那妖怪果然呕吐起来。 “看来你的胆色还真是不足。”萧玄衣计上心来。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人呢,杀一个人叫犯罪,杀十个人叫恶魔,杀十万个人你猜叫什么?” 妖怪当然猜不出来。 “叫大英雄!” 妖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一般人杀了一个人之后,会吓得将胆汁都呕出来,吃饭就恶心,睡觉就做噩梦,你想想他哪有本事杀十万个人?” “所以大英雄实在是太少了,还好有次机缘巧合,我得到一个不传之密。那就是吃什么补什么。” “经过深思熟虑,明察暗访,我终于打听到契丹的第一勇士。” “此人真是胆大妄为,把自己的老婆做成腌菜,把他老爹炖成肉羹,加点香菜撇汤喝。” “最过分的是还经常欠别人的钱不还。” “我呢,准备把他的胆摘下来,炒成腰花下酒吃。到那时我就成了大英雄,我就不怕你了,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你想知道那位勇士是谁?” “不要枉费心机了,‘夷离堇’这个名字我会乱说吗?” “伊利堇是谁?” “这个嘛,我不告诉你,但是……”萧玄衣指着正在吃火锅的伊离堇道:“那个人绝对不是伊离堇。” 妖怪听到这里,当即手舞足蹈,三步两步赶将过去,伊离堇吓得把勺子都扔了。 众侍卫纷纷拔刀,被妖怪伸手抓过一个,两手将他的两腿一分,象撕一张纸片似的,“刺啦”一声。侍卫们纷纷作鸟兽散。 伊离堇要逃,被妖怪一把塞进口中,象吃人参果似的,果汁四射,犹如酱爆…… “慢着!”萧玄衣大喊。 妖怪不理,拼命把伊离堇往嘴里塞。 “靠,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他说,让他死得明白一点。” 原来如此,妖怪听到这里,从喉咙里扯出一条胳膊来,扔在地上,那手指还在抽搐。萧玄衣悲天悯人:“我还能说什么呢,记住哈,以后不要再欠别人工钱了。” 杀死伊离堇之后,萧玄衣正思索脱身之计,忽然一个阴恻恻声音响起来:“萧玄衣,你怎么还没死?” “死人妖,你他妈给我滚出来,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萧玄衣本来想说“一剑弄死你”,但不确定剑是否能用,只好临时改口。 那声音并不搭茬,而是说道:“你个孽障,个把人你都杀不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妖怪吓得两股战战,划然变色,黯然销魂。 “不要怕他,你吃了勇士胆,已经是大英雄了。”萧玄衣继续忽悠。 那妖怪闻言动容,一振钢叉,向萧玄衣直刺过来。 “咱们还没比赛完呢?”萧玄衣一边躲闪一边提醒。 那妖怪并不理会,一扳叉柄,钢叉横扫过来。 萧玄衣抵敌不过,转身就跑,妖怪奋起直追,两人又在梦境里兜起了圈子。 这一下也不知兜了多久,渐渐的,萧玄衣有点儿力不从心。从千窟谷一出来,萧玄衣就是白天赶路,晚上做梦,几天下来,元气大耗。 这妖怪受到那个人妖的斥责,不杀死他不会善罢甘休。 “可能这次我跑不过你了。”萧玄衣有点气喘。 “你要杀便杀好了,但不要吃我。”话虽如此说,萧玄衣脚下却不肯放松。 “我不想跟那个伊离堇做伴……” “再一个,变成你的大便也挺恶心的。” “我朋友答应过我,如果我醒不来,他要送一个美女给我。” “真要变成大便了,美女肯定不理我了。” “再一个,杀的时候不要刺我的脸,我漂泊江湖多年,始终跟我相伴的,就是这颗人头……” 萧玄衣还在罗哩叭嗦,那妖怪的钢叉脱手而出。萧玄衣本能地拔剑一挥,“呛啷”一声,那柄钢叉断成两截。 一觉醒来,萧玄衣已经躺在红罗帐里,被子香喷喷的,满眼花影重重。一张脸猥琐地对他笑着。 “老钦?” “不错!” “怎么回事?”萧玄衣看着一圈美女,下意识地捂着胸口。 “我们已经在王城了。” “伊离堇死了?” “他的首级还在城门挂着呢。” 萧玄衣赶忙爬起来,幸好衣服还在身上:“我得赶紧回去复命。” “那怎么行?哥张罗了一桌子菜,你总得吃几口。” “那就赶紧上来啊。” “日你们,给我上。”钦德喊了一声。 一帮美女尖叫在扑上来,萧玄衣当即拔剑在手,不禁吃了一惊:我的剑呢? 仔细一看,他的灵蛇疾剑如同三尺秋水一般晶莹剔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章 罚酒三杯 正在危急关头,钦德的下人忽然来报:有人求见!钦德挥了挥手,一帮美女退下。此时的萧玄衣,躲在被子里,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萧大哥别来无恙!” 萧玄衣慢慢睁开眼,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我是来探望萧大哥的。” 眼前之人,脸孔稚气未脱,站着却如立地金刚一般,不是别人,正是阿保机。 “你请我们来契丹做客,自己却跑到中原去了。”萧玄衣想起往事。 “非常对不住,等会儿喝酒你罚我三杯。” “你说得便宜,没找到你,哥俩遭了多少罪。” “那就再罚三杯。” 阿保机始终陪着笑,萧玄衣不好再说什么,阿保机便问询了几句关于李克用的近况,萧玄衣一一说了,从而也得知,自己捡回一条命来,也多亏了阿保机。 钦德被劫,释鲁听从李克用的建议,将阿保机从中原召回。此时曳落河已经战死,可汗又任命阿保机为挞马戎的队长。 没多久,伊离堇反叛,围攻契丹王城,声称要清君侧。王城内的军队本来不多,又被伊离堇裹挟了一大部分,形势十分危急。 还好有阿保机的三百挞马戎加上释鲁的几百家丁,拼死力战,这才勉强守得住城池。 王城被围将近一月,城内矢尽粮绝,外面又没有援兵,释鲁和可汗商议了一下,准备突围。 两军对峙日久,释鲁也知道伊离堇中军的大致方位,突围之前,先派出阿保机一支偏师,直捣伊离堇的老巢。 释鲁的用意是声东击西,等阿保机和伊离堇鏖战时,其他的围城部队,估计会向伊离堇增援,那时释鲁和可汗将从另一个方向出城。 这是释鲁原定的计划,谁知阿保机一直杀到伊离堇的中军大帐,伊离堇仍然沉睡不起,阿保机当即枭了伊离堇的脑袋,传首四城。 钦德所料也不差,叛军们见伊离堇被杀,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钦德当即入城,面见可汗,大家这才知道,救他们的原来还另有其人,此时中了邪术,沉睡未醒。 可汗连忙召集御医给萧玄衣治病,但大家对这种症状,都束手无策。还好钦德知道事情的原委,当即找出连金泥,涂在了萧玄衣的剑上…… “妖怪的钢叉断了之后,吃惊不小,一口气跑得没影儿了,我也没力气追它,只好循着路回来了。”萧玄衣一边回忆一边说。 “萧大哥和李三哥杀了曳落河和伊离堇,现在是名震王城啊。”阿保机恭维道。 “对了,我得赶紧回去。被那妖怪跑了,千窟谷内恐怕不妙。”萧玄衣说着站起来要走。 “有李三哥呢,你怕什么?”钦德连忙拉住。 “李三哥要是梦到妖怪,没有弓箭在手,他也只有逃到份儿,再说他也没我跑得快。” “这样吧老萧,我答应给三哥五百两金子,等我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你再走。” 萧玄衣想想,能不能打赢讷支人,金子是很关键的东西,何况只耽误一天。 “住一夜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哥都满足你。” “你不要给我送美女了。” “大丈夫三妻四妾,你搞这么素干吗?” 萧玄衣不好意思说出张小盼名字,只得另编了个圈儿:“李老三当年破了童子功,连讷支人的左大将都战不下。” “还有这种事儿?”钦德表示怀疑。 “当然,这种糗事他李老三不好意思显摆,自然你们不知道,我俩就因此逃命到契丹王城。” 见萧玄衣言之凿凿,钦德也就不再勉强,随即令人摆上酒席,席间,阿保机果然自罚了六杯。 几杯酒下肚,萧玄衣不胜感慨,如果当时不遇到阿保机,也不会绕道契丹,不走契丹的地盘,也不会遇到讷支人,不遇到讷支人,说不定他和李克用已经封狼居胥,现在已经回受降城了。 但这事儿也怪不着阿保机,人家也没拿刀子逼着请你作客,要怪只能怪莫聪,非要讲什么封狼居胥,搞得李克用一时兴起。 怪莫聪好像也没道理,人家有嘴巴还不让说啊。要怪只能怪自己为什么要结识莫聪,为什么要从夷门出来…… 搞到最后,萧玄衣只能怪他妈为什么带他来到这个世上。 “人生他妈的其实就是一场误打误撞。”萧玄衣端着酒杯骂了一句。 “萧大哥喝多了。”阿保机吃了一惊。 “不,老萧这是种仙因了。”钦德意味深长。 在契丹王城住了一天,萧玄衣执意要回千窟谷,钦德备好五百两黄金,并有十名挞马戎,二十匹快马相送。 听说萧英雄要出城北上,契丹人民夹道围观。萧玄衣象中了状元一般,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胸脯挺得象长了**,微笑着对契丹的父老们拱手打礼。 契丹的姑娘们也热情得不得了,那时候不兴当街索吻,姑娘们纷纷对萧玄衣投之以木瓜:耳环呀,戒指呀,手帕等等,甚至还有扔亵衣的。 萧玄衣一一收下,交给身后的挞马戎。胸中不由生出一种豪情:长得帅再加上大英雄,问天下少女几许? 这当儿,街边有两个姑娘吵架,因为说的是契丹话,萧玄衣也听不懂,大概就是为了看萧玄衣,争着往前挤,又互不相让,从而引起争执。 何必呢?何苦呢。萧玄衣心里叹息,但限于自己的身份,又没法过去劝架,只好暗自摇头。 突然之间,一个东西砸在萧玄衣头上,萧玄衣顿时视线模糊,连忙用手捞了一把,靠,竟然是臭鸡蛋。 你们吵架,他妈拿臭鸡蛋扔我干嘛,萧玄衣刚想破口大骂,吃惊地看到,路边很多人手里都拿着臭鸡蛋。正要往他身上招呼…… 在十个挞马戎的护卫下,萧玄衣好歹冲出城北门。一脸鸡蛋黄子,满身臭味。 “你们契丹人就是这样对待英雄的?”萧玄衣气急败坏地质问挞马戎。 小队长站出来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萧玄衣听不明白。 这时旁边闪出一个人来,说道: “他说,观众们的情绪永远无法意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功夫上身 萧玄衣定睛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通五胡语,别六番书,李克用半路上认的干儿子张污落。 “你小子跑过来干什么?”萧玄衣一乐,不禁骂了一句。 “给您老请安呀。” “过来,打赏!”萧玄衣摸出十两银子。 “您老现在名震王城,十两银子还拿得出手吗?”张污落不接。 “说得也是!” 萧玄衣说着又摸出一两金子,加上银子一起递给张污落,张污落还是不要。 “我这赏你的是军费,回去还要跟你干爹报账呢。别没数哈。” “我现在也不差这点钱,我要的是跟您老一样,扬名立万。” “扬名立万?这种好事你上哪淘换去?” “您老把我带走就行了,怎么淘换是我的事儿。” “你以为容易啊,我跟你干爹死去活来好几次,才挣下这么点名头。”萧玄衣说这话,好象自己还真成名了。 “我还就喜欢死去活来,那才够刺激。” 跟一个会五、六门外语的家伙饶舌,萧玄衣显然不是对手,最后只好妥协:“说实话,我们现在还确实需要一个象你这样的东西。” “那不就得了。” “不过,见了你干爹别说我带你来的。” “明白,我就说自己一路跟过来的。” 见萧玄衣同意,张污落乐得屁颠屁颠的,从路旁牵出一匹马来,连萧玄衣这种不识货的家伙,也不禁赞了一声:“好马!” 俗话说,马长八尺为龙,这马身长足有一丈,浑身草黄,粗蹄子,小耳朵,正应了两句诗: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这是给我干爹的见面礼。”张污落喜滋滋的。 “你小子厉害了,还给你干爹见面礼。” “孝敬的,孝敬的。”张污落连忙改口。 “你干爹不爱惜东西,说不定两天就给他骑死了。”萧玄衣有点犯酸。 “骑死就骑死吧,大丈夫三妻四妾,何况换几匹马。” “还没见着你干爹,就给他护短,你把老子忘哪去了?” “怎么会忘了您老呢?” 张污落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双手递给萧玄衣,萧玄衣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棵百年老参。 虽然萧玄衣现在已经不用人参补气,还是夸了一句:“你小子还真会来事儿。” …… 二十匹马换乘,一天也能走个四百多里,按萧玄衣的估算,四、五天就能到千窟谷。路上有张污落做伴,萧玄衣倒也不寂寞。 张污落嘴快,一路上免不了问东问西,尤其是萧玄衣破右大将和梦斩伊离堇的细节。萧玄衣倒也不厌其烦。 “按照您老的说法,右大将的邪术就是能进入别人的梦。”张污落是个精细人。 “对啊。”萧玄衣想都没想。 “您老杀伊离堇是怎么回事儿啊?” “妖怪能在梦里面杀人,我就是借妖怪之手把他杀了。” “应该是这样的,你带着妖怪进入了伊离堇的梦里,把他杀了。” “有什么不同吗?” “太不同了,您老也能进入别人的梦里了,证明您老也会邪术。” 萧玄衣闻言吃了一惊:“瞎扯淡,老子是正宗的纯阳一脉,怎么会学这种东西?” “我不是说您老学的哈,您老自己就会。” “老子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怎么会那种旁门左道。” “您老不会,怎么把伊离堇杀死了。” “老子自己做梦把他弄死的不行吗?” “您老要是那么厉害,想让谁死,自己做个梦就行了,干嘛还要招兵买马,跟讷支人杀来杀去的?” “这有什么?邪术就是这样的。” “那您老还说自己不会邪术?” “老子就是不会,鬼神之事,不是凡夫俗子能解释清楚的。” 萧玄衣理屈词穷,索性来了个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再加上辈儿长,张污落倒是不好意思再分辨,只是说道:“这事儿挺蹊跷,您老好好想想。” 张污落一句话,萧玄衣心里不免犯了掂算儿。 这天晚上宿营后,萧玄衣和张污落一个帐篷,萧玄衣打坐完毕,张污落已经沉沉睡去。 牛油蜡烛下,张污落两腿紧紧地夹着一条被子,嘴角哈喇子流了好长,还不时地伸出舌头来乱舔一气。 这厮估计又做什么好梦了吧!萧玄衣心想:老子要会邪术,肯定要去他梦里看看,这厮到底在干什么龌龊勾当。 萧玄衣念头只是一动,随即脱了外衣,拉过来被子,渐渐迷糊起来。 不知不觉中,萧玄衣来到了一片树林,虽然是夜里,但天气燥热,树间有知了拼命地叫着。 要是能搞点水喝就好了,萧玄衣想着,突然听到“哗啦哗啦”的击水声。 附近不但有水,还有鱼,萧玄衣大喜,小时候,他最喜欢捉鱼,不但是好玩,而且还是一顿美味。 萧玄衣蹑手蹑脚,循着声音寻了过去,不多久,他看到了一个小池塘。 池塘里好大一条鱼,在水中起起伏伏,击水声就是那条鱼发出来的。 好象也不太对,不管什么鱼,脊梁骨都是黑的,这条鱼怎么白花花的,难道是翻了鱼肚皮。 再走近几步,萧玄衣终于看清楚了,那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 非礼勿视,萧玄衣虽然没念过书,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萧玄衣正要转身走开,忽然看到一双色迷迷的目光。 老子都不看了,你还在偷看,萧玄衣大怒,从背后绕过去,一脚踹在偷窥者的屁股上,那厮哎哟一声,翻倒在地,不是张污落是谁! 两人同时醒来,帐篷里黑黢黢的。 “你小子干什么好事了?”萧玄衣奸笑着问道。 “没干什么啊?” “撒谎,我明明看到你在偷看女孩洗澡。” “那是我表妹。” “表妹洗澡就能偷看?” 张污落忽然反应过来:“您老白天还说自己不会邪术?” 黑夜里,萧玄衣张开两手左看右看,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他妈会邪术了。” 笑完之后,萧玄衣又想起一个问题:“也不对啊,那右大将用邪术的时候,不用睡觉,我怎么只有睡着了才能用邪术。” “刚开始练都这样。”张污落煞有介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斜阳草树 知道自己会邪术后,萧玄衣第一件想知道的事情就是:张小盼现在在哪里,她在干什么,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这天宿营后,萧玄衣早早入睡,心里念叨着张小盼,悠然入梦…… 天涯是黑色的,通往天涯的路却是白色的,路在旷野里曲折迂回,望不到尽头,委婉而且失落。 广袤的旷野里,萧玄衣孤独地走着,风将他的头发挽成旗帜,石头露出温柔的牙齿。斜阳草树,佳人安在? …… 天涯路远,萧玄衣在梦里折腾了一夜,也没找到张小盼。醒来便对着张污落抱怨。 “什么破邪术,害得老子白跑了一夜。” “您老不要急,说说怎么回事?”张污落赶忙用手抚着萧玄衣的肚子给他顺气。 “晚上我做梦去找你干娘,怎么也找不到。”萧玄衣倒是不好意思说找张小盼。 “不是我说哈,您老梦我干娘干什么?我干爹知道了不是耍的。” “你小子不要乱想哈,咱们这么折腾不就是为了救她们吗?我是想看看你干娘最近怎么样?” “没找着吗?” “废话。” “估计是路太远了。” “做梦还分路远路近?” “关键是您老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这倒也是!” 萧玄衣觉得张污落的话不无道理,转念一想,好象也不尽如此:“那个右贤王看我一眼,我们跑了几百里,他还能派妖怪来追杀。” “您老的是初级阶段哈,不免要受各种限制。”张污落俨然成了萧玄衣的导师。 初级阶段也就是低级阶段,能低到什么程度?萧玄衣心里也没底儿。又一天宿营,萧玄衣心想,不如拿李老三试试…… 按照行程,还有两天就能回到千窟谷了,当然,回千窟谷先到室韦城,要不然他萧玄衣记不清路。 那个人妖似的家伙,不知道还在不在室韦城,要是遇到的话,索性一剑了结他,那厮的妖术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过了室韦城,往东北四十里,就是三面山了,三面山外有一条河,估计已经开化了。说起三面山,萧玄衣觉得可惜,那里风景很不错的,竟然被自己一把火烧得稀里糊涂。 过了三面山,再走几十里的山路,就是千窟谷了。李克用的窑洞和他的窑洞是挨着的。这厮霸占了左贤王的几个女人之后,每天夜里都要折腾一番,鬼叫鬼叫的,什么玩意儿。 今天怎么不折腾了?萧玄衣有点纳闷,溜进窑洞一看,李克用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卧榻之上。 人是睡着了,但他的梦去哪儿啦。萧玄衣围着李克用转了好久,竟不能得门而入。 萧玄衣翻身坐起,心中不免惆怅,以前虽然方向有问题,总还能进入别人的梦里,这回连门儿都摸不着。 身边的张污落沉睡未醒,看看天色还早,萧玄衣心道:不行,再梦一次…… 萧玄衣来到了一个集市,集市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但这些人却不是汉人,男人们全都髡首,应该是契丹人。 路两边全是小摊儿:卖羊杂儿,卖草鞋的,卖人参的,还有卖骡子卖马的。 突然之间,伴着一阵悦耳的铃声,一辆油壁香车款款而来,行人连忙闪避。这时,车厢上的窗帘掀开,一个少女探出头来。 萧玄衣看了一眼,这少女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在沉思之际,那辆油壁车已经驶过。 萧玄衣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油壁车后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定睛一看,正是张污落。萧玄衣心下起疑,就跟了上去。 油壁车驶进一座城门,萧玄衣辨认了一下,正是契丹王城的东门。萧玄衣想起,他曾经到契丹城东门外买过人参。 七拐八转之后,油壁车在一个府邸门口停下,那少女下了车,进入府邸。正不知庭院深深深几许。 再看张污落,在府邸门口转了几圈,禁不住两手握拳,喟然长叹。萧玄衣这才想起,那位少女正是张污落所谓的“表妹”。 萧玄衣至此方才明白,为什么张污落要扬名立万,这厮喜欢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得其门而入。萧玄衣一念至此,悠然醒来:靠,又搞错了。 尝试了两次,萧玄衣才算明白,对于邪术,他根本谈不上会用,也就是蒙准了几回而已。 这劳心费神的,耽误瞌睡,萧玄衣不禁意兴萧索,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突然之间,萧玄衣听到一个声音:“三弟,快过来帮忙。” 萧玄衣循声而至,李克用正和一个家伙打得难分难解。 那家伙不是别个,正是被萧玄衣削断了钢叉的那个妖怪,此时正手持半截叉柄,狂殴李克用。 李克用没带什么兵器,只拿了一张铁弓,左遮右挡,已无还手之力。 “停!”萧玄衣大喝一声,拔出剑来。那妖怪看到萧玄衣,倒是有些忌惮,退在一边。 “二哥,你喊我?” 李克用看着萧玄衣,表情有点奇怪:“我本来想诈它一下,没想到你真来了。” “靠,没打算让我来哈,那我回去。” “别!别!三弟,这家伙很厉害,我有点弄不过它。”在萧玄衣面前,李克用倒也不充硬。 “你不是天下第一箭吗?” “我没带箭啊?” “哦,明白了,我们都是在做梦,你的箭根本就带不进来。” “还真象老钦说的?” 萧玄衣点点头。 “这下好象咱们讨不了好儿哈。” “没关系,我的剑已经通灵了。”萧玄衣将剑抖了抖,象握着三尺水。 “那你还愣着干嘛?”李克用指着那个探头探脑的妖怪。 “这妖怪也是受人指使,况且还帮过我的忙。”萧玄衣一下也说不清。 “受谁指使?” “讷支人的右贤王。” “咯咯咯!你这娃儿还猜出我是谁了。”这时一个阴恻恻声音响起。 “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咱们决一死战。”萧玄衣骂道。 “我还舍不得你死!”那声音咯咯笑着,飘忽不定。 “再不出来,我先把你的手下杀了。”萧玄衣指着那个妖怪道。 “刚好,我也少养一个废……” 突然之间,弓弦响起,一道白光激射而出。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应弦而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屠城 李克用一剑射出,萧玄衣一梦醒来。 这李老三也忒不是东西,招呼也不打,就把灵蛇疾剑当成白羽射了出去,射着射不着还两说,把剑弄丢那可就赔大了。萧玄衣一面想,一面去摸他的灵蛇疾剑,触手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剑身震颤,细听竟然啁啾不已。难道真把那个右贤王给挂了,想想这事儿,萧玄衣竟然兴奋起来,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那不是剑仙吗? 萧玄衣急于知道结果,天还没亮,就叫起大伙儿赶路,后半晌申时,室韦城已经遥遥在望。 “今天咱们在室韦城住一夜。”萧玄衣马鞭遥指室韦城,对张污落道。 按说萧玄衣对室韦城有些忌惮,只是十名挞马戎护送他一程,怎么也要犒劳一番,再说此刻有利剑在手,萧玄衣倒也不惧。 “室韦城比契丹王城还好吗?”苦寒之地就没有几个城池,对室韦城张污落也是有所耳闻。 “岂止比契丹王城好,简直比王城好上一百倍。” “您老太夸张了吧。” “城里没有衙门,没有老爷,大家都自由自在,这样不好吗?” “还有这样的城?”张污落不敢相信。 “几乎每天晚上,广场中心都有篝火舞会,大家不论贫富,坐在一起,喝酒跳舞。” “这么说还真不错。”张污落有点信了。 “如果你喜欢那个姑娘,你就过去敬她一碗酒,她喝了你的酒就会跟你走。” “靠,这哪里是好上一百倍,简直是一万倍。”张污落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你小子就知道想女人。” “我还没成家呢。” …… 渐近室韦城,萧玄衣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空气里有一种腐烂的味道。一行人不禁加快了步伐。 室韦城下,眼前的一幕让人吃惊:城门楼子上挂下来几件破衣服,有风吹过,摇摇摆摆,象是几具示众的尸体。 本来就没有门扇的城门,此刻更象一个巨大的伤口,落出里面的五脏六腑。萧玄衣犹豫片刻,还是带着一行人进了城。 城内街道俨然,房舍依旧,令人诡异的是,大街小巷没有一个人影。 等他们走到城中心的广场时,终于发现,居民们都坐在广场上,几十人围成一圈,象是在举办大型的篝火晚会。 天还没黑啊这个?萧玄衣不禁惊异,并且听不到嘈杂的人声。 一行人下了马,向广场走去,张污落突然呕吐起来,广场上的那些人都是尸体。 萧玄衣不敢在室韦城逗留,当下率众人出了城东门。 “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张污落问道。 “没看到吗?室韦城被屠了。” “谁干的?” “我哪知道?” 张污落欲要再问,发现萧玄衣的脸阴得能拧出水来。 将近三面山时,众人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靠,怎么又是死人?”张污落喉咙里咕嘟了几声。 “这个死人好象跟室韦城的死人不同。”萧玄衣说道:“此人腰弓背箭,明显是个战士,室韦城是没有兵的。” “这是哪里的兵?” “看看再说。”萧玄衣不敢轻易定论。 过了三面山,尸体渐渐多起来,开始是几百步远一个,慢慢的几十步远一个。有的被刀砍死,有的被箭射穿。 “看来是杀上了?”萧玄衣自言自语了一句。 “谁跟谁啊?” “你干爹和讷支人。” “那咱们赶紧过去帮忙。” “不用,好象你干爹已经赢了。” “您老怎么知道?” “死的这些人既不是幽州兵,又不是雕面汉子,应该就是讷支人,这明明就是讷支人被追杀的迹象。” “看来您老真的在梦里把右贤王给杀了。” 萧玄衣点点头,却高兴不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伏尸百里,从三面山到千窟谷,讷支人的尸体象一个非等距离的递增数列。 萧玄衣一行赶到谷口,天色已晚,突然一声高喊:“站住!”跳出几个人来。 这些人刀枪并举,拦住了萧玄衣。其中一个口气骄横:“什么人?” “操你妈,才走几天就不认识你二大爷了?”萧玄衣不知哪里来的火气。 说话的那位估计是幽州兵,从口气上听出是萧玄衣,连忙赔罪道:“原来是二当家的,冒犯!冒犯。” “打个**胜仗就骄成这屌样,信不信老子削你。” 那幽州兵摸不着头脑:“二当家体谅,小的也是奉了军令。” “别给老子当鸡毛当令箭。”萧玄衣骂骂咧咧,带着一行人进入谷中。 谷内乱哄哄的,点着几堆篝火。一帮人光着膀子,挽着大裤腰,脸上抹的血溜糊喇,嘿咻嘿咻地跳野兽舞。 “都他妈给我停下。” 萧玄衣大喊一声,众人立刻停止跳舞,直愣愣地看着萧玄衣,突然,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张开两臂,向萧玄衣扑来。 萧玄衣一脚蹬在那厮的小肚子上,那厮立即被踹了个仰八叉,口中高喊:“干什么啊,三弟。” “你谁啊?”萧玄衣装傻。 “我是你二哥。” “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 “打了胜仗嘛,弟兄们庆祝庆祝。” “打了胜仗,不等我回来,就搞庆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当家的吗?” “也是,没有三弟的剑,我还真杀不了右贤王。”李克用倒也清楚怎么回事。 “你说你们该不该罚!” “该罚,该罚。” “凡是光着膀子的都给我趴地上,把屁股撅起来?”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老萧这是干什么。但除了李克用,大家谁也不敢违拗,只好趴在地上,排成一排。 萧玄衣走过去,在那些人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李克用觉得不对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弟。” “室韦城被屠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室韦城被屠,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老萧?”刘窟头被踹了一脚,很不服气。 “老子就是不高兴,没说跟你们有关系。” “不高兴是吧,二哥就让你高兴高兴。” 李克用说着,拿出一个小木牌递给萧玄衣。这木牌和萧玄衣以前收集的两个木牌十分相似,只是画面不同。 木牌上画的是一个妖怪,除了有些小,跟萧玄衣梦中见到的那个分毫无二,手持一柄钢叉,踩在一朵浪花之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四章 越乱越好 萧玄衣护送钦德去契丹王城,刚走没两天,右贤王就带着人打上千窟谷。 对千窟谷内的情况,那个右贤王估计也知道个大概,欺李克用人少,一上来就先合了一阵。 没料到李老三如此凶猛,又占据着地利之便,讷支人当场被阵斩了好几百。 右贤王虽然吃了一瘪,但人数上还占绝对优势,便在千窟谷口安下营寨,祭起邪术。 千窟谷内好象被播下瘟疫,每天都有四五个弟兄不明不白地死去。 刘窟头对此种邪术知道些端倪,把李克用的两条雪橇犬都宰了,不知道是狗血太少或者黑度欠纯,仍然抵挡不住右贤王的邪术。 李克用有心强攻讷支人的营寨,如此一来,必定杀伤甚重,李克用的小本生意,也经不起折腾。 就在李克用一筹莫展之际,没想到他自己也中了邪术。 “那个妖怪还抽空跟我斗了几场,最后被我一剑削断了钢叉。”萧玄衣补充道。 “那妖怪原本用的钢叉?”李克用惊异。 “就是这样的三股叉。”萧玄衣拿出木牌让李克用看。 “多亏三弟把它弄成了烧火棍,要不然我还真敌不住。” “这下我要说你了哈,用我的剑,招呼也不打。” “当时听声辨位,机会稍纵即逝,我哪有功夫给你打招呼。”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要不是那一射底定乾坤,讷支人能那么容易败?” “感情你当时就认为右贤王被射死了?” “差不多吧。” “我都被邪术好几次了,还拿不准,你怎么这么确定。” “这种感觉你不会明白.。” “什么感觉?” “箭射中靶子的感觉。”李克用也不知怎么表达,干脆云里雾里:“这么说吧,如果我的箭射中了靶子,不管那靶子有多远,在我心里都会有回响。” “回响?” “对!心中一动。” 萧玄衣立即展开联想,李克用接着忽悠:“当然了,我知道右贤王必死,讷支人自己却未必知道。” “这什么道理?” “大敌当前,主将突然死了,那不要乱套嘛。” “也就是说,有人会把这件事儿隐瞒起来,不让大家知道。”从秦始皇开始,汉人就爱搞这一套,萧玄衣一点就透。 李克用找来一个讷支俘虏。让幽州兵和雕面恶人们学了一句话:右贤王死了。 然后众人对着讷支人的营盘一通乱喊,不到半个时辰,讷支人的营盘土崩瓦解。剩下的就是纵马追杀了。 “讷支人不是挺死心眼儿吗?怎么会乱跑呢?”萧玄衣有些不解。 “开始我也想不通,后来也就明白了,左贤王的兵个个都是死心眼儿,右贤王搞邪术出身的,他的兵能好到哪去?” “后来呢?”萧玄衣意犹未尽。 “一仗下来,斩获讷支兵八百九十七名。” “再后来呢?” “清理战场时,我在右贤王身上找到了一个木牌,对,就是你手中的那个,二哥觉得,这木牌应该跟邪术有关系,正想研究一番,既然三弟喜欢,就割爱了。” “本来以为是一对儿,现在成一套了。不过,我也觉得这木牌挺邪乎。” 萧玄衣将三个木牌把玩了一番,放入怀中。 李克用也问了一下萧玄衣护送钦德的经过,萧玄衣自然也添油加醋,把自己吹得战神一般。当说到室韦城被屠的事,开始义形于色。 “简直是畜生,竟然不分男女老幼,一个活口不留。” “你骂谁呢?”李克用坏笑着问。 “屠城的那帮人啊。” “其实室韦城被屠你也有份儿。”李克用道。 “关我什么事儿?” “室韦城被谁屠了你还知道啊。” “据我估计,八成是右贤王。” “还八成呢,肯定就是他干的。” “这么肯定!” “室韦城虽然不设防,但要想把城内的人全部灭绝,不是十几个匪徒能办得了的,从屠城的时间上来说,也只有右贤王的一千讷支兵有这种能力。” “这么说,右贤王先屠的室韦城,又打上千窟谷。” “那不是废话吗?” 剩下的问题萧玄衣就不敢问了,右贤王为什么要灭室韦城,八成是因为右大将死在室韦城里,右大将怎么死的,萧玄衣心里最清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向以侠义自许,到头来成了凶手。萧玄衣开始失魂落魄。 李克用见状拍了拍萧玄衣的肩膀:“三弟,二哥可能言重了。二哥只想告诉你,在这个世道上混,不要把自己撇得太干净。” 萧玄衣一时吃不透李克用的话,这时李克用喊了一声:“来人,把张污落叫上来。” 一战下来,李克用折了二十多名士兵,虽然萧玄衣不太愿意,但护卫他前来的十名挞马戎还是被李克用留用了,作为李克用的博野军,张污落是他们的队长。 “给干爹请安。”张污落上前见礼。 “家有家规,军有军法,以后不要叫干爹了。” “是!总招讨使。”张污落反应机敏。 “讷支人屠了室韦城,你负责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这么着不好吧。”萧玄衣提出异议。 萧玄衣这么一说,张污落无所适从,呆在原地,李克用骂了一句:“你小子想抗命啊!” 见张污落立即退下,李克用就问道:“怎么不好了三弟?” “咱们报仇,本来是不假手于人的,你把室韦人拉进来干吗?” “我也不想啊,但是讷支人灭了室韦城,咱们要是不事先声明,有可能替他们背黑锅。再一个,还有比这更现成的借刀杀人吗?” “这么一来,方圆几千里可要兵荒马乱了。” “这样不好吗?” “你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那才是兵家用武之地。”李克用哈哈大笑。 萧玄衣的心里有点乱,他开始意识到,要想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大英雄,至少要有一万具尸体铺垫,这不是他的初衷。 这天晚上,萧玄衣连打坐也没有心情,就开始迷迷糊糊做起梦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五章 河图 无边无际的雪野里,萧玄衣独自在跋涉。 没有路,深一脚,浅一脚,萧玄衣走得很累。 为什么不用踏雪无痕的功夫呢?想至此,萧玄衣觉得自己有点傻,嘿嘿干笑了一下。 萧玄衣将一口气提在膻中,身子渐渐轻盈起来,一步踏出,久久才会落地。 象风行于水上,萧玄衣在雪地上飘行,突然之间,他看到前面有一条绿色的长蛇。 那条蛇昂着头,身体每弯曲一下,蛇头便象箭一般地向前射出。 跟这厮斗了好几次了,每次都落在下风。这次有疾剑在手,无论如何要找回场子来。萧玄衣想着,脚下步伐加快。 那蛇也发现了萧玄衣在追它,身体扭动得更加剧烈。 看看还有十几步,萧玄衣奋力一跃,在落下的同时,一剑刺入蛇尾。 那蛇疼得将尾巴一缩,疾剑犹如劈竹一般,蛇尾变成了两条。 那蛇忍不住翻滚起来,搅起漫天雪雾。 萧玄衣急忙以手遮脸,等雪雾散尽,那蛇已逃到了一座山峰下。萧玄衣当然不舍,仗剑直追过去。 那山峰十分陡峭,没有路,蛇却盘旋而上。留下一路血迹。 萧玄衣沿着血迹追踪,一直追到峰你能进入别人的梦,是不是真的?” “马马虎虎了。”萧玄衣打着哈哈。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了。”李匡筹很认真。 “有这回事?” “我哥比我大几岁,小时候经常欺负我,昨天我梦里把他狠揍了一顿,你出来劝架,其实我跟我哥关系很不错的。” “小孩儿打架,无所谓了。” 李匡筹见萧玄衣满嘴虚头八脑,不好意思再深入探讨,临走说了一句话:“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老萧勉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师 室韦人终于出兵了。 室韦人的出兵更象一次大搬家,带着老婆孩子,赶着他们的牛羊,成群结队地向北行进。 饶是李克用戎马多年,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了半天:“把大后方带在身边,还真是头一次见。” “有什么问题吗?”萧玄衣装作很屌的样子。 “没什么问题,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省得再运粮草了。” “这就叫全民皆兵。”萧玄衣自作聪明。 “要是败了,估计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室韦人是讷支人的十几倍,怎么会败呢?” “打仗你以为是比人多少的啊?” 中华民族是个善于斗争的民族,八百破十万的战例随手就能划拉出来好几个,萧玄衣虽然没多少文化,也自知失言,当下不再言语。 “把张污落喊过来!”李克用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外面的卫兵应声而去。 李克用的中军就设在左贤王的洞府内,不大一会儿,全身披挂的张污落走进来跪下:“参见总招讨使。” 李克用摆摆手,张污落爬起来,立在一旁。 “你小子挺过瘾哈。”萧玄衣上下打量着张污落,先来了一句。 “怎么过瘾了。”张污落莫名其妙。 “这顶盔贯甲,磕起头来‘咔咔’的,跟将军差不多。” 张污落是个聪明人,哪能听不出来,脸红脖子粗地说道:“让您老见笑了。” “见什么笑,军人嘛,就得这个样。”李克用不乐意了。 “对,咱们好歹一百多号人呢。” “告诉你萧老三,我在大唐好歹也是正五品,要是上任的话,也管着一批杂号将军,见了我都要下跪的。” “你是藩汉兵马行军总招讨使,正五品算什么啊。” 萧玄衣出舌飘飘,用得都是虚招,李克用接不住,干脆不理,对张污落说道:“你去室韦人那里走一趟,跟他们领头的说一下。” “总招讨使得意思是?” “咱们也要出兵哈,跟在他们后面,别让他们产生误会。” “就说咱们也是找讷支人报仇的?” “怎么说随你,让他们相信咱们没有敌意就行,也不指望他们帮忙。” “知道了。”张污落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空口白话,他们要是不信怎么办?” “这个……”李克用想了半天:“咱们前几天不是杀了他们的右贤王吗?把人头给他们带上。” “都臭了好象。”张污落有点为难。 “带不带随你,关键你得把事儿办成了。不成的话,军法从事。”李克用不管那么多。 “这会儿知道当将军的好处了。”萧玄衣加了一句。 张污落愁眉苦脸地出去了,李克用在后面喊:“别忘了跟他们要几面旗帜。” 几天以后,李克用的藩汉军团整装待发。千窟谷口,三十辆牛车排成一溜儿。车上装的是粮草和兵器。几十个雕面恶人还赶着一大群牛羊。 对于那些讷支俘虏,李克用倒也慷慨,将近二百号人,按人头每人发了一两金子,算是他们被蹂躏的报酬。 有几个幽州兵跟讷支娘们产生了感情,分别在即,双方搂在一起又哭又说。李克用走过去,每人给了一马鞭。催促他们赶紧归队。 李克用传下令去,各个队头点了一下名,人数到齐。当即鼓角一通,准备开拔。 这时有个幽州兵拉着一个讷支女人,跑到李克用面前跪下:“三哥,能不能让我带她走。” “我他妈还想带呢,这是打仗啊,大哥。”李克用没好气。 “我家里穷,娶不上老婆。”那幽州兵继续申诉。 “打赢了仗,女人有得是。” “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再他妈罗嗦,我杀了你祭旗。” 那幽州兵不得已,将身上的财物全部留给讷支女人,揉着眼睛跑进队列里面。 李克用鼻孔里哼了一声:“老婆迷!”随即抽出弯刀,虚空劈了一下,高喊一声:“上路!” 鼓声再次响起,士兵们踏着鼓点,开始启动。萧玄衣心里挺咯应。这“上路”怎么听着跟去送死差不多。 队伍行进一段时间后,看看左右无人,萧玄衣悄悄地问李克用:“二哥,你刚才喊的什么啊。” “我喊的什么啊?”李克用双眼一瞪。 大军出师,忌讳很多,萧玄衣当即改口:“我想问问,你接受的那几个左贤王的侍妾呢?” “都在千窟谷。” “怎么没出来送送你啊。” “我身为总招讨使,总要作出表率嘛。” “那几个女人倒也安份。” “安份个球,不过女人吗,是要哄的。” “你怎么哄人家的?” “等打胜了仗来接她们。” “我嫂子同意吗?”萧玄衣说的是刘银屏。 “你白啊,什么叫哄啊?” “感情是骗啊,李老三,你太不仗义了。” “我也没办法,就算你嫂子同意,打仗也不能带女人。” “怎么回事?” “据说军中有女人,战鼓都敲不出声儿来。更不要说杀人了。” “那也不能骗人啊,何况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李克用想想,也觉得太忍心,当下把张污落叫了过来:“千窟谷内,你的几位干娘,每人二十两金子。让她们不要再等了。去吧。” 张污落走后,萧玄衣又问:“这样就行了?” “长安城内,翠香阁的头牌,也就是这个价钱。” “靠,在跟我嫂子之前,你一直号称童男子来着。” “没吃过猪肉,我没见过猪跑啊?” “怪不得你会失去童子功,感情早就是个大骚包。” 室韦人在越过室韦城几百里后,开始集结。五个部落推举出一个可汗来统领全军。这个可汗只是暂时的。 战士也和民众分开,成为战斗部队和老营两大部分。战斗部队一边北进,一边捕杀讷支牧民,老营随时跟进,室韦人对讷支人报复也是极其残酷,所谓牛群过处,寸草不生。 比起室韦军队,李克用在打仗方面是个老油子,带领自己的百十号人,跟在室韦大部队之后,若即若离,悠哉游哉,就等着在适当时机,去抢胜利果实。 行行复行行,李克用的战车这天来到一座山下。李克用手搭凉棚,遥望大山:“这山怎么这样眼熟啊。” “做梦吧你。”萧玄衣揶揄了一句。 “唉,好象还真梦到过。” 李克用说罢,喊了一声:“张污落!” “到!”张污落咔咔跑来。 “你找个当地人问问,这山叫什么名字?” “早就问过了,这座山叫‘狼居胥山’。” “靠!怎么不早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七章 车悬大阵 评价一个名将的武功,对手的强弱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汉之前,匈奴不可谓不强大,威震天下的秦军,在这个民族面前也取不了攻势,只能修筑长城而藩篱自守。 汉朝立国之初,一直被匈奴人压着打,只好采用所谓的“怀柔”政策……和亲,说白了也就是牺牲子女玉帛,换得边境安宁。 直到汉朝的第七个皇帝刘彻上台,才算扳回这一局面,几十年下来,也只是打得匈奴人“幕南无王庭”而已。 汉匈之战中,最夺目的将星,当属卫霍,然而较之于卫青,霍去病显然更为耀眼。 元狩四年,二十二岁的霍去病率军五万,深入漠北,斩获匈奴左贤王部七万多人,然后乘胜追杀,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兵临瀚海。 自此以后,汉人征服者的脚步,没有谁能超过霍去病。“封狼居胥”成了中华历代兵家们的毕生追求,也是一项高不可攀的荣誉。 萧、李二人带着一帮兵众登上狼居胥山的山顶,山顶倒是一片开阔地,面积也不大。 开阔地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石台,石台周围,散乱地摆放着一些石墩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萧、李二人当初受了一句“封狼居胥”的鼓动,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费尽周折,总算来到这里,心情自然感慨万分,然而有别。 李克用遥想千年:霍大将军正当妙龄,在这狼居胥山上,祭告上天,誓扫匈奴。数万将士,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大丈夫当如是耳。 萧玄衣环顾四周,除了一轮残照,万古群山,狼居胥山上还有什么?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众人品评一番,方才确定,中间的那个石台,应是霍去病祭天的地方,周围的那些石墩,估计是众将的坐的。 “霍大将军在这狼居胥山上祭天,竟然没有勒石铭功,留下只言片语。”李克用有点儿怅怅。 “勒石有什么用?能刻上去的,自然也能被抹掉。”萧玄衣语带玄机。 “我本来还想刻一句‘李克用到此一游’,照你这么说,也没必要写了。” “费那劲干嘛?最现成的莫过于喝酒。” “喝酒?好象你酒量不怎么样啊?”刘窟头讥笑道。 “喝酒原为一醉,跟酒量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你酒量大,喝半天都不醉,那不也挺费劲的嘛。” “有道理,这就是高人所说的好酒而不善饮。”李匡筹拍马屁。 “也是,匈奴人都被打跑了,咱们不喝醉干什么啊?”李克用当即下令摆上酒来。 李克用,萧玄衣,刘窟头,李匡筹在祭天的台子上席地而坐,张污落在一边倒酒。幽州兵和雕面恶人们散布在台子周围,纷纷搬那些石墩子当座位。 “这石墩子挺沉的,怕不有两百多斤重。”一个幽州兵道。 “这上面还有个眼儿,难道是拉屎用的?”另一个幽州兵说话比较糙。 “喝酒吃饭呢,说什么拉屎啊。”一个幽州兵道。 “这古人一边吃一边拉,那得能吃多少?”说糙话的那个士兵继续发挥。 “哪有一边吃一边拉的,一手端着碗一声解裤子啊。” “据说古人都是穿裙子的,里面也没有内衣,坐在上面就行了。” 台上的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下面的人胡唚,他们几个不是行伍出身,就是乞丐盗贼,对这些粗话也不以为意。李克用甚至听得动容。 这时李匡筹突然说道:“古人都是席地而坐,这些石墩子估计还真不是座位。” “那会是什么?”李克用问。 “上面有个孔,应该是插旗杆用的。” “也对啊,这山上都是岩石,确实没法插旗。”萧玄衣道。 “我就不明白了,找一个士兵扶着不就行了,非要插旗啊。”刘窟头道。 “那些大旗,一个士兵扶着就有些吃力,这山上风又烈,免不了要东倒西歪。把旗插在石墩子上,那就省力多了。”李匡筹解释。 “这么多面旗,要想整齐划一,用石墩子固定旗帜,倒是一个好办法。”李克用同意。 “做这些相同的石墩子,又要在上面凿眼,恐怕需要不少功夫,只为祭天时插一下旗帜,犯得着吗?” “这你就不了解霍大将军的为人了。”李匡筹道。 “什么为人?” “霍大将军十分讲究,就算行军打仗,也带着皇上赐给的几个厨子。” 李克用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下令道:“把那些石墩子放回原处。” 台下的众人不敢违令,只好将石墩子搬回去,李克用就说道:“各位看看这些石墩子的摆放有什么名堂?” “没什么规律啊,乱七八糟的。”刘窟头摸不着头脑。 “应该是围着这个台子摆放的。”李匡筹道。 萧玄衣用手比划了一下:“大致是个圆形,而且围着这个台子绕了一圈半。” 由于年深日久,石墩子有的丢失,有的移动了位置,但大致看来,还真象萧玄衣说的那么一回事。 “三弟说的不错,霍大将军既然是个十分讲究的人,这些石墩子的摆放肯定有一定的道理,但他为什么不摆一圈或者两圈,而是摆了一圈半呢?”李克用又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李克用只好自问自答:“结合咱们坐的这个台子来看,其实这是一个阵图。” “车悬大阵?”李匡筹脱口而出。 李克用点点头:“不错。” 就连心情懒散的萧玄衣听到这里,也不禁问道:“车悬大阵很厉害吗?” “所谓阵法,说白了就是依靠各位士兵之间的密切配合,从而形成一种巨大的杀伤力。既然要互相配合,每个士兵的位置是不能变动的,所以阵型最忌乱。自古以来,阵法一般只适用于步兵。也就是霍去病这种旷世奇才,发明了一种骑兵阵法,就是后世传说的车悬大阵。” 李克用言至此,心情显然有些激动,端起碗来灌了一通。李匡筹接着说道:“骑兵的威力本来就是步兵的好几倍,再要结成阵,简直是无坚不摧。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阵法在中原只有名字而无阵图。” “没想到竟然在此地一窥堂奥。”李克用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八章 左撇子 车悬阵的阵型有点类似于一个平放的车轮,主将在车轮中心车轴的位置,骑兵们象车辋一样绕着车轴旋转。 车悬阵发动起来,更象一个旋转的锯片。众所周知,对于一棵大树,锯片的威力远胜于斧头。 车悬阵不光能自己转动,在主将的指挥下,还能向前推动。可以想象,一个向前推动的飞速旋转的锯片,其威力足以咬开任何坚阵。 当然,车悬阵的奥秘不尽于此,还需要在演练中探索和发现。从狼居胥山上一下来,李克用就开始准备操练车悬阵。 李克用挑选出五十名骑技娴熟的士兵,以刀马出众的李匡筹为队头,稍次一点的张污落为押后。这些骑兵就是车悬阵张开时车轮的辋。 李克用又腾出两辆牛车,一辆车上载有一面战鼓一名鼓手,另一辆车作为自己的座驾。萧玄衣为车右。 “车右是干什么的?”萧玄衣听着名字挺别扭。 “战车上一般有三个人,主帅居中,驾车的在主帅左边,负责护卫的在主帅右边,所以叫车右。”李克用解释道。 “这么说我是负责保护你的。” “对,当车轮陷住时,你也负责推一把。” “力气活儿我不干。”萧玄衣当即撂挑子。 “三弟,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特别爱顶嘴,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当上总招讨使以后,特别爱指派人。” “不是我想指派谁,军队嘛,总得有人发号施令。” “那你也得事先跟我商量一下,问我愿不愿意当这个车右。” “什么事儿都先找你商量,你当主将不就得了。” “切!好象当个主将很难似的。” 李克用正无言以对,这时刘窟头跑过来:“李三哥,这有名有姓的都编进车悬大阵了,怎么把我落下了?” “你负责看管其余的弟兄。” “三哥!我也想参加。” “没看出你有什么才能啊?” “这才能不都是练出来的吗?” “要不这样,你给我赶车吧。” “多谢三哥!”刘窟头兴高采烈地去了。 “看到没有!别人想来我还不一定要,让你当个车右,你还事儿事儿的。”李克用对萧玄衣瞥了一眼。 车悬大阵的人员确定以后,第一天,李克用只行军三十里,便扎下营寨,选择一片开阔地,操练车悬阵。 李克用在开阔地上先画出阵图,然后用旌旗标示出来。五十名骑兵每十步远一个沿阵图分布。 阵形刚一摆好,萧玄衣就发现一个重要问题,这阵型是顺着转的,要攻击外围的敌人,所有点骑兵必须左手拿兵器。 “这不太合理哈,难道阵型反了?”萧玄衣说道。 “阵型我会记错吗?”李克用反问了一句。 “难道霍大将军挑选的士兵都是左撇子?”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从数万人里应该能挑出几千个左撇子来。” “为什么要用左撇子布车悬阵呢?” 李克用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正是阵法的奥秘之处。” “怎么说?” “骑兵冲锋时,很少用劈、刺这种正手招式,而是采用反挑或反削。” “为什么?” “首先马在全速奔驰时,冲击力特别大,用劈的招式很容易把兵器震飞,用刺刀招式就容易把兵器折断。 “再一个,攻击对方时,要想自己不掉下马来,最好是俯身。俯身的话用正手就使不上力气,用反手却是刚好。”重心越低越稳当,这个道理虽然说不出来,但他们也明白。 “右手也可以使反手刀啊,为什么非要用左撇子呢?” “这个三弟你就不清楚了,用反手的话,右手明显不如左手有力,尤其是那种左撇子。” “这么说,车悬阵练不成了,咱们就根本找不到那么多左撇子。” “要达到霍大将军的那种威力肯定是不行了,不过咱们还得练。” “那不是白费工夫吗?” “就算习惯右手的人,用反手招式,左手还是强于右手的。” 对于左手刀的要领,众人都不明白,纷纷要求李克用示范一下。 李克用让人赶过一头牛来,在场地中央,然后腾身上了一匹战马,抽出弯刀在左手,骤马向那头牛奔去。 那头牛听到动静,调转牛头,两只犄角对着李克用。 将近那头牛时,李克用俯下身子,左手倒提弯刀,刀锋朝后。 李克用的马和那头牛相交的一刹那,李克用手腕一转,刀锋超前,在牛脖子下斜地一抽,长身而起。顿时一颗牛头滚落在地。 众人纷纷叫好,李克用兜马回转,大家都围上去,李匡筹用脚踢着牛头道:“三哥的劲道也太大了。” “浪费哈,其实对敌时,只要割断对方的喉咙就够了。”李克用竟然谦虚了一下。 “干爹,左手刀只有这么一招吗?”张污落忘了叫“总招讨使”。 “一招还不够吗?两马相交时,能把这一招使出来就不错。” “果然是把好刀!”萧玄衣也凑上来。 “萧老三,你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我怕你骄傲哈。” 左手执兵器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李克用开始演练阵法,李克用将右手令旗一举,鼓声“咚咚”响起,骑兵们围着李克用的牛车转起来。 鼓声越来越急,骑兵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最后,鼓声紧似雨点,骑兵们也达到了全速。 “二哥,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 “骑兵围了咱们一圈半,里面这半圈好象根本没什么用场,还跟着瞎跑。” “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吧。” “我觉得咱们看到的那张阵图,只是展开时的一个场面,全部展开时,阵型还要向外扩大,这半圈人要全部放到外围去,形成一个圆圈。” “有道理。” 李克用将右手令旗落下,举起左手令旗,鼓声渐渐慢了下来,骑兵们也放慢了速度。李克用将左手令旗往下一挥。鼓声停止,车悬阵也停了下来。 李克用将标示阵型的旌旗全部往外圈移了几步,再次发动车悬阵时,骑兵们按每十步一骑排列,里面的半圈就没有了。 这时,李克用发现,没有那多余的半圈,车悬阵倒是能放能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九宫车悬阵 自此以后,李克用的藩汉军每天只行三十里,便扎下营寨,操练车悬阵。半个月下来,便练得有模有样,开合自如,进退有序。 这天,车悬阵在沉重的鼓声中徐徐展开,萧玄衣抱着膀子,在牛车上左顾右盼。手举令旗的李克用忍不住说了一句:“三弟你专注一点!” “我怎么不专注了?” “你左看右看干什么?” “我是车右,职责是保护你,不左看右看,老盯着你啊。” “对啊,你也学学怎么操练。万一我出现什么意外,你也能,还真是哈。” “今天我就教大家练一套车悬河图阵。” “我觉得不如叫车悬九宫阵。”李匡筹也是技痒。 “为什么?” “听着更厉害一些,再说九宫就是河图变化出来的。” “那就叫九宫车悬阵吧。” “老萧高明!只是三哥回来看到了怎么办?”李匡筹滑头。 “这个有我。”萧玄衣大包大揽。 车悬阵是个圆形,河图是个不规则的八边形。在李匡筹的参谋下,萧玄衣很快弄出一张阵图来:在八边形的每个顶点都插一杆旌旗,标示出路线。比车悬阵还省事。 萧玄衣右手举起令旗,挥了两下,鼓声响起,李匡筹一马当先,带领着众骑兵开始跑位。 骑兵的速度是由鼓点指挥的,在加到全速之前,先慢跑几圈,目的是为了热身。这时微风吹来,场地上的旌旗飒飒招展。 鼓声越来越急,骑兵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达到了全速,这时场地上刮起了大风。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在场地中心碰撞成一股旋风,风势很猛,竟然将萧玄衣几个人卷上了天。包括旁边的鼓手。 鼓声停止,骑兵们放慢速度,旋风渐渐停息,再看刘窟头和鼓手摔的口歪眼斜,正在地上挣扎。萧玄衣则飘飘欲飞。 “哪来的风啊?”萧玄衣装糊涂。 “估计是练阵练出来的。”李匡筹道。 “练阵能练出风来?” “天地法则嘛,谁知道。” “能晃动天象,这么说咱们的九宫车悬阵还真是有点门道。” “再练下去估计要飞沙走石。”李匡筹添油加醋。 “这要是卷着讷支人还不跟吹草人似的。” “肯定的!” 李匡筹和萧玄衣一唱一和,渐渐有些忘乎所以。两人分析了一下车悬阵中途而止的原因就是鼓手给吹跑了,骑兵们倒没事儿。下次将鼓手放到阵外,只要能看得见令旗就行了。 “怎么着,你们还要再来一瓶?”刘窟头口不择言。 “不是再来一瓶,是再来一次。”萧玄衣纠正道。 “这车我是不赶了。” “怎么着老刘,不听号令是吧?” “你老萧会飞,我可没有翅膀。” “咱们的九宫车悬阵目前也不往前推动,赶车的也用不着,不如让老刘休息一下。”李匡筹讲情。 “连个驾车的都没有,我这个主将成什么样子了?” “那也照样是主将,你的话谁敢不听?” 见李匡筹这么说,萧玄衣只好顺坡下驴,刘窟头玩起赖来,萧玄衣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九宫车悬阵再次运行,旋风把萧玄衣卷起来,萧玄衣练过轻身功夫,平衡掌握得好。在风中扶摇而上。 萧玄衣象泡在水中一样,失重的感觉,举手投足都是慢动作,飞得感觉,真爽。 坐在阵外的刘窟头突然大叫起来:“快看,老萧升仙了!” 士兵们纷纷扭头观看,阵型一乱,旋风挺了下来。萧玄衣这次飞的挺高,一时收势不住,摔了个狗吃屎。 都是刘窟头这厮乱叫,萧玄衣正要找他算账,这时李克用回来了。 “脸上怎么破了,三弟,被狗咬了?” “我把车悬阵改进了一下,威力太大,受了点伤?” “是啊是啊,能刮起一阵旋风来。”李匡筹补充道。 “还有这回事?我来试试。” “还没练熟呢?” “没熟就接着练!” 李克用不容违拗,李匡筹只好又运行了一遍九宫车悬阵,把李克用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威力是不是挺大?二哥?”萧玄衣凑过去。 “是挺大。”李克用瘸着腿爬起来。 “这叫九宫车悬阵,我琢磨出来的。”萧玄衣沾沾自喜。 萧玄衣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李克用一脚:“威力大有个屁用,人家的阵都是杀敌,你的阵先杀中军主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章 装神 李克用的藩汉军又在路上走了十来天。渐进北海时,竟然又遇到好几伙室韦人,三三两两,望南而行。 “三弟,情况有些不妙哈!”李克用站在牛车上,若有所思。 “怎么啦?”萧玄衣问道。 “室韦人不像打胜仗的架势啊。” “你想多了吧,估计这是室韦人的游骑。” “游个鸟啊,这些人见了咱们跟惊弓之鸟似的,分明就是逃命。” “室韦人有好几万,要是他们败了,咱们这些人上去还不是送死。”萧玄衣吃了一惊。 李克用当即传下令去:安营扎寨!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营。三十辆牛车首位相接,组成一道寨墙,藩汉军们在寨墙内安扎营帐。 李克用派张污落出去,找几个室韦人来问问情况。过了好久,张污落才用刀架着请来几个室韦人。 “你小子客气一点。”萧玄衣训斥道。 “客气一点人家不来。”张污落分辩道。 “是啊,大家都忙着逃命。” 李克用说罢让人端上几碗酒,几个室韦人喝完,这才惊魂甫定。当下由张污落翻译,李克用盘问起几个室韦人来。 “打败仗了?” “是。” “你们室韦人这么多,怎么会打败呢” “不知道,听着前面一阵乱喊,大家都逃命,我也跟着逃了。” 几个室韦人盘问了一遍,说法都相同:见人逃命我也逃。李克用看看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将几个室韦人放了,并吩咐张污落再抓一批回来。 “室韦人还真败了。”萧玄衣不免悻悻。 “打仗靠的是士气,跟人多人少没多大关系,象这样:一个人跑,大家都跟着跑,人再多有什么用?” “那你干嘛还要自称总招讨使啊?” “打击对方的士气哈,也给自己人壮胆。” …… 两人闲扯了一会儿,张污落又抓了一拨室韦人,这才算弄清大概: 室韦人和讷支人两军对阵之际,讷支人抬出一个神像来,那神像张开眼,射出两道金光,接着神像的口中吐出浓烟来。 室韦人吃惊不小,眼看着浓烟漫进阵中,竟然无动于衷。片刻之后,凡是闻到浓烟的人,好象都中了邪,竟然对着自己人乱砍乱杀起来。 室韦人禁不住手忙脚乱,讷支人趁势冲来,室韦人大败。据说五个莫贺咄被擒了三个。 “又是他妈的邪术!”李克用一拍大腿。 “你说邪术就说邪术,不要带他妈好不好,现在我也会这个。” “这邪术好象和你练的有点区别,怎么搞出个神像来。” “二操好象说过,讷支人的单于有个祭天金人。”萧玄衣提示。 “被霍大将军缴获又丢失的那个?” “应该是。” “这个祭天金人,看来就是他们邪术的总根儿了,只要把它拿下,讷支人将不战自溃。” “我只是不明白,那个祭天金人口中喷出一股烟来,那烟能有多少?” “估计也就这么大一坨了。”李克用两手比划了一下。 “这么点毒烟撑死也就迷倒上百号室韦人。要知道室韦人有好几万,怎么会败了呢?” “这就是兵机了,这一百多号人不是死人,他们乱砍乱杀,相当于临阵倒戈,兵家最忌讳的莫过于此。” “临阵倒戈有那么厉害?” “淝水之战中,苻坚有百万大军,足以投鞭断流,朱序的八百人倒戈一击,百万大军闻风而溃。” “照你这么说,咱们这百十号人,有一个临阵倒戈的就废了。” “那当然!”见萧玄衣似信非信,李克用开始忽悠:“你想啊,你正在运行九宫车悬阵,在半空中飘飘欲仙,有一个人突然临阵倒戈,就算一个骑兵,扰乱你的阵型,你不就摔下来了吗?” “有道理!”萧玄衣想了一会儿:“这仗没法打了,咱们一百多号人,都不够人家一口烟喷的,连倒戈都用不着。” “也不能这么说,我这倒有一计。”李克用胸有成竹。 “说来听听。” 李克用摇摇头:“不可说,古人云:‘行成于密’。” “你连我都信不过?”萧玄衣成了怨妇。 “三弟,我不是信不过你,我这一说,天知,地知,你还明白啊?” 李克用一句话,萧玄衣象白天见鬼了似的,上、下、左、右看了一通,还真不能乱说,邪术这东西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三弟所言也有道理,咱们这一百多号人,确实不够人家一口烟喷的。所以咱们得想办法,把室韦人留住。” “兵败如山倒,有什么办法?” “他们有邪术,你不是也会邪术嘛。” 李克用当即传下令去:让张污落四处召集室韦人的溃兵,酒食款待,并告诉他们,不要怕讷支人的邪术,藩汉军里面有神仙。 “神仙在哪儿?”萧玄衣好奇。 “就是你啊。” 翌日,张污落果然召集到一百多号室韦人,男男女女,各色人等。大家吃饱喝足,围坐在草地上。等着看神仙。 天空一声巨响,萧玄衣闪亮登场,此时的萧玄衣披头散发,双目紧闭,衣服也换成了白色的宽袍大袖。背插灵蛇疾剑,盘腿坐在一辆牛车之上。 鼓声响起,九宫车悬阵运行起来,萧玄衣冉冉升起。半空中,萧玄衣睁开眼睛,开始搔首弄姿:美人照镜,梦中看花。 一帮室韦人看得目瞪口呆,垂涎三尺。这时刘窟头趁机起哄,各种声音尖叫着,把演出推向**。 鼓声渐慢,萧玄衣缓缓落下,依旧瞑目独坐在牛车之上。室韦人都疯了,哭着喊着扑向萧玄衣。 萧玄衣觉得此时有必要跟室韦人互动一下,便睁开眼,要站起来跟室韦人握手。 “赶紧给我架走。”李克用喝道。 几个雕面恶人走上前,按倒刚刚起身的萧玄衣,象拖死狗一样,把他拖进一个帐篷。 帐篷内,萧玄衣十分不满,质问李克用道:“干什么嘛!你这不是打击室韦朋友们的热情吗?” “三弟,我是怕你控制不住,搂着室韦娘们哭起来,这戏咱就没法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向 萧玄衣装神效果还不错,几场演出下来,竟然聚集了五千多室韦人,包括战场上侥幸逃脱的两个莫贺咄。 这两个莫贺咄,一个是苯室韦的莫贺咄,一个是黄头室韦的莫贺咄。在李克用眼里,跟路人甲、乙差不多,李克用也懒得记他们的名字。 前面说到,室韦人出征,都赶着牛羊的,所以李克用也不用为这些人的军粮发愁。但李克用觉得,这帮人打仗给群殴差不了多少,所以就把他们整编了一下。 李克用从五千室韦人中挑出两千敢战之士,一千归苯室韦的莫贺咄统带,作为左路军;一千归黄头室韦的莫贺咄统带,作为右路军。李克用只带着百十号藩汉军,居中调度。 剩下的三千多室韦人,赶着牛羊跟在后面,作为老营。 三路人马成倒“品”字形向北海推进。它们之间既保持一定距离,又能互相支援。 在李克用的想法,两千室韦人全是偏师,晃点讷支人用的,真正的主力就是他这一百多号人。 讷支人毕竟是少数民族,不筑城池,不修关隘。三路人马一齐向北推进,差不多畅通无阻。室韦人还以为是萧玄衣的保佑,一路上胡作非为,兴奋的屁滚尿流。 这天正行间,负责踏白的张污落来报:正北一百多里处,发现有讷支人集结。李克用当即传令左、右两路室韦军安营扎寨。 两个莫贺咄不明就里,赶到李克用的中军帐里,瞪着眼睛问:“天色还早,怎么不走了?” 李克用将敌情通报了一回,一个莫贺咄混嚷道:“赶紧发兵,活埋了他们。” “他们不是有祭天金人嘛。”李克用耐心解释。 “怕什么!咱们有神仙。” “这样吧,晚上我去请示一下神仙,看看该怎么办,明天再通知你们。” 两个莫贺咄这才悻悻离开。 晚饭后,李克用来找萧玄衣。自从萧玄衣成为神仙后,就被李克用单独保护起来了。听到李克用的声音,萧玄衣赶紧躺倒铺上,用被子蒙着头。 “三弟!”李克用叫了一声。 …… “三弟!”李克用又叫了一声。 …… “装睡的人叫不醒哈。”李克用自言自语了一句。 “谁装睡了?”萧玄衣翻身坐起。 “你没装睡?刚才我还听见你唱小曲儿来着。” “什么唱小曲,那叫词,名字叫《忆江南》。” “哦,感情是想小盼妹妹了。” “我想你老婆!”萧玄衣爆了一句粗。 “无所谓,只要你嫂子愿意。” “李老三,你是不是跟生番呆在一起太久了,这么没廉耻。”萧玄衣差点没跳起来。 “这不是你说的嘛,你想你嫂子嘛。” “你们整天胡吃海喝,拿一根棍儿让我支着,我那是生气。” “生气你也得忍着,这两天要接仗了。” “凭什么就得我忍着,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爱怎么说吧,我找你来是商量一件事。” “找别人说去。” “还就得跟你说,我要开个誓师大会,你还得表演一下。” “老是糊弄别人,缺不缺德?” “既然糊弄了,就要糊弄到底。” “无耻!” “明天你装完神仙之后还得帮我办一件事儿。” “人渣!” “明天你看看风向,要是南风的话,咱们就继续进军。” “王八蛋!” “要是北风的话,你就说不宜进兵。” “冚家铲!” “行了,我先回去了。” 李克用说罢起身要走,萧玄衣连忙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行了三弟,你骂也骂过瘾了,别闹了。” “为什么南风就进兵啊?” “他们的邪术不就是喷烟吗,南风咱们在上风,就喷不到咱们了。” “感情你说得妙计,就是这个。” “聪明。” “这也太小儿科了。” “这只能怪三弟太聪明,哈哈哈。”李克用给萧玄衣挠了一回痒痒,起身走人。 此时正是气候转暖的季节,南风比较多,翌日,萧玄衣跳了一番大神之后,告诉众人可以继续进军,三路军马便拔营北上。 日中时分,一彪军马拦住去路。数里之外,李克用令所有骑兵下了马,两翼结成雁行大阵,擂起战鼓,向讷支人逼近。 鼓声停止,士兵们也随之停下,各张弓箭,前锋距讷支人只有百步之遥。 两阵圆处,李克用骤马而出,扬鞭大喊:“我是河东李克用,叫你们单于出来答话。” 李克用连喊了几遍,不知是对方没听懂,还是惧怕李克用的威名,讷支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真他妈没劲!”李克用骂了一句,拨马兜回本阵。 算上左右两翼,李克用摆的是雁行阵。但李克用的中军却是方阵:最外层是三十辆战车排成方形,车后是弓箭队,由八十多名雕面恶人组成。再往里是四十五名骑兵,围着中心两辆战车,萧玄衣坐在其中一辆战车之上。 由此可以看出,李克用的这套阵法,其实就是车阵里面裹着车悬阵,由于萧玄衣要装神仙,所以成了阵主。李克用反而成了车右。 李克用刚爬上战车,萧玄衣就问道:“讷支人的单于不在吗?” “好像是吧,也没见他们推出什么金人来。” “那咱们可以放心杀一场了。” “你先让两翼上去。” 萧玄衣正要下令,讷支人的阵中忽然射出两道金光来,虽然是大白天,也分外夺目。那金光扫视了一回,最后落在雁行阵的左翼。 左翼的室韦人一阵骚动,有的开始大声鼓噪:“神仙!神仙!” “再糊弄就不好了吧,要出人命的。”萧玄衣拿不定主意。 “再等等。” 正说着,一股黑烟从讷支人的营阵中冒出,沿着两道金光卷向室韦人。 “感情这两道金光是给黑烟定向的。”李克用看出了门道。 “你不说咱们在上风向吗?” “对啊。”李克用愣了一会儿:“不过现在好象风向变了。” 萧玄衣抬头看看天,李克用挖苦了一句:“你看什么天啊,你看看旗帜就知道了。” 萧玄衣扫视了一圈,所有的旗帜都在往南招展,风向果然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阵云 萧、李二人眼睁睁看着藩汉联军的左翼崩溃。令人伤心的是:祭天金人喷出的黑烟都没卷到,那帮室韦人便望风而逃。 “我怎么会认识他们?!”萧玄衣直跺脚。 “溃兵要是敢来冲我们的阵脚,格杀勿论。”李克用咬牙切齿下了一道命令,八十多个雕面恶人立即张弓搭箭。 逃命本来就是慌不择路,哪里顺当往哪里跑。李克用命令刚下完,还真有几十个无耻的室韦人,愣头愣脑地往中军直奔而来。 看看进入射程,李克用令旗一挥,一片箭雨泼过去,立即栽倒十来个,剩下的看看不是路,调整了一下方向再次没命狂奔。 左翼已经不存在,两道金光又缓缓扫向雁行大阵的右翼。右翼的室韦兵吓得直缩脑袋,连“神仙”都忘了喊。 照这样下去,右翼也崩溃在即,然后就剩下一百多人的中军。讷支人也不用冲锋,一股浓烟喷过来,李克用他们就得屁滚尿流。 “升仙吧,三弟。” 自己设定骗局,自己还要拆穿,李克用也是无可奈何。 一阵鼓声中,九宫车悬阵展开,宽袍大袖的萧玄衣冉冉升起。 “神仙出场了!神仙出场了!”右翼的室韦人用他们的鸟语大叫着,象全体打了鸡血一样。 那两道金光象两只魔爪,迟疑了一下,松开即将到手的右翼,慢慢晃动…… 飘在半空的萧玄衣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不是忽悠,他的表演总算是遏止了右翼的溃势,已经奔溃的左翼,这时也有一部分人停下来,探头探脑,然后跟着起哄。 突然之间,萧玄衣被金光晃了一下,立即头晕目眩,身子象树叶一般飘了出去。 在场的数千人同时目瞪口呆,他们目睹了一道奇景:半空中的“神仙”被金光击落。 萧玄衣从半空落下,方阵里面的士兵纷纷躲闪,萧玄衣重重地砸在地上。 李克用反应够快,立即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接的姿势,同时悲愤地叫了一声:“三弟!” 萧玄衣从地上爬起来,口歪眼斜,指着一帮士兵破口大骂:“看老子落下来你们就躲,太没义气了。” 萧玄衣跌跌撞撞地爬上他的指挥车,李克用还在伸着双手,紧闭双眼。 “行啦,收了吧!”萧玄衣鄙夷了一声。 “怎么了?”李克用莫名其妙。 “你的表演用力过猛哈,太假了!” “靠,这也能看得出来。” 萧玄衣不理会李克用,对驾车的刘窟头喊了一声:“老刘,你去传令给李二操,让他左手刀变右手刀,倒转九宫车悬阵。” “为什么?”刘窟头傻不冷等的。 “这不是你操的心。” “二操会不会啊?” “再罗唆,老子滋你一脸。” 萧玄衣摔了下来,此时的车悬阵已经七零八落。但训练有素的品质,此时在李匡筹这个正规军人的身上体现出来。 黑烟正在向中军漫卷而来,李匡筹一手握刀,一手揽辔,尚自巍然不动,接到萧玄衣的命令,李匡筹好象被电击了一下:“倒转九宫车悬阵,有道理!” 李匡筹右手举刀,高喊了一声:“刀交右手,调转马头,跟我来。” 九宫车悬阵已经被萧玄衣操练了上百遍,就象一篇文章,简直可以倒背如流。所以倒转九宫车悬阵,对李匡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稍加调整,九宫车悬阵便反转起来。说也奇怪,那股黑烟逼到车悬阵十步之外,再也不能前进一寸,接着便被阵风卷了上去。 “杀气三时作阵云”,这是唐代诗人高适《燕歌行》里面的一句。两军对阵时,往往都有一些奇特的天象。 这句诗描写此刻的场景再贴切不过,转动着的九宫车悬阵,上方盖着一片黑云,在萧玄衣的指挥下,直压讷支人。 讷支人的邪术失灵,再加上车悬阵的刀光如练,阵脚不免有些松动。李克用目光如炬,怎肯错过这个机会,当即大喊:“讷支人败了!活捉单于!” 李克用喊了两声,没什么反应。当即大骂了一句:“张污落你小子干什么呢?” 张污落何等机灵,当即振臂一呼,所有会说鸟语的室韦人跟着呐喊起来。 这一呐喊果然有用,正在原地观望的右翼立即嚎叫着扑向讷支人,连先前溃散的左翼也反身杀回。 …… 一仗下来,讷支人的两千主力大部被歼,只有单于带着几十名手下逃之夭夭。 李克用一方,仅伤亡数百室韦人,至于李克用的中军,几乎毫发无损。只有刘窟头用白布缠着脑袋。 据刘窟头说,他想看看祭天金人长什么模样,赶车有点快了,被李克用踹了一脚。 “踹你是轻的,你拉着阵主直往前跑,差点没把我们卖了。”李克用哼了一句。 “那你也犯不着用脚招呼我吧,我都跟你那么久了。”刘窟头如怨如慕。 “我记得是照你膀子上踢了一脚,没踢你脑袋啊。” “那就奇了怪了,我为什么脑袋疼呢?” 李匡筹连忙出来打圆场:“这事也用不着争,老兵都知道,一仗下来,受点伤是好事。” “这是什么说法?”李克用也感到奇怪。 “就象人一样,要经常得点小病,才能长命百岁,要是一直不得病,病一场就能要命!” “有道理!有道理!什么都能攒,病不能攒,要经常发着点儿。”李克用这句话算是道歉。 “可惜啊,祭天金人没看到。”刘窟头不理会二人,发了一句感慨。 “是啊,此物一日不除,咱们一天不踏实。”李匡筹深感忧虑。 “看来你们真是被讷支人的邪术吓到了。”李克用不以为然:“祭天金人和讷支人的军队合起来还算厉害,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也不过尔尔。” “三哥的意思是?”李匡筹问道。 “讷支族也就万人左右,能战之兵不过两三千人,这几仗下来,咱们斩获讷支人将近三千。可以说讷支人已经强弩之末,就算他们有祭天金人,也不足为惧。” “还是三哥深谋远虑。” 几个人正在中军帐内谈论,室韦的两个莫贺咄找上门来,说是打了一场胜仗,他们准备搞一场篝火晚会庆祝庆祝。此番来邀请藩汉军士们参加。 “届时一定赴宴!”李克用笑呵呵地打发着两个莫贺咄。 “还有,大家都想见见神仙。”两个莫贺咄恳求。 几个人这才发现萧玄衣不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三千梦境 和讷支人的决战中,萧玄衣的出场是致胜关键。硝烟未散,主角去哪儿啦?难道是悲天悯人去了? 非也!长期以来,萧玄衣一直被笼罩在李克用的光环之下。这回终于抢了他的风头,萧玄衣比谁都高兴。 当然,这种想法有点可耻,似乎也不太讲义气。萧玄衣不愿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来,战场还没打扫完,萧玄衣便自动钻进藩汉军们给神仙特供的小帐篷。 吼吼哈嘿,萧玄衣对着空气打了几拳,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谁知在帐篷里转了好几圈,竟然没找到。 “老萧,牛逼!”萧玄衣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想起,这时要是有面镜子就好了。 说起镜子,萧玄衣倒是想起,最喜欢照镜子的就是刘银屏,最漂亮的张小盼倒是整天钗横鬓乱,满不在乎。 萧玄衣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千年老二”的心态? “千年老二”这个词虽然当时还没有,但萧玄衣想的就是这个意思。 萧玄衣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帐外大声叫喊:“三弟!” 萧玄衣连忙盘腿坐在铺上,双手结印,两眼微闭。 “你果然在这里。”李克用掀帘而入。 萧玄衣睁开眼,斜着李克用。 “你今天那招什么九宫八卦阵,真是帅呆了。” “反转……九宫……车悬阵!”萧玄衣一字一句地纠正。 “对!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灵感!” “那就是没法解释了?” “明白就行!” “那就不说这个了,这一仗咱们反败为胜,大伙儿都很高兴……” “得之何欢,失之何忧?”萧玄衣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三弟的修为越发高深了。”李克用啧啧。 萧玄衣要摆手,却发现自己还在结着手印,不耐烦地道:“有事你就说!” “本来还有事儿,现在就没有了。” “什么意思?” “让你装神仙这么多天,估计也挺闷的。今天室韦人要搞庆祝大会,大家都想见见神仙,本打算让你去散散心,顺便跟大伙儿整两句……” “这个要求倒不为过。” “现在看来,三弟恬淡自如,这种俗事儿就不打扰了三弟了。” “不打扰了……”萧玄衣吃了一惊。 “祭天金人还没有下落,三弟还是不宜多露面。” 李克用说罢,起身赴宴去了。萧玄衣心里暗自计较:我鸟!虚虚实实,又被李老三玩了一把! 胡笳声切,马头琴声悠扬,萧玄衣爬起来,凑到帐篷门口听了听,想起李克用在篝火映照之中,代表神仙接受大家的膜拜,心里挺不是滋味。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要真是豁出脸来不要,跑出去跟大伙儿嗨皮一场,也没人拦着他。 由此可见,萧玄衣装神仙还真不是完全被迫,话说他现在都有点上瘾。 “俗不可耐!”萧玄衣最后说了四个字,也不知道骂谁?便爬到铺上去,继续打坐。 心中有点乱!萧玄衣没能很快入定,自然而然,他想起了生平的得意之作:九宫车悬阵,以及,反转九宫车悬阵。 正转和反转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效果呢?萧玄衣试图凭自己知识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正如他自己所言,这是灵感,没法以常理忖度。 想着想着,萧玄衣就在脑海里运行起九宫车悬阵来,绕着那个不规则的八边形奔驰的,此刻已经不是五十名骁骑,而是他萧玄衣自己。一边跑一边脱衣服…… 为什么要脱衣服呢?萧玄衣猛然醒悟,开始换着姿势跑:摆着臂跑,倒背着手跑,缩着脑袋跑,打着旋儿跑…… 突然之间,他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周围花花绿绿,绕着萧玄衣旋转,因此形成了一个圆形黑洞,这个黑洞好象没有底儿,萧玄衣没完没了地往下坠…… 过了好大一会儿,萧玄衣才明白,不是周围在旋转,而是他自己在转。清楚这一点之后,萧玄衣突然有了主意:把左臂抱在胸口,右臂尽力伸开。 萧玄衣操练过九宫车悬阵,对于在空中怎么掌握平衡,有一点心得。萧玄衣眼下用的法子,是破坏这种平衡。 这个有点类似于洗衣机的甩桶,如果甩桶里面的衣服重心跑偏,甩桶会很快停下来。 果不其然,萧玄衣的旋转慢慢停下来,接着他发现,自己下坠的速度也变得缓慢了。 接着他看到了惊奇的一幕:数不清的世界,被压缩成三尺来高,叠放在一起。 大千世界在萧玄衣的面前一一滑过,萧玄衣突发奇想,接着他看到一个青草遍地的世界,就爬了进去。 眼前突然开阔,真天真地!青草铺满天涯,野花散乱。一群羊在专心地吃草。有几头公羊在东张西望,其中一头更是含情脉脉。 一个中年汉子躺在草丛里,眯着眼晒太阳,帽子丢在一边,从服饰上来看,应该是室韦人。 这时一个小男孩出现了,一边跑,一边用双手捂成喇叭状大喊。 中年汉子听到喊声,欠身要起,起了一半又躺倒了,双眼紧闭,并发出阵阵鼾声。 小男孩总算发现了中年汉子,鬼鬼祟祟地撅了一根草,眼盯着那个中年汉子的鼻孔,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太吓人了这个,萧玄衣捂着鼻子,逃出那个世界,继续往下飘。 萧玄衣知道,他刚才进入了一个室韦人的梦境,并且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室韦人的梦境,并且并且,他没有睡着! 按张污落的理论,这无疑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进境。然而他是怎么进入的来着? 萧玄衣此时是清醒状态,思维能力不是沉睡状态下能比拟的。他马上想到,他是绕着九宫车悬阵跑,在跑着的时候,又顺便打了几个旋儿。 上面说的有点儿绕,用现在的知识打个比方:地球绕着太阳公转,同时又绕着自己的中心轴自转。 萧玄衣知道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梦境里,所以也不担心摔下来,趁这个机会,又拓展了一下思路:要想从梦境里面出来,只有用反转九宫车悬阵了。 萧玄衣在半空之中,四处没有着力的地方,反转九宫车悬阵怎么用啊? 不得已,萧玄衣又钻进了一个人的梦境之中,那里是真天真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狗梦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萧玄衣总算掌握了入梦出梦之法。这套方法虽然是从九宫车悬阵领悟出来,却显然与九宫车悬阵有别,所以萧玄衣就自创了一个名字:九宫步法。 简单来说:正走九宫步法,自身顺转,就能进入梦境,反走九宫步法,自身逆转,就能跳出梦境。 当然,萧玄衣还考虑到另外两个组合:正走九宫步,自身逆转;反走九宫步,自身顺转。 这两种组合,萧玄衣也尝试了几次,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有次还差点收不回来。萧玄衣只得罢手。 夜色已阑,篝火晚会早已散场,萧玄衣百无聊赖,蒙头睡去。 自从打通小周天,萧玄衣基本上不用睡觉。然而就象食惯了人间烟火,睡眠对他来说,仍然是一道忘不掉的美味。 打败讷支人的主力之后,李克用让队伍修整了两天,然后又让萧玄衣装神弄鬼了一次,誓要直捣黄龙,扫庭犁穴。 大队人马向北海进发,萧玄衣自然又被保护起来:非经允许,人和动物统统不能靠近。 好在萧玄衣有了一套自娱的办法,每天夜里便去偷窥别人的梦境。白天大家都不睡觉,萧玄衣无事可做,便坐在牛车里打盹。 这天安下营寨之后,萧玄衣突然想起,快到北海了,应该给张小盼她们带个信儿,也好让她们有所准备。 信上怎么说呢,萧玄衣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便让卫兵去找李克用来。 “三弟找我?”李克用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是啊。”萧玄衣将想法说了一遍。 “理当如此。”李克用想了一会儿说。 “你也知道我出身不好,没读过多少书,这信你来写吧。”萧玄衣羞涩地笑着。 “信写好了怎么送啊?”李克用沉思。 “让卢儿送过去。” “三弟,兵家的事儿你可能不太清楚。孙子兵法里面说,间谍有五种:因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 “什么意思?” “说多了你也记不住,你让卢儿送信给你嫂子这事,其实就是死间,一旦事情败露,你想过后果没有?” 萧玄衣虽然不太懂,但有个“死”字在里面,知道不是耍的。可是又不甘心,试探着问道:“咱们画张画行不行?” 李克用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三弟,间道不宜多行,况且咱们也快到北海了,你也别急,行啊,我走了。” 李克用说罢,一阵风似地走了。萧玄衣不明就里。也没有深想:李老三为什么闪烁其辞呢? 自从萧玄衣装神,李克用常常跟李匡筹、刘窟头混在一起。众所周知,李匡筹是幽州城出了名的赌鬼,几天下来,就把李克用也带坏了。 话说赌博这事儿,只要是男人,基本没有不喜欢的。每天安营扎寨之后,李克用便把李匡筹、刘窟头叫到中军账里聚赌。 这天李克用刚掷出一手“豹子”来,正准备收钱,就被萧玄衣叫来了。 李克用哪有功夫替萧玄衣写情书,便大言不惭地恫吓了萧玄衣一番,又赶回去赌博了。 萧玄衣白盘算了一场,被李克用打击的垂头丧气,此时未免想起卢儿来:这畜生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从千窟谷开拔时,卢儿是跟着他们一起上路的。萧、李二人的狗,谁见了都要巴结一番。这厮倒也趾高气扬。 人见了卢儿都这样,狗们就更不用说了,也只有它欺负别人的份儿。所以萧玄衣倒也不担心它。 一来二去,卢儿便和萧玄衣处于“相忘于江湖”的境界,大家各忙各的。 现在萧玄衣突然想起卢儿来,便打算找它叙叙旧。 “带刀侍卫!” 萧玄衣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为了方便萧玄衣的起居,李克用特意安排了两名幽州兵保护萧玄衣,并封二人为“带刀侍卫”。 萧玄衣又喊了两声,仍然没人答应。萧玄衣不得已走出帐来,看到的一幕差点没把萧玄衣气死。 帐外本来是两个幽州兵的位置,此刻插了两根木棍,木棍上挑着两根骷髅头,更可气的是,每个骷髅头的上下颌骨之间,还衔着两根交叉的髌骨。 剧不剧毒倒也罢了,搞两个骷髅头在门口,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萧玄衣虽然没有看透李克用,但对这两个家伙一猜便知。李匡筹的手下,刚打过胜仗,他们能干什么去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上行下效啊! 萧玄衣发了一通大大的感慨,欲待自己去寻找卢儿,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妥。一旦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声张起来,这俩家伙贯耳游营都是轻的。 罢了!罢了!卢儿这狗东西不知去哪里打野战了。把它喊回来肯定不高兴。萧玄衣回到帐篷中,四下踅摸了一会儿,忽发奇想:这狗梦会是什么情景? 萧玄衣立即爬到铺上,盘腿而坐,心中转起九宫步法,不大一会儿,便进入梦境。 在弘文馆里查一本书,没有索引,那是相当费劲。在梦境里,要找到一条狗的梦,比在弘文馆查书还难。 萧玄衣几次三番要半途而废,想想不找也是无聊,只好硬着头皮找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搜索了大半夜,萧玄衣终于看到一条追兔子的身影。 这狗东西,让老子好找!萧玄衣欲待咳嗽一声再进去,忽然听到几个声音。 “往那里追!往那里追!对头!哎呀,就差那么一扑!”一个声音道。 “你瞎指挥什么?要不然早就追到兔子了。”另一个声音道。 “对啊,你喊往那里,往那里,狗知道往哪里呀?”又一个声音说。 “这狗太笨,没办法!” …… 萧玄衣听到这里,心中大怒,谁他妈在玩我们家的狗。还骂人! 萧玄衣闪身进入狗梦,不由惊呆!一个土坡上,三个家伙正在指手划脚,其中一个萧玄衣认识,正是被萧玄衣一剑削断钢叉那位! “妖怪!”萧玄衣大喝了一声。 三个家伙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看着萧玄衣,几乎同声问道:“妖怪在哪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怪食癖 萧玄衣看到三个不明身份的家伙,第一个反应:是敌非友。当下掣出灵蛇疾剑来,指着其中那个带环儿的说道:“上次让你侥幸逃掉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来,这回饶不得你。” “你这家伙,成天不洗澡,熏得我们够呛,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见了面不道歉,还竟然叽叽歪歪。”旁边一个家伙跳起来。 “我要大开杀戒,没有关系的人不要搭茬哈。” 萧玄衣放了一句大话,然后用手一指带环儿那家伙:“你!过来!” 带环儿那家伙也真是懒得可怜,到现在还是拿着一根烧火棍。看到萧玄衣叫它,往前走了两步,挽出几个棍花,又跳了回去,躲在另外两个家伙的身后。 骂萧玄衣不洗澡那位,把那个带环儿的往外拉,一边嚷道:“老三,过去揍他!” 带环儿那家伙原来叫老三,此时拿着棍子乱比划,萧玄衣明白什么意思:他的剑厉害,我弄不过他。 骂萧玄衣不洗澡那位气得暴跳如雷,挺着钢叉就要来战萧玄衣,另一位连忙拦住道:“老二,算了吧,咱们三兄弟能聚在一起,还多亏了老萧。”其中一个道。 既然是三兄弟,劝架的肯定是老大了。要真打起来,另外两位岂能袖手旁观,萧玄衣暗自吃了一惊,仍不甘示弱:“我跟你们素不相识,别套近乎,要打就一起上。” “你不认识我,你总该认识豆千革吧。”老大连忙摆手。 萧玄衣盯着那家伙看了半天:“我想起来了,你就是豆千革护身符上那位!” “对头!对头!”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来话长。” 萧玄衣一听话长,没接着往下问,而是问道:“这两位都是你兄弟?” “正是,正是!” “你们好像不是正经人哈?” “是啊,我们原本是夜叉国的。” “哦,夜叉啊,夜叉国离这很远吧。” “很远很远!” “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来话长!” 又是一个说来话长,萧玄衣只好说道:“既然是老豆的朋友的三弟,这事儿就算了。” “多谢!多谢!” 萧玄衣把剑收起来,开始胡喷六侃:“你们还真不愧是三兄弟,个个青面秃头,长得跟妖怪双胞胎似的,老三还带着环儿,老大,老二根本就分不清楚,我这里有个建议哈,老大最好把胡子留起来,也有长兄风范,至于老二嘛……” “放你娘的狗屁!”老二早就忍不住,此刻大叫起来:“嫌我们长得丑,告诉你,在夜叉国里我们是有名的帅哥。” “刚才骂我成天不洗澡是不是你?”萧玄衣想起来,看着夜叉老二说道。 “是又怎么样?” “你骂我不洗澡,我都忍了,现在又骂我先人,有点得寸进尺了哈。”萧玄衣微怒。 “骂你是轻的,我还要杀你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萧玄衣勃然大怒。 “来来来!咱们并上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切!” 眼看着萧玄衣和夜叉老二的剑拔弩张,老大连忙拉住老二,并对老三说:“你去拉住老萧。” 老三有点惧怕萧玄衣的剑,不敢硬拉,迟疑了一会儿,只好伸开双手拦着。 萧玄衣是胡同老油子,看有拉架的,就知道这架打不起来,当即跳着脚破口大骂:“你妈生下你,只看了一眼,便气得晕了过去,你爹愤然离家出走,从此流落江湖,下落不明。按说你长这么丑,本应该呆在家里,但是你不出来吓人,对国家那是多大的浪费……” 萧玄衣从小生活在市井,脏话一套一套的。夜叉老二如何是对手,又被老大拉着,有劲儿使不出,最后竟被萧玄衣骂得往地上一蹲,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你招惹人家老萧干什么?害得我们也跟着挨骂。”老大埋怨道。 “大哥……这事儿你比我清楚,我说他成天不洗澡,说错了吗?”夜叉老二哽咽着说。 萧玄衣此刻累得不行,喘了一口气,两手按着叉腰肌道:“切!我一千年不洗澡也比你干净。” “大哥,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了?”老大问了一句。 “人能活一千年吗?” 萧玄衣当时哑口无言,这都吃了文盲的亏,不知道什么叫“赋比兴”。夜叉老大虽然活络一点,但也是个实心眼,当下对萧玄衣说道:“老萧,朋友之间应该以诚相待,骗人不好吧。” 萧玄衣急得直咬手指头,对这种不可理喻的家伙,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最后憋出一句:“说到哪里,我都是比他干净!” “你说干净就干净了?” “不服就比试一下!” “比就比!” 萧玄衣和夜叉老二要比干净,另外两个夜叉觉得挺新鲜,在旁边鼓噪怂恿。但真要比起来,一伙人又犯了难。 既然是比赛,肯定得有规则,有程序,有判定输赢的标准。但比干净这事儿竟然没有赛例可以效法。 夜叉老二出了个主意,此时它已经不哭了:“我们家老三最实在,不会说谎,让他来说咱俩谁干净。” “怎么说啊?”萧玄衣两手抱臂,斜着眼问。 “咱们俩分别让他闻一下脚丫子,谁的臭谁就输了。” 夜叉老三虽然没说过话,但还是能听的,闻听此言撒腿就跑。夜叉老二哪里肯放,几个纵身就把夜叉老三揪了回来,坐在屁股底下。然后看着萧玄衣,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 萧玄衣不傻,当即反驳道:“你们是三兄弟,一个当运动员,一个当裁判,干脆直接给自己发奖不就得了,顺便互相表扬一下。” “不是说了吗,我们家老三最实在。” “我还说我最实在呢。” “要不你跟我们家老三比一下谁最实在。” “比就比。” “算了!算了!比干净这事儿还没搞掂,比实在这事儿先不用提。”老大摸着光秃秃的下巴道:“老萧说的也不错,咱们毕竟是弟兄三个,不能即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老二问道。 “咱们另外找一个裁判。” 萧玄衣闻言四处看了一下,除了他和夜叉三兄弟之外,还有一个卢儿,此刻正在按着半只兔子。 “找谁啊你?”萧玄衣问道。 “听说北海边有个怪食癖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田忌赛马 《吕氏春秋》记载了一个故事:有个人身上奇臭,兄弟姐妹都受不了他,此人只好跑到海边,一个人离群索居。 谁知海边还有一位异人,就喜欢这种臭味,整天跟在奇臭兄的后面,形影不离…… 这位异人的名字比较长,后人都称他为:海上逐臭之夫。 夜叉老大说的这个有怪食癖的人,跟海上逐臭之夫有异曲同工之妙:最喜欢吃臭的东西,并且越臭越喜欢。 《吕氏春秋》里所说的海边,应该是东海。夜叉老大说的海边,却是北海。所以怪食癖者和海上逐臭之夫不是同一个人,但道理大家都明白,东海有的东西,北海也可以有。 夜叉老大介绍完了怪食癖者,萧玄衣觉得这个裁判还比较靠谱。夜叉老大受到肯定,乘机拟定了一套比赛规则: 萧玄衣和夜叉老二分别从身上搓下三颗泥丸来,请那位怪食癖者品尝,按他的标准:谁的好吃谁就输。 “这个办法好,公平公正合理,比起只闻脚丫子来,覆盖面也比较广,更能反映一个人的综合素质。” 萧玄衣人模狗样振振有辞,对夜叉老大的创意赞赏了一番,另外两个夜叉兄弟碍于情面,也不好意思说别的什么,比赛规程就这么定下来了。 “慢着!”萧玄衣突然想起一回事:“我赢了怎么办,有没有奖品?” “既然比赛,肯定得有奖品。奖什么呢这个?”夜叉老大显然忽略了这事儿。 “金银宝贝我不稀罕哈,母夜叉更不用提。”萧玄衣首先声明。 “这样吧,要是你赢了,以后我就听你的。”夜叉老二说的。 “这么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主人了?” “不是我们,是我自己!”夜叉老二纠正道。 “那还不是一样?” “怎么一样了?” “你们老大,是保护豆千革的,老豆跟我是兄弟,所以老大也得听我的。”萧玄衣一连偷换了几次概念。 “老萧怎么说都行。”夜叉老大无可无不可。 “至于老三呢,是我手下败将,他敢不听我的吗?” “还有这事?” 夜叉老二把老三从屁股底下揪出来,问道:“这家伙说你是他手下败将,愿意听他差遣,有没有这事” 夜叉老三一听,二目圆睁,就要发作。萧玄衣连忙问道:“老三还跟我抢吃过伊利堇的苦胆,有没有这事,老三?” 一张嘴不能同时回答两个问题,更何况是个哑巴,夜叉老三只得点了点头。 萧玄衣走过去,想搂住夜叉老三的肩膀,结果老三太高。萧玄衣只能搂着夜叉老三的大腿说道:“看到了吧,它早就听我的了。” 夜叉老三伸手扯住萧玄衣,想把萧玄衣给扔掉,萧玄衣马上又来了一句:“老三,只要你听话,有机会我给你找个母夜叉。” 老三虽然实心眼,但也不傻,本来要扯萧玄衣的大手,顺势在萧玄衣肩头拍了两下。 不费吹灰之力搞定三个夜叉,萧玄衣心里乐不可支,这时,夜叉老二突然发问:“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我给你做奴才,行不?” 此言一出,萧玄衣颇感后悔,这赌注也下得太大了:“当然,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别的。” “就这么定了!”夜叉老二伸出簸箕般大的手掌来:“空口无凭,击掌为证。” 无可奈何,萧玄衣只得伸出中指,在老二的手掌上点了三下。 夜叉老三监督萧玄衣和夜叉老二搓泥丸,夜叉老大去找那个怪食癖者,分工一定,大家各忙各的。 夜叉老二没穿多少衣服,身上的泥垢可想而知,伸手在身上捞摸了几下,便搓出一个鸡蛋大的泥丸来,放在夜叉老三的手掌上,油光发亮,简直像颗大号仙丹。 萧玄衣看到这里,自悔失策,早知道比泥丸大小了。比味道萧玄衣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道理很简单:那厮没穿衣服,泥虽多,味道却不大。 萧玄衣一边在胸口乱搓,一边琢磨,怎么着才能必胜呢?萧玄衣冷眼觑着夜叉老二,脑袋里开始翻书。 萧玄衣跟着号称兵家的李克用混了这么久,也不是白混,三十六计之外阴谋诡计倒也知道一些。看到夜叉老二不顾一切地乱搓,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我何不用下驷对他上驷? 这条计策出自大兵家孙膑之手,还有个名字叫做“田忌赛马”,大唐子民可谓妇孺皆知,老人青年更是耳熟能详,至于夜叉国的人是不是晓得,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要套用这条计策,得有一定的先决条件,比赛分三次进行,这个条件目前已经满足,但是上驷,下驷,中驷这个怎么搞?不行,还得创造条件! 萧玄衣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举手说道:“停!” “干什么?”夜叉老二吓了一跳。 “比赛规则既然规定咱们每人要搓三颗泥丸,我觉得这三颗泥丸应该取自三个不同的部位。” “为什么?” “这是比赛的宗旨,比赛要有代表性,为什么你们弟兄三个,就你出来跟我比试啊,那是因为你能代表你们弟兄三个。对不对?” “别整那些多余的,你直接说该怎么办吧?”夜叉老二不耐烦。 “这三颗泥丸,我觉得应该分别从胳肢窝,裆部,脚丫子上取得。” “为什么?” “这三个地方最脏,对不对老三?” 萧玄衣搞先统一战线,夜叉老三估计还记挂着母夜叉,只好点了点头。 “我已经搓好一个了。”夜叉老二抗议。 “这东西又不值钱,扔到再搓一个。”萧玄衣提示。 “那不行,几十年我都没搓这么圆过。”夜叉老二反对。 “要不这样,搓好的这颗就当你胳肢窝那一个,你再从裆部和脚上再搓两个出来。” “那也行。”夜叉老二懒省事儿。 萧玄衣把胳肢窝那颗编号为“上驷”,脚丫子上搓的为“中驷”,裆部的编号为“下驷”。碰到上驷,按“田忌赛马”里面规定,肯定要输的,所以萧玄衣也不怎么介意。 既然是上驷,就用下驷对它,萧玄衣伸到胯下搓了许久,然后对夜叉老三喝了一声:“揸住!” 夜叉老三连忙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萧玄衣那颗泥丸,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并且灰不溜秋,和夜叉老三的大号仙丹相比,简直像孙子见了爷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一局 夜叉国的人真是没文化,眼睁睁看着萧玄衣大玩“下驷对上驷”的阴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玄衣搓完了胳肢窝,作为上驷。当搓脚丫子时,竟然越搓越爽起来。萧玄衣哼着小调,一手掰着脚趾头,一手在脚趾缝里蹭个不休。 猛然之间,萧玄衣觉得有点儿问题,将搓脚的手指凑到鼻子上闻了闻。我吐!怎么这么臭! 萧玄衣掰着脚趾头,凑过去看了看,脚趾缝里溃烂的很严重:这是谁他妈的脚气? 话说萧玄衣出身不好,从小没有讲究卫生的习惯,再加上最近几天天气骤然转暖,行色匆匆,还没来得及换鞋子,脚上自然而然就捂出毛病来。 脚气虽然不是大病。对萧玄衣来说,此时却很关键,他的“中驷”差不多比“下驷”还臭了。 萧玄衣有心搅了局,却有点发虚,本来已经越位了,再搞假摔。生怕别人看不到? 计将安出,计将安出?萧玄衣在脑袋里拼命翻书的时候,夜叉老大回来了,并带回来一个人。这下多了四只眼睛,萧玄衣只好听天由命。 跟夜叉老大一块来的,不用问,肯定是那位怪食癖者。 怪食癖者的尊容就是一个字:怪!一头怒发冲冠而去,两片嘴唇红如腊肠。身上的衣服有一百多件儿,一付穷得淌屎的模样。 大凡一般人见了夜叉,都吓得战战兢兢,屁滚尿流。此人却矫首昂视,眼睛中只有天空白云。 萧玄衣心中一动:此时要是能巴结上裁判,说不定能够反败为胜。想至此,便走过去拱了拱手:“此位肯定是名震北海的怪食癖兄了。” 怪食癖者斜了萧玄衣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癖兄久仰!小姓萧。”萧玄衣哈巴巴地说。 怪食癖者咳嗽了一声,一口浓痰疾射而出。 好内功!萧玄衣本可趁机来一句,但萧玄衣的无耻功夫还没到家,满腹知心的话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萧玄衣干咽了一口唾沫:“癖兄请了!”便讪讪地走到一旁。 六颗泥丸分成三组排列在一块石板上,每组一大一小两颗泥丸,不用问,大号泥丸是夜叉老二搓出来的,小号的就是萧玄衣的。 夜叉老大察看了六颗泥丸,觉得还满意,叮嘱夜叉老三道:“给我看紧了,连苍蝇都不能飞近。” 夜叉老三显然不满,指手画脚了一番。 “出恭的话,就地解决!” 吩咐完夜叉老三,夜叉老大指着怪食癖者对众人说道:“在比赛开始之前,我先介绍一个人,就是这位……” “癖兄!”萧玄衣抢答。 夜叉老大很郁闷,如怨如慕地看了萧玄衣一眼,接着说道:“对,这位就是癖兄,他将作为我们这次比赛的裁判。各位也看到了,癖兄是多么公正的一个人。” 萧玄衣带头鼓掌,旁边的夜叉老二看不下去:“丢人现眼!” “有得现吗你!”萧玄衣抢白了一句。 “在来的路上,我跟癖兄简要介绍了一下比赛概况,癖兄对咱们这次比赛非常关注,并提了一条建议:为了防止串味儿,每场比赛后,要休息半个时辰,当然,最后一场就不用了哈。如果大家没什么问题,比赛就开始吧。 夜叉老大说罢,把头转向怪食癖者:“癖兄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怪食癖者没有回答,举起右手在天空虚扣了两下。夜叉老大对着怪食癖者的脸盯了半天,没有看到要发言的迹象,这才大声说道:“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说罢带头鼓起掌来。 “下面请运动员上场。”夜叉老大喊了一声。 萧玄衣和夜叉老二闻言发动,差不多同时跑到场地中心。两人脚下踢来拌去,抢占有利占位置。这时夜叉老大走上场来:“请两位下去!” 萧玄衣和夜叉老二摸不着头脑,夜叉老大排开两人,走到前场,手臂伸出,掌中平端着两颗泥丸。 怪食癖者振衣而出,脚踏禹步,围着夜叉老大兜了好几圈。然后停下来,对着那两颗泥丸,夕阳一般遥遥注目。 怪食癖者左手揽起右臂的十几条袖子,右手捏作鸡嘴状。这一点萧玄衣没弄明白,其实叫做兰花指。 怪食癖者用大拇指和中指夹起一颗小泥丸来。仰头将泥丸轻轻送入口中,瞑目细嚼,然后点点头。萧玄衣的脸当时就绿了。 …… 第一局,萧玄衣败了。 中场休息时,怪食癖者已经躺倒,两臂交叉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眯着眼,口中仍在咀嚼,像牛反刍一样。 夜叉老大邀请萧玄衣吃海鲜。原来在寻找怪食癖者的时候,夜叉老大顺便捕了几条大鱼。 “你们要吃就躲远一点,别扰乱了癖兄的味觉。”萧玄衣没好气。 “行!行!我们去那里吃!” 夜叉老大虚指了一下,便和夜叉老二蹑手蹑脚地跑掉了。 萧玄衣百无聊赖,找了一个僻静地方蹲下来,拔出一根草根儿,捅蚂蚁窝。 夜叉老三看守着剩下的四颗泥丸,不时地往夜叉老大那里张望。 夜叉老二估计很开心,一边吃一边放声大笑。萧玄衣听得很不是滋味。只好狠捅蚂蚁窝。 卢儿突然跑过来,口中衔着一条生鱼,萧玄衣纳闷,站起来往夜叉老大那里看了一眼,夜叉老大正在对他伸着剪刀手,萧玄衣明白:这道菜是他送的。 萧玄衣大怒,抓起鱼砸在狗头上:“你以为老子跟你一样,生吞活吃。” 卢儿“吱扭”一声跑掉了,萧玄衣这时看到夜叉老三眼巴巴的目光。 “想吃啊,想吃就给你。”萧玄衣用树枝夹起那条鱼,送到夜叉老三面前。 夜叉老三也没有道谢,右手抓起鱼尾巴在嘴边一捋,鱼鳞就从它的左嘴角纷纷飘落。 夜叉老三将那条大鱼往嘴里一扔,嚼巴几下就咽了,然后把手指舔了又舔。 看到这一幕,萧玄衣突然想起一件事,记不清是谁告诉他的了:据说狗跟猫不一样,猫喜欢吃生鱼,狗就不能,否则的话,鱼刺会刺破狗肠子。谁谁谁家的狗就是那么死的。 萧玄衣觉得有必要提醒夜叉兄弟们一声:“老三,你怎么生吃鱼啊。” 夜叉老三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 “鱼刺会刺破你的肠子,我们家从前有一条狗,就是那么死的。” 夜叉老三表示鄙夷。 “不信是吧?不信算了。” “他们吃生鱼都吃了几百年了。” 这次说话的,就是那位怪食癖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老千 这是见到怪食癖者之后,他的第一次开口说话,虽然干涩沙哑,听在萧玄衣耳中,却如,当下作妇人小子状,虚心求教,竖耳聆听。 怪食癖者果然见识不凡,据他研究:不管人或者动物,肠胃里的液体都有消化作用。但物种有别,肠胃液的消化能力也不尽相同。 猫能吃生鱼,不是猫的牙齿厉害,能把鱼刺嚼碎,而是它肠胃中的液体,能把鱼刺软化,而狗的肠胃对鱼刺的消化能力却很弱,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夜叉,顾名思义,肯定是一个捕鱼高手,吃鱼那就更不用提,所以它们肠胃里的液体消化能力超强,不要说鱼刺,人骨头都能化掉…… 怪食癖者的见解很有前瞻性,但萧玄衣对这些高论不感兴趣,他只是关心比赛,在萧玄衣的用心引导下,话题七绕八拐,终于扯到了比赛上。 “癖兄,你能不能预测一下,第二局比赛谁会赢?” “自然是你了!” “癖兄这么肯定!” “你要是输了第三局就不用比了。” “对啊!” “你和夜叉老二为什么要搓三颗泥丸呢?” “比赛规定嘛,三局两胜,要是只有两局,打平手了,就分不出输赢了。”萧玄衣努力说的明白一点。 “错,这其实是天意。” “天意?”什么狗屁理由,萧玄衣差点没笑出来。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你说的太对了。” 萧玄衣本想请怪食癖者预测第三局的比赛结果,但见他言语荒唐,思维混乱,心中不免怠慢,这时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走了过来,比赛时间已到。 第二局比赛开始…… 第二局比赛结束,结果正如怪食癖者所言,萧玄衣赢了第二局。 萧玄衣心里暗忖:这怪食癖者神了,居然能未尝先知。继而一想,恍然大悟:人家是裁判嘛,唯一的裁判,想让谁赢还不是一弹舌的事儿? 怪食癖者看似冷面,其实也挺上路子的嘛。萧玄衣心里琢磨,肯定是自己的一番“哈巴”,起了作用。 中华文明真是博大精深,就算上不了台面的暗黑之术,都够夜叉国的家伙学一辈子的。萧玄衣的精神一下升华到国家民族层面。 怪食癖者会不会让自己赢第三局呢,这个保不准,根据暗黑规则,送一次礼只能办一次事儿。 看来还要再哈巴一番,才能确保第三局到手。 等一会儿,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走了,自己就展开行动。至于夜叉老三,已经中了美人计,还不会说话,可以忽略它的存在。 注意一定,然而,夜叉老二和夜叉老大为什么不走开呢? 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席地而坐,先是打了一通闲屁,接着就划起了一种夜叉拳:一只螃蟹八只脚,两头尖尖这么大地壳儿…… “你们怎么不去吃海鲜了?”萧玄衣提醒。 “吃完了!”夜叉老大回了一句继续划拳。 “吃完了再去抓嘛!” “吃饱了。” 萧玄衣心里想:难道它们输了第二局,有所察觉,坐这儿跟我耗上了?要这样事情倒不好办了。 “快看,兔子。”萧玄衣突然跳起来大叫。 怪食癖者雷打不动,夜叉老二倒吓了一跳:“别一惊一乍的啊。” “卢儿,咱们去追兔子。” 萧玄衣说完就窜了出去,跑了几步又回来,对着夜叉两兄弟道:“你们俩怎么不去。” “吃饱后不宜从事剧烈运动。” 我倒…… 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任凭萧玄衣怎么折腾,夜叉兄弟就是不挪窝儿。 萧玄衣想要硬上,但又觉得不妥,公然行贿,按怪食癖者的脾气,非当场翻脸不可,第三局就不用比了。 萧玄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比赛时间到了。 “第三局哈,决胜局!”夜叉老大走到场中。 “我要求加注!”萧玄衣举手提议。 “加吧!” “我得回家拿。” “这比赛都开始了。”夜叉老大做不了主。 “按比赛惯例,在胜负未分之前,参赛者一方可以加注。”怪食癖言之凿凿,看来古代比赛和赌博是不分家的。 “比赛要开始了都。” “那就延时。” “延时多久?”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一方未到算是认输。” 听说又要延时半个时辰,最沮丧的莫过于夜叉老三,简直比炮兵连的伙夫还冤:人家打炮,他带绿帽子,还背黑锅。 萧玄衣对夜叉老三的处境表示同情。然后“啾”地一声就没影儿了。 卢儿惊呆了,跑到萧玄衣曾经立足的地方嗅了嗅,然后发了疯似的去追兔子。 萧玄衣一骨碌从铺上跳起来,直奔帐外,守护他的仍然是两颗骷髅头。 萧玄衣气急,找了一根木棒对着两个骷髅头猛擂起来,一边破口大骂:“你他妈把李克用,刘窟头,李二操都给我找来!” 萧玄衣敲了有几十下,突然一个声音说道:“这么晚了找我们干什么?” 萧玄衣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李克用,背后还跟着李匡筹和刘窟头,刘窟头还正把一直胳膊往袖子里伸。 这下轮到萧玄衣傻眼,对着骷髅头看了半天,没想到还真管用! “事情是这样的……”萧玄衣扔了棒子,把梦中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到第二局比赛结束时戛然而止。 “接着往下说第三局啊?”几个人好像在听一则很有趣的故事。 “第三局还没比啊?” “没比完你喊我们过来干什么?”李克用挺扫兴。 “我这不是找你们讨主意来了吗?” “要讨主意,你问二操,今天我们都输给他了。” 萧玄衣这才恍然大悟:“我让你给嫂子写一封信,你推三阻四,感情风急火燎的去赌博了。” “几个兄弟支着架子等着呢,我不去不行哈。”李克用狡辩。 “是救人重要还是赌博重要啊?” 李克用无言以对,倒是刘窟头插了一句话:“不是我说哈老萧,你做梦都跟人赌博,把自己都押上了,你还有脸说三哥?” 这才轮到萧玄衣张口结舌,支吾了半天,口不择言道:“咱们不搞人身攻击哈,还是想办法替我救场。” “让二操给你支招啊!”李克用又提醒了一遍。 “二操兄,赌神!”萧玄衣转向李匡筹,差点没跪下。 “要想力挽狂澜,死中求活,只有这么一招了。”李匡筹平静地说。 “什么招?” 李匡筹从怀中摸出一个色子,捏在手中,嘴里一字一句:“出……老……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八十九章 损友 李匡筹已经达到了在任何场合下都能赌博的境界,但见他将右手中指一弹,那颗色子流星一般飞出,李匡筹左手一招,那颗色子便粘在他的左手背上,滴溜儿乱转。 “六!”李匡筹大喝一声,那色子停下来,果然是六点。 “看到了没?”李匡筹得意洋洋。 “神乎其技哈!”萧玄衣崇拜地说:“这跟出老千什么关系?” “这颗色子,表面上它是一颗色子。其实它是一颗灌了水银的色子,只要你学会了我掷色子的手法,你想要什么点儿,就有什么点儿。” “这次赌博用不着色子啊?”萧玄衣苦着脸说。 “没有条件,那你就创造条件嘛!” “就算我能创造条件,但我们是在梦里赌,你这颗色子不通灵,我也带不进去。” “那也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一个思路。” 李匡筹正在狡辩的当儿,李克用把他手上的色子拿过去,看了半天道:“这色子好眼熟啊。” “当然了,你刚才还见到的嘛!” “怪不得我们都输了,原来你这厮出老千。”李克用恍然大悟。 刘窟头早跳起来,按住李匡筹的头就打下去,李克用也趁机打了一套太平拳。 “闹够了没有?”萧玄衣大喝一声。 萧玄衣真发脾气,连李克用都得让他三分。刘窟头当下停住手,李匡筹晕头晃脑地爬了起来,鼻青脸肿。 “你们是来救场子,还是来砸场子的?”萧玄衣两手按着叉腰肌。 “当然是来救场啊,救场如救火,对不对。”刘窟头犯贫。 “眼看我这一百多斤都要输掉了,你们还在这胡闹,简直不知所谓。” “不胡闹,有所谓。”李匡筹点头哈腰。 “三弟,我这倒有个主意。”李克用突然道。 “什么主意?” “你们不是在卢儿的梦里赌博吗?” “对啊!” “我这就派人把卢儿找到,然后……”李克用做了个“咔嚓”的手势:“天崩地裂,时间停止,你就不用输了。” “感情卢儿不是你们家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要人还是要狗你自己考虑。” “我是不会考虑的。”萧玄衣义正词严。 “要不这样,你也甭回去了,第三局咱们不赌了。” “半个时辰不回去都要算输的。” “你难道不会耍赖吗?” “耍赖?我萧玄衣是那样的人吗?” “老萧,有种!输钱不能输人,丢人不能丢份,我就佩服你这样的。”李匡筹走过来,照萧玄衣的肩头拍了一把。 “怕我将来输了钱不给是吧,现在就开始哄我。”萧玄衣一手拂开。 “哎呀老萧,你把我李二操当什么人了?” “滚……粗!” 几个人见萧玄衣差不多疯了,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凑到一起嘀咕了一会儿,又去了李克用的中军大帐。 李匡筹回头喊了一句:“老萧,你放心,改天我再把你赢回来。” “大胆去吧,有二操呢。”李克用头也不回。 萧玄衣钻回自己的帐篷,伤心的大半天,最后咬了咬牙,喝了一声:“走你!” 萧玄衣又回到卢儿的梦境,怪食癖者正枕着胳膊假寐,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不知去向。 见萧玄衣突然回来,夜叉老三吃惊地用双手捂着嘴。萧玄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哥呢?” 夜叉老三伸手指了指,又把嘴捂上。 “我回来了。”萧玄衣大声喊。 怪食癖者吓得差点没从胳膊上掉下来:“小点声会死啊你!” 萧玄衣突然转过念头:现在不正是“哈巴”的好机会吗? “抱歉!抱歉!打扰!打扰!”萧玄衣陪着笑,正要把那张大脸凑过去。夜叉两兄弟气咻咻地跑来,老二的嘴里还啃着半只兔子。 “注带来没有?”夜叉老大问。 “没有!”萧玄衣说罢,照着自己抽了两个嘴巴。 “带不来也没关系,犯不着这样啊老萧。”夜叉老大安慰萧玄衣。 “我此刻的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 “放心,我会努力的!” 夜叉老大说罢,大声宣布:“决胜局比赛,正式开始!” 萧玄衣右手捂着脸,指缝里偷看着悲剧上演。 夜叉老大取了第三组泥丸,夜叉老三如释重负,扭腰摆臀地跳起夜叉舞。夜叉老二的牙齿锲入兔肉一半,停住了。 怪食癖者拿起一颗大号泥丸,皱了下眉:“怎么皴了都?” 夜叉老二连忙丢掉兔子,上前赔笑道:“放的时间长了,不新鲜了,这都是延时搞的,注又没加成。” “我问你加注的事儿了?”怪食癖者满脸不怡。 “没有!” “没有你罗嗦那么多干嘛?” 萧玄衣听到这里,觉得有戏,指缝开的大了一些。 怪食癖者尝了一小口,一边品味一边道:“竟然有股半腐的海鲜味,倒也有趣。” “不会吧,我都半年没吃鱼了。”夜叉老二辩解。 “裁判,他说谎!”萧玄衣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我可以作证,一个半时辰之前,他还在吃海鲜。” “拜托,我说的是搓泥丸之前。”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搓泥丸之后吃海鲜跟泥丸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泥丸会滚的,它一滚就滚到吃海鲜之后了。” 萧玄衣正在胡搅蛮缠,只听哇啦一声,怪食癖者开始呕吐起来。夜叉老二大喜:“我的泥丸难吃到呕吐,看来我赢定了。” “不是,我被鱼刺咔着了。”怪食癖者喘息着说。 “你的泥丸里竟然有鱼刺,这也太夸张了吧!”萧玄衣唯恐天下不乱。 “胡说……” 夜叉老二还没说完,又是“哗啦”一声,夜叉老三竟然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这其中必有隐情!”夜叉老大摸出下巴若有所思。 怪食癖者止住吐,在风中抽了抽鼻子,径直走到夜叉老三跟前:“肯定是你小子搞的鬼!” “这么肯定!”夜叉老大倒是不好意思护短。 “那股半腐的海鲜味,跟它吐出来的东西,味道一模一样。” “老三,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夜叉老三吐的两眼泪汪汪,比划了好半天,别人都还没明白,夜叉老大算是明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章 决胜 缺心眼的家伙一般比较贪吃,夜叉老三也不例外。 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吃海鲜时,夜叉老三就谗得不行,萧玄衣虽然给了它一条鱼,却无异于杯水车薪。 第二次中场休息时,萧玄衣借口加注,找李克用几个人问计去了。 萧玄衣走后,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也坐不住,俩家伙商量了一下,爬起来去抓兔子。赛场上就剩下夜叉老三和怪食癖者。 怪食癖者开始假寐,寐着寐着就成真的了,后来据说他又做了一个梦,面对着大海,一边拉胡琴,一边唱歌,浪花飞溅,衣衫猎猎…… 圣人说,君子固穷,寂寞加上无聊很容易让人沦丧。夜叉老三看着剩下的两颗泥丸,开始有了犯罪的想法。 按说夜叉老三和怪食癖者不同,对泥丸不应该感兴趣,但是它亲眼目睹怪食癖者连吃了两个,并且吃的津津有味。 作案动机有了,作案的场合又如此完美,对于一个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家伙,为什么不作案呢? 夜叉老三就拿起一颗大号泥丸扔进嘴里,咀嚼了一番之后,味道也就那么回事,并且还有点牙碜。 牙碜也不是大毛病,有时候多吃一口饭就能盖住,但夜叉老三此时没什么嚼裹的,只好品味起牙碜来。 这一品味不当紧,太泥马硌应。夜叉老三就“呸呸”两口,接着“呕啦”一下,夜叉老三肚子里的东西就窜了上来。 怪食癖者就在旁边,夜叉老三不敢搞得太过分,窜上来的东西硬生生被它咽了回去。只有一小口排出体外。 虽然只吐了一小口,但吐过之后,夜叉老三的智商有点升高:少了一颗泥丸,作为看管者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情急之下,夜叉老三生出了那么一点有限的智慧:就把呕吐物掺了点泥团成一个泥丸。因为没有油脂,所以比较皴;因为刚吃过一条鱼,所以有点海鲜味。因为消化不充分,所以泥丸里有鱼刺,怪食癖者的喉咙没有夜叉的大条,就被鱼刺卡到了,所以怪食癖者就开始吐。夜叉老三本来就没吐爽快,受到怪食癖者的提示,也开始狂吐起来。 怪食癖者此刻喘息未定,听夜叉老大这么一番解释,不禁若有所思:“果不出我所料!” “癖兄早就料到了?”夜叉老大吃了一惊。 “明明两局就能定出胜负的事儿,为什么会有三组泥丸。” “这不是天意吗?”萧玄衣揶揄道。 “不错,天意要被老三吃掉一颗。” “老三有福了。” 怪食癖者没理萧玄衣,转头问夜叉老三:“老三,刚才我吃那颗鱼丸是你吐出来的? 夜叉老三点点头。 “太他妈……”怪食癖者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呕呕”之声淹没。 怪食癖者咬着牙,爬上一块岩石,头朝下控起来。 萧玄衣缓步踱入场中,一手叉腰,一手伸着两指指着天道:“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事实上就是你……” 萧玄衣转身指着夜叉老三:“偷吃了你二哥的第三颗泥丸,导致他没有运动员参加比赛,按比赛规则,我赢了。” “我还有替补的呢。”夜叉老二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搓。 “抱歉,比赛已经结束了,你实在有想法,就留到下一季吧。”萧玄衣当然不肯。 “大哥,比赛规则好像没有规定不能替补吧。”夜叉老二寻求同盟。 “这个……”夜叉老大有点犹豫。 “什么这个那个的,没看出来吗,这一切都是天意。”萧玄衣打断了夜叉老大的话。 “什么天意?” “圣人告诉我们,兄弟之间要友爱,吃海鲜时要谦让一下,哪像你们两位当大哥的,躲一边吃去了,你们知道那一刻,老三心里是什么感受吗?甚至,把海鲜送给你们的敌人,也就是我,也不给你们三弟,老天爷不惩罚你们惩罚谁啊?” “我们那没有圣人啊。”夜叉老二狡辩。 “所以你们国家叫夜叉国,圣人不出,亘古如长夜!”萧玄衣心与圣贤暗合。 “其实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夜叉老大道:“我们兄弟三个,老三最贪吃,前几天吃海鲜把胃口吃坏了,吃下去的东西不消化,鱼刺把屁股都扎破了。所以我们最近不让它吃海鲜。倒不是我们不友爱。” 萧玄衣愣了一会儿:“天意果真难测!” 几个家伙扯来扯去,萧玄衣坚持认为他赢了,夜叉老二坚持认为他没输,无奈之下,只好去找裁判。 怪食癖者此刻正生了一堆火,烤着一条兔子腿,那兔子腿正是夜叉老二扔掉的。 “癖兄,你这是……做咩?”萧玄衣怀疑自己的眼睛。 “刚才把胆汁都吐出来了,肚子里空的难受。” 怪食癖者说着,就在那条半生不熟的兔子大腿上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要是再有点盐巴就好了。” “癖兄,是这样的,夜叉老二的运动员已经死了,他又不认输。”萧玄衣道。 “给个机会,给个机会!”夜叉老二此时也陪着笑道。 “话说,要不是有鱼刺的话,你那颗鱼丸味道还真不错。”怪食癖者王顾左右而言它。 “这样吧,我让你们一步,那颗鱼丸不算你们作弊,比赛继续进行。”萧玄衣孤注一掷。 “行,这次你赢了,我无话可说。”夜叉老二表态。 夜叉老大把最后一颗泥丸端过来,怪食癖者皱了皱眉头。 “还得有劳癖兄!”夜叉老大很诚恳。 怪食癖者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把萧玄衣那颗泥丸塞进嘴里。话说这颗泥丸就是萧玄衣从脚趾旮旯里抠出来的那颗“中驷”。 怪食癖者嚼了两口,突然弯腰开始呕吐。 “有鱼刺?”夜叉老大拍着怪食癖者的后背问道。 “实在……是太恶心了。” “天意啊!”萧玄衣两手拥天。 “请主子明示!”夜叉三兄弟毕恭毕敬。 “你们没发现,癖兄的病已经好了。” 夜叉三兄弟相顾失色! “是有点儿奇怪!”怪食癖者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大喊:“我终于成为正常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一章 化腐鱼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头疼发烧还得捂个两天。像怪食癖者这种怪病,连药方都没开,竟然说好就好了,当真是不可思议。 第一个发现怪食癖者病愈的人,当然是萧玄衣了:那厮竟然吃烤兔肉。萧玄衣灵光一闪,当即立断,泥马卧槽,反败为胜。由此可见,细节很关键。 此时的萧玄衣牛逼大发了,他本来只是人家病愈的发现者,此刻俨然以杏林妙手自居。学着孙少仙的作派,对怪食癖者又是翻眼睑,又是看舌苔。 旁边的夜叉三兄弟看得一愣一愣的:咱们家主子年纪轻轻,没想到有这么大道行! 怪食癖者被搞得不耐烦,仰着脸问萧玄衣:“看出来什么没有?” “你的头发好像不是圆的,并且还发叉了。”萧玄衣若有所思。 “不是圆的,那是什么样的?”怪食癖者好奇。 “不好说,用手一捻,感觉带点儿楞。” “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这个你就不懂了,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关系,比如说,你打了一个喷嚏,千里之外,肯定有人在骂你。” “千里之外我连熟人都没有,为什么要骂我。” “你名气大,你虽然不认识别人,但别人认识你。” “就算他认识我,我跟他无怨无仇,为什么要骂我。” “或者骂孩子,把你捎带上了。” “骂孩子?”怪食癖者更不知所云。 “比如说孩子淘气,当老子的便骂他:再淘气,让你像癖兄一样吃屎。” “你才吃屎,你们全家都吃屎。” 怪食癖者虽然也搞研究,但他类似于学院派,注重实验,取证,推理,不完全归纳法这一套,跟萧玄衣风雨雷屁的大忽悠,截然不是一个路子。 眼见萧玄衣从怪病扯到吃屎,怪食癖者心下有点瞧不上,一把挥掉的萧玄衣的双手:“起开!” “你的病刚好,现在情绪还不太稳定,好好休息哈,我到那边去看看。”萧玄衣自搭梯子下了台,装模作样地走到一大块岩石前,怪食癖者曾趴在上面控过肚子。 岩石下面一大滩呕吐物,此刻竟然蠕蠕而动,萧玄衣叫道:“癖兄,你好像吐出来一条虫哈。” “扯淡,就算是有虫也应该在肠子里。怎么能吐得出来?”怪食癖者对消化系统研究的比较透彻。 “翻肠子的都有,吐出虫子很牛吗?”萧玄衣四处张望。 “你说的那是狗,人要是能吐虫子,跟嘴巴能拉屎有什么区别?” “你还别犟嘴,我挑出来你看看。”萧玄衣找了一个棍子,在那滩秽物里扒拉起来, 怪食癖者吃得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在肚子里沤了半天,气味可想而知。萧玄衣这么一扒拉,一股热气腾空而起,差点没把萧玄衣呛晕。 “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萧玄衣有个长处,说好听点叫“执着”,说难听点叫“死打烂缠”,当下发了一声狠,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握着棍子继续扒拉。异味弥漫,夜叉三兄弟躲得远远的。 “我靠,还真不是虫子。”萧玄衣大叫。 “那是什么?”夜叉老二捏着鼻子问。 “是一条黑鱼,还带翅膀。” “很奇怪吗?鱼都带翅膀的。” “当然奇怪了,癖兄肚子里怎么会有鱼呢?”夜叉老大道。 夜叉三兄弟探头探脑,正准备过去观看,萧玄衣突然跳起来,手舞足蹈了一回。 “怎么回事?老萧?”夜叉老大改不了口。 “这黑鱼会飞!被我击落了。” “会飞的鱼?” 夜叉三兄弟包括怪食癖者都顾不了那么多,纷纷围上来。 一条半搾长的黑鱼正在那滩秽物里扑腾,翅膀薄如蝉翼。 夜叉老大看了一会儿怪食癖者,又看看那条鱼,突然紧握住萧玄衣的双手:“咱们发达了老萧!” “怎么说?”萧玄衣纳闷。 “这条鱼叫化腐鱼,是三界中少有的宝贝。” “太夸张了吧!” “听名字就知道啊,化腐鱼,化腐朽为神奇。” “能不能具体一点?” “夜叉国故老相传,有一种会飞的鱼叫化腐鱼,没有雌雄,不会繁殖,所以十分少见……” “打住,不会生,这鱼哪里来的?” “据说是恶念所化,这个‘恶’还不是凶恶的‘恶’,而是恶心的‘恶’。” “挺费解的哈,说重点吧。” “重点?”夜叉老大不明白。 “就是它宝贝到哪里?” “化腐朽为神奇啊!” “一坨屎能变成美味佳肴?” “还不止这个。” “还有什么?” “能生死而肉骨。” “说明白点。” “能让死人复生,能让白骨长肉。” “还有吗?” “这还不够宝贝的?” “确实!”萧玄衣环顾四周,强调了一下:“这鱼是我先发现的哈。” “这是我养的。”怪食癖者当仁不让。 “你养的怎么了,吐出来就不是你的了。” “从我肚子里吐出来的,当然是我的了。” “你这人不讲理哈,你既然吐出来了,就相当于扔掉了,你不打算要了,当然谁先捡到就是谁的了。” “谁说我不打算要了,我吐出来只是给鱼放放风,我还要把它吞回去呢。” 萧玄衣这下算是碰到真流氓了,急得直转圈,指着那滩呕吐物道:“有本事你现在就吞回去!” “我现在就吞给你们看!” 怪食癖者捏着鼻子,正要吃那滩呕吐物,萧玄衣咳嗽了一声,“咣”地往上面吐了一口绿痰,怪食癖者用眼翻翻萧玄衣,没吱声。 “我憋不住了!”夜叉老二连忙效法,掏出老二的老二滋了一泡。 夜叉老三也不甘人后,正打算往上面滋,夜叉老大拦住道:“算了,够稀了!” 怪食癖者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当下闭了眼睛,硬把嘴巴往那一坨上凑。这时,一条黑影窜过来,衔了那条鱼就跑。 “卢儿,干什么你?”萧玄衣大喝一声。 一帮人纷纷向卢儿追去,夜叉老三反应比较迟钝,跟在最后。 话说卢儿是天下第一疾犬,跑起来连萧玄衣都不是对手,其它人更不用提。最后大家无功而返,迎面碰上夜叉老三。 “你们追到没有?”夜叉老三问。 “那狗东西跑得太快!”萧玄衣恨恨说道。 “这么好的东西,让狗吃了真是有点糟蹋。”夜叉老二道。 “谁说不是呢?”话虽这么说,萧玄衣却暗自得意:卢儿毕竟是萧家的狗。 “老三,你怎么会说话了?”夜叉老大反应过来。 “刚才我跟在你们后面,捡了两张鱼翅膀吃。” 怪食癖者如丧考妣:“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们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二章 信手翻尽千古案 北海不是海。确切地说,北海是一个湖。 这湖东西宽有上百里,两岸皆是荒山野岭,南北不知道有多长。 湖水清澈,然而深不可测,间或有波涛涌起,莫非是老鱼吹浪?正所谓深山大泽,多有龙蛇。 刘银屏的来信是一付“苏武牧羊图”,在萧、李二人的想象中:刘银屏就在北海之畔,一边牧羊,一边亭亭地等待。只要登高一呼,刘银屏就会跑过来。 真正到了北海,萧、李二人不禁傻了眼:这湖也太大了。烟波浩淼,扁舟如黾,就算你风华绝代,也直接给忽略掉。 看来还得从长计议,李克用只好在北海边扎下营寨,并四面放出斥候。 这天晚上,李克用以聚餐为名召开会议,与会的还是那几个人:李匡筹,刘窟头,萧玄衣也被放出来了。 “又他娘的是烤肉,都到海边了,也不弄条鱼吃。”萧玄衣瞪着眼道。 “行了老萧,这行军打仗的,能吃上热的就不错了。”刘窟头劝道。 “刚拉的屎也是热的。”萧玄衣不听劝。 “今天咱们刚盘下营寨,明天我给老萧弄鱼去。”李匡筹加了一句。 “老子今晚就素死了!”萧玄衣见招拆招。 “都别惯他哈。明天你给他捉鱼,后天他跟你要张小盼。”李克用头也不抬。 李匡筹愣了一下,讪笑着说:“我哪里给得出?” “哦,感情是为小盼姑娘。”刘窟头总算明白。 “咱们说鱼的事儿,扯人家张小盼干啥?”萧玄衣的口气不自觉软了下来。 “三弟,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不也没见着你嫂子吗,不要这个样子哈。” “我哪个样子了?” “圣人说,不迁怒,不贰过。见不到小盼,你拿烤肉撒什么气。” “我撒什么气啊,整天吃烤肉,都腻歪了,想换个口味不是人之常情吗?对不对老刘,难道你不想弄条鱼尝尝?”萧玄衣寻找同盟。 “本来我也想吃鱼来着,你老萧这么一问,我突然不想吃了。” “切!气得我只能笑了。”萧玄衣哈哈了两声:“什么人呐这是。” “三哥喊我们来不光是吃烤肉吧。”李匡筹连忙叉开话题。 “聪明!”李克用端起酒碗问道:“你们知道北海有多大吗?” 这句设问效果不错,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克用灌了一口酒漱了漱口,仰脖子咽掉:“据张污落打听到的消息,这北海宽一百五十里,长有一千五百里。海内大大小小的岛屿有四、五十个。” “洞庭湖才八百里,这北海比洞庭湖大多了。”李匡筹乍舌。 “是啊,这么大一片水域,别说要擒获单于,就是要找到他们,也不容易。” “你怎么就确定讷支人在海上,不在别的地方啊?”萧玄衣问道。 “逃命的时候你往哪里躲啊?是往大路上,还是往山洞里啊。” “肯定是往山洞里啊。” “这不就结了嘛,放着北海这么好的一个巢穴不用,他们非要跑到锅台上去?” “三哥的意思是他们躲在其中的一个岛上?”李匡筹问。 李克用点点头:“除非他们不是人了。” “岛屿也就四五十个,咱们挨着一个一个搜,不就完了。”刘窟头很天真。 “谈何容易,咱们不是去抓海龟,要打仗的。” “打就打呗,大不了造上十几条船,把弟兄们拉上去。” “凭什么呀,就凭咱们这百十号船载陆军?”李克用讥笑道。 “你说该怎么办?” “要致胜江湖,没有水师是不行地。”李匡筹毕竟读过兵书。 “那就搞一票水师啊。”刘窟头无知者无畏。 “行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李克用顺水推舟。 很久没说话的萧玄衣突然插了一句:“我明白了,怪不得霍大少当年进兵到北海就回去了。” “什么原因?”李克用问。 “估计他当年遇到的问题和咱们一样,数万大军对着北海束手无策。”萧玄衣道。 李匡筹想了一回,拍案说道:“萧兄高见哈,信手翻尽千古案。” “翻什么案了?”这下连萧玄衣也好奇。 “史书上对霍大将军的远征是这么描述的:……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翰海。然后就班师了,这个瀚海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北海。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认为:霍大将军的数万精甲,赶到了大海边,再也没有去路,人间武功已经到了巅峰,于是登临了一回,夸耀天下。 “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咱们也看到了,再往北去还是有路的。按霍大将军‘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的豪气,为什么没有继续挥师北上,而是只登临了一下瀚海就回去了? “估计正如萧兄所言,当年匈奴的残部也逃到了北海之上,但霍大将军用的是骑兵,对这一大片水域,围不能围,剿不能剿,登临其实也是很无奈的。” “有道理!有道理!”李克用击节而赞。 刘窟头算是听出门道来:“好像连霍大将军都没辙。” “自古以来,北人骑马,南人乘船,在漠北之地搞水师,也只有你老刘想得出来。” “照这么说,咱们干脆回家得了。”刘窟头才觉得冤屈,三个女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李克用话锋一转。 “什么法子?”李匡筹问。 “等到冬天,湖水结冰。那时候这千里水域咱们就如履平地了。” “现在才开春,到冬天那要等多久?就算咱们能等,室韦人也未必等得下去。” “所以这次开会,就没让他们参加。” “三哥的意思是撇开室韦人单干?” “天要下雨,咱们也管不着,要走就走吧。” 几个人又合计了半天,除了等待之外也没更好的主意,这时李匡筹道:“冬天还早,咱们要不要玩两把?” “你那颗灌水银的色子已经被我们砸了,你还有得玩。”李克用道。 “不瞒众位,我新造了一付五木,今天给大伙尝尝鲜。” 李匡筹说着从怀中摸出五个骰子,一面黑,一面白,虽然不是樗木做的,但溜光溜滑,连萧玄衣不禁叫了一声漂亮。 李克用一把将骰子抓过来:“里面不会再灌水银吧?” “行军途中哪来的水银?” “那行,咱们就玩几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三章 呼卢喝雉 樗蒲之戏流传已久,大唐人基本上都知道,就连乞丐出身的萧玄衣。 樗蒲一般由樗木制成,有五个,所以又叫五木。呈梭子形,但比织布用的梭子小多了。 每枚骰子都分黑、白两面,其中有两枚骰子上有字:黑的一面写个“犊”字,白的一面写个“鸡”字。 这五枚骰子能掷出十二种组合,三黑两犊为十六彩,称为“卢”,三黑两雉为十四彩,称为“雉”。十二种组合里以这两种彩数为最高。 樗蒲之戏一般要配合一张棋盘,号称“打马图”,按掷出的彩数移动自己的马,类似于现在的飞行棋。 李匡筹他们纯粹为了赌博,棋盘之类的就不要了。当下拉过一张矮几来,四个人围着坐了。 李匡筹把五只骰子放在矮几上,拿过一只酒碗来当色盅,将骰子扣了。 赌具既然是李匡筹提供的,当然他得先讲一下规矩:“先掷骰子比彩数,谁的彩数最高,谁当庄家,十圈一换庄,庄家轮流做。” 见大伙没有异议,李匡筹继续说道:“掷出和庄家同样的彩数,庄家赢。闲家掷出‘雉’来,庄家输了赔两倍,闲家掷出‘卢’来,庄家输了赔四倍。” “还有吗?”李克用问。 “没了。” “也别抢庄了,二操你先当,我们先熟悉一下。” “老刘和萧兄没意见吧。” 刘窟头和萧玄衣摇摇头。 李匡筹拿起色盅来喊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刘窟头拿出一两银子放在面前的矮几上:“先看看风头。” 李克用坐着不动,萧玄衣看着李克用道:“真赌钱啊?” “对,你赶紧下注。” “把我的钱拿出来。”萧玄衣看着李克用道。 李克用开始东张西望。 “二哥,我的八张金片子和几十两银子都在你那放着呢。”萧玄衣又进一步提示。 “谁见你钱了。”李克用惊诧不已。 “你忘了吗?前阵子我要装神仙,身上带着不方便,就把八张金箔和五十多两银子交给你保管了。” “交给我报管?你记错了吧,再说大家都知道,我李老三有带钱的习惯吗?” “不带钱前几天你跟二操他们赌什么?”萧玄衣说罢恍然大悟:“感情你前几天输的都是我的钱。” “什么你的我的,钱上写名字了吗?” “八张金片子,一千多两银子呢,都没了,我当时干嘛还傻呵呵的乐,一点都没心疼。”萧玄衣痛不欲生。 “哪有那么多,八张金片子撑死也就值六百多两银子。” “李老三,你总算承认了。” “我还以为你钱多拿不完,送给我了。”李克用嘟囔着说。 萧玄衣气得手发抖,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刘窟头在旁边不耐烦:“你们弟兄俩账算清楚了没有,到底还玩不玩。” “我还没说你们哈,你们谁给我二哥换的银子?” “我换的!”李匡筹直认。 “好你个李二操,欺负我二哥不识数,八张金片子你就给换了六百两银子。” “换钱抽头,赌场就这个规矩,这还是你二哥找着我换的。”李匡筹面不改色。 “我怎么突然发现你变帅了哈。” “不错,赌场是我的天下。” 刘窟头率先鼓起掌来:“这才是二操的本色!” 李匡筹大将一般地摆摆手:“没钱玩什么呀?洗洗睡吧。” “别,咱们两个玩。”刘窟头连忙劝住。 “也行,谁的钱不是钱啊?” 一个庄家,一个闲家开始呼卢喝雉。 萧、李二人在旁边看得眼蹦,萧玄衣吩咐李克用道:“你再去床上找找,说不定能找出来几两银子。” “我都找了好几遍了,一分钱都没有。” “没钱你刚才起什么哄,非要赌钱。” “我看你们玩不行吗?” “李老三,我头一次发现你这么贱!” “赌场都是这德行,赌场无父子嘛。” 萧玄衣开始浑身上下摸索,不多久拿出一张金叶子来,用手指一弹,发出嘤嘤的鸣叫。 李克用的眼睛都直了:“有钱人哈,浑身上下都是金子。” “这是我在雁门关买儿子的钱,本来留着傍身呢。”萧玄衣叹了一口气。 “你的儿子不也是我的儿子吗?” 两人一边伤着心,一边找李匡筹兑银子,这次李匡筹没抽头,给足了八十两。 萧玄衣长这么大,还真是没有赌过钱,小时候虽然也玩过几次五木,都是赌一些杏核,莲子一类的小东西。 第一次掷骰子,萧玄衣还是有点紧张,一只雉鸡都飞到矮几外面去了。倒把李匡筹吓了一跳:搞什么飞鸡! 俗话说:二把刀,手气好。赌场就是这么邪性,十几圈下来,刘窟头就破产了,萧玄衣倒是赢了二百多两。 “二操,你能不能借给我点儿。”刘窟头央求道。 “不借!” “都是幽州兄弟,乡里乡亲的。” “你没看老萧气势如虹。这当儿,亲爹也不行。” 不出老千的话,赌的就是运气,李匡筹怕借钱泄了气。 刘窟头出局之后,就剩下萧玄衣和李匡筹对赌,刘窟头站在李匡筹背后,李克用站在萧玄衣背后,阵势分明。 李匡筹底子厚,萧玄衣气势旺,赌了大半夜,谁也没能将对方拿下。最后连李匡筹都有点沉不住气了:“这样吧老萧,咱们俩把身上的现银都拿出来,也别管谁多谁少了,一掷决胜负。” “正玩得高兴,何必呢?” “这样下去也没个了局啊。” “那就玩个三天三夜。” “我再加上一张金叶子。”李匡筹说着拿出一张金叶子来,正是萧玄衣兑换银子的那张。 萧玄衣的桌面上有二百两银子,李匡筹的有三百多两,再加上一张金叶子,足有四百两银子。李匡筹二赔一,就为分个胜负出来,萧玄衣只好勉为其难,口中却说道:“刚玩得上手。” 孤注一掷还是挺刺激的,旁边观战的李克用和刘窟头都瞪大了眼睛,李匡筹先掷,一掷得雉。 雉是相当大的一个彩,要想赢他,除非掷出“卢”来。萧玄衣神情肃穆,两手将五木合在掌中,凑到嘴边吹了一口气,然后举过头:“一只鸡就吓成这样,至于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论诗 李匡筹所言不差,萧玄衣还真不是管孩子去了。萧玄衣追出一箭之地,卢儿早就没了踪影。 “想让我把赢的钱吐出去,太天真了吧!”萧玄衣自言自语了一句,信步回到自己的帐篷。 这倒不是萧玄衣不讲究,赌场就这样的行市,想当大侠不要去赌场,不会出老千那还叫赌神吗? 萧玄衣躺在铺上暗自计较:这才赢了一百多两银子,李老三输掉了他七百两,看来还得再切磋几把,才能全部赢回来。 夜已深,该去找夜叉三兄弟了,萧玄衣对着帐篷顶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无力地闭上眼睛。 最近一阵子,萧玄衣每天夜里都和夜叉三兄弟厮混。夜叉三兄弟仍然住在卢儿的梦里面。 据夜叉兄弟们说,会做梦的人很常见,会做梦的狗几乎没有,从这方面来说,卢儿简直是个天才。 卢儿虽然会做梦,但和人还是有些差别,人对梦境与非梦境分得特别清楚。卢儿则处于那种似梦非梦,半梦半醒的状态:睁着眼照样睡觉,做着梦照样追兔子。 这么一来有个好处,夜叉兄弟们不用经常搬家了。要是卢儿清醒的跟人似的,夜叉兄弟们白天到哪里去? 萧玄衣刚刚进入梦境,就听见一阵对骂之声: “狗日地!” “狗日地!” “狗娘养地!” “狗娘养地!” “入你先人板板!” “入你先人板板!” 卢儿又和夜叉兄弟吵架了?萧玄衣循着声音找去,看到的一幕让他颇为惊异: 夜叉老三和卢儿并排坐在一块岩石之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夜叉老三骂一句,卢儿就跟着骂一句。 原来两个刚学会说话的家伙,正在吊嗓子练发音。怪不得卢儿最近满口脏话,估计都是跟夜叉老三学的。 萧玄衣顿时火冒三丈:“你这狗东西,好话不学,净学骂人。” 夜叉老三和卢儿吓了一跳,回头看看是萧玄衣,夜叉老三吱溜一声就窜了,卢儿倒是转过身来:“萧玄衣,你怎么不赌钱了?” “我想赌就赌,不想赌就不赌,你管得着吗?” “各玩各的,我的事也不要你管!” “忘了姓什么了你!” “不想让我姓萧,你就拿走。” “翻天了你!”萧玄衣顺手抄起一根木棒。 “不要发火嘛,我正有事儿要问你。” “什么事儿?”萧玄衣打住。 “夜叉老三准备送我两个环儿,你看我是带在鼻子上好,还是带在耳朵上好?” “带在嘴巴上好。” “那吃饭多不方便啊。” “我的意思是说,化腐鱼化点什么不好,非要让你说话,说话你好好说也行啊,还老说脏话……”萧玄衣唠叨起来。 “我是真心跟你请教,你不要扯那么远好不好。”卢儿打断萧玄衣的话。 “你好歹也是个爷儿们,带什么耳环啊你。” “夜叉老三说了,他们那最流行这个,不分男女都带。” “我去找夜叉老三算账,你在这等我回来。” “不要伤害我朋友哈。” 萧玄衣没理它,拎着棒子走了,一边走一边叹气: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萧玄衣正沿着海边溜达,迎面碰见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两个家伙每个手里拎着几条鱼。 “梦里开花梦外香。”萧玄衣触景生情。 “吟诗呢?”夜叉老大笑呵呵地,獠牙闪着光。 大唐是诗的国度,只要是人,都会来那么两句,就象唱流行歌曲一样。经夜叉老大一提醒,萧玄衣索性又加了一句:“一枝红杏出墙来。” “好诗啊,啥意思?”夜叉老二问道。 “我今天晚上吃饭时,突然想吃鱼,没有吃着,结果梦里你们就送来了,这不叫梦里开花梦外香嘛。” “好像不太对劲吧。” “怎么不对了?” “鱼不是香的,怎么会飘到梦外去呢?” “烤烤不就香了。” 萧玄衣手中刚好有个木棒,当下点着了插在地上,木棒上便长出金黄色的火苗。 萧玄衣找了一根芦苇,从夜叉老二手里要了一条鱼,把芦苇从鱼嘴里穿进去,然后伸到火苗上烤起来。 “还是不对劲啊。”夜叉老二又说道。 “怎么不对了又?” “晚饭时天刚黑对吧。” “对!” “现在是半夜。” “对!” “你吃饭时在梦外,现在在梦里。” “都对!” “就算你烤的鱼香能飘到梦外,也不能从半夜飘到天刚黑啊。” “你的意思从晚饭时飘到现在倒是有可能。” 夜叉老二点点头。 “这你就不懂了,顺着飘谁不会啊。作诗就得反着飘。” 夜叉老二正欲有言,鱼已经烤熟了。萧玄衣将鱼递过去:“尝尝!”夜叉老二看了夜叉老大一眼,夜叉老大呶呶嘴,夜叉老二便接过鱼去。 那鱼虽然烤的乌焦巴黑,却飘出丝丝香气。夜叉老二正要下口,“停!”萧玄衣连忙止住:“先把烤焦的揭掉再吃。” 那鱼烤焦的部分已成了一个硬壳,夜叉老二用手一捻,硬壳脱落,落出白丝丝的鱼肉来,还冒出腾腾热气。 夜叉老二将整条鱼扔进嘴里,嚼巴了几下:“好吃,好吃!” 萧玄衣一边笑,一边又拿芦苇串起一条鱼来,放在火上烤,夜叉兄弟纷纷效法。 “我还以为你们只吃生的呢。” “熟的谁不喜欢啊,关键是我们胃口大,吃熟的又要生火,又要烤,太麻烦了。”夜叉老大解释道。 “这也是我们呆在这里没回去的原因之一。”夜叉老二插嘴。 “为了吃顿熟饭连家都不回了?” “不是说原因之一嘛,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因为太远?”萧玄衣猜测。 “是啊,远的你都找不着地方。”夜叉老大道。 “这其实也是我们不回去的原因之一。”夜叉老二补充。 “还有什么原因?” “说来话长了。” “那就不要说了,我就想知道你们怎么从夜叉国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要从一千多年前说起了。” “一千多年?” 那要多长啊,然而这次萧玄衣没有将话题拦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海难 从北海往东北方向走上半年,有一个国家叫流鬼国。从流鬼国向北再走一个月,就是夜叉国。 夜叉国紧挨着一片大海,夜叉国的居民自然就是夜叉,夜叉以捕鱼为生。 夜叉虽然也是气血之属,却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比。它们不但相貌狰狞,更有一番捷足健行的本领:登山下海,如履平地。 话说一千年前的某一天,夜叉三兄弟带着几柄鱼叉,驾着一张木筏,出海捕鱼。 北地虽寒,当时天气却不冷不热。海面平的像镜子一般,广阔的像天空。 兄弟三人一直向深海驶去,两天后地平线渐渐消失,天空只剩下一轮太阳,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海域。 这天黄昏时,三人突然发现:脚下的木筏竟然快了很多。莫非是遇到了海底暗流?三人猜测着,那可有点不妙。 夜叉三兄弟要将那木筏的去势止住,那木筏却越来越快,最后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三人不禁手忙脚乱,。 正在挣扎的当儿,只听“哗啦”一声,脚下的木筏也散了架。 夜叉兄弟落入水中,被海水卷着,冲向不可预知的深渊。在茫茫大海里,他们的命运不啻一叶浮萍,除了随波逐流,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 好在夜叉兄弟都精通水性,他们拼尽力气,大声呐喊着寻找对方,最后,兄弟三人终于抱在一起,这时,他们都看到海水中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就象一只诡异的眼。 无穷无尽的黑暗,无休无止地冲撞,也不知过了多久,兄弟三人听到一个声音:“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竟然有人说话!兄弟三人均是一震,他们分散开来,四下里摸索着寻找那个声音。 在惊涛骇浪里,身体已经不由自主,要找寻一样东西谈何容易?渐渐地,夜叉老大绝望了。 夜叉老大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力一挣。突然,它感觉自己轻快多了,像变成了一条鱼。 最后夜叉老大总算找到一个洞穴,便没头没脑地钻了进去。 洞穴忽然开阔,变成了一个房子,夜叉老大突然听到又一个声音:“谁呀!” 这回是夜叉老二说的,并且夜叉老三也在,兄弟三人再次相逢,禁不住喜极而泣。 房子里面漆黑一团,并且颠簸的厉害,就象巨石滚下山巅,他们躲在石头里。 不管怎么说,眼下暂时无虞,夜叉三兄弟拍手欢庆,一边大笑着壮胆。后来他们说累了,嘴一闭,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到了!” 夜叉三兄弟醒来,他们明显感觉到房子不再颠簸,冲击声已经远去,周围一片寂静。 夜叉老二站起来,冲着黑暗里喊:“你是谁啊?” “我呀!”那声音竟然回答。 “我知道你是‘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子?”夜叉老二也不知该怎么问。 “出来你就看到我了。”那个声音又道。 夜叉三兄弟疑神疑鬼,摸到洞穴的口爬出来,他们先看到的是一片皎洁的月光,月光下一片松软的海滩,海水轻轻拍打着海岸,仿佛已经疲倦。 “我们这是在哪里?”夜叉老二说。 “好像这不是夜叉国的海滩啊。”夜叉老大四下张望。 “不错,你们这是在北海。”一个声音说道。 兄弟三人循着声音看去,一个几尺高的小人站在沙滩上。兄弟三个连忙俯下身,夜叉老大问道:“是你救了我们?” “不错!”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不为什么,机缘。” 夜叉三兄弟这回看得清楚,那小人一身金黄,头光光的,眼睛圆睁着,嘴唇不动,却能发出声音。 夜叉老三感到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那小人的眼睛竟然一眨不眨。 “你好象不是肉长的?”夜叉老二奇怪。 “对啊,我是金做的。” 夜叉国虽然僻陋,对泥胎木雕之类的塑像还是见过的,三兄弟面面相觑了一回,不禁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人是鬼?”夜叉老二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我。”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夜叉老大就换个话题:“你是怎么救我们的?” “我让你们躲在我的耳朵里面。” “不会吧,你这么小,我们这么大,怎么能进得去?” “不信你们就看看。” 夜叉三兄弟将信将疑,凑到小金人的耳孔里看了一番。钻入洞穴时,他们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耳洞跟他们钻入的洞穴还真有几分相似。 “这倒奇怪了,我们怎么会钻进你的耳洞里面?”夜叉老二开始思索。 “除非我们已经死了。”夜叉老大道。 “确实如此。”小金人道。 夜叉兄弟得知自己已经死了,这下吃惊非小,尤其是夜叉老二,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很帅,牙比别人的都亮。 “我怎么就死了呀?”夜叉老二放声大哭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夜叉老大开始哽咽。 “我还没娶媳妇呢。” “我比你大,我都没娶!”夜叉老大真伤心了。 “更可怜的是咱们三弟,它都不知道母夜叉是什么东西。” 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找到夜叉老三,抱在一起嚎叫起来,夜叉老三浑然不觉,还坐在沙滩上团鳖蛋。 哭着哭着,夜叉老大突然收声:“好像不太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了?”夜叉老二问。 “一个夜叉死了,活着的夜叉哭,死了的夜叉不问的,更别说哭了。” “也对哈,咱们死了,伤心的应该是活着的,咱们哭什么啊?” 夜叉兄弟总算想明白了,死了跟活着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三个家伙又开心起来,在沙滩上跳起夜叉舞。 夜叉三兄弟跳累了,便坐下商量,既然来了,不能白来。在北海转一圈,看看有什么土特产,带一些回夜叉国。 夜叉三兄弟拔足边走,一直沉默的小金人突然说道:“你们干嘛去?” “去转一圈。” “我还在水里泡着呢。” 三兄弟只好折回头来,想把搁浅的小金人挪个地方。他们已经忘了自己不是血肉之躯了,那小金人重如泰山,如何搬得动。 “太沉了!”夜叉老大道。 “反正它也淹不死,就让它在这呆着吧。” “这样不好吧,我还救过你们呢。”小金人提醒。 “你救过谁呀?我们都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六章 海底眼 一千多年前,天竺国有个僧人,为了把佛法发扬光大,仗锡西来。 行前,那天竺僧在佛前发下宏愿:佛法不到东土,不回灵山。 天竺僧一路东行,一边阐扬佛法,正是:广开门路,接引菩提,说法如云,度人如雨。谁知行到西域,天竺僧便賫志而殁。 西域有很多胡人受了天竺僧的感化,皈依三宝。这些人为了纪念天竺僧,便按天竺僧生前模样,铸了一个金人,朝夕焚香诵经,十里不同俗,何况是两个王朝之间,汉人对匈奴人的风俗习惯肯定不甚了然,也无法知道小金人的备细,便笼而统之地称之为“祭天金人”。 祭天金人便借此机缘,到了东土。 当时的汉武帝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然而汉武帝的骨子里却是一个求仙好道的主儿。不管对哪路神仙,都恭敬有加。听闻祭天金人许多神奇,便把它供奉在甘泉宫。 西汉一朝都尊崇儒家,排斥别家,何况是由夷入华的祭天金人。再一个释家讲究机缘,机缘未到,小金人寂寞了两百多年。 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天下刀兵四起。祭天金人怕坏了金身,便思量躲过这一劫。 碰巧一日关中地震,天旋地陷,供奉在甘泉宫中的祭天金人,便趁势跌入甘泉之中,那甘泉深不可测,下接地眼,祭天金人便如蛟龙入海,一去不回了。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祭天金人借着水势,在地下四处游弋,这天碰到一处湍流,湍流里有一坨不明物,细看乃是抱成一团的夜叉三兄弟…… 祭天金人说到这里,夜叉老二将话拦住:“下面的我们都知道了,不就是你把我们救了嘛。” “没有,没有,大家萍水相逢,贫僧只是行个方便而已,话说回来,没遇到我,你们很可能要魂飞魄散了。”祭天金人换了一种说法。 “随便怎么说吧,反正我们也不认,只是你刚才的叙述中有好几处纰漏,我得给你指出来。” “请讲!” “第一,你是个大和尚。” “对!” “要到东土去宣扬佛法。” “不错。” “走到半路上就死了。” “是的。” “你图什么呀?” “把佛法发扬光大。” “不是,我是说你宣扬佛法有什么好处没有?” “佛家弟子不图好处。” “没有好处,你把命都陪上了,为什么呀?” “为的是把佛法发扬光大。” 几乎话问下来,夜叉老二差点没气死,犯个把罪还得讲求动机呢,这祭天金人除了发扬光大还是发扬光大。简直是不知所谓。 夜叉老二发昏章第十二,以它的暴脾气,正要给祭天金人两个嘴巴,转念一想,不行,人家是金身,打了它吃亏的是自己。 夜叉老二正无可奈何之际,夜叉老大突然说道:“我想请教大和尚一个问题。” “请讲。” “你说以前在什么甘泉宫,我们在夜叉国,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会遇到一起了呢?” “明确告诉你,十万八千里肯定没有,但确实很远,至于我们为什么会相遇,靠得是机缘。” “别整虚的好不好。” “这么说吧,地面上的大泽大海,虽然各处一隅,但它们在地下都是相通的,这些通道就象蜘蛛网一样,连成一片,从这点上来说,我们相遇是可能的。当然,不偏不倚,不前不后,我们插肩而过,靠得就是机缘了。” 夜叉老大脾气好一点,虽然似懂非懂,还是勉强接受,接着往下问道:“我们在地下相遇,怎么跑到北海来了,而且还到了沙滩上。” “据我推测,北海地方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水位急剧下降,刚才我说了,大泽大海里的水在地下都是相通的,所以你们夜叉国的水就从地下流过来,通过海底眼,涌入北海,我在地下漂泊了一段时间,对水势比较了解,就借着水的喷涌之势,来到了沙滩上。” “海底眼什么东西?” “水在地下不都是相通的吗?海底眼就是北海接通地下水的一个口儿。” “好象还真是那么回事。“夜叉老大点点头。 “别听他瞎比比,咱们还要赶路,该走了。”夜叉老二却有点不耐烦。 “你们要去哪里?”祭天金人问。 “我们先在北海转一圈,然后回夜叉国。”夜叉老大说。 “北海到夜叉国路途遥远,你们还知道怎么走啊?” “我们不会边走边问吗?” “你们现在是鬼了,跟谁问去?” “跟鬼问呗。” “人都搞不清的事情,鬼能清楚?” “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找,总有一天能回到夜叉国。”夜叉老二插话。 “不是我吓唬你们,只怕你们没有那么一天。” “这话怎么讲?” “你们现在是鬼了,所谓鬼,就是一股阴气,有形无质,可以御风而行,但万一遇到罡风,你们就魂飞魄散了。” “御风而行?我试试。”夜叉老二说罢用力一跳,就升到半空之中,飘飘摇摇。 “我下不来了。”夜叉老二在空中踢腾着喊。 “结跏趺坐,跟我念咒。” 在祭天金人的指导下,夜叉老二总算回到了地面:“刚才叽哩哇啦念得什么呀?” “定心咒。” “什么意思?” “咒语没有意思。” 夜叉三兄弟见祭天金人所言不虚,禁不住悲从中来,夜叉老二道:“看来我们要永做他乡之鬼了。” “其实咱们正好可以相依为命。”祭天金人道。 “什么意思?” “我有金身,却不能动,你们可以四处走动,却没有身体,刚好可以取长补短。” “老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你又不是母夜叉。” “咱们可以想办法啊。” “想办法?有思路吗你。” “思路暂时没有,但你们三兄弟临死之时还抱在一起,天性里自有一点精诚,唯此精诚,可以格天。” 看来祭天金人对儒家也挺有研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七章 顽石点头 从此,夜叉三兄弟就和祭天金人在北海定居下来。 在汉王朝持续的打击下,匈奴帝国已经式微,一部分匈奴人款塞归汉,一部分匈奴人到另外一个大陆捞世界去了,北海之上人迹罕至。 夜叉三兄弟和祭天金人日日与浪花为伍,鸥鸟为朋。时间一久,祭天金人已不是光灿灿的模样,身上长满了苔藓海藻,几与岩石相似。 祭天金人和三个夜叉的岁月却并没有抛荒,他们的生活内容都始终围绕着两个主题:一个是怎样将佛法传到东土,一个是怎样让夜叉三兄弟回到夜叉国。 奔着这两个主题,祭天金人制定了每日的功课:白天,住在祭天金人耳洞里的夜叉三兄弟跟着祭天金人诵定心咒。夜晚,如果天气好,夜叉三兄弟可以出去晒月亮。祭天金人便对着海中的一块大石头说法。 夜叉三兄弟虽然有点弱,却不是实傻,当然要问祭天金人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日程。 祭天金人的解释是这样的:佛家逸闻,定心咒念到三千六百万遍,自然会有神奇出现。 夜叉三兄弟就问是什么样的神奇。 祭天金人说不知道,因为还没有谁能念到这么多。 夜叉三兄弟就问什么原因。 祭天金人就算了一笔账:一个人诚心念咒的话,一天可以念三百遍,念三千六百万遍需要十二万天,也就是三百二十八年。没有哪个和尚能活那么大。 夜叉三兄弟非常不愉快:靠,那不是晃点我们吗? 祭天金人解释:目前他们有四个人,四人同心同德地念定心咒,有八十二年就差不多够了。 夜叉三兄弟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再加上闲着也是闲着,对这一条算是勉强接受。便问祭天金人为什么要对着大石头说话。 祭天金人道:“我说我的法,跟你们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你要是把说法的功夫用来念咒,说不定我们可以少念个十年八年的。” “你们都出去晒月亮了,我就不能放松一下?” “你是金人嘛,金刚不坏,用不着休息。” “这不公平,反正你们不念咒,我也不念。” “信不信我们扔下你不管。” “请便!” 夜叉三兄弟在海边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留下你一个孤苦伶仃挺可怜的,这样吧,只要你给我们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你可以继续跟石头说话。”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其实我是在练口才。”祭天金人迫不得已。 “练口才?” “不错,作为一个传教者,没有一付天花乱坠的口才是不行的。” “为什么?” “比如说,我想打你一耳光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其实我告诉你,我打了你一耳光之后,就算是欠你的钱,欠的越久,利息就越多。你愿不愿意。” “还是不愿意。” “到最后,我实在是还不起了,生下的儿子给你做牛做马,生下的女儿跟你当小老婆。” “你能不能多打几耳光?”夜叉老二反应的快。 “咱们这只是比喻哈,我说的只是口才的重要性。” “你练口才对着镜子练效果比较好啊,为什么要对着石头呢?” “这是佛家的讲究,让顽石点头。” “够狠!” …… 北海之水淘洗着沙滩,日复一日,也不知过了多少年。 这天天气不错,北海月明,微波不兴。夜叉三兄弟遛弯儿回来,一边走一边谈论,一个说:“大雁头上的蓝光真漂亮。” “不对,发紫光的才是大雁。发蓝光的是海鸥。” “错,发蓝光的肯定是大雁。” 祭天金人停止说法,问道:“什么蓝光、紫光、海鸥、大雁的。” “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鸟儿睡着时,头上便有一个光圈,并且不同类的鸟儿,光圈的颜色不一样,比如大雁,它头上的光圈是蓝色的……” 夜叉老大还没说完,夜叉老二就抢过话去:“什么呀,大雁头上的光圈是紫色的。” 夜叉两兄弟继续争论下去,祭天金人突然说道:“我明白了,你们看到的是鸟的梦。” “鸟的梦?这个也能看到?”夜叉兄弟诧异。 “你们活着时肯定不行,但你们变成鬼就能看到了。” “但我们也就看到一团光啊,梦好像不是这样的,里面应该有大海呀,鱼啊什么的。”夜叉老二问。 “因为你们没有佛眼。” “佛眼?很厉害吗?” “佛眼能看到一粒沙里面藏着一个大千世界。” “我要是有一双佛眼就好了,鸟儿的梦肯定很有趣。”夜叉老大不无遗憾。 “我倒是可以替你们想想办法。”祭天金人突然对此事热心起来。 几天之后,祭天金人果然想出一个法子,让夜叉兄弟躲在一颗露珠之后去看鸟的梦,它们真的看到了一个梦的世界:有白浪滔天,万里关山,有明月下的二十四桥,有横塘水上的采莲人…… 人苦贪心不足,既得陇,复望蜀。夜叉也如是,在偷看了很多鸟梦之后,夜叉三兄弟又发出感叹:要是能进到鸟儿的梦里就好了。 “我正有此意!”祭天金人一拍即合。 从此祭天金人和夜叉三兄弟钻研起入梦之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年之后,他们找到了门径,三十后,功法大成。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祭天金人突然问夜叉三兄弟:“咱们来到此地多久了?” 夜叉三兄弟摇头。 “七十二年了。”祭天金人道。 “说这个有意思吗?”夜叉老二嘟囔。 “你们没发现今天有什么特别吗?” 夜叉三兄弟又摇头。 “你们看那块石头。” 夜叉三兄弟转头望去,祭天金人日日对着说法的那块石头,竟然象一个巨大的西瓜,在波浪里翻滚。 “这石头要被冲走了。”夜叉老大惊叫。 “冲不走的,它只是在点头。” “这么说你的口才练成了?”夜叉老二问。 祭天金人点点头:“今夜我要去一趟东土。” “怎么去?” “去年我认识了一只大雁,今年飞回来,按行程,应该到洛阳了。” “你去洛阳干什么?” “说服东土的皇帝,让他到天竺迎取佛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八章 精诚 以祭天金人让顽石点头的功力,说服东土皇帝不是什么难事。当时在位的是后汉明帝,梦到祭天金人之后,便从国中选出两个博士,去天竺求取佛法。 数年之后,一匹白马驮着释迦遗像及四十二章佛经来到中原……这都是后话了。 祭天金人从洛阳回来,便将所见所为一一说给夜叉兄弟。壮志已酬,祭天金人不免喜形于声。 “此身事了,剩下的就是送你们回夜叉国了。”祭天金人欣慰地说。 “照你这样,一夜之间就从北海到洛阳打了个来回,我们回夜叉国的事好象也很简单嘛。”夜叉老大道。 “我倒是可以,你们却不行。” “为什么?” “修为不到哈。” 入梦法虽然为祭天金人和夜叉兄弟共创,但夜叉兄弟个个都是一介生番,兼患有多动症,所以对于入梦之法只是略窥皮毛。 “我们还要再练几年?” 祭天金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入梦之法简单地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入定,神游,入梦。第一和第三两个阶段,你们都已经会了,但‘神游’这一阶段却大有讲究。” “什么讲究?” “简单来说,神游就是怎么找到你想去的梦,就象你们回夜叉国,可以坐船去,可以飞过去,也可以从陆地上走过去。” “理论上大家都明白,关键是怎么走?”夜叉老二不耐烦。 “难就难在这点哈,但从陆路上来说,就有上千条路可以走,歧路亡羊哈。” “你到洛阳怎么去的?”夜叉老二直接问。 “我不是说了吗,先认识一只雁,它心里面自然有我的影子。” “北海好象没有去我们夜叉国的雁啊。” “对啊,本来已经够冷了,再往北还不得冻死。”夜叉老大补充。 “所以我的成功,你们不能复制,咱们还得另辟蹊径。” “对啦,你不是说定心咒念到三千六百万遍,就会有神奇出现,算算年头,差不多快到了,咱们还是继续念咒吧。” “这个作不得准,只是一个传说而已。”祭天金人突然改口。 “做不得准,你让我们念什么?”好脾气的夜叉老大,一听此言也不禁变色。 “我当时看你们心浮气躁,只是想让你们定下心来而已。” “靠,我当时就觉得纳闷,三百二十八年,有整有零的,还能除以四。”夜叉老二跳起来。 “静生定,定生慧哈,定下心来才有法子可想嘛,这不我们也开创了入梦法了吗?” “入梦法倒是让你去了趟洛阳,那我们怎么办?” “不要急,不要急,其实我有好几个思路。” “别只是思路,我们要现成的。” “第一个就是现成的,入梦之法虽然博大精深,但与佛法比起来,终是末技,你们可愿意随贫僧修习佛法?” “修习佛法跟回夜叉国有什么关系?” “修习佛法最好是皈依佛门,俗话说:出家无家,四海为家。你们皈依佛门,北海就是你们的家,就不用回夜叉国了。” “吃斋念佛那一套我们不感兴趣。”夜叉老二道。 “你不感兴趣不代表老大和老三不感兴趣吧。不信你问问老三。” “欺负我们老三不会说话是吧。”夜叉老二转头对夜叉老三说:“跟他表示一下。” 夜叉老三走过去,照祭天金人的头上就是两个凿栗,然后甩着手跑开了。 “罪过!罪过!老三你太让我失望了。” “让你失望的不光是老三,还有我。”夜叉老大也表态。 “虽然你们冥顽不化,但你们念了千万遍定心咒,已经与佛家结缘了。” “跟牛皮糖似的,硬粘不是?告诉你少来这套。” 放着阳关大道不走,祭天金人不禁叹了口气:“机缘未到无法强求,我还是说说我的第二个思路吧。” “就是嘛,大家都这么熟了,哪有骗人当和尚的。”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入梦法的最讲究的是第二个阶段,我们仍然从这里入手。” 见大家没有反应,祭天金人继续往下说:“大家都常常梦到自己去过的地方。你们肯定也经常梦回夜叉国。醒来之后,怎么留在夜叉国,这是咱们研究的关键。” “这好像不是入梦法吧,倒是类似于时光倒流。”夜叉老二道。 “我当了鬼之后,好象就没有做过梦啊。”夜叉老大怀疑。 “都当鬼了,还做什么梦啊?” 祭天金人连忙辩解:“思路嘛,毕竟是不成熟的。” “整了半天,都是这些破烂儿。”夜叉老二咬牙切齿。 “骗我们念了这么多年咒,你说怎么办吧。”夜叉老大不依不饶。 祭天金人独自享用了研究成果,毕竟有点理亏,当下说道:“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们的,肯定会让你们回去。” 祭天金人沉思了几天之后,再次把夜叉兄弟叫到一起:“我要走了。” “去哪?” “回灵山。” “灵山在哪?” “就是‘死’的委婉的说法。”夜叉老大解释。 “你答应过让我们回夜叉国的哈。”夜叉老二提醒。 “我之所以还在这世间,就是因为一点精诚不灭。等我走后,这点精诚就会从金人身上分离出来,你们有了这点精诚,便如同陆地神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回夜叉国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么厉害!” “只是有一样比较遗憾,这点精诚只能够你们其中一个用,你们三兄弟轮流着用吧。” “好象是我们把你逼死的,这样不好吧。” “还有一点,千万不要见血。” “为什么?” “精血本是一家,一见之后,它就会消失了。”祭天金人说罢,便不再言语。 夜叉三兄弟大呼小叫了一通,确认祭天金人不是装死,便开始在金人身上搜索所谓的“精诚”。 弟兄三个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宝贝,夜叉老二恨恨道:“临死了还骗我们。” “死者为大,算了吧。” “按照惯例,既然是别人死了,咱们应该哭一场。” “也对!” 夜叉三兄弟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老三,你还真哭啊。”夜叉老二突然笑道。 “你没看葬礼上大家都是干嚎,哪有玩真的。”夜叉老大劝道。 “还哭出这么大一颗眼泪,太夸张了吧。” 一滴眼泪挂在夜叉老三下巴,溜圆溜圆。夜叉老三用手揩了一下,那滴眼泪落在沙滩上,滚出好远。 夜叉兄弟这才明白,那滴泪就是风吹不散,日晒不干的“精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一百九十九章 船震 精诚之珠只有一颗,夜叉三兄弟只好轮番使用,无论谁将那颗精诚之珠含在口中,它的魂魄便立刻凝神成形,化气为质。并且身手变得矫健无伦,陆行不避猛虎,水行不避蛟龙。 仗着精诚之珠,夜叉三兄弟终于回到了夜叉国。令人遗憾的是,故国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热情。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行遍国中,夜叉三兄弟竟然没有遇到一个熟人。 兄弟三个商量,自己已经是鬼了,应该到阴间打探了一番。它们费劲周折到了阴司,管文案的说,它们打听的人早就投胎了,并且动作快的都投胎好几茬了。 夜叉三兄弟在夜叉国混迹了大半年,一个朋友没找到,还竟然落了好几个罪名:身份不明,妖言惑众,窥视阴司,冒籍投胎未遂等等。 最后夜叉国的阴阳两届沟通了一次,联合下令,将他们弟兄三个驱逐出境。 无奈之际,夜叉三兄弟又回到了北海。 白云苍狗,浪飞烟灭,一晃几百年过去了。 北海之畔来了鲜卑人,鲜卑人走后,突厥人来了,后来回鹘人也来过,后来的后来,室韦人来了。 仗着那颗精诚之珠,夜叉三兄弟不死不休,渐渐成了千年老鬼,它们白天仍然住在祭天金人的耳洞里,夜晚便在北海之上蹈波追浪。 这一夜,夜叉三兄弟坐在海边的一座山崖上,一轮圆月从万顷碧波中跃出。 天空有了几颗星星,海面上也有了几点微光。夜叉三兄弟知道,那几点微光是珍珠发出来的。 珠生于蚌,每当月明风静的夜里,海蚌们便浮出水面,张开它们的壳,汲取月华来滋养它们的珠。 看蚌养珠是夜叉兄弟们最持久的娱乐之一,几百年来,只要是月明之夜,它们都会如此。 月亮渐渐升起,海面上的蚌也渐渐多起来,它们的珍珠发出光芒,与皎洁的月光相射。 然而蚌的壳象两张帆,在海面上四处飘移,珠光看起来更象是点点渔火。 “这么多海蚌里,你们说哪一个最美。”夜叉老大突然说。 “都是两个壳夹着一坨肉,哪有什么美丽?还最美。”夜叉老二不以为然。 “人中有西施、王嫱,剑中有紫电、飞霜,马中有腾雾、超光。蚌中肯定也有艳光照人的。”千年老鬼果然出口成章。 “狗中也有一叫倾国的,关键你不是狗啊,对咱们来说,都是一道菜,说美味还行。” “不美丽你还天天来看。” “咱不是闲的无聊嘛,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小金人一样,寂灭了。” 说起小金人,夜叉老大沉默了很久才道:“当初真不如跟小金人学学佛法。” “对啊,虽然枯燥吧,也胜于无聊。” “明天我打算开始念定心咒,非要念到三千六百万遍,看看是什么结果。”夜叉老大下定决心。 “行啊,咱们一起念。” …… 弟兄两个正在闲扯,夜叉老三突然站起来,朝深海里指了指。顺着夜叉老三手指的方向,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看到一团珠光在深海里游弋,忽明忽灭。 这时,月轮已渐渐西沉,海雾升起,那团珠光却分外夺目。 “老三就是有眼光。”夜叉老大拍了拍夜叉老三的肩膀。 “她要是变成母夜叉,不知道会漂亮成什么样子。”夜叉老二吞了一大口唾液。 “刚才你还跟我抬杠来着。” “不是闲得无聊嘛。” “她要是会做梦就好了,咱们可以在梦中跟她玩。” “谁说水族不会做梦的,只不过她们做梦的方式跟鸟类不一样而已。” “真的?” “我随便说说。” …… 夜叉老二虽然是随便说说,夜叉老大却动了心。此后他夜夜去观察那只蚌,想弄清楚她的梦在哪里,最后他果然发现了蚌的秘密。 那是一个月明之夜,那只蚌照例出来晒月亮,夜叉老大踏着海波靠近了她,毕竟,人鬼殊途,蚌是不会看到夜叉老大的。 那只蚌很大,两片壳伸开,差不多如一条小船,蚌如凝脂一般,懒洋洋地躺在壳上。壳上发出七彩光。夜叉老大差不多要晕了。 在蚌的左壳上,有一颗珍珠,鸡蛋那么大,虽被层层包裹,却仍然发出莹莹之光。 夜叉老大对着那颗珍珠左看右看,最后它透过珍珠看天空的月亮,夜叉老大竟然发现,在珍珠与月亮之间,竟然有一只白鹤的影子。 并且,那只白鹤它认识,是一只丹句实在话,那只鹤确实帅,伟岸的身躯,洁白的羽衣,还有一顶鲜红的帽子。 看来那只蚌喜欢上了丹顶鹤,夜叉老大几乎痛不欲生,要是从此心灰意冷,就没有下面的故事了。 世上只有情难说,今夜应无不醉人…… 夜叉老大从此成了丹顶鹤的粉丝,收集它的羽毛,学它的鸣叫,模仿它的举手投足,十年之后,如果加上精诚之珠的功力,夜叉老大差不多达到了乱真的地步。 又是一个月明之夜,那只蚌出来晒月亮,这时一道鹤影飞过来,唳声嘹亮。 那只蚌上的珍珠突然大放异彩,接着又像害了羞,倏然合上双壳,沉入海中。那只鹤却在海面上来回盘旋,低低鸣叫。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只蚌又浮出水面,缓缓张开她的双壳,那只鹤飞得更低,翅膀几乎要碰到蚌壳。 倏忽之间,蚌壳双合,珠光顿消,那只鹤也没了踪影。海面之上,只有一只巨大的蚌飘来荡去,好象一叶丢了浆的船…… 精诚之珠就这么没了踪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章 飞天夜叉 祭天金人说过,精诚之珠不能见血;又说精血本是一家,其中含义可想而知,只是没有明言。 夜叉老大和那只蚌云山雾罩之际,精气相感。那精诚之珠便化成一股热流激射而出。 没了精诚之珠,夜叉老大连被劈腿的资格都没有,还要被两兄弟埋怨,这下亏大了。 见夜叉老大愧疚的撞墙,夜叉老二又觉不忍起来:“丢就丢了吧,反正咱们也用了几百年。” “恐怕以后连山鬼木魈都敢来欺负咱们了。”夜叉老大先声明后果。 “大不了咱们跟小金人一样玩寂灭嘛,反正这世间我也待够了,” “对啊,那天咱们不是说一起念定心咒来着,后来竟然给忘了。”夜叉老大突然想起。 “对,咱们就从明天开始。” “我知道咱们念了七十多年定心咒为什么没有效果了。”夜叉老大又暴了一次灵感。 “怎么回事?” “咱们老三不会说话哈,哼哼唧唧的哪像念咒,倒是象……”夜叉老大想起了那只蚌发出的声音。 “象什么?” “象小猪吃奶时老母猪发出的声音。”夜叉老大脑子转得快。 夜叉听到这里,作了你个手势:你们全家都是猪! 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二没有理会三弟,接着讨论下去:“这么说,就不是三百二十八除以四了,而是除以三。” “对啊,那就是一百零九年。” “就是,还差三十多年呢,能有什么效果。” 从此以后,夜叉两兄弟又捡起定心咒念了起来,夜叉老三被取消了念咒的资格,整天在沙滩上数沙粒。 忽忽又过了几年,北海之上突然来了一对年轻夫妇,男的俊俏,女的妖艳。 这两人就着山坡搭了一个窝棚,看来要在此长住了。 他们的窝棚离夜叉三兄弟家也不远,算是近邻了。 窝棚搭好之后,男的就来请夜叉三兄弟吃饭。 “我们是鬼,你怎么能看到我们。”夜叉三兄弟吃了一惊。 “我是室韦人的专职巫师,怎么会看不到你们呢?” 在过去,巫师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业,在人和鬼神之间充当掮客,有时候还替人看病。 既然能说得上话,夜叉三兄弟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家伙,一来二去,大家便成了熟人。 这天晚上,天气不错,巫师夫妇又请夜叉三兄弟赴宴。 “老是吃你们家的,多不好。”话虽如此说,夜叉三兄弟还是去了巫师家。 窝棚里太过狭窄,宾主就在棚外席地而坐。 巫师小娘子种的胡瓜秧子爬得满篱笆都是,一轮皓月当空,几个人、鬼围着一张矮几,酒席虽然简陋,菜肴却相当丰盛。 夜叉三兄弟过了近千年,总算学会了一点礼节,一番答谢之后便胡吃海喝起来。 既然是鬼,夜叉三兄弟的吃相跟人大不一样,喝酒时,它们将鼻子凑到碗边,用力一吸,碗中酒虽然没少,但都变成了白水。 当然,吃肉也是如此。 几碗酒下肚,夜叉兄弟都有点高,喝多了都喜欢吹牛,不管人与夜叉。 “活了千把年,见过的人也多了,不瞒老弟,能跟我们三兄弟说得上话的,你算是第二个。”夜叉老二一手握着酒杯,一边打着酒嗝道。 “三位上仙真是抬举,晚辈想知道,第一个跟三位交往的是哪位前辈。” “确切地说,它还不能算人,只是一尊金像。” …… 在巫师的请教之下,夜叉三兄弟把自己交代了个底儿掉。 在讲述的过程中,夜叉老二是主讲,夜叉老大帮腔,夜叉老三作势,说起他们开创入梦大法以及精诚之珠的神奇时,更是添油加醋,巫师夫妇听得一愣一愣的。 “精诚之珠这种神物,能不能让晚辈开开眼界。” “送人了。” “送人了?” “这北海里有只蚌。修行了几百年,一直不能得道,我大哥心一软,脖子一硬,就送给她了。” 夜叉老二说至此,夜叉老大不禁面露惭色,夜叉老二连忙补充道:“再说我们有入梦大法,要这珠子也没用。” “这入梦大法有何神奇?”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那位小金人道兄,靠着入梦大法一夜之间从北海到洛阳打了个来回,顺便跟中原的皇帝谈了会儿心,洛阳在哪知道吧。” “了不得,了不得!”巫师夫妇虽然不知道洛阳在哪,但还是连连乍舌。 “看你年纪轻轻的,资质倒是不错。” “过奖!过奖!” “都学过些什么呀?“ “在几位祖师爷的眼里,还不是雕虫小技。” “那就献丑一次给我们瞧瞧。” “露一手,露一手!”夜叉老大也在旁边起哄。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见笑了!” 那巫师拿出一个小木牌来,让夜叉三兄弟分别看了一回:“这木牌上面什么都没有吧。” 夜叉三兄弟点点头。 巫师一手持着木牌,拿到夜叉老二面前:“劳驾二祖师看着这个小木牌。” 夜叉老二便全神贯注地盯着小木牌,巫师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手指夜叉老二喝了一声“疾”,众人只见白光一闪。 “挺晃眼的,干什么啊?”夜叉老二莫名其妙。 “你看看木牌上面。” 夜叉老二接过木牌一看:“谁啊这是,这么难看。” 其他两位夜叉兄弟也凑上来:“这不就是你嘛,二弟。” 夜叉老三也做了个手势:就是你! “我说呢,怎么这么英气逼人。”夜叉老二自言自语了一句,抬头对巫师道:“不错,不错,比画师画得快多了。”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巫师说着,又劝夜叉三兄弟饮了几杯。 “早就想弄个写真,留作纪念,只是刚才没有准备。能不能再来一次。”夜叉老二讪讪说道。 “这有何难。“巫师念了几声咒语,伸手一摸,小木牌上立刻干干净净。 夜叉老二便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巫师又如此这般地写真了一回。 “要是能有些山山水水就好了。”夜叉老二又提出要求。 “二祖师爷是想添一些背景,那也好办。” 巫师便让那妇人取出笔砚来,调了一些丹青,刷刷了几笔,小木牌上的夜叉老二脚踩云朵,手持钢叉,变成了一个飞天夜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一章 原来如此 夜叉老大和夜叉老三自然不甘人后,每位也都搞了一张写真。看看天色不早,夜叉三兄弟就要告辞。 “还回去什么呀,你们住在这就行。”巫师道。 “我们住哪呀?”夜叉老二问。 “写真里面。” “写真里面怎么住啊。” “你们将手指点在上面就知道了。” 夜叉三兄弟将信将疑,各自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写真上面,只“啾啾”几声,三兄弟便分别钻进了自己的写真里。 “我要出来!” “我要出来!” 夜叉三兄弟纷纷大喊,那巫师念动咒语,喝了一声“闭”,三幅写真分别成了三副量身定制的枷锁。 夜叉三兄弟再也动弹不得,并且连声音也凝固了。 “哈!哈!哈!哈!”一直不大说话的巫师娘子纵声狂笑起来:“枉我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今日我总算报了大仇。” “侮辱你的是哪个家伙。”巫师也露出奸相。 “就是那个夜叉老大。” “没看错吧。”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原形毕露时那张嘴脸。” 巫师走到夜叉老大跟前:“没看出来哈,弟兄三个里面就你算老实,没想到也是个大色魔。等会一把火把你烧了,撒到北海里,到鱼肚子里面快活去吧。” 夜叉老大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这番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明白:这女的肯定就是那只蚌成精了,前来报仇。自己死了倒没关系,只是连累了两个弟弟。 眼看着巫师生了一堆火,夜叉老大肝肠寸断。谁知这个时候,巫师夫妇又争执起来。 “你把另外两个收起来干吗?”蚌精问。 “三个都烧了,入梦大法不就失传了吗?” “你烧死他们大哥,不怕另外两个找你报仇啊。” “他们现在动弹得了吗?” “你就不怕夜长梦多?” “倒也是,要不三个都留着。” “那不行,这么多年我不白熬了吗。” 巫师夫妇争论了半天,最后总算达成一致:把夜叉老大烧了,另外两个留着,以观后效。 就在夜叉老大被投入火堆的那一刻,一道白影冲过来,叼起那块木牌就飞。 “丹话,除了默念定心咒,他还能干什么呢? 夜叉老大还有一件最揪心的事儿,那就是因为它吃瓜落儿的两个弟弟。每当诵咒声在它心中响起,它的思绪就变成一个虫子,没完没了地咬那几块木牌…… 比起夜叉老大来,夜叉老二和夜叉老三的情况要好一些。它们可以时不时地从木牌里面出来放放风。 当然这种自由也是有条件的:每次出来,夜叉老二就要说几句入梦大法的口诀。 为了防止夜叉兄弟在放风时逃逸,巫师又想出一招:其中一个夜叉放风时,另外一个必须呆在木牌里当人质,因此,夜叉老三和夜叉老二也从来没有打招呼的机会。 夜叉三兄弟里面,夜叉老二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它知道当入梦大法传完的时候,估计也就是他们的死期。所以在给巫师传法时,夜叉老二兑了很多水,有时候还搞一些错别字在里面。入梦之法一直也没传完。 以夜叉兄弟半吊子一般的智商,再加上有意误导,那巫师应该走火入魔才对。谁知那巫师却也是个奇才,凭着夜叉老二真真假假的口授,竟然将入梦之法悟了大半,并且还自创出一套梦中杀人的邪术。 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半套盗版的入梦大法,那巫师竟然成了讷支族的莫贺咄。 俗话说:富易交,贵易妻。当了莫贺咄的巫师,渐渐不满足那个半人半鬼的蚌精,从暗地劈腿到公然纳妾。最后取了上百个老婆。 那蚌精也非贤良之辈,夫妻两个先是拌嘴,接着分居,最后大打出手。在一次惨烈的家暴后,巫师就把蚌精封进了小金人中。 除了多娶几个老婆之外,那巫师本没有什么远大志向。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一个射雕儿。 这射雕儿不但箭法高超,而且见识过人,他认出了那个小金人就是匈奴族的祭天金人。 在射雕儿的鼓动下,一百来岁的巫师壮心不已,竟然做起了清秋大梦,他要当漠北的霸主。 巫师毕竟年纪大了,做事不能亲力亲为。就把两个木牌给了两个最得力的部下,这两个部下一个是巫师的儿子,一个是射雕儿,并任命他们为左、右贤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二章 水淹北海 在北海驻军月余,李克用对北海的情况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北海是一个狭长的水域,大致呈南北向。水域南北长约一千三百里,东西向最宽处有一百六十里。 还有一点比较奇特:流入北海的河流有三百多条,流出北海的河流却只有一条,这条河位于北海北端。 关于讷支人残部的下落,也已经查到,他们盘踞在北海中心的一个岛上。 此岛最靠近陆地的一侧,也有三十多里的水域,这让只会骑马的李克用不禁望洋兴叹。 这天,李克用召开军事会议。一向不怎么露面的萧玄衣也参加了,还有两个莫贺咄。有室韦人的场合,自然也少不了张污落。 对于李克用他们,搞一票水师肯定是不切合实际。但要在水上接敌,没有船那是万万行不通,会议一开始,李克用就问李匡筹:“船造的怎么样了?” “已造好了八条,眼下已经有四艘投入训练。”李匡筹道。 李克用点点头:“不要贪多,关键是能在水上来去自如。” “明白!” “你们的士气最近怎么样?”李克用问其中一个莫贺咄。 “打猎,捕鱼,喝酒,赌博,大家都烂得不成样子了。”一个莫贺咄道。 “还能不能再烂一点。”李克用道。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两个月,队伍非散架不可。” “讷支人一点动静没有?” “谁他娘的知道。” “我估计这个单于就是个草包。”刘窟头突然插话。 “怎么说?” “他可能连一点军事常识都不懂,连斥候都不派,你让大家装烂也是白装。” “说人家草包,你还忘了好几万室韦人怎么变成五千的吗?”李克用不同意。 “这个你们就傻了。”因为室韦人在场,萧玄衣还得半闭着眼睛,对谁都看不上的样子。 “大仙怎么说?”李克用问。 “单于会入梦法,还用派人刺探军情?” “这点倒是防不胜防。”李克用摸着有几根黄须的下巴。 “他们既然搞这种歪门邪道,咱们也不用跟他们讲究。”刘窟头道。 “行啊,你有什么下流的招式都可以说出来。” “这个嘛!”刘窟头四下看了看。 “大家都不是外人,尽管说。”李克用道。 “其实,我有一计能让讷支人鸡犬不留。”刘窟头咬牙切齿。 “什么计?” “下毒!” “下毒?”众人同声问。 “刚才三哥不是说了吗?有几百条河流流入北海,咱们收集鹤。”李克用也不跟大仙客气了。 “万流归海,海水不会满溢,天下大旱,海水不会枯竭。” “北海充其量也就比洞庭湖大了几百里,怎么能跟海比。” “但是它也有海底眼。” “海底眼?”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听到。 萧玄衣将海底眼的概念给大家解释了一番,刘窟头先傻了眼:“灌的水都从海底眼流走了,三哥的计策好象不能用。” “还真是没想到这一点。”李克用不禁沉吟。 这时帐外忽然有人求见,李克用让来人进帐,却是一个室韦士兵。那室韦士兵也不懂什么礼节,连主帅都没有参见,就跑到两个莫贺咄面前,叽哩咕噜一番。 室韦士兵的话还没说完,两个莫贺咄霍然变色。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 “契丹人趁着室韦空虚,从南面打过来了。”张污落翻译道。 “我靠,钦德太不够意思了。”李克用吃了一惊。 “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这不是拆咱们的台吗?” 几个人议论纷纷,两个莫贺咄当即辞行。 “且慢。”李克用止住两个莫贺咄道:“你们觉得打得过契丹人吗?” “人家打上门来了,送死也得去啊。”两个莫贺咄表示。 李克用这下犯了难,他在北海边上如此托大,还真依靠五千室韦人的声势,如果室韦人一走,还不一定谁剿谁。 李克用在帐中来回踱步,不自觉地拿起他那张铁弓来,用手一拨,天蚕丝发出嘤嘤长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三章 神通 对五千室韦人和李克用的藩汉兵来说,目前的形势也很明显: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各自为战的话,双方都没有取胜的把握,如果联合起来,对讷支人则有压倒性的优势,就算对付强大的契丹人,也未尝没有转机。 但事情也有缓急之分,室韦人那边都火烧眉毛了,而李克用这边,再耗上个把月,也看不到哪里有突破口。 两家联合的话,按说应该先救室韦之急,但眼下的情况,队伍就在北海边上。几千号人,动起来也不容易,李克用就以此为借口,对两个莫贺咄道:“这样吧,咱们在北海再留十天,十天之后,不管北海的事儿有没有了局,我们都会跟你们一道去对付契丹人。” 两个莫贺咄想了想,打仗这事儿,离了李克用还真不行,只好同意多留十天。 时间紧迫,李克用水淹北海的方案不管成不成熟,这时都得端上桌了。 李克用先下了一道令:让两个莫贺咄带着四千室韦人去北海的出水口筑坝拦河,剩下的一千室韦人听候调遣。 两个莫贺咄走后,李克用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消灭单于的机会好象还有,但其实不多。” “是啊,咱们十天之内拿不下北海,去打契丹人的话,还能不能回来,那就很难说了。”李匡筹道。 “就算是打败了契丹人,再回到北海,单于是不是还在,也很难说。”萧玄衣也加了一句。 “咱们不帮室韦人不行吗?”刘窟头问。 “室韦人落地这步田地,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有责任。”萧玄衣的话好象作检讨。 刘窟头便不再言语,这时李克用站起来,加大音量:“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废话了。” “李匡筹、刘仁恭。”李克用喊了一声: “在!”两人起身听令。 “十天之内,你们负责把讷支人的船烧掉。” “遵令!” “萧玄衣!”李克用大声喝道。 “在!” “海底眼是你提出来的吧。” “对……” “十天之内你想办法给我堵上。” “这个……” 话说萧玄衣连海底眼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现在竟然让他干这事,不禁有些犯难。 “有问题吗?” “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萧玄衣最要面子。 “真他妈的帅!”李克用伸手拍了拍萧玄衣的脸颊。 大家领了军令以后,各忙各的去了,萧玄衣也去找夜叉三兄弟。 要堵海底眼,得先找到海底眼在哪儿,搞清楚它是什么形状,至于采用愚公移山的办法,还是走精卫填海的路子,倒还是其次。 要找到海底眼在哪,问夜叉兄弟最现成,因为他们当初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听完萧玄衣的诉求之后,夜叉老大首先说道:“这个海底眼吧,我们还真没看到过,你也知道,当时我们躲在小金人的耳朵里,黑咕隆冬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在这千把年了,都没有想过去看看。”萧玄衣问。 “去到是去过。”夜叉老二表示:“只是海底眼太深,附近水流太急,我们根本走不到跟前。” “这么说你们是知道海底眼的大致位置了。”萧玄衣捕捉到一条信息。 “记得我们跟你说过小金人让顽石点头的事儿吧,海底眼离那块顽石不远。” “既然找到了,剩下的就是考虑怎么堵了。”萧玄衣自言自语。 夜叉老三走过来,摸了摸萧玄衣的脑袋,因为刚学会说话,喜欢拽词儿:“你脑袋是不是秀逗了,想堵海底眼,找大罗金仙还行。” “怎么了?”被一个弱智在自己身上找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萧玄衣颇不怡。 “你想啊,整个北海的水要从海底眼流出流入,那得有多大劲道。” 萧玄衣何尝不知,但关键时候得学李克用的作派,便发狠道:“李老三给我下了军令,十天之内必须堵上海底眼,你们三天之内必须给我弄清楚,海底眼什么形状,有多大。” “别说三天,三年也不行。”夜叉老二当场撂挑子。 “信不信我收了你们?”萧玄衣瞪圆眼。 “怎么收啊?” “别忘了那三个木牌还在我这儿。” “你留作纪念吧。”夜叉老二嗤之以鼻。 “好像你没有问过我们三兄弟怎么凑到一起来了。”夜叉老三得意洋洋。 “对啊,你们应该在木牌里面,难道我无意之中把你们放出来了。”萧玄衣突然想起。 “这个让我大哥跟你说。” 话说萧玄衣得到三个木牌之后,因为揣在怀里,三个木牌叮当乱撞,搞得夜叉三兄弟有时面对面,有时背靠背。 突然有一天,夜叉老三发现夜叉老大木牌的背面有一个虫洞。夜叉老大就钻出来了。夜叉老大钻出来后,同理也发现夜叉老二和老三的木牌北面各有一个虫洞…… “人算不如天算哈。”夜叉老大笑道:“那个巫师当初封印我们的时候,竟然想不到木头会生虫。” “事情的真相可能不是这样。”萧玄衣笑道。 “那是怎样?”夜叉三兄弟一愣。 “有可能在你念了三千六百万遍定心咒之后,神奇出现,你变成了虫子。” “难道我会变身了?”夜叉老大惊奇。 “要不你试试。” 夜叉老大果然结跏趺坐,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之间,白光一闪,夜叉老大消失不见,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只丹顶鹤。 “我真的会变身了。”夜叉老大翅舞足蹈。 “哦也,大哥会变身了。”夜叉老二和夜叉老三拍手欢呼。 “是我先发现的哈。”萧玄衣声明。 “谢谢老萧。”夜叉老大跳上了就啄萧玄衣。 “不用,不用,你变成一条鱼帮我探探海底眼就行了。” “还探什么海底眼啊,我大哥既然有如此神通,直接把巫师弄死得了。”夜叉老三慷他人之慨。 “我先变条鱼试试。” 夜叉老大收了神通,再次结跏趺坐,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白光过后,夜叉老大依然如故,只是嘴边多了两条鱼须。 “再试试别的。”萧玄衣鼓励。 夜叉老大折腾了好几次,除了变虫子和丹顶鹤之外,别得都变不成。 “明白了,这个初级阶段确实挺讨厌。”萧玄衣感同身受。 “我能帮你点什么吗?”夜叉老大挺抱歉。 “除了咬木头,勾搭蚌精之外,你会做什么啊?”萧玄衣没好气。 “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我的娘子。” 夜叉老大说罢,振翅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四章 中空的岩石 堵海底眼既然连夜叉兄弟都觉得不可能,萧玄衣不禁有些绝望,违了李克用的军令倒是其次,只怕永远见不着张小盼了。 一念及此,萧玄衣杀气顿生,看来只有铤而走险,杀死单于才算了账。但隔着茫茫水域,要想劈空而去,除非梦里。 话说在梦里杀死单于倒不失为一条捷径,但梦中杀人这种邪术就是人家发明的,萧玄衣要班门弄斧,不得不论证一下这种方法的可靠性。 萧玄衣想了一回,便对夜叉兄弟说:“我的入梦之法,是不是你们大哥教的。” “差不多,大同小异。”夜叉老二含糊其辞。 “什么叫差不多,同在哪里,异在何处?” “杀一只鸡,各有各的杀法,有的杀头,有的杀屁股,只要杀死就行,这就是所谓的大同……” “我二哥的比喻不太恰当。”夜叉老三抢过话头:“这么说吧,就好象有一间房子,进这间房子的方法有好多种,有的是从门走进去的,有的是从窗户爬进去的,有的是从墙上打洞钻进去的。你属于打洞钻进去的,属于小异,但也算是进去了,这就叫大同。” “这么说我的入梦之法会跟你们还不太一样。” “你没听我大哥说吗?他整天想着变成虫子。原本无心教你,但你受到影响,就自己摸索出一条门路。” “你大哥想着变虫子,我怎么会受到影响?”萧玄衣想不通。 “这个我给你打个比方,你有个朋友是结巴嘴,你跟他相处久了,你说话就可能结巴。”夜叉老二道。 “这个好象不可能吧。”萧玄衣不信。 “我来给你比方一下。”夜叉老三道:“如果你前面走着一个瘸子,你跟着他走,慢慢也会变瘸。” “这个倒是听说过。”萧玄衣不得不信。 “我想知道,我的入梦之法在梦里能不能杀人。”萧玄衣接着问。 “你的好象不行。”夜叉老三道。 “我记得当时我们杀过右贤王。” “那是因为有我在场。” “这么说,我想在梦中杀人,必须要你看着才有效。” “那是肯定的。” “他的入梦杀人之法跟那个单于学的。”夜叉老二插嘴。 “教学相长嘛,这都不懂。”夜叉老三撇撇嘴。 萧玄衣本来想跟夜叉老三讨教一下,但作为一个名义的主人,实在又张不开嘴,只好说道:“单于那一套,我也不稀罕学,你准备一下,这两天跟我去刺杀单于。” “青天白日你都干不死单于,梦里你就更别想。”夜叉老三拒绝的还算委婉。 “难道他梦里更厉害?” “你还记得那个小金人眼放金光啊?” “记得。” “那两道金光到了梦里就是两把光芒万丈的利剑,一剑挥出,方圆几十里的跳蚤,蚂蚁,苍蝇,臭虫,全都化为灰烬。” “这么厉害!” “当然,那是精诚之珠和蚌精之珠合二为一的神物。” …… 一晃过去了七天时间,萧玄衣一筹莫展之际,刘窟头他们却传来捷报:讷支人的船全部被烧掉了。 李匡筹精通水性,刘窟头在放火方面造诣颇深,烧船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应景当行。 两个莫贺咄那里也送来消息:拦河大坝已筑得差不多了,就等合龙。 萧玄衣坐在北海边,对着那块曾经会点头的圆石发呆。萧玄衣坐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因为海底眼就在这附近。 圆石这么大,堵海底眼应该没问题,但关键是怎么把它弄得动。别说是在海里,就算在平地上,这么大一坨也够费劲。 萧玄衣一边发愁,一边往海里扔石子。有一次扔的过猛,怀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萧玄衣知道,作响的是那几块木牌,现在夜叉三兄弟已经逃了出来,那木牌好象没什么用了。 萧玄衣从怀里检出三个木牌,看了一下,然后一一扔在水里。 萧玄衣继续往水里扔石子,突然发现,那三个木牌竟然沉了下去,萧玄衣记得夜叉老大在水里漂流了好几天,现在怎么回事? 萧玄衣捞起一块木牌看了半天,才弄明白,水从虫洞渗入木牌,所以木牌就沉了。 萧玄衣灵光一闪,当即跑回军营去找李匡筹。 萧玄衣、李匡筹划着一条小船,爬到了那块圆石上。话说那圆石离陆地还有好几里。 圆石顶面够大,几乎能建一所宅院。萧玄衣拿了一杆桨在圆石上面捣来捣去。突然之间,萧玄衣对着一个地方猛戳起来。 岩石上被萧玄衣戳出一个坑,随着萧玄衣的突然加力,圆石上一个洞口出现,还伴随着泥块的落水声。 “圆石竟然是中空的。”李匡筹大叫。 萧玄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顽石为什么会点头。” “顽石点头?” 萧玄衣开始开始自言自语,又好像给李匡筹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北海底有一个圆石头,里面是空的。 “这块石头上有几个口和外面海水相通,石头里面装满了水,沉在水底。天长日久,这些出口被泥沙堵上了。 “估计有一回北海发生了地震,这块石头便露出水面,在阳光的曝晒下,石头里面的水越来越少,石头里面变空了,石头便渐渐浮了起来。 “石头在海中漂移了一段时间,又被水底的暗礁卡住了,在受到水流冲击时,这块岩石就会出现颤动的情况。 “祭天金人的说法,虽说是欣逢其时,莫非是精诚所至,要不然这天造地设的玄机,竟被他言中!” “老萧,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咱们把石头里面的水抽空,石头就会飘起来,越过暗礁也不是不可能,然后让圆石飘到海底眼上面,再往里面灌水,石头就会沉下去,堵住海底眼。” “太玄乎了吧?” “不信就试试。” 为了验证萧玄衣说的话,李匡筹便找来几个士兵,并带着工具,通过萧玄衣捣出的那个洞,往石头里灌水。 “先抽水啊。”萧玄衣提醒。 “抽水的工具不好找。咱们先灌水试试。” 萧玄衣正拿不定主意,那圆石突然一震,开始慢慢滚动。一帮人连忙逃离那块圆石,等他们划到岸上的时候,再看海中,那块石头已经沉的没了踪影。 萧玄衣不禁仰天大呼:“李二操误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五章 弥天大谎 萧玄衣等几个人弄沉巨石的消息,竟然为李克用所闻,当即召开军前扩大会议,连伙夫老郭都参加了。 “听说你们把海底眼堵上了?”李克用看着萧玄衣和李匡筹。 萧玄衣正在想怎么回答,李匡筹受不了李克用逼人的目光,看看萧玄衣,冒出了一句:“正在堵……” 李克用眼睛立刻瞪圆了:“什么叫正在,我要的是结果。” 如同半空响起一声炸雷,会场鸦雀无声,李克用要发起火来,就算妖怪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好十天已经过去七天了,萧玄衣再是李克用的拜把子兄弟,今天要是说不出一个小鸡叨米来,估计要当场丢人。 大家都看着萧玄衣,萧玄衣向前紧走两步说道:“其实嘛,只差那么一点点。” “差哪一点点?” “只要拦河大坝一合龙。海底眼就堵上了。” “这话怎么讲。” 萧玄衣心里想:海底眼谁也没见过,我说堵上了,那就是堵上了。当下将心一横,仰着脸开始胡扯:“你想啊,拦河大坝一合龙,海水没地方去,只有通过海底眼流出去。” “然后呢?” “那块巨石就在海底眼边上,被强大的水流冲击,它不就滚向海底眼了吗,然后,那不就堵上了吗?“ “三弟,奇才啊。”李克用抱着萧玄衣,至于泣下。 李克用擤了一把鼻涕,正式宣布:“明日天公助我,北海一带将有大雨。两位莫贺咄各带本部,在明日雨来之前,务必将拦河大坝合龙,各位将士都给我打起精神,听候号令。” 众人齐声喊了一声:“遵命!”便各各散去。 萧玄衣一边走,一边心里说:“天晴得好好的,明天就下大雨,这李老三比我还能吹。” 堵海底眼的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萧玄衣心里毕竟没底儿,晚上又来找夜叉兄弟,刚好夜叉老大也在。 夜叉老二首先问道:“怎么了老萧,上次见你是愁眉苦脸,这次是长吁短叹。” 萧玄衣将堵海底眼的事儿跟众位说了一遍,夜叉老三道:“这是好事儿啊,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关键这事儿你信吗?” “我信不信无所谓,李老三信不就行了。” “瞒得了李老三也瞒不过天啊,到时候海底眼堵不上,北海水漫不了,我们这大半年不是白忙活吗?” “先糊弄过去再说呗,李老三的要求也太不合理。”夜叉老三嘟囔道。 “连我三弟都不信的事儿,李老三也未必相信。”夜叉老二突然说道。 “那他帮我扯这种谎干嘛?并且扯得也够大。”萧玄衣纳闷。 “简直是弥天大谎,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儿,见大家都喜气洋洋,做梦要回家了。跟打了胜仗似的。”一直没开口的夜叉老大突然说道。 “我明白了!”萧玄衣恍然大悟。 “你明白什么了?” “李老三都不愿说明的事儿,我说了也不好。反正这两天你们都准备好厮杀。” “我们?关我们什么事儿?”夜叉三兄弟搞不懂。 “你们难道要在狗梦里躲一辈子?” “我还要去找我娘子呢。”夜叉老大说的话突然温柔起来。 “对了,你跟你娘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个,叫我怎么说呢?”夜叉老大十分忸怩。 “说得越详细越好,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帮你掌掌眼。” 蚌精被封进小金人之后,因为有精诚之珠这种近亲关系,蚌精与小金人就合二为一了。 夜叉老大变成鹤的模样,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小金人的梦。 小金人突然见到丹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走。丹道。 “真的?” “真的!” “那你会喜欢它吗?”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喜欢谁呀。” 丹顶鹤忽然想起:“你既然恨那个巫师,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我被他禁锢了。” “那你也别听他摆布啊。” “要想不听他的,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魂飞魄散,一个是丹开七窍。” “丹开七窍?” “就是用我练的珠子把金人的七窍撞开,那时候我就成大罗金仙了,而开七窍的口诀,只有那个巫师会。” “你有没有觉得自从见了那个夜叉之后,功力大增?” “是这样的。” “它把精诚之珠给了你。” “精诚之珠?” “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 …… 夜叉老大讲述到这里,说道:“我还要给我娘子讲故事呢,不去能行吗?” “你跑到人家家里,勾引人家娘子,虽然说是前妻,你就不害怕被捉奸啊。”萧玄衣警告道。 “怕倒是有点怕,但我还是要去。” “终于知道什么叫‘色胆包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六章 三人成虎 李克用说得不错,到了和室韦人约定的第八天,果然下起大雨,一时之间,百川注海。 北海唯一的出水口,已经被大坝拦住,北海之上,云雾翻滚,白浪滔天。 士兵们都在磨刀试弓,做好了出战的准备。虽然他们想不出怎样才能找到敌人,但李克用有备战的命令。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出战的号令从中军大帐里传出。然而直到这天黄昏,中军却没有传来一点消息。 雨还在下,中军帐外的卫兵已经被李克用遣散,帐内却有灯火亮着。 李克用凭几而坐,矮几上摆着两盘肉和两个酒碗。李克用一边细嚼,一边呷酒,仿佛在等一个人。铁弓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突然之间,一个人掀帘而入,此人披着一袭麦黄蓑衣,带着一两句脏话。” “这只能怪你想象力太丰富。” “要说想象力丰富,我也比不上你李老三啊,竟然搞了一出水漫……”萧玄衣突然噎住。 “说吧,没关系。” “不保密了?” “用不着了,咱们和单于现在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的水漫北海其实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不错,我要逼单于出手。” 十天前的军事会议上,几个人的谈论引起了李克用的注意:单于连斥候都不用派,就对藩汉军的动向一清二楚,因为他会入梦之法,而梦里的人一般不会撒谎。 李克用为了欺骗单于,就扯了这么一个谎话。 “你扯谎就扯谎吧,还搞那么复杂干什么?又是烧船,又是堵海底眼的,差点没把我愁死。” “‘三人成虎’的道理你还明白?谎话要经过几遍强调,才能变成真话,让你堵海底眼就是给大家强调一次,要水漫北海了。” “你怎么料定单于会上当?” “咱们几千人都是一门心思,单于就算不上当也会疑惑吧?人一疑惑,就需要跟别人求证,这一求证,消息就传了出去,再加上咱们又是烧船,又是筑坝的,搞这么大动静,群情汹汹,单于他还能坐得住?” “也是哈,单于的手下本来就是新败之兵,人心都成杂碎了。他必须要搞出点成绩来,才能服众。” “所以不管他信不信,他都要出手的。” “你怎么料定他今夜会出手?” “明天北海都淹了,他还有机会来吗?” “万一淹不了呢?” “你都过来了,他为什么不来。” “妙!”萧玄衣拍了一下矮几:“一牵涉到身家性命,大家都宁可信其有。” “对别人来说,单于来一趟也不值什么。”李克用补充。 “不过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尽管问,今天我给你交底儿。” “你怎么算出来今天下雨的。” “不知天时,地理,不可以为将。”李克用拿起旁边的铁弓,扯了一下弦。 “别整虚的。” “弓弦一般是蚕丝或牛筋做的,受潮后会变得松弛,这连弓箭手都知道的道理。” “这么说很多弓箭手都知道今天有雨?” “那不大家都成李老三了。”李克用停顿了一下:“不是吹牛,我测天气的方法比他们更精准一些。” “什么方法。” “大多数人是通过扯弦的方法来判断弦是否松弛,而我是通过弦的声音。” “不过你能算出十天之内有雨,这也确实牛逼。” “我还没那个本事,我是昨天才算出今天有雨的。” “那你为什么跟室韦人约定十天?” “你还明白什么叫‘来复之时’?” “不明白。” “这个就不告诉你了。” “为什么?” “笨蛋可以教,懒蛋不能教。有空你多看点书。” 见李克用不愿多说,萧玄衣也没多问,只是大口吃肉。这时李克用开始发问:“你那三个夜叉朋友呢?” “没告诉他们。” “为什么?” “这一战很凶险的。再一个夜叉老大和小金人关系暧昧,别到时候整出狗血来。”萧玄衣说罢,将所探听到的消息跟李克用汇报了一下。 “夜叉兄弟不在,咱们就杀了人不算嘛。”李克用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已将梦中杀人的口诀告诉我了。” “什么口诀?” “不管是笨蛋或者懒蛋我都不教的。” “切,谁稀罕。”李克用抓起坛子来,将酒一饮而尽:“尽量抓活的哈。” “了解!” 李克用翻身躺倒,片刻功夫鼾声大起。 北海虽然夜雨潇潇,但李克用的梦境里却是月明千山。萧玄衣和李克用坐在一块岩石上,背靠群山,面朝北海。 萧玄衣四下环顾了一回:“你挺会选地方的。”。 “人嘛,要有品位。” “是啊,这么美好的夜晚,不管杀人与被杀都很不错。” 李克用没有答话,左手将长弓一竖,右手便拨起弓弦来,虽然只有那么一根弦,李克用却奏出了一支曲子,慷慨激昂。 “没想到你李老三还会这一手。” “好歹我们李家也是世家。” “我最讨厌别人卖弄身世。” “行啊,照顾你情绪,二哥不说了。” “你这曲子也别弹了。” “怎么了?” “那单于看到咱们有备,说不定转身回去了。” “你这就有点小人之心了,那单于权尊一方,号令一人。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岂会轻易变更。” 萧玄衣正欲有言,只见北海之上一高一低两个人影,正携手踏波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七章 剑啸北海 月光之下虽看得不甚分明,但矮的那个显然是祭天金人,高的那个无疑就是单于了。那单于星冠羽衣,昂首阔步,却也道貌岸然。 离萧、李二人还有数丈远,单于和祭天金人止住脚步。单于扬声说道:“阁下能用长弓奏出秦王破阵乐。肯定就是神箭李克用了。” “神箭不敢当!”李克用起身拱了拱手:“不过我要是取你性命,你眼下也不会站在这跟我说话了。” “足领盛情,我也事先跟你打个招呼,我的剑很快,剑光一闪,无人能躲。” “多谢!” “这位萧老弟,跟老夫年轻时倒是有些神似。” “不敢当,我没那么卑鄙。”萧玄衣冷哼一声。 单于嘿嘿一声,却并不生气:“年纪轻轻,还挺不好相与。”说罢又转向李克用道:“李兄弟不愧是兵家,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是啊,听说你的剑光很厉害,所以我们就找了这么一个乱石岗。” “跟他说这么多干嘛?”萧玄衣不耐烦。 “生死由命,相逢是缘。”单于估计也是很寂寞,有话茬就接腔。 “什么意思。”李克用挺配合。 “如果我死在你们手里,那也是上天注定的,既然上天派你们来,而不是别人,那就是咱们的缘分了。“ “缘分到此为止,出招吧。”萧玄衣疾剑一抖,剑指青冥。 “两位留神了。” 单于左手拉着祭天金人,右手骈起剑指横在眼前,那两根手指上隐然有光芒射出。 “疾!”单于喝了一声,剑指指向萧、李二人,只见电光一道,接着“哗啦”一声。 幸亏两人早已跃出,再看他们曾经立足的岩石,竟然裂成两半,萧、李二人面面相觑。 单于剑指连点,剑光霍霍,乱石岗上乱石穿空,尘埃涨天。 萧、李二人上窜下跳,东躲西藏,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在这时,几个身影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停手!停手!” 单于收起剑光,萧、李二人也从乱石后钻出,来者正是夜叉三兄弟。 那单于看着夜叉三兄弟,怔了一会儿:“怎么是你们?” “想不到吧?我们破了你的封印。”夜叉老二道。 “有机会咱们再叙旧,不想打的话,就在旁边观战,想打就一起上吧。”单于一点也不含糊。 “其实我们是来劝架的,顺便拿回我们的东西。”夜叉老大说, “劝架?”单于将信将疑。 “你的剑光虽然凌厉,但萧、李二人弓剑合璧,也未尝没有三分胜算。何必要闹到两败俱伤呢?”夜叉老大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夜叉老二补充。 “和气生财哈。”夜叉老三帮腔。 “想和解也行,除非他将我们的三个朋友送还我们。”李克用插上话来。 “你三个朋友?”单于纳闷。 “就是左贤王送给你的三个女子。”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这事儿确实有,没想到她们是两位的好友,都怪我管教不严,冒犯了两位。” “这么说你同意了?” “如果左贤王没死,我连他一起送到两位面前请罪。你们也知道,人老了,精力不济,族中那么一大摊子事儿,我也管不过来。”单于咯哩八嗦。 “那还打什么呀?”李克用哈哈大笑。 “和为贵,和为贵!”单于也揽须大笑。 萧玄衣虽然觉得太便宜了单于,但眼下形势不如人,并且单于也道了谦。只得勉强同意。 “你们之间的事儿了啦,咱们之间的恩怨得说道说道。”夜叉老大突然开口。 “话不说不明,灯不挑不亮,明说了好。”单于也同意。 “当年我冒犯了蚌儿,你为她报仇,将我们兄弟三人禁锢了一百多年,虽然我们吃得亏大,也算扯平了。” 单于点点头:“承情,承情。” “但祭天金人是我们的,你要归还我们。” “这个不行,祭天金人里面有我的妻子。”单于断然拒绝。 旁边的李克用看不下去了:“你既然将她禁锢了,已经没有夫妻情分可言,再说你又有三妻四妾,为什么不放她一条生路呢?” “李老弟,你还年轻,这家务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 “难道其间还有什么隐情?” “不错,我禁锢她其实正是为了成全她。” “天下还有这种道理。”萧玄衣不禁冷笑。 “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们也不妨,我从小就是修行之人,奈何没有仙根,所以修了几十年,却没有什么进展。一次偶然的机缘,我结识我的妻子,她虽然懵懂无知,却是修仙的好料子。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谁知她很容易受到外物的困扰,不得已之下我才把她封印在小金人里面,断绝她的念想,好让她诚心修道。”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哈。”李克用摇摇头。 “你这套谎言根本不值一辩。”萧玄衣冷笑一声。 “萧兄弟有何高见?” “你不还祭天金人,是因为里面有你的妻子,并且你很爱她。” “她已经和小金人成了一体,这也是我始料未及。” “爱她你为什么还要娶三妻四妾。” “她已经变成金人了,不能行人事了,我承认这也是我的弱点。” “这条就算你说得过去,你知道怎么叫爱一个人吗?” “她变成小金人之后,我潜心多年,研究出丹开七窍之法,在我的指导下,她现在已经开了四窍,这难道还不够吗?” “错,爱一个人,是让她高兴,让她开心,而不是逼着她去修仙,你只不过打着爱的幌子罢了,其实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说说我什么目的?” 萧玄衣一时语塞。 李克用上来解围:“你们扯这么多都是白扯,活的开心或者不开心只有小金人自己知道,我觉得小金人的去留应该由她自己决定。她愿意,就跟夜叉兄弟走,愿意留下就留下。” 夜叉老大有点犹豫,单于不禁惶急:“就算她愿意跟夜叉走,她的真身怎么走?夜叉兄弟就是个鬼,能搬得动吗?” “它们搬不动有我们。”萧玄衣插进一句话。 “谢谢老萧,我能搬得动。”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知道我已经会变化了吗?” “难道丹顶鹤就是你变的?”一直不作声的小金人突然开口。 “是我。”夜叉老大柔声说道。 “你既然有这种法力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呢?我不值得你回来的。”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光彩夺目蚌儿。” 单于看着情势不对,当即喝道:“不要听他胡说,他不会变化。他那只是幻术。” “幻术跟变化有什么区别?”李克用问。 “幻术见血就破,变化见血却不破,要死了才能变回原形。”夜叉老三洋洋自得的解释。 “我现在就变给你看。”夜叉老大念念有辞,白光一闪,变成了一只丹顶鹤。 “我现在就破了你!”单于剑指一指,夜叉老大被拦腰斩断。鲜血飞溅,染红了羽衣。 小金人甩开单于的手,飞奔过去,把丹顶鹤的上半身抱在怀里:“你真的会变化了。” “我没骗你吧。”丹顶鹤嗝着血道:“你看这羽毛多……” 丹顶鹤没说完,头一歪,魂飞魄散,白羽褪去,它又变回了夜叉老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八章 苏武草 夜叉老二和夜叉老三看到大哥被挂,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怪叫着冲向单于。 单于将剑指乱点,却没有剑光射出,当即抱头鼠窜。 萧、李二人这才明白,单于之所以能发出剑光,必须要牵着小金人的手才行。难怪他不同意归还小金人。 没有小金人的援手,单于连一个壮汉也打不过,何况是夜叉两兄弟。片刻之间便被掀翻在地。 估计夜叉兄弟舍不得一下弄死他,一边拔他的体毛,一边破口大骂,体毛包括头发和胡须。 就在单于狼狈万状之际,祭天金人站起来道:“住手!” 夜叉两兄弟看了祭天金人一眼,开始撕扯单于的衣服,这是要生吞的前奏。此时,单于的脑袋上已被拔了个精光。 “还当我是你们嫂子吗?”祭天金人说道。 “我大哥已死了,哪来的嫂子。”夜叉老二悲愤莫名。 “好歹我跟你们大哥做过一夜夫妻。” “别提那一夜哈,为了那一夜关了我们一百年。”夜叉老三恨恨不已。 “放心,你们受的罪,我会偿还你们的。” 听祭天金人说得突兀,夜叉两兄弟便停住手,祭天金人指着单于说道:“这个人虽然是负心之辈,但我们毕竟做过几十年的夫妻,请两位小叔饶他一条性命。” “我大哥不能白死!”夜叉老三道。 “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祭天金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算起来,这一百年的恩恩怨怨都因我而起。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所以这世间我谁也不愿相欠,我要随你们大哥去了,情还夜叉,命抵单于。” 夜叉老三听着不对劲:“嫂子,我们可没有怨你啊。” 祭天金人没有理会,接着往下说:“你们那颗精诚之珠和我的珍珠,已经合二为一,分不清爽了,我死之后,自会将它分成两颗,你们兄弟一人一颗,服用之后,就算不能飞升,也是陆地神仙。” 萧、李二人一个说“使不得”,一个说“想开点”,但祭天金人的老公和小叔子都在,两人毕竟是外人,插不上手。 最有资格出面劝阻的是单于,此刻被夜叉兄弟踩在地上,除了大叫“娘子”之外,也别无他法。 再看祭天金人趺坐在地,片刻间,体**出万道剑光,金粉飞扬,眩目迷眼。待到金粉落定,地上正滚着两颗珍珠。 天亮时,雨也停了,北海之上风平浪静,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八艘木船在海上一字排开,李匡筹一身戎装,带着几十名士卒在岸边等候,刘窟头领着萧、李二人来到海边。 这几十名士卒腰弓按刀,与别的士兵不同的是:这些士兵都挽着裤腿,捋着袖子,每人扛着一支船桨。 “这是你们训练的水兵?”李克用问刘窟头。 “是!” “怎么看着跟海盗似的。” “虽然比不上水师,最起码也是船载步兵,怎么会是海盗呢?”刘窟头不满。 “船载步兵,好,船载步兵。” 李克用打着哈哈,李匡筹抖擞精神跑过来:“请藩汉行军兵马招讨使上船。” 李克用还了一个军礼,大步走上中间的一条船,萧玄衣紧随其后。 萧、李二人在船头站稳,李匡筹令旗一挥,士卒们也纷纷上船,每个船配六名桨手,一名舵手,李匡筹令旗又是一挥,八条船同时起锚,向北海中驶去。 萧、李二人站在船头,襟带猎猎,意气飞扬。说话之间,萧玄衣发现李克用衣襟上别着一根草,伸手要帮他拿掉。李克用挡着了。 “故意的?”萧玄衣问。 李克用点点头。 “什么意思?告诉嫂子你沾花惹草了?” 李克用摇摇头:“你看看这草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啊,海边上都是。” “你没看草穗特别大吗?” “倒也是!” “我问过室韦人,这草叫苏武节。苏武在北海牧羊十九年,坚贞不屈,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吃这种草籽,后人为了纪念苏武,把这种草起名为‘苏武草’。” “你带着送给嫂子?” “是啊,你嫂子守节不屈,肯定吃了不少苦,我李老三不会忘的。” “没看出来,你李老三还挺闷骚的哈。” 萧玄衣虽然这么说,心里想起张小盼,不禁有些乱。 两个时辰之后,萧、李一行人靠近了讷支人盘踞的小岛。李匡筹和刘窟头对此岛较熟,据刘窟头说,一天一夜的大雨,海水上涨了不少,如果能连下三天,这岛没准儿还真陆沉了。 单于的魂魄被夜叉两兄弟羁押在卢儿的梦里,走马换将的仪式也比较简单:三个女人被放了出来,单于的魂魄被放回去。 估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个女人都不敢抬头,刘银屏和述律燕簇拥着张小盼,被张污落引到了一条空船上。张小盼还披着一领大红披风。 刘银屏没有飞奔而来,扑到李克用的怀里痛哭失声。李克用幻想的狗血场面没有出现,只好自己将苏武草取下,揉了揉,扔进了水里,旁边的萧玄衣看到了,差点没笑场。 在李匡筹的指挥下,三艘船簇着刘银屏她们的坐船当先启航,剩下的四条船断后,这四条船也包括萧、李二人的坐船。 刘银屏被安排进李克用的中军帐,张小盼和述律燕住进另外一个帐篷。一帮人跟萧、李二人讨喜酒喝,萧、李二人不得不奉陪。 酒至半酣,大家也都知趣离场,李匡筹要走的时候,被萧玄衣喊住了。 “二操,咱去看看小盼吧。” “白天我已经见过了。” “你去跟她说几句啊!” “说什么呀,她都不一定认识我。” 萧玄衣心里一怔:这李二操也真够操蛋,为了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不远万里跑到北海,拼死拼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就在萧玄衣发愣的时候,李匡筹匆匆走掉了,萧玄衣只好来寻张小盼。 帐篷外面,萧玄衣咳嗽了一声:“妹妹你们还没睡吧?” 帐篷里好久没有回话,萧玄衣只好又问了一遍。 “进来吧。”是述律燕的声音。 萧玄衣掀帘而入,述律燕躲在一边,张小盼背对着他。 “小盼!” 萧玄衣喊了一声,张小盼慢慢回过头来,花容憔悴。萧玄衣心里一酸,正要扳过她的肩膀,蓦然之间,他看到张小盼隆起的腹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零九章 梦中之梦 军队开拔之日,萧玄衣自动钻进他当神仙时的专供牛车。刚刚坐定,两道流光钻入车内。一上一下,围着萧玄衣盘旋不已。 萧玄衣伸开手掌,那两道流光注入他的手心,变成两颗血色珍珠。萧玄衣知道,这是夜叉两兄弟。 “我要回中原了。”萧玄衣闷闷地说。 夜叉两兄弟没搭腔。 “你们要跟我一起去?” “你是我们的主人嘛!”夜叉老二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主人了?” “你忘了,那次打赌,我输了。”夜叉老二提醒。 “你们又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夜叉老三问。 “没什么意思,打赌嘛,也就是玩玩,当不得真。” “你要这么说,我们就不侍候了。” “谁稀罕,粗手大脚的。” “我都以为夜叉够没心肝的了,你更是没心没肺。”夜叉老二道。 “别罗嗦了行不,我都够烦的了,非要赚我两滴眼泪。” “保重!” 那两颗珍珠又变成两道流光,绕着萧玄衣一上一下,转了好几圈,倏忽不见。 大队启程,刘银屏来到萧玄衣的牛车上,任凭刘银屏如何打趣,萧玄衣总提不起神儿。 刘银屏长叹一声,开始念女人经:在这个世上,做女人挺不容易,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死从儿,自己不能有一点点想法。还要替男人生孩子,那叫一个疼,为此丢了性命的也不少。作为一个象张小盼这么美丽的女人,那就更不容易。多少坏男人打她的主意,简直防不胜防…… 刘银屏念经太投入,先把自己感动哭了,临了,擤了一把鼻涕:“去看看小盼吧。” “我不想去。” “为啥?” “我看见我就难受。” “你设身处地替我们想想好不好,三个女人在虎狼窝里,要拳无拳,要勇无勇,总得要牺牲掉一个不是。” 萧玄衣心里道:为什么牺牲掉的是张小盼。但这话他说不出来,不牺牲张小盼,就得牺牲他妹妹,不牺牲他妹妹,就得牺牲他嫂子。 “等我心情好点再说吧。”萧玄衣总算憋出一句话。 “行啊,我让小盼妹妹等着。” 刘银屏生怕萧玄衣反悔,话还没说完就下了车。 几天以后,萧玄衣仍然坐在他的牛车上。见没什么动静,李克用就上了萧玄衣的牛车。 “三弟,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这车坐着挺舒服的哈。”李克用没话找话。 “有什么就说吧。”萧玄衣不耐烦。 “我们沙陀人有一样东西叫‘大包窝’,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谁买到大包窝那就是发财了,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买到大包窝,那是要请吃饭的。” “吃吧。” “这大包窝就是怀了崽的牲口,你想啊,花一匹马的钱,买了两匹马,那不是赚大发了。” “李老三你给我滚粗!” 李克用猝不及防,被萧玄衣一脚从牛车上踹下来。李克用大怒,拍拍身上的尘土,指着牛车大骂:“要不是你心情不好,老子今天跟你没完。” 几天以后,述律燕急匆匆地跑到萧玄衣的牛车前:“大哥,小盼姑娘快不行了!” “什么叫快不行了?” “听嫂子说是昏迷加难产。” “别急!慢慢说。”萧玄衣从牛车里钻出来。 “难产就要命了,再加上昏迷……”述律燕说不下去。 “快领我去看看。” 旷野里临时搭了一个帐篷,李克用,李匡筹,刘窟头等,都站在帐篷外。 “怎么回事?”萧玄衣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你还知道来啊。”李克用上去就是一脚,跟几天前算是扯平。 萧玄衣顾不上李克用,掀帘进了帐内,张小盼躺在干草铺的地铺上,满头大汗,身躯在被子下不停地扭动。 “小盼!”萧玄衣叫道。 “别叫了,叫不醒的?”旁边的刘银屏道。 “到底怎么回事?” “要生孩子的当口,昏迷过去了。” “赶紧去找个产婆啊。” “接生我倒是可以,关键你得让她醒来啊。” “一直都叫不醒吗?” “对!” 萧玄衣寻思了一回:“难道是单于来报复?” “单于?”刘银屏吓了一跳。 “小盼好象中了邪术,这世上会入梦法的没几个人。” 萧玄衣说罢,连忙坐定,调息了几次,果然进入张小盼的梦中。 迎面而来的是一条河,河里漂满了荷叶,红莲、白莲象一盏盏灯火,把荷叶都照亮了。 萧玄衣在河边放眼一望,发现不远处有座石桥,萧玄衣便向那座石桥走去,渐渐觉得这梦境似曾相识。 走到桥下,萧玄衣才恍然大悟,这座桥就是幽州城的赤阑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小盼的地方。 萧玄衣上了桥,竟然看到张小盼欹侧在桥栏上,模样娇憨,却是睡着了。 萧玄衣叫了几声,张小盼却没有醒来,萧玄衣不禁诧异:在自己梦里睡着了,这是什么情况? 萧玄衣在桥上桥下找了好几遍,也没发现单于的踪影,便从张小盼的梦里出来。 “怎么样?”刘银屏连忙问。 “人倒是找着了,也叫不醒。”萧玄衣将看到的情况简述了一遍。 旁边的述律燕突然说道:“这估计就是单于说的梦中之梦。” “梦中之梦?” 在北海时,述律燕伺候张小盼,有次听单于跟张小盼吹嘘:他正在研究梦中之梦。 “他还说些什么?”萧玄衣问。 “他说在梦中之梦里,什么法术,武功都会失灵,只剩下一些简单的本能。” 萧玄衣立刻意识到:单于肯定躲在张小盼的梦中之梦里,就算他能找到单于,但他的灵蛇疾剑肯定带不进去了。没有剑,他比农夫也强不了多少。 萧玄衣盘算了一回,走到账外,将张小盼的情况跟李克用他们几个说了。李匡筹扑通就跪下了:“老萧,你一定得救救小盼。” “进入梦中之梦,我倒是有点思路,至于能不能救小盼出来,我也没有把握。” “要不你把入梦之法教给我,我跟你去。”李克用道。 “来不及了。”萧玄衣停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有个设想,只是没有试过。” “什么设想?” “三炷香的时间,如果我醒不来,你们就把我杀了,那时候我就成了游魂,不受梦的限制。有可能把小盼救回来。” “别说这混账话哈。” “你不杀了我,反而多死两个。” “你一定要给我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章 决斗 夜叉兄弟所言不错,萧玄衣的入梦之法确实有很强的穿透性。在赤阑桥上走了几圈九宫步之后,萧玄衣就进入了张小盼的梦中之梦。 萧玄衣仿佛置身于一个城市,街道上虽然人影幢幢,却没有一个看到他。萧玄衣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道要去哪里。 经过一家酒楼时,萧玄衣看到一个小孩在垃圾筐里翻东西吃,他突然感觉到自己饿了。 萧玄衣也没跟谁客气,走到垃圾筐前,就动手去翻里面的东西,那个小孩抬起头来,萧玄衣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扎着双髻,却是一个小姑娘。 萧玄衣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跟一个小姑娘抢东西吃,传出去会让同行笑话。当下甩了甩手,就要离开。 “没关系,一起找吧。”小姑娘粲然一笑。 萧玄衣心里一激动,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心想自己一个人挺孤单的,不如把她领回窑洞去做老婆。 有了这个心思,萧玄衣就没有走开,继续在垃圾筐里翻东西,并和小姑娘搭讪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萧玄衣问。 “我叫张小盼。你呢?” “我叫萧玄衣。” “你家在哪里?”萧玄衣又问。 “我家几年前被官府抄了。” “你爹娘呢?” “死了。” 这事儿有门儿,萧玄衣心想,便摸出身上仅有的两个铜板,拿出来对小姑娘说:“如果你愿意给我当老婆,我给你买东西吃。” 那小姑娘看着萧玄衣,点了点头。 萧玄衣拉着张小盼的手,买了两个烧饼,两人一边吃,一边在大街上仰望天空,萧玄衣正要带张小盼回窑洞时,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萧老弟,久违了。” 萧玄衣抬头一看,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我不认识你啊。” “我认识你!” 看来名声在外了,萧玄衣心里一高兴:“有空再叙哈。” “且慢!” “怎么着?” “我得问一下,你要把我老婆拐哪里去?” “谁是你老婆?” “张小盼啊。” “找打是吧,现在她是我老婆。” …… 话不投机,两人就动起手来,还没过几招,萧玄衣就被那老头压在地上,脖子也被卡住了。 萧玄衣拼命踢蹬、呼喊,街上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来过问。 萧玄衣的胸中越来越闷,老头的双手却丝毫没有放松。萧玄衣觉得自己真不行了,突然之间,那个老头倒了下去。萧玄衣爬起来,旁边多了一个衣着鲜明的少年,那少年手里正拿着一块石头,石头上还滴着血。 “你是谁啊?”萧玄衣爬起来问。 “我叫李匡筹。” “你干嘛要救我们?” “不救你们,好象我没事可做。” “多谢,多谢,改天请你吃饭。” 这时,张小盼突然大叫起来:“老头死啦,官府肯定要来捉我们。” “这么容易。”萧玄衣走到老头跟前踢了一脚:“还真死了!” “咱们赶紧跑。”张小盼拉着萧玄衣。 “好象人不是咱们杀的。”萧玄衣迟疑。 “那也得跑!” 这时李匡筹突然说道:“你们两个肯定跑不远的。” “我跑得很快的。”萧玄衣表示。 “你带着小姑娘肯定就跑不快了。” “那该怎么办?”萧玄衣慌了神。 “我爹是个将军,不如到我家去躲躲,官府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萧玄衣想了想,李匡筹所言不虚,便对张小盼道:“要不你先跟他走吧。” “你不娶我了?”张小盼要哭。 “我现在有法子娶你吗?” “要不咱们都去他家里躲着。” “他们有钱人的家里,我住不惯。” 萧玄衣话没说完,一溜烟儿跑掉了。 从梦中醒来,萧玄衣听到张小盼正痛苦地**,萧玄衣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醒过来了。 因为张小盼要生孩子,萧玄衣呆在帐内不方便,便起身出了帐。 “三弟你总算是回来了。”李克用过来拥抱萧玄衣。 “侥幸!侥幸!” 萧玄衣说着,一眼看到李匡筹倒在地上,胸口一片殷红,旁边丢着一把刀,刘窟头蹲在一边抹眼泪。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等了三炷香的时间,你一点动静都没有,二操想起你说的话,就去给你帮忙了。”李克用道。 “我说什么了?”萧玄衣一时想不起。 “你说:游魂不受梦的限制。” “我那只是猜测。” “你不知道二操好赌吗?” 萧玄衣感叹:李匡筹这一宝他还真压准了,旋即又问道:“二操还有救吗?” “已经去室韦人那里请巫医了。” 几个人正说着,巫医来了,那巫医摸了摸李匡筹的胸口,点点头,让刘窟头在地上挖了一个坑。 苏武当年自尽,就是被匈奴的巫医用敲背之法救活的。刘银屏熟知典故,故而猜测室韦人里也有这种医生。 不大功夫,坑挖好了,巫医便在坑里生着火,等火正旺时赶紧用土埋住。几个人一起动手,把李匡筹翻了个面朝下,让他的胸口刚好放在火坑上。 巫医一面念咒,一面用手拍打李匡筹的脊背,渐渐地,李匡筹有了动静。巫医继续敲打李匡筹的脊背,“哇”地一声,李匡筹吐出一大块淤血。 与此同时,帐篷内也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梦中一战后,萧玄衣的情绪好了很多,也不整天呆在牛车里了。有时候还去逗逗张小盼的孩子。 大队继续南行,这天,负责踏白的张污落传来军情:已经遭遇契丹人的兵锋。李克用当即下令放慢行军速度,步步为营。 第二天,张污落又送来更确切的情报:室韦人的地盘已经大部分被契丹人占领,只剩下亡城还没有被攻破,契丹人在亡城之下,已经屯兵月余。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萧、李二人觉得,还是先跟钦德沟通一下,再作计较。 军中有刘银屏这样的女秀才,写一封信也不算难事,当即由刘银屏修书一封,信中写道: 钦德可汗英鉴:我等引兵前来,不为恩仇,拯溺扶危,人所当为。今闻可汗屯兵坚城,老师无功,若全军而退,不为失计。非待定陵兵至,昆阳喋血,不亦晚乎? 落款是:藩汉行军兵马总招讨使李克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一章 置酒高会 信刚发出去两天,钦德的使者就到了,这位使者不是别人,正是阿保机。 去年离开幽州时,李克用执意取道契丹,就是奔着阿保机。现在转了一大圈都回来了,两人这才碰头。 按理说这次会面应该备极欢洽,但眼下李克用和阿保机各自代表不同的阵营,只好把私谊先搁在一边。 鼓角一通,藩汉行军兵马总招讨使李克用升帐,众将鱼贯而入,分列两旁,一百多号亡城死士,各持兵刃,从帐外一直排到辕门。 辕门外,阿保机一行人已经下马静候,只听里面一声“传”,阿保机解下佩刀,手托兜鍪,直入中军大帐。 “帐下何人?”李克用瞪着眼睛问。 “契丹使者耶律阿保机。” “所为何事?” “可汗让我来问一下。” “嗯?” “两位大哥是不是看不起他的人品。” “没有,没有。”李克用强忍住笑。 “那为什么会要跟室韦人搅和在一起跟我们为敌。” “在你们可汗没有继位之前,我们就是联军了。” “真有这事?” “三弟,你给他讲讲。” 萧玄衣将跟室韦人联军的原因,经过简述了一遍,阿保机沉吟片刻道:““既然这样,一切都好商量。” “还商量什么,让钦德班师回家,把地盘还给人家。”李克用很干脆。 “没问题。” “你能做主?” “只要不牵涉到可汗的人品,我都可以做主。” 一场战乱就此消弭于无形,两个莫贺咄当然很高兴,夜里又搞起篝火舞会。 李克用借着酒劲给两个莫贺咄上课:“今天你应该能看出来,契丹人撤兵,主要是给我和三弟的面子。” 两个莫贺咄感激涕零,有一个要当场剓面。 “算了!算了!”李克用止住:“大家都在喝酒吃肉,你搞得血溜糊喇的影响气氛。” 李克用接着讲课:“这草原上没有狼不吃羊的道理。我和三弟过几天就回中原了,钦德在位上还好,要是换了别人当可汗,你们该怎么办?” “还请三哥开示。” “你们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依我之见,不如依附契丹。我跟钦德说一下,平时你们该干什么干什,逢年过节,送点牛羊给他们,全当交保护费。” 一个莫贺咄当场表示同意,另外一个沉吟不语。萧玄衣在旁边看不过去:“二哥,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李克用知道萧玄衣是个自由成性,死不服管的家伙,对他这一套肯定反感,只好打个哈哈,劝两位莫贺咄道:“喝酒,喝酒,这事儿不勉强哈。” 萧玄衣最近不太爱说话,好象喜欢上了孤独,常常一个人溜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并且对酒产生了兴趣,整个晚会上,杯不离手。 大家伙都知趣,也不来烦他,萧玄衣便一个人自斟自饮,突然他发现一个情况,阿保机一双眼珠子贼兮兮的盯着述律燕。述律燕仿佛也察觉到了,低着头,一张俏脸通红。 萧玄衣心里暗骂了一句:阿保机这贼子。 篝火晚会散后,萧玄衣把述律燕叫到自己帐中:“你成我妹妹也有一年多了吧?” “一年零一个月。” “这一夜多来,咱们兄妹在一起的日子,我算算还不到三个月。” “嗯!” “就算在一起的三个月,我也很少关心到你。想想有负你娘所托。” “萧大哥你不要这样说,我挺好的。” “好什么呀,让你遭这么大罪!” “那也不怪你啊。” “不怪我怪谁呀!” 见述律燕不说话,萧玄衣接着说:“大哥也想了,大哥比较懒散,得找一个人替我照顾你,保护你。” 述律燕一时无语。 阿保机回去复命,李克用的藩汉军继续南下,几天后便来到亡城。 在李克用的开导下,有一个莫贺咄愿意归附契丹,钦德大为高兴,便发动数千契丹士兵修筑一个高台。 室韦人归附契丹,肯定要举行一个仪式,这高台就是举行仪式用的,为了照顾室韦人的情绪,这高台被命名为会盟台。 筑一个高台要好几天,这几天内钦德也不闲着,整天请李克用和萧玄衣喝酒。直把萧玄衣喝的脑仁子疼。 这天早上,萧玄衣步出营门醒酒,远远看见卢儿和两条狗嬉戏。萧玄衣吆喝了一声,卢儿就跑了过来。 萧玄衣突然想起,便问道:“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中原。” “肯定是去中原了。” “述律燕怎么办?” “她跟我说了,咱们一起去中原啊。” 萧玄衣心里咯噔一下,这几天忙着喝酒,把述律燕的事儿给忘了,有机会得问问阿保机。 这时,另外两条狗跑过来,围着萧玄衣乱嗅,萧玄衣有点纳闷:“它们俩这么面熟啊?” “你忘了,它们俩是你送给老豆的。”卢儿答道。 “还有几条呢?” “都死在乱军之中。” “老豆呢?“ “也死了。” 萧玄衣一下怔住了。 会盟台筑好,足足有七八丈高,台。 萧玄衣接过八百里驳的缰绳,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八百里驳也够神气:金鞯银鞍,连障泥都苏绣做的。 钦德在一边嘱咐,什么时候喂什么料,什么时候遛弯儿,多久洗一次澡。 “行了,行了,你不用操心了。”萧玄衣牵着八百里驳上了会盟台。 李匡筹这下输惨了,大家都在跟他要账。突然之间电光一闪,八百里驳身首两处。 “萧老三,你这是干什么?”钦德不禁失色。 “吃勇士的胆可以勇敢,吃八百里驳的心应该能补脚力。” 萧玄衣将牛心掏出来,用剑割了一块填进嘴里,嚼了几下又吐掉:“太腥了这个。” 估计是卢儿闻到了血腥味,领着另外两条狗跑来,萧玄衣将剩下的牛心扔给了卢儿。长啸一声,下了会盟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近河小筑 黄河西来,至此一弯,河曲之内,芳草离离。青青嘉树掩映着几段粉墙,这便是萧玄衣的新居了。 萧玄衣的新居不大,一个四面回合的院落,在这片树林之中,并不惹眼,倒像是眉黛中藏了一点痣,生来如此。 北楼南台,东厢西轩。院落里,几座构筑物错落有致,就如一家人少长咸集,虽无只言片语,却能感觉出一派融融睦睦。 院落门开东南,内进式的门楼,门额上嵌着四个字:近河小筑。 北海一行,萧玄衣落得个心事萧条。归来见此新居,仍不禁精神一震:人嘛,一辈子不光只有女人…… 话是这么说,萧玄衣仍然郁郁寡欢,入住近河小筑后,每天睡到很晚才起来,到黄河边上转一圈,回来发一会儿呆,看看天色将晚,又爬上床去。 受降城内的几个人,鲁奇,莫聪,盖寓倒时常过来。看着萧玄衣这个样子,有点莫名其妙,问了几回,萧玄衣也不肯明说。 当然,对萧玄衣的事情,李克用知道的比较清楚,然而众人却问不着,因为擅离职守,李克用被他老子李国昌关了禁闭。 迷迷瞪瞪,漫不经心,就这样过了个把月。这一天,盖寓来访。 萧玄衣正准备出门,看到盖寓,只好停住,把盖寓往家里让。有家的人就这点不自在。 盖寓将马拴在门边的树上,一边问道:“最近忙什么呢?也不到受降城去走走。” “没忙什么。”萧玄衣倚在门框上。 “既然不忙,怎么不请哥几个吃顿饭。鲁奇和莫聪两位兄弟,为了你的房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自家兄弟,有什么客气的,再说你们也不缺顿饭吃。”萧玄衣懒洋洋的。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表示一下,鲁、莫二位还以为对房子不满意。” “这点我真没想到哈。” 一边说,萧玄衣把盖寓领进正房,拽了一张胡床给他坐着,自己去了内室,不大一会儿,捧出一捧金箔来,递给盖寓道:“这房子哥几个费心了,这点全当是酒钱吧。” “说什么呢?还给大哥打赏。” 盖寓一边说一边将手往外推,推到半途却停住,嚷了一句:“萧老三,你抢钱庄了?” “还用抢吗?说实话我都懒得要。” “大哥帮你数数。” 盖寓顾不上教训萧玄衣,接过金箔,一张一张数起来,盖寓出身边地豪族,算是见多识广,此时数金子的手也是有点抖。 萧玄衣没注意到盖寓,心中只是自嗟自叹:这都是卖亲人的钱啊。 萧玄衣把述律燕嫁给阿保机,将张小盼让给李匡筹,虽然送了四百两金子的嫁妆,但亲家都是有钱人,聘礼自然也不少,再加上钦德的馈赠,北海一行,萧玄衣赚足了五、六百两金子。 盖寓将金箔清点清楚,一共有一百来张,便取了几张塞入怀中道:“既然是三弟相赠,我也不见外,不过大哥不缺钱,意思一下就行了,剩下的你最好亲自送给鲁奇,莫聪。钱这东西,我不好转手。” 见盖寓如此说,萧玄衣只得将剩下的金箔收起来。和盖寓闲扯。 “早知道这样发财,当时我也跟你们去了。”盖寓不胜惆怅。 “假模三道的,刚才给你你还不要。”萧玄衣鄙视了一把。 “挣得跟给的能一样吗?” 盖寓的话是实情,但萧玄衣不好接口,只得打着哈哈道:“胆色不足,就算你知道,你也不敢去。” “说得也是,李老三现在还在关禁闭。”盖寓倒也承认。 “我说呢,最近怎么不见二哥。”萧玄衣突然想起来。 “你也不去求求情。”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这个我说不上吧。”萧玄衣迟疑。 “这里面的隐情你没看出来?” “还有隐情?” “他们家弟兄四个,老爷子最宠的就是李老三。老爷子罚他,自己也心疼。但老爷子处在那个位置,手下管着上万人,不罚又难以服众。” “说得也是。” “所以你去替李老三求个情,也就是给老爷子找个梯子,他就顺着下来了。” “你们怎么不去求啊?” “我们身份跟你不一样,我们是他部下,你是个散仙。我们去求情,没准儿那老爷子想起一出儿杀鸡骇猴,把李老三打个半死也不一定。” “这样啊,那你给找个机会吧。”萧玄衣算是答应了。 “还找机会,你后半晌去就行。” “这个不行。” “怎么不行了?” “你看我现在这么多金子,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对吧?” “也算。” “要是贸然去求情,老爷子不准,多丢份儿啊?” “三弟意思是?” “你找个机会,我和老爷子晤一晤,言谈之中,将李老三的事儿轻描淡写的提出来,老爷子准情也好,不准也好,无伤大雅。” 盖寓听罢愣了半晌:“人一有钱,就变成这种操行!” 萧玄衣白了一眼:“别忘了,关李老三的是他爹。” 对盖寓来说,创造一个机会,让萧玄衣会晤李国昌。也不是什么难事。几天后,萧玄衣就收到李国昌的邀请。 近一年来,鲁奇和莫聪很得李国昌赏识,尤其是莫聪,在受降城搞军屯,开盐池,替李国昌赚了不少钱。追本溯源,论起荐贤之功,非萧玄衣莫属。 这天黄昏,萧玄衣收拾了一番,去了受降城。先会了鲁奇和莫聪,三人同往节帅府。 还没进府门,萧玄衣看到一座顶攒金鎏,檐飞八角的高耸物。萧玄衣不禁纳闷:“什么时候建的这座塔啊?” “去年,你还没走就开建了。”鲁奇应道。 “不是说建凉殿吗?” “建着建着就成塔了。” “咱们是侍候人的,人家让怎么建,咱们就怎么建。”莫聪加了一句。 从莫聪的话里,萧玄衣听出一些不自在来,想想他们的处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便不再追问。 那座塔共有九层,华灯初上,那塔倒像一座巨大的灯架,流光溢彩。 筳宴就设在第九层,三人拾级而上,渐渐的,听到上面传来丝竹之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两根木楔 来赴宴的不光有萧玄衣、鲁奇、莫聪,还有盖寓,史敬思,李霓等人。 李国昌虽然是节度使,但出身行伍,再加胡人,礼节向来粗疏,筳宴上,众人攘袂豁拳,十分热闹。 时值季夏,暑气未消,塔楼之上尽管窗开四面,仍然有些燥热。明月窥窗之际,忽然一股凉飙吹来。李国昌不禁拽了一句文:“快哉凉风!” 莫聪不善拇战,正端坐着看热闹,闻听此言接了一句:“这凉风却是圣贤之乐。” “可有说法?” 大家见李国昌挺感兴趣,便止住喧闹,听二人说话。莫聪便摇头而吟:“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这首诗名《南风歌》,相传为大舜所作,唐朝时为幼儿发蒙读物,李国昌当然知道。见莫聪将他暗比大舜,有点架不住:“南风是暖和的,我说的是凉风,这不正好相反吗?” “表面上意思是相反的,但节帅之心与古人之心却是暗合。” “何以见得?” “想那些升斗小民,值此夏夜,溽热耐捱,辗转反侧,难以入寐,忽然凉风吹来,那不比什么都舒坦?所以节帅大人的‘快哉凉风’,正可以解吾民之愠。” 李国昌揽须大笑:“莫聪也是善辩。” 在座的大多是赳赳武夫,又没有李国昌的阅历,对二人的谈话。” “本来两根木楔,垫桌子腿都不一定合适,到了鲁奇大哥手里,就能止住塔楼的晃动。鲁奇和莫聪两位大哥行走江湖的时候,填报肚子都是问题,到了受降城,却受到了节帅大人的重用。” “贤侄的意思是?” 李国昌这一问,萧玄衣有点蒙顶,毕竟萧玄衣年轻,还不善于归纳,当下支吾了半天。 盖寓见萧玄衣言不及义,便帮萧玄衣解释:“萧三弟的意思是,能工巧匠很重要。” 莫聪也补充道:“可以引申为: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李国昌揶揄了一句:“刚才还说你独具慧眼,你就自夸上了。” 众人哈哈大笑,萧玄衣闹了个大红脸,心中暗想:这话题得赶紧导出去。当下连忙说道:“要说我有慧眼,那也是二哥给拨开的,可惜他不在。” “说那孽障干什么?”李国昌当即沉下脸来。 见李国昌发怒,众人心中一震,当下噤若寒蝉。 要是搁一年前,萧玄衣估计也吓得汗不敢出,但眼下的萧玄衣亦非昔日之萧玄衣了,当即不咸不淡地说道:“也就是你是他老子。” “什么意思?”李国昌大声喝道。 “我二哥名传北海,威震漠北,你想关就关,还不是看你是老子的份儿上。” 此言一出,盖寓吓得连声咳嗽,鲁奇、莫聪过来要拉萧玄衣。李国昌摆摆手:“什么威震漠北,到底怎么回事?” “我来给你摆摆哈。” 撇开那些神神道道的不说,萧玄衣就将李克用带领一百亡城死士,横挑单于的事儿简要说了一遍,只听得众人大眼瞪小眼。 “李老三有这么大胆?”李国昌的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不信你自己问他。” 要问李克用,得先放他出来,李国昌拈须不决,盖寓趁机求情:“节帅念他年幼无知,放了他吧。” “放了他?你让本帅以后怎么号令三军?” “老关着也不是办法,我的意思,不如折现。”盖寓出了一策。 “怎么个折现法。”李国昌问。 “比如,要关他三个月,现在打他三十军棍就可以了,再不济加上贯耳游营。” “贯耳游营就算了,只是李老三生来皮实,打他军棍跟挠痒痒差不多。” 萧玄衣一听此言,就知道李国昌开始护短了,心中一转说道:“李老三最要面子,让他丢一回人,应该会长记性。” “贤侄的意思是?” “罚他喝酒,喝醉为止。” “我这也没多少存酒啊。”李国昌明显撒谎。 “那就喝三坛吧。” “好主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四章 醉拍春衫惜旧香 把李克用弄出来没几天,萧玄衣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贱! 这李老三也太能吵了,一天能从受降城跑过来好几次,不是让萧玄衣陪他去打猎,就是让萧玄衣陪他去捉鱼。萧玄衣的生活规律全被搞乱。 话说认识李克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玄衣为什么现在才觉得他吵。原因种种种种吧,可能是李克用被关了一段时间,情绪有点反弹,还有一个,萧玄衣心情不好。 再加上没有刘银屏在身边,李克用明显精力过剩。有事儿没事儿就来近河小筑折腾萧玄衣。 刘银屏去哪了?从漠北回来以后,刘银屏去了新城。跟李克用的母亲在一起。 前文交代,宪宗年间,沙陀人迁移到定襄神武川的黄花堆,并在那里筑了一座城池,名叫“新城”。沙陀人的妇孺都住在那里。也包括李克用的母亲。 刘银屏虽然是李克用的妻子,但毕竟没过门,两人整天混在一起有伤风化。李国昌毕竟是朝廷命官,这个面子还是得要,所以就把刘银屏送到了新城。 按说新婚燕尔正该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刚从号子里面出来,李克用大可以请个假回去探探亲什么的。但李克用还就跟常人不一样,把刘银屏往新城一扔就不问了。 这下就苦了萧玄衣了。 这天早上,萧玄衣还没起床,就听外面嚷道:“果然是要饭的出身,睡觉都不关大门。” 萧玄衣虽然没醒利索,也能听出是哪路毛神。当下一拉被子蒙了头。 “大热天蒙着头,跟我装是不是。”李克用已来到床前。 萧玄衣还没翻身表示抗议,被子一下就被掀开了。 “我说二哥,你能不能不这么野蛮?”萧玄衣只剩下幽怨。 “不能!野蛮是我的特长。”李克用嘿嘿直乐。 萧玄衣只好爬起来:“你整天东遛西逛,就不能找点正事儿干干?” “找什么正事儿啊?” “比如哈,百善孝为先,老爷子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整天打理军务,你就不能帮帮他?”萧玄衣语重心长。 “那不是有莫聪帮他嘛。” “还有你的那个什么都,几十号人,也没见你去操练过。” “那不是有李霓,史敬思嘛?” “这么说,振武军要你干嘛?” “喝酒,游玩,交朋友啊。” “切!这叫不务正业,知道吗?” “这一点你还真错了。我家还就把这几件事当正业来做。” “我就纳了闷了,你们家的家风感情就是怎么败家怎么来啊。” “这个就不是讨饭出身能懂的了,知道兵法上怎么说吗?” “这还能上兵法?”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不喝酒、游玩能交到朋友?没有朋友伐谁的交啊。” “不喝酒游玩就交不到朋友了?” “对啊,你不从夷门出来,能认识鲁奇和莫聪?你不跟我去北海,能认识张小盼?” 说起张小盼,萧玄衣不禁语结,当下嘟囔道:“不要说她们了行不?” “不是我说你哈三弟,为了一个张小盼,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怎么样吧。”萧玄衣吃了一惊。 “还没怎么样?当年的萧老三可是龙精虎猛,走起路来带风,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有气无力,没精打采,软不拉沓……” “够了!够了!”萧玄衣连忙打住。 “依我说哈三弟,别整天在家里闷着,有事儿没事儿跟我去转转,这塞北大着呢,美女也多得是,没有张小盼,还有李小盼嘛。” 李克用说到这里,萧玄衣心中一动,便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个丰州啊?” “听说过,怎么着,有老相好?” “没有没有,在雁北镇的时候,听人说丰州挺好玩的。” “这还不简单,我回去问问,改天咱们去丰州。” 前文说过,黄河“几”字形的这附近几百里人都少见,哪来的贼啊?” “受降城就有振武军。” “别的我不敢说,真要是振武军的人来偷你的东西,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人家是贼,能让你找着吗?” “萧老三,你打听打听,这忻、代九州,还有我们李家找不到的人?” 这一点倒不是李克用吹牛,李国昌父子确实威震代北,朝廷拿人都没他们家利索。 萧玄衣一时难辩,只好别作计较:“还有一点哈,上次去北海,不管怎么说,是你自己要去的。这次是我把你拐走,回来老爷子能饶我?” “这点你放心,早说好了。” “怎么说的?” “我跟老爷子说:萧老三的老婆被人拐走了,我得陪他去丰州散散心。” “是我让给李匡筹的行吗。” “我得把你说得可怜一点,老爷子才能同意。” 萧玄衣简直要气晕,但事已至此,只好问道:“老爷子怎么说的。” “老爷子说:中看不中用,这萧老三也太不济了。” “真这样说的?” “对啊,老爷子还说:谁敢跟我们李老三抢老婆。” “切!这次去丰州,我就找个老婆回来。” “你得有那本事。” “走着瞧!” 萧、李克用二人出了门。一人一骑,沿着黄河西行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五匹骏马 塞外的秋天来得早,虽然还是夏末,却已西风飔飔。 天高地迥,风起云飞,李克用豪情大发,用马鞭击节而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萧玄衣襟怀为之一开,跟着乱唱:“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被萧玄衣一搅和,李克用不得不停下来:“跑调儿了知道不?” “跑什么?” “跑调,就是唱的不对。”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萧玄衣一气呵成:“哪个地方错了?” “我说的是调儿不对。” “调儿是什么东西?” 这下难住了李克用,只好苦着脸道:“你唱得对,是我错了。” “我就说吗,人家万花楼的姑娘唱的能有错?” “原来你跟窑姐儿学的啊。” “不行吗?”萧玄衣无知无畏。 “太行了这个,我说怎么有股子味道。” “什么味儿?” “风尘味。” “也是,万花楼接待都是远方的客人,当然有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对于萧玄衣的解释,李克用差点没笑出水儿来,萧玄衣诧异地看着李克用,李克用只好敷衍:“解释得妙!” “其实,你那首歌唱得也不错。”萧玄衣报之以李。 “那当然,我这是在长安长乐坊学的。” “诗是谁写的啊?” “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 “学唱歌,首先要搞清诗是谁写的,大诗人写的,唱出来一般不会错,你也算混过几年长安,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 被萧玄衣这种文盲就诗的问题嘲笑了一通,李克用差点没羞死,正想反击,这时背后一阵马蹄声。 两人回头一看,有数人数骑正向他们奔来。李克用连忙说道:“咱们的朋友来了。” “看清楚什么人了吗?” “没有。” “什么人都不清楚,就跟人家交朋友?” “对呀。” “也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好是坏。” “相逢既是有缘嘛。” “那不叫有缘,那是滥交!” “草原上人都这样。” “什么毛病这是。” “草原跟你中原不一样,中原人多,交个朋友挑来拣去,还讲究什么知心唯一人,草原上畜生比人多,见到个会说话的都高兴的不得了。” 李克用正说着,那几个人从他们身旁绕过,李克用连忙喊:“等一下!等一下!” 不知道是马蹄声杂乱,还是距离有点远,那几个人头也不回,加鞭而去。 “嘿嘿,这就是好朋友,这就是缘。”萧玄衣直乐。 “咱们追!” “不要了吧,没看人家都不理咱。” 李克用没理那么多,纵马直追下去,萧玄衣没奈何,只得跟上。 没想到那几个人的脚力也真是了得,萧、里二人追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几个人竟然渐行渐远。 李克用的马虽然不是宝马,但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种,见此光景不由叹道:“好骏的马!” “那是对你来说。”有吹嘘的机会,萧玄衣一般不会放过。 “三弟,你追上去,把他们拦住。”李克用醒悟。 “干什么,你要谋财害命?” “至于嘛!八百里驳咱也没当回事。” “你让我拦人家干什么?” “快马跟美女似的,偶尔见到一个,也不足为奇,但一下见到好几个,那就有点稀罕了。” “说来说去还是好色,要拦别人,你自己追。” “这么说你是逼我了!”李克用说着摘下弓来。 “你要干什么?”萧玄衣吓了一跳。 “我要让他们停住。” “算了,算了!还是我追吧。” 李老三胆大妄为,萧玄衣最清楚不过,他一出手,对方非死既伤。萧玄衣可不想为了一时好奇惹出人命来,当即提气追了过去。 那几个人再快,也快不过八百里驳。不大一会儿功夫,便被萧玄衣拦在前面。 萧玄衣作了一个手势,几匹马顿时人立而起。萧玄衣这才看清楚,对方一共五人五骑,都是胡人,其中一个青年衣着十分鲜明。 估计是看到萧玄衣跑这么快,几个人也吃惊得不得了,低声嘀咕了几句,其中四个人各张角弓,那个鲜衣青年,左手抽出弯刀,纵马直奔萧玄衣而来。 左手刀!萧玄衣吃了一惊,连忙喊:“停下!停下!” 萧玄衣喊声未落,鲜衣青年已马到近前,斜探着身,弯刀一挥,直掠萧玄衣面门。 在漠北操练车悬阵的时候,萧玄衣和李克用讨论过怎么应对左手刀。左手刀一般比右手刀快,但格挡却不能用,因为对方骑着马,冲力大。硬接的话,很可能两败俱伤。 不能格挡,只有躲闪,眼下这种情况,刀劈面门,除了仰俯,别的都来不及。 其实萧玄衣另当别论,因为他的剑快,不怕格挡。但萧玄衣不愿跟对方为敌,一开始就没有拔剑。 当萧玄衣发现这刀快的惊人时,已经有点晚了,此时已来不及多想,萧玄衣双膝一曲,身往后仰,只觉鼻尖一凉,头发被斩掉好几根。 萧玄衣吓了一跳:他奶奶的,差点要命! 按萧玄衣目前的水平,对付鲜衣青年应该游刃有余,只是他忽略了一个因素,快刀加上快马,左手刀威力暴增。 萧玄衣堪堪脱险,再加上四个射手引弓待发,处境十分危急,趁着那鲜衣青年拨马回头之际,萧玄衣急中生智,高喊了一声:“草原人都是朋友。” 那鲜衣青年正要冲过来,当即马打盘旋:“喷有?” “是啊,草原上的人都是朋友!”萧玄衣夸张地作着手势。 “你不是汉人吗?” 会说汉话就好办,萧玄衣嘘了一口气:“我是汉人,我二哥是沙陀人。” “你二哥,沙陀人?” “对。”萧玄衣指了指正拍马赶来的李克用。 “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跟你们交朋友。”萧玄衣热情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交朋友的规矩,你不懂?。” “规矩?” 萧玄衣正纳闷,李克用已经在一箭之地下了马,解下水囊来,喝了两口,冲着鲜衣青年晃了几下。 “果然是交朋友的。”鲜衣青年说罢,也从身上解下一个囊,喝了两口,对旁边的四个人示意了一下。其中一个人便接过鲜衣青年的囊,纵马走到李克用面前,将两囊互换。 鲜衣青年和李克用各举囊示意,然后喝了一口。鲜衣青年将弯刀收入鞘中,哈哈大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六章 鲜衣胡儿 刚好是正午打尖儿的时候,鲜衣胡儿便邀请萧、李二人,找了一块平整的草地坐下,拿出酒食来款待。 言谈之中,那鲜衣胡儿自报家门,他叫朱丹,阴山鞑靼人。他父亲吉利,是鞑靼的酋长。不用说,另外四个人就是朱丹的随从了。 朱丹说罢,看着萧玄衣,萧玄衣看了看李克用,李克用正在享用鞑靼人的美味,见此情景,在前襟上揩了揩手,开始自我介绍:“在下李鸦儿,沙陀人。” “李大哥既然是沙陀人,见过李克用吗?”朱丹问了一句。 “当然见过,还很熟。”李克用谎言不惭。 “听说他的箭法很厉害。” “还行吧。”李克用含糊其辞。 “什么时候给引见一下。” “没问题,想跟他学箭?”李克用又拿起鞑靼人的酒囊。 “不是,就想找他比试一下。” 李克用一口酒差点没呛着,要按他的脾气,当时就该接招,只是他上来就自称李鸦儿,一时不好改口。 萧玄衣看着李克用强自按捺的神情,心中暗笑道:谁让你这厮不地道,交朋友还撒谎。 正想着,朱丹殷勤地递上酒囊来,萧玄衣不得不灌了两口。 “还没请教这位大哥?” 萧玄衣眼看朱丹比自己年长,还称自己大哥,连忙说道:“不敢当,萧玄衣。” “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萧大哥原谅。” “没事儿,不打不相识哈,只是我应该称你大哥才对。” “草原上最敬仰勇士,象萧大哥这般脚力,塞上找不出第二个来,萧大哥不必过谦。” 看来草原上要当大哥得凭本事,而不是按年龄。萧玄衣暗自琢磨。 “萧大哥刚到此处不久吧?”朱丹仍不改口。 “一年多了。” “一年多,按说应该知道此处的规矩啊。” 萧玄衣虽然来受降城一年多,但去了一趟漠北,在受降城加起来不到三个月,对周边还生疏得很,听朱丹这么一说,便支吾道:“我平时不大出门,什么规矩啊。” “草原上交往的规矩。” 正在喝酒的李克用插话道:“忘了告诉你了三弟,和别人打招呼时不要靠得太近。” “这什么道理?” “如果进入一箭之地,就威胁到别人了。” “听老一辈儿人说,其实草原本来也没这条规矩。”朱丹知道的比较清楚。 “后来怎么就有了呢?”萧玄衣问。 “说出来萧大哥不要见怪。” “不会的,不会的。” 草原上原本民风淳朴,牧民也热情好客。只是和汉人通商贸易之后,便有一些汉人,利用牧民兄弟的热情,大行无良之事,有时甚至谋财害命。估计是吃亏多了,才逐渐形成这条规矩:陌生人不得进入一箭之地。 听完朱丹的解释,萧玄衣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朱丹老弟一上来就用刀招呼。” 朱丹心直口快:“萧大哥是汉人,身手又这么了得,一刀砍不死你,倒霉的就是我了。” “其实哪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象那种无耻败类,只是汉人中的一小撮。”萧玄衣替汉人辩解。 “是啊,是啊。萧大哥肯定是好人。” “这你也能看得出来?”萧玄衣一笑。 “一刀劈空我才明白,以萧大哥的身手,要是无耻败类,我们早就躺下了。” “过奖!过奖!”萧玄衣敷衍着,心里开始受用。 “能交到萧大哥这样的朋友是我们的荣幸。” “言重!言重。” “萧大哥什么时候到我们阴山去做客。” “一定,一定。” …… 朱丹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个不休,李克用好几次欲言又止,后来干脆不说了,埋头大喝蹭来的酒。 虽然朱丹口无遮拦,有的话难免让人尴尬,但一时抢了李克用的风头,萧玄衣心中暗自得意。 朱丹一行也是去丰州,便邀萧、李二人同行,李克用正是求之不得。吃过酒食,饮过马之后,两帮人继续赶路。 “朱老弟去丰州干什么?”李克用终于找到机会。 朱丹正要回答,旁边的一个随从接过话来:“我们去丰州转转。” 这分明是搪塞之语,李克用如何听不出来,当下不好深问。又过了一会儿,李克用再次搭讪道:“你们的马挺快的。” “是啊,这几匹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又是那个随从答话。 自古以来,不管中原或者外邦,交往时都讲究身份对等。李克用自动归入低等下人一路,所以朱丹的随从才对他这么热情。 靠!早知道直认自己是李克用得了,真是自作贱。懊恼归懊恼,不过从朱丹随从敷衍的话里,李克用也意识到,这些马肯定有些来头。 “朱丹老弟既然要找李老三比箭,箭法一定很了得。”李克用终于想起一句让随从插不上嘴的话。 “可惜,我没那么好的运气。” “什么意思?” “当年讨饭庞勋,朝廷没让我们鞑靼人去。” 是人都能听出来,朱丹的言外之意:他要是出马了,哪有李三哥什么事? 谁都可以怀疑李克用的人品,但不能怀疑他的箭法,听到朱丹这番言语,李克用再也忍不住:“我也学了几年箭法,想跟朱丹老弟请教一下。” “算了,赢了也没意思。”朱丹的意思是宝刀不斩无名之辈。 “哦,那就来点有意思的。” “怎么说?” “挂点儿彩不就有意思了吗?” 无酒不成席,无彩不成局,有时候白赢也真是没意思。听李克用这么一说,朱丹的心思有点活络,左手摸了摸腰间的弓,又悄然放开:“算了。” “又怎么了?”李克用都有点急了。 “要是你输了之后,回去告诉李克用,他不敢跟我比了怎么办?” 萧玄衣强忍住笑道:“这个我敢担保,李老三不是那号人。” 说话之间,李克用欺近萧玄衣身旁,一把伸进萧玄衣的怀里,收回来时,手上多了几十张金叶子。 “干什么你?”萧玄衣捂着胸。 “借点儿彩,借点儿彩。”李克用陪着笑。 朱丹虽然是酋长的儿子,见到这么多金子,还是有点动容。拿眼看着萧玄衣:“这个我就不客气了。” “我也正想见识一下朱丹老弟的风采。”萧玄衣强作欢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斜阳草树 对高手来说,百步穿杨太小儿科了,朱丹和李克用商议了一回,定下比赛规则:傍晚投宿之前,看谁射到的兔子多。 兔子在哪?兔子在它们自己家里,这个需要李克用和朱丹自己去发现了。 这场比赛,看似简单,却最为公允。它能体现出一个狩猎者综合素质,不光是箭法。 商议已定,李克用和朱丹各催座下马,泼剌剌奔向各自的猎域。 斜阳草树! 比赛还有一个规定,旁人不得出手相助,帮着捡兔子也不行。所以萧玄衣和朱丹的四个鞑靼随从,只好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 萧玄衣等人虽然看不清朱丹和李克用怎么出手,但也能根据动作判断个大概。李克用首先发现了目标,只见他右手一扬,接着催马跑过去,一俯身将兔子捡了起来。 四个鞑靼人估计吃了一惊,叽哩哇啦说了几声鸟语,应该是称赞李克用的箭法,紧接着,便齐声欢呼起来,原来那边朱丹也得手了。 朱丹也当真了得,只要是他看到的兔子,基本上一箭毙命,李克用也不用说。这么一来,运气就很重要了,就看谁遇到的兔子多。 李克用的运气显然不怎么样,一个时辰过去,才捡了五回兔子,而朱丹的随从已经欢呼十来次了。 看着李克用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身影,萧玄衣心里不免着急:这狗日的李老三,输的不是他的金子! 突然间李克用一扬手,接着催马狂奔,百步之外的朱丹也同时发动。萧玄衣和四个鞑靼人都看傻了:两人冲着的好象是同一个目标。 果不其然,萧玄衣和四个鞑靼人赶到时,地上躺着一只兔子,脑袋上一左一右插了两支箭。朱丹和李克用正在马上指手画脚地争论。 …… “这兔子是我射到的。” “上面也有我的箭好不好。” “按规定谁先发现,兔子就是谁的。” “哪有这种规定?” “狩猎嘛,不言而喻,就包括怎么发现猎物。” “就算这样,你怎么确定我就比你看到的晚?” …… 比赛之前还真没考虑到这种意外,萧玄衣和四个鞑靼人面面相觑。眼看再争下去,两人非撕逼不行。萧玄衣便上前劝解:“既然这兔子身上有两支箭,要么一人半只,要么都不算。” “萧老三,你怎么向着外人。”李克用叫道。 “大家都是朋友,都不是外人。”萧玄衣打着哈哈。 “那我认识你也该早一些吧。” “反正我帮理不帮亲。再说,你是老大哥,让别人一箭又怎么了?” “李二操不是说过吗,赌场无父子,这哪能让啊。” 见萧玄衣和李克用争的不亦乐乎,朱丹毕竟年轻,有点不忍心,便摆摆手道:“算了,这兔子我是不要了?” “切,你以为我稀罕。” 两人同时弃权,拨转马头,正要继续比赛,李克用突然说道:“别急,云外有一头雕,正在赶过来。” 几个人抬头往上看,太阳斜挂,碧天如洗,连云彩都没有一朵,哪来的雕啊。朱丹不禁笑道:“老李眼花了吧。” “往那边看。”李克用手一指。 李克用手指正是太阳的方向,太阳虽然西斜,但光芒仍让人不敢直视。 几个人的眼力其次要数萧玄衣,萧玄衣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儿,太阳中果然有一个黑点。 “你肯定是雕?”萧玄衣问。 “当然。” “正朝咱们飞来?” “对啊。” “过来干什么?” “它看到咱们射死的兔子了。” “开玩笑吧。”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禽鸟之中,以雕眼最为犀利,能看到数里之外的麻雀……” 李克用正解释,那黑点越来越大,变成了一朵乌云。 朱丹一直没说话,吃惊地看着天空,倒是一个随从道:“那好象是一片云彩。” “雕有时候也藏在云端里,看到猎物后,才俯冲而下。”李克用补充。 直到那朵乌云飞临众人上空,几个鞑靼人才明白:果然是一头雕! 估计看到下面有人,那雕不敢飞下。便在高空盘旋。李克用突然喊道:“又来了一只。” 果不其然,天空里又飘来一朵乌云,落到刚才那头雕附近,两头雕便在众人的上空回翔。 “我给大家来个一箭双雕。”李克用说着在马上张弓搭箭。 雕飞这么高,能射中就不容易,还要一箭双雕,怎么双啊。连萧玄衣心里都有点诧异。 那两头雕仍在高空盘旋,影子将要重叠的一刹那,只听到一声弦响,好象有两块石头从半空跌落。 朱丹愣了半晌,突然将自己的长弓一折两断。 “咱们比赛还没完呢。”李克用连忙阻止。 “不比了,你的箭法已经远高于我。” “射雕是射雕,射兔子是射兔子,两码事儿。”萧玄衣也劝。 “朱丹有自知之明。” 朱丹说罢,对随从们一摆下巴:“把彩给他们。” “不用!不用!”萧玄衣连忙客气。 “我就那么输不起?” 眼见朱丹如此赌气,萧、李二人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谁知几个随从抖落了半天,竟然迟迟拿不出彩来。 “怎么回事?”朱丹不禁动怒。 一个随从连忙上前,对朱丹咕噜了一番。 “没这么多金子你怎么不早说?”朱丹抬手就是一马鞭。 “%%#¥%x&。” “你以为我不会输,我就不输了?”朱丹又是一马鞭。 萧、李二人在旁边瞧出端倪,朱丹一行没带那么多钱。李克用那一把金箔足有五十两,萧玄衣见此情景,连忙摆手:“既然金子不够,那就算了。” “这么着吧,我们此次出门,所带有限,这二十两金子两位大哥先收着,剩下的三十两,等我们到丰州,买了马之后就给你们。”朱丹说着,将一个革囊递过来。 “把钱都给我们,你们怎么去丰州啊?”李克用问道。 “这个……两位大哥不用操心。”朱丹言语有点迟疑。 “这么着吧,我刚好有件事想跟朱丹老弟请教一下,只要朱丹老弟不吝赐教,就算我赢的彩了。” “此言当真?” “我李克用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吗?” 朱丹慌得滚鞍下马,牵着李克用的马缰道:“原来是三哥,怎么不早说啊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马传说 马背的上民族就是这种脾气:不会轻易服人,服就服得死心塌地。 话说朱丹听闻李三哥本人驾到,拉住李克用的马缰就要行吻脚礼。李克用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使不得!使不得!” 好汉难日打滚儿的x,李克用不配合的话,朱丹再迫切也是徒劳,最后只好说道:“三哥且上马,我给三哥牵一回。” “没完了你。”李克用不耐烦。 “刚才三哥不是要问我话吗?我牵着马咱们好说话。” 李克用反抗得挺累,只好上了马:“你要牵马就由你!” 四个鞑靼随从见朱丹给李克用牵马,也不好意思在马上骑着,都下了马各自把缰绳牵在手里。 萧玄衣在旁边打趣:“走路好,走走更健康哈。” 李克用见萧玄衣风言风语,便拦住话道:“萧老三,你少说两句。” “行,我不说了,你们聊。” “刚才三哥要问什么事儿来着?”朱丹转向李克用。 “就是问问你们去丰州干什么?”李克用言不由衷。 “我们这次去丰州,就是将这五匹马卖掉,顺便看看有没有明驼。” “这么快的马干嘛要卖掉啊?” “不是家里有嘛。”朱丹底气挺足。 “明驼是什么东西?”萧玄衣没见过。 “明驼就是白色的骆驼,又称‘千里驼’。”朱丹解释。 “据我所知,所谓‘千里驼’,一天也就是四、五百里,未必赶得上你们的马,为什么要换明驼呢?”李克用仍然不解。 “三哥有所不知,阴山北面是大漠,要穿过大漠,明驼无疑最合适。” “看来你们想打通漠北。” “是这样。” “行了,我问的事完了。” “就这点事儿?” “就这点事。” 其实李克用想打听马的来历,但他也猜测这话题是鞑靼人禁忌,所以才想着用五十两金子买一个秘密。眼见朱丹如此恭敬,李克用反而不好意思强人所难。 这下搞得朱丹挺失望:“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儿呢?” “我问的事儿不重要吗?”李克用笑道。 “不重要。” “不重要就不重要吧。” “那我们不是白占你五十两金子的便宜?” “占就占吧。” “这样吧三哥。”朱丹挺过意不去:“这几匹马脚力还行,但毛色不纯,等我们从丰州回来,三哥跟我们去阴山,我给三哥挑一匹好的。” “没想到阴山快马多哈。”李克用不置可否。 “其实说起来,这里面有个故事。” 朱丹话音刚落,旁边的随从咳嗽了一声,李克用连忙道:“不方便说就算了。” “三哥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河湟一带是大唐沟通西域的跳板,也是大唐最重要的外藩。向来为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必争之地。 河湟四镇十八州中,凉州最是重镇,凉州南面乱山无数。群山环抱之中,有一片湖,几百里那么大,当地人都叫它“天湖”。 天湖中心有一座山,高耸入云。所谓“深山大泽,实生龙蛇”,据说此山上有龙隐藏。 每年冬天,等湖水结冰时,当地牧民便将牝马赶到湖心的山上。第二年湖水解冻之前,再将牝马赶出来。 这些牝马里面便会有受孕的,等到怀胎期满,产下的马驹,大都神骏异常。 牧民们便说,这些马驹原是龙种,因此把这些马驹叫做天马。 安史之乱后,河湟地区长期为游牧民族占据。先是吐蕃,后是回鹘。龙种的秘密据说就是回鹘人发现的。 回鹘人得到天马之后,视如宝物,轻易不肯与人。如果高价求购,他们便把骟了的牡马出售。 回鹘人在草原上称雄了几十年。后来发生内乱,回鹘可汗被杀,部众分崩离析。天马也随之绝迹。 还有人说,这天马原是上天赠给回鹘人的礼物,回鹘人不知珍惜,上天就收回去了。 朱丹说到这里,李克用突然插话:“说起回鹘的那场内乱,我倒是略知一二。” “三哥说说。” “三十年前,回鹘的彰信可汗阴骘雄猜,两个宰相都被他杀了,还有一个宰相叫掘罗勿,因为在外带兵,幸免于难。掘罗勿岌岌可危,便跟我父亲密谋,攻杀了彰信可汗。事成之后,分给我们三百匹快马。” “这三百匹快马估计就是天马。”萧玄衣猜测。 “这个我不清楚,但诚如朱丹老弟所言,这些马不能繁殖后代,再加上多次冲锋陷阵,这些马已经死绝了。” “怪不得沙陀人威震代北,看来得天马之力。”萧玄衣定论。 “看来天马的事儿你也知道啊。”朱丹道。 “老爷子年幼无知的事儿,哪好意思跟我说啊。”李克用笑道。 “那我就接着说。” 回鹘自从那场内乱后,部族式微。打落水狗,大家都喜欢的事儿,何况还有天马的诱惑。于是土浑,鞑靼这些小部落也群起殴之。 鞑靼人也缴获了一批天马,估计回鹘人提防在先,牡马都被骟掉了。朱丹的父亲,吉利酋长未免失望。 这些骟马在阴山生活了几年后,突然有一匹经常撕咬别的牝马。开始时吉利酋长还不忍心,但那匹骟马越来越过分,甚至连幼齿也不放过。 情非得已,吉利酋长最后把它绑到了杀马桩上。看着杀马人磨刀霍霍,那匹害群之马终于发出了嘶嘶悲鸣。 正要动手时,一个中年人忽然赶来,情愿出一万两银子买下那匹骟马。 吉利酋长也不傻,就对中年人说:“一万两银子我不要你的,这匹骟马原本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发狂了,你能告诉我原因,我就白送给你。” 中年人道:“这匹马并没有发狂,只是骟的时候没有骟干净。所以见了母马有些激动。” “你既然肯出一万两银子买一匹骟马,那你肯定有办法了。” 中年人只得点头称是。 既然套出了真情,吉利酋长哪里还肯再把骟马送人。情愿出一万两银子的违约金,另外再送四万两银子,请那中年人把马医好。 那中年人果然手段了得,三个月后,几匹母马都受了孕。 …… 李克用沉浸在故事中,萧玄衣突然问道:“那中年人叫什么?” 朱丹想了想:“听说叫九方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边城箫声 结识了朱丹以后,萧、李二人的行程反而慢了下来。朱丹和李克用在路上说箭论刀,抵掌谈兵,有时还拐个弯儿追兔子。 萧玄衣心怀鬼胎,倒也不好催促,在路上不知不觉就行了四、五天。 这天黄昏时,众人抬头看到了一座雄州:画角声里雉堞隐隐,城头上一弯新月如钩。朱丹来过丰州,当下用马鞭一指,欢声说道:“我们到丰州城了。” 在路上时,萧玄衣还担心:要是到了丰州城,蓦然撞见赫连铎怎么办。眼下这般光景,正可以衔枚疾走。 一行人进了城,城内已经灯火初上,毕竟是塞外名城,大街上依然熙来攘往,有汉人,也有胡人,有投宿的商旅,赶着成队的骡马,有夜游的胡儿,正啸聚结伙。 朱丹熟门熟路,带领众人先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后,李克用说道:“好几天没有大吃一顿了。” “这里的‘大骨头’最有名。”朱丹介绍。 “就是带肉的骨头?” “对,有牛骨头,马骨头,羊骨头……” “啃骨头有意思。” 见李克用同意,朱丹吩咐四个随从自己解决,便带着萧玄衣、李克用出了客栈。 夜市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街道两旁的店门口,几乎每家都驾着一口大锅,锅上热气腾腾。不用问,锅内煮得都是肉骨头。 “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货,原来遍地都是。”萧玄衣有点失望。 “这你就不懂了,太原的汾酒有名,到了太远,满大街都是卖汾酒的。苏杭的刺绣有名,到了苏杭,满地都是卖刺绣的。”李克用解释道。 “在我的印象里,你没去过苏杭吧。”萧玄衣指出。 “这还用去吗,想也想得到。” “三哥说得不错,名气都是比出来的,要找骏马到草原上,要找美女到长安城。” 见朱丹帮腔,萧玄衣自动结束了争论。心里不禁说了一句:小人之态! 估计是卖骨头的太多,三人在夜市上转了两圈,竟然没找到一家合适的,最后李克用等不及,随便指了一个店。 这家店是卖羊骨头的,三人嫌店内不爽利,就要了一张桌子,当街坐下,不大一会儿,两坛酒,一大盆热腾腾的骨头端上来。 萧玄衣问店家要了几双筷子,朱丹谢过不用,李克用把萧玄衣鄙夷了一回,用手捞起一根骨头,大啃起来。 羊骨头煮得离骨离肉,肉味也十分香美。萧玄衣吃得口滑,李克用和朱丹一手拿着骨头,一手端着酒碗,更是不亦乐乎。 一盆羊骨头转眼见底儿,三人又要了一盆,一直吃了五盆,这才停下。 萧玄衣放了筷子,李克用和朱丹把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又各自倒了一碗酒,李克用喝了一口酒,漱了漱口,一伸脖子咽了。 萧玄衣见状笑道:“一点都不浪费哈。” “这是我们老李家的家风。”李克用煞有介事。 给逼就装!萧玄衣差点没笑出水儿来:“别说你李老三,就是老爷子,我也没见有多节俭。” “实不相瞒,老爷子是有点败家,吹个风都要造座塔,但我这家风不是从他那传下来的。” “这家风你不从老爷子那儿传,你从哪儿传?”萧玄衣好奇。 “肃宗皇帝。” “肃宗皇帝?” “不错,就是那个敉平祸乱,中兴大唐的肃宗皇帝。” “有点远了吧。” 李克用不理萧玄衣的讥讽,说了一则故事: 当时肃宗皇帝还未登大宝,一次,玄宗皇帝带着孩儿们估计也是啃羊骨头,吃完以后,人人搞得两手油,各位皇子纷纷找水洗手,只有肃宗皇帝,要了一张饼,将手上的油揩在饼上吃了。玄宗皇帝暗自嘉许:这才是兴家的主子。 李克用撮着牙花子讲完。萧玄衣听得直撇嘴:“就算有这档子事儿,但你们李家也够不着啊。” “看看,你忘了我们李家怎么来的了。” 李克用家是皇帝御赐的姓,跟皇家算是一族。他攀亲皇家也说得过去,一番话说得萧玄衣瞠目结舌:“这样也行?” “这都是拜庞勋所赐哈,不过当时要是朱丹兄弟出马,也没我朱邪家什么事儿了。” 听到李克用的揶揄,朱丹涨红了脸:“三哥取笑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起当年在长安的事儿,说笑一回。” “三哥去过长安?” “在那呆了将近一年。” “三哥说说长安。”朱丹颇好奇。 “这个太笼统哈,就给你说说喝酒吧。”李克用说着端起酒碗。 长安富贵人多,整天闲着没事,就喝酒就能整出很多花样来。什么喝梨花酒要用翡翠杯,喝葡萄酒用夜光杯。这些还都不用说。光是什么时令,怎么喝酒都有很多讲究。 比如说春天,陌上花开,东风解衣,酒一般不在家喝,带着两个小奚奴,挑着酒食,村落阡陌之间,一边走一边喝。 秋天万物凋零,则非歌不饮,找上几个朋友,带着几个乐伎,或登高,或临远,乐伎们朱肉相发,好朋友联臂而歌,不醉不归。 “此外还有什么曲水流觞,裎体裸饮之类的,名目繁多,不一而足。” “怎么叫裸饮。”朱丹好奇。 “比如夏天,天气本来燥热,再喝烈酒难免大汗淋漓。衣服粘在身上,粘乎乎的,很腻歪,这时候找一处静室,脱得赤条条的,焚上香,喝着酒,弹弹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有钱人就是浪白。”萧玄衣叹口气。 朱丹则听得心向神往:“三哥,要不今晚咱们带着酒肉回客栈,裸饮一把。” “要裸你自己裸。” 三人正闲扯之间,呜咽缠绵,远处传来一阵萧声。李克用细听了一会儿道:“这边陲之地,竟然还有吹箫的?” “有什么奇怪吗,草原上的人都会两下子。” 朱丹所言不虚,牧民们放牧之际,闲着无聊,又没人说话,一般都要摆弄乐器,所谓“凉州七里十万家,胡儿半解弹琵琶。” “要说弹琵琶,羌笛什么的,倒也不足为奇,箫却是汉人的乐器。”李克用道。 “胡人就不能用汉人的乐器了?” “也行,不过那人肯定是行家。” 李克用又细听了一会儿说道:“吹箫的应该是个女的?” “女的?”萧玄衣心中一动。 “不错,她吹的调子是乐坊的《长相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章 虚室生白 按李克用的说法,边城会吹箫的人不多,并且又是一个女子,萧玄衣心中暗想:此人莫非是白无双? 当年在雁北镇的树林里,萧玄衣听过白无双吹箫,虽然他不通乐器,但也知道白无双吹得挺好。 《长相思》是教坊的曲子,教坊相当于宫廷乐团,级别很高。里面汇集了全国顶尖的歌舞艺人。《长相思》的制曲就是出自这些艺人之手。 萧玄衣虽然不知道这些,不过顾名思义:《长相思》这首曲子所描述的肯定是男女之情,再具体一点,就是因为离别而产生的思慕之情。 莫非白无双一直在等他?想到这一层,萧玄衣仿佛听懂了那箫声:就好象白无双低首敛眉,幽幽自语。萧玄衣不由痴了。 李克用一手端着酒碗,一手轻扣着桌面,忽然发了一句感慨:“一曲吹尽十万兵。” “三哥何处此言?”朱丹凑趣。 “知道四面楚歌吗?” “不太清楚。” “那就给你讲讲。”李克用把酒碗放下说道:“楚汉争雄时,如果要排出一个战神,非楚霸王项羽莫属,如果要排出两个来,另一个一定是韩信。” “听说后来韩信把项羽打败了。”朱丹委婉地表示异议。 “你听到的只是一些皮毛,不是韩信一个人打败的。” “还有谁?” “张良。” 两个战神级的人物,其实生平并没有多少正面交手。项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追着刘邦死磕。而韩信趁此机会大迂回,一口气削平五国:虏魏,破代,灭赵,下燕,定齐。 齐国平定,基本上断了项羽的后路。见后院起火,项羽不得不回过头来,两位旷世奇才这才算照面。 项羽和韩信对决的第一个战场,在彭城西北的九里山。项羽率九万楚军硬撼韩信的三十万汉军,韩信初战不利,引兵而退。 估计韩信这才意识到,对于霸王这种杀星,只能智取。眼见项羽紧追不舍,韩信便用了一个十面埋伏之计,连削带打,最后将项羽引入垓下的包围圈。 被困在垓下的楚军,尚有数万,对这几万人,韩信也是头疼。 十面埋伏之计,相当于车轮战,旨在消耗对方的体力。也就是说,项羽之所以被困,只是打累了,一旦恢复过来,三十万大军的包围圈,那都不是个事儿。 相持下去,肯定是夜长梦多,但要平吞了数万楚军,也不大可能。就在韩信焦灼的当儿,谋圣张良出场。 张良出身韩国世家,吹得一手好箫。此时便支了一招“四面楚歌”。 所谓“楚歌”,就是楚地的歌,楚地是项羽的老家,也是项羽八千子弟的老家。 项羽横行天下的本钱,就是他从江东带出的八千子弟,这八千子弟跟着项羽南征北战多年,不可能不想家。 因为刚吃了败仗,这八千子弟的情绪不太稳定,有的还受了伤,正疼得睡不着,就在这时,楚歌声四面想起,还带伴奏。 八千子弟情绪激动起来:汉军里面有老乡哈!有人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打个毛啊。最后大家一商量:散了吧。 这八千子弟是楚军的核心,核心一乱,数万大军顿时土崩瓦解,等到天亮时,楚军只剩下八百多人…… 李克用说到这里感叹道:“后人只记住了四面楚歌,却忽略了张良的箫声。其实这箫声才足以摄魂夺魄。” “为什么这样说呢?”朱丹问。 “因为这箫声更接近。” “?”朱丹不太懂, “就是造物之声。比如笙要加上簧片,笛子要加上笛膜才能吹得响。而箫则不需要,就象风在箫孔之间吹过。” “三哥所言不差,你看萧大哥失魂落魄的样儿。” 李克用这才注意到萧玄衣,见他两眼直勾勾的,对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李克用拿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萧玄衣这才回过神来:“没了。” “什么没了?” “那箫声。” “曲终人散,咱们也该回了。” “那就回吧。” “你还没去结账呢。” …… 三人回到客栈,李克用一头扎到床上,不大一会儿便鼾声如雷。萧玄衣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想到:今夜怎么都要去看看白无双。 眼下萧玄衣会两套入梦之法,一套是他自创的“九宫步法”,另一套就是跟夜叉三兄弟学的,也就是他所谓的“邪术”。 这两套入梦之法,在入梦过程上有很大区别,萧玄衣也搞不清所以然,能用就行。这次 为了弄清楚白无双的真实处境,萧玄衣用的是“邪术”。 萧玄衣结跏趺坐,默念了几遍定心咒。渐渐进入似梦非梦的境界。空屋落尘,簌簌飞扬,惊醒了一只蛰伏的蝴蝶,虚室生白,那蝴蝶震了震翅膀,倏然飞去。 远处传来报更鼓声,已经三更天了,丰州城万籁俱寂,萧玄衣在屋檐墙角间绕来绕去。间或遇到一只夜游的促织。 在夜市听箫时,萧玄衣已经辨明了箫声的大致方位,此时就向着丰州城的东北方向飞去,约摸半个时辰,萧玄衣隐约看到了一片峻伟的宅第。 白家是吐混第二大姓,肯定住在高门大院,当看到那片宅第时,萧玄衣心中一宽:大方向不错。 从门户上看,这片宅第有好几家,到底哪家是白家?萧玄衣却搞不定。并且连个问路的也没有。 萧玄衣盘算了一回,实在不行就挨门挨户找吧。主意一定,萧玄衣就向着最东面的一所宅院飞去。 最东面的那所宅子,坐北朝南,有好几进深。按萧玄衣的判断,如果是白家的话,白无双应该住在宅子的第三进以后。 萧玄衣飞过宅子的第一进,正要进入第二进的时候,突然间背上一麻,脑袋一梦,身体就像一片树叶被风卷走。 等萧玄衣清醒过来,已经不知花落谁家。萧玄衣心里暗骂了一句:靠,这梦里还有风。 正要再次飞起时,忽然听到一阵鼾声,萧玄衣心里暗自计较:不如先看看这打鼾的是谁,如果是白义成,那也算找到家了。 萧玄衣循着鼾声飞去,最后落在一道窗格上。收住翅膀,萧玄衣偷眼一窥,那发出鼾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赫连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一章 蝴蝶变 去年在北海,萧玄衣和夜叉兄弟偶然论及入梦之法,各说各家的好,最好发展到互相揭短。 “你们那套,纯粹是野路子!” “怎么野了?”夜叉兄弟们脖子一梗。 “入梦就入梦吧,还要借助于一只毛虫,太能绕了吧。” “你不懂,这才是事物的正理。” “怎么个正理法?” “把两样不同的东西硬掺在一起,搅啊伴的,你不觉得粗鲁吗?” “那该怎么温柔啊?” “比如盐和塘,搅拌的再充分,也是掺不匀的。如果放在一碗水里面,随便一晃荡,就水**融了。” “那也没必要借助于一只蝴蝶啊?花里胡哨的,还挺弱。” 对此夜叉兄弟也有解释,蝴蝶身上充满了仙机:本来就是一条蠕虫,一条腿都没有,作茧自缚后,就变出几条腿几张翅膀来,还有两只触角,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蛆也是蠕虫,变成苍蝇照样有几条腿,几张翅膀。还有一双大眼睛。 夜叉兄弟对此表示遗憾:有人愿意吃屎,他们也不拦着。 萧玄衣辩无可辫,最后想起小金人飞梦到洛阳的事儿:“我就纳了闷了,以蝴蝶这种飞行速度,一个时辰也就是十几里地,小金人竟然一夜之间到了洛阳,还搞了个来回。” “其实这就是正宗和邪门的区别,正宗讲究筑基,入门时很慢,以后却日进日新,渐行渐远,前途不可限量;邪门虽然上手快,但走着走着就没路了。”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没路了?” “你说的嘛,你现在入梦虽快一些,但那么些梦,你不也得一个一个找嘛。你想一个一下就到的法门试试。” …… 那场辩论中,萧玄衣口头上没占多少便宜,但心里仍然不服。要不是为了决胜单于,他肯定不会低三下四的求夜叉兄弟。 但是他心里先有了成见,学的时候就不太专心了,虽然也能虚室生白,但生出的蝴蝶难免就打了折扣。 蝴蝶本是四张翅膀,六条腿,萧玄衣生出的蝴蝶,翅膀倒是齐全,却只有四条腿。蝴蝶的两条触角,端部本来是疙瘩状。萧玄衣生出的蝴蝶,触角跟蛐蛐儿似的,一细到底儿。 就这种二把刀似的手段,因为热炒现卖,在李克用身上竟然入梦成功,决战单于后,萧玄衣就再也没碰过这套“正宗”。 此次来丰州,萧玄衣不光是梦里见见白无双,偷垣穿窬,月下定情,卷包私奔的一整套计划都有,这肯定要事先弄清楚地形,所以就用了夜叉兄弟的那一套。 谁知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风,把萧玄衣吹到了赫连铎家里,萧玄衣心里不禁暗骂:当时我就给那几个混蛋说,变蝴蝶不好,变蝴蝶太弱。竟然不听我的,现在连一阵风都挡不住…… 夜叉兄弟又不在,萧玄衣找谁发飙去?只好诅咒了几句了事儿,还得再想辙儿。 萧玄衣盯着赫连铎看了半天,决定还是重回原路,从东面第一家找起。 以萧玄衣目前的功力,不管在梦里梦外,对付赫连铎都不是个事儿。但萧玄衣不想多生事端,这赫连铎,虽然看着挺恶心,将来要是自己跟白无双成了,他也算是无双她娘家人。 萧玄衣想着,振翅而起,在空中辨认了一番后,再次飞到东面的第一家宅院。 因为刚来过一趟,萧玄衣这次看得比较清楚:临街三间倒坐房,院两边是抄手游廊通到垂花门。 刚要飞过垂花门时,萧玄衣的脑袋又是一蒙,身体叽哩跟斗地飞了出去。 萧玄衣清醒过来,再次听到赫连铎的鼾声,萧玄衣心中纳闷:刚才明明没有风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萧玄衣原本有些无赖脾气,一旦较上劲儿,不碰的头破血流是不会罢休的。一连试了好几次,萧玄衣才有点明白:他遇到的不是风,很可能是一种无形的罡气。 莫非老白家早有提防,请了什么法师在此坐镇。如果真是如此,今夜是不能成事儿了。还得别做计较。 盗亦有道,贼不走空,既然大老远的飞过来,不弄点什么怎会甘心?萧玄衣决定逗一逗赫连铎。 赫连铎家的宅子比家更大一些,临街的倒坐房有七八间,第一进院子里还有马厩。赫连铎住在第二进主房的上首。 萧玄衣飞上窗纱,窥视里面的赫连铎。此刻赫连铎仰躺着,咧着嘴,鼾声不止,口水流了半腮。在他脑袋周围,一片红光。 萧玄衣知道,赫连铎在做梦了,这红光代表什么梦呢,萧玄衣有些好奇。 萧玄衣杠着屁股,在纱窗上爬来爬去,两根触须左摇右摆,象搜听敌台似的。 拨弄了老半天,一直没什么信号,萧玄衣心下有些不耐烦:莫非触须出了毛病? 萧玄衣伸手想把触须扳下来看看,够了好几次,都滑掉了。萧玄衣气得又骂了夜叉兄弟几句:这几个笨蛋怎么想出变蝴蝶的?手都成脚了,一点都不好用。 最后一次总算成功了,萧玄衣将触角扳倒眼前,正查看的当儿,只觉头罢一努嘴,一个按着包袱的士兵策马向前走了几十步,将包裹一抖,滚落了几颗人头。 “老吉利,你不要妄想,你看看这是什么?”赫连铎指着地上的人头道。 白发老头突然声音发颤:“你把我儿子怎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二章 童谣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萧玄衣和李克用就被朱丹喊起来吃早饭。 客栈的大堂里摆着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和几笼包子。四个鞑靼随从侍立在旁边。 这家客栈不卖饭,这些桌子板凳肯定是朱丹的随从张罗的,想至此,萧玄衣挺不好意思,就招呼四个鞑靼随从一起用饭。 四个鞑靼随从连忙摆手,朱丹解释:“他们已经吃过了。” 路上走了几天,萧玄衣和四个鞑靼人也算相识,再加上条件简陋,大伙儿常常幕天席地,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入丰州城,就显出高低贵贱来。萧玄衣心里颇不爽。 吃别人的嘴短,萧玄衣倒也不好出言相讥,于是就啃着包子含沙射影:“我想起一个故事哈。” 朱丹和李克用都在吃饭,闻言便拿眼睛了一下萧玄衣,萧玄衣便继续说: “从前有个人,他有一张桌子,也不大,能装在包裹里带着那种。” “此人不种地,也不放羊,整天四处游玩,饿了的时候,就把桌子拿出来,铺排好,念几声咒语,说道:酒来!菜来!不大功夫,桌子上就摆满了酒菜……” 朱丹听得好象眼珠子掉进了碗里,连忙端起来喝了几口。李克用放下碗笑道:“你确实不改本色哈?” “什么本色?” “要饭的本色。” 萧玄衣没理会李克用的嘲弄,接着说道:“小时候,我觉得这桌子太厉害了,简直是无价之宝,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了不起。” “为什么啊?”朱丹问。 “有几个仆人就够了。” “这好像不一样吧。”朱丹还傻不拉几地问。 见萧玄衣欺负老实人,李克用有点看不过去,便说道:“我也想起一个故事。” “你说。”萧玄衣在桌上对对筷子。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喜欢驾着车马,排着仪仗四处游玩,刘邦看到后,叹了一口气:‘大丈夫当如是。’项羽看到后也说了一句:‘彼可以取而代之。’” 见李克用没有继续下去的意向,朱丹便问:“完了?” “完了。” “你这也叫故事啊,这么短。”萧玄衣嘲笑。 “你的也不长啊。”李克用反击。 “这故事虽然短,但也说明一个问题,那些大人物生来就气度不凡。”朱丹分析。 “其实,里面还隐含着一个道理。”李克用道。 “什么道理?” “宝贝要藏起来,不要随便让人看到,再一个,有身份的人要有护卫,若不然,碰上那些二杆子,眼一热,扑上来跟你恶凿。” “估计那个秦始皇箭法不怎么样,要是我,还怕他们不来。”朱丹无知无畏。 看朱丹这么狂,李克用开了个玩笑:“要是别人派我来刺杀你呢?” “怎么可能,你是我三哥,跟我是一起的,怎么会来刺杀我。” 李克用本来是跟朱丹提个醒:江湖险恶,山外有山。听见朱丹如此说,嘿嘿了两声,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萧玄衣心中一动,想起昨夜之梦,便问道:“朱丹老弟认识赫连铎吗?” “是吐混的酋长吧。不认识。” “你跟他没仇吧。” “三弟这话问的,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会有仇呢?” 毕竟跟朱丹交往没多久,萧玄衣还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梦里所见,只得打个哈哈:“随便说说,没仇就好。” 早饭后,朱丹和几个随从刷马系鞍,准备去骡马市场,萧玄衣本打算再去探探白家的宅院。 这事儿不足为外人道,有李克用明显碍事,萧玄衣想了一回,便提示李克用道:“二哥,朱丹他们去买马,你不跟着去看看。” “你去不去?”李克用问道。 “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我去干什么啊?” “去帮朱丹参谋参谋,买个好价钱。” “我来丰州是陪你散心的,他们买什么价钱关我鸟事。” …… 这种热情还真不好意思拒绝,萧玄衣又想起一招:“我得去杂货市场买个斗笠。” “买斗笠干什么?” “吃饭时你不是说过嘛,大人物要深藏不露。” “有道理,咱们一块去。” 在萧玄衣的印象里,李克用不喜欢逛街的,没想到今天一反常态。萧玄衣很无奈,怏怏出了店门,李克用不弃不离,和萧玄衣走了个并排。 两个人抱着膀子,在丰州大街上摇摇晃晃。转了几条街,总算找到一家卖斗笠的。 那斗笠有锅盖那么大,竹蔑儿编成,戴在头上,刚好遮住眉眼。两人对视了一下,均感觉“高手”了许多。 问了一下价格,也不贵,五十文钱一顶。当下一人买了一顶。便走上大街,从斗笠下面斜射出目光看人。 还别说,这斗笠真撑气场,路上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基本都绕着走。倒是有几个当街玩耍毛头小子,见了他们不避不让。 那几个小子见萧、李二人走来,停住了游戏,看了两人几眼,等两人走过,小子们继续蹦达着做游戏,嘴里面还唱着童谣:“竹笠人,竹笠人。腰间宝剑七星文……” 萧玄衣闻听,当即吃了一惊,悄悄地问李克用:“他们怎么知道我带着宝剑。” “你也算夷门的老化子了,怎么这个都不晓得。” “晓得什么?” “童谣嘛,见景生情,随口胡编。” “不会吧。” 萧玄衣正诧异间,这时那几个毛头小子又大声唱道:“背箱人,背箱人,背着箱子去杀人。” 萧玄衣回头一看,一个郎中背着药箱走了过来。那郎中闻谣大怒,放下药箱去追那几个小子,小子们“哄”得一声跑散了。 萧玄衣差点没笑出来,和李克用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背后又响起童谣来:“竹笠人,竹笠人,带着竹笠去偷人。” “果然是瞎扯淡。”萧玄衣佯怒。 “不过这童谣有时候挺神道的。”李克用道。 “不会吧?” “‘千里草’没听说过?” “没有。” 汉献帝登基之初,董卓擅权,暴虐非常。那时长安流行几句童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童谣里暗示董卓虽然盛极一时,却不久长,后来果然如此。 “那不是预言,那是诅咒。”萧玄衣力辩。 “诅咒应验了的话,和预言有区别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三章 魂兮归来 萧、李二人回到客栈,刚摘下斗笠,就听外面一片杂沓。 李克用凭窗一看:“朱丹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玄衣闻言也凑过去,朱丹几个人正拴马。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三头白骆驼,不禁也有点诧异:“连明驼也买回来了。” “这年青人干事儿就是不靠谱,还没出货,就先进货。”李克用摇了摇头。 “估计他们很快要出门。”萧玄衣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他们将马系在店门口的拴马桩上,而不是将马牵到后院。” “聪明啊,老三!” 几个鞑靼随从有的给马拌料,有的给马饮水,朱丹用马鞭击着掌心转了几圈,掉身向客房走来。 萧玄衣赶紧去开房门,就听朱丹的声音:“李三哥,萧大哥你们回来了?” “是啊,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早?”萧玄衣迎着头问。 “马已经买了,不回来干嘛!” “买了!你这不是又牵回来了吗?” 朱丹撞进屋来,看到桌上有一碗水,也不管谁的,端起来灌了一通:“是这么回事儿!” 朱丹他们到骡马市场不久,就有两个身穿制衣的人走过来。其中一个自称是西受降城的粮料判官,奉命来采购军马。 两人说,在集市上转了几圈,也就看中他们的马了,问多少银子愿意出手。 因为刚到市场,朱丹还不了解行情,想着先观望一阵儿再说,见两人问马,就随口开了一个价:每匹八百两。 两人商议了一下,也没还价,只是有一点,他们银子带的不够,先付五百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银子,要朱丹跟他们去西受降城交割。 朱丹正要答应,一个鞑靼随从怕到了西受降城反悔,提出先写一份契约,两人也不含糊,当场写了一份文书。 朱丹此番回来,就是告诉李克用和萧玄衣一声,他们要去西受降城取银子。 李克用听罢笑道:“你们遇到两个镇军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会是假的呢,他们都穿着制衣。” “这也太好说话了,要多少给多少。” “军爷嘛,财大气粗。” “小心到了天德军,要不出银子,还赔了马。” “有契约在,他们敢!”朱丹拿出半张羊皮来扬了扬。 西受降城在丰州西面百里左右,如果交割事情顺利,天黑之前,朱丹他们应该能赶回来,因此朱丹约好萧、李二人,先别忙着吃晚饭,等他们回来大家一起喝酒。 “你们到地方把马卖了,怎么回来?”萧玄衣问。 “我们不是买了三匹明驼嘛。” “可是你们五个人哈。” “没办法,集市上也就这么多,回来时我乘一匹,剩下的四人乘两匹。” 看着朱丹等人走出客栈,萧玄衣有点失落:“看来在丰州也呆不了几天了。” “他们走他们的,你愿意在丰州多久,哥陪你多久。” 萧玄衣吓了一跳,差点没露出马脚,连忙转口笑道:“幸亏我没乱说,否则还真是耽误他们的财路。” “乱说什么?” 萧玄衣将昨晚梦到的事儿说了一遍,李克用听罢,沉思了一会儿:“你梦见赫连铎要杀朱丹他爹。” “他爹不叫吉利吗。” “他们本来不认识啊。” “就象你老三,你不认识人家,但人家认识你哈。” “这事有些不妙。”李克用若有所思。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李老三横行霸道,梦里想杀你的人多了。” “你不是还梦到五颗人头吗?” “对啊,也奇怪,这次他们刚好是五个人哈。” “这分明就是一场调虎离山的阴谋。” “阴谋论患者啊你。” “朱丹的身手相当了得,要想除掉他,在阴山肯定不容易,所以就把他骗到丰州来。除掉朱丹之后,再杀吉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平白无故就杀人,给个理由先。” “天马!” “想象力太丰富了吧。”萧玄衣说着拍了拍李克用的头:“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李克用一把将萧玄衣的手打开:“要不然这卖马的事情也没法解释啊。” “就因为人家没还价?” “还不止这一点。” 李克用记得很清楚,两年前,李国昌被调到振武军当节度使,按朝廷规定:振武军有一千五百名骑兵的定额,结果清点了一下,只有一百多匹马。 “这怎么回事?” “被军人盗卖了呗,既不用养马,还能吃粮料钱。” “这么说,官军是不买马的。” “对啊,让他们卖马还差不多。” “说不定有什么情况,是大帅让他们买的,不买掉脑袋。” “那也没必要买好马啊,买几匹一般的马,充作好马,虚报一些,还能赚点差价。” 李克用甲乙丙丁的罗列了几条,最后萧玄衣也不由得不信:还真有阴谋! “去受降这一趟,朱丹看来凶多吉少啊。” “那也没办法,他们马快,咱们也赶不上。” 两人合计了一下,要真是赫连铎图谋朱丹,估计要扯落到他们,这客栈也安全不到哪儿去。三十六计走为上。 出城后去哪,两人决定先去救朱丹,至于能不能赶上,就看朱丹的造化了。 两人结账出了客栈,李克用突然说道:“我的白羽路上耗费不少,得去补足了。至于你,还是先到骡马市场买匹快马,然后去城西门等我。” “用不着吧。” “听我的,这个时候别怕花钱,省着点气力比什么都强。” 萧玄衣到了骡马市场,也没问价钱,挑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马,配上鞍鞯,直奔丰州西门。 就要出门时,萧玄衣突然想起白无双来,心中不免惆怅:这趟算是白来了,没见到白无双不说,白无双也不知道他来过。 彷徨之间,路边有几个小儿在玩耍,萧玄衣想起上午那几个唱童谣的小子,灵机一动。 “哥儿几个,玩什么呢?”萧玄衣下了马。 “老柳树,砍大刀。”一个半大小子飞了萧玄衣一眼。 “你么怎么只玩不唱歌啊?” “没有唱的。” “我们那边玩这个就带唱的。” “怎么唱啊。” “听着哈。”萧玄衣清了清嗓子,举头而歌:“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这几句是招魂曲,在雁北镇时萧玄衣听白无双唱过,当然也只记得这两句。 “再唱一遍,再唱一遍。”几个孩子起哄。 萧玄衣于是又唱了一遍,虽然歌词文绉绉,毕竟只有这两句,唱第三遍的时候,几个小孩便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正玩得不亦乐乎,李克用走马过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扯疯。” 萧玄衣只得上了马,和李克用出丰州西门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四章 泛地 萧玄衣和李克用沿着驿路奔驰了半个时辰,斜阳半空,远树如荠,旷野上隐约出现几个人影儿。 “莫非是朱丹他们?”萧玄衣马鞭遥指。 “朱丹他们只有五人,而这伙人有十来个。” 对于李克用的目力,萧玄衣还是信得过的,也就不再多言,李克用却说:“据我猜测,这帮人很可能是赫连铎的游骑。” “游骑?” “偷东西还得有个把风的,这里离西受降城不远,他们在官军眼皮子底下杀人越货,肯定要派人踏白。” “咱们怎么办?” “一个不留。”李克用说着,手往下一斩。 “万一杀错了呢?” “怕杀错人,现在就掉头回去。” 萧玄衣闻言愣了一下,其实他心中也明白,李克用所言不差,成败之机在于决断,此时如果心慈手软,走漏了风声,救不了朱丹不说,自己也得搭进去。 两人走得近了,萧玄衣这才看清楚,那些人共有十个,胡人装束。 十个胡人成两伙分布在驿路两边,不来不去,有几个正在浅草间戏马。看似散乱无章,却扼住了驿路。 “差不多了吧。”看看这些人进入李克用的射程,萧玄衣提醒。 “这回不能用箭。” “为嘛?” “考考你,说树上有十只鸟,一箭射下来一只,还有几只。” “九只啊。” “笨蛋,一只都没有,全飞了。” 李克用的用意很明显:要全部灭口,得近身肉搏。 那十个胡人看到萧、李二人,正玩着的也停住游戏,踢踢踏踏一阵,在驿路上一字排开。分明是不让过去。 萧、李揣着明白装糊涂,硬着头皮往前走,将近一箭之地,突然一支雕翎破空飞来。 “别放箭,我们是过路的。”李克用连忙大喊。 一个胡人用马鞭指着他们乌里哇啦一通,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李克用一边打马虎眼,两人脚下却不停。 “前面路不通,你们回去。” 出来一个说汉话的,李克用不能再装听不懂了,只好分辩:“怎么会不通呢,昨天我们还打这儿过。” 对方没有理会,又是一支箭射来:再往前走,就不客气了。 “拿出点金子来。”李克用伸手给萧玄衣。 “干嘛?”萧玄衣隐约猜到李克用的用意,却不大情愿。 “让你拿你就拿。” 萧玄衣无奈,拿出十来张金箔递给李克用,李克用举着金子对十个胡人晃了晃,“我们是去西受降城的,有急事。” 天底下不认识金子的人不多,或者是欺负他们只有两个人,反正对方比较感兴趣。萧、李二人乘机靠近,看看还有十来步,李克用将金子往地上一撒:“全给你们了。” 十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一个便跳下马,捡起一张金箔。另外几个人也忙不迭地从马上滚下来。 “动手!” 李克用喝了一声,两人拔出兵刃,搅入十个胡人之中。 没杀人之前,萧玄衣还有点犹豫,一见了血,整个人像着了魔,长驱横冲,来去如风,不大工夫,那些胡人如同谷个子撂倒了一片。 萧玄衣横剑四顾,活着的还有一个胡人,会说汉话的那个,正被李克用用刀压着脖子问话。 …… “吐混人?” “是。” “来了多少?” “三百。” “带头的是谁?” “白义成。” 那人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人头滚出一丈开外。 听说带队的是白义成,萧玄衣半喜半忧,喜得是这几个人没杀错,忧得是白义成认识他,还有可能成为大舅哥。 想至此,萧玄衣找到一具尸首,在咕嘟着鲜血处捞了一把,几下抹在脸上。 看着面目狰狞的萧玄衣,李克用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吓吓他们。” “好主意。” 李克用也如法炮制,搞得和萧玄衣一样恶心。 两人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战场,各捡了一匹马牵着。又走了半盏茶时分,看到一片树林。 那片树林横断驿路,南北看不到边儿,斜阳下阴气森森,黑咕隆冬。 “就是这里了。”李克用手一指说道。 “你确定?” “这一带都是浅草平原,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吗。” “这白义成还有点干货哈。” “怎么说?” “朱丹仗得就是快马硬弓,这树林里,马跑不开,箭不好射,明显就是朱丹的死地。” “兵法上:山林,险阻,沼泽皆为‘泛地’。” “如何应对?” “急走勿留。” “急走容易,咱们要救人啊。” “是啊,就算拔出朱丹,也不好脱身。” 这当儿,树林里传出一声惨叫,不知谁又中招了。形势危急,李克用当即立断:“咱们把马放在树林边上,只要能把朱丹带出树林,就大功告成。” “有那么简单?” “你动动脑子哈,树林里大家都没法骑马的,咱们跑到树林边,上了马,他们只能干看着,等他们找到马,咱们也就没影儿了。” “好主意!” 两人驱马下了驿路,往北走了两百步,将马拴在林际。 虽然没有金鼓齐鸣,呐喊疾呼,但搏杀的声音还隐约可辨。两人顺着声音寻找过去,七拐八弯之后,终于闻到一股杀气。 换了好几个角度,萧、李二人总算看得分明,十几个人手持长短兵刃围成一圈,圈内只剩下朱丹一个人,挥着弯刀,东倒西歪,正在做困兽之斗。 估计已经胜券在握,这帮人逼得也不很紧,倒象一群人在围斗一条落水狗,刚搭上岸就戳一下,自己不被咬着就行。 更多的人在旁边观战,其中一个被众人簇着,好整以暇,指指点点。萧玄衣一看,正是白义成。 虽然是树林里,要射杀白义成,对李克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扣箭在弦。 萧玄衣连忙拦住,摇摇头。 见萧玄衣护着白义成,李克用无暇多问,倒也不好放冷箭,只得低声说道:“你去把朱丹给我掀出来。” 萧玄衣如闻军令,当下拔剑在手,怪叫一声冲过去。 眼看着一个血溜糊喇的家伙冲杀过来,吐混人都吃了一惊。转眼间被放倒五、六个,朱丹趁机透围而出。 白义成回过神儿来,见来者虽然吊诡,也就一个人,当即指挥手下追杀过来。 猛然间,李克用手执弯刀跳出,吐混人又缓了一缓,萧玄衣和朱丹这才摆脱白刃交接的处境。 当下萧玄衣前面带路,李克用断后,中间夹着朱丹,三人且战且走。 转斗了半天,三人依然无法摆脱追兵。这树林奥不可测,危机四伏,李克用不禁焦躁:“三弟,怎么还没转出去?” “好像迷路了。” “你要坑死二哥啊。” 树林里最容易迷路,去年冬天,萧玄衣就被讷支人的右大将给迷过一次。 按原来的计划,出不了树林就不能脱困,所以迷路成了致命的问题,因为吐混人不存在迷路,追着三个人打就行了。 情急之下萧玄衣心生一计:得让吐混人也迷一迷。 “三哥你先抵挡一阵。” 萧玄衣说罢,抢先退了十几步,从怀中取出硫火传光,洒了长长一道。地上都是枯枝败叶,萧玄衣晃着千里火,顿时烟炎冲天。 等吐混人绕过火墙,三人已经不知去向。白义成忙令士兵四下寻找,这时不远处传来几声马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五章 黄尘古道 萧、李二人挟持着朱丹落荒而走,身后夕阳渐渐落下。 草树渐渐稀少,放眼是一片沙砾,三人来到了戈壁之上。这时暮色四合,长庚星明,看看后面再无追兵,三人这才停住马。 “有没有水喝,冒烟了都!”李克用一下马就嚷。 “你自己不会看?这里像有水的样子吗?”萧玄衣怀疑李克用的智商。 “从丰州出来时你怎么不带一点。” “你也没说啊。” “吃饭喝水,这种事儿还用我教你?” “不用你教,反正我不渴。” 两人正在斗口,朱丹从身上摸出一个革囊来:“三哥,我这还有半囊酒,行吗?” 李克用也不答话,接过来就灌了几口,递给萧玄衣,萧玄衣摆摆手。李克用笑道:“吵两句就赌气了?” “我不习惯拿水当酒喝。”萧玄衣坐在沙地上,望着远方。 “这习惯好,要保持。”李克用说着,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等李克用把酒喝完,朱丹这才说道:“没想到是两位大哥救了我,朱丹……” “不要谢我们,要谢你就谢老天爷。”李克用道。 “老天爷肯定要谢的,但毕竟老天爷派两位大哥过来,还得先谢两位大哥。” “这个跟老天爷的派遣没多大关系,是你三哥看出你有危险。”萧玄衣解释。 “怎么看出来的?” 李克用将萧玄衣的梦和边军买马的事儿说了一遍:“一件事反常可能是偶然,两件事反常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李克用的话用现在的术语解释就是:经过一点有无数条直线,经过两点只有一条直线。 朱丹听得一愣一愣的:“萧大哥这么神!竟然能进入赫连铎的梦里。” 萧玄衣闻言笑了一下:“当时虽然料到你有危险,但是能不能把你救出来,我们心里也没谱儿。” “萧大哥的意思是?” “等我们察觉你有危险的时候,你已经出了丰州城了。你们的马本来就快,我们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萧玄衣道。 “你也知道,三哥仗的就是铁弓长箭,当时箭也不多了,买箭又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你们真要是遇到埋伏的话,这半个时辰,十个朱丹也挂了。”李克用倒也直白。 “没想到朱丹老弟这么能鏖战哈。” 朱丹呆了一会儿,讷讷说道:“不是我能鏖战,看来还真是有天意。” 朱丹一行五人出丰州城时,日已过午。由于刚饮过马,几个人走得也不快。 塞外跟中原不一样,三里一村,五里一郭的。西出丰州城十几里,就渺无人烟了。 虽是入秋天气,但未牌时分,却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几匹马渐渐有了汗渍。 马算是跑热蹄儿了,几个人正要加速,却看见黄尘古道上,立着一个白衣人。 这天荒地老的境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本已稀奇,几个人猜测着,马已到了近前。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个白衣人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白衣女子戴着斗笠,垂着面纱,风姿绰约,飘然出尘。朱丹正疑神疑鬼时,那女子却开了口:“几位是去西受降城的吧。” “正是,要不要匀给你一匹马?” 那女子不置可否,而是说道:“你们是鞑靼人,你叫朱丹?” “我正是朱丹。”朱丹吃了一惊。 “那就对了。”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我不认识,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你现在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看此女子说话诡异,朱丹不想纠缠,就说道:“我们去西受降城还有事儿,既然你不需要帮忙,多有打扰。” 几个人正要上马离开,那女子却说道:“你不想看看我的模样吗?” 这下让朱丹不好回答,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眼下这种情况,看了有什么后果。 朱丹正迟疑间,那女子却掀起面纱,肌肤如雪,眸子蓝澈,却是一位绝色胡女。 “漂亮吗?” 朱丹点点头。 “你愿意娶我吗?” 马背上的民族向来开放,拦路抢亲也不是稀罕事儿,但眼下这种情况,看一眼就要嫁给你,朱丹还真不敢答应,只好嗫嚅道:“姑娘的好意,朱丹心领,但眼下有要事在身,将来有缘再说吧。” “我在此等了你半日,你竟然敢拒绝我。” “不是……只是……” “信不信我杀了你。”那女人翻脸如同翻书。 但对方毕竟孤身一人,还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虽然这样说,朱丹却怎么也上不了火,只好笑道:“等我从西受降城回来,再来向姑娘领罪。” “只怕你回不来。” “什么意思?” “有人要杀你。” “那就更不劳姑娘动手了,对吧。” “说得也是。” 那女子沉吟了一会儿,挥了挥手,朱丹等人上马而去。 对那位白衣女子的话,朱丹等人虽然将信将疑,但行路时却有了一些提防,在中了埋伏之后,还不至于措手不及。 尽管如此,朱丹的四位鞑靼随从为了保护朱丹,先后战死。朱丹也到了穷途末路,刚好萧、李二人赶到。 听朱丹说完历险的经过,李克用笑道:“朱丹老弟飞来艳福,竟然有美女拦着路要嫁给你。” “谁知是福是祸。”朱丹没心情玩笑。 “不管祸福,先收了再说。” 朱丹嘿然无言,萧玄衣道:“这女子也挺神秘,竟然有先知之明,不过这女子倒确实对你有恩。” “你没听说她要杀我吗?” “但她毕竟没动手,再加上这么一耽搁,所以我和李老三才能赶过来。” “这倒也是。”朱丹沉吟了一会儿:“先不说这女子,只是我跟赫连铎素不相能,他为什么要图谋我呢?” “你们家有天马哈。”李克用道。 “还不仅如此。”萧玄衣道。 “三弟还有什么高见?” “赫连铎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知道你来了丰州。” “他们有探子认识朱丹老弟呗。”李克用解释。 “既然是探子探到的,咱们是一行七个人进的丰州城,为什么赫连铎梦里要杀的人只有五个呢?” 李克用闻言沉吟了一会儿:“明白了,鞑靼族里出了内奸,朱丹老弟来丰州的消息,早就传给了赫连铎,但那个内奸没有料到,朱丹老弟会遇到我们,所以赫连铎的梦里还是五个人。” “这么说我父亲有危险!”朱丹立刻意识到。 “不错,朱丹老弟既然脱险,那位内奸迟早要暴露,他如果不是笨蛋的话,肯定会孤注一掷。” “我得赶紧回阴山。” “不带我们去啊?”李克用笑道。 “如果两位大哥愿意,朱丹求之不得。” 由于牵了吐混人两匹马,三个人反而多出一匹来,当下由李克用杀掉一匹,三人饱餐了一顿,连夜赶往阴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爪海东青 阴山是一系列山脉的总称,包括狼山、乌拉山、大青山等。阴山大致呈东西走向,绵延两千余里,鞑靼人向来在阴山南麓游牧。 鞑靼人虽然居无定所,但鞑靼人的金帐一直在狼山一带,狼山在东受降城以北三百里,可以说朱丹和李克用是近邻居。 要回鞑靼金帐,最顺畅的路线莫如先去东受降城,然后向北,因为三座受降城之间有驿路可循。但朱丹忧父心切,三人便斜刺里直奔狼山而去。 从丰州到东受降城有八百里,狼山更在东受降城以北,也就是说,从丰州到狼山,起码也有千里左右。 朱丹所带的快马,在丰州已被吐混人掳去,三人的坐骑都是一般的马匹。撑死一天也就走个两、三百里。 照这种行程,要到鞑靼金帐,最少也得四天以后了。 虽然救人如救火,但这事儿也急不来。看着朱丹要跑死马的架势,萧玄衣便安慰道:“朱丹老弟,你也不要着急,你父亲的危险,也不过是推测,没准儿咱们赶回金帐,你父王正吃着烤肉喝着酒呢。” 朱丹摇摇头:“萧大哥,鞑靼内部的事情,我比你们更清楚。”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内奸是谁,并且料定他会发难?”李克用问道。 朱丹点点头:“内奸应该是我叔父。” “你叔父?不会吧,都是一家人。”李克用不信。 “不瞒三哥,我父亲早就对我说过,鞑靼内部如果有人图谋不轨,那人肯定就是我叔父,让我提防着点儿。” 兄弟之间,如此猜忌,李克用有点看不上:“老爷子多虑了吧,如果连亲兄弟都靠不住,这世界上你还能靠谁?” “三哥不了解我叔父的为人。” 朱丹叔父辈原本有弟兄三人,吉利酋长排行老大,这位叔父排行老三,中间还有一个二叔。 朱丹的三叔年轻时箭法高强,不大爱说话,却出语惊人。 有一次,朱丹的三叔对他二叔道:“我的箭能射穿十张牛皮。” 草原上能射穿五张牛皮就膂力过人了,能射穿十张牛皮,简直是天花乱坠。所以朱丹的二叔就开玩笑道:“我敞着怀让你射,你能射穿吗?” 他三叔道:“要不试一试。” 他二叔闻言就把衣服解开,拍着肚皮道:“照着这里射。” 他二叔话音未落,一箭洞胸而过。 听朱丹说完他三叔的事儿,萧、李二人舌桥不下,好半天萧玄衣才说道:“你二叔就这么死了?” “是!” “这玩笑开大了。”李克用也加了一句。 “你三叔为什么没给你二叔偿命啊?”萧玄衣又问。 “这事儿也说不清,首先我二叔是自己让他射的,再一个,我父亲就剩这么一个兄弟……”朱丹叹了口气。 “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确实有点提心吊胆。”李克用道。 “所以父亲让我防着点儿。” “你们爷儿俩整天防着,怎么还着了他的道儿。”萧玄衣问。 “这次真是走眼了。”朱丹苦笑了一声。 近年来,鞑靼族依靠天马奇货,确实赚了不少银子,所以对鞑靼族来说,卖马是一件大事儿。 卖马的事情一向由朱丹的三叔打理。谁知半个月前,他三叔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腿,所以只好让朱丹替他去丰州。 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朱丹父子确实没预料到。 “你三叔明显是诈病。”萧玄衣都看出来了。 朱丹愣了一下:“我去看过三叔,他的腿真折了。” “那也是苦肉计!” …… 一个骑马射箭的人,竟然玩起了苦肉计,这事儿还真是有点棘手。 三个人一边赶路一边讨论,这场阴谋渐渐有了大致的眉目。 朱丹的三叔名叫隐撇儿,在鞑靼族中的地位仅次于酋长吉利,但由于他射死了自己的二哥,隐撇儿一向不被吉利待见,天长日久,难免生怨。 隐撇儿常去丰州卖马,偶然的机会,便结识了赫连铎。赫连铎眼红鞑靼人的天马,隐撇儿要泄私愤,两人一拍即合,策划了这场阴谋。 吉利已经年迈,鞑靼族里,隐撇儿最忌惮的便是朱丹,于是演了一出苦肉计。 除掉朱丹之后,赫连铎带着本族人马赶到狼山,到那时,吉利羽翼尽失,无能为矣!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朱丹遇到了萧玄衣和李克用。朱丹不死,这盘计划就乱套了。 “你说赫连铎下一步该怎么办?”萧玄衣问李克用。 “这种小人多是以利而合,既然无利可图,他肯定不会带着人马去狼山了。”李克用分析。 “隐撇儿还眼巴巴的等着呢。” “顶多也就是写一封信,如实告知隐撇儿,让他早作打算。” “这么说,朱丹老弟还真是不必着急。” “萧大哥的意思是?”朱丹听不明白。 “你三叔没有接到赫连铎的信,肯定是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只要赶在赫连铎的信使之前,保管你父亲安然无恙。” “所以我才急着赶回金帐啊。” 萧玄衣本来想着宽慰朱丹,没想到是拿油灭火。李克用听得哈哈大笑:“萧老三的意思是这样的,赫连铎的信使再快,也未必有我们快。” “三哥为什么这样说?” “你想啊,赫连铎派人去伏击你,结果失败,树林里那帮人垂头丧气回到丰州城时,估计也天黑了,然后回报给赫连铎,赫连铎肯定要犹豫半天:要不要通知你三叔。等他拿定主了,开始写信,以赫连铎那种大老粗,半天崩不出一个字来,等写好信,差不多第二天了,赫连铎派人去送信,肯定要走驿路,就算快马,一千多里起码也得三天……咱们可是一点功夫都没耽误。” 李克用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大套,萧玄衣听得直点头:“事不关己,别人才不会那么拼命赶路。” 朱丹却不以为然:“赫连铎怎么送信我不知道,据我所知,我三叔送信不用马的。” “不用马用什么?”萧玄衣愕然。 “他养了一头白鹘。” 白鹘就是白爪的海东青。毛羽之属,以雕为雄长,天下之雕,莫过于辽东。辽东之雕,最神俊者称为“海东青”,白爪海东青,尤为极品中的极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七章 鸟道 古代通信不便,有时一别便成永诀,也因此激发出人们不可思议的创造力,古人有用狗送信的,有用鸿雁传书的,据说还有用鱼的。 作为信使,鸟类无疑是最快捷的。这不光是因为鸟的速度快,再一个,高山大川一类的险阻,对鸟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听说隐撇儿用白鹘送信,本来正极力贬低对手萧、李二人登时语结。倒是李克用反应快,顺势想把话题扯开:“你三叔用白鹘给赫连铎送信,赫连铎的回信想来也得靠那头白鹘。” 朱丹点点头,这还用说? “如果这样,那也好办。”萧玄衣插话。 “萧大哥的意思是?” “刚才不是说了嘛,咱们比赫连铎先发,那白鹘的飞得再快,此刻也落在咱们后面,那头白鹘你是认识的,等它经过时,让李老三一箭把它射下来。” 见萧玄衣给自己安排任务,李克用很谦虚地拒绝:“你以为我是神啊?” “你好像真的不是人。” “反了你了,敢骂二哥?”李克用作势。 “没有,没有,我是说你现在已经达到人箭合一的程度,不光是人了。” 这下李克用没听出来:“把它射下来倒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你得先给我找着。” “不用,咱们在它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等它飞过的时候,只须一箭。” “它的必经之路在哪啊?” 萧玄衣仰天琢磨了一会儿,举手在天空画了一道儿:“大概就这里吧。” “你这个大概也大了去了,到底是哪里啊?” “刚才指给你没看到啊?” 朱丹也听出两人在胡扯淡,半笑不笑了一下,也没当回事,就在这时,天空有一群鸟啾啾飞过。 三人仰头看时,那群鸟黑压压一片,有好几百只,其中竟然有百灵,云雀,沙鸡,乌鸦等等。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几百只乌鸦或者几百只沙鸡聚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但这个鸟群里面,竟然有几十种鸟混在一起,这究竟怎么回事? 三人猜测未已,那鸟群已经飞过,倒是李克用眼尖,突然一指天空说道:“你们看那里。” 萧玄衣和朱丹仰头看去,那鸟群上空,竟然盘旋着一只大鸟。象在给鸟群护驾,又象是驱赶鸟群。 朱丹看了一会儿说道:“那是一头雕!三哥,你看那头鸟的爪子是不是白色的。” “是白色的。” “肯定是我三叔的那头白鹘。” 李克用闻言摘弓搭箭,箭却迟迟没有射出。 “二哥你快点啊,再不射就远了。”萧玄衣催促。 李克用一箭射出,鸟群里一只鸟坠落,鸟群也受了惊,正要惊散。那头白鹘双翅一合,从高空直坠入鸟群,双翅连挥,转眼间击杀了好几只。 高空落石,势如电击,几个人看得傻了眼。那头白鹘又扶摇而上。 此时天空中毛血落下,鸟儿们再也不敢乱冲乱撞,依旧归了群,被那头白鹘赶着前行。 “没想到你李老三也有失手的时候。”萧玄衣叹道。 “什么时候啊?” “刚才啊,让你射白鹘,你射下一只小小鸟来。” “我本来就是射的那只小鸟。” “不是让你射白鹘吗。” “不瞒两位,这个距离是射不下白鹘的。” “那你为什么要射小鸟。” “贼不走空,箭不虚发。” 眼看着那头白鹘渐飞渐远,朱丹在马上跌足叹道:“刚才我怎么把萧大哥的话当玩笑了。” 以朱丹的箭法,只要事先有所准备,射下白鹘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朱丹这话明是自责,李克用听了也不好受,便自嘲了一句:“别说是你老弟,我原也以为萧老三的话不靠谱。要不然……” 萧玄衣此刻牛皮哄哄,打断李克用:“刚才我画鸟道的时候谁在那风言风语的?” “我哪敢嘲笑你啊三弟。”李克用陪着笑:“你那鸟道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很简单,你想啊,鸟在空中肯定走最近的路线,跟咱们走的路线大概差不多的。” “差不多算多少啊,差十里也算差不多啊。” “刚才你不是看到了吗?”事实胜于雄辩。 “蒙对了也算本事啊?” 眼看两人又要抬起来,朱丹便出言搅和:“萧大哥说的很有道理,鸟在空中虽然没有确定的路线,但肯定是走近路。再一个,它总要停下来休息,饮水。所以它的大致路线应该能确定。” “是啊,这戈壁滩上,有水草的地方不多,按我们走的大致方向,见到有水草的地方就去察看一下,应该能发现白鹘的踪迹。”李克用也醒悟。 “你们说这些有鸟用啊,事后诸葛亮。”萧玄衣心意难平。 “它现在肯定到不了狼山,只要不到狼山,咱们就要机会。”李克用打出不抛弃不放弃的宗旨。 “现在正是倦鸟还巢之际,白鹘肯定要休息的,再一个它赶着鸟群,也飞不很快。”朱丹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听两人如此说,萧玄衣便不再分辨,三人便纵马直追下去。 三人追了小半个时辰,看到一处草木丰茂。还没走到近前,便有一群鸟惊起,中间赫然有那头白鹘。 估计正如朱丹所言,那白鹘来到此处,本想休息一下,没曾想三人会追上来,雕眼原本犀利,远远的就瞧见了。 李克用纵马直前,赶到那片草木之处,才发现一条河拦着去路。鸟群已经飞到了河对岸。 阴山南麓多是戈壁,但间或也有河流,那是阴山南麓的雨水雪水汇集而成,向南流入黄河。 戈壁上的河流与内地不同,小河有桥,大河有船摆渡。在戈壁上遇见河流,除了泅渡没别的办法。 泅渡要找水浅水缓处,不是扎一个猛子就能解决的事。李克用在河边盘马弯弓,望洋兴叹。 眼看着与那头白鹘又要失之交臂,谁知鸟群飞过河对岸不久,竟然停了下来。那头白鹘一个俯冲,搅入鸟群,登时群鸟哀鸣,羽血飘洒。 那群鸟莫非是受了魔怔,被白鹘随意击杀,竟然没有一只逃逸。 “太变态了这个。”萧玄衣受不了。 “三弟你要干嘛?” 李克用话音未落,萧玄衣已经跳入河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云泥两途 萧玄衣过了河,已经全身湿透。当下相了相形势,弯腰在河边捡了几块卵石,一手抱在怀里,冲过去就扔那头白鹘。 萧玄衣虽然练功有年,但这种打法如同市井撒泼,一点章程都没有,几块石头扔完,那头白鹘一根毫毛都没掉。 萧玄衣欲待再去捡些石头,那白鹘却被萧玄衣惹得性起,撇下鸟群,一声长唳飞上半空,然后双翅一敛,直扑萧玄衣。 萧玄衣不敢怠慢,当即拔剑一抖,剑芒四射。就算它是铜头铁爪,遇之也得披靡。 那白鹘倒是见机得快,看看就要撞上萧玄衣的疾剑,双翅一振,身形竟然凭空拔起三尺。 萧玄衣一剑斩空。欲待变招,那白鹘已经掠过萧玄衣头的?” “关键那白鹘已经受惊了,惊弓之鸟你还懂啊。”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射了一箭都没有惊着白鹘,我扔了几块石头就惊着它了。” “当时那白鹘向你扑过来了,你一抖剑,它就跑了,你并没有伤着它,对吧?” “对啊。” “它这跑肯定是被吓得,也就证明它受惊了。” 萧玄衣被李克用驳得张开结舌,只好赌气道:“这么说咱们不用追那只白鹘了。” “对,咱们肯定追不上了,叛乱已经不可避免,还是想着怎么应对吧。” 萧玄衣沉默了半晌:“二哥,我真是有点佩服你了。” 李克用嘿嘿一笑:“怎么说都是你二哥哈,还是号称‘李三哥’的二哥。” “我想问一下,你平生最得意的几样本事是什么?”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平生最得意的第一是箭法,第二是兵法,第三就有点难说了,我的刀法和马术都还不错。” “这下你就不用发愁了。” “三弟的意思是?” “我给你排了一下,你最得意第一是箭法,第二种是扯蛋,第三是兵法。” “谁扯蛋了?” “咱们把今天这件事从头捋捋哈,一开始我说让你在路上截击白鹘,你不当回事,结果错过去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失误。谁知你扯了一句,只要分不到狼山,就有机会。哄着我们继续追,刚才在河边,我看你束手无策,就跳下河赶过去,现在你说彻底没希望了,这责任就全扯到我身上了。你还在这指手画脚,指责别人,你这蛋扯的太圆了。” 李克用细细咂摸了一回:“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本来就是!” “妙啊,我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一直没发现。” “脓包的话,早挤破早好!” “这个你就不懂了三弟,做官的诀窍之一,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现在竟然能把自己的责任,连打带消,变成别人的,这还不叫天才吗?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天生无耻,也是天才。” “恭喜你啊萧老三,你二哥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李克用恬不知耻。 “同喜!同喜!” …… 李克用和萧玄衣互相调侃了一顿,看看天色已晚,就在河边歇了。 按李克用的推断,截击白鹘的事儿是不用想了,只考虑怎么应对隐撇儿的叛乱。为此,李克用还将金帐周边的地形跟朱丹详细询问了一番。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便饮马果腹,继续向狼山进发。 走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升起来,李克用眼尖,突然说道:“我好像看到前边又有一群鸟。” “难道又是那头白鹘在作祟?”萧玄衣问。 “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儿。” “你不说咱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不要说‘咱们’,那只是对你来说。” 李克用食言如同喝水,萧玄衣无可奈何,但眼下也不是斗口的时机。三人加鞭紧追了一阵,渐渐看得清楚。 那头白鹘高飞在半空,下面驱赶着一群鸟,也是往东北方向。只是那鸟群没有昨天的鸟群大,里面仅有几十只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九章 突变 由于怕惊了那头白鹘,三人也不敢逼得太近,在后面若即若离地跟着。一边等待机会。 那只白鹘倒不像是在送信,而是在旅游,一边走一边玩耍,沿途遇到鸟儿,便把它们驱入鸟群中。 当然,也有鸟儿不肯就范,那头白鹘便冲过去,双爪一攫,眨眼间便是“毛血洒平芜”。 大多数鸟儿选择了逆来顺受,翅膀扑棱几下,便乖乖归入鸟群。于是鸟群越来越大,渐渐有上百只。 “这扁毛畜生聚拢这么多鸟干什么?”朱丹不禁好奇。 “玩耍呗,跟小孩儿捡石子一样。”李克用道。 “估计是跟某些人学的。”萧玄衣插话。 “跟人学的?” “你想啊,那些当官的,一大帮人簇着它,前呼后拥,多威风啊。” “这畜生官瘾挺大哈。”朱丹闻之也不禁展颜。 “白鹘赶着这群鸟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李克用又说。 “什么目的?” “当口粮啊,出远门不带口粮能行吗。” “它也用不了那么多啊。” “剩下的就杀掉呗。”李克用轻描淡写。 萧玄衣想起昨天白鹘击杀鸟群那一幕,不禁愕然:“还真变态。” “其实也就是小孩子心态,玩够了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送人。” “扯吧你,谁家小孩这种心态?”萧玄衣不同意。 “我大爷他邻居小舅子家的孩子就这样。” “有大爷嘛你?” 朱丹不理会两人扯淡,若有所思说道:“这群鸟也真傻,宁愿受白鹘驱使,不知死到临头,要是大家一起四散逃命,那白鹘能杀得了几只?” 李克用却说:“鸟儿们是这样想的,一头白鹘撑死了能吃几只,不一定轮到自己头上,到时候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眼下如果反抗,那会死得很惨。” “鸟儿想的你也知道?”萧玄衣嘲笑。 “以古例今,当年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据说那些坑就是赵军自己掘的。” “你说得是人好不好。” “那就以人例鸟。” …… 三人跟了那头白鹘整整一上午,李克用丝毫没有出手的迹象,萧玄衣有些不耐烦:“就这么一直跟下去?” “沉住气,三弟。” “还从来没见李老三这么窝囊过。” “没办法,遇到对手了。”李克用倒不讳言。 “这白鹘也刁钻得很,始终跟咱们保持三百步的距离,这个距离,除非是车弩,人力是无能为的。”朱丹在一边解释。 萧玄衣没理会朱丹,而是直接问李克用:“那要放多远你才有把握?” “白鹘飞那么高,射程肯定要打折,最多一百五十步。” “你好歹也试一次,这里也没外人。” “我倒不是怕丢人,只怕一击不中,以后就更难了。” “再跟下去都到狼山了。” 这时朱丹在旁边说道:“萧大哥,你可能没打过猎,打猎最需要耐性,有时候跟踪一直野兽要好几天。” “这跟打仗是一样的,两军相持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妄动,都在等对方疏忽大意,出现漏洞。”李克用加了一句。 “对方要是一直不疏忽呢?” “还没有这样的战例,一根弦不能总紧绷着。” “我这有一个法子,你看行不行。”萧玄衣心生一计。 “什么法子?” “疑兵之计!” 萧玄衣的法子就是绕到白鹘前面去,放起一把火,那白鹘看见烟火,估计就飞回来,到时候李克用迎头一箭! “你这计策有漏洞哈!”李克用指出。 “什么漏洞?” “你放一把火,它可能不往东飞了,但你保不住他往南、往北飞啊,非要飞回来。” “是有点漏洞。”萧玄衣点点头,开始完善:“我绕过去,在南边和东边各放一把火,那白鹘只能往西,往北飞了,二哥在西边守着,朱丹老弟在北边守着。” “好象是算无遗策。”李克用语带讥讽。 “那是!”萧玄衣直承。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假设肯本就靠不住。” “怎么靠不住了?” “天空那么大,你一把火还能拦着白鹘不往东飞?,再说了,就算东、南、西、北都能堵住,它不能往上飞?” 这下萧玄衣彻底无言,就靠他们三个人,还想布下天罗地网,确实有点扯淡。李克用想了一会儿道:“其实我倒有条计策,即使失手了也无伤大雅。” “什么计策?” “事成于密,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见李克用不肯明说,萧玄衣相当地鄙夷了一下。 天壤有别,以那头白鹘的身手,三人拍马也赶不上。 那白鹘估计也是心高气傲,明明知道萧玄衣等三人不是善类,却不肯脱身而逃。 双方就这么若即若离地吊着,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大家各玩儿各的,只要别靠得太近。 渐渐日头过午,李克用早已饥肠辘辘,沿途虽然射了两只山鸡,却没机会拾掇。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 再看那头白鹘,双翅紧扇了几下,赶着鸟群俯冲而下。飞鸟投林,鸟群瞬间便消失不见。 三人赶到近前,才发现是一片海子。那海子有好几里阔,岸上长着芦苇矮树。 三人不忙着寻找白鹘,先找一块平整地方,李克用一边下马一边吩咐:“朱丹老弟先去弄些水来,然后再饮马,三弟去拾一些柴。” 萧玄衣抱柴回来,发现李克用已经将山鸡开了膛,洗涮干净,正在往鸡身上糊泥巴。 “你这是干什么?”萧玄衣好奇。 “什么干什么?” “明明弄干净了,还要糊泥。” “你从小就当乞丐,连‘叫花鸡’都不知道?” “我有鸡吃,干嘛还要改行?” “说得也有道理。” 李克用笑了笑,便让萧玄衣生了火,将那两只糊成一团的叫花鸡在火上烤起来。 一时三颗,那两团泥烤成了硬邦邦的泥球。李克用用弯刀将泥球敲开,露出又细又嫩的白肉来。 萧玄衣试着手揪下一块,塞进口中:“嗯,味道不错。” “再有些佐料那就更好。” 两人一边吃一边评价咸淡,西风一吹,闻到香味的朱丹便牵着马走了过来,朱丹一边拴马一边说道:“这么香!” “没你的份儿哈!”李克用扇扇手。 “怎么就没我的呢?” “这鸡一共就两只,我一只,我三弟一只,哪还有你的?” “对啊,鸡是三哥射的,是我烤的。有你什么事儿?”萧玄衣在一边帮腔。 “太绝情了吧!” 萧、李二人只顾大吃,不理会朱丹。朱丹在两人身边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抽出弯刀来,只一顺,李克用仰身躺倒,鸡肉扔得老远。 萧玄衣抬起头来,嘴里还啃着鸡腿,正要说话,朱丹弯刀早到,萧玄衣惨叫了一声,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朱丹哈哈大笑,将两只鸡捡回来,吹了吹上面的土,正要大快朵颐。突然间又把烤鸡扔了出去。 朱丹慢慢倒下,萧玄衣一手持剑,立在他身后。 萧玄衣却没有捡烤鸡,而是踉踉跄跄走到李克用身边:“我也不行了。”说完便一头栽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章 二鸡杀三士 李白有一首《梁甫吟》,诗中道: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氏。 力能排南山,又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诗中所说的故事发生在春秋时代。当时齐国有三位勇士: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这三人捷若庆忌,力排南山,一时齐名。 由于战功赫赫,三人不免骄横。朝野侧目,就连齐景公对他们也颇为忌惮。 当时的齐相,就是大名鼎鼎的晏子,晏子名婴,字仲,身不满三尺,却极有智谋,见三人霸道,苦思良久,终于想出一条计策来。 晏婴以齐景公的名义送了两颗桃子给三位勇士,桃少人多,晏婴便对三人说:你们最好说说,谁的功劳大,谁最勇敢,谁先吃桃。 公孙接首先站起来说道:“我曾经连续杀死过一头野猪和一只猛虎,象我这样,吃以一颗桃子应该没有异议吧。”公孙接说罢,便拿了一颗桃子。 田开疆此时也站起来说:“我长戈一挥,教三军折翼,吃一颗桃子更没有问题。”说罢也拿了一颗桃子。 古冶子向来自负,眼见桃子没了,这才站起来说道:“我年少时曾护卫君王过河,行到中流,水中突然冒出一只老鼋,将君王的马一口衔去,我当时还不会水儿,便仗剑跳入河中,在河底逆行百步,顺流九里,最终杀了那只老鼋,当我左手扯着马尾,右手持着鼋头从河中跃出,河边的人都把我当作河神。象我这样,难道不该吃一颗桃子吗?” 公孙接和田开疆听了古冶子的话,觉得和古冶子相去甚远,却又先取了桃子,又羞又愧,当即伏剑而死。 古冶子见一番话逼死二人,也觉得自己不仁不义,挥刀自戕。 这个故事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二桃杀三士。”萧玄衣等三人,为了两只鸡互相残杀,显然是这个故事的翻版。 当然,萧玄衣三人不是真死,而是诈死,为了算计那头白鹘。谁知在地上趴了半天,那头白鹘并没有过来夺食。 萧玄衣禁不住偷眼窥视,突然一道身影冲天而起,霎时那头白鹘已飞在半空,一边盘旋,一边鸣叫。 散落在草丛里的鸟儿们,如同听到号令,也扑愣愣飞起来,聚结一群。 三人明白,那白鹘要继续赶路了,眼看着没指望,三人只好从地上爬起来。 萧玄衣弹着身上的泥土对李克用道:“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害得我们在地上装死了半天。” “竟然有不偷腥儿的猫。”李克用嘿嘿自嘲。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畜生之腹,你以为两只鸡就能赚到白鹘。” “料不到就料不到吧,我刚才也说过,就算这计策成不了,也无伤大雅。” “什么叫无伤大雅啊?” “咱们虽然败了,却看不出败象,这就叫无伤大雅?” “失败就就失败吧,哪有那么多讲究?”萧玄衣不齿。 “讲究多了,有虽败犹荣,有败而不北,有一败涂地。” “三哥说说。”朱丹很感兴趣。 “你要是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结果失败了,那叫虽败犹荣。” “败而不北呢?” “比如你和一高手对阵,举手投足之间就知道自己必败无疑,当即拱拱手,改日再来讨教,然后扬长而去,这就叫败而不北,我们今天这场就属于败而不北。” “一败涂地呢?” “比如,你和别人在大街上互殴,最后被干翻在地,牙齿掉了两颗,脸也开花了,这就叫一败涂地。” “这和虽败犹荣好像区别不大啊?”朱丹纳闷。 “区别大了。”萧玄衣插话进来:“要是虽败犹荣,别人会来问你,要不要看看郎中,要是一败涂地,别人会过来踢两脚:已经嗝儿屁了。” …… 三人正说着,那白鹘已聚齐鸟群,沿着海子而去。三人连忙爬起来上了马,一边跟踪,一边在马上论道。 “你以后有什么点子,先跟我们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可行再说,省得浪费功夫?”萧玄衣道。 李克用这下不说“竟然有不偷腥儿的猫了”,而是改口道:“我的主意应该是可行的,估计是中间出现了漏洞,这才被白鹘看破。” “会不会那头白鹘压根没闻到?”朱丹问。 “这个倒不会,我选的位置,刚好是白鹘的上风,这风一吹,能香飘好几里。” “算了吧,你那鸡烤的也就是能吃,还香飘好几里。”萧玄衣不齿。 “刚才你们两个都说味道不错啊。” “我们两个那是配合你。” “这就是你们两个的不对了,有问题应该早点指出来,我好改进哈。” “谁知道那一头畜生这么挑剔。” “三弟说得有道理!”李克用想了一会儿:“畜生对熟味儿是不应该挑剔的,我看关键问题不在鸡上。” “那在什么上?”朱丹问。 “八成是我们的表演不到位?” “哪一块表演不行了?” “咱们从头捋捋哈,从一开始直到朱丹老弟走过来跟讨鸡吃,这段都没问题,下面的就不行了,” “二哥说说。”萧玄衣挺感兴趣。 “你讨鸡吃,我们没给你,你说了一句‘太绝情了吧’,然后就拔刀杀人,这点太不可理喻。” “对,是有点仓促。”萧玄衣点头。 “应该怎么着?”朱丹问。 “你应该盯着我们看,一边直咽唾沫,接着跪下来求我们,我们仍然不给你吃,这时候才把你激怒了。” “这我好像演不来。” “以后多努力!”李克用说罢又对萧玄衣道:“其实这场戏里面失误最多大就是你?” “我哪里演的不好了?” “偷袭朱丹那一段:你本来已经身受重伤了,应该爬过去,拼出全力刺朱丹一剑,谁知你将朱丹杀死以后还站的笔直,不像身受重伤的样子。” “好像有点道理。”萧玄衣承认。 “最出格的,你杀死朱丹以后,死就死吧,还走到我跟前,说了一句‘我也不行了’,才躺下。你说那句话干嘛?” “这个我得解释一下,你和朱丹老弟死得早,每个人占了个好地方,轮到我,地上不是草木灰,就是鸡毛鸭血,我不跑到你那里能行吗?” “你干嘛还要说一句废话?” “我不说那句话就倒下,别人还以为我喝多了。” …… 三人正在谈论之际,青冥之中飘来一朵乌云。说是飘,那朵乌云却来得极快,星驰电掣,转眼成了一只大鸟。 那头白鹘体型本已够大,两翼展开,足以五六尺长,谁知来的那头鸟却比白鹘大好几倍。 那白鹘显然慌了身,丢下鸟群,斜刺里便要逃。 大鸟几下赶上,双翅一合,便将白鹘裹住。等它再将双翅张开时,白鹘已经没了踪影,只有几片羽毛飘零。 “它怎么把白鹘吃了?”朱丹喊了一句。 没人回答,再看那只大鸟,已经飞入青冥,转眼消失不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一章 英雄只比敢争先 萧玄衣、李克用、朱丹三人赶到白鹘被击杀的地方,只看到几根残缺的尾羽。 也就是刚才,此处有一群鸟,一头白鹘。结果一只大鸟从天而降,一击而去,如同电光石火一般,转眼间这一切都无迹可寻。 三人仰望天空,李克用心向神往:“白爪海东青可是鹰中之鹰,竟然不堪一击,那大鸟什么来路?” 这下倒把萧玄衣和朱丹问住了,本来架鹰走狗,李克用就是行家里手。 萧玄衣强作解人:“这大鸟嘛,来历非同一般。” “怎么不一般了?” “你想啊,个儿头那么大,你平时见过那么大的鸟吗?” “你见过?” 萧玄衣正想胡扯一番,突然有两只鸟儿飞来。心中一动:“这两只鸟儿我好像真见过。” “谁说这两只了。” “昨天我不是救了一群鸟吗,这好像是其中两只。”萧玄衣不理。 “你还指望它们回来结草衔环啊。”李克用听出萧玄衣在忽悠。 “打住,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萧玄衣顿喝一声。 “这两只是云雀。” “不是这句。” “结草衔环。” “对,那头大鸟,就是这两只雀儿请来报仇的。” “还有这回事?” 萧玄衣将昨天所见说了一遍,那两只云雀在三人头顶盘旋几圈,向西飞去。萧玄衣道:“看到了吧,这鸟通人性。” “有点意思哈,只是那大鸟从哪儿请来的?” “白云深处。” 几个人掰扯了半天,也没搞清楚那大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三人倒不急着赶路了。 “那大鸟倒是一位云中侠士。”李克用道。 “有机会再见的话,一定跟它结交一下。”萧玄衣大言不惭。 “只是它不该连信也给吞了。”朱丹有些沮丧。 “吞了就吞了吧,没送过去就行。”萧玄衣不以为然。 “三弟,你这么说就不明事理了。” “我怎么就不明事理了?” “对于朱丹三叔的谋逆,大家都是推测,没有信就没有证据。” “要证据干什么?” “证据确凿,才能抓出内奸,不留后患啊。” “他好歹也是朱丹老弟的三叔,非要三头六证,把他给弄死啊。”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什么就不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机会呢?” “我一直以为萧老三是妇人之仁,没想到还有汉光武之风。” “啥意思?” “令反侧者自安。” 按李克用的推断,朱丹的三叔收不到消息,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只要三人赶到狼山金帐,放他一马是大度,要捉他也就是几名健儿的事儿。 一路上三人兴高采烈,朱丹也一扫连日的焦灼。第四天后半晌,三人总算看到了狼山。 “晚上我们就能赶到狼山了。”萧玄衣兴致勃勃。 “围着篝火,吃着烤肉,喝着酒,看着美女,唱着歌。”李克用接了一句。 “朱丹老弟,你父亲不会不待见我们吧。”萧玄衣笑问朱丹。 “哪里?哪里?我还有个妹妹,你要是喜欢,我跟她说。” “不带这样的哈,你要是真有诚意,介绍给李老三。” “美吧你俩。”李克用哼了一声。 “怎么了?” “看山跑死马,今晚我们还得睡荒郊野外。” 李克用所言不虚,萧玄衣的高兴劲儿为之一沮,这时,三人看到,远处的半山坡上,有一个人立马相待。 “谁啊那是,这么扎眼?”李克用有点意外。 “莫非是你三叔派来的探子?” “我三叔不是没接到信吗?” 三人正嘀咕,那个人估计也看到了三人,一纵马,驰下山坡,朱丹看得清楚:“好像是我三叔本人。” “你三叔?”萧玄衣吃了一惊。 “高手哈。”李克用赞了一句。 “怎么说?” “感觉。” 隐撇儿立马拦住了三人去路,三人各按兵刃正要接敌,只见隐撇儿下了马,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 三人虽然搞不懂他玩什么诡计,但己一敌三,又是个瘸子。三人倒也不惧,拍马迎上前去。 “没想到我会回来吧?”朱丹忍不住。 “没想到的话我怎么会来接你。”隐撇儿冷声冷气。 “你前来送死,那是最好不过。” 隐撇儿没有理会朱丹,而是将萧玄衣和李克用两人逐一打量一番道:“我说我的白鹘怎么没有回来,看来是遇到了高人。” “朱丹老弟是我们救的,但你的白鹘却不是我们杀的。”萧玄衣辩白。 隐撇儿“哦”了一声,颇感意外,旋即冷冷说道:“事已至此,谁杀的都不重要了,反正今天都要了断。” “口气挺大,你自忖今天能赢得了我们三个?”李克用冷笑。 “大不了你就把这颗人头拿走呗。”隐撇儿伸手在脖子上一比划。 “你以为我不敢?”朱丹抽刀作势。 萧、李二人不禁震撼,原以为隐撇儿有所恃,没想到恃的是项上人头。眼见一触即发,萧玄衣便出来和稀泥:“吉利酋长是你大哥,朱丹是你亲侄子,为了一个酋长之位,何必呢?现在朱丹也安然无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老人家觉得如何?” “除非他把酋长之位让给我。”隐撇儿口气强硬。 “凭什么?”朱丹嚷道。 “凭什么?酋长是三万鞑靼人的酋长,不是你们一家的,你父亲说传给谁就传给谁,凭什么啊?” “这是草原上的规矩。” “这是你们家的规矩!”隐撇儿讥刺道:“草原上老鹰吃鸟雀,鸟雀吃虫蚁,强者为尊。凭什么要传给你?” “我父亲就是因为你争强好胜,残暴好杀,将来会给鞑靼族带来灾难,所以才不会把位子传给你。” “这只是你父亲的说辞。”隐撇儿顿了一顿:“我是有点争强好胜,但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不争强好胜能行吗,你想关起门来做酋长,契丹人答应吗,吐混人答应吗?它们都在我们周围虎视眈眈,如果酋长之位落到一个废物手里,离灭族也不远了。” “你说我是废物?”朱丹要发狂。 “英雄只比敢争先,你要觉得自己是英雄,你就放马过来,杀了我,你才有资格做酋长。” 见隐撇儿公然叫阵,朱丹不禁愣了一下,看看李克用和萧玄衣,萧、李二人均沉默不语。 形势十分微妙,本来朱丹一方占尽优势,但隐撇儿一番话句句在理,萧、李二人和朱丹关系再好,也绕不过一个“理”字。李克用所言“高手”的意思,萧玄衣才算明白。 朱丹的箭法与刀法均不弱,但隐撇儿号称能射穿十张牛皮。两人真要交手,谁赢谁输还很难说。这也是朱丹犹豫的原因。 迟疑了半晌,朱丹对萧、李二人说道:“两位大哥,不是我怕输,而是关系到几万鞑靼人的命运。这事儿就拜托你们了。” 两人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只见刀光一闪,鲜血飞溅。朱丹重重倒下。 “朱丹!”萧、李二人同时惊叫。 “这是他自寻死路,不关我事。”隐撇儿上了马,扬长而去。 “慢着!”李克用一把扯掉衣襟下摆。 “鞑靼族的事儿,轮不到你管吧。”隐撇儿头也不回。 “那得问问天意。” 李克用说着,用衣襟蒙上双眼,一手摘下铁弓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金箭银信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鞑靼的金帐背靠狼山,南临茫茫的大草原,这一天,吉利酋长高坐在金帐之内,召见两位不速之客,当他看到儿子和三弟的遗体时,其震惊可想而知。 但吉利酋长饱经沧桑,久贯牢成,还是不动声色地听萧、李二人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才说道:“如此说来,两位贤侄是小儿朱丹的好友了。” “我们和朱丹兄弟虽然相识不久,但一见如故。”萧玄衣装出很“故”的样子。 “小儿生前,多蒙两位照顾,老夫在此谢过了。” “不敢当,不敢当。”李克用连忙推辞:“我们没有照看好朱丹老弟。” “人固有一死,朱丹为了数万鞑靼人,死得其所,两位贤侄也不必介怀。” 人家老子都这么说了,萧、李二人倒不知怎么好,吉利酋长又说道:“我那位三弟,虽然不成器,但箭法甚高,不知两位贤侄……” “是我二哥蒙着眼睛把他射死了。”萧玄衣抢答。 “蒙着眼也能射死人?” 李克用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久闻李贤侄箭法高超,没想这般不可思议,能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萧玄衣眼巴巴地望着李克用,希望他能给自己长脸,李克用却面露难色:“不知道老伯听说过李广射石没有?” “倒也听说过。”吉利揽着胡须。 “那李广暗夜之中,迫于形势,神力激发,才能一箭入石,再射就不一定灵光。” “李贤侄的意思我理解,只是让贤侄演示一下,有几分意思就行了。” 吉利酋长一把年纪,好奇心这么强,李克用只好起身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萧、李二人跟着吉利酋长来到账外,萧玄衣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一片开阔地,绿草如茵。听说李克用要表演神箭绝技,开阔地已站了很多鞑靼人。 吉利让人找出一条丝巾,把李克用的眼睛蒙上。李克用将铁弓举在手中,凝神片刻,突然又摘下丝巾。 “怎么了贤侄?”吉利问道。 “不瞒老伯,我双眼已蒙,全靠耳朵,这么多人,乱噪噪的听不清。” 吉利酋长对着众人叽哩哇啦了一通,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李克用立在场中,手举铁弓道:“找一个人来射我。” “你都蒙住眼了,还让人先射,这不好吧。” 萧玄衣连忙跑过去解释:不这样还不行。 吉利酋长只好找来一个老成的射手,并吩咐道:“轻着点,别弄出人命来。” 那射手点头答应,走入场中,张弓搭箭,只听一声弦响,一支白羽直奔李克用。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白羽要射中李克用,只见他将手中铁弓一转,那白羽便倒飞回来,离那射手还有三四尺,便跌落在地。 李克用摘下眼纱,面不改色道:“献丑,献丑!” 众人嘘声一片,吉利酋长倒看出了门道:“果然绝技!” 见众人不得其解,吉利酋长又解释道:“这叫借力打力。”然后又指着那个射手说:“如果他的箭劲道再大一些,他早就躺下了。” 吉利酋长虽然如此说,但大家总觉得隔靴挠痒,不太尽兴,摇头叹气而散。吉利酋长骂道:“这帮蠢货真没眼光。”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萧玄衣插话。 “萧贤侄有什么高见?” “这恰好证明你是一个好酋长。” “何以见得?” “我觉得一个好的酋长应该象一个好的家长一样,把小民当作自己的子女。要是他们都对您奉若神明,把您的话当作金科玉律,那您就不是家长了。” “那是什么?” “是皇帝。” 吉利酋长愣了一会儿,竟然说了一句粗话:“这话老子爱听。” 吉利酋长将萧、李二人安顿下来,便给朱丹料理后事去了。 两人躺在铺着羊绒地毯的帐篷内,卧榻上摆满了羔羊美酒,萧玄衣假模三道地说:“人家正在办丧事,咱们在这打搅,不太好吧。” “咱们跟朱丹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怎么也要送他一程不是。”李克用手把金樽。 “也是,老人家六七十岁的人了,突然死了儿子,这是人生三大悲剧之最,我们应该留下了陪陪他。” “朱丹兄弟英才盖世,箭法卓绝,年纪轻轻就死了,真是挺可惜的。” “老酋长德高望重,爱民如子,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天理何在?” “其实最可怜的就是那些牧民们,呆头呆脑的,现在领路人又死了,他们的将来往哪里去,真是不敢想象。” “我要不是分不开身,我真想永远留在阴山,帮帮这些人。” “永远是不可能,振武军还需要我们,送朱丹入土为安就行了。” “鞑靼的风俗跟内地不一样,估计不用入土。” “这么说就不搞什么祭奠仪式了?” “很可能,反正我学的二十四拜是用不上了,咱们留在这确实有点多余。” “你要走你就走,反正跑这几天,我是累了。” “说真话干嘛!”萧玄衣欠逼兮兮。 …… 萧、李二人一觉醒来,天已昏黑,在等吉利酋长请吃饭的时候,两人又开始打屁。 “你说那老酋长也真有意思。”萧玄衣道。 “怎么了?” “自己儿子死了,漠不关心,非要看你的回箭法。” “其实这正是老酋长的心细处。” “怎么说。” “咱们跟他素不相识,平白无故给他弄两具尸首来,一个是兄弟,一个是他儿子,他能轻易相信咱们空口一大篇白话?” “有道理!现在他应该相信了吧。” “估计可能也许……” 就在李克用卖弄措辞的时候,一位鞑靼人来请萧李二人赴宴。比起中原来,鞑靼人的葬礼简单得多,基本上随死随埋。席间,萧、李二人得知,朱丹的葬礼已经结束。 有一点倒和中原相似,不管办丧事或者喜事,事主都要举办大型宴会,款待左邻右舍,亲朋好友。 这次宴会,鞑靼族有上万人参加,酒过三巡,吉利酋长拿出两个锦囊,分别送给萧玄衣和李克用。 萧玄衣打开一看,锦囊里装着一支金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过阴山群马空 那支金箭七寸来长,金簇金羽,通体用黄金打造。萧玄衣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约有十几两重。 这么短的箭,分明不是用来射人的,萧玄衣便递给吉利酋长道:“老伯,我们不缺钱。” 吉利酋长摆摆手:“这不是钱,这是我们鞑靼族的信物,萧贤侄且留着。” “信物?” 李克用突然接口道:“这是不是相当于朝廷的鱼符?” 吉利酋长点点头。 鱼符这种高档货,萧玄衣没见过,便说道:“就算是朝廷,也不能用金子做鱼浮吧。” 李克用明白萧玄衣的意思:“这鱼符是调兵用的,不是钓鱼用的。” “说虎符就完了呗,还鱼符。”萧玄衣恍然大悟。 “你还知道虎符啊?”李克用笑道。 “《盗虎符》嘛,这戏谁没看过?”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就发生在夷门。 “本朝的鱼符就相当于过去的虎符。”李克用解释。 “太宗皇帝那么厉害,竟然用一条鱼调兵,太那个了吧。”萧玄衣摇摇头。 “确实有点不武。”李克用补充。 吉利酋长毕竟见多识广:“以前的虎符,到大唐改成鱼符,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你们大唐高祖皇帝的祖父叫李虎。” …… 鞑靼族全民皆兵,这黄金小箭的威力比起中原的兵符来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萧玄衣把玩了一会儿,便笑道:“这么一支箭就能号令你们鞑靼族?” “金箭一到,如朕亲临!”吉利酋长道。 “真的假的?” 吉利酋长哭笑不得:“老夫一把年纪了,能跟你开玩笑?” “那我得试试。” 听萧玄衣如此说,与宴的大众不禁愕然:这孩子当过家家呢?李克用也劝道:“三弟,箭一离弦,没有收回之理。” 萧玄衣也不理会李克用,一手拿着金箭站起来:“金箭在此,全族听令。”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大嗓门的传令兵将萧玄衣的话传了下去,顷刻间,上万人的宴会上鸦雀无声。 这时,一个按刀护卫走过来,在萧玄衣的面前单膝跪地,萧玄衣赶忙伸手去拉,那护卫就是不起来。 李克用在一边发急:“等你下令呢!” “听说你们的马不错,明天给我找一匹来。” 等萧玄衣将话说完,那护卫两手托在头上,萧玄衣这次没犯傻,将金箭放在护卫手上。护卫接过金箭,高举着,一边奔跑,一边传达萧玄衣的命令。 大家本来都捏着一把汗,听到命令后,又开始喧闹起来。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鞑靼人不兴“伯乐”这套,他们有自己的选马方式:事先,他们将待选的马匹都用栅栏圈起来,将几匹小马驹拴在数里之外的山包上。 小马驹又渴又饿,开始哀嚎,此时,栅栏里马群也躁动不已。 一声令下,栅栏数道门同时打开,马群便汹涌而出,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天地间卷起一派狂飚。 先到的马匹取为优胜,作上记号,参加下一轮选拔…… 萧玄衣下令“要一匹快马”,鞑靼人第二天便执行起来:把全族的马集合起来,开始选拔。 鞑靼族有数万匹马,要从中选出一匹最快的马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选马比赛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最后快要出结果时,吉利酋长请萧、李二人去观看。 把整个鞑靼族搞得鸡犬不宁,这确实不是萧玄衣的本意,然而事已至此,只好和李克用出帐上马。 “我说要一匹快马,随便挑一匹就行了。”萧玄衣讪讪对吉利说。 “那怎么行,要送就送最快的马。” “你们这最快的马,应该是那匹天马吧。”李克用口无遮拦。 “李贤侄的意思是?”吉利没有直接回答。 “听朱丹兄弟说起过,老伯曾经医好过一匹回鹘的骟马。” “这事儿确实有,不过那匹天马已经死了。” “死了?” “马的寿命充其量也就二、三十年。” “可惜!我本来想见识见识。” “不过,我们的马群里有天马的后代。” “你们只有一匹天马,这后代肯定不是纯种的了。” 吉利酋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李贤侄,你是说我们挂羊头卖狗肉,还是怀疑我把好东西藏起来了?” 李克用这才明白话说多了,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 赛场上,最后几轮选拔正在进行,萧、李二人立马观看了一会儿。萧玄衣发现不远处的一个栅栏里圈着一群马,无人照看,好像不在选拔之列。 “那群马怎么回事儿?”萧玄衣问吉利酋长。 “那群马都生的丑。” “马还有丑俊?” “当然了。” “我去看看怎么个丑法。” 萧玄衣拨马走到近前,再看那些马,果然丑得各异:有瘸腿的,有残耳的,有秃尾的,有身上长癣的,有歪鼻斜眼的…… 这些马好像也自惭形秽,有的站着发呆,有的在啃地上的草皮,有的在马拦蹭痒,见到萧玄衣,一点踊跃的意思也没有。 因为长得丑,这些马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萧玄衣心里不禁慨叹:长得帅确实很重要。 再回到赛马场上,比赛只剩下最后一轮,选出的几十匹马,个个龙精虎猛。萧玄衣注意到一匹白马:鬃毛垂垂,如同瀑布一般。 “那匹白马很漂亮。”萧玄衣指着对吉利酋长说。 “贤侄眼光不错。” “就要它了。” “贤侄不要急,很快就有结果。” “就不要再比了吧。” “它未必是最快的。” “这么爱漂亮的马,要是输了,该有多伤心呐?” “这几十匹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按说哪一匹都不会错。”吉利酋长说罢,吩咐随从将那匹白马从马群中套了出来。牵到萧玄衣面前。 那匹白马身长一丈,昂首八尺。竹批双耳,四蹄生金,浑身如同堆雪。 久不开言的李克用围着白马看了一圈:“漂亮,确实漂亮!” “那当然。”萧玄衣洋洋得意。 “就算一个叫花子骑上它,也能变成浪子。” …… 最后一轮选拔结束,最快的是一匹紫骝马,吉利酋长将它送给了李克用。 萧、李二人又在阴山盘桓了两日,辞别吉利酋长回受降城。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两人骑在马上意气风发。考校了几次,撇开骑技的成分,两匹马的脚力竟然不相上下。 萧玄衣不禁夸耀道:“就算是一样快,你的马也没我的马漂亮。” “只是可惜,你那匹是牝马。” “牝马怎么了?” “牝马是母马。”李克用答非所问。 “母马又怎么了?” “就拿下仔来说,一匹母马一年只能下一个仔,一匹公马可以下好多仔。” “公马怎么下仔?” “公马虽然不能亲自下仔,但能让很多母马下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认真谁输 马是张口的物件儿,一顿不吃都不行。亏了萧玄衣在契丹还当过马夫,竟然把这点忘了,乐不可支地从阴山弄回一匹马来。 回到近河小筑之后,萧玄衣开始为白马的事儿发愁。首先院内没有马厩,萧玄衣只好辟出西厢房来,在屋内栽了一根木桩子拴马。马槽也没有,找了个瓦盆先迁就着。 马要吃夜草的,萧玄衣在西厢房内搭了一张铺,第二天醒来时,但觉屋内骚气熏天。 萧玄衣这才想起,马这个东西,大小便很没规矩的。 “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没羞没臊……” 萧玄衣一边数落一边把白马牵到院外,找一棵树拴了,然后回到院内,寻出箕畚之类,将西厢房内的马粪清扫出去,最后端回来几簸箕带有树叶的松土,垫在拴马处。 这瓦盆当马槽确实太野道,改天去受降城,让鲁奇大哥给做一个。再一个,天要冷了,得收集一些草料,还得准备一口铡刀,还得准备一口淘草的锅…… 自己大爷当的不耐烦了,竟然请回来一位老爷来伺候。萧玄衣想着,不禁头大起来,这时,只听外面马蹄声杂沓。 萧玄衣迎到门口一看,却是李克用,盖寓联辔而来。 萧玄衣一手扶着门框斜睨着两人:“今天没打算请人吃饭哈。” “不用你请。”李克用一边下马一边笑:“我们是来打劫的。” 萧玄衣正目瞪口呆,双手已被李克用反剪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打劫。” “那也不能背着我的手啊。”萧玄衣使劲挣扎。 “废话!让你拔出剑来戳我们呀。” 李克用说着,盖寓便笑吟吟地上来搜身。 “盖大哥你怎么也学坏了?”萧玄衣挣不开。 “误会哈,三弟,哥以前是剪径出身。” “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要能看出来,哥早就下大牢了。” 盖寓笑着,从萧玄衣怀里摸出两张金叶子:“今儿个的酒钱是有了,要不要到屋里去翻一翻。” “盗亦有道,这事儿不能做绝了。”李克用说着,一把将萧玄衣推开。 萧玄衣扭扭脖子,摔摔胳膊,从地上摸起半块砖头:“今天我要大开杀戒了!” “请便!” 萧玄衣一手举着砖头,眼看着李克用,李克用也盯着萧玄衣手中的砖头,两人兜起圈子来。 “嗖”的一声,砖头飞出,李克用一闪,那半块砖拍在一匹马脸上。那马嘶溜一声,顿开缰绳,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你怎么砸我的马?”盖寓大叫。 “你的马便宜,李老三的马我赔不起。”萧玄衣笑眯眯的。 “这么说你是诚心的了?” “诚心的怎么会呢,这你应该问李老三,他为什么要躲开。” “对啊,你为什么要躲?”盖寓问李克用。 “有人拿砖头扔你,你不躲吗?”李克用反问。 “对,我就是不躲。” “你傻啊你!” “你管得着吗?” 李克用无话可说,只得仰天大呼:“天呢,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萧玄衣加了一句。 “不就是一匹马吗,我赔给你。”李克用咬了咬牙。 “那感情好!”盖寓也不吝。 “萧老三,把你的那匹白马送给老盖。” “为什么赔我的马?”萧玄衣诧异。 “难道要赔我的马?” 萧玄衣愣了一会儿:“也对,我正为它发愁呢。”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 “那畜生拉了我一屋子。” “不是我说哈,三弟,你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再伺候一匹马,够你受的。”盖寓开始诚恳起来。 “谁说不是呢?”萧玄衣摊开手。 “要不这样,你真愿意把马给我,我给你两千两银子。” “都是兄弟,说什么银子。” “那就多谢三弟了。”盖寓喜出望外,便要进院子看马。 “在院子后面拴着呢。”萧玄衣一指。 盖寓去院子后面牵马,萧玄衣和李克用便进了院子。不大一会儿,就听盖寓喊道:“老三,你的马跑了。” 萧、李二人闻声而出,再看拴白马的地方空空如也,树上只剩下半段缰绳。 “才说了它两句,它就跑了?”萧玄衣吃惊。 “你说它什么了?”李克用问。 “我说它一个姑娘家,怎么随地大小便。” “你怎么能说这个!”李克用跌足。 “做错事就不该骂几句?” “人家是姑娘家!” 两人正扯得高兴,盖寓挥了一下手:“别整这虚头八脑的,赶紧分头去找。” 萧玄衣、李克用、盖寓当下便分作三路,满树林寻找白马,一个多时辰后,三人在黄河滩上碰了头,盖寓竟然牵着他的那匹马。 “你的马怎么找着了?”李克用问。 “我的马,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会舍得我呢。”盖寓挠挠马脖子。 “真是一点情义也没有。”萧玄衣发狠。 “你的白马估计回阴山了。”李克用道。 “要不咱们骑上马往阴山方向追一下。”盖寓提议。 “白马脚力那么快,又不驮人,追不上的。”李克用道。 “回去也好,我也不用伺候它了。”萧玄衣懒洋洋的。 “这下你亏大了。” “马回阴山,就如鱼归大海,有什么不好。”萧玄衣眼望天空:“我只是担心,它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放心吧,马的记性比你好。” 三人回了近河小筑,刚进院子,萧玄衣觉得有些异样,连忙跑进西厢房,那匹白马在马桩后面幽幽而立。 “上哪儿野去了?”萧玄衣差点出腔。 “还知道回家啊你。”萧玄衣一伸手搂住马脖子,那白马的嘴唇便开始在萧玄衣的脸上蹭。 盖寓听到动静,喜滋滋地将自己马上的鞍鞯解下来,要给白马套上。 “干什么啊你老大?”萧玄衣喝了一声。 “三弟,刚才你不说给我了吗?”盖寓低声下气。 “我什么时候说了?” “刚才,我说给你两千两银子,你还不要。” “对啊,我又没要你的银子,我怎么会把马给你呢。” “萧老三,你今天太不讲究了哈。” 这时李克用走进来:“其实这事儿怪不得三弟。” “难道还怪我了。” “对啊,其实咱们一开始就是闹着玩的。你非要认真,谁认真谁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五章 紫电青霜 李克用和盖寓来找萧玄衣,无非是想扰一顿饭。黄金既已到手,也用不着和萧玄衣客套,后半晌,三人便去了下马坡。 下马坡在受降城东面,近河小筑在受降城南面,去下马坡时难免要斜过受降城。这时,萧玄衣提议:“把鲁奇和莫聪两位大哥喊上吧。” “咱们三个喝酒,喊他们两个干什么?”李克用不太乐意。 “我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们了。” “你改天再请他们俩也是一样。” 盖寓深知李克用的禀性,当下说道:“老二,你这点不好哈。” “怎么了?”李克用一扬头。 “朋友越多越热闹,何况当初你关禁闭时,人家也在老爷子面前帮你说过话。” “我不是对他们俩有成见,我就觉得咱们三个,怎么着都行,他们俩一来,我有点不自在。”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顺你的意,就算你当了节度使,老爷子打你,你也得趴下。” “那是我心甘情愿。” “难就难在这心甘情愿,所以你要学会包容。” “切!我学不来。” “包容学不来,就学应酬,应酬学不来,就学隐忍。” “行,行,你去叫吧。”李克用不耐烦地挥挥手。 萧玄衣和李克用先到了下马坡,坡上草黄木落,一片秋意。两人熟门熟路,直奔“刘伶醉”,上了酒楼,点好酒菜,盖寓和莫聪、鲁奇也就到了。 鲁、莫二人见了萧玄衣,免不了要寒暄一阵,入座时,莫聪还厮让了一回,被李克用呛了两句,大家便随便坐了。 盖寓咳嗽了一声,两掌一合道:“今天是这么回事儿,萧老三从阴山弄了一匹好马,心里高兴,非要请大家吃饭。” “好象不是那么一回事吧。”萧玄衣冤得头大。 “简单来说就是那么一回事。”李克用插了一句。 “简单来说,人生一世就是一睁眼,一闭眼。” “怎么着,请几位哥吃饭你还吱吱?”盖寓问道。 “没有,没有,高兴还来不及!” “既然高兴,那就笑两声。” 萧玄衣只好用两手扯着嘴巴,干笑了几声。 瞧这势头,鲁奇和莫聪虽然摸不清头脑,但也知道这三个家伙在开玩笑,鲁奇当下问道:“楼下一匹紫骝,一匹白马,都神骏得很,哪一匹是萧兄弟的?” “那匹白马是我的,紫骝是他的。”萧玄衣指指李克用。 “这倒让我想起几句文。”莫聪说着便抑扬顿挫起来:“.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 这两句出自千古奇文《滕王阁序》,但在座的都是文盲,只有李克用还粗通文墨,扫了一眼众人:“紫电清霜,这句倒是很应景儿。” “什么意思这是?”萧玄衣无知无畏。 莫聪解释了一番,紫电青霜代指的是神兵利器。 “我正想给白马起个名字,这下有了。”萧玄衣道。 “叫什么?青霜?”李克用问。 “错,萧青霜。” “俗,不是一般的俗。”李克用摇头:“还萧青霜,简直是俗到你们家了。” “大俗即大雅嘛。”莫聪替萧玄衣解围。 “什么叫大俗即大雅?”李克用问。 这下还真不好说,莫聪琢磨了半天:“比如偷钱请客,要饭嫖妓一类。” 莫聪这话原本无意,李克用和萧玄衣却听得极不入耳,同声说道:“你这个比方不恰当!” 盖寓听了却连声叫好,一拍桌子:“那咱们就俗到底。” 众人都看着盖寓怎么个俗法,盖寓喊了一句小二,小二应声而至。 盖寓低声吩咐了几句,没多久,但闻环佩如水,香风到处,上来几名袅娜女子。这些女子各操乐器,盖寓挑了一个吹箫的,一个弹琵琶的,其余让她们下去了。 “老大,你要干什么?”萧玄衣愕然。 “喝酒不听曲儿那还叫俗吗?” “听曲儿不招妓那还是人吗?”李克用笑得很**。 “小心我嫂子知道了。”萧玄衣提醒。 盖寓连忙反对:“老三,你自己吃素就得了,还逼着我们都吃素啊。” 李克用却突然面色沉重:“老三,这事你清楚,这不都是被你嫂子害得吗?” “我嫂子害你?”萧玄衣纳闷。 “你想啊,一个人如果没吃过肉,见到肉不吃也就罢了,如果他吃过肉,你让他看着肉不吃,那是何等残忍?” “有道理,有道理。” 萧玄衣开始思考有肉不让吃的那种感觉,这时,抱琵琶的那位歌女便弹着琵琶,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吹箫的那位女子在旁边打云板。 萧玄衣和箫颇有些渊源,看了一回便问道:“她怎么不吹箫啊?” “原来老三喜欢吹箫啊。”李克用揶揄了一句。 “咱们在丰州不是听过一次嘛。”萧玄衣不懂。 “等琵琶弹完让她给你吹几曲。”李克用一语双关。 唐朝时,除非宫廷乐坊,要搞合奏还是比较困难的,李克用故有此说。等抱琵琶的女子唱完,李克用便点了几支箫曲。 吹箫女子一连吹了好几曲,萧玄衣连连点头:“吹得真好!第二支曲叫什么名字?” “《长相思》。”吹箫女子答道。 萧玄衣见那女子言语温柔,态度可亲,便把她的箫要过来,闭了一只眼,一个孔一个孔的看。 “老三你干什么?”李克用问。 “我在找《长相思》在哪里?” “这事儿你应该问问人家姑娘。”李克用扳着脸。 萧玄衣便依言请教,那吹箫女子便吃吃笑道:“这曲子不在箫上?” “那在哪里?” 吹箫女子指了指胸口,萧玄衣恍然大迷瞪。这时李克用一把将那吹箫女子拉在怀里,扒开衣服找《长相思》。” 众人哄堂大笑,萧玄衣涨红了脸,骂了一句:“禽兽!” 其中不好意思的还有鲁奇,这时便别过脸对萧玄衣道:“萧兄弟,你有了这么一匹骏足,老哥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 “当年咱们过雁北镇的时候,孙少仙老哥曾让我做一只木鸟,麻烦你帮我送过去。” “没问题,什么时候去?” “正在上漆,六天以后吧。” “行,到时你来找我,顺便带一个马槽来。” 回到近河小筑。萧玄衣翻来覆去睡不着。或许是受了李克用的引诱,萧玄衣越发思念起白无双来。 上次去丰州,没见到白无双,萧玄衣一直耿耿于怀,本想休息两天,再去丰州一趟。没想到李克用和盖寓来扰,又被鲁奇插了一脚。 去雁门的事儿没法拒绝,等从雁门回来,少说也得半月之后。萧玄衣想想,这半个月,要等多久啊, 跟鲁奇的约定还有六天,不如趁这个当儿,去丰州一趟。打定主意,萧玄衣便起来给白马拌了一回草,又加了些精料。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 仰看天色,三星在户,萧玄衣合上门,打马去了丰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六章 彼泽之陂 白马的脚力也真是快,第二天黄昏时,萧玄衣便到了丰州城。 进城之前,萧玄衣心里难免惴惴,因为半个月前他和李克用坏过赫连铎的好事儿。进城之后,萧玄衣看到灯火依旧,街巷奄然,这才有点放了心。 饶是如此,萧玄衣仍不免遮遮掩掩,匆匆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草草吃过晚饭,便坐在床上琢磨,怎样才能见到白无双。 明目张胆地找上门去,原是最牢靠,但跟“看一眼就死”也差不多。想来想去,萧玄衣觉得还是用他的入梦之法,先给白无双托个梦。 由于换了一家客栈,萧玄衣不知道眼下自己所处的位置。欲待出客栈探查一番,又有这样那样的顾忌。 沉吟之际,萧玄衣蓦然想起,上次来丰州,他是根据箫声判定白无双的位置,这次为何不援旧例? 萧玄衣盘膝而坐,等待箫声。由于赶了一天多的路,骨头差不多散架了一般,不知不觉间,萧玄衣身子一欹,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客栈外面闹哄哄的:马蹄声,马嘶声,还有胡同串子的叫卖声。 萧玄衣坐起来,有点沮丧:完事儿!不过在他的感觉里,那箫声好像一直没有响起。 萧玄衣开始琢磨,莫非那箫声不是白无双所为,或者就是白无双吹的,但只是即景生情。跟他萧玄衣没多大关系。 想到这一层,萧玄衣心中一凉。自从听到箫声,再加上李克用的附会,萧玄衣总有这种想法:分别以来,白无双一直在苦苦地等他。相思难捱,每天晚上都会吹一曲箫来排遣愁绪。 萧玄衣被自己的幻想深深感动,宁愿冒着撞见赫连铎的危险,披星带月,再来丰州。 这些都是建立在一曲箫声之上,现在箫声突然没了,萧玄衣难免怀疑,这些估计都不是真的,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自作多情。 萧玄衣只是在雁门见过白无双几面,和她搭讪过几句。那些话萧玄衣都一一记得,别说盟约之类,连一句口实都没有,凭什么让白无双等上两年。 萧玄衣越想越觉得羞惭,罢了,少痴心妄想了。人家白姑娘出身高贵,知书达礼,又生得那般漂亮。确实跟自己没多少关系。 这次来丰州,能远远的瞧上一眼就行了,或者能问候一句,让她知道,萧玄衣不是不识好歹之辈,毕竟人家在雁门给自己留过口信儿。 萧玄衣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外面有童音唱道: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这两句歌正是萧玄衣上回离开丰州时,教几个小孩儿唱的。他没有见到白无双,又想让白无双知道他来过,才想起这么一招,寄希望于万一。 没想到这几句歌竟然火了,不到一个月,传遍了丰州的大街小巷。萧玄衣当下心中干笑:要是让白无双听到了,猜透其中隐情,那还不让人羞死? 就在萧玄衣无地自容时,只听一个孩子道:“咱们换支别的吧?” “换什么?”另一个孩子说。 “点点逗逗,鸡皮壳漏儿……” “不好听,还是唱那首‘爱江南’。” “就两句,也太短了。” “下面还有。” “还有?我怎么不知道。” “我前几天刚学的,我教你们。”那孩子说罢,便唱了起来:“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好听!好听!” 一群孩子乱嚷,然后便让那孩子教,其余的孩子们一递一句地跟着学。萧玄衣听罢不禁吃惊。 那几句歌本是萧玄衣随口唱的,没头没尾,现在竟然让人演绎成一支曲子,一唱三叹,抑扬有致。 几遍之后,萧玄衣就学会了。虽然是文盲,但他也能听得出,曲子是一首,歌词却是两截。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歌,萧玄衣再傻,也能猜出,这首歌别有用心! 有什么用心,萧玄衣确实猜不透,因为他毕竟是文盲,后半截歌听着跟契丹话差不多。 萧玄衣连忙起床,脸也没洗,赶到客栈外面,几个童头豁齿的小子正在巷子里戏耍。 这些孩子面朝外围成一圈,每个人伸出一条腿搭在一起,单脚跳着转圈,一齐拍着手唱歌。 萧玄衣蹲下来:“老弟……” 喊了几声,没人理。萧玄衣左顾右盼了一回,起身去了一家杂货店。 从杂货店出来,萧玄衣手里多了一把“糖果”,这些糖不是真正的水果糖,而是用糖汁腌制的熟牛皮。 因为特别耐嚼,不光小孩儿爱吃,大人没事儿也嚼着玩。所以包装的很讲究,外面裹着一层丝绸。 “抢糖了。”萧玄衣喊着撒了一把。 这牛皮糖价格不菲,现在满大街撒,小孩儿哪见过这种阵仗,当下连歌也不唱了,纷纷过来抢。 按萧玄衣的算计,这些糖够每个孩子两块的,谁知这么一撒,有的孩子抢了好几块,有的孩子一块也没落着。 抢到糖的孩子仍然不退场,没抢到的孩子仍然不认命,犄角旮旯翻腾了好几遍之后,终于有个孩子明白:游戏结束了。便跑过来看着萧玄衣。 那孩子一颗糖也没抢到,吸溜着鼻涕,啃着手指头,痴情地看着萧玄衣。 “想吃糖吗?”萧玄衣问。 那孩子点点头。 “告诉我那首歌谁会唱?” “哪首歌?” “《爱江南》。” 此言一出,一群小孩都围了上来。 “不是。”萧玄衣连忙改口:“我是问,《爱江南》是谁教的。” 这下没人吭声了,鼻涕小孩往前走了一步:“我!” “看不出来哈。”萧玄衣发给他一颗糖:“那首歌什么意思?” 鼻涕小孩又摇了摇头。 “你跟谁学的?” “xxxx” “再给你两颗糖,带我去找他。” …… 顺藤摸瓜也不是那么简单,找了将近一天,总算找到一个两颗门齿全部丢失的小姑娘。 “小妹妹,你会唱《爱江南》吗?”萧玄衣很哈巴。 “会呀!我还知道什么意思!”小姑娘很骄傲。 “什么意思呀?” “就是在一个长蒲苇的地方。” “哪个长蒲苇的地方?” “笨呀你!” “求求你!” “不知道!” “那是谁教你的?” “不告诉你!”小姑娘很生气,转身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美一人 蒲苇又叫菖蒲,其叶如剑。菖蒲花呈棒状,花嫩时如粉,可食。长老后便成了蒲棒,撕扯开来就是蒲绒,蒲绒一般用来填枕头。萧玄衣小时候常拿蒲绒当刺挠药来搞人。 小姑娘走后,萧玄衣仍然蹲在原地,琢磨着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一个长蒲苇的地方。 为什么只有这一句,小姑娘估计是受人叮嘱。叮嘱小姑娘的人应该就是教她唱歌的人,那人不是白无双,难道是别人? 萧玄衣会意:肯定是白无双让他去一个长着蒲苇地方。至于别的歌词什么意思,见了面自然晓得。 一个长蒲苇的地方,这也太笼统了。不过萧玄衣知道,蒲苇一般生长在水边。 丰州紧接戈壁,有水有蒲的地方不多,萧玄衣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黄河。黄河就在丰州南面,离丰州有十几里。 想到这里,萧玄衣立即回到客栈,跟店家敷衍了一句,牵出白马来,走马出了南门。 十几里的路程,对白马来说,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不多时,萧玄衣便立马在黄河岸上。 一派流水,茫茫而来,滔滔而去。在落日的注目下,河水却如少女,娇羞满面。 白无双在哪里?萧玄衣放眼一望,这黄河岸边到处都是蒲丛黄芦。萧玄衣只好沿着河岸来回寻找。 迎着落日走了几里,萧玄衣看到,有几顶帐篷散布在河北岸,萧玄衣的心中一动:总算是有人烟了。 河岸上视野原是开阔,过了帐篷两三里,萧玄衣便远远地看到,一袭白衣掩映在岸下的菖蒲丛中。 果然不错!萧玄衣心头一阵狂喜,然而近乡情怯,萧玄衣不自觉地带马慢行,一边目不转睛。 那白衣人就象长在菖蒲旁边,看着黄河,一动不动。萧玄衣倒不好意思唐突,便下了马,向那白衣人走去。 看看还有十来步,那白衣人显然觉察到了萧玄衣,却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句:“你烦不烦啊?” 那声音如莺数花,如燕入巢,娇胜金屋,不是白无双是谁? 听到这句话,萧玄衣一步再也不敢往前走,因为那话里满是嗔意。 原本有千言万语,及至见了面,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萧玄衣只管愣愣地看着白无双的背影。 “你怎么还不走?”白无双又说了一句。 要是搁在雁门时节,萧玄衣早就涎着脸凑上去了。如今竟手足无措,机变全失。但凡人一旦生情,难免受滞。 “再不走我就恼了!” 白无双有些装腔作势,萧玄衣却没听出来,只好嗫嚅道:“我来……跟你打个招呼,这就走。” 白无双回过头来,手中的蒲剑飘然坠地:“是你!” “是我。”萧玄衣迎上前去。 “你是谁啊?”白无双旋即冷淡。 “萧玄衣。”萧玄衣止住脚,声音有些结巴,一边用手指了指:“你忘了?雁门。” “雁门我倒是去过。那都是好早以前的事儿啦。”白无双一边说,一边转过脸。 “你还让店家带话给我,说你回丰州了。”萧玄衣好心提醒。 “谁让你给店家带话了?”白无双一急,说错了话。 无凭无据,赖账容易,萧玄衣原是想到过这一层,见白无双不承认,心中万念丛生,一时大乱。 见萧玄衣久久不说话,白无双口气一软:“你要没事儿的话,我该回去了。” “我有事。”萧玄衣脱口而出。 “什么事儿?” “我……”萧玄衣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小鸡叨米,最后摇摇头道:“现在没什么事儿啦。” 白无双低下头,从萧玄衣身边走过。两手扯着裙裾,行步迟迟,好像弱不胜衣。 看着白无双渐渐远去,萧玄衣隐约觉得:这么一走,估计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勇气,对着白无双的背影大声说道:“你的箫声真好听!” 白无双停下来,缓缓转过身:“你是来学箫的?” “如果你愿意教的话,我倒是想学。”萧玄衣这话不象求教。 “只是这里不太方便。” “你不愿意的话,我萧玄衣绝不勉强。”萧玄衣这话象发毒誓。 “不是……”见萧玄衣误会,白无双指指远处的帐篷:“那里住着我的家人。” 箫声一起,几里都能听得到,幽会不是这个样的。萧玄衣这才明白过来,管情开头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不是对他说的。 萧玄衣心中透亮了不少,当下心怀鬼胎地献策道:“咱们可以走的远一点。” “你会骑马吗?”白无双反问。 萧玄衣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的白马没系,早跑得没影儿了。萧玄衣有意卖弄,口中打了个呼哨,一丈霜雪倏忽而至。 “咱们走吧。”萧玄衣问。 “还不行,我得回去一下,往西十里处有一片河滩。你在那里等我。” 黄河弯了一下,水速放缓,淤积出一片开阔的沙地。不知什么缘故,这沙地上一颗草也没长。只是一片洁净的沙地。 明月升起,一骑翰如,白无双如约而至。 白无双带来了一些烤肉,还有一囊酒。萧玄衣吃饱喝足后,由于带着酒劲,大坐在沙滩上,想找一根草挑牙,却发现无草可寻,便嘬着牙花子道:“开始吧。” 白无双看了萧玄衣一眼,突然有点羞涩:“我好像有点认识你了。” “什么意思?”萧玄衣纳闷。 白无双没有理会萧玄衣,将箫从囊中取出,递给萧玄衣:“你先看看。” 萧玄衣横七竖八地看了几眼:“我见识过。” “学箫之前,你应该了解一些乐理。”白无双说罢,便开始不知所云,什么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太蔟为“徵”……。萧玄衣听得五迷三道,魂飞魄散。 一段完了之后,白无双让萧玄衣说说。 “说什么啊?”萧玄衣迷迷瞪瞪。 “刚才我说的乐理。” “我听不懂。”萧玄衣坦承。 “这确实有点难,记得多少说多少?”白无双鼓励。 “我一句也不记得?” 白无双大怒:“你是来学箫的吗?” “我是不是来学箫的你不清楚吗?” 白无双“哼”了一声,站起来跺跺脚,上马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八章 长夜漫漫 萧玄衣独自坐在河滩上,皓月当空,大河奔流。 原本是良辰美景,琴瑟和鸣,转眼间变成了天荒地老,形影相吊,萧玄衣的沮丧可想而知。 事态的发展实在出乎萧玄衣的意料。你说这白无双又是吹箫,又是编童谣,把自己弄到河滩上来,就是为了一脚踹了? 这不合情理哈,接下来应该是执手相看,投怀送抱,如胶似漆。当然,他萧玄衣不会像李克用那么禽兽,一拳将人打倒,发乎情,止乎礼嘛。 坏的方面萧玄衣也想过,最多是大家形同陌路,简直不相识,擦肩而过,掉头不顾而去,他萧玄衣绝不是那种死打烂缠的人。 哪有这么粘粘乎乎,让人欲罢不能,跑到这大河滩上讲乐理,不多余吗?话说“宫商角徵羽”,几个字那么难写,谁能记得住?摆明了坑人嘛! 想到这里,萧玄衣突然回过味儿来,谁他妈说自己一句也不记得,明明记得“宫商角徵羽”哈。 再说了,人家白无双要求也不苛刻,记得多少说多少,这五个字再兑点水,忽悠成几句不成问题,跟人家老师较什么真啊? 这么一来,抛开感情伤害不说,来丰州都是第二趟了。马吃回头带草裹,就因为一句话,全打水漂了。 萧玄衣越想越后悔,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萧玄衣叹口气,准备回丰州城,站起来刚走几步,突然想起,这个时候,丰州城早就关大门了。 虽然那几丈土墙对萧玄衣不是什么难事,但盗垣穿窬、偷鸡摸狗的事儿,毕竟看相不好。 要说在这过上一夜,幕天席地,倒也挺凉快。但一个人坐在河滩上看一夜月亮,搁谁也受不了。 萧玄衣沉吟不决,搓手踟躇,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低头一看,自己右手里还拿着白无双的那支箫。 那箫长一尺八寸,通身用玉琢磨而成,肯定不便宜。自己虽然被踹了,但这点儿便宜不能占,俗话说输钱不能输人,丢人不能丢份儿。 这箫应该是白无双的心爱之物,白无双估计会过来找。萧玄衣有心给她送去,怕遭她白眼,不如等她自己来取。 白无双不知什么时候来,萧玄衣坐在河滩上又不敢走开,无聊之际,萧玄衣便摆弄起那支箫来。 月光之下看得清楚,那箫端头有一个切孔,箫身正面有五个圆孔,背面还有一个圆孔。 萧玄衣虽然没有吹过箫,但毕竟见人吹过。尤其是下马坡那次,还被李克用戏弄了一回。萧玄衣记得特别清楚。 想起那歌妓吹箫的模样,萧玄衣猜测,端头那个孔,是用来吹的,箫身上几个孔,是用手指按的。 想到这一层,萧玄衣不禁跃跃欲试。白无双没来,这里除了月亮,也没有别人。全无顾忌,萧玄衣便装模作样地吹起箫来。 “呜”的一声,那箫竟然响了,萧玄衣把自己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箫扔了。 四下看了看,鬼影子也没一个,萧玄衣这才放心,继续玩弄那箫。 萧玄衣是修行之人,中气足,并且找到了窍门,那箫被他吹得呜呜乱响,萧玄衣的手指也随着乱按。 萧玄衣很快就发现,手指按住不同的箫孔,便发出不同的声音。萧玄衣一下恍然大悟:这箫身上的五个孔,莫非就是白无双讲的“宫商角徵羽”五音。 这“宫商角徵羽”按一定的顺序排列组合,就形成了不同的曲调。怪不得那个歌妓指了指胸口,原来是她心里记得的是这么一个排列顺序。 这个道理对玩乐器的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但对于萧玄衣这种文盲来说,却像发现了真理大道。 萧玄衣手舞足蹈了一回,继而又想,《长相思》那首曲子,宫商角徵羽是怎么一个排法呢。 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萧玄衣索性在箫上一个孔一个孔地试音。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萧玄衣有的是时间。翻来覆去,也不知试了多少遍,萧玄衣竟然将《长相思》的指法摸索出一个大概。 萧玄衣本是练剑之人,手指特别灵活,这样一边练习,一边校正,一个时辰后,《长相思》便吹得有模有样。 学艺就是如此,入门之际,兴趣最浓,进步最快,萧玄衣一时忘了身在何处,不知东方之即白。 “还竟然会吹了。”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回头一看,俏生生的白无双正袖手而立,萧玄衣未免得意忘形:“没有张屠户,还吃带毛猪不成。” “行了,把箫还给我。” 萧玄衣回过神儿来:“别别,白姑娘,这首曲子我吹得不熟,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你又不是诚心来学萧的。”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嘛。” “再说你已经学会了。” “就算会了,我还是要学的。” “这是什么道理?” “你想想,没学就会了,那有什么意思?”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简直是太有道理了。”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白无双莞尔一笑:“这样吧,现在天已经亮了,你要真想学,晚上还来这里等我。” “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呢?” “你是老师,我是老师?” “那行,我晚上来,能不能把你的箫先借给我练着。”萧玄衣多了个心眼。 “想练你就拿着吧。”白无双转身而去。 “不见不散!”萧玄衣贱兮兮地冲着白无双的背影拼命挥手。 峰回路转,萧玄衣自然乐不可支,回到客栈,大着嗓门道:“小二,用上好的精料把马喂上。” “好咧。”小二答应着出来:“客官要炒黑豆,还是炒黄豆?” “不是我要,是马要。”萧玄衣纠正。 “这个我明白,客官知道,加精料要加钱的,炒黑豆和炒黄豆价格是不一样的,炒黄豆要贵一些,你想啊,黄豆能磨豆腐……” 萧玄衣摸出半两银子扔给小二:“够不够?” “就算炒黄豆,一分银子也够了,你给这么多,我怎么找……” “剩下的,随便弄点吃的送到我房里来。” “炒黄豆加上一顿饭,也顶多三分银子,一顿饭才几个钱……” “剩下的打赏。” “那就多谢客官了。”小二喜滋滋地收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不是我说哈,客官,你到外面吃不行吗?” “怎么着,不想伺候?”萧玄衣又摸出半两银子。 “不是!我是说,你花这么多钱,到外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给您买过来,不一定可口,再说没碟子没碗的,您也不方便。” 萧玄衣差点蹦起来:“我要赶着睡觉。” 小二见状,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还没见过这种客人,夜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白天回来睡觉,要这样你住店干嘛?” 萧玄衣追到店门口骂了一句:“老子有钱,行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抱柱信 一觉醒来,天已黄昏,萧玄衣觉着外面不对劲,推窗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竟然下起雨来。 那雨密密洒洒,敲窗潲户,不紧不慢,一付没完没了的样子。 天不作美,萧玄衣心里难免惋惜,但些许风雨,不足为奇,萧玄衣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迎面碰上小二。 “客官要出门?” “我要去城南。” “不是我说哈客官,这漫天风雨,天又快黑了。去不得。” “你还有伞啊,借我一把。” “骑马能打伞吗?” “蓑衣也行。” “蓑衣我倒没有,不过城西有家店铺卖,你现在赶过去,估计还没打烊。” “你有没有一句有用的话?” “有,不去就行了。” 萧玄衣忍无可忍,炸了一下马鞭,小二吓得一抱头,萧玄衣趁机夺门而出。 风也飘飘,雨也潇潇,萧玄衣策马来到黄河岸边,再看这黄河,犹如一条发了怒的巨龙,摇首扬鬣,吼声如雷。 寻到那一片河滩时,萧玄衣不禁傻了眼,昨夜曾经吹箫的地方,此时已经大水弥漫。 雨还在下个不停,这种光景,白无双会不会来,萧玄衣心里有点怀疑。沉吟片刻,萧玄衣还是决定等下去,宁人负我,我不负人。 萧玄衣下了马,四下瞧了瞧,原野空旷,也没个避雨的地方。想想自己早已浑身湿透,也没有避雨的必要。 只是这白马也跟着挨淋,萧玄衣有些不忍,便解下鞍鞯辔头,由它自去。 萧玄衣一个人站在黄河岸边,风雨交加,天色如晦。虽然是秋天,倒不觉得冷,只是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灌进眼里,有些酸涩。 萧玄衣索性抱着膀子,闭了眼,仰面朝天,一付听之任之的模样。 瞑目之际,萧玄衣想起一个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有个年青人叫尾生。他和一个女子相约于桥下,那女子迟迟未来,谁知河水上涨,尾生抱着桥柱不肯离开,最后淹死了。 这故事短的不能再短,萧玄衣小时候却听得心向神往,自己长大了也要做这么一个信人。现在想想,这故事有些不可理喻。 就拿自己来说,他和白无双约定在河滩上,眼下河滩上全是水,他怎么还会去河滩上等待。 站在河岸上等就行了,白无双如果来了,一样看得见。所以萧玄衣搞不明白,尾生为什么偏偏去桥下等。 如果只是为了做个一点儿折扣都不打的信人,他不知道自己会淹死吗?他死了之后那女子该有多伤心? 这么一个轻重颠倒,不知道大理的人,很可能有点傻,一个傻子,哪个女子会看得上?还约什么会? 所以故事很可能是这样的,尾生是个有点傻气的年青人,喜欢一个女子,一天终于找到机会,尾生就对那女子说:我在桥下等你! 那个女子压根儿没拿尾生的话当回事,赴约更不用说。尾生在桥底下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结果大水来了。 尾生本就心灰意冷,觉得人生无聊,眼见大水来了,干脆死了算了。 明明是笨死的,硬要搞得英勇悲壮,萧玄衣想不通,编故事的人用意何在? 幸亏自己聪明,没有被骗到,萧玄衣暗自得意。突然想到,为什么不炒一回剩饭,感动一下白无双。 当然了,自己会水儿,没有性命之忧。再一个,衣服已经湿透,呆在在岸上和呆在水里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反而暖和一些。 想至此,萧玄衣便下了河堤,来到河滩上。水流激着小腿,象挠痒痒似的,别说还真有点舒服。 最好走到昨天吹箫的地方,萧玄衣冒出傻气,一步一步往里捱。水越来越深,渐渐到了大腿根儿,萧玄衣有点儿立脚不住。 水要是淹到胸口,有劲儿也使不上,萧玄衣明白这一层,但还差那么几步,萧玄衣不肯放弃。 走到昨天吹箫的地方,水已经齐腰深,萧玄衣将两脚陷进泥里,才能抵挡住水流。 立定下来,萧玄衣这才醒悟,自己犯傻了,聪明人有时候也会犯傻,不知道尾生是不是这样。 想到这里,萧玄衣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呼喊,好象是叫着自己的名字,白无双来了。萧玄衣心头一喜。 不大一会儿,白无双出现在河岸上,一手撑着一把油布伞。 “我在这里。”萧玄衣挥着双手大喊。 “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在这等你啊。” “傻啊你,赶紧上来。” 既然白无双都这么说,尾生果然真傻。萧玄衣想着,正要往上岸爬,刚好一个激流涌来,萧玄衣立脚不住,一个仰八叉,倒在水里。 萧玄衣正要钻出水面,突然灵机一动,这剩饭好象还欠点火候。索性闭了息,沉在水底。 尾生的故事还可能是这样,大水突然淹至,桥下的尾生猝不及防,被洪水吞没。那尾生不懂水性,只有两手乱抓,结果抱住桥柱。 落水之人,哪怕是抓住一根稻草,也是不肯放手的,结果,尾生就抱柱而死。 这本来是一场突发性事故,抱柱的动机不同,故事的寓意就不同。至于动机,都是后人猜测的。 萧玄衣感慨着钻出水面,却发现白无双不见了…… 萧玄衣救醒过溺水的张小盼,可是用尽所有的手段,白无双仍然没有醒来。 萧玄衣颓然坐在白无双身边,雨已经停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萧玄衣咧着嘴,似笑非笑。 “你说你又不会水,你去救我干什么?” “你不知道哈,其实我是逗你玩的。” “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你也真笨。” “虽然这事儿不怨我吧,但让你一个人死我也不好意思。” “咱们跟阎王爷又不熟,送一个还得搭一个。” 萧玄衣摇了摇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挣了几百两金子我还没花完呢!” 萧玄衣一边哭,一边抽出灵蛇疾剑,拿到眼前照了照,哽咽道:“妈的,还长这么帅。” 萧玄衣正要挥剑自刎,突然一个声音道:“你死远一点儿行不行。” “干嘛?” “别溅我身上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章 弹剑吹箫 劫灰飞尽,始见真心。一场风波后,萧玄衣和白无双前嫌尽释,相悦之情油然而生。 云破月来,大河无声。萧玄衣本偎白无双坐着,此时二人执手相看,浮生若梦。 许久,白无双似嗔非嗔地说了一句:“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我……” 萧玄衣想解释,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闷了好大一会儿,正欲有言,白无双却道:“我吹箫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萧玄衣拿出箫来,递给白无双。由于气力尚未恢复,白无双先吹了两首慢调,萧玄衣看得技痒,正想献丑,白无双便吹起《长相思》来。 白无双神态悠闲,指法轻盈。自己撵狗捉鸡一般,才勉强成曲,相较之下,萧玄衣差点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曲完了,萧玄衣便问:“大半个月前,我来丰州,晚上出去吃饭,碰巧听到有人吹箫,那个人是谁啊?” “明知故问。”白无双似嗔似羞。 “每天晚上都吹吗?” “你说呢?” 听到这话,萧玄衣心里甚是歉然,如果没有一场漫长的等待,一来丰州就听到箫声,世界上哪有这种巧事? “前几天我等你的箫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还不知道你到这黄河边上来了。”萧玄衣涎着脸表白。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的牧场,我来这里不行吗。” 白无双虽然如此说,萧玄衣心里明白,肯定是在丰州城内不方便,所以白无双才会来黄河边等他。 “我那一曲《爱江南》真是编得好啊。”萧玄衣自说自话。 “什么你的《哀江南》,那是跟我学的好不好。”白无双莞尔一笑。 “虽然是跟你学的,但学会了就是我的了。” 白无双想了一下:“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再送给你一首诗好不好。” “什么诗?” “《春江花月夜》。” “现在是秋天,咱们又在黄河,这诗没理由吧。” “跟你说,这首诗有箫谱,我一个人吹箫没意思,你在旁边吟诗,这样才好。” 这种附庸风雅的事儿,跟李老三是万万学不到,萧玄衣连说“好极”。 《春江花月夜》这首诗,共三十六句,是盛唐诗人张若虚所作。 张若虚,扬州人,虽然是“吴中四士”之一,却少有作品传世,因此一首诗,后人称为“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萧玄衣虽然是文盲,但学起诗来还是比学乐理快。只是这首诗太长,萧玄衣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这篇诗背下来。 用诗配箫也不是一个人吹箫一个人吟诗就行了,还要讲究合拍。白无双便把这首箫曲的节拍示范给萧玄衣。 想起李克用曾经用弓弦打拍子,萧玄衣便抽出灵蛇疾剑来,屈指而弹。那剑便嘤嘤嗡嗡,异乎箫声。 白无双觑了一眼道:“好极!” “你也能看出我的剑好?” “剑的好坏我看不出来,但眼下也只有剑拍才能配得上我的箫声。” “嗯,大俗即大雅。”萧玄衣记得莫聪说过这句话。 此言一出,白无双偷笑了一下,萧玄衣纳闷:“怎么了?” “没什么!咱们开始吧。”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两人并肩坐在黄河边上,大河东去,月华如练,诗声朗朗,箫声悠悠。 ……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箫声至此一转,变得缠绵低徊。萧玄衣侧首相看,白无双鬓影凌乱,发丝拂在脸上,顿觉温柔无限。 ……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 几遍之后,白无双将指法说给萧玄衣,让他自己练。白无双在旁边看着。 练乐器最讲究“知行合一”,学会倒是容易,要练会却不是那么简单,再加上这首曲子比《长相思》长多了。萧玄衣练了大半个时辰,还是磕磕巴巴。 坐在旁边的白无双素衣生香,萧玄衣有些意乱情迷,便托言累了,将箫递给白无双。 白无双接过箫来随便吹曲,萧玄衣侧首看着,星垂平野。 一曲完了,又是一曲,白无双也不觉得疲倦,渐渐东方发白。 萧玄衣回客栈睡了一天,晚上又到黄河边上跟白无双学箫。一夜下来,《春江花月夜》总算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天亮时分,白无双要回帐篷,萧玄衣说道:“无双,今晚我就不来了。” 白无双吃了一惊:“怎么着?” “我这也是抽空来的……”萧玄衣将要去雁门的事儿说了。 “多大的事啊,不就送一只鸟吗?” “虽然事儿不大,但鲁奇大哥从来没托付过我什么事儿。” 白无双低头想了一回:“你困不困?” “不困。” “你要是不回客栈睡觉的话,我给你饯行。” “饯什么行啊,你都两夜没睡了,回去好好休息。” “我也不困。” 白无双说罢便上了自己的马,萧玄衣只得跟着。 塞上人烟稀少,要找酒家不太容易。两人不愿回丰州,只有去西受降城。 萧玄衣虽然没有去过西受降城,但从丰州到西受降城有上百里,再加上吃饭,来回一趟,恐怕要一天时间。 “不回帐篷,你家人不找你吗?”萧玄衣提醒白无双。 “谁让你今天回去啊?” “我从雁门回来就找你。咱们没必要跑那么远去喝一杯水酒吧。” 白无双不言语,一加鞭,马便跑了出去。 “你还能快过我的萧青霜?”萧玄衣纵马赶上。 “你的马好漂亮!”白无双眼睛一亮。 “你才发现?” “晚上没看清楚。” “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萧玄衣很白痴地问。 “不知道。”白无双很白痴地摇头。 “萧青霜。”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你说呢?” 白无双含羞无言,萧玄衣开始撒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 萧、白二人来到西受降城时,大约巳牌时分。 一轮秋日高照,这座要塞里面更显得热闹,大街上摩肩接踵,汉胡同行。市场内南商北贩,坐地论价。 西受降城是天德军的治所,中受降城和丰州均归天德军管辖,其繁华程度固非东受降城可比。 白无双显然来过此地,带着萧玄衣在街面上左拐右拐,不多时来到一座酒楼。 萧玄衣仰头看了一眼,匾额上四个字,竟有两个不认识。不由得心中暗骂了一句:无耻! 酒楼前一排胡杨,叶子落得只剩下几片,犹在秋风里招摇。两人将马系在杨树上,一个小二便迎出门来。 白无双吩咐小二给马看水看料,两人便走入酒楼。估计是没到吃饭的时候,大堂里空空荡荡。 两人环顾了一圈,却有一个青衣人向隅而坐。那青衣人在酒店里还带着斗笠,斗笠下垂着一圈眼纱。 萧玄衣喊了一声:“掌柜的。”那青衣人却一动不动。这时,外面的小二应声道:“客官稍候。” 得知那青衣人不是掌柜,萧玄衣心说无聊,两人便站在大堂中,上下打量起来。 这酒楼共有两层,大堂上是架空的,东面几十步楼梯,直上二楼。楼梯连着一圈走廊,走廊后面便是一间一间的包房。 不大一会儿,喂马的那位小二走进来。白无双便问:“你家掌柜的呢?” “有什么吩咐我就行。” 萧玄衣和白无双对看了一眼:小二感情是个二掌柜。当下要了二楼一个临街的包间。 小二引着两人上了楼。萧、白二人进了包间,临窗坐下,白无双便要了一壶酒,几样时令小菜。 小二关门去了,屋里只剩下萧玄衣和白无双。这种场合原本最容易动情,两人却相对无言。白无双摆弄着那支玉箫,萧玄衣凭窗看街景。 “这支箫你收着吧!”白无双先开口,并将那支箫递给萧玄衣。 “君子不那个什么……”萧玄衣连忙摆手。 “等你再来丰州时,吹几声箫我就知道了。” “不用箫我照样能让你知道。”萧玄衣想起入梦之法。 “难道还用童谣?”白无双笑了一笑。 萧玄衣本待说出自己会入梦之法,但想想上次好象不怎么灵光。并且一旦白无双问个没完,势必要扯出张小盼来。踟躇片刻,便说道:“我这就要去雁门,买一支就行了。” “我家里有好几支,还要你买?” 见白无双如此说,萧玄衣只得把箫接过来:“我把我们家萧青霜送给你吧。” “不要。” “你不喜欢它吗?” “喜欢,不过我更想让你快点回来。” 白无双一句话说快了,羞得低了头,看着白无双飞红的脸颊,萧玄衣突然咽喉一哽,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时,小二端上酒菜来,萧玄衣连忙斟上酒,与白无双喝了两杯。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发现白无双拿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草原上不论男女,大都能喝上几杯,但是看着白无双不醉不休的架势,萧玄衣未免担心。 一个女儿家喝多了,萧玄衣还真是没辙,再一个,这里到丰州还有上百里路。 酒场上不成文的规矩,都是劝酒,还没有劝不饮的,萧玄衣不好明说,便拿过酒壶来,连干了好几杯。 萧玄衣和白无双争着喝酒,不一会儿,那酒壶里就有些晃荡了。再斟酒时,那酒线儿便有些淅沥。 萧玄衣心想,这壶酒完了,白无双应该不会再要酒了,如果还要酒,怎么也要劝住她。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说话:“小二,给包间儿里的小两口送一壶酒,算我的。” “不会是给我们的吧?”白无双即景生情。 “这里包间儿多了。”萧玄衣强自镇定。 “不过,咱们的酒也快没了。” “没了就算了。” 两人正胡乱猜测,小二端着酒进来:“这是大堂里那位客官送的。” “有没有搞错?”萧玄衣吃惊。 “怎么会呢,店里面就没有第三家。”小二说罢,将酒放下退了出去,萧玄衣和白无双面面相觑。 “你认识那个人?”白无双问。 “要是认识早拉过来一起喝酒了。” “他都没有回头你怎么说不认识?” “也是哈,难道他回过头来我认识?” 萧玄衣说着站起身,想到外面看个究竟,突然又坐了下来:“不对啊,他都没有回头,怎么会认出我来呢?” “或许是他转头看你时你没在意。” “那也不对,他要是我的朋友,看到我当时就应该跟我打个招呼。” “说不定他想给你一个惊喜。”白无双猜测。 萧玄衣想了想:“我朋友里没有搞这种小把戏的。” 两人猜了半天,没弄出个所以然,白无双端起新送的那壶酒倒了两杯:“不管那么多,既然有人送酒,咱们接着喝。” 萧玄衣毕竟走过江湖,连忙伸手止住白无双,白无双纳闷地看着萧玄衣,萧玄衣正要解释,就听外面一个半阴半阳的声音道:“怎么着,怕我在酒里做手脚?” 这声音有些刺耳,再加上来得诡异,萧、白二人不禁毛骨悚然,萧玄衣大着胆子:“是跟我们说话吗?” “这里除了两位,难道还有别人?” “阁下独坐无聊,何不过来饮一杯?” “确有此意。” 话音刚落,但见包间门一开一合,一袭青衣飘然入内。那不速之客摘下斗笠,两人这才看清,来者竟然是个丰容盛缣的胡妇。 那胡妇碧眼黛眉,肌肤如雪,一袭平平常常青衣,在她身上竟然生出万般情致。 萧玄衣两眼一花,竟然忘了说话。包间里原本有多余的凳子,那胡妇也不客气,仔细拣了一张坐下。 “还没请教……”萧玄衣拱拱手。 “一个月前,咱们见过一次的。”胡妇笑吟吟地瞄了萧玄衣一眼。 “一个月前?” “对啊,在丰州。” 萧玄衣虽然不是登徒子,但见了这种美女,肯定会有些印象。眼下想不起一丝一毫,只好赔笑道:“你估计认错人了。” “怎么会呢?那天夜里小郎君撞了我好几次,到现在,人家这里还隐隐作疼。”那胡妇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胸口。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二章 胡妇 那胡妇说得也不全是玩笑话,萧玄衣上次来丰州,差不多就是一个月前。当时还有李克用、朱丹之流。 离开丰州不久,朱丹就死了,所以萧玄衣记得很清楚,上次在丰州,他连头带尾不超过两天。 也就是说,萧玄衣上次只在丰州住了一夜。那一夜,萧玄衣别说撞到过女人,连蚂蚁都没有一只。 听这胡妇说得半真半假,萧玄衣难免胡思乱想:莫非当初和李克用逛大街的时候,因为长得帅,人群里被那胡妇一眼看上。相思无奈,便编造出撞人的事儿来(那时候还没有“碰瓷”的说法)…… “臭美吧!” 萧玄衣的思路被一句突如其来的话打断,情不自禁地向那胡妇望去。那胡妇正低头的喝着一杯茶,刚才那一句话仿佛不是她说的。 萧玄衣难免有点儿吃惊,又不知吃惊什么,便转眼看了看白无双。此时白无双已经不给自己灌酒了,正一手托腮,别着脸看着窗外。 自打胡妇来到包间,白无双先是惊艳了一回,又见那胡妇语涉轻薄,而萧玄衣竟然跟她有说有笑,心中不禁来了气。 相处这几天,萧玄衣差不多知道了白无双的脾气,眼见白无双如此光景,心里暗叫不妙:撞人这事儿如果不说清楚,就算他再跳一次黄河…… “跳河不至于吧!” 又是突如其来的语出一辙,这下萧玄衣彻底惊呆,难道自己没穿底裤?当下直愣愣地看着那胡妇,那胡妇依旧注视着茶杯,嘴角带着诡异微笑。仿佛在跟茶杯说话。 “前辈……”萧玄衣弱弱地叫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好。 “嗯,叫‘前辈’那就对了。”胡妇咯咯笑起来:“咱们俩确实颇有些渊源。” “渊源?”萧玄衣嗫嚅了半晌:“莫非……” “别瞎想,我不认识你爹。” 这话听起来驴头不对马嘴,其实萧玄衣有这么一番心思:当初在辽东遇到述律燕时,大家都说述律燕是他妹妹,萧玄衣的父亲死得早,难免猜测,老爷子当年或许曾到辽东一游。有了这么一个先例,现在胡妇跟他说起渊源,萧玄衣自然就想起他爹来,莫非老爷子生前…… 这种不经的想法被胡妇当场喝断,萧玄衣也顾不得吃惊了,开始脸上发烧:“这‘渊源’还请前辈明示。” “你曾经变成过采花小贼的模样,不记得了?”胡妇提示了一句。 “采花小贼?”萧玄衣若有所思。 “来往于花丛之间,窃粉偷香。”胡妇语带调侃。 萧玄衣猛然想起,当初在丰州的那天夜里,他确实化成一只蝴蝶…… “这就对了。”胡妇微微颔首。 “这跟渊源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是小贼,那我就是大盗,你说呢?” 萧玄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恍然大悟:“渊源”原来在此! 萧玄衣原本和这胡妇素不相识,自从照面之后,心中所想被她喝破了好几次,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开始萧玄衣还以为胡妇有察言观色的本领,及至胡妇说了一番渊源,萧玄衣这才明白:胡妇用的是一种妖法:也不用入梦,面对面就能把你心中所想看的清清楚楚。这种法术委实令人骇异。要是对方是敌非友…… “不用怕,我来不是与你为难的。”胡妇笑吟吟的。 “那就好,还请前辈多多指教。”萧玄衣心里揩了一把汗。 “那我就不客气了。” 胡妇顿了一顿:“你的功法和我的虽然不是一脉相承,但同气连理,根儿上倒是差不离。” “承情,承情!”萧玄衣不失时机地巴结了一句。 “我看你也是个可造之才,再者我初到贵邦,身边也缺人手,你不如归到我的门下。” “这个……”萧玄衣一时拿不定主意。 “怎么着?” “按说吧,多学点东西是好事。”萧玄衣斯斯艾艾:“如果不讲什么‘门下’。” “我授你功法,是你师父,你自然就是我的门下了。” “将来我要是再拜别人为师,还行不行?” “当然不行。” “为什么?” “你一个人,哪有出自两个门下的道理?” “要这么着,我还真是没有资格。” “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已经拜过师了。” “你拜的哪个师父?” “我也说不上,反正是纯阳门下。”萧玄衣不好意思说是被孟知微领进门的。 “回去跟那个纯阳说一声,此后改投到我门下了。” 这句话让萧玄衣哭笑不得,胡妇虽然法术高强,但对中原的掌故一窍不通。不知道纯阳真人登仙多年,但又不好明说,只得说道:“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 “假如我成了你的门下,是不能再拜别人为师的,对吧?” 胡妇点点头。 “我现在是纯阳门下,现在再拜你为师,我祖师爷能同意吗?” 胡妇脸色一变:“别不识好歹,也就看跟你有点渊源,要不然,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一定收你。” “‘渊源’的事儿,纯属巧合,当不得真。”萧玄衣很委婉。 胡妇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又给了萧玄衣一次机会:“实话告诉你,你练的那一套,都是野路子,成不了器。” “我也当是雕虫小技,玩玩而已。”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胡妇招数用老。 “是不是不拜师不行啊?”萧玄衣涎着脸。 “还没有谁拒绝过我。” 萧玄衣退无可退,看了一眼白无双,此刻白无双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自始至终,白无双没说过一句话,再者她也插不上嘴,不过她也听出了一些端倪,眼见萧玄衣一次次的拒绝胡妇,心中那个酸爽! 萧玄衣是个威武不能屈的脾气,眼下又有白无双在场,他怎么能丢了这个份儿,当即冷笑一声:“那是你没有碰到我萧玄衣。” “原来你叫萧玄衣。”胡妇不怒反笑。从头上抽出一根簪子来,在茶杯里搅了搅。 “我萧玄衣虽然是纯阳门下,向来不习符篆,不供三清,叫你一声师父也无所谓。但如你这般强人所难,那就恕不奉陪了。” 胡妇听萧玄衣下了逐客令,却没有动身,而是将簪子横在眼前,看着簪尖上的一滴水,摇摇欲坠。 包间内顿时气氛凝重,这时,萧玄衣的疾剑发出“丝丝”蛇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吾往矣 白无双出身名门,平日里只知弹琴吟诗,绣花斗草,哪里知道江湖险恶。 当萧玄衣和那胡妇对峙时,白无双也意识到不妙,只是呆呆地看着两人,连一句转圜的话都没有。 直到那胡妇冷笑了一声,扬长而去,白无双这才懵懂问道:“萧大哥,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那胡妇要对我不利。”萧玄衣心有余悸。 “怎么对你不利?” “你没看她拔出发簪吗?” “你有利剑在手,她只拿了一根发簪,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你就不懂了……”萧玄衣将那胡妇的诡异之处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胡妇这么厉害,一根发簪也能伤人?” 萧玄衣点点头。 “世间还有这种人!”白无双果然吓了一跳。 “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有得是,不要说别人,就说我三哥,他的箭法之神你都不一定能想到。” “你三哥?” “就是李克用,他能用胡茬子射人。”萧玄衣显然有些夸大其辞。 “这么厉害!”白无双瞪着眼,然后以手抚胸道:“还好那胡妇没有出手。” “可能是忌惮我的疾剑吧。”萧玄衣终于吹到自己身上了。 “嗯,你的剑倒是挺有灵性的。” 萧玄衣正想卖弄自己的疾剑,白无双却忧心忡忡:“不过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躲着点儿。” “那不行。我萧玄衣男子汉大丈夫,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死。”萧玄衣牛逼洒洒。 “谁笑话你啊,谁认识你啊,再说你就那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一样东西比性命还重要。”萧玄衣这个文盲。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对!就这么说的。” “你这叫哪门子‘义’啊,说穿了也就是死要面子。” “别人欺负我,我总不能不还手吧?” “别人怎么欺负你了?要说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你理亏在先。” “我怎么理亏了?” “你撞了别人了。” “谁撞她了,我撞谁了?” “撞了别人还不承认!” “我撞了我们萧家三代单传的二大爷了我!” …… 萧玄衣和白无双又坐了一个时辰,这才结帐出了酒楼。杨树下解开缰绳,策马出了西受降城。 古道西风,衰草连天,颇有些诗情画意。因为是在塞外,驿路上却少有行人。 天黑之前赶到丰州问题不大,但想想就要和白无双分别,萧玄衣心中未免落寞,白无双也无精打采。 约摸走了二、三十里。萧玄衣突然扬鞭一指:“那里好象有一个人。” 路上有人原本没什么稀奇,但这是在塞外。并且那个人不是在赶路,而是牵着坐骑,旁路而立。 白无双看了半晌:“好象就是那个胡妇。” “还真是阴魂不散。”萧玄衣冷笑了一声。 因为事先白无双曾经叮嘱:再遇到胡妇要躲着点儿。萧玄衣不由得放慢了马速。这四下里一马平川,要想落荒而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无双,要不你绕道吧。”萧玄衣试探着问。 “你呢?” “就这么一条道儿,我……绕不过去。”萧玄衣斯斯艾艾。 白无双长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发现也是避无可避。” “你改变主意了?” “谁能出不由户,这条驿路不仅是一条路,而且代表一种道理。” “什么道理?” “我也说不清,我就是觉得,如果我们绕道而行,或许能避开风险,但却放弃了心中的天理。” 白无双说不清楚的事情,萧玄衣肯定听不明白,但他听到“天理”二字,不禁昂然说道:“对啊,我不是说过吗?不讲理的事情我萧玄衣拼了性命也不答应。” 白无双闻言竟然莞尔:“礼失求诸野,孔圣人说得不错。” “怎么讲?” “粗人倒是明白大道理。” “你骂我是粗人?” “粗人不好吗?” ……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 “这么巧。”萧玄衣装模作样地打招呼。 “不巧,我已经恭候两位多时了。”那妇人咯咯笑道。 “恭候?这么说你在等我们?”萧玄衣下了马。 “不错。” “上午在酒楼,我话没说清楚吗?” “清楚是清楚,但有一笔账还没算。” “都这么熟了,欠我的你就不用换了。”萧玄衣油腔滑调。 “但是你撞了我,不能白撞。” “徒弟我当不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婶。” “徒弟我也不收了。” “你想怎么着?” “留下你的剑来。” “不讲道理了是不是?”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道理吗?” 萧玄衣理屈词穷,随即打了个哈哈:“俗话说,一人不进庙,两人不看井。” “什么意思?”胡妇没听明白。 “做坏事不能有三个人。” “这什么道理?” “就那眼下来说,你说我撞你了,我说我没撞,又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这不是白说嘛。” “也是,口舌毕竟比不上拳头。” “你想动武?” 那胡妇也不答话,手臂一伸,臂上竟然绕了一圈一圈的红绫。 “不玩簪子,改玩绳子了。”萧玄衣继续饶舌。 “那么多废话。” 胡妇的手抖了一抖,红绫便象一条蛇,蜿蜒向萧玄衣游来。 那红绫虽然变幻莫测,来势却慢,萧玄衣觑准“蛇头”,一剑斩出,声如割草,一截半尺长的红绫飘然坠地。 萧玄衣正要出言相讥,却发现那红绫来势不减,依然袭向自己胸口,不禁手忙脚乱地又挥了一剑…… 连挥数剑之后,萧玄衣不禁大骇,那红绫虽然被斩掉几截,却迭出不穷,须臾不离萧玄衣胸口三寸。 怪不得胡妇去而复返。原来她已找到了克制疾剑之物,要胜天下至刚,除非天下至柔。 天下至柔者,莫过于水,抽刀断水水更流,那红绫被斩断几截之后,攻势却越来越急。 “作为一个前辈,竟然抢先出手,丢死人了。”萧玄衣情急之中,喊出来一句。 “这么说你是不服了。”胡妇说着,红绫的攻势一顿。 “当然了,中原的规矩,前辈一般都让晚辈几招的,你虽然不是中原人,但也不能对一个后生小辈先出招啊。” “那好,我就让你先出手。”话音甫落,那红绫已然绕到胡妇的臂上。 萧玄衣一手持剑兜着圈子,一边心里琢磨:自己的剑能斩断红绫,应该无往不利,只要自己抢先发动,胡妇不能挡不能架的,自己哪有不胜之理。 “仗着你的剑快吗?” 胡妇说着用手指了一指。萧玄衣大吃一惊,那胡妇手指的方向,正是自己进击时空门大开的方向。 虽然出招在先,但自己是和身而上,而胡妇只需手臂一抖,那红绫肯定能后发先至。 萧玄衣又变了好几个套路,还没等出手,便被胡妇一一道破,心里大为沮丧,和这种妖人对仗,先机已失,哪里有自己的胜算。 要自己投剑下拜,原也是不能够,萧玄衣一咬牙:死就死吧! “李三哥来了。” 萧玄衣正要出手,忽然听得一声喊,只见白无双手指东方。 驿路上尘头大起,萧玄衣心里一阵狂喜,乐不可支对胡妇说道:“我三哥来了,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要不这账改天再算。” 那胡妇看看尘头,又看看萧玄衣,迟疑片刻道:“后会有期!” 萧玄衣上了马,和白无双迎上前去。 驿路上几个人赶着一群马,却是几个贩马的商人,萧玄衣不禁愕然,看着白无双道:“你竟然使诈。”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白无双微笑。 “幸亏没露馅,要不然丢人大发了。” “那胡妇生性谨慎,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你怎么知道?” “在酒楼时,你的剑‘丝丝’了几声,她就不战而退了。” “天,你竟然比她还‘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三百匹快马 萧玄衣回到东受降城时,已经是第二天日中时分。 将近观河小筑,萧玄衣便看到门口拴着几匹马,其中就有李克用的那匹紫骝。萧玄衣心想:这李老三就爱凑热闹,我跟鲁奇大哥的约定,他倒是很上心。 刚到院门口,萧玄衣的心肝儿差点没碎,扫把、箕畚之类,全给扔到了院子外边,门锁被斩成两半,挂在两个门环上,仿佛殉身的守门士卒。院子里面人声嘈杂。 看到萧玄衣,鲁奇、莫聪、盖寓连忙起身,李克用大大咧咧坐在一张床上,先声夺人:“萧老三,你还知道回来!” 我叉,自己睡觉的床都给倒腾出来了,萧玄衣不由气顶:“我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你们是不是把我家房子都给拆了!” “费那力气干嘛,一把火就能把你这狗窝夷为平地。”李克用笑得很无耻。 “还要放火?你们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不关我们的事儿哈,这都是你二哥干的。”盖寓连忙辩解。 “李老三,你可是五品朝廷命官,简直比强盗都伤天害理!” “要是不比强盗狠,那还叫官嘛。”看着痛心疾首的萧玄衣,李克用不以为然。 碰到这种无赖,萧玄衣无话可说,只好对盖寓道:“老盖,你真是不幸!” “怎么了?”盖寓莫名其妙。 “你交错朋友了。” “没办法!”盖寓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千万不要让他到你们家去。要不然他敢给你掀个底朝天。” “我们穷家小户的,随便他折腾。” 李克用忍不住寂寞,在一边插话道:“到老盖家,我还就不这样了。“ “你为什么这么看得起我?” “你想啊,老盖有家有口的,老盖虽然不在家,但嫂子在家啊。” “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萧玄衣很**地笑了。 “萧老三,你说这话不怕烂舌头。”盖寓吃了一惊。 “你们穷家小户的,随便他折腾嘛。” …… 萧玄衣和盖寓、李克用打情骂俏了一番,看到鲁奇和莫聪在一边站着,未免冷落。便撇开李、盖二人问鲁奇道:“鲁奇大哥,你不是要我给孙大哥送一只鸟吗?” “没想到萧兄弟还记得。”鲁奇连忙笑道。 “看你这话说的……”萧玄衣不知说什么好。 “鲁大哥这话就跟萧兄弟见外了。”莫聪连忙圆场。 “今天先不忙,你在外面跑了几天了,先休息一下。”鲁奇说道。 “我不累,就是为这事赶回来的。”萧玄衣道。 “那我明天一早把鸟送过来。”鲁奇原来没带在身边。 “你说你老鲁,一个小破玩意儿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看。”李克用表示不满。 “咱们今天不是有正事儿嘛。”莫聪在一边解围。 “对!对!我这事不打紧,还是先说正事吧。”鲁奇连忙附和。 “还有正事?”萧玄衣纳闷。 莫聪点点头,看了看李克用和盖寓。李克用道:“就是让你去请孙少仙大哥出山。” “出山干什么?” 李克用看着莫聪道:“这事儿说起来罗嗦,老莫,既然这事儿是你通盘负责,还是你给萧老三说吧。” 莫聪有些为难,盖寓连忙说:“三弟今天回来,明天又要出门,我跟你二哥去弄点酒菜来,连接风带送行。” 看看盖寓和李克用出了门,莫聪这才开始说“正事”…… 李克用从阴山骑了一匹紫骝马回来,难免被他父亲李国昌问及,一来二去就说到天马上了,李国昌不禁感慨。 李国昌一把年纪了,想想平生所为,也只有两件事儿拿得出手。第一件就是帮助回鹘首相掘勿罗攻杀了回鹘可汗,作为回报,掘勿罗给了他三百匹快马。 第二件事就是帮助朝廷讨平庞勋,官封左金吾将军,晋级二品。 讨平庞勋一战,对他们李家来说,是最光彩的一页。因为大唐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想成为节度使,官衔一般要在二品以上。也只有做到节度使以上,才能算是裂土分茅,大富大贵。 听到这里,萧玄衣不禁笑道:“这老爷子也真是老糊涂了,一个帮别人作乱,一个是帮朝廷平乱,竟然相提并论。” “帮掘勿罗是没有什么光彩的,重要的是,掘勿罗给了他三百匹快马。” “三百匹快马很多吗?” “虽然不多,却是沙陀人在庞勋之战中脱颖而出的本钱。” “不至于吧。” “当时庞勋坐大,连朝廷的禁军都被打折了好几万,朝廷这才征用胡人。参与此役的胡人也很多,有吐混、党项、沙陀等等。这些民族哪一个不比沙陀人多势众?为什么就沙陀人立了大功?” “那是因为沙陀人勇悍。” “勇悍就能立大功吗?” 莫聪反问一句,看萧玄衣有点莫名其妙,便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才捷足者先得。” “你说这功劳不是拼出来的,而是抢来的?”萧玄衣恍然大悟。 “功劳这事儿,能打的不如会抢的。” “这也是哈,打败了比别人跑得快,打胜了比别人追得早。”萧玄衣想到自己的脚力,未免沾沾自喜。 “我这只是打个比方,马对一支部队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尤其对那种马背上的民族。” “不就是能多占点儿便宜吗。” “不仅如此。”莫聪摇了摇头:“一支部队是否精锐,一个国家是否强盛,跟她拥有多少快马密不可分。” “太夸张了吧。” “汉武帝可谓雄才大略,当初为了得到汗血宝马,曾经两次出兵征讨大宛,损师数万,耗费无算。” “最后得到了吗?”萧玄衣很关心结果。 莫聪点点头。 “再说我大唐吧,国力最盛的时候你知道有多少马吗?” 萧玄衣当然不知道。 “贞观年间,光陇右马场就有七十多万匹。” 莫聪接着说:“安禄山以三镇节度使叛乱,差点没亡了大唐天下,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曾经兼任过闲厩使。” “闲厩使是干什么的?” “就是主管皇家御马的。” “好象也没多大油水哈,难道要克扣饲料?” “他可以在陇右、河东的几个马场挑选快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五章 盗天马 就在莫聪跟萧玄衣交代正事儿的时候,鲁奇也没闲着,先是给萧玄衣收拾院子,修补家具,最后在院子当中支起一张桌子。 萧玄衣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莫聪受了李国昌的委派,要到河西一带去取天马,那里眼下是回鹘人的地盘。 “节帅大人挺信任你的嘛,放着他亲儿子不用,让你通盘管这事儿。”萧玄衣恭维了莫聪一句。 莫聪不好调侃,“嘿嘿”了两声算是回答,鲁奇在旁边说了一句:“李三哥行军打仗还可以,这一出门,柴米油盐都得操心。” “谁说我只会行军打仗?”李克用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盖寓,手里拎着两个食盒。 “连出门都不知道带钱的人,这么说还亏你?”萧玄衣比较兜底儿。 “那不是有你萧老三跟着的嘛。” “这回三爷就不伺候了。” …… 萧玄衣和李克用又咬了一回。那边盖寓和鲁奇已经将酒菜摆好,就在鲁奇支起的那张桌子上。 庭院周围全是树,院子中尚有稀稀拉拉的树凉儿,金风送爽,几个人就在院子中开搞。 盖寓年龄最大,先举起酒杯道:“这杯酒,先给萧三弟接风。” 众人举起酒杯一口干了,因为不在酒店,萧玄衣年龄最小,只好负责斟酒,斟满一圈之后,盖寓又举杯道:“这杯酒,给萧三弟送行。” 萧玄衣酒量不佳,喝第二杯时有点迟疑:“我得问一下,孙大哥跟咱们取天马有什么关系?” “三弟,出门在外最怕的是什么?”李克用反问。 “近怕鬼,远怕水。”萧玄衣想起一句俗话。 “看来这两年你跟我白混了。”李克用鄙夷了一句。 “那你说是什么?” “出门在外,最怕有病!” 萧玄衣突然想起,北海一行,最难过的日子就是李克用病在契丹的时候,便笑道:“也有你李老三怕的东西。” 李克用倒不讳言:“所以我们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郎中。出门什么都可以不带,千万要带个郎中。” “我看孙大哥未必去。”萧玄衣道。 “那就多备点厚礼。”盖寓建议。 “这个倒用不着,人家那么大家业。”萧玄衣思索道:“关键是他没空。” “也是,那么大家业,都得他打理。”鲁奇补充。 “所以说才让你萧老三去请啊。”李克用给萧玄衣灌迷魂汤。 “这么看得起我!” “在座的诸位,要说在孙老哥眼里,谁也没你有面子。” “这话倒是不错。” 萧玄衣听着舒坦,一口将酒杯干了,呛得不行,连忙夹了一口菜。 “这菜味不错哈。”萧玄衣一边嚼一边说。 “那当然,你还以为是下马坡的厨子?”盖寓笑道。 “那是哪的?”萧玄衣问。 “这是老李的厨子做的。”李克用嘿嘿笑道。 “老李?” “就是李国昌,”李克用直呼其名。 “给公家办事,就是上档次。”萧玄衣吃得不亦乐乎。 “那是,从今天开始,咱们吃的喝得都是李国昌的。”李克用继续灌。 “我这家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名厨子。”萧玄衣塞住牙了,放下筷子吸气。 “你可以跟老爷子商量一下,让他给你拨一名厨子。”李克用建议。 “那感情好!” “那可是霍大将军才有的待遇。”莫聪笑道。 “霍大少怎么了?”李克用很关心。 霍去病估计好美味,史书记载,汉武帝曾经赐给他几名御厨。每次出征回来,士卒有很多吃不上饭的,供给霍去病的辎重车上,倒是要扔掉很多肉。 “这也是霍大将军为后世所讥的地方。”莫聪说完典故又补充道。 “切,浪费一些粮食怎么了。谁要是能带着兵打到北海,我李克用的脑袋都给他当夜壶使。”李克用不以为然。 “脑袋就不要了,你明天先把厨子给我派过来。”萧玄衣恬不知耻。 “你晚上再加一顿都可以,带厨子这事就算了吧。”盖寓插话。 “怎么回事?” “我们这不是出征?如果孙大哥愿意的话,加上在座的各位,那么明白干嘛。”李克用嘿嘿。 “还说去河西取天马,分明是盗天马。” “爱怎么说吧,你也得去。” “三哥,我正忙着找媳妇呢。”萧玄衣半真半假。 “霍大少怎么说,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关键咱们也不是去灭匈奴啊。” “偷他们东西跟灭他们差不多,再说回鹘人就是匈奴人的余孽。” 萧玄衣尽管有些放不下白无双,但要说不让他去,他肯定也不答应。李克用熟悉萧玄衣的脾气,所以当萧玄衣哀求他时,索性加上两脚。 既然要去盗天马,萧玄衣思索了一番,提出异议:“我们六个人,也弄不了几匹回来的。” “不要说几匹,能弄回来一匹就算大功告成。”盖寓道。 “一匹就行?” “对,一匹种马,在老牧民的**下,一年能给一千多匹马配种。” “要这么说,就不用去了。李三哥的紫骝应该就是天马。” “萧兄弟,看来你不明白天马是什么东西。”莫聪道。 “天马不就是龙和马配出来的吗?” “对啊,天马再和马交配,生出来的就不是天马了。顶多叫杂种天马。” “这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盖寓接过来说道:“天马如果有一千个后代,其中能有五百匹好马就不错了。传到三代以后,跟一般的马就没什么区别了。” “怪不得鞑靼人的马越来越不象样子,但这是什么道理呢?” “就象一杯糖水,加上一杯开水之后,甜的程度就少了一半,再加上一杯开水,甜的程度就不到两成,加三杯开水之后,跟一般开水没什么区别了。” “你这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李克用反驳。 “怎么不恰当了” “我的紫骝,应该是天马三代以后,但我觉得,我的紫骝马不比天马差多少。” 众人想了半天不得其解,当然要解开这个秘密,那得到几百年之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木鸢 从东受降城到雁门约有四、五百里,对萧玄衣来说,也就是大半天的时间。萧玄衣并不急着赶路,一边随意看着风景,心中竟然想起白无双来。 其实在萧玄衣心里,分别之后,对白无双何曾片刻或忘?就如隐隐的心痛,热闹的时候忽略了,一旦闲下来,便要发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过几天就要出远门了,一年半载未必能回来。这么长的时间里见不着白无双。如何消受,萧玄衣简直不敢想象。 当莫聪说起要到河西盗天马时,萧玄衣心中是相当的不情愿。但话说回来,要真不让他去还不行。因为对他来说,不但有白无双,还有李克用、鲁奇、莫聪…… 白无双和几个兄弟,在萧玄衣心里孰轻孰重,他一直没比较过,也不想比较。他只知道,就眼下来说,他应该跟几位兄弟去盗天马。 谁在水深火热,便跳下去陪谁,对他来说,这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想清楚这件事,萧玄衣便叹了口气,在心中念道:“无双,对不起。” ……“没什么,记住早点回来。”白无双咬着嘴唇,腮上玉筋隐显…… 又想白无双了,萧玄衣摇了摇头,然后很努力地去看秋景。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萧玄衣心中一动:怎么把送给孙大哥的那只木鸟忘了? 萧玄衣下了马,任由白马在旁边站着。他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打开来是一口黄色的元宝箱。 那元宝箱做的十分考究:箱身四边各镶了三道铁叶子,半圆的箱盖儿全用一指宽的木条拼成,严丝合缝。箱子没有上漆,却发出金子一般的光泽…… “光这口箱子也值几两银子!”萧玄衣自言自语,两手大拇指摁在木箱盖下的两个按钮,“咔嗒”一声,箱盖慢慢张开。 先取出塞在箱子里的棉花,萧玄衣拿出一只褐色木鸟来。这木鸟一尺来长,半尺来高,头部有些白色的斑点,眼睛闭着,两爪抓在一段树枝上,仿佛在打瞌睡。 这树枝也不知道什么材料,乌黑发亮。剪断的几个杈桠,构成一个底座儿。 萧玄衣一手端着树枝,将木鸟凑到眼前看了看:“分明就是一只老鹰吗,鲁奇大哥还说什么木鸢。” 老鹰也是猛禽的一种,随处都有,个头比雕小很多。萧玄衣还记得,夷门的秋天里,仰望一下,不小心便能发现:这种孤独的鸟类在天空深处翱翔。不过萧玄衣不知道,“老鹰”就是“鸢”的别名。 按照鲁奇的吩咐,萧玄衣在木鸢的尾部找到了一段楔形的机关,左右扳动了几下,木鸢将头一侧,突然睁开眼睛,眼珠子骨碌乱转。 萧玄衣将楔形机关往里面一摁,木鸢双翅振了几下,两足一蹬,飞了出去…… 按照鲁奇的解说,这木鸢会用好几种姿势飞行:鼓翼,滑翔,翱翔……木鸢头部有个机关,可以选择这几种飞行姿势。 这几种飞行姿势也可以组合,可以先鼓翼再滑翔,也可以先鼓翼再翱翔…… 萧玄衣将各种飞行姿势和组合一一操练了一遍,意犹未尽,忽然想到,用这木鸢载物飞行不知会怎么样。 萧玄衣先将两张金箔系在木鸢腿上飞行了一次,果然流光溢彩,辉煌的不得了。大喜之余,萧玄衣接着将银锞子,头巾等依次送上天空。 记得鲁奇说过,这木鸢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叫,萧玄衣忽发奇想,将白无双送他到那支玉箫系在木鸢腿上,果然听到风吹洞窟的声音。 萧玄衣禁不住大呼小叫,雀跃之时,忽然发现很多只眼睛在看他。 萧玄衣吃了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竟然聚集了一群鸟,有大雁,白鹭,野鹅等等。这些鸟在萧玄衣身边左右盘旋,若即若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什么情况?萧玄衣环顾了一圈,除了这些鸟好象并没有异样。不过萧玄衣还是将木鸢收了起来,好东西原是要藏着。 木鸢入了元宝箱,群鸟也一哄而散。萧玄衣目瞪口呆,那群鸟好像就是冲着木鸢来的。木鸢飞翔时,它们凑过来看热闹,木鸢藏起来它们就飞走了。 太不尊重了这个!木鸢是什么,木鸢是老鹰,老鹰是干什么的,老鹰是吃小鸡的。也包括鸟。 继而一想,萧玄衣不禁哑然,木头老鹰,肯定是被这帮鸟看出了破绽,这才面带嘲讽地过来围观…… 鲁奇大哥挺本分一个人,没想到吹牛也吹得认真,说什么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叫,其实连鸟儿都瞒不住。 萧玄衣心里将鲁奇嘲笑了一番,正要赶路时,却发现一个事实:他迷路了。 “跟着鸟走能不迷路吗?”萧玄衣自责了一句,却并不惊慌,因为他在千窟谷住过,千窟谷可是迷宫。 辨认方向有多种方式,萧玄衣首先仰望一下天空,我叉,什么时候天阴了。萧玄衣又四下环顾了一番,脚下是望不到边的平原,远处群山连绵,竟然没有丝毫端倪。 不过这也难不住萧玄衣,身边不是还有白马嘛,俗话说“老马识途。” “白马过来!”萧玄衣吆喝了一声。 白马无动于衷,悠闲地啃着地上的干草。 “假装没听见就不骑你了?”萧玄衣埋汰了一句,走过去一跃上了白马。 萧玄衣策马快走了半个时辰,突然发现他又回到了原处,草地上不但有他折腾过的痕迹,还有白马啃过的枯草茬子为证。 萧玄衣这下有点慌神,要是一直这样迷下去,天黑之前他是赶不到雁北镇了。 莫聪虽然没有给萧玄衣限制时间,但萧玄衣就是按一天路程来考虑的。出门时连口粮都没带,就等着到雁北镇大吃一顿。 晚上要是露宿在荒郊野外,虎狼之类的倒不怕,蚊虫倒是防不胜防。 难道这回要小劫一场,萧玄衣仰天长叹,一行大雁飞入他的视野。 萧玄衣灵机一动:对啊,大雁都是朝南飞的。跟着大雁走不就行了?就算大雁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但它们总要经过一个地方——雁门! “聪明!”萧玄衣打了一个响指,追着一行大雁就下去了。 虽然不是晴天,但一行雁字,排云而上,这景象足令人逸兴遄飞,接着萧玄衣就发现了惊人的一幕:长空雁阵前,竟然还飞着一只鸟。 那只鸟不是麻雀,而是一只鲁奇口中所谓的“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七章 鱼鳞大阵 萧玄衣跟着那群大雁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巍然群山在前,地面也开始坎坷不平起来。 陟彼高岗,我马玄黄。即玄且黄,萧玄衣看了一下山势,那白马也未必上得去。 眼见雁群越飞越远,萧玄衣好奇心大胜,索性下了白马,徒步上山。 路况虽然不好,但萧玄衣仗着脚力了得。那群雁竟然没能飞出萧玄衣的视线。 萧玄衣只顾爬山,偶然间回头一看,他的白马差不多成了一个蚂蚁,在山下四处碰壁。 丢了白马也不是耍的,萧玄衣至此未免心生退意,再看那群雁,在那只老鹰的带领下,已经越过山脊。 罢了,萧玄衣正打算下山,忽然发现,那只老鹰开始滑翔。 毕竟玩了半天木鸢,萧玄衣心中暗想:难道这老鹰要降落了? 萧玄衣又看了一眼白马,确定它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失,便一口气登上山顶。 山顶的另一侧便是山谷,刚才追踪的那群大雁已不知去向,萧玄衣四顾了一回,忽然听到一片嘈杂,低头一看,这下不得了。 狭长的谷底里密密匝匝,万头攒动,正不知有多少鸟。几百只老鹰围着鸟群,有的站在石头上,有的在树巅鼓翅。象持刀擐甲的卫士。 干嘛这是,难道这些老鹰要开屠鸟大会?这么多鸟,同日而死,倒也蔚为壮观。 萧玄衣不禁想起一个故事,当年秦将白起,长平一战俘虏了四十万赵军,为了不留后患,白起下令,将四十万赵人全部活埋。 六国之中,唯一能和秦国抗衡的就是赵国,长平之战后,邯郸城内已很难找出十五岁以上的丁壮。 这个故事是听一个老乞丐说的,以后的很长时间内,萧玄衣见到姓白的就吐口水,直到他遇到白无双。 白无双虽然姓白,但肯定跟白起没有关系,因为她是吐混人。想到这里,萧玄衣才放下心来,继续看那鸟群。 如果那些老鹰敢屠群鸟,萧玄衣决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冲下去搅和一番,别看对方是空军。 要是李老三在就好了,他的神箭,刚好是这些扁毛畜生的天敌。 萧玄衣义愤填膺了一会儿,却发现好像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回事。那些被围的鸟们,看起来并不怎么惊恐,甚至有些鸟夫鸟妻还互啄羽毛,跟调情似的。 这到底要闹哪样?萧玄衣看不懂,就在这时,群鸟大噪,几百只老鹰腾空而起,在山谷间往复回翔。 这么密集,不怕撞车?萧玄衣正要讥笑,一朵乌云从天而降。那乌云落在一块岩石上,云翳一收,赫然竟是一只大鸟。 你妈贵姓?萧玄衣猛然觉得,这头大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那种情况下,萧玄衣怎么也想不起来,就象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名字,脱口而出时卡住了。 萧玄衣猛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回忆这才渐渐清晰:他和李克用护送朱丹回阴山,途中,一头大鸟击杀了隐撇儿的白鹘。 那一幕,无论谁见了都不会忘记,萧玄衣心里惊叹:难道是它? 然而好像又不太可能,阴山到雁门差不多有千里之遥。这大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阴山那只大鸟,难道它还有同胞兄弟? 旋即萧玄衣又摇了摇头,这么绝伦的家伙,世上肯定不会有第二只。只是,俗话说“春十三娘无宝不落”。这大鸟来雁门做什么? 萧玄衣正在胡思乱想,那大鸟忽然长唳了一声,似雕非雕,似鹤非鹤,直上九天。一时间山鸣谷应,所有的鸟儿们都安静了。 百鸟朝凤一般,天地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辐集向那头大鸟。只见那大鸟扫视了一下山谷,抬起左爪在岩石上击了三下。刚刚消停的几百只老鹰,又同时飞起。 老鹰们在大鸟面前集结完毕,萧玄衣在山顶看得清楚,那些老鹰排成一个阵势,好像一条侧游的鱼。每只老鹰就是一片鱼鳞。 “这就是传说中的鱼鳞阵?”萧玄衣心里暗想:“这大鸟竟然会兵法!” 这当儿,大鸟的爪子又敲了几下,所有的老鹰开始鼓翼,鱼鳞阵缓缓上升,越升越高。萧玄衣仰头一看,好象一条大黑鱼在空中游弋。 “大黑鱼”在天空深处越来越小,突然有几片“鱼鳞”飘落。那大鸟便怪叫了一声。“大黑鱼”突然爆炸,“鱼鳞”也纷纷落地。 老鹰们聚集在那大鸟立足的岩石下,那大鸟也不看它们,突然耸了耸身子。这时,有三只老鹰飞上岩石。 那大鸟张开双翼,足有两丈来长,双翼一拢。三只老鹰已不知去向。 片刻之后,那大鸟的脑袋从翅膀中露出来,只见它伸了伸脖子,又抻开双翼振了几下,几片羽毛飘落到岩石下面。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萧玄衣看得莫名其妙。心中只得说道:“这鸟的吃相挺有意思!” 萧玄衣果然没有猜错。大鸟吃过老鹰以后,老鹰们也开始对鸟群如法炮制。 只是排的阵法不一样。大鸟操练老鹰时,阵势排成了鱼形。老鹰们操练群鸟时,阵势排成了鱼鳞形。 “实在是高!”萧玄衣突然明白了什么。 几百个鸟阵依次飞向高空,每个阵里总有那么几只鸟掉队。鸟阵落下来,那些掉队的家伙便走到老鹰面前引颈就戮。 出于对那头鸟老大的尊敬,萧玄衣竟然没敢造次。倒是突然想起:“鸟老大”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老鹰们吃饱餍足之后,屠杀倒是没有继续上演。鸟老大又是一声怪叫,几百头鹰腾空而起,鼓动着翅膀,在半空中定住。 群鸟也纷纷飞起,如投林一般,各归其队。一条庞大的“黑鱼”横亘长空,只是没有鱼头。 再看那位鸟老大,双足一蹬,排空而上。瞬间便飞到了鱼头的位置。 鱼鳞大阵启动,越来越高,状如垂天之云。, 云开日出,鱼鳞大阵已经远去,斜阳照着寂寥的山谷,满地鸡毛鸭血,萧玄衣好象大梦了一场。 好在他已辨明了方向,便循路下山,找到正在赌气的白马,加鞭去了雁北小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八章 牧野鹰扬 日落时分,萧玄衣到了雁北镇,便直奔孙记药行。 掌柜的仍然认识萧玄衣,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两人见礼罢,萧玄衣说明来意,那掌柜的说,孙少仙不在。 萧玄衣闻言愣了一下:“孙大哥去哪了?” “萧兄弟也知道,东家的事儿我们那敢过问。” “那要多久才能回来?” “少则一两天,多则半个月吧。” 萧玄衣不禁跌足,要是一两天,也可以等,这要是等上半个月,还不如先回东受降城算了。 见萧玄衣犹疑,掌柜的又说:“如果不当紧的事儿,吩咐老朽也是一样的。” “我这次来,是受人之托请孙大哥,不管怎样,都要当面跟孙大哥讨个回话的。” “要这样,萧老弟最好在雁北镇盘桓几天。” 掌柜的说得不错,孙少仙一付郎中脾气,只有人等他,没有他等人。要想真见着他,除了死等也没别的办法。 真要回东受降城,过几天再来,说不定孙少仙回来一趟又出门了。 主意一定,萧玄衣对掌柜的说:“那我就等孙大哥几天。” “萧兄弟住哪家客栈,少东家一回来,我就去通知你。” “还没住下,等我住下了,再给你说吧。” “萧兄弟如不嫌弃,就住在药行吧。” “我这人懒散惯了,还是住客栈自在。” …… 萧玄衣找了一家气派的客栈住下,洗了一把脸,便出了客栈门。 一整天没吃饭,萧玄衣未免饥肠辘辘。但他有个毛病,喜欢跟自己别扭,越是饿的时候,越是不肯迁就。 落日的余辉铺照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尘土飞扬。萧玄衣排着门脸儿依次看过去,他要找一家上好的酒楼。 想起两年前,萧玄衣初到雁北镇的时候,虽然揣着几万两银子,却有着些许惶恐,毕竟初出江湖,刚从乞丐堆里爬出来。 故地重游,雁北镇风物依旧,但萧玄衣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青瓜蛋子了。 杏花村!萧玄衣正感慨,一付酒旗映入眼帘。萧玄衣突然想起,两年前就在这里,曾用金子羞辱了赫连铎一番。 就这里吧,说不定还能碰上赫连铎,想至此,萧玄衣推门而入。 赫连铎不在,一个青衣短打的小二连忙过来招呼,萧玄衣要了一个雅间。 小二拎着茶壶过来伺候:“客官吃点什么?” 萧玄衣往椅背上一靠:“你们这都有什么特色菜啊?” “客官,这特色菜可贵哩!” 一句话挠着了萧玄衣的痒痒。差点没把腿翘到桌子上:“怎么着,怕我吃不起?” “不是,不是,我这是有言在先,到时候客官别有怨言。” “大爷有的是钱!”萧玄衣斜楞着眼。 “那是!那是!客官稍等。”小二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不大会儿,拿过一张菜牌来。 萧玄衣接过菜牌看了一眼,菜名都很讲究,什么“霸王别姬”,“青龙卧沙滩”……只是有几道菜的价格明显被改动过。 “这道‘沉鱼落雁’以前是五十文,现在竟然成了一两银子。”萧玄衣指着菜牌问小二。 “我就说客官嫌贵吧。” “我倒不是嫌贵,贵也要有理由吧,难不成你拌个白菜心也跟我要一两银子?” “这理由说起来就长了。”小二罗哩八嗦 “我还没急呐。”话虽如此,萧玄衣肚子里却咕咕噜噜。 “客官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雁北镇啊!”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在雁门北面。” “雁门的由来知道吧?” “当然知道。” “话说几万年前,南来北往的大雁都要从此处经过……”这来由果然长。 “所以说,你这个‘沉鱼落雁’应该更便宜才对啊。” “那是以前,这两年不同了,这菜价也水涨船高?” “大雁都不从这过了?” “过倒是还从这过。就是捕不到。” “这是什么原因?” “以前春秋两季,别说猎户,就连驻守雁门关的士兵,只要会搭弓射箭的,每天都能射下几只来,所以那时候一大盘雁肉才五十文。这两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大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由它带头过雁门,那雁群就飞得没影儿高,连开虎力弓的士兵都射不着。” 听到这里,萧玄衣想起白天的一幕,心中全明白了,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笑道:“你们这连守军带居民,少说也有上万人,竟然拿一只大鸟没办法!” “这位客官,你肯定没见过那只大鸟……”小二想不起怎么表达,两臂一伸道:“足有这么大!” “再大它也就是一只鸟!难道它会喝酒唱戏不成?” “客官不要这么说,依我看,那只大鸟是神物?” “何以见得?” “这周边的猎户和守关军士凑了上千两银子,请了好多高人过来,都拿它没办法!” “都什么高人啊?”萧玄衣颇感兴趣。 “有能开两石弓的,有会结天罗地网的,还有会法术的……”小二掰着手指。 “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就玩阴的!” “玩阴的?放毒,下套什么招儿没用过?” “不上钩?” “边儿都挨不着。” 一番话激起了萧玄衣的逞强之心,但想想那鸟老大会飞,自己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不禁摇了摇头:“还真是神了!” 小二好象看透了萧玄衣的心思:“客官想领那一千两花红?” “还有花红?” “刚才不是说了嘛。猎户和守关军士凑了上千两银子。” “这个我倒是不稀罕。” “早看出客官是有钱人,但谁怕钱多咬手啊?”小二挑逗萧玄衣。 萧玄衣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拿起菜牌来又问道:“这个菜怎么更贵。” “‘牧野鹰扬’啊!”小二看了一眼菜牌解释道:“鹰本来就比雁少。但两年前这雁门关上鹰多的是。自从那大鸟一来,连鹰也没了……” 倒是没让小二失望,萧玄衣拣最贵的菜要了几个,还装模作样地要了一壶酒。只是鹰肉,雁肉一筷子没动,因为他想起白天那血溜糊喇的一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四十九章 塞北第一尺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萧玄衣这才起床,先去了孙记药行,孙少仙仍然不再。萧玄衣把客栈名字告诉给药行掌柜,便出来吃早饭。 看到一家卖羊杂的,萧玄衣拐进去,要了一碗羊杂汤,一个烧饼。正吃得有味儿,忽然听旁边一位食客说道:“吃完饭干什么去?” “去赶会!”另一位食客说。 “又不买又不卖的你赶什么会呀!” “瞅热闹不行吗?” “瞅热闹?” “看看那个第一尺又弄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也对!那第一尺两个月才来赶一次会。” …… 两人话没说完,便搁下饭碗走了,萧玄衣心里好奇:这第一什么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结过账,萧玄衣趁机问饭店掌柜:“这第一什么……” 掌柜的正忙着打算盘,头也没抬:“想看第一尺啊,去木器市场。” 萧玄衣虽然没有听得很懂,但知趣地不再问,来到大街上,萧玄衣发现,这一天果然比平日人多。 回客栈也是无聊,不如去看热闹。萧玄衣虽然没去过木器市场,但也知道个大概齐。 雁北镇只有一条大街,从东往西,前八里是店铺——酒楼客栈,药行布店,过了这八里的店铺,便是自由贸易市场。 说是贸易市场,其实也就是三、四里长的一条路。平时没人光顾,也就是逢集赶会的日子,雁门周围几十里以内的人,才来这里贸易。 七、八里路对萧玄衣来说,连马都不用骑,自由贸易市场上,正是上市时分:摊主们各占地盘,铺排着自家的鸡零狗碎。 萧玄衣看了一眼:这些摊主大多不是正经八百的商人,而是附近村庄的农民、手艺人。 虽然是自由贸易市场,但天长日久也形成了一些规矩:大路两边,买粮食的和买粮食的在一块儿,买山货的和买山货的扎一堆儿,买时鲜瓜果的肯定不能跑到买锄头犁铧的地盘等,所以也就有了山货市场,时鲜市场…… 萧玄衣很快就找到了木器市场,路两边摆着木桌、木凳、木床、木箱……甚至还有风箱。 路北面的开阔地上,正挤着一群人。萧玄衣想,这帮人肯定在看那个第一什么了。 萧玄衣找了个人缝往里看:场子中央,一张小矮凳上,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旁边立着一根丈把长的白蜡杆,杆子顶端分出几根细线,细线上挂着几只鸟:鹦鹉,山雀,八哥。 萧玄衣心里纳闷,这中年汉子应该就是那个“第一什么”了,但这些鸟归到山货一类还差不多,怎么串门到木器市场来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起哄:“飞一个,飞一个。”大家都跟着喊,萧玄衣也情不自禁地揎臂大叫。 再看那位“第一尺”,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半睁半闭。对观众的热情表现得十分冷漠。 高手不多言。萧玄衣吃了一惊,这人难道会飞? “你要卖东西,好歹也要让大家看看货色嘛。”人群中又有人说。 “就是,就是!”一帮人跟着附和。 估计被撺掇的不耐烦,那个第一尺嘟囔了一句:“看什么货色,买得起吗你们?” 众人一起噤声,倒是一个大嗓门道:“我还不信,你这木头刻的鸟,比我的大骡子大马值钱。”说话的估计是外地来的马贩子。 “切!”表示鄙夷,第一尺只用一个字。 “别看人家的鸟是木头刻的,还真比你的大骡子大马值钱。”有人说。 “不就小孩子的玩意儿嘛。”应该是贩马的那位说。 “但它会飞呀。” 萧玄衣这时才算搞明白,杆子上挂着的那些鸟都是木鸟,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村夫一付糙样儿,手倒是挺巧,也不比鲁奇大哥的差嘛。 “飞一个让他开开眼界。”这时旁边又有人撺掇。 第一尺拗不过,伸手拿过来一只鹦鹉,将鹦鹉腿拧了几下,那鹦鹉煽动翅膀,便绕着木杆飞起来,栩栩如生,只是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众人一片喝彩。萧玄衣心道:不过如此! “你这鹦哥多少钱?”马贩子问道。 “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马贩子显然吃了一惊:“那只八哥呢?” “五两。” 马贩子嘿嘿笑了一声:“不会叫还要五两。”说罢便挤开众人去了。 “让木头叫,你找神仙去吧。”本地人欺负外地人。 估计是鸟太贵,或者是看过了热闹,围观的人散去了不少。没有一个买的,第一尺仍旧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 “有眼不识金镶玉。”一个人分开众人走到场子中。 萧玄衣看时,那人长衫折扇,显然是位衣冠人物。再看第一尺也站了起来,冲那人拱了拱手。 “这三个玩意儿,我都要了。”衣冠人物说。 “这位秀才以前买过我的鸟吧。” “买过了不能再买吗?” “都是一些雕虫小技,秀才何必醉心于此,免致玩物丧志。” “受教,受教!果然野有遗贤,老兄不光技艺塞北无人能比,连道德也是人中楷模。” “这绳墨规矩,原是当仁不让,至于道德那就惭愧的很了。” 萧玄衣本来对这个第一什么并不讨厌,但听他对技艺自负的很,心里不禁替鲁奇生气。便走过去问道:“这位第一什么,你只有这三只鸟吗?” “是第一尺。”秀才纠正道。 “第一吃饭?” 那汉子不屑理会萧玄衣,指了指后面的招牌。招牌上写着一行字:从不造车打床,兼修斗补升。 萧玄衣故意少念了两个字:“造车打床,兼修斗补升。” 那汉子闻言色变,扭身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把招牌吹翻了,连忙把招牌正了过来,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塞北第一尺。” “哦,是这个尺啊!” “大匠诲人,必以规矩,这距就是尺的意思。”秀才在旁边解释。 “也就是第一木匠的意思。”萧玄衣终于明白。 “可以这么说。” “木匠倒是木匠,这第一却未必。”萧玄衣扯着嗓子道。 那秀才正要理论,第一尺拦住道:“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你那鸟身上提溜一根绳子,那也叫飞啊?”萧玄衣不依不饶。 “你说怎么才叫飞?”第一尺终于忍不住。 萧玄衣抬头看了看,天空刚好有几只麻雀,便指着麻雀说道:“那才叫飞。” “你飞一个给我看看。” “我不会飞,但我有一只鸟会飞。” “我这只是木头的。” “我的那只鸟也是木头的。” “拿出来看看。” “我没带在身边。” “吹牛谁不会啊?”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小母牛晒太阳,牛逼哄哄!” “我这就回去拿!” “我等着!” “我们大家都等着!”众人始终站在第一尺的一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章 为名所累 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萧玄衣举手之间,把众人的嘲讽变为崇拜,上千道目光投射到他身上,萧玄衣顿觉光芒四射。 在令人晕眩的光环里,萧玄衣飘然而去,回到客栈,关上门,深藏功与名。 躺在床上,萧玄衣情不自禁地回放起那个以一敌万,并且完美胜出的传说,突然觉得故事的结局有点瑕疵。 当第一尺双膝跪地,请求收他为徒的时候,萧玄衣不应该断然拒绝。 萧玄衣无心隐瞒“制造木鸢者另有其人”这么一个事实。但众人七嘴八舌从来没有给他解释的一个机会。面对第一尺的恳求,他既然无法接受,只好用拒绝这种方式简单而粗暴地处理掉。 这么一来显得不够大度,并且也关上了一个颇有天赋者的上进之门。对于以道义自任的萧玄衣来说,这将是他终生挥之不去的遗憾。 怎么做才更恰当呢?萧玄衣想了好久,觉得自己应该这样:骈起剑指,大概齐地指着北方,虚头八脑地说:你要真是有心,就到那里去找你的师父吧。然后飘然而去,这样说而不破,道而不明,含含混混,才更臻完美境界。 然而时光不能倒流,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记得下次做好就行了。 最后萧玄衣总算有点儿良心,说了一句人话:“这次最应该感谢的是鲁奇大哥。” 瑕疵尽管存在,但总体来说还是辉煌的,后果是什么呢?萧玄衣意识到,他成名了。 在雁北镇,从来被人仰望的第一尺,已经在他脚下,风头之盛,估计能直追孙少仙。走到大街上,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来跟你拱手…… 万一被哪个土豪看上了,非要招他为婿,推辞的话原是现成的,他萧玄衣已经心有所属,可人家宁愿做小…… 想来想去,萧玄衣觉得,暂时还是避避风头,躲在客栈里为好。 其实还有个更深层的原因:不知不觉中,萧玄衣已经“被作弊”了。因为他竟然想到:自己连“第一尺”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万一大家请他讲话,露出马脚怎么办…… 按道理讲,鲁奇才是真正的运动员。萧玄衣把自己当鲁奇了。 萧玄衣一直在客栈呆到天黑,难免饥肠辘辘。 前面说到,萧玄衣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运行起大小周天,可以很长时间不用吃饭。 不用吃饭跟不想吃饭是两回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作为一个人,他萧玄衣怎肯舍弃这世间的美味? 佛家戒色,道家戒淫,看是一回事,其实是有区别的,“戒色”是碰都不能碰,“戒淫”是可以搞,但不能过分。 不管戒色戒淫,但佛道两家都没说过戒饭,估计制定戒律的祖师们也知道:这饭戒不得,要当真戒了饭,还当真不用修行了。既然戒不得,不如不戒。 虽然萧玄衣可以很长时间不用吃饭,但祖师爷都没说过要戒,所以当萧玄衣饿得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找个馆子。要在平时,萧玄衣原本不用多想,但现在不同,他出名了。 但是也不能要名不要命啊,怕尿炕不睡觉啊,天黑后,他还是决定去找个馆子。 萧玄衣鬼鬼祟祟出了客栈,杏花村那种大酒店是不敢去了,踅摸了半天,萧玄衣找了一家土菜馆。 因为馆子小,里面也没有几个客人,萧玄衣找了一个角落,对着门坐了下来,要了几个菜,一壶酒。 萧玄衣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扫视着店里,心中想到:这不太正常啊。 土菜馆虽然僻陋,但算上掌柜小二,还是有几个人的,怎么没一个人过来打招呼。 书中暗表,这是典型的名人心态:整天叹息自己为名所累,但你要不招惹他,他还不高兴。 萧玄衣难免有点怅惘,就在这时,土菜馆的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个人。 萧玄衣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不错,进来的这个人他见过。就是上午在木器市场看到的那个长衫折扇的秀才。 那位秀才显然也看到了萧玄衣,当即满脸堆欢地,向萧玄衣走了过来,正要拱手,萧玄衣连忙将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那秀才倒也机灵,走近了低声说道:“没想到在此遇到高人,小生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当,不敢当。”萧玄衣连忙摆手。 “敢问高人怎么称呼?” “叫我萧玄衣就行。” “哦,原来是萧大匠。” “惭愧,惭愧!” “大匠年纪青青,技艺却塞北无双,为人谦恭,道德更是人中楷模。” 这话听着耳熟,但萧玄衣无暇细思,只好逊谢道:“哪里!哪里!” “想请大匠喝一杯,不知肯不肯赏脸。” “这不是有现成的嘛。”萧玄衣指着桌上的酒菜道。 “那,这顿饭算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先入为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秀才说罢,一屁股坐下来。 萧玄衣招呼了一声,小二过来,萧玄衣又点了几个菜,要了一付餐具。 “我等实乃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让大匠见笑了。” “先生何出此言。”萧玄衣也斯文起来。 “今天上午,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匠。” 萧玄衣想起,上午确实被这秀才教导了好几回。便摆手笑道:“这都不是什么事儿。” “难得大匠如此大度,那我就自罚一杯。”说罢秀才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不敢当,不敢当。”萧玄衣连忙陪了一杯。 “既然大匠不见怪,那我就冒昧问一句。” “请讲!” “有人出二百两银子买那只木鸢,不知大匠肯不肯割爱。” “不好意思,那只木鸢是送朋友的。” 那秀才愣了一下,一拍桌子道:“你那位朋友实在是荣幸。” “怎么啦?” “能交上你这种把金钱当粪土,视情谊如泰山并且身怀绝技的朋友。” “过誉!过誉!”萧玄衣心里乐开了花。 “我对大匠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秀才举起杯来。 “干!”萧玄衣一口见底儿。 “大匠不出,万古如长夜。” “干!” “大匠之德,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知之,更也,人皆仰之。” “干!” 萧玄衣本来酒量不佳,这一通马屁拍来,不醉也得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一章 空空如也 萧玄衣是被一阵拍门声叫醒的,起身下床时,发现昨夜睡觉前没脱鞋子。 萧玄衣摇摇晃晃走到门口,看到门没栓,便转身又爬上床,喊了一声:“门没关,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探进来半个脑袋,冲着萧玄衣喊道:“客官,孙记药行的大掌柜在大堂等你。” 萧玄衣心说:原来是店小二,便支起身,一面答应着:“知道了!” 既然是药行掌柜来找他,应该是孙少仙回来了。萧玄衣连忙下了床,这才感觉分明:浑身发软,脑袋发硬。 这酒喝得也太多了,萧玄衣有点儿自责,一面扎巴着两手打水洗脸。 临出门时,萧玄衣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在床上扒挠起来,最后连褥子都掀了,空空如也。 这事儿有点不妙,萧玄衣意识到,对着床铺发了一会儿呆,便来到客栈大堂。 药行掌柜和客栈掌柜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聊得热闹。见萧玄衣过来,药行掌柜便起身打招呼:“萧兄弟,我们少东家回来了。” “这么快!” “我不是说就这一两天嘛!” “掌柜的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那我在药行恭候了。” …… 支走药行掌柜,萧玄衣又回到客房,开始大动干戈,犄角旮旯全部找遍,就差没钻老鼠洞了。 萧玄衣最后把鞋子脱下来看了一回,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鲁奇托他送给孙少仙的那只木鸢,丢了! 这下该怎么办?他萧玄衣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负过人。萧玄衣一屁股坐在床上,六神无主。 那只木鸢,李老三想看都没看到。由此可见,鲁奇对它是如何的看重。临来时,鲁奇又特别叮嘱:一定要面交孙少仙。 当时,萧玄衣还挺不以为然,觉得鲁奇是个事儿妈,这下可好! 请孙少仙出山,肯定不容易,本来萧玄衣也想了,先给孙少仙送上见面礼,等孙少仙喜笑颜开时,再出言相求。见面礼先丢了,怎么见孙少仙? 既愧对鲁奇,又无颜见孙少仙,一石连飞二鸟。他萧玄衣还从来没这么失败过。 呆坐了半晌。萧玄衣好歹清醒了一些,平白无故,这木鸢怎么不翼而飞了呢。 谁说木鸢没有翅膀,但有翅膀它也不会飞呀,毕竟是木头的。说这话不是抬杠吗? 萧玄衣跟自己理论了一回,最后认定:木鸢被人偷了。 想至此,萧玄衣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自己闯荡江湖有年,串过幽州,平蹚卢龙节帅府,竟然还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此人来头非同小可,按说雁北镇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角儿啊,莫非…… 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难道这客栈里面有内鬼? 八成如此!想到这儿,萧玄衣心里有了计较,晃晃悠悠来到大堂:“掌柜的。” “怎么回事?” “我丢了一样东西,这东西虽不值几个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帮我问问,谁拿了,赶紧给我放回去,我不追究。要不然的话……” “客官东西丢了?” “嗯!” “就在本店丢的?” “不错!”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上不见的。” “这么说吧客官,我们这小店儿开了几十年了,伙计都本分的很。要不你问问你那位朋友。” “我的朋友?” “就是昨天夜里扶你回来的那个。” “扶我回来?” “对啊,当时你还念了两句诗。” “什么诗?” “好象什么‘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 “我倒是跟一个秀才喝过酒来着,但那位秀才仗义的很,不象坏人啊。” “只有他进过你的房间。” “不可思议!” “我这胡子一大把了,你倒看着象坏人?” …… 在客栈掌柜的诱导下,萧玄衣最终认定:那个秀才的嫌疑最大。客栈掌柜建议他去报官。 江湖事,江湖了,对于报官,萧玄衣有点踟躇,再说就算能追回木鸢,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儿,眼下孙少仙正在药行等他。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喊:“怎么着,萧老弟,还要我亲自来请啊。”萧玄衣回头一看,孙少仙已经来到大堂。 “孙大哥怎么过来了?” “你不过去,我还不来呀?” “抱歉得很。”萧玄衣斯斯艾艾:“昨晚喝多了。” 客栈掌柜连忙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孙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客气!客气。”孙少仙连忙还礼。 “您这位朋友,在小店丢了一样东西,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报官。”掌柜的嘴快。 “怎么回事?” 萧玄衣不得已,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报什么官呀?”孙少仙捻着髭须笑道。 “难道那只木鸢不要了?”萧玄衣不甘心。 “鲁奇兄弟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还没到孙大哥手中,就让我给丢了,这事儿……” “你已经送到雁北镇了,我不在,这事儿也怨不得你。” 萧玄衣还要分辨,孙少仙摆摆手道:“跟我回药行吧。” 到了药行,孙少仙先让掌柜的做了一碗醒酒汤,端过来让萧玄衣喝了。 契丹王城一别,两人有大半年没见了,孙少仙便问起一些别后的事儿。萧玄衣一一说了,孙少仙听得兴致盎然,并十分感慨:自己俗务缠身,未能同游。 萧玄衣正想把话题扯到“盗天马”上,孙少仙却心向神往地说:“老哥我最近也在做一样颇不俗的事儿。” “有什么事儿能让孙大哥如此上心?” “知道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吗?”孙少仙故弄玄虚。 靠,你这几天要是不干嘛,那木鸢也不会丢。萧玄衣心中捡到理儿了,却摇摇头。 “我去雁门追一个朋友。” “‘追’朋友?你朋友走了?” “不是那回事,有一个朋友,我十分仰慕,想跟他结交,所以就整天去缠他。”孙少仙说到这里,竟然有点儿惫赖的神态。 还有这事儿,萧玄衣好奇:“交上了没有?” “还没有,他架子挺大。” “不会吧,这世间竟然还有看不上孙大哥的人。”萧玄衣愤愤不平起来。 “不是人。” “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我的意识是说,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鸟。” “一只鸟?” “对,一只很大的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二章 情有独钟 孙少仙说起一只大鸟,萧玄衣不作他想:肯定就是带领鸟群飞越雁门那只。只是萧玄衣没想到,孙少仙竟然要跟它交朋友。如此的不着调,孙少仙亦师亦友的长者形象,在萧玄衣心中不免大打折扣。 “跟一只扁毛畜生做什么朋友?”萧玄衣戏谑道。 “萧兄弟,你这话我不爱听哈。”孙少仙正经八板。 “怎么了?” “你怎么说它是扁毛畜生。”孙少仙略带责备。 “本来嘛。”萧玄衣开始诡辩:“它一只鸟,又没有名字,咱们说起它来总得有个称呼吧。” “它虽然没有名字,但你可以叫它‘云中君’,或者‘羽衣兄’也行。” 见孙少仙越来越可爱,萧玄衣戏里戏外:“嘿嘿,这都是我不对。不过你为什么要跟那位羽衣兄交朋友?” “亏你还是纯阳弟子?” “很弱吗?” 孙少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修道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飞升。” “对啊,但闻白日升天去,不见青天走下来。”孙少仙举头吟了一句诗。 “啥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最近几百年成仙的人越来越少?” 这道题有点难,萧玄衣摇了摇头。 “据我猜测,那些修道之人只知道炼丹服气,却忘了最直接的法门。” “孙大哥的意思是?” “连飞都不会,还怎么升啊?” “哦,明白了,你跟大鸟交朋友,原来是想学飞啊?” 孙少仙点了点头:“确切地说,我是在研究。” “研究?” “人是没翅膀的,要想飞起来,肯定不能象鸟那样,得弄清楚内在的原因才行。” “内在原因?”萧玄衣又不明白了。 “就是飞行这事儿蕴含的道理,只有把道理弄明白了,你才能清楚,这翅膀是不是能省略,或者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 萧玄衣听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连忙揩了一下,孙少仙见状摆了摆手:“这是学术方面的东西,你也不需要明白。” 萧玄衣虽然听不懂,但也不傻:“既然孙大哥说不需要明白,那我就不用明白了,只是有一点我闹不明白。” “哪一点?” “你研究的既然是‘飞’,小鸟也是可以的,为什么非要搞那么一只大鸟呢?” 孙少仙有点不好意思:“这就是老哥的私心了,要是实在研究不出来,那大鸟也是可以骑的嘛。” “象骑马那样骑?” 孙少仙点点头:“这个完全可以做得到,只要练一下轻身功夫。” “感情你缠着跟人家交朋友,就是为了骑人家。”萧玄衣颇不屑。 “不是说了吗?主要是为了研究。” “研究不通就骑人家。” “萧老弟你怎么就这么死板呢?” “我怎么死板了?” “大家你情我愿的,骑一骑有什么不可?” “那倒也是,有钱难买愿意。” “就是嘛,比如说咱们哥儿俩同游,老哥年纪大了,走不动,你就不能背我一程?” “这个倒是应该的。就算老哥走得动,只要你想骑,我也让你骑。” “这不就得了!” 两人聊的情深义重,萧玄衣觉得应该往“盗天马”的事儿上捋一捋了,便干笑了一声:“没想到,孙大哥也挺喜欢游山玩水的哈。” “那当然,朝游北海暮苍梧,山水之乐,仙人不废。” “我觉得呢,游玩最好是跟一帮兄弟同去,那才叫高兴。” 孙少仙叹了一口气,举头又吟了一句诗:“汉之广矣,不可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啥意思?” “那只大鸟不理我。” 导来导去,又导到大鸟上了。萧玄衣见孙少仙念念于兹,有点可怜,觉得应该安慰一下他。 “象孙大哥这样超凡脱俗,道貌岸然,要是追人的话,一追一个准儿。” “萧兄弟过誉了。” “就是当朝宰相的女儿,也刚有资格给孙大哥踹的。” “修道之人,不谈女色。” “我也就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说:你追那只鸟追不上,跟人品无关,我估计方式有问题。” “方式?” “你说说你怎么追的?” “那只鸟来雁门快有两年了吧。”孙少仙陷入沉思:“我也是听人说的,便过去看热闹,谁知一见之下,大为倾倒。 “后来我就弄清了它的规律,每年春秋两季,它都到雁门来,带领群鸟过雁门。 “我就在它的必经之路,或舞剑,或吟诗,谁知它全然不顾。” 听到这里,萧玄衣强忍住笑:“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才艺,赢得对方的好感,本来也是求交的一种方式。但孙大哥忘了,它只是一只鸟,诗啊剑的,它听不懂也看不明白啊。” “你说该怎么办?”孙少仙完全弱了。 “先跟它搭上话。”萧玄衣开始胡扯。 “它飞那么高,我够不着啊。” “这倒也是。不过呢,我知道它的一个落脚点,你可以到那里等他。” “落脚点?”孙少仙眼睛一亮。 “其实,我跟这只鸟倒是有些渊源。” 孙少仙连忙给萧玄衣倒了一杯茶:“不着急,慢慢说。” “第一次遇到那只大鸟是在阴山。”萧玄衣顿了一下。 “阴山?” 萧玄衣“嗯”了一声,掐头去尾,只将遇到大鸟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个多月前吧。” “那时候羽衣兄在雁门啊。”孙少仙诧异。 “估计是抽空去的。” 孙少仙点点头:“千里一击,倏然而逝,果然是位飞侠。” “第二次遇到大鸟,就是这回来雁门的途中了。” “也就是三天前。” 萧玄衣将大鸟排兵布阵的事儿又细说了一遍。孙少仙不由击节:“杀一人而救天下,侠之大者。” “只要我带你去它排阵的地方,你就能靠近它了。” “然后呢?” “你就跟它搭讪啊。” “这个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 “万一搭讪不成,反而惊着它,那不是误了大事儿。” 这点萧玄衣没考虑到,掐了半天下巴:“要不你玩点阴的。” “阴的?” “你不是郎中吗,搞一些‘五鼓返魂香’之类的,直接把它擒住。” “强迫别人交朋友,那不太下作了吗?” “你有不下作的办法吗?” “目前没有,不过倒是有个思路。” “说来听听。” “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这位羽衣兄不是好‘侠’嘛,那我也行侠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气丸 有了思路的孙少仙显得有点急不可耐,右手掐着左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每一步都象踏在萧玄衣的心坎上。 “上酒菜!”孙少仙突然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 这是不是要送客啊,萧玄衣心里一惊,便试探道:“这还没到饭时,不急。” “萧兄弟大老远的到雁门来,好歹得喝一杯。” “不如到后晌一块吃吧。” “到后晌我就不能陪你了。” “你去恭候那位羽衣兄?” “聪明!” 孙少仙的一句赞恶心得萧玄衣嗝儿嗝儿的:放着远来的朋友不招待,却去恭候一只鸟。这老孙是不是得羊角风了。 话虽如此,萧玄衣口中却说道:“那只大鸟一天要从雁门过几次啊?” “每天两次,早晚各一次。” “怎么听着跟吃药似的。”萧玄衣不无讥刺。 “这个比方好。”孙少仙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打马虎眼儿:“持志如心痛,守信如吃药。” “啥意思?”萧玄衣听不明白。 “羽衣兄每天卯时,酉时必过雁门,守信得很。” “还差‘每次一剂,开水煎服’。” “萧兄弟越来越幽默了。” 孙少仙不愠不火,萧玄衣倒也没脾气:“你恭候那位鸟兄的地方也不太远吧。” “过了雁门关往南,十里左右。” “听掌柜的说,你一出门都是好几天不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了吗,我去恭候那位羽衣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去的那地方也就十几里的路程,每天往返两次也就一个时辰。你完全有时间回来吃个饭,洗个澡,换身衣服什么的。怎么会一去好几天呢?” “这就非你所知了。” “还捎带着别的?” “不是,儒、释、道不论哪一家,都讲心诚二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什么叫‘诚“,也就是惟精惟一的意思。” “惟精惟一?”这个词萧玄衣好像听过。 “就是心里只此一念,并无其他。”孙少仙接着解释:“我要是每天到点儿再去,抽空看几个病号,也能挣点外快不是。但那还叫惟精惟一吗?那叫应景儿,那叫逢场作戏。” “那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你不‘惟精惟一’去。” “我回来换身衣服,恭候长者,衣衫不整也不能叫心诚。” 里里外外都让孙少仙说了,萧玄衣一时无语。这时酒菜也上来了,萧玄衣便借喝酒的当儿暗自寻思:再不开口,饭一吃完就得走人了。 “我这喝得晕头八脑的来请你出山,指定是不‘诚’了。” “请我出山?” “是这么回事。”萧玄衣将盗天马的事儿说了一遍。 孙少仙听罢,捻着须沉吟片刻:“萧兄弟,你这就不明白事理了。” “怎么了?” “这偷鸡摸狗的事儿你让老哥去啊。” “不是偷鸡摸狗,是马。”萧玄衣强辩。 “那也是偷。” 萧玄衣被孙少仙挤兑地无话可说,突然又回过味儿来:“其实我也知道您老哥去不了。” “明白就好。” “但我受人之托,这话儿肯定要带到。” “收到,不行!“ “但你也别拿大话压我啊。” “说什么大话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去,不去就不去吧,还搞什么道义,太那个岸然了吧。” “拒绝你的理由原本有很多,我当然要选一个好听的。”孙少仙笑眯眯地。 “羽衣兄,我恨你!” “您受累!”孙少仙无耻起来,萧玄衣哪里是对手。 萧玄衣将饭菜一扫而光,受伤似的捂着肚子:“以后饭菜不要搞那么香,撑着人不好。” “这都是下人不懂事。”孙少仙陪着笑。 “就此别过!” “稍等。” 不大一会儿,孙少仙手里拿了一个小木盒回来,递给萧玄衣:“老哥就不留你了,你带上这个。” 萧玄衣打开一看,里面活泼泼的一颗黑色药丸:“干什么的?” “这颗药丸叫‘生气丸’。” “生气丸?是治生气,还是吃了让人生气。” “这么说吧,不管你受伤多重,只要有一口气,这颗药能保你半个月不死。” “半个月之后呢?” “你这趟不是去河西嘛,不算太远,半个月内,你骑着快马,应该能赶到我这儿了。” “好东西!好东西!”萧玄衣连拍大胯:“你老哥总算还有点人性。” “就算你是江洋大盗,受了重伤,爬到我门口,我也得给你治不是。” “只是我觉得这药丸的名字欠妥。” “怎么了?” “应该叫起死回生丸,或者叫阎王夺命丸?” “阎王夺命丸,怎么听着跟毒药似的。” “我的意思是,从阎王手里夺回命来。” 孙少仙哈哈一笑:“你老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说?” “那种名字越厉害的药,其实是为了卖的。我们这是自家用的,不卖。” “老孙家就是实在!”萧玄衣赞了一句:“既然给了,那就顺便多给几粒吧。” “没了。就剩这一粒。” “你们家开这么大药行,就剩一粒药,谁信。” “不瞒老弟,这生气丸是我老祖制的,一共就三粒,传到我手上,就剩这一粒。”孙少仙所说的老祖,就是药圣孙思邈。 “你们家肯定有方子呀,你趁不去恭候羽衣兄的功夫,再制几盒。” “方子是有。说起来惭愧,后人制成的丸药都没有生气的效果。” “长江后浪推前浪。”萧玄衣摇摇头,将生气丸还给孙少仙。 “还看不上?” “我们一行五个,你给我这一颗有什么用。” “你老弟这就不晓事了。你们一行虽然五个,还能同时病倒啊?” “我们去干什么你也知道,万一遇到危险,厮杀起来,大家不都得受伤。” “那你就不用要了。”孙少仙将生气丸接过来。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就算我们五个同时受伤,肯定有伤的特别重的。”萧玄衣盯着药盒说道。 “那也没用,你们五个都受了伤,有一个吃了丸药,别人也没法送他过来。”孙少仙说着将生气丸塞进袖子里。 “我留着自己吃还不行啊?” “那多不好,不讲义气。” “拿过来吧你。”萧玄衣一把将生气丸抢了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冤家路窄 萧玄衣打马离开雁北镇时,天刚过午。走了一程才发现,有点不对头:从雁北镇到东受降城,也就大半天的时间,但这个时候回去肯定要搭黑。 走夜路有点麻烦,沟沟坎坎不说,还容易迷路。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让萧玄衣掉头回雁北镇,也不太可能。走就走吧! 有点失于计较了,萧玄衣自责了一回,想想这次来雁北镇,两件事都没办成,也真够失败。 木鸢的事儿,孙少仙这边算是过去了,但回到东受降城,跟鲁奇大哥怎么交代? 当然鲁奇也不会说他什么,还有可能安慰他几句,这更让萧玄衣心里过意不去。然而又能怎么样呢,丢也丢了,并且也不是他萧玄衣不小心弄丢的,而是被人偷了。 “偷”这个事儿,确实防不胜防。萧玄衣想起那个秀才来,恨得牙痒痒,有天遇到他,一剑戳他个透明窟窿。 再说孙少仙这事儿吧,他早就知道,请孙少仙出山不容易,可他萧玄衣很少求人的。 俗话说“上山打虎易,开口告人难”,尽管他去年求了一次孙少仙,那是李克用病在契丹的时候,但也不是当面求的。 这老哥看起来平易近人,乐呵呵的,拒绝起人来也是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想起孙少仙,萧玄衣又觉得有点儿好笑,一年不见,老大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一往情深,跟个深宫怨妇似的,原来挺高大上的嘛。 这都跟那位所谓的羽衣兄有关,萧玄衣恍然若悟:一个人一旦喜欢谁,是不是便动了凡心,堕了凡尘,成了俗人了。 不过俗点也好,倒是有人情味了,他至少敢跟孙少仙勾肩搭背了。 萧玄衣一边赶路,一边想心事,难免有点拖拖拉拉,斜阳半空时,他忽然想起,要在天黑之前出偏关。 雁门号称内险,因为雁门关外还有一道关隘——长城,过长城到东受降城,走偏关最近。 偏关有兵戍守,天黑要闭关的,到那时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他还真得转回雁北镇。 想至此,萧玄衣不由扬鞭催马。雁北高原上飘起一道征尘…… 萧玄衣正在赶路之际,迎面跌跌撞撞地走来一个人,萧玄衣心里暗道:碰到傻叉了,喝这么多赶路,还不骑马。 萧玄衣不禁放慢马速,看着那个人,但见那人蓬头散发,脚下如同踩着荷叶步,摇摇晃晃。 萧玄衣心中不由连说:倒也,倒也。那人果然一交摔倒,在地上拱了两下没起来。 “你是干什么的?”萧玄衣走到那人跟前,勒住马。 那人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救……” 四目相对时,萧玄衣不禁傻了眼,喊救命的不是别个,正是在雁北镇灌醉他的那个秀才。 “哈哈哈……”萧玄衣仰天大笑。 “笑够了没有?”秀才很幽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秀才依然嘴贫。 “四个字儿的。” “冤家路窄。” “你倒是挺爽快。” “那当然,别说一只木鸢,就算皇后娘娘,只要我喜欢,照偷不误。” “够胆色。”萧玄衣跳下马来,一手拔出疾剑:“说说吧,你打算怎么个死法?” “你不怕王法吗?”秀才缩了一下脚。 “你要是在长安城,跟我讲王法还行。” 那秀才怔了一下,好象明白了眼下的处境,不觉叹了口气:“求也是白求,对吧?” “你明白就好!” “给弄口水喝。” “临死前想喝口水,倒不为过。”萧玄衣说着,解下水囊扔过去。 那秀才爬起来,捡起水囊拔掉木塞,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爽!”秀才赞了一句,一手抹去下巴上的余沥,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等一会儿更爽。”萧玄衣将剑虚斩了一斩。 秀才箕踞而坐,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动手吧!” “不急!”萧玄衣看了那秀才半晌:“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啊?” “那倒不是。” “你知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叫‘玉面人屠’。不但帅,而且杀人如屠狗一般。” “不知道!” “现在告诉你了。” “了解。”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我都要死的人了怕什么?” 萧玄衣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不行,得让他害怕:“不过呢,你要是把我的木鸢还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办不到!” “我就奇了怪了,一个小玩意儿,比你的命还重要?” “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要死的。” “人总有一死,但你往后至少还有几十年吧,说扔就扔了。”萧玄衣竟然有点儿佩服。 “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就算不碰到你我也是要死的。” “咋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我身受重伤,肝儿都碎了。” 萧玄衣打量了一下秀才,确实伤痕累累,就算不理他,他也难爬回雁北镇。跟死人讨什么债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的木鸟是要不回来了。” “明白就好!” 萧玄衣本来想把木鸢要回来,再给孙少仙送去,对鲁奇也是一个交代。眼见这秀才抵死赖账,倒也没辙。 “你都要死的人了,要一只木鸟干什么?” “你管不着!” “算我求你了行吗。临死前做件好事。”萧玄衣语重心长。 “我不高兴。” “我还不高兴呢。”萧玄衣气极,一跃上了马:“慢慢死吧你。” 刚走几步,萧玄衣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拨马走回到秀才跟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下了马。 “这里面有颗药丸能保你半个月不死。”萧玄衣将木盒送到秀才眼前。 “真的假的?” “知道这颗药叫什么名字吗?起死回生丸。孙少仙给的,世间仅此一粒。” 那秀才眼中一亮,拿起药丸便吞了下去,咽得直翻白眼。等那秀才气顺了,萧玄衣这才笑道:“现在你可以死,也可以不死了。” “大恩不言谢,要是不死的话,我以后肯定会报答你。” “以后的事儿再说,现在说说那只木鸟。” “这个……”那秀才有点沮丧:“我不是不还你,我还不上。” “怎么回事儿?” “那只木鸟已经毁了。” “不会吧,你费尽心机,偷了我那只木鸟,怎么会毁了呢?” “你还知道雁门有只大鸟啊?” “知道。” “被它弄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介书生 一番追问之下,萧玄衣方才得知:那秀才名叫第五离,原是长安京兆人氏。 按第五离自己的说法:他出身于一个农家,但自幼聪明过人,读书一目十行,并且过目不忘。 早岁哪知世事艰,按第五离的才学,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简直不在话下。谁知时运蹭蹬,久困名场。 第五离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农活自然干不了。为稻粱谋,便跟同乡学经商,来往于长安晋阳一带。 大半年前,第五离刚出完货,赚了点小钱,在晋阳街头闲逛时,偶然听到雁门有只大鸟。 第五离核计了一下,这一千两银子的花红,他做十年生意也挣不到,当下心里一横,便辞别同乡,来到了雁门。 第五离看了一回大鸟,又四处跟人打听消息,方知这一千两银子不太好挣:那大鸟不但行踪神秘,并且警觉异常。 第五离既然来了,又自负聪明才智,岂肯就此罢手,于是便在雁门住了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来二去,竟然给他发现了大鸟的落脚点。 “落脚点?”萧玄衣听到这里表示疑问。 “在一个山谷里面,大鸟就是在那里集合众鸟飞越雁门。” “那地方我去过。” “你怎么找到的?”第五离吃了一惊。 “迷路迷到的。” “你也太会迷了吧。” “别扯没用的,接着往下说!”萧玄衣催促。 “你既然去过那个山谷,就应该知道,要想捉住那只大鸟,在它集合众鸟时,是最好的时机。” “这点倒是不错。”萧玄衣点点头。 “要是你,你会用什么办法?”第五离跟萧玄衣互动。 “我觉得下毒比较好一点。”萧玄衣不假思索。 “英雄所见略同!” 第五离思索良久,终于配置出一种药剂,也就是石灰粉加五鼓反魂香再加七步倒等等。 “我靠,这也太厉害了吧。” “那当然,这种药一经触发,数丈之内,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不但能迷住他的眼睛,还能让它晕。” “你还不够狠,应该一下弄死它。”萧玄衣想,这下孙少仙就生无可恋了。 “我们做生意的,要精打细算,一只活鸟,弄到长安城,还能再赚一笔。” “果然够奸!” 药是有了,但怎么送到大鸟的跟前,第五离为之伤透了脑筋,几经观察,它总算发现一个规律:那只大鸟,人虽然不能靠近,但鸟可以。 “于是你就想到了我那只木鸟。” “还没那么快。” 第五离先弄了几只真鸟,抟上药剂,谁知他配的药剂太厉害,还没起飞,这些鸟就先被呛晕了。 “药先别搞那么多啊。”萧玄衣聪明。 “是啊,我试着减少剂量,后来竟然发现这是一个死结。”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剂量小了,小鸟都不含糊,那只大鸟就更不用说。” “这倒也是!”萧玄衣有点脸红:“然后呢?” 直到第五离遇到第一尺,才有了用木鸟这个想法,这木鸟用多大剂量都不会晕。于是就买下了第一尺的全部木鸟。 买回去之后第五离就开始后悔,第一尺的木鸟虽然也能飞,但只能在草丛间扑棱几下,要想接近那只大鸟,还差着老大一截子。 但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能打水漂啊,第五离就想凭自己的才智将木鸟改进一下,谁知折腾了两天,买的几只木鸟全散架了。 虽然没能改进木鸟,但第五离竟然对飞行技术产生了兴趣,准备继续研究下去。等他再去找第一尺买木鸟时,就遇到了萧玄衣。 “事实证明,萧兄弟的那只木鸢绝对是塞上第一。” “啥意思?” “也只有它能骗到那只大鸟。” “过奖过奖。” “我要是身子骨利落了,你肯定得受我一拜。” “免了,免了。那只大鸟中招了?” 苦心经营了大半年,生擒那只大鸟的条件已经具备,第五离带着偷来的木鸢,开始实施它完美的计划。 那大鸟正演练鸟阵时,第五离就把那只抟满药剂的木鸢放了出去。那大鸟御众极严,见一只鸟过来捣乱。也不管是哪路毛神,当即飞起击杀。谁知一击之下……” “哗……”萧玄衣心领神会。 “不错!” 那大鸟就在烟雾扑棱了几下,接着就摔倒了地上。 “好象故事的结尾不是这个样子。”萧玄衣质疑。 “还没完呢!” 第五离志得意满,不由仰天大笑了几声,就要下山去活擒那只大鸟。没料到那大鸟竟然鼓翼而起,直向第五离扑来。 电光石火一般,第五离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如挨了一棍,顿时天崩地裂。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山下了。 “你就没有再去看看我那只木鸟?”萧玄衣问。 “你说呢?” “说不定它还能飞呢。” “算了吧,我都搁不住那大鸟一击。” “明白了。”萧玄衣阴着脸拔出剑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第五离连忙说。 “靠,你这人我算看透了,骗着别人做好事,把别人都骗死了,剩下自己过幸福生活。” “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第五离摇摇头:“我只是替你不值。” “怎么了?” “吃了你的药之后,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 “那当然,孙家祖传的,世间仅此一粒。” “这么金贵的药你都让我吃了,再杀了我,你不觉得浪费吗。” 一句话让萧玄衣大费踟躇:也对,我救了他,再杀了他,那不成反复小人了吗? “算了,你走吧。”萧玄衣挥了挥手。 “我去那呀?” “爱去哪儿去哪。” “这可是你说的哈,我想回长安。” “那你就回去呗。” “我没盘缠。” 救人须救彻,萧玄衣从身上摸出几两银子,扔给第五离。第五离看了一眼:“你这点钱都不够我住店的。” “你住多贵的店啊?” “最起码一钱银子一夜的吧。” “拜托,咱们是穷人家的孩子,那十文钱的通铺也能住。”萧玄衣气极反笑。 “不瞒你说,我虽然出身农家,但从小娇生惯养,花钱从来没吝惜过。” 萧玄衣想想,这厮出手倒是大方,几两银子还真不够。便从怀里摸了一把,掏出两张金箔和几两碎银子。 萧玄衣正要把金箔拣出来塞进怀里。第五离连忙说道:“别,别!” “你不会是想要金子吧?”萧玄衣吃了一惊。 “大侠明鉴!” “你要金子会花吗?” “金子当然不好花,要换成银子才行,你这一张金箔能换八十两银子,两张金箔就是一百六十两,我在雁门这大半年,花销也是这个数。” “你花多少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我拿着全部家当来雁门,就是想发点财,现在可好,大鸟我是不敢抓了,相当于做生意赔光了。回到家里也没活路,不跳井也得上吊,你把这两张金箔给我,我不就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了吗?” “给,全都给你。”萧玄衣简直要气疯,一把将金子银子全扔了过去。 第五离这才将地上的金子银子拾起来,揣进怀里,旋即又拿出一个银锞子递给萧玄衣:“再穷,也得留点看家的。” “不用,不用。” “那我就不客气了。”第五离将那银锞子揣起来:“我这长衫也烂了。” “咱俩换了行吧。” …… “我这靴子也穿帮了。” “接着换。” 萧玄衣的一身行头转眼之间到了第五离身上,第五离张开两臂转了一圈,喜滋滋地说:“正合身,真是缘分。” “还有别的吗?” “哎哟,我的脚好象崴了。” “脚崴了?”萧玄衣用手一指:“那大鸟好像找你来了。” “在哪?” 第五离举头四顾,萧玄衣飞身上马,落荒而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尸路 萧玄衣策马狂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回头再也不见第五离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下,红日衔山,纤云弄巧。都这个时候了! 就算跑死马,偏关也出不去了,萧玄衣寻思了一下,将马勒住。 要是回雁北镇,应该能赶在客栈打烊之前,不过,在萧玄衣的印象里,客栈好象没打过烊。 回头走了几步,萧玄衣猛然想起,自己所有的银子都给了第五离,就算客栈从不打烊,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萧玄衣再次将马勒住,低头寻思:到孙记药行投宿也未尝不可,明天的早饭也有人管,但是,万一药行掌柜问起来,该怎么说,被一个傻叉骗了? 一时间,萧玄衣将回不回雁北镇,为什么回,为什么不回,里里外外想了个遍。 算了,还是别回去了!路上要是遭遇第五离,跟他借钱还是不跟他借? 萧玄衣四下望了望,想找一个地方露宿。黄沙野蓬,寒烟远山,附近连个树林儿都没有。 正巧一行大雁飞过,萧玄衣心中难免凄凉:人家虽然也是露宿,但好歹还有几个伙伴。 萧玄衣忽然想起,露什么宿啊,人家今夜就飞过雁门了。不过据说那位大鸟受了伤,应该无碍吧。 好象真的有点问题,萧玄衣又看了一眼,那群雁前面并没有飞着一只老鹰。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倒不如去探望一下那位羽衣兄。就算它不在,去看一下木鸢也是好的。 毕竟跟那木鸢相处一场,玩得挺开心,这收尸的情分还是有的。可恨那个第五离,把木鸢飞出去就不顾了,连摔成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想至此,萧玄衣简直要痛心疾首:多么好的一只鸟啊,不吃不喝还能飞。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那只木鸢找到,就算能捡回一只翅膀,送给孙少仙是不太体面,但回去还给鲁奇大哥,也是个交代。 就这么着吧,萧玄衣两腿一磕铁箍梁,开路一马斯。 毕竟走过一回,萧玄衣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一座大山下。 萧玄衣确认了一番,脚下正是几天前他弃马登山的地方,便下了马,正要上山,忽然听到“咴咴”几声。 萧玄衣扭头一看,不远处山岩下,竟然藏着一辆驴车。这荒山野岭,罕有人迹,很可能是第五离逃命时落下的。 救了主子,还得救主子的畜生,萧玄衣感慨着走到驴车旁。那驴子见萧玄衣过来,一边挣缰绳,一边惊恐地看着他。 “挣什么挣,刚才不就是你叫我吗?”萧玄衣骂着,先将驾辕子的套绳松了。刚解开缰绳,那驴子便暴走而出。 “还怕我占你便宜?”萧玄衣嘲笑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回头看那驴车上,竟然还有一卷绳。 估计是第五离准备用来捆大鸟的,萧玄衣不禁可乐:这厮想得挺美! 萧玄衣手脚并用地登上山顶,并没有听到鸟的喧闹,探身往谷底一看,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溅血乱羽,伏尸无数,谷底已经成了一个屠场。 什么情况?这是——那大鸟在哪儿呢?萧玄衣放眼一望,山谷里竟然没有一只活鸟。不过既然来了,趁着天不黑,还是赶紧找到木鸢要紧。 萧玄衣连忙下到谷底,找了一根棍子,叉着两脚,在密密麻麻鸟尸中来回拨拉,这些鸟有大雁,有天鹅,有鹰,有鹭鸶…… 所有的鸟死得都很干脆,不是脖子断了,就是翅膀折了,很明显,它们生前受到过重击。第五离虽然可恨,但客观来讲,这跟第五离没有关系。 第五离只是针对那一头大鸟,这么多鸟他没那本事,也杀不起。他配迷魂药也是要花钱的哈。 至于鹰,它们没有那么大力量,能够一下折断这些鸟的脖子,在猛禽中,老鹰算是小的,它们的体格跟雁差不多。 难道是那位大鸟杀的,也不对啊,要这样,那大鸟何必还要带领鸟群过雁门? 九天十地霹雳金光雷电掌?那也太恐怖了吧。 找了半天,萧玄衣不由得埋怨,这木鸢让鲁奇大哥做的也太象了吧。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整只鸟都不好找,何况现在又变成了零件儿。 就在这时,萧玄衣发现地上有一行大爪印,用脚踩上去比了一下,我靠,那爪印竟然比他的脚还大。 肯定是那位大鸟的,萧玄衣想都不用想,别的鸟长这么大脚除了浪费有什么用? 但是那位大鸟在哪呢?这一片尸体中肯定没有,要不然萧玄衣早看到了。 幸好那大鸟被第五尺毒了一下,飞不起来了,所以地上才留有这一串足迹。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关心,萧玄衣顺着大鸟的足迹找了下去。 走了大约二里地,那山谷看看到了尽头,大鸟仍然生死不见,只是地上的尸体渐渐稀少,几步远才有一只。不过萧玄衣发现,这些尸体纯一色儿都是鹰的。 山势一转,萧玄衣眼前出现一条干涸的河道,河道里尽是卵石,大鸟的脚印消失。然而线索没断,隔三差五的鹰尸形成一条“尸路”。 沿着“尸路”走下去,萧玄衣突然看到一个“大块头”,连忙上前辨认了一下,竟然是一头雕。 虽然没了脑袋,在草原上混了两年,萧玄衣还是能将雕和鹰分得清的。 雕是大型猛禽,能够将雕如此残暴击杀的,肯定是那位羽衣兄了。想至此,萧玄衣不禁有点兴奋,以致于裤裆里都有了反应。 萧玄衣一边走一边数雕的尸体,鹰都懒得数了,数到第十七头时,“尸路”竟然断了。 萧玄衣抬头间先看到:左上方的天空中盘旋着几十只鹰。接着又看到:在鹰的斜上方还有五头雕。萧玄衣环顾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那位羽衣兄。 对着鹰群和鸟群看了一会儿,萧玄衣忽然明白,鹰群和鸟群大致形成了一个防御方向。按照这个防御方向,萧玄衣用目光搜索了一回,最后看到了一处断崖。 那断崖离地有七八丈高,背靠大山,就象有谁将大山斜着砍了一刀,又横着斩了一刀,开出那么一个楔形口子。 由于视角关系,萧玄衣没有看到那头大鸟,但他知道,大鸟应该就在那个断崖上面,因为那里是负隅顽抗的绝佳所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刺客 萧玄衣盯着那处断崖,正自猜疑不定。突然有两只鹰高飞而起,接着分成两路,双翼一展,一左一右向断崖俯冲而下。 兵法有云:激水之疾,至于漂石,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这种俯击杀伤力极强,决非文人修辞,借助下坠之力,一只鹰的俯击甚至能蹬翻一只黄羊。 萧玄衣担心未已,眼见羽毛乱飞,耳闻两声惨叫,两只鹰差不多同时撞在楔口的石壁上。自己先毁折了。 事实证明,萧玄衣所料不错,大鸟就在断崖上,要不然两只鹰也不会照死里撞。 判断正确,萧玄衣有点兴奋:羽衣兄挺给面子。礼尚往来,萧玄衣难免要推崇一下了。 这羽衣兄把断崖作为战场绝对是正确的选择,妙处刚才已经体现出来。因为断崖是凹入山体的,断崖上空的山岩差不多将断崖完全屏障。这么一来,空中优势基本上起不到作用。空中优势等于零,老鹰跟鸡有什么区别,除了爪尖嘴利。 萧玄衣正与大鸟神交时,老鹰们发出第二波攻击,这次出动的是三只鹰,倒是没有采用俯击的方式,而是鼓翼飞临断崖,分左、中、右三个方向。 萧玄衣暗自点头,这是选择断崖作为战场的又一个好处:大鸟的上面、下面、后面都是山,只空出前面,鹰和雕再多有什么用。攻击面无法展开,只能轮番上去送死。 萧玄衣刚下了断言:三只鹰尸便象沙包似的,被大鸟一一扔下断崖。断崖上面空间有限,及时清理战场是必要的。 如果偷懒,接战时磕磕绊绊,先自乱了阵脚,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萧玄衣顺推了一番,又逆料了一回。这期间鹰们又发动了几次攻击,照例被大鸟一一扔了沙包。断崖下面一片鸡毛鸭血。 徒死无益,那些鹰便停止进攻,大鸟依旧藏在断崖里。双方陷入了对峙局面。这时夜色渐浓,一弯新月如钩。 自从运行大周天,萧玄衣目力精进,暗夜观物,对他来说已经不在话下。 萧玄衣一直没看到那只大鸟,不免有点心痒,便来到断崖下,仰头一看,那断崖如同壁立一般,凭他两张空手,根本上不去。 这就奇了怪了,羽衣兄怎么上去的呢,它不是中了毒飞不起来吗?难道是绕道儿?萧玄衣在左近查看了一回,那断崖全然无路可通。 羽衣兄明明在断崖上哈,萧玄衣思索了半天,总算回过味来:羽衣兄中了毒是听第五离说的,飞不起来是自己的猜测。 听到的事情果然不靠谱,然而好像又有些不对劲:羽衣兄既然会飞,为什么一路步行到这里。 难道走着走着药劲儿退了,羽衣兄便能飞了?或者即使不能正常飞行,但也能象母鸡那样扑棱几下,飞上树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都是猜测,萧玄衣也不会全信,不过看羽衣兄打起仗来得心应手,进退有序,萧玄衣恍然如悟:这应该是羽衣兄采取的一种作战方式。 在受到鹰群和雕群围攻的情况下,立足于地面,可以保护自己相对薄弱的腹部。 再一个,雕的个头儿虽然大,但比起羽衣兄来,还是逊色不少,身大力强,原是步战最为有利:踩也能踩死你。 羽衣兄深通兵法,焉不知此?所以就采用了步战的方式。 想至此,萧玄衣简直要崇拜了。如果换成他自己,在猝遇大敌的情况下,能不能考虑这么周密。 萧玄衣在断崖下溜达了好几圈,始终无计可施,一时老羞成怒,手指天空发作起来:“你们这些扁毛畜生,看什么看?” “没看?你们没看怎么知道我看你了。” “欺负老子没翅膀是吧,有种你们下来!” 几句话打破了战场的沉默,那些雕活泛起来,有两头开始遛脚。鹰群也发出“呃呃”地叫声。 见有效果,萧玄衣继续撒泼:“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们在骂老子。” “老子也入你们全部的先人板板。” 这句话骂得过瘾,萧玄衣怕那些鹰听不懂,明珠暗投,便跑到一块岩石上,两手叉腰,运动起小腹,做了几个猥亵动作。 那些鹰在天空中挪了一下位置,好像怕被萧玄衣的猥亵动作骂着。这么一来,萧玄衣更加兴致盎然,从岩石上跳下,对着天空说起鬼话来。 …… “现在你不攻,我不走,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了局,依我之见,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各回,各找各妈。如果非要报仇,那就有机会再约。” “那几位雕兄,四位哈,你们一直在飞,不累吗?听我一句劝,都散了吧。” 萧玄衣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套,那些鹰和雕再也不为所动。 “不听劝是不是,看谁熬得过谁。” 萧玄衣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就在这时,一声低鸣从断崖上传出。萧玄衣连忙抬头,那只大鸟已经走到了断崖边上。 萧玄衣看得清清楚楚:那大鸟浑身羽毛凌乱,非但没有败象,倒显得杀气腾腾。 “羽衣兄,久违。”萧玄衣连忙打招呼。 那大鸟没有理会萧玄衣,而是对着天空一声长唳。那群鹰和四头雕竟然凌空辟易数丈。 “就这种胆色还不赶紧逃命。” 萧玄衣哈哈大笑,突然瞥见一道黑影。 “有刺客!” 萧玄衣大叫了一声,但见那只大鸟轰然倒地。另外两头雕飙然卷到悬崖。 那大鸟侧卧在悬崖上,生死不知,一头雕在断崖附近鼓翼掠阵,另一头雕啄向大鸟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惨叫,大鸟将头一摆,一颗雕头倏然飞起。掠阵的那头雕当即高飞远引,双方又陷入对峙状态。 怎么从天而降了一位刺客?萧玄衣忽然想起,刚到断崖时,天空有五头雕,后来就变成了四头。 消失了的那头雕,很可能借助夜色,飞到天空深处隐藏起来,等待机会。 刺客攻击是自杀式的坠击,就是双翼合拢,从高空直追下来,那种速度,简直能令自身起火。 当然攻击力量也大得惊人,那只大鸟肯定吃不消。 又击杀了一头雕后,那只大鸟仍然侧卧在断崖上,动也不动。旁边还有三头雕和几十只鹰。如果萧玄衣就这么看着,那只大鸟的命运已可预料了。 萧玄衣攥了攥空拳,这牛都能打死!却爬不上断崖。情急之下,萧玄衣忽然记起,第五离的驴车上有一卷绳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八章 独眼龙 虽然比不上乃祖,孙少仙的医道也不是盖的。所以要是有孙少仙救不活的,找别人更是白搭。 给鸟疗伤跟人还不太一样,鸟毕竟不如人那么配合。孙少仙先找了一间静室作为手术室,用竹竿在屋子里扎了一个架子,然后将大鸟的两腿叉开,两翅分开,一一固定在架子上。除了头部能稍微活动。 孙少仙将大鸟的羽毛剪去了大部分,几乎露出屁股来。看到大鸟姿势夸张,还露着屁股,萧玄衣差点没笑出来:“想这位羽衣兄以一敌万时何等威风,剪掉毛也就是这种鸟样。” “要是没什么事儿,你最好睡觉去。”孙少仙提醒。 “我不困。” “你都累了一夜了怎么会不困呢?” “就是不困,那我有什么办法。” “我发现你这人这么没趣呢?” “那你看跟谁了?” 孙少仙不再搭理萧玄衣,仔细给大鸟检查了一下伤势,这大鸟受的伤还真不少,有咬伤,有抓伤,还有骨折,最为严重的是一只眼睛没了。 萧玄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这羽衣兄还被一头雕撞了一下。” “听得出来!” “这也能听出来?” “五脏都移位了,脉象自然异常。” 至于怎么异常,萧玄衣倒没问,而是关心了一下最终结果:“有没有危险。” “不是你大哥自吹,也就是送到我这里了。” “是我送来的。” “高尚点儿好不好?” “怎么高尚?” “深藏功与名。” 这话差不多是萧玄衣的座右铭,让孙少仙先说了,噎得萧玄衣不行。无趣了好大一会儿,又腆着颜搭讪:“听说瞎一只眼的人不能读书。” “不是不能读书,而是读书没什么前途。” “啥意思?” “这是相法上说的,大多人读书是为了求取功名,眼睛是文曲星,文曲星没了,读书再多也没功名。” “孙大哥你觉得这有没有道理啊?” 孙少仙停了一下反问道:“你听说过独眼状元吗?” “还真是有道理!” “不过对羽衣兄来说无所谓了。” “怎么说?” “瞎一只眼对文人来说是大忌,对武人来说,反而添了几分杀气。” “对,独眼龙都比较厉害。” “羽衣兄行侠仗义,肯定不是读书人。” “在你眼里,羽衣兄怎么都好。” “还用你说。” 孙少仙手不停势,接骨,固定,洗伤口,涂草药。萧玄衣在旁边问东问西,孙少仙最后有点不耐烦:“这样吧,你让下面的人弄几个菜,先上一边呆着去?” “去哪一边啊?” “都行!” 卧室内,萧玄衣鞋都没脱,欹侧在孙少仙的榻上,半掩着鹤氅,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感叹:终于知道什么叫名门望族了,连这褥子都香喷喷的。 别看自己也有不少金子,知道怎么用吗?想想昨天自己还埋汰第五离,浅薄哈。 失落了一回,萧玄衣不知跟谁较起劲来:我就不信,孙大少这里没有龌龊的地方。萧玄衣翻身坐起来,去了孙少仙的茅房。 孙少仙的茅房与卧室相连,里面点着一支香。香味倒没什么奇特,只是香头很亮,简直象一盏灯。 茅房里不明不暗,收拾的比萧玄衣的卧室还要干净,萧玄衣想滋一泡,努了半天竟然失败。 萧玄衣系上腰带,看到靠墙的吊篮里有半篮枣子。放茅还吃东西,果然够名门望族。萧玄衣抓了一把枣,出了茅房。碰巧孙少仙推门进来,盯着萧玄衣看了老半天。 “我怎么了?”萧玄衣捂着嘴巴,心里发毛。 “你吃的什么东西?” “刚才在茅房里发现半篮枣子。” “那不是吃的。” “不是吃的那是干什么用的。” “塞鼻孔用的。” 这下搞得萧玄衣挺恶心,吐又不是,咽又不是。索性又往嘴里扔了一颗:“其实味道很不错的。” “你要真喜欢吃,等会我送你一包。” “行啊,我带回去让李老三也尝尝。” 两人落了座,孙少仙先敬了萧玄衣一杯:“这次多亏了老弟。” 刚才还表功的萧玄衣此时不好意思起来:“那也亏了你刚好在家。” “说来说去,这也是羽衣兄命不该绝。” 昨天送走萧玄衣后,孙少仙又去等那只大鸟,直等到乌七八黑,都没看到雁群的影子。在孙少仙以为,那只大鸟向来是不失信的。这回竟然没来,肯定是那只大鸟出了问题,于是就回到雁北镇,打算第二天去寻找萧玄衣说的那个山谷。 “你们两个果然是心有灵犀哈。”萧玄衣笑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萧玄衣先把路上遇到第五离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大鸟为什么跟那群鹰打了起来,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猜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几百只鹰在大鸟的控制之下,整天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虽然表面上绝对服从,暗地里却不免怀贰了。 第五离的出现是这场密谋的导火索,大鸟中毒,控制力减弱,鹰们开始蠢蠢欲动了。单靠鹰的力量还不能将大鸟置于死地,这帮鸟货便想到了请外援。 雕本来是这片天空的王者,大鸟的到来,它们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两者一拍即合。 大鸟察觉了鹰的背叛行为,先行发难,虽然在中毒之后,还是击杀了上百头鹰。接着雕群就赶来了。 估计大鸟觉得势头不对,且战且走,鹰群和雕群紧追不舍。一场鏖战,直杀的鹰雕伏尸数里。 后来大鸟退守断崖,萧玄衣就到场了。 萧玄衣将后来看到的细说了一遍。孙少仙最后拍了一下大腿:“壮哉!羽衣兄。” “我只是想不明白,那些雁和野鹅是谁杀的?”萧玄衣道。 “应该是羽衣兄。” “何以见得?” “它当时被迷了眼,看不清楚,又中了毒,同舟皆敌国,免不了要大开杀戒了。” “这么残忍,你还称它为大侠。” “这是因为你读书少,侠者,狭也,只求成事,不讲什么道义的。” …… 萧玄衣在雁北镇又住了一天,临行时,孙少仙道:“一个月后,羽衣兄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准备去河西一趟。” “干什么?” “去开个分店。” “想跟我一块去就明说嘛!” “你们走你们的,我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我们要是受了伤,你会救吗?” “你就是无恶不作,受了伤不也是病人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他心通 孙少仙答应出山后,萧玄衣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不急着回东受降城,他得先去丰州一趟。 去河西盗天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怎么也得跟白无双说一声。 萧玄衣昨天的打算,先回到东受降城跟莫聪交待一下,再去找白无双。现在萧玄衣觉得,还是先去找白无双,毕竟嘛,请孙少仙出山的事儿办成了。 主意一定,萧玄衣又作起难来,眼下一文钱都没有,还穿得破破烂烂,尤其是第五离这双鞋子,左高右低,前紧后松。 这孙大少真是没一点眼力劲儿,萧玄衣心里暗恨了一声。自己一身褴褛在他眼前晃悠了半天,孙少仙竟然没有问一句。 陪他吃了一顿饭后,孙少仙借口察看他“羽衣兄”的病情,去了两个时辰都没回来。 这哪象当郎中的样子,简直成病人家属了,萧玄衣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 静室里,孙少仙正一手抱着胸,一手捻着须,眯着眼睛,对着大鸟想入非非。见萧玄衣进来,孙少仙点点头。 “羽衣兄没什么事儿吧。”萧玄衣一边说,一边将袖子稀里哗啦的左手抬起来。 “别摸,羽衣兄正在睡觉。”孙少仙连忙制止。 “睡觉你还在呆在这干嘛?” “我正在研究羽衣兄的窥视情况。” “啥意思?” “鸟在睡觉时,会时不时地睁一下眼,窥视一下周围有没有危险。” “睡觉时也能睁眼?” “对,其实它还是睡着的。” “这倒是有点意思。” “我发现羽衣兄窥视的次数比较频繁,这表明它的精神紧张,估计还没从那场厮杀中回过神来。”孙少仙推测。 “不是那回事。” “你知道?” “就是因为你在它跟前站着。” “不至于吧,我给它疗的伤,它应该有安全感啊。” “就算你是它亲哥,它睡觉时你盯着它它也不自在。” “还有这回事?” “你睡觉时,有人看着你你睡得着?” “对呀!我以前没人看着还睡不着。” 萧玄衣忽然明白:穷人家和富人家养孩子不一样,便问道:“你以前没养过鸟?” “没有,该怎么养?”孙少仙很诚恳地看着萧玄衣。 “一天给它喂两次食,喝两次水就行了,别有事没事就来看它。” “这样不好吗?” “人鸟有别,况且羽衣兄又受了伤,你盯的紧了,不被你吓死,也被你气死。” “还能气死?” “有些鸟气性很大的。”萧玄衣不无夸张。 孙少仙沉思了一会儿:“言不及义,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一篇种树的文章: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 “啥意思?”这回轮到萧玄衣不懂了。 “种树跟养鸟应该是一个道理,都要顺应它的天性,有时候看着是爱护它,其实是害它。” “差不多就这意思。” “就让羽衣兄好好休息吧,咱们去喝一杯。” 孙少仙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萧玄衣吃得王朝马汉,偶尔冲了一口酒,用袖子揩揩嘴道:“这位羽衣兄什么来路?” “羽衣兄的嘴巴,十分长大,有点象鹈鹕。” “嗯,羽衣兄的长嘴很厉害,一嘴能斩断雕的脑袋,跟剃胡子差不多。” “不过,鹈鹕嘴下有肉囊,羽衣兄却没有。” “那看来不是鹈鹕了。” “羽衣兄脖颈粗壮,包括爪子,都有点象雕。” “好象比雕个头大。” “所以我估计是雕和鹈鹕交合的后代?” “杂种?” 孙少仙点点头。 “孙大哥真不亏博物哈,这种杂种也能看得出来。” “哪里,哪里。我只是猜测。” “我对老哥的佩服如同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惭愧,惭愧。” “老哥之才,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老哥之德,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知之,更也,人皆仰之。” “老哥不出,万古如长夜。” 萧玄衣一通马屁拍上去,孙少仙笑得前仰后合:“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第五离。”萧玄衣脱口而出:“我被他灌得不省人事,就这几句话还记得。” 孙少仙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吩咐了一声。然后又回来坐下对萧玄衣道:“那厮倒也是个人才。” “所以我就把生气丸给他吃了。” “给了他你就没得吃了。” “我知道,我不是跟老哥要药的。” “我也知道。” 孙少仙话音刚落,药行掌柜捧了两身衣服和几张金叶子送到门口。萧玄衣顿时忸怩起来:“孙大哥你这也太客气了。” “我也没说送给你啊。” “你这是……”萧玄衣张口结舌,一时弄了个大红脸。 “是送给一位箫姑娘的。” 孙少仙指了指萧玄衣的怀里,萧玄衣低头一看,白无双送他的那支玉箫不知什么时候露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玉箫是一位姑娘的?” “你一身汗味中竟然有一股脂粉香味,很不协调。” “我怎么闻不到。” “别忘了我是郎中,闻草药都闻了几十年了。” “孙大哥心思细密,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啊?” “一个胡妇。” 萧玄衣当下不再隐瞒,将他两次去丰州的经过说了一遍。孙少仙听罢沉吟片刻:“先说一点,你的入梦法最好不要乱用。” “怎么了?” “除非人家同意,否则跟擅闯民宅有什么区别。” “官府还能治我的罪?” “对你不好,有伤阴德的。” 见孙少仙说得认真,萧玄衣点点头,随即问道:“那胡妇用的是什么邪术?” “倒不是邪术,而是一种神通。” “神通?” “释家有六神通的说法,她修炼的应该是他心通。” “很厉害吗?” “据我猜测,那胡妇目前也只有两、三成的功力。” “修到十成那还得了?” “她修不到十成的。” “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已经走了邪路了。”孙少仙看了萧玄衣一眼,接着解释道:“佛家修行是不讲究神通的,修行到一定阶段,自然就有了神通,神通具足,那就成佛了。那个胡妇只是为了修神通,所以她也成不了佛,也就不会神通具足。” 孙少仙的话有点绕,萧玄衣一时消化不了,只好坦言:“关键是现在我也弄不过她,再遇到她怎么办?” “你不是跑得挺快嘛。”孙少仙目前也没有办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章 天书 黄昏里走马间,萧玄衣蓦然看到了丰州的城堞,心中不由一喜:很快就能见到无双了。接着他便开始困惑:此时,白无双应该在哪儿? 思索片刻,萧玄衣先去了黄河岸边,只看到一片秋水茫茫,等他转回丰州城时,城门已经关了。 萧玄衣心中不免懊恼:数日兼程,临了毁在这一念之差。 不管怎么说,到了丰州,要紧的是给白无双打一声招呼,这么想着,萧玄衣去了城北。 第一次用箫声报信,萧玄衣有点儿保不准,还是凑近一点比较好,白无双的家在城里偏北。 萧玄衣在城北转悠了一会儿,看到一个不大的土丘,离城约有半里地。附近也没有更理想的所在。 登高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萧玄衣虽然文盲,但这道理他懂。 就这里吧,萧玄衣下马上了土丘,从怀中摸出玉箫来,吹什么呢?《春江花月夜》吧,这个比较长。 《春江花月夜》刚吹了一半,城中就有箫声响起,萧玄衣心里一跳,便停下来,这曲子他从来没听过。 一曲终了,又是一曲,这回是《长相思》的调调。萧玄衣放了心,当下将玉箫收起,开始考虑过夜的问题。 萧玄衣在土丘上放眼一望,一马平川的沙碛,方圆几里之内,想找到脚下这样的第二个土丘,都不太可能。 也太有眼光了这个,萧玄衣难免沾沾自喜,索性在土丘上坐了下来:今晚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等着看月亮。 晚风吹来,萧玄衣觉得挺溜儿,想想孙少仙送他的衣服,还有两件没穿。便从包裹里找出来,先把一件衣服铺在地上,仰面躺倒,再把另一件盖在身上。 这下安逸到底舒了,萧玄衣看着天空,夜幕已经降临,天上的星星象炒豆子一般,一不留神就蹦出一颗来。 萧玄衣看了一会儿星星,忽然想到,明天见了白无双该怎么说呢 雁门那回,白无双留了口信儿,他萧玄衣过了两年才找过去,还没见几面,这又要走,支着人家好几年,也太伤人了吧。 不去河西也不行,少了他萧玄衣就不成局,再说兄弟们都赴汤蹈火去了,自己留下来恩恩爱爱,还有点人性吗? 辗转反侧之间,月亮渐渐升起来。落了萧玄衣一身月华。 突然,萧玄衣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并且脚步里还透点儿迟疑。 萧玄衣右手握剑,一骨碌爬起来。霜雪般的月色里,一个身影正亭亭地站在土丘之下。 “是你吗?”来人问道。 “不是我”萧玄衣粗着嗓子:“是谁?” “你躺在地上干什么?” “看星星。” 来人走上土丘,正是白无双,上下打量了萧玄衣一番:“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好看吗?” “料子是不错。” “那当然,孙大哥说是什么破红绡、蟾酥纱的。” “那可是皇家御品,有钱也买不来。” “那算什么,还有两件让我铺地上了。” “太糟践了吧。” “为了你,我不怕糟践。” “怎么说话呢你?” “不为你,我千里迢迢,跑到这破岗子上干什么啊,跟坟头似的。” 一句话说的白无双动了情,当下低了头,萧玄衣也觉得有点用力过猛,两人都不再言语。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两人忸怩了一会儿,几乎异口同声。萧玄衣笑了笑“还是你先说吧。” “我听到箫声就来找你了。” “城门没关吗?” “看门的是我们白家的一个老爷爷,我给他送了一坛酒,他就开了便门让我出来了。” “老爷爷真好!”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萧玄衣欲言又止。 “刚好,这天也冷了,我做了件棉衣,明天拿给你。” “你给我做了件棉衣?”萧玄衣突然想起他早已过世的母亲。 “手工不太好,刚学会。” “我自己又会买,你这是干什么呀!” “怎么啦?” 最难消受美人恩,萧玄衣差点没哭,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吹得什么曲子啊?” “伊川曲。” “真好听!” “那是,李龟年的曲子。” “李龟年?我这刚好有一本他的书。” 原来孙少仙见萧玄衣学吹箫,便送了他一本《协律集》,正是李龟年所作。萧玄衣当即从包裹里摸出来,递给白无双。 白无双对着月光翻了一下,差点跳起来:“这可是宝贝!” “很值钱吗?” “你不知道李龟年是谁啊。” 大唐一朝,李龟年在乐坛的地位,就相当于诗坛的李杜。 “据说歌唱得不错。” “岂止是唱歌,筚篥、羯鼓、琵琶、箜篌没有他不会的,还精通音律……”白无双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这么说还真是厉害!”萧玄衣想想自己连箫都学不太好。 “这可是他的真迹!” 唐朝没有出版这回事,所谓“书”,一般都是自己抄写下来,或收藏,或送人。 “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萧玄衣连忙献殷勤。 白无双摇摇头:“这个不行!” “怎么啦?” “你想啊,一个男人送给你的东西你送给我。” “是有点不太合适。”萧玄衣看得出,白无双确实喜欢这本书,但礼节上又没法接受,便说道:“要不我读给你听听。” “这样也好。” 萧玄衣眼力好,当下翻开《协律集》,就着月光读起来:“《周礼》有云: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 萧玄衣将书送到白无双眼前:“这是什么字儿来着?” “蔟!” “……为徵,姑洗为羽,这又怎么念?” …… 萧玄衣识字不太多,白无双眼力不太好,萧玄衣只好连说带比划。费了将近半个时辰,合二人之力,总算将一页书读了下来: 《周礼》有云: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蔟为徵,姑洗为羽,靁鼓靁鼗,孤竹之管,云和之琴瑟,《云门》之舞,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奏之,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凡乐,函钟为宫,太蔟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灵鼓灵鼗,孙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奏之,若乐八变,则地示皆出,可得而礼矣。凡乐,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太蔟为徵,应钟为羽,路鼓路鼗,阴竹之管,龙门之琴瑟,《九德》之歌,《大韶》之舞,于宗庙之中奏之,若乐九变,则人鬼可得而礼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诗谶 萧玄衣将《协律集》勉强读了两页,不禁废卷长叹:“天书啊!” “什么意思?” “字都认得,就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这些字儿你都认识?”白无双揶揄。 “你教给我我不就都认识了嘛!” 见萧玄衣挺识相,白无双便不再追究:“其实这也就是本天书。” “好象你挺明白。” “知道点儿大概吧。” “说来听听!” “这开篇说的跟咱老百姓没多大关系,都是皇家祀天祭地用的。” “我还就想知道这开篇什么意思。” “为什么?” 萧玄衣一手指着书让白无双看:“能降天神哈。” 白无双琢磨了一会儿:“大概意思是,每年冬至那一天,皇帝都要在圜丘上祭天,奏黄钟之乐,舞《云门》之舞,歌舞六遍,天神就会降临……” “还是不懂!”萧玄衣插话:“什么叫黄钟之乐,《云门》之舞啊?” “黄钟之乐就是用黄钟宫的调式吧,《云门》之舞我也没见过。” “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叫黄钟宫的调式啊?” “你要是这个都不明白,我就没办法了。”白无双表示很无奈。 “你告诉我不就明白了?”萧玄衣还搞老一套。 “我怎么告诉你啊?”一言既出,白无双觉得话说的有点重,便又说道:“这里面很复杂的,什么叫黄钟正声,怎么成十二律,如何均八十四调。这都需要推算的。” 每次看到莫聪摆弄算筹,萧玄衣就产生敬畏之心,现在听说要推算,吓得连忙摆手:“既然这么麻烦,那就不说这个了。” “你还是先练你的箫吧,瞧你那《春江花月夜》吹的。” 萧玄衣整天介一箫随身,还真没怎么练过,确实有些辜负,于是讪讪道:“我这不是忙嘛!” “谁知道是不是真忙。” 自证清白这事儿比较难,萧玄衣只好改变话题:“对了,你刚才说,歌舞六遍,天神就会降临,这事儿靠不靠谱?” “这不是我说的,是书上说的。”白无双纠正。 “哦,是那个李龟年说的。”萧玄衣改口。 “也不是李龟年说的,是李龟年引用的《周礼》。” 萧玄衣本来想问“周礼”是谁,但怕再白痴一回,只好说道:“不管谁说的,我就想知道有没有降天神这回事儿。” “这个可能有,‘吹箫引凤’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没有。” 秦穆公时,有个年轻人叫萧史,箫吹得特别好,经常有白鹤、孔雀飞到他的庭院里,听他吹箫。 秦穆公有个女儿叫弄玉,听到箫声就喜欢上了萧史。秦穆公后来就把弄玉嫁给萧史,萧史每天教弄玉吹箫,数年后的一天,凤凰来临,两人就登仙了。 “其实这个故事还没完。”萧玄衣接口。 “还没完?”白无双诧异。 “后来他们做神仙做腻歪了,再次投胎转世,正好是我大唐,男的改名叫玄衣,女的改名叫无双,他们相认的信物,就是……” 萧玄衣正说着,白无双的粉拳就擂了上来,萧玄衣趁机捉住白无双的双手,刹那间时光停止,四目胶着。 看到白无双双颊如火,萧玄衣究竟有些不忍。白无双趁机将双手抽了回去。 除了白无双溺水那一次,萧玄衣再没有握过白无双的手了,这次本想趁热打铁沾点便宜,没想到白无双不同意,当下不由得尴尬起来,倒是白无双说道:“你再读书给我听吧。” 萧玄衣闷闷翻开《协律集》,接着读下去,后面便不是引用的《周礼》,也容易理解多了。 相传黄帝制作了一个九寸长的竹管,以竹管的发音为黄钟正声,这以后才有了“乐”的出现。 礼以节情,乐以发和,“乐”在社会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民众和谐,宾客安定,远人悦服,甚至家畜兴旺,这其中都有它的功劳。 大唐龙兴以来,几位皇帝都对“乐”感兴趣。随着疆域的拓展,又融合了四夷之乐。“乐”的发展更是如火如荼。 令人遗憾的是,先贤之制毁于一场秦火,后来又经过多次战乱,乐之律准与古制渐行渐远。 李龟年也是个神仙迷,因此他指出,现今神仙越来越少,跟古制的散佚有莫大关系。 “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萧玄衣读到这里不免发问。 “你是修道的你应该更清楚啊。” “我对乐律不太懂哈。” “这个最好请教一下你那个孙博物大哥。” 一篇开宗明义后,接着便是李龟年的作品了。所谓协律,就是按照诗的韵律谱成歌曲。当然,曲谱是李龟年创作的,诗是别人的。 因为有诗有谱,萧玄衣也没法念,便和白无双一同翻看,翻着翻着,便翻到了那首《伊川曲》。 白无双正要翻过去,萧玄衣连忙说道:“我看看。” “这首我会。” “我不会啊。” “曲谱你也看不懂啊。” “我不会看诗吗?” 这回白无双终究没强过萧玄衣,萧玄衣便对着月光读起诗来:“哦,这《伊川曲》是王维的。” 白无双别过头去不理他,萧玄衣自顾读:“‘清风明月苦相思,’果然是好诗!” 萧玄衣瞥了一眼白无双,又接着读道:“‘荡子从戎十载余。’这句不好,我不荡哈。” “‘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 读完这两句,萧玄衣难免因景生情,想起白无双将来这么苦等他,心里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不贫了。”白无双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是来道别的?” “你又要走了?”白无双转过身来。 萧玄衣点点头。 “去哪?” “河西。” “要多久?” “估计要三年。” 这下连白无双也不说话了。 “无双,你知道我这不去不行的。”萧玄衣想辩解一番。 “你就去吧。” 没想到白无双答应的这么爽快,萧玄衣倒是有点不放心了:“你生气了?” “没有。” “不可能吧。” “只要你心里面记得,我等你一辈子都没关系,何况三年五载。” 轮到萧玄衣不说话了。白无双见此反而笑道:“都说一诗成谶,没想到还真让我遇到了,既然是诗谶,这首《伊川曲》,你应该好好学学。” “你先吹一遍让我看看。”萧玄衣将玉箫拿出来递给白无双。 白无双轻按箫孔,箫声幽幽想起,纤纤十指间,不知是月光,还是霜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二章 白衣渡江 九月十一,丙寅,天、月德,宜出师。一帮人“盗天马”出发的日子,就定在这一天。 萧玄衣一大早起了床,收拾停当,骑上白马来到东受降城。南城门刚开,几个老兵正在洒水扫街。 萧玄衣直奔内城的节帅府衙,节帅衙虽然开着大门,但李国昌没有坐堂。估计是点过卯又回去补觉了。 萧玄衣心想:还是先去找鲁、莫两位大哥。便将白马拴在衙门前公用马棚里,走便门去官廨。 一直来到鲁、莫两人的独院,鲁奇正拿着把扫帚扫地,见到萧玄衣连忙道:“萧兄弟早啊,屋里坐。” 萧玄衣答应了一声,马鞭敲着左手进了堂屋,莫聪正在一面铜镜前试衣服。转头看了一下萧玄衣道:“萧兄弟先坐着。” “没事,你忙你的。”萧玄衣在屋内东张西望。 莫聪继续试衣服,萧玄衣找了一张矮凳坐下,闲着无聊,便打量起莫聪来。 当年拉饥荒时,莫聪都是个胖子,到振武军这两年,明显又发福了不少。一件长衫穿在他身上,跟内衣一般鼓油油、腻歪歪的。 或者正是因为恶心,莫聪远看近看,前看后看,远前看,近后看,一直看个没完。 “我是不是记错日子了?”萧玄衣不由问道。 “怎么了?” “不是说今天出门吗?” “对啊。” “你们好像都没要出门的意思啊。” “这不还早嘛。” “出门不赶早吗?” “不是,节帅大人对咱们这一趟比较重视,选定的吉日吉时,要到吉时才能出门。” “原来是这样。” 萧玄衣正要往下问,鲁奇进来了:“萧兄弟喝点水吧。” “不用。”萧玄衣斜马着身子:“这莫大哥怎么换一身白衣服。” “扮成商人好行事。”鲁奇道。 “也是这个道理。”萧玄衣点点头:“咱们不用换了吧。” “商人就莫兄弟一个,咱们都是押货的。” “还好,白衣服一般人趁不起来。”萧玄衣说这话是因为白无双。 莫聪闻言转过身来:“这衣服我穿着怎么样?” 萧玄衣抬眼一看,莫聪戴着一说。”李国昌话虽硬,语气却软。 “又不是给我长脸,要说你自己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将军不下马 “涣水之战”是讨平庞勋的战役中很不起眼的一幕,却是沙陀人的发轫之作。 当时庞勋义军刚灭了朝廷的三万御林军,自认为天下无敌,狂得没边儿。朝廷迅速组建了第二批讨庞大军,统帅就是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 康承训老将知兵,再加上官军新败,便在涣水这边的柳子城扎下营来,不敢轻进。 一天,康承训带着亲兵卫队近千人,沿着河堤察看对岸的敌情,突然间伏兵四起,将康承训围在垓心。 庞勋那边早就得到情报,派遣精锐潜过涣水河来,在芦苇丛中设下埋伏。 一个是猝不及防,一个是密谋已久,康承训的危急可想而知。一旦康承训被擒,群龙无首,十几万讨庞大军要作鸟兽散了。 会不会改写历史难说,但朝廷的第二次围剿肯定要破产,就在这时,李国昌率领五百沙陀兵赶到。 李国昌立马高阜,遥看旗帜,知道是统帅被围。当即令李克用带着五百沙陀兵陷阵。 庞勋既然算计康承训,肯定有阻援的,数千徐州兵沿河堤排成阵势,露刃相外。 李克用当时才十五岁,年少气盛,一挥战槊就往上闯,看看将近河堤,上千弓弩手就从芦苇丛中冒了出来。 李克用大吃一惊,自己正奋不顾身地往枪口上撞,当即勒转马头,已然不及,丢下上百具尸体,败下阵来。 李克用正想找老子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只见一名沙陀兵捧着一把剑直奔他而来。 这是要临阵斩将!李克用吓得一机灵,只得拨转马头,硬着头皮往回冲。 一场血战之后,总算把康承训掀出重围,李克用也被射成了刺猬。 初战告捷,大大鼓舞了官军的士气。因为是救命恩人,康大帅自此以后对沙陀兵就格外照顾了。 李国昌说完这场战事,凉殿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拿目光看着李克用,李克用此时已有三分酒意,指着李国昌的剑冷笑道:“又拿出这破铜烂铁来吓人了。” “老三,军中无戏言。”李国昌不愠不火。 这场酒一直喝到后半晌,外面突然响起一通鼓声,李国昌站起来说道:“俗话说吉年不如吉月,吉月不如吉日,吉日不如吉时,今天丙寅日,天、月二德同躔,是九月份最吉利的日子,酉时又叫‘贵登天门时’,是今天最吉利的时辰,现在酉时已到,咱们就恭送几位壮士出城。” 萧玄衣这才明白,这一通鼓声是李国昌特意安排报时用的,再看众人纷纷离席,自己也连忙起身,这时忽然听到一声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萧玄衣回头一看,李克用还坐在那里,一手拍着桌子,旁如无人地反复唱着两句《易水歌》。 “老三,你这乱唱什么呀!”李国昌有些不满。 “我唱这歌不应景吗?”李克用斜着眼。 李国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萧玄衣连忙拉李克用起来,一边打圆场:“生儿屙金尿银,不如即景生情。” 李国昌盯着李克用看了半天,说道:“什么一去不复返。你们不但要好好回来,并且一个也不能少。” “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众人怕爷俩吵起来,开始起哄:“吉时已到,走了,走了。” 一帮人从凉殿出来,走帅衙正门,一出衙门口,萧玄衣突然感到杀气腾腾。 数百沙陀骑士排成方阵,方阵中一辆战车,战车上架着一面大鼓。骑士们一手持刀,勒马静候。 方阵后面有五个士兵,每人牵了一匹马,前一后四。萧玄衣的白马就在其中。 “谁把我的马牵过来了。”萧玄衣嘀咕一句。 “我让人牵的。”盖寓连忙说道:“不牵你骑什么?” 两人正说着,李国昌走到第一匹马前,将士兵手中的缰绳接过来道:“请五位壮士上马!” 别人都还没什么,莫聪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萧玄衣这才明白,第一匹马是莫聪的。 “古人命将出师,还要行推毂之礼。本镇只不过给你牵一回马。” 见李国昌执意,莫聪只好上了马,其余四位也依次上马,这时鼓声响起,方阵开拔。 到了城南门的小校场,方阵变成两列纵队,从小校场一直排列到城门口。拉鼓的战车靠在一边,鼓声一直没停,城门楼上旌旗乱舞。 “拿酒来!”李国昌喊了一声,五个军士端着五碗酒过来,李国昌接过一碗,端到莫聪马前。莫聪正要下马接酒,只听李国昌道:“将军不下马!” 莫聪骑在马上,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一把将碗摔了。军中这叫“壮行酒”,碗是必须要摔地。其余四个人也跟着喝酒摔碗。 “阃外之事,将军所裁!下令吧!”李国昌的声音不大却不容分辩。 莫聪估计给一大碗酒呛着了,竟然拔出李国昌的佩剑一挥,大喊了一声:“出征!” 五人一催座下马,弛出城门,掉头不顾而去。 五人狂奔了一盏茶的工夫,背后的东受降城已然不见,再看那轮红日也落下去了。萧玄衣在马上直起身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老爷子这个‘贵登天门时’选得就是好,这刚一出门,天就黑了。” “话说回来,这送别仪式搞得挺不错的,我都有点抖奋了。”盖寓道。 “都是演戏,瞎激动什么呀!”李克用不以为然。 “节帅大人对咱们寄予厚望。”莫聪道。 “两声将军就把你叫傻了老莫,那是哄你拼命呢。” 李克用此言一出,大家都哑火了,因为李克用说得是大实话,大家也不明白他说这种话什么用意。 过了好一会儿,盖寓说道:“这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咱们住哪啊?” “要不咱们还回受降城。”李克用忽发奇想。 “这个不行,节帅大人费了那么大劲,才把咱们几个送出来。”萧玄衣幽了一默。 “难不成第一夜咱们就露宿。”盖寓不太情愿。 “要不这样,此地离我的近河小筑不太远,咱们先去将就一夜。”萧玄衣提议。 “也只好这样了。”莫聪点头。 “你那要床没穿,要酒没酒的怎么将就。” “什么都有,那还叫将就啊。” “这离下马坡也不远,咱们去下马坡。”李克用估计早打算好了。 “这不好吧,越走越回去了。”莫聪有些为难。 “老莫你怎么那么死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品不行 下马坡的条件果然不错,还没入冬,包间内已经生起炉火。 两名营妓轻敲檀板、缓弹琵琶,李克用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唱《阳关三叠》。 对面的莫聪正襟危坐,两眼盯着桌子上的酒杯,脸拉得很长。盖寓听得津津有味,鲁奇心不在焉。 萧玄衣觉得挺不自在,等李克用一曲唱完,便搞搞气氛:“二哥,你这又吃又喝还带唱的,带银子了没有?” “我有带银子的习惯吗?”李克用睁开眼。 “事先声明,我今天不给你结账哈。” 李克用看了一眼萧玄衣,又看了一眼莫聪:“这不是有老莫在嘛。” “这次出门,所带盘缠有限。”莫聪瓮声瓮气。 “老盖,你算一下,就按横行都的标准,咱们五个人三年的军饷有多少?”李克用问盖寓。 “一个人一天按两钱银子的话……”盖寓掐着手指算了一遍:“三年应该有千把两银子吧。” “就是嘛,这一顿饭一句!”李国昌抽了儿子一马鞭。 “人品不行,玩什么境界都不会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五章 履霜坚冰至 履霜坚冰至,以莫聪为首的一行五人,走偏关,过雁门,到达晋阳时,天气已冷得不行。 莫聪和鲁奇两个光棍儿,没人操心,盖寓因为军务繁忙,一直没顾得上回家。三个人冻得骑不住马。莫聪提议了一下,五个人便在晋阳住了下来。 这天起了床,莫聪、鲁奇和盖寓去找裁缝店做棉衣,李克用和萧玄衣在客栈闲着没事儿,准备串串晋阳城。 晋阳乃大唐高祖李渊龙潜之地,自唐开国以来,不断修缮和扩建,到天宝年间,已经成为一个周围四十里的大城。号称“北京”。 这么大的城池,十天半月也逛不完,萧、李二人便来到客栈大堂问掌柜的:哪里最好玩。掌柜的如数家珍。 这晋阳城有三座城池,汾水东岸的叫东城,汾水西岸的叫西城。中城横跨汾水,将东、西两城连接起来。 萧玄衣他们所住的客栈在东城,东城乃是英国公李绩所建。西城便是古晋阳城。到西城去,必然要经过中城,横跨汾水的大桥不可不看。 西城有高祖起义堂,高祖讲武台,高祖受瑞坛等等,如果有时间,还可以到豫让桥转一转。 以上说的都在城内,城外还有著名的晋阳八景:汾河晚渡,天门积雪,蒙山晓月,巽水烟波…… 萧、李二人好不容易听掌柜的说完,合计了一下:好玩的大多在西城,先到西城再说。 一出客栈门,李克用盯着萧玄衣看了半天。 “怎么着,我脸上有花儿?”萧玄衣被看的不自在。 “不是,我想说什么来着?”李克用两眼迷茫。 “你想说什么我哪知道?”萧玄衣晕菜。 “话到嘴边一下想不起来。” “那就不要想了。”萧玄衣顺嘴问道:“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个鱼上桥。” “什么鱼上桥啊?” “鱼上桥嘛,意思应该是鱼蹦到桥上。”萧玄衣自作聪明。 “那是豫让桥,文盲。” “鱼让桥?” “豫让是一个人名,就象你们夷门的朱亥一样,是个有名的刺客。” “刺客,说来听听。”萧玄衣很感兴趣。 “三家分晋的故事知道不?” 萧玄衣摇摇头。 “一块给你说了吧。” 春秋末年,晋国国政由四家大夫把持:智家,赵家、韩家、魏家。这四家的宗主分别为:智襄子,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 四家里面以智家最为强大,经常**其余三家。三家敢怒不敢言。 智襄子名智瑶,史称智伯。此人除了不仁义以外,没有别的缺点。有一回,智伯跟另外三家提议:晋王室衰落,咱们几家都拿出一些土地来给王室吧。 三家都知道,这是假公济私的把戏,现在晋国智伯说了算,把土地给晋王室也就是给智伯了。 智伯率先贡献出一万户邑室的土地,接着是韩康子,接着是魏桓子。最后到了赵襄子那里,赵襄子就是不给。 智伯便联合韩、魏两家,围攻赵襄子。晋阳是赵家的封地,赵家早就在晋阳筑有城池,赵襄子走保晋阳城。 晋阳是赵家经营多年的退路,不但城高池深,而且人民拥护,智伯攻打了两年多,没有打下来。 晋阳城旁边就是汾水,有人给智伯献计:用水攻!智伯于是决汾水灌晋阳城,城不浸者三版。 城内也进了不少水,老百姓的灶膛里都有青蛙了,无法生火,只好把锅吊起来做饭。智伯坐在船上哈哈大笑:“我现在才知道水也能灭人之国!” 此言一出,旁边的魏桓子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用脚踩了一下魏桓子,两人彼此会意: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安邑和平阳正是韩、魏两家的都城。 此时的赵襄子危乎其危,便派出一个说客,以“唇亡齿寒”的道理游说韩、魏两家,两家倒戈,攻杀智伯。 赵襄子又带得胜之兵,攻破智家老巢,分了智家的土地,再以后,又瓜分了晋王室。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家分晋”。 话说赵襄子恨透了智伯,戮死智伯以后,将他的头盖骨上了几遍漆,当茶杯用…… 两人边走边说,忽然来到一座大桥前,李克用突然改口:“这估计就是中城那座大桥了,咱们先看看桥。” “豫让怎么还没出来?”萧玄衣发急。 “马上,过了桥就出来了。” 萧、李两人来到桥头,这桥是一座青石拱桥,桥面三、四丈宽,桥的是声音。 “张小盼我都让给你了,这个你不能跟我抢了。”李克用看着小姑娘跟萧玄衣说话。 “什么你让给我了?”萧玄衣不同意。 “张小盼啊。” “别提她行不行!”张小盼是萧玄衣心中的一根刺。 “等会儿配合一点哈。” “你想干什么?” “张……” “行!行!行!” 见萧、李二人走过来,那姑娘的杏眼向他们一瞬,突然提高声音:“粉哎!卖粉了哎,刚出笼地鲜粉哎。” “我还真是有点饿了。”李克用说道。 “我还不怎么饿。” 李克用咳嗽了一下:“张……” “好!好!你想吃点什么?” “要不咱们先来点儿粉垫垫?” 萧玄衣在那姑娘的前后左右张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买饭的挑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六章 水月观音 萧玄衣见那姑娘空着一双纤手在桥头叫卖,并且衣衫齐楚,模样娇俏,心中嘀咕:还是问清楚一点比较好。 “姑娘你卖什么的?” “粉啊,没听见嘛!”那姑娘伶牙俐齿。 “粉在哪儿呢?” 那姑娘指指胸口,萧玄衣的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什么意思这是?正忐忑间,李克用插过来一个脑袋:“小姑娘怕凉了,揣在怀里捂着。” “捂着好!捂着热乎。”萧玄衣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先?” 小姑娘闻言有些迟疑。李克用帮腔:“拿出来不凉了嘛!用手摸摸就行了。” 小姑娘连忙点头,李克用笑得很猥亵,一边伸出带毛儿的爪子:“让我来摸一下!” 那姑娘不知是单纯还是假装单纯,竟然把胸脯挺了起来。眼看李克用要当街行凶,萧玄衣便说了一句:“且慢!” “怎么了?”李克用的一只手悬在半空。 “不用摸了,我买!” 李克用当下连忙变招,一伸手扶住了桥栏杆,一手抚着胸口说道:“萧老三,坏人好事如杀人父母。” “有这么厉害?” “血厉害!” “那不打扰你了,你继续。”萧玄衣斜着眼。 “我继续得了吗,己经被你浇灭了。” “这么严重?!” “血严重!” 两人恬不知耻地说着黑话,那姑娘在一边听得不耐烦:“你到底买不买啊?” “买!刚才说到哪了?”萧玄衣挠挠头。 “拿出来看看!”李克用帮腔。 “对,你拿出来我看看。” “你要是看了……你就得买。”小姑娘迟疑了一下。 这句话说得萧玄衣又犯难起来,她要是卖那个怎么办?旁边的李克用自告奋勇:“指定买啊,拿出来!” 小姑娘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几样零碎:一支毛笔,一个香囊,两颗棋子。 李克用大失所望,萧玄衣嘘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 “当什么了?”小姑娘问。 “那个,那个……你不是买粉的吗?”萧玄衣还算机灵。 “对啊。” “这能吃吗?” “谁规定粉就是吃的啊。” “刚才你不是说‘刚出笼’的嘛。” “对啊,我这不是刚从怀里拿出来吗?” 萧玄衣口才也算不错,但男女有别,言语间不免要顾忌三分。小姑娘口无遮拦,几句话下来,萧玄衣被呛得结结巴巴:“这……这明明是毛笔、香……香囊、棋子嘛。你怎么叫‘粉’啊!” “你说我该怎么叫?” “这个……”萧玄衣被问住了。 “粉呗,这零零碎碎的,还不够‘纷’啊。”李克用在一边兴致勃勃。 “二哥,你是跟我一起来的吗?”萧玄衣转头问李克用。 “谁让你刚才惹我了。” 李克用临阵倒戈,萧玄衣方寸大乱:“算了,算了,我买行了吧,你开个价。” “你都要?” “这棋子儿多少钱?” “棋子一颗五两,两颗都要的话十两。” “两颗都要还不打折?”李克用插话。 “两颗八两。”萧玄衣气糊涂了,跟着杀价。 小姑娘迟疑了一会儿:“八两就八两。” 萧玄衣正要掏银子时突然反应过来:“我不要两颗,我要一颗。” “你这人怎么这样,刚说好的。”小姑娘显然不满。 “三弟你怎么这样!好容易帮你杀下价来。”李克用也表示不满。 “你会围棋吗?”萧玄衣痛苦地望着李克用。 “不会。” “就算你会,两颗棋子你跟谁下?” “也对啊!” “说实话,要一颗我都嫌多,要不是刚才咱们看了别人的货了!” “五两银子你都花了,也不差那三两啊。” “不是钱的问题,随便换个地方,这五两银子就能买几盒棋子。咱们拿八两银子买两颗棋子,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你五两银子买一颗棋子,别人就不笑话了?” “有五丈深的坑你不跳,你非要跳八丈的。” “五丈深的坑跟八丈深的没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 “你跳进去都上不来。” 萧玄衣差点没抓狂,李克用嘿嘿直乐:“继续辩!”小姑娘突然扬声说道:“不就是嫌贵嘛,说实话,要不是本姑娘山穷水尽,这一颗棋子你给我二十两我都不买。” “你这棋子是星星做的?”萧玄衣反唇相讥。 “星星做的我还未必稀罕。” “我倒奇了怪了,什么样的棋子能值二十两银子。” “你知道这棋子谁用过?” “皇上?” “错!水月观音。” “神仙啊!”萧玄衣吓了一跳。 “不是神仙。”李克用道:“这是一个人的外号。” 两年前,有个叫蒋凝的读书人到京师应试,以半篇赋艺压全场,虽然没中进士,却名动长安。此人丰采甚都,人送外号“水月观音”,据说他到别人家里做客,人家都欢喜的不得了,以为祥瑞。 “原来这棋子是情郎送的,怪不得。”萧玄衣恍然若悟。 小姑娘突然羞得低下头:“什么情郎,我只是仰慕他而已。” “不是情郎,他怎么送这些东西给你。” “要你管。” “这事儿我清楚。”李克用接口道。 有功名并且长得漂亮的人物,在长安被称为“玉笋班”中人,这些人就是长安仕女们的偶像,他们的字画或者用品偶有传出,便被仕女们竞相收藏。 “算你识货,这支毛笔是路十八的,这香囊是沈侍郎的。”小姑娘不无炫耀。 “十两银子还真不算贵。”李克用立即附和。 萧玄衣听得一愣一愣的:“有钱人都这么玩了。” “村了吧你!”李克用嘲笑。 “我小时候要是好好读书,说不定也进玉笋班了。”萧玄衣长叹一声。 “就凭你?”小姑娘看看萧玄衣。 “怎么着?” “别说路十八和沈侍郎,就算和‘水月观音’比起来,你和他相去也不止一间。” “啥意思?”萧玄衣问。 “这都听不懂,那就是三间了。”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帅!” 萧玄衣说罢,从小姑娘手里拿起两颗棋子一扬,那两颗棋子儿落到桥下,在水面上打起水漂来。 “你怎么把我的棋子扔了。”小姑娘气急败坏。 “不就是几两银子嘛!” 萧玄衣摸出一个大银锞子,足有十两,交到小姑娘手中。 “有钱就帅呀?”小姑娘抬手将银锞子扔进河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七章 败战计 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萧玄衣虽然没有占到上风,但也不愿再纠缠下去,招呼了李克用一声,悻悻而去。 刚到西城,不知哪里冒出一条狗来,冲萧玄衣叫了两声,萧玄衣一言不发,冲上去就是一脚。 那狗没料到萧玄衣如此凶猛,“吱扭”一声,夹着尾巴就逃。萧玄衣哪里肯善罢甘休。 萧玄衣最厉害的就是腿上功夫,那狗只是一般的土狗,按说跑不过萧玄衣。好在萧玄衣志不在此,只是追着它骂了几条街,那狗忍无可忍,最后看到一个数丈见方的茅坑,便奋不顾身地跳了进去。 萧玄衣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鼻子在坑边等着,见李克用气咻咻地追上来。指着茅坑对李克用骂道:“我还不信你这个畜生不上来。” 那狗昂着脑袋,张着嘴,在茅坑里游得正欢,李克用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好一条败战计!” “我看它能游多久。”萧玄衣冷哼了一声。 “算了,算了,跟一个畜生较什么劲,咱们还得去豫让桥。”李克用止住笑。 “它竟然敢冲我叫!”萧玄衣不依不饶。 “那你跳进去跟它咬去。” “你当我傻啊!” “这不就得了,跟一条畜生犯得着吗?” “跟畜生犯不着吗?”萧玄衣阴阳怪气。 “血犯不着。” 过朔州时,李克用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血孬种”,当时就重复了好几遍,此后说话就喜欢带个“血”字,加强语气。 “下次别撞到我手上,见一回打一回。”萧玄衣撂了一句狠话。 豫让桥在西城西南五里左右,两人一边走一边打听。其间,李克用接着“三家分晋”的故事往下讲。 豫让是晋国人,先后给范氏和中行氏做过家臣,范氏和中行氏原本也是和智、韩、魏、赵齐名的大家族,后被智伯所灭。豫让只好投靠智伯。 在范氏和中行氏家,豫让一直籍籍无名,投靠智伯后,甚为智伯宠信。赵、魏、韩三家攻杀智伯,豫让亡命山中。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豫让对智伯的知遇之恩念念不忘,发誓要为智伯报仇。三家仇人里面,赵襄子做的最过火,豫让便计划先刺赵襄子。 豫让先扮成一个罚当苦役的罪人,身怀利刃,到赵襄**中粉刷厕所。 赵襄子上厕所时,心中忽然一动,便让卫兵将豫让抓起来,一搜身,豫让便露馅了。 豫让也直认不讳:就是要为智伯报仇!侍卫们要杀豫让,赵襄子止住:智家已经绝了,此人仍为主人复仇,不求回报,显然是一位义士,放了他。 豫让侥幸逃了一命,却不肯罢手,但被赵襄子识破一次,再想接近他就不容易。思索良久,心中暗生一计:当下吞了一块火炭烧坏喉咙,又用粉刷厕所的漆把身上涂得乱七八糟。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自残后,豫让不但声音嘶哑,而且浑身生疮,成了一个乞丐,在大街上讨饭时,连他老婆都认不出来。 然而还是有人认出他来,这个人是豫让的朋友,见豫让把自己糟践成如此模样,不禁 泣下:“以你的才能,委身投靠赵襄子,必然成为他的亲信,跟随左右,到那时报仇不就容易多了?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既要投靠他,又要杀他,这是为人臣不忠,既要取得他的信赖,又要借他的信赖去杀他,这样做不亏心吗?”豫让说罢就走了。 不久,赵襄子出门打猎,走到一座桥下,马突然受惊。赵襄子手忙脚乱了一阵后,看到一个乞丐,便对侍卫们说:“此人肯定是豫让。” 侍卫们将豫让抓到赵襄子马前,赵襄子挺不高兴:“当年你不曾臣事范氏、中行氏吗?智伯灭了他们,你不去报仇,反而投靠了智伯。现在智伯也死了,你为什么一心一意要为他报仇呢?” “人以众人遇我,我以众人报之,人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豫让说了一句名言。 赵襄子长叹了一声,不觉泪下:“嗟乎,豫子!我这次没法再饶你了。” 豫让昂然道:“多谢成全,但临死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李克用说到这里,两人来到一座桥前,桥头的石碑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豫让桥。 “这就是豫让当年行刺赵襄子的桥了。”李克用说罢,便直奔桥上,萧玄衣紧随其后。 两人在桥上看了一遍,但见流水东去,夕阳遥遥。正是“伤心国士酬恩地,瘦马单衫豫让桥。” 李克用仰天长啸了一回,刚要唱《易水歌》,萧玄衣问道:“那豫让有什么请求?” “这个,得借你的衣服一用。” 萧玄衣想听故事,便把棉衣脱下来。李克用接过,挂在桥栏上。拔出刀来,一跃而出,棉衣上登时多了个洞。 “你要干什么?”萧玄衣大叫。 “这就是著名的‘斩衣三跃’。” 豫让行刺赵襄子不成,临死前请求赵襄子借衣服一用。赵襄子何惜一衣,当即脱下来让侍卫交给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说: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刎。 “那也不能拿我的衣服比划啊。”萧玄衣哭笑不得。 “刚才谁指桑骂槐说我是畜生来着,没杀你人就不错了。”李克用嘿嘿一笑:“我这还差两跃呢。” 见李克用提着刀跃跃欲试,萧玄衣连忙上前拼死护住,再看那棉衣,洞虽然不大,棉花已经翻了出来。 这棉衣是白无双送的,萧玄衣心中猛然一疼,当下拔出剑来:“李老三,我今天跟你没完。” 萧玄衣一剑刺向李克用肩头,谁知李克用不闪不避。萧玄衣只好硬生生的收回剑来:“你还真要送死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李克用悠悠说道:“你还记得,早上出门时,我要跟你说什么,又想不起来。” “记得啊。” “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李克用得意洋洋。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的棉衣从那来的?” “不是说了嘛,我到雁门请孙大哥出山时做的。” “不可能!” “就兴你李老三有棉衣穿?” “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是有老婆的人,你光棍一条,莫聪和鲁奇都没棉衣穿,你怎么会有?” “天冷穿棉衣,傻子都知道的事儿。” “是啊,天还没冷,就准备好棉衣,就算你不傻,也想不起来这回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有老婆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八章 授人以柄 在李克用的追问下,萧玄衣隐瞒不过,只好将棉衣的实情说了出来。 布袋一旦开了口,再堵上已不容易,何况旁边还有李克用抻着。萧玄衣当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说得两眼放光。 末了,萧玄衣这才想起告诫李克用:“这事儿不能和盖大哥他们几个说哈。” “管得着吗你?”李克用斜着眼。 “你这人怎么这样!”萧玄衣一时语结。 “我哪样了?” “看你苦苦哀求,我才告诉你的。” “你告诉说之前,也没有要求我不给别人说啊。” “现在我要求你不行吗?” “晚了。”李克用顿了一下:“我要知道你这是秘密,我还不想听呢。” 见李克用如此无赖,萧玄衣真想扑上去咬两口,最后还是放下身段:“二哥,算我求你了行不?” “你也知道,我心里面有事不让说出来,我很难受。”李克用皱着眉头。 “那你就委屈点儿,多担待。” “我白难受啊?” “你想怎么样吧?”萧玄衣有点急了。 “想让我替你保管东西的话,你得时不时的请我喝场酒。” “没问题。” “今天我就要去晋阳城最好的酒楼,要喝最贵的汾酒。” …… 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竟然授人以柄,萧玄衣有点儿郁闷。跟李克用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淡,两人一边往回走,看看进了西城。李克用突然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怪事?” “什么啊?”萧玄衣东张西望。 “刚才过去的几个人不是抹眼泪儿,就是擤鼻涕的。” “哪儿啊?” 说话之间,迎面走过一个老妇人,一条胳膊挎着篮子,一条袖子掩着眼睛。两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老妇人看,老妇人觉察出异样,沾沾眼睛快步走过。 一会儿又过来一个半大小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 “还真是这么回事,难道是谁家老人没了?”萧玄衣猜测。 “你没发现吗?凡是从对面过来的人,不是正在哭,就是刚哭过,谁家老人有这么多孝子贤孙啊。” “莫非东城出了什么大事,死了很多人。” “早上出门时,东城还好好的啊。” 两人正胡乱猜测,一个老汉抹着眼睛走过来,萧玄衣便上前施了一礼:“老伯,打搅一下。” 那老汉闻言怔了一下,停住脚。 “东城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 “怎么这么多人哭啊。” 老汉叹了一口气,摆着一只手道:“别提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来可怜,想起来可恨。” “你慢慢说。” 原来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从长安来晋阳投亲不遇,身无分文,只好流落街头。谁知屋漏偏遭连阴雨,黄鼠狼单拉病鸡。这女子在大街上乞讨时,竟然碰到两个恶人。两恶人见色起意,那女子誓死不从,两个恶人就把她一双孩儿扔进河里,还把她**了一百遍,一百遍啊! “佩服!”李克用出语惊人。 “怎么了?”老汉吓了一跳。 “一百遍,那两个恶人这么好的体力。” “你……你……竟然说出这种不堪入目的话来!”老汉手指着李克用,气得浑身发抖。 萧玄衣见状,连忙劝道:“我二哥是个粗胚,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 “怎么是实情?” “那女子被**时,她还有心情一遍一遍的数吗?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老汉手指又点到萧玄衣鼻子上:“你……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对不对,老伯。”萧玄衣和颜悦色地劝道。 “那女子现在还在桥上,你们自己去问。” 萧玄衣和李克用对视了一眼,看来这老汉所言非虚。李克用不禁寒毛倒竖:“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种事。” “要不是亲耳所闻我也不敢相信。”老汉又叹了一口气。 萧玄衣禁不住血脉贲张,手指着西南方向道:“老伯,你可知道晋阳城西南有座桥?” “知道。” “叫什么名字?” “豫让桥。” “晋阳是豫让大侠的故乡,现在竟然发生了这种事,难道没有一个热血男儿站出来吗?” “我们去的时候,那两个恶人已经跑了。” “往哪跑了?”李克用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 “唉!”李克用长叹一口气:“豫让大侠的老乡都靠不住,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忻代九州的男儿。” “还有夷门的玉面人屠。”萧玄衣不甘人后。 “拼着这一百多斤不要,我也要手刃这俩贼。”李克用发誓。 “深藏功与名!”萧玄衣补充。 两人互相打着鸡血,撇下老汉,直奔汾河大桥而去。 将近大桥,萧、李二人便看见桥头围了一群人,个个都象被捏着脖子的鸭子。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小女子本住在长安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不用问,这肯定是那位受辱的女子在跟大伙儿诉苦道情。李克用肘了一下萧玄衣,低声道:“她竟然还会‘说话’。” “唉!可怜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 唐朝的“说话”是一种表演艺术形式,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坠子书”。说一段,唱一段。唱时还有檀板、弦子一类的伴奏。 萧玄衣正要往人群里挤,李克用一把拉住:“你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吗?” “耳熟?” “上午跟你吵架那位。” “还真是有点象。不过那老伯说,这女子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妇女,上午那位是个小姑娘。” “妇女和姑娘有什么区别?” “这个……”萧玄衣还真答不上来:“就算是跟我吵架的那个姑娘,人家现在落难了,咱们都应该去帮一把。” “要真是那位姑娘的话,这事就有点蹊跷,咱们还是先听听再说。” 那女子说的和老汉所言大致不差:天有不测风云,这女子家中亲人相继亡故,只剩她和一双儿女,儿子叫小黑,女儿叫小白。这女子带着小黑和小白来晋阳投靠姑妈,哪知道姑妈早就搬家了。母子三人只得流落街头…… 虽然这故事已经听过一遍,但那女子声音凄惨悲凉,直透人心,萧、李二人不禁动容。 “我要知道她这么凄凉,上午就不跟她吵了。”萧玄衣说了一句。 “要是吵一天就好了,那两个恶人也没机会下手了。”李克用表示遗憾。 “老汉也挺搞笑,人家明明说‘**百端’,到他嘴里就成了‘**一百遍’。” “‘百端’也不少了。”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只听一个粗旷的声音:“那两个恶人长什么样子。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杀了。” “那两个贼子么。”女子接了一句,便开始唱起来:“一个跨刀一个背剑,一个穿黑一个穿蓝,一个长得还有点儿人样,一个长得恶狼一般……” 听到这里,萧玄衣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李克用,李克用也在盯着他:人人得尔诛之的两个贼子,好像就是他们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仇人眼里出狗屎 萧、李二人对视了一回,心照不宣。两人蹑手蹑脚地后退了几步,接着便转身暴走。 一连拐过三个街角,两人这才停下来,李克用喘着气:“老三,你跑什么啊?” “你跑什么啊?”萧玄衣反问。 “我见你跑我才跑的啊。” “别跟我装了你。” “哈哈哈!”李克用纵声狂笑了一回:“是不是咱们俩做贼心虚啊?我觉得那女子说的未必就是咱们俩。” “不是‘未必’,而是‘根本就是’。”萧玄衣斩钉截铁。 “你把她孩子扔河里了?” “没有。” “你用哪根手指**她了?” “用嘴算吗?” “用嘴不算。” “那也没有。” “怎么叫‘根本就是’?” 萧玄衣愣了一下,接着伸出三个手指头:“你想啊,两个人一个挎刀一个背剑,这分明说的就是咱们俩:挎刀的是你,背剑的是我。” “大街上挎刀背剑的多了。” 萧玄衣不理会李克用,继续分析:“第二个,一个穿黑,一个穿蓝。穿黑的是我,穿蓝的是你。” “等等!”李克用打住:“这句话毛病更多。” “什么毛病?” “上句话‘一个挎刀一个背剑’,就算说的是咱们俩,这句话应该说:一个穿蓝一个穿黑。这才能跟上一句对得起来。” “人家不是为了押韵嘛。” “为了押韵就乱说?” “你刚才不是说‘毛病’嘛,谁能没点儿口误呢?” 这下轮到李克用张口结舌,萧玄衣继续分析:“最后两句很重要:一个长得还有点儿人样,一个长得恶狼一般。分明说的就是我和你了。” “何以见得?” “任凭她怎么诋毁,但不能否认,我还是很帅的。” “没听她说呀。” “她不是说‘有点儿人样’嘛!” “这句话更不靠谱!什么叫‘有点儿人样’,俩肩膀扛一脑袋都是人样儿。”李克用说罢,恍然大悟:“好你个萧老三,就为了人家说你‘有点儿人样’,就把屎盆子揽过来扣咱们俩头上。” 萧玄衣有点情怯:“咱们上午不是跟她吵过一架吗?” “那吧。” “附耳过来!” “你怎么不附嘴过来。” “到底谁是主谋?” “到底谁出钱?” 一说到出钱,李克用就腰瓤,不得不贴过嘴去,如此这般了一番。 “就这么办吧。”萧玄衣微微颔首。 桥上众人正听得动情,只听一声喊:“谁的钱袋子漏了。”有几个人一回头,地上果然有一些铜钱,还有碎银子。 一帮人都往腰里摸,硬硬的还在!这时便有人争执起来:“我先看见的!” “吾我先看见的。” “谁看见的都没用,谁拾到算谁的。” 一句说提醒大伙,纷纷趴到地上捡银子,一边捡一边惊叫:“这里有一块。” “这里还有。” 片刻功夫,桥上的人群烟消云散。 “人心不古!”桥头上一个女子叹了一口气,拢了拢披散的头发,赫然就是买粉的小姑娘,只是脸上补了点妆。 小姑娘俯下身子,开始拾地上零散的铜钱,一边拾一边嘟囔:“这拾一个月也没有十两银子啊。” 拾着拾着,小姑娘看到一只脚踩上一枚铜钱,连忙喊道:“麻烦您让一下。” 那只脚昂然不动。小姑娘抬起头来,看到了正在狞笑道李克用。 “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搞得跟乞丐婆似的。”李克用打趣道。 “混饭吃,总得要下一些本钱的。”小姑娘很镇定。 “你说你上午扔大银锞子干嘛?”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有个性!”李克用用搓搓手,声音都变了:“你今年多大了?” “你猜猜?”小姑娘朝李克用飞了个媚儿眼。 “十五小年华,妆成未破瓜。”李克用笑得很**。 “你再猜?” “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枝头二月初。” 刚吟完一句诗,萧玄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五十两银子全散完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这进行到哪了?” “我正在教育她。” “你快点啊,一会儿人家都回来了。” “他刚才跟我吊膀子乜。”那姑娘咯咯笑道。 萧玄衣一下软倒在地,小姑娘吓了一跳:“怎么着,想讹我。” “不是,不是,我这是替李克用给你跪下了。” “李克用,谁是李克用。” 萧玄衣指了指,李克用刚挨了一炸,眼下还有点晕,见状连忙摆手。 “我还以为李克用是个横眉冷目的大英雄,原来是这付酸样儿。” “那横眉冷目都是装的,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小姑娘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有意思!” “这么说你同意了?”萧玄衣趁热逼和。 “同意什么?” “以后不要再编排我们了行不?” “这事儿嘛,倒可以考虑,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吩咐。” “我要到晋阳城最好的酒楼喝一杯。” “您请便!” “你请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章 镇店之宝 那姑娘提出“要去晋阳城最好的酒楼”,恰好李克用也有此过分的要求。搞得萧玄衣看了两人好几眼,两人好象并不是同谋。 既然死活都要破费一回,萧玄衣索性慷慨激昂:“不就是烧钱嘛,那就走着。” “你真要请我吃大餐?”小姑娘瞪着萧玄衣。 “难道还要逼我再说一遍?”萧玄衣装酷。 “什么意思?” “大侠啊,一诺千金。”李克用解释。 “好唉!”小姑娘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右手一扬,刚才拾到的钱被她扔到桥下去了。 李克用向来对钱漠不关心,这下看得目瞪口呆:“你辛辛苦苦讨的钱,一下就扔了?” “不是有人请吃饭了嘛。” “那你明天吃什么?” “明天再讨呗。” 萧玄衣看出一个更深刻的问题:“你好象不是诚心讹我。” “什么叫诚心不诚心。” “请你吃大餐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出这么高的价,我当然高兴了。” 萧玄衣后悔不迭,刚才真应该跟她杀杀价。但现在肯定是不行了,只是表示怀疑:“晋阳最好的酒楼,你知道大门朝哪儿吗?” “朝东,杏花第几桥嘛。” “到底是第几桥啊?” “什么‘到底是第几桥’?” “我是说,是第一桥还是第二桥,不知道哪一桥你怎么找啊。” “酒楼的名字就叫‘杏花第几桥’。” 萧玄衣白痴了一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老几,还有叫这种名字的。” “有一句诗:踏过杏花第几桥。” 萧玄衣被点住盲穴,当时哑火,这时李克用接了过来:“刚才你吟得什么?” “诗啊。” “你不说吟诗的都一付酸样嘛?” “那要看谁了。要是象‘水月观音’那样的人物,穿一袭长衫,拿着一把白折扇,吟诗那叫风流高致。”小姑娘说着瞅了瞅李克用:“如果一个杀猪的吟诗,那不仅仅是酸的问题了。简直是肉麻!” 萧、李二人一个被点了死穴,一个被抓过现形,眼看要败在小姑娘的伶牙俐齿之下。好在李克用深通兵法,当即放出怪招来:“杀猪的吟诗算什么,我还曾经偷穿过我二嫂的肚兜儿。” “那就有点无耻了。”小姑娘不禁莞尔。 萧玄衣点头会意:“你偷穿肚兜算什么,我小时候养过一头屎壳郎,一起吃饭一起睡。” “养屎壳郎太弱了吧,我小时经常玩‘尿棍儿’。” “什么叫‘尿棍儿’。”小姑娘问。 “我老家冬天滴水成冰,尿出来就冻成冰棍了。”李克用解释。 “我吃过尿棍儿。”萧玄衣出语惊人。 “我吃过自己的鼻屎。”李克用更上层楼。 “我吃过屎壳郎的鼻屎。” 萧玄衣将比滥的境界发挥到极致,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你们说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了。” 三个人在大街上左弯右拐,一番扯淡之后,气氛融洽了不少。那小姑娘也毫无心机,片刻功夫将自己交代了个底儿掉。 小姑娘叫唐静,十四岁,扬州人。唐静本不姓唐,四、五岁时父母双亡,被本地的一位唐姓盐商收养。此后便姓了唐。 唐盐商家资巨万,又雅好诗书,只是年过半百,膝下还没有一子半女。收养唐静之后,格外娇宠,简直比亲生的还亲。 看看唐静到了要出嫁的年龄,唐盐商一心要找个乘龙快婿,只是整个扬州城,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唐盐商索性连生意也不做了,带着唐静来了长安。果然帝王之乡,腾蛟起凤,物华天宝,俊彩星驰。 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不是唐盐商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嫌唐家出身不正。高不成低不就,一晃过了两年。 长安是首善之区,风气自然也为天下之先,两年以来,唐静耳濡目染,智慧渐开,对养父包办婚姻的作派很不满意。父女俩口角了几次,唐静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唐静本来带的盘缠也不少,禁不住她游山玩水,胡吃乱喝,到晋阳没几天,就把钱花完了,这才到汾水大桥上叫卖。 唐静说完自己的经历,李克用咳嗽了一声道:“你的经历也真够曲折的。简直和小蛮有一比。” “小蛮是谁啊?”唐静问。 “就是我二哥的结拜老大盖寓家的老二。”萧玄衣解释。 “小蛮怎么曲折了?” “小蛮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叔生活,十三岁那年,她叔叔死了,小蛮就被堂兄卖至青楼,幸亏她聪明机灵,七天时间便学会冰火两重天……” “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李克用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正要支吾,这时萧玄衣大叫了一声:“‘杏花第几桥’到了。” 斜阳里,一座酒楼近水临桥,金碧辉煌,招牌上写着几个斗大的字“杏花第幾桥”。三人不禁喝了一声彩。 三人进了大堂,大堂里摆着几张桌子,一个人也没有,萧玄衣喊了一声“茶博士”,没人答应。 “是不是还没到饭点儿?”萧玄衣不自信。 “酒楼讲什么饭点儿?”李克用道。 萧玄衣只好又喊了一声,仍然没人搭理,只得自我解嘲道:“店大欺客哈。” 萧玄衣说罢,左右看了看两人,李克用正东张西望,突然一扬手:“那里有镇店之宝。” 几个人走过去,只见一道青石突出地面,里面围成一个水池,水池里有一些假山假景,最高的山峰上有几个朱砂字:镇店之宝。 唐静显然没来过,目光乱洒:“镇店之宝在哪儿呢?” 李克用手一指:“应该就是水底那个东西。” 萧玄衣这才看清,水底趴着一只怪物,浑身是腿,足有碗口那么大。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一只螃蟹。”唐静笑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螃蟹?”李克用问。 “扬州那边多得是,只是这么大个儿的还真少见。” “听说螃蟹是横着走路的。”萧玄衣藏拙。 “横行八道说得就是它。”唐静解释。 “这么巧,我那一彪人叫‘横行都’,这家伙一身铁甲,两把大刀,也挺威风的。”李克用赞道。 萧玄衣对着水池吹了两声口哨:“它怎么一动不动,难道是死的?” “天一冷,螃蟹就该冬眠了。” 萧玄衣一心要看横行八道,四下张了张,没有趁手的家伙,便从背上取下剑来,去扒拉水底的螃蟹。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酒楼的茶博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想看看它怎么走的?”萧玄衣讪笑。 “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你怎么用剑招呼?” “我这剑都没出鞘。”萧玄衣辩解。 “就算弄不死,吓着它你也赔不起。” 李克用一把揪住博士的衣领:“狗眼看人低啊你,把你弄死看我们赔不赔得起?” “想打人啊你?”博士嗓门挺高。 “打得就是你。”李克用说罢,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一位中年人一边喊一边脚底生风地跑过来。 …… 那中年人就是酒楼掌柜,问清事情的原委,当下喝斥了茶博士一顿,将萧玄衣三人让至雅间。 “能在晋阳城撑起这么大门面,老丈果然是讲道理的人。”萧玄衣有点不好意思。 “不瞒几位,那镇店之宝是我们东家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从南边弄回来的。还有一个,来本店的大都非富即贵,那奴才伺候达官贵人,伺候惯了。”掌柜的一边倒茶,一边阴阳怪气。 “这么说,我们几个不该来这里了?”李克用听出话里带刺。 “哪里,哪里,来得都是客。”掌柜的皮笑肉不笑。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吃的?”萧玄衣问。 “好吃的多了。”掌柜的如说家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萧玄衣一边听一边看着唐静说:“这‘第几桥’的菜也平常的很嘛。” “这位客官想尝什么菜?”掌柜的不怡。 “我想吃什么,你们做得出来吗?” “这么说吧,只要客官能报出菜名,我们就能做出来。” “那就给我来一个‘清蒸镇店之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风尘三侠 萧玄衣耍帅,点了一道“清蒸镇店之宝”,后来也没吃成,不是酒楼不卖,人家东家已经放出话来:开饭店的不怕大肚汉。 厨子拎着“镇店之宝”,请萧玄衣几个人验明正身时,被李克用一把抢了,揣在怀中,说是要当宠物养。 李克用还打算,将来到了长安,请一个丹青高手给螃蟹画一幅写真,作为“横行都”的都徽。 唐静顺便推荐了一个姓曹的画家,据说是曹操的后代。他爷爷曹霸的作品曾经被老杜大肆吹捧。 萧玄衣只是想出一口鸟气,把钱扔出去就行,至于螃蟹,吃不吃无所谓。因此当场称赞李克用思路别致,那只螃蟹算是躲过一劫。 总之,那顿饭花了萧玄衣五百多两银子。这气儿出得有点过,萧玄衣跟害了肚子疼似的,紧攥着酒杯不放,当场就把自己灌翻了。 唐静也喝疯了,说萧玄衣是装醉,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揪着萧玄衣的耳朵,要往他的耳朵眼里倒酒。 只有李克用喝到最后,把萧玄衣搭在肩上,一手拉着唐静,临出门时,见侍候的伙计们殷勤,替萧玄衣打赏了他们每人十两银子。 第二天,萧玄衣正睡得昏昏沉沉,脸上忽然挨了几下,接着听到盖寓在他耳边大声喊:“老三,大堂里有人找你。” “谁啊?”萧玄衣闭着眼。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在这没亲戚啊。” “人家都指名道姓了。” “老大,冰火两重天怎么回事?”萧玄衣半睁着眼问。 “你是不是听你二哥又瞎嚼蛆了。” “看不出来嘛,这是老三想懒床。”李克用也醒了。 “老三还是童子鸡,你跟他说这些不合适哈。”盖寓教导李克用。 “童个毛子鸡,这小子北地里干的事儿你都不知道。” “他干什么事儿了?” “没干什么,正在研究冰火两重天。” 萧玄衣一骨碌爬起来,瞅着李克用问:“你那个‘横行八道’没事儿吧?” 李克用将手伸进被窝里感受了一下:“没事儿,还咬我手呢。” “你留点儿神,别一不小心让人偷走两条腿。” …… 萧玄衣揉着眼来到大堂,大堂里并没有什么人,萧玄衣正在张望时,唐静不知道从哪里一下蹦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小花包袱, “你这要去哪儿?”萧玄衣问。 “我哪儿也不去啊?” “你背着包袱干什么?” “我决定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 萧玄衣吓了一跳,认识唐静还不到一个对时,就花掉了六、七百两银子,这要是搬过来,还不吃人?只好支吾道:“你……还是去哪儿吧。” “怎么了?” “我昨天喝多了,今天困得厉害,没空陪你。”萧玄衣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就要回房间。 “萧玄衣!”唐静大叫了一声。 萧玄衣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唐静把小包袱扔在地上,两眼瞪得溜圆,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哭什么啊?”萧玄衣手足无措。 “人家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你竟然……”唐静一说话,泪珠子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还有克克。” “克克?”萧玄衣愣了一下,接着想起是李克用,自己昨晚喝多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一概不知道,没想到两人进展这么快,李老三可是没安什么好心。于是敷衍道:“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不就是请你吃了一顿饭嘛,花了几百两银子而已,你心里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 “谁稀罕你那几百两银子。”唐静说着把包袱捡起来。 “几百两银子确实不算什么,也就够买只螃……” 萧玄衣突然哑火,他看到唐静手里托着一颗珠子,那珠子不算大,跟熟透了的枣子差不多,也不太耀眼,只是唐静的手背都透出红光来。 萧玄衣虽然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珠子世间罕有,只是不解:“你拿着这宝贝,怎么还去桥上讨钱。”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赶紧收起来,让人看到了不好。” 萧玄衣正说着,李克用从后面过来,扯着嗓门道:“阿静来了。” “我来和你们一起住。”唐静抹了一把脸。 “那是再好不过。”李克用一边说,一边越过萧玄衣:“来,让哥亲一下。” 唐静当即把小脸儿扬起来,李克用张着双臂跟熊瞎子一般。萧玄衣惊得咬住手指头,由于被李克用挡住视线,萧玄衣右肩一沉,换了个观察角度。 李克用的大嘴正要啃下去,忽然停住,迟疑片刻,在唐静的额头锛了一口:“你刚才哭了?” “我要搬过来,萧玄衣不同意。” 李克用回头看了一下萧玄衣:“你去订个房间。” “这事儿要不要问问莫大哥。”萧玄衣有点不情愿。 “你出钱干嘛要问他。” “掌柜的眼下不在。” “那行,咱们先出去转一圈。” 李克用拉着唐静就往外走,萧玄衣慢慢转过身,正要拔腿回房间,李克用又喊道:“老三你过来。” “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了。”萧玄衣一边说,一边冲李克用挤眉弄眼。谁知李克用根本不吃这一套:“你不去,我们玩饿了,谁请吃饭。” 三人就在东城内溜达,李克用和唐静走在前面,唐静一边和李克用说笑一边指指点点,萧玄衣在后面跟着,象一个马弁。 “我觉得我们三个很象故事中的人物。”唐静忽然说道。 “什么故事啊?”李克用问。 “风尘三侠!” “有道理,有道理,你是红拂女,我是虬髯客。” “还有一位呢?” “萧老三肯定就是李卫公了。” “叫我?”萧玄衣凑上去:“什么事?” “阿静说咱们象风尘三侠,他是红拂女,我是虬髯客。” “你们说的是‘红拂夜奔’吧。”萧玄衣恍然大悟。 “你也就知道个‘夜奔’。”李克用嘲笑萧玄衣。 “我是谁啊?”萧玄衣有点儿感兴趣。 “你就是我妹妹夜奔的那位。” 萧玄衣一下如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看看唐静,唐静正低着头,咬着嘴唇,拿眼瞥他。 “胡扯什么呀?”萧玄衣支吾。 “怎么着,还嫌我妹妹配不上你。” 这话让萧玄衣十分为难,唐静倒是乖觉:“咱们到城门楼子上去看看。” “有士兵看守,未必让咱们上。”李克用道。 “我去跟他们说一下。”唐静说罢,一跳一跳地跑了。 “怎么回事你李老三。”萧玄衣质问李克用。 “我怎么了?”李克用装傻。 “你乱撮合什么呀?” “人家看上你了,我有什么办法。” “白姑娘的事儿我不告诉你了吗?” “把她休了,娶我妹妹。” “对了,我想起来了,虬髯客的革囊里有一颗人头,就是负心人的,你现在逼着我当负心人啊你。” 这句话问住了李克用,只得嘿嘿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的很。” “你不是要把这小姑娘弄回去当小妾吗?现在怎么变了。” “在客栈时,你还记得我亲了她一口吗?” “记得。” “那一口下去我就变了,我们家哥四个,我小时候一直想有个妹妹。” 唐静的嘴巴果然厉害,竟然说动守城的士兵。几个人登上城门楼子,正是东城的南门。 跂足而望,不如登高之博见也。汾水在城南分出一条支流,绕过东城,也就是说,东城四面环水。 李克用看了一回,不禁赞道:“这晋阳金城汤池,真是用武之地。” 萧玄衣和唐静两人意不在此,对李克用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风景。唐静突然说道:“好像有人一直盯着咱们。” “哪里。”萧玄衣问。 唐静使了个眼色,萧玄衣连忙往城下看,出城的人流中,有一个背影似曾相识,然而实在又想不起来,萧玄衣只得说道:“那人好象一条狗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少女情怀 再次从晋阳出发时,一行五人变成了一行六人。不消说,除了“盗天马”的原班人马外,又多了个唐静。 唐静说,要跟他们搭伙儿回长安。一个聪明俊俏的小姑娘,盘缠用尽,流落异乡。就这么一点请求,过分吗? 萧玄衣却非要从中作梗,个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自从认识唐静,萧玄衣被她的娇憨惫赖弄得五迷三道,甚至有点儿情不自禁,同时萧玄衣又觉得对不起白无双,这么一来,见了唐静就不免有些怕怕。 这种理由摆不上桌面,萧玄衣斯斯艾艾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借口:“我们都有坐骑,她没有,这事儿怎么办?” “谁说我没有坐骑?” 唐静说罢就去了客栈后面,不大一会儿,牵着一根绳子出来。众人哑然失笑,萧玄衣正要出言相讥。只见唐静两手导啊导,最后竟导出一头花驴。 “这个……我怎么没见过?”萧玄衣指着花驴有点结巴。 “你没见过的事情太多了,有什么稀奇吗?” 在众人的白眼中,萧玄衣眼巴巴地看着唐静跟他们上了路。 那驴白毛黑花,玉鼻粉唇,十分可爱,只是个子小,跟萧玄衣等人的坐骑比起来,就象鸡群里面杂了一只鹌鹑。 刚上路时,可能是怯生,花驴还跟在众人之后,亦步亦趋。半个时辰之后,花驴便和一帮高头大马抢起道儿来。 可能是因为萧玄衣的白马漂亮,那花驴明显对白马感兴趣。时不时地跑过来蹭一下,然后“呃呃”叫着跑开。 白马开始时还视而不见。后来被撩得性起,一等花驴靠近,便昂首扬鬣,打着响鼻,那花驴便颠儿颠儿的跑开,“呃呃”得格外欢实。 “你的驴怎么这么捣蛋。”萧玄衣终于忍不住。 “那怎么办,我也管不住它。”唐静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叫的还这么硌应人。” “那不是叫,那是在笑。” “驴子也会笑?” “那当然。” 两人说话的时候,花驴在从白马屁股上蹭了一下,白马后身一掀,撂出两蹄子。萧玄衣猝不及防,从马上跌了下来。 萧玄衣刚在晋阳买了一无益,他的白马可是万中选一的天马遗种。 这天中午,一众人等行到榆次县。榆次虽然不大,却是晋阳的门户,也是从晋阳南下的第一站。 为了赶路,几个人也没进城,绕到西门外,看看路边有个茶馆,便住了马,就在茶馆外面的凉棚下打尖。 正饮茶时,只见一个汉子骑了一头驴,得得而来,驴身上搭着两个口袋。那汉子走到茶馆门前,看了萧玄衣等人一眼,停住驴,冲店里喊:“掌柜的在吗?” “博士来了!”掌柜的快步迎出。 “掌柜的喊我?” “是这样,俺们家的诗板都满了,麻烦你来一趟。” “好说,好说。” 那汉子下了驴,将驴在棚柱上拴了,把两个口袋取下来。先解开一个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瓦盆,然后解开另一个口袋,倒出些石灰粉在瓦盆里。便起身进了店。 “原以为是东郭先生。没成想是个圬者。”唐静说俏皮话。 “豫让也是干这行的,你怎么不说是大侠呢?”萧玄衣虽然说不过唐静,但犯贱的机会从不错过。 “东郭先生遇到的是赵简子,豫让遇到的是赵襄子,你还知道赵简子和赵襄子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他们俩的差别我知道。” “是不是中间差了一个字啊。” 萧玄衣正后悔没有及早卖弄,那圬者端着一瓢水出来,将水倒进瓦盆里,然后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泥镘子来,在瓦盆里搅了搅。 “掌柜的,诗板有没有要保留的。”圬者冲店里喊。 “留什么留,你是不是想省点儿工啊?” “万一有个大人物在上面题诗,你可别后悔。” “你等等。” 掌柜的终究不放心,从店里跑出来,对萧玄衣几个人道:“我是个大老粗,几位客官,哪位帮我去看看。” “我去!” 唐静自告奋勇,走到茶馆的诗板前,背着手上下乱瞄,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叫高并的人也真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三章 题壁 文人题壁之风由来已久,据说可以追溯到汉朝。 那时候的小吏还是名符其实的“刀笔吏”(写字用笔,删字用刀),由此可见,会写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一些字写得好的文人,限于当时的条件无法流传,这让他们很痛苦。 文人一般都是有使命感的,这么好的字儿如果不秀出来,对社会,对后人都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痛心疾首之余,文人便把目光瞄准了客栈、驿站的墙壁:这地方不错,来往的人挺多,并且旅途之中,客人们又挺无聊。 以上差不多就是题壁之风的由来,几经演变后,题壁者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书法。更多是通过文章展现自己的才华。 题壁之风虽然起源于汉朝,到了大唐才算真正盛行,约略一算,其间还隔着“三国两晋南北朝”。 好几百年的时间,这么些文人都干嘛呢?难道他们找到了比“题壁”更便捷的传播方法,好像也没有。“题壁”没有如火如荼发扬光大的原因,恰恰在于“题壁”行为的自身。 普天之下,客栈没有住家多,所以墙壁肯定有限。再扣掉够不着的部分,版面就小得可怜了。唐朝以前流行骈体文,骈四俪六,一篇文章下来,好几百字,那时候的字儿又大,写一篇文章要用好几家客栈。没有哪个文人那么傻。 到了唐朝,格律诗发展起来,格律诗篇幅短小,比如五绝:二十字,七律也不过五十六个字,这么个篇幅刚好适应“题壁”的版面。 当然也有比较长的“古风”,“歌行”之类的,文人们比较遵守潜规则,这种长篇一般不往墙上写。 还有一点,别看格律诗就那么几句,想写好那是相当不容易。“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绝非文人夸大之词。 所以说一首律诗虽然字不多,只要写得好,一句能令万古传,文人们都钟情于此。这算是“题壁”之所以盛行于唐朝更深刻的原因吧。 题壁之风在大唐盛行一时,其目的和内容也多样化起来。很多“题壁”不光是为“秀”啦,还有借此生财的。 老杜有一句魔咒:文章憎命达。大多文人属于穷酸型的。并且文人还有一个毛病,恣情放荡,穷就省一点吧,不行,还经常赊酒喝。比如老杜自己就说:酒债寻常行处有。 “过夜会”可以讲点感情,酒债不能欠,要不然下次上门,让你先付钱再上酒,这个面子上挂不住。 所以一些比较有名气的诗人就想出了一招。喝完酒之后,借店家的笔墨来,在墙上赋诗一首,谁想看可以,付钱,敛得诗钱灭酒账。 不管怎么说,这也不失文人风流。更有一些题壁:某城某巷某人包治不孕不育,治不好不要钱。这就纯属不经了。 好像有人说过,唐朝是诗的国度,长安街头扔一块砖,砸着十个人,有九个是诗人。诗人一多,墙壁明显不够用了。 文人这点不太像话,肚子里有诗不让吟出来不行,客房墙壁不够用了,就写在厕所墙壁上,有的写在大堂地板上、廊柱上。 物以稀为贵,再一个诗人多了,难免良莠不齐。大部分作品没有观赏价值,反而污染环境。客栈老板渐渐对题壁之风产生了抵触情绪。 文人都是有几个心眼儿的,客栈老板不让写,他们就另辟奇径。有时候,等客人走了,老板收拾床铺,便发现床板上写着一首诗。 还有的文人技术高,巴掌大的地方能写上千字。店家一时看不到,时间长了才发现:窗棂上一块黑斑原来不是虫蛀,而是一首五绝:店主狂似狗,蚊声大如雷…… 几经较量,客栈老板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让人说话不行,再一个:堵不如疏。于是就有了“诗板”的出现。客栈旁边专门砌几面墙壁,随便写,写满了,找个粉刷匠一刷,还能“再来一瓶”。 文人们题壁本打算“恒久远”的,给刷了能行?但人家老板都提供诗板了,还想怎么着?文人们大多圆通,倒也想得开:过把瘾就行了,不能较真。 当然题壁诗里也有千古绝唱,比如著名的题壁大家崔颢,游玩黄鹤楼时曾经题诗一首: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诗以楼传,楼以诗名。黄鹤楼因此名扬天下。哪个客栈能得到这么一首题壁诗,不但蓬荜生辉,足以流芳百世了。 萧玄衣等人打尖儿的那家茶馆,门外也有两块诗板,茶馆掌柜无疑也怀着上述矛盾的心理,请人粉刷诗板的同时,也请个斯文人掌掌眼。 见唐静发笑,几个人便走过去,其中也包括茶馆掌柜。看那诗板上,写着一首五言诗: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诗很长,把一块诗板都写满了,最后的落款是:洛城高并。 “诗写得好吗?”掌柜的探着脑袋问。 “当然好了。”唐静笑道。 “这块诗板先留着。”掌柜的对圬者说。 “只是——” 唐静正欲有言,萧玄衣听出话音,抢过话头:“诗写得不错,但明显有不通之处。” “你也看出来了?”李克用问。 “那当然。”萧玄衣煞有介事:“这第三句就开始不通了。” “说来听听?”唐静好奇。 “北上太行山,意思是:从北面上太行山,这跟咱们走的方向是一样的。眼下咱们还没过太行山,写诗人肯定也没过太行山,哪来的‘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文人嘛,喜欢想象。”李克用解释道。 “就算他是想象,还有两句也解释不通: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你从北面来的,怎么想着东归呢?” “对,我也就这句看不明白,一个燕子朝南飞,尾巴朝西,难道是歪尾巴燕子?” “可见写诗的人没有什么方向感,出门很容易迷路。”萧玄衣断言。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李克用同意:“老三,没想到哈,士别三日当刮目。” “处处留心皆学问,我也就是即景生情。” 听两个文盲论诗,莫聪和唐静一直忍着,现在听萧玄衣介绍经验,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们夸人的方式还挺别致。”萧玄衣莫名其妙。 “什么呀,这首诗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行八径 这首五言长诗,原是曹操的《苦寒行》。 官渡之战后,为了扫除袁绍的残余势力,曹操从邺城出兵,翻越太行山,北征高干,高干是袁绍的外甥。 曹操大军经过太行径的羊肠坂时,风雪载途,大军行路艰难。曹操联想时事,心有所感,写下了这首《苦寒行》。 所以诗中第一句“北上太行山”,不是“从北面上太行山”,而是“北征经过太行山”。 唐静这么一解释,萧玄衣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你说这话有没有根据啊。‘北上’为什么要解释成‘北征’?” “这有一个传说。”莫聪道:“上古时期,共工与颛顼争帝,共工大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古人认为大地的形势是西北高,东南低,所以往北走叫‘北上’,往南走叫‘南下’。” “至于那句‘思欲一东归’更好解释,曹操老家谯郡在太行山之东。”唐静接着说。 “我问你了吗?我还没问你就说啊说,就显你知道的多?”萧玄衣冲唐静嚷。 “我怕你不好意思问,又想不明白,所以先说出来,省得你问了。” “你不用怕,我好意思得很。” “当着这么多人争什么呀。”鲁奇怕萧玄衣丢人丢到外面去,出声劝阻。 萧玄衣环顾了一下,发现茶馆掌柜和粉刷匠都在痴痴地望着他,尤其是那个茶馆掌柜,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萧玄衣气哼哼地走到另外一块诗板,实际上是退出战团,仍装模作样的上下浏览。唐静未免得意洋洋,这时李克用问道:“阿静,刚才你看诗板时笑什么啊?” “这高并题的是曹孟德的诗。” “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也未尝不可吧。” 到了唐朝,题壁未必一定要写自己的作品。比如元稹和白居易名满天下时,邮亭、驿壁上到处都是“元白”诗。所以李克用这么说。 “写曹操的诗也行,关键是你要注明啊,要不然,遇到一些文盲,弄出笑话来。”唐静话里夹枪带棒。 李克用将诗板又看了一遍:“这高并还真是!” “更可笑的是,这诗是曹操征高干时写的,高并题此诗,倒是很应景儿。” “先人能与曹孟德为敌,也是很光彩的事儿嘛。”莫聪幽了一默。 “能死于曹孟德之手,后人不胜荣幸之至。” 鲁奇出言冷峻,众人不禁大笑。 茶馆掌柜和那个圬者一直在旁边听几个人谈论,估计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圬者便问茶馆掌柜道:“这诗板还留不留?” “留他干嘛,丢人现眼啊。”掌故的好象带了绿帽。 “丢人也是丢姓高的人嘛。” “屎虽然是他拉的,但拉到我门口,也臭到我了。” 掌柜的比方很贴切,众人又笑了一回,圬者先拿水润了一回诗板墙壁,铲了一坨白灰膏“啪”地甩到墙上,开始用泥镘子抹。 李克用漫不经心地看那圬者刷诗板,突然问茶馆掌柜:“掌柜的,羊肠坂你有没有去过?” “去过啊,过了天井关就是,上面还有碗子城、磨盘寨,大小隘口十几处。” “险不险?” “路就两三尺宽,旁边就是悬崖峭壁,还绕来绕去跟羊肠似的。” “真想去太行径走一遭。”李克用不禁神往。 “不但太行径去过,太行八径我都去过。”茶馆掌柜有点停不住。 “太行八径,都有哪八径?” “除了太行径之外,还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轵关陉”掌柜的掰着手指头。 “飞狐径我们走过。”萧玄衣闻言凑了过来。 “我们当年去雁门走的是井径。”鲁奇也说。 “过太行山,肯定要经过这八径的。”掌柜解释了一番,意思是说:太行山脉大致呈南北走向,横贯太行山那些东西向的山谷被称为“径”。要穿越太行山,必由八径之一。 “我们去长安过太行径吗?”李克用更关心太行径。 “你想过就过。” “这话怎么说?” 从榆次往南依次是太谷,祁县,到祁县路便分成两条。如果去长安,最近的路线就是沿汾河南下,汾河接涑水,到涑水入黄河处,沿黄河南行,在蒲州津渡过黄河,再循渭水北岸就到长安了。 另一条路也能到长安,就比较绕了:从祁县到潞州,从潞州入太行径到沁阳,由沁阳到洛阳,再由洛阳入长安。 “老莫,咱们走太行径怎么样?”李克用问莫聪。 “再说吧。”莫聪不置可否。 一行人离开榆次继续南行,当天晚上赶到太谷,找家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启程时,萧玄衣、李克用出门早,牵着马在客栈门口等莫聪结账。 “那诗板上好象又有高并写的。”李克用目光犀利。 两人牵着马走过去,先看落款,果然又是:洛阳高并。再从头开始看,是一首七言长诗: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好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还未看完,莫聪已经结了账,另外几个人也走过来,一起看诗板。当然这首诗也不是高并所作,而是初唐诗人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这姓高的剽窃上瘾了。” “不但剽窃,还是个登徒子。” “这姓高的喜欢写长诗。” “估计店主又要找人刷诗板了。” …… 于路无聊,一众人等拿高并开玩笑,尤其是萧玄衣和唐静,嘴巴损得厉害。那个高并尚不知萧玄衣和唐静为何物,却被两人说惨了。 到了祁县,又是歇马住槽时分,一行人找了家客栈,萧玄衣和李克用两个文盲,别的事儿不干,先去看诗板,果然又发现了高并的“踪迹”,这次不是诗,而是一则留言:“燕十三,见信后速到洛阳,掘钱尚缺三千。洛阳高并。” “这回高并不写诗了。” “这么短的留言好象不是高并的风格。” “难道高并有病了?” “这个不好说,反正缺钱是肯定的。” “‘掘钱’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两人正在议论,莫聪,唐静人也过来看“高并”,萧玄衣就问莫聪“掘钱”的意思,莫聪搞不懂。又问唐静,唐静顾名思义:“掘钱嘛,估计就是从地下挖钱呗。” “从地下挖钱尚缺三千,啥意思?” “那就是掘地要钱呗。”唐静改口。 “我帮你掘地,还要给你钱?有这个理儿吗?”萧玄衣不服。 “有人救了别人一命,别说道谢,连衣服都脱给别人了。”李克用嘲笑萧玄衣。 “这个掘钱,我知道怎么回事。” 几个人扭头一看,盖寓过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五章 算树叶 洛阳居天下之中,长期以来,都是天下闻名的大都会,富华自然甲于海内。然而人世代谢,兴亡过手。正如那石季伦的金谷园,也不知换过多少主人了。 这青苔碧瓦堆,或许就是当年的管弦歌舞地。这蔓草荆棘场,或许就是曾经的铜驼巷。谁知道地下掩埋了多少繁华。 在洛阳买地皮盖房子,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这地皮没有被开挖过,买家不但要出地皮钱,还要出“掘钱”。此后,掘出来的金银财宝才是你的。 “掘钱”没有一定比例,就看卖家有多想卖,你有多想要。能掘出来多少东西,谁也不知道。有可能一文钱也没有,有可能掘出来的财宝够在洛阳买半条街的,这种有意思的发财方式,吸引了很多年青人。 盖寓的一个远房表弟,曾经联络一帮朋友到洛阳去掘金,也跟盖寓打过招呼。盖寓因此知道“掘钱”这回事儿。 一听说地下能掘出金子,萧玄衣顿时两眼放光,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你去了没有?” “废话,去了我还能在这?” “你表弟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死了。” “人后来都是要死的,我问你他后来发财了没有?” “老三,血财迷啊你!”李克用在旁边笑道。 “我怎么财迷了?” “老盖这么年青,咱表弟肯定更小,你不问表弟怎么死的。反而问发财了没有。” “对啊,咱表弟怎么死的。” “据说挖得有点过火,挖到北邙山去了,被官府逮着砍了。” “我靠,这官府也忒不讲理了,挖个坑还要杀人。”萧玄衣极其愤慨。 鲁奇在一边解释道:“那不是挖坑,那是盗墓。” “盗墓?”萧玄衣不理解,看看盖寓。盖寓点点头:“有一句俗话: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北邙其实就是一片大坟场。” “这话怎么讲?”连李克用也莫名其妙。 “北邙是一片风水宝地,十几个朝代的帝王将相都葬在那里。” “死了都要去,那洛阳该有多好?”萧玄衣惊诧:“莫大哥,要不咱们走洛阳吧。” “为什么要走洛阳啊?”莫聪反问。 “走洛阳绕呗。”唐静笑嘻嘻地抢答。 这句话连削带打,首先针对的就是萧玄衣,萧玄衣正要辨解,突然觉得被肘了一下。 吃过后晌饭,李克用找了一个“风尘三侠搞活动”的借口,拉着唐静和萧玄衣就出了客栈。 “刚才你为什么捣我。”萧玄衣问。 “看不清形势啊你!”李克用道。 “什么形势啊?” “昨天我跟老莫建议去洛阳,老莫说‘再说吧’。刚才你又求老莫去洛阳,老莫说‘为什么去洛阳’。你还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就是莫大哥不大愿意去呗。” “不是不大愿意,而是根本没想过要去洛阳,只是不好薄你们的面子,莫大哥才这么说。”唐静解释。 “还是我妹妹聪明。”李克用赞了一句:“老莫就没想着要去洛阳,你非要让他说明白,弄不好一下说死了,这事儿彻底没指望了。” “这么说你还不死心。” “只要他没说死,那就证明还留有余地,不管为什么留的余地,只要有余地,咱们就有机会。” “哎呦,看不出来,克克五大三粗,心里面还挺有小九九的嘛。”唐静笑道。 “这是兵机,你不懂。”萧玄衣接话。 “所以咱们三个想去洛阳的要联起手来,绝地反击,鱼死网破,在此一举。”李克用说得唾沫乱飞。 “我可没说一定要去洛阳。”唐静辩驳。 “去洛阳,你还能跟我们多待几天。”李克用话里有话。 “谁稀罕。”唐静话虽如此,表情却有点不自在。 “我稀罕!”萧玄衣笑道。 “当初我要跟你们回长安,你还推三阻四的,现在怎么变了?” “现在不同了,现在出了个高并,这个喜欢抄别人长诗酸不拉唧的家伙。” “高并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老家有句俗话:拿着坷垃投坷垃。” 唐静气得要跟萧玄衣火并,李克用连忙劝住:“一致对外,一致对外。” “话说莫大哥号称‘小诸葛’,咱们恐怕算他不住。”萧玄衣若有所思。 “他什么时候号称‘小诸葛’了。”李克用莫名其妙。 “我这是打比方,莫大哥很有智谋的。” “就算他是小诸葛,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风尘三侠,还对付不了他一个小诸葛?” “其实我有个注意,不知道行不行。”唐静突然说道。 “说来听听。” “我发现莫大哥整天摆弄算筹,他是不是对算术挺感兴趣。” “岂止是感兴趣,简直有些痴。”萧玄衣道。 “那就好办多了。” “怎么办?” “我先去给他出几道难题,搞得他精疲力尽,你们再趁机去骚扰他,他无暇分心,一不耐烦,说不定就答应了。” “这个法子不一定管用。”萧玄衣摇摇头:“你能算出来的题,他肯定能算出来,你算不出来的题,他蒙你你也不知道。” “我虽然算不出来,但我知道答案。” “你算不出来怎么知道答案?” “《鬼谷算题》看过没有?” “没有。” “《白泽图》看过没有?” 萧玄衣摇头。 “什么都没看过你瞎哔哔什么?”李克用戳了萧玄衣一指头,然后就对唐静说:“就按你说的办。” “那行,我先去打前站,你们溜达一会儿再去。”唐静说罢,蹦蹦跳跳地走了。 一个时辰后,萧玄衣和李克用回到客栈,莫聪和鲁奇的房间里灯还亮着,却没有一点儿声音,两人点头会意:咬得很激烈哈。 两人推门进去,眼前的情况让他们吃了一惊:莫聪和鲁奇坐在榻上,莫聪好整以暇,拿着一根算筹当扇子摇。唐静则低着头,攥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这到底谁考谁啊? “还没睡啊?”萧玄衣装模做样地打招呼。 “唐静妹妹正在给莫聪出题呢。”鲁奇笑道。 “题很难吗?”李克用也问。 “挺有趣的。”莫聪笑吟吟的。 萧玄衣心里面已经明白:唐静差不多黔驴技穷了。只是眼下这种场面,该如何出手相助呢?考官被考生难住了。 萧玄衣看看李克用,李克用正在发愣,好像也没反应过来。萧玄衣暗想:以自己的算术水平,想出一道难倒莫聪的题,恐怕不能够。倒不如胡扯一通,把局搅了,说不定还能算个平手。 “莫聪大哥好厉害。”萧玄衣腆着脸笑道。 “没有没有。” “我给你出一道题怎么样。” “行啊。” 萧玄衣假模三道地在房间内踱起步来,一手摸着下巴,嘴里嘟囔着:“出个什么题好呢?” 踱着踱着,萧玄衣突然脚下一跌,差点没闪着。低头一看,地坪上有一个坑。 说是“坑”也不太确切,就是锅盖那么大的一片洼地。过去室内地坪一般不铺地板,坑坑洼洼是常有的事儿。 “就算这片洼地吧。”萧玄衣道。 “算什么?”莫聪愣了一下。 “这片地面明显洼下去了,你算算这一片有多大?” 莫聪面露难色,鲁奇在一边喊起来:“哪有这样出题的?” “怎么了?“ “出题得有出题的规矩。就比如这个房子,四四方方,开间一丈二,进深一丈八,这个可以算。你说的这么一块洼地,圆不圆,方不方,量都没法量,怎么算啊?” “不会算就说不会算呗。”李克用在一边助拳。 “你这题就像问天上星星有多少,树上叶子有几片,牛身上有多少根毛,只能数,没法算的。”鲁奇很费劲的解释。 “你数清楚也行啊。”萧玄衣嘿嘿笑道。 “这多大怎么数啊?” “让你数你不会数,让你算你没法算,那就是不会了哈。”李克用起哄。 “你们这是乱出题。”鲁奇不服。 “一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这个有人算过。” 唐静突然说了一句话,不光是莫聪,房间内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六章 鼠洞 据唐静说,下面的这个故事是她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汉朝时,洛阳有个人叫真玄兔,此人精通算术。几个朋友想考校他,估计真玄兔话说得满了,有人便指着院子里一棵梧桐树,让他算树上有多少叶子。 真玄兔便走到树下打量了一回,然后拿尺子量树身,量到离地面七尺高的地方,做个记号。用绳子比了一下记号处树身的周长。 也不知道真玄兔怎么算的,反正用了好长时间,真玄兔还真算出来了。答案一公布,几个朋友傻眼了:这答案是对是错无法验证。 又有人出了一个主意:从树上摘下一些叶子,让真玄兔再算。将两次算出的结果比较一下,相差的数值就是摘下来的叶子数。这也算是一种间接验证法。 真玄兔还真不含糊,嘡嘡嘡嘡又算了一遍。炒剩饭毕竟容易一点,真玄兔很快又给出一个答案。 几个朋友将两个答案一比较,相差二十一片树叶。摘树叶的那位朋友拿出树叶来数一下:二十二片。 能精准到这种程度,大家都佩服得不行,真玄兔却惭愧得无地自容:竟然少算了一片树叶,丢死人了。 错误出在哪里?大家一起找原因,最后发现:摘下的二十二片叶子中,有两片比较小,差不多相当于一片叶子。 众人听唐静说得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儿,这故事应该不是她凭空杜撰。世上竟然还有这种神人,萧玄衣忍不住叫起来:“真玄兔,真玄乎!” “世上还有姓‘真’的?”鲁奇微微质疑。 “姓‘贾’的都有。”李克用毫不含糊。 “‘玄兔’的‘玄’就是我那个‘玄衣’的‘玄’吧。”萧玄衣问唐静。 “不错!”唐静点点头。 萧玄衣未免沾沾自喜,看了鲁奇和莫聪一眼,把握十足地说:“这个事儿肯定是真的。” 莫聪若有所思:“我觉得他的算法未必用的是单纯的计算。” “你管人家单纯不单纯,能算出来就是本事。”李克用先断后路。 “这个我承认,不管用什么办法,能算出来就很了不起。” “承认就行。”李克用强调了一句。 “今天我看到此为止吧。”本指望搅一下局,没想到挫败了莫聪,萧玄衣怕出破绽,急于收场。 “你们先回去睡吧。我再考虑考虑。”莫聪心事重重。 “怎么着老莫,不服气是吧。”李克用揶揄。 “一棵树上多少树叶我是算不出来,但萧兄弟出的题我还是勉为其难吧。” “那行啊,你继续。” “你们先去睡觉,算出来我喊你们。” 三人哪里睡得着,因为盖寓已经睡下,一哄儿去了唐静的房间。关上门,三个人长出一口气,互相击掌庆贺。 唐静蹦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咱们去找莫大哥干什么来着?” “搞得他筋疲力尽,然后磨他去洛阳。”李克用倒还清醒。 “去洛阳的事儿你俩怎么没说?” 萧、李二人面面相觑:折腾了半天,全跑题了。 “你没看老莫还很精神嘛。”李克用辩解。 “我那道题够他受的,估计他一夜都睡不着了,咱们明天早上再说不迟。”萧玄衣也说。 “反正也不是我哭着喊着要去洛阳。”唐静白了两人一眼。 萧、李两人无言可对,支吾了两句,便回房睡觉去了。 朦胧之中,萧玄衣听到有人拍窗户,接着听到鲁奇的声音:“快起来,快起来,莫聪让我喊你们。” “这么冷得天,大半夜的。”萧玄衣很不情愿。 “敢诈胡我跟他没完。”李克用也嘟囔。 “出什么事儿了?”盖寓吃了一惊。 “想看热闹你就起来。”李克用道。 “看什么热闹,这么冷。”盖寓这才放了心。 “不想看就接着睡。” 萧、李二人摸着黑起了床,到了莫聪和鲁奇的房间。一灯如豆,莫聪盘腿坐在床上,鲁奇披着棉衣在屋内走来走去。 唐静也在,裹着一床棉被,冻得跟小鸡一样,蹲在莫聪的床头。 “算出来了?”李克用问。 “想出一个法子,得跟你们商量商量。”鲁奇替莫聪说话。 “这么说还没算出来。” “没算出来喊我们干嘛。” 萧玄衣和李克用一人一句,莫聪倒不紧不慢:“是这样的,这个法子首先是一种估算。” “什么是估算。” “就是跟真正的答案差那么一点点,真玄兔不也是差了那么一片吗。”鲁奇道。 “只要道理上说得通,估算就估算吧。”唐静开口。 “这么说你们同意了。”莫聪道。 “那也等算出来再喊我们啊。”李克用不依不饶。 “这法子比较麻烦,算一遍要很长时间,得先你们同意。”莫聪解释。 萧、李二人没什么主意,拿眼睛来看唐静,唐静一边打哈欠一边点头,萧玄衣气得不行:关键时候,打什么哈欠。 “你们到底同不同意?”鲁奇又催。 “只要道理上说得通,那就算吧。”李克用表态。 莫聪抬抬手,鲁奇端过来一个盆料豆。所谓料豆,就是黄豆、黑豆炒熟了喂牲口的。牲口老吃草,有时候也厌食,就加点佐料,所以叫“料豆”。 “快点算,这个不吃。”李克用摆摆手。 “夜里面吃东西不好。”萧玄衣也表示。 “这个不是吃的,是算题用的。”莫聪说罢,开始解释计算原理。 抓几把豆子随便扔出去,道理上来讲,落在房间里任何一个地方的机会都是一样的。把落在洼地里的豆子数出来,然后再把落在房间里的豆子数出来。用洼地里的豆子数去比房间里的豆子数,便知道洼地在房间里占了几分。房间的面积是已知的,洼地的大小自然也能算出来。 萧、李二人听得五迷三道,都看着唐静,唐静想了一会儿:“这道理上也说得通。” “那行啊,等会就麻烦几位帮我捡豆子。” 莫聪说罢,抓起一把豆子望天花板一扔,豆子便象雨点一样落下来,然后又请唐静、萧玄衣、李克用等各扔了两把。 萧玄衣身上也落了两颗豆子,萧玄衣在契丹喂过马,知道料豆挺香,从身上摸下来就要往嘴里扔。 “拿过来,拿过来。” 鲁奇连忙讨过去,放在一个口袋里。其余人在房间里捡到的豆子都交给鲁奇,莫聪负责捡洼地里的豆子。 “这里有个鼠洞。”李克用突然叫道。 “鼠洞?”莫聪吃了一惊。 几个人便凑过去,墙边果然有个拳头大小的鼠洞,因为油灯太暗,不注意还真看不到。 “这么一点洞口不碍事。”鲁奇道。 “里面的豆子捡不出来。”李克用分辨。 “你数数有几颗,再从盆里面补几颗不就行了。” “被老鼠吃掉的怎么算?” “这会儿哪来的老鼠。” “老鼠就喜欢半夜出来找东西吃,子鼠丑牛嘛。” 两人正争执不下,莫聪突然说道:“豆子别捡了。” “这么一个鼠洞不碍事的。”唐静突然反水。 “还不光是鼠洞的问题。本来有些豆子要跑到房间之外的,结果被墙壁挡住了。”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愣在当场,莫聪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应该让鲁奇大哥在洼地外面先量出一个方形来。” “我这就去量。”鲁奇接口。 “真玄兔少算了一片叶子都惭愧的不得了,我漏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条件,还是认输吧。” “莫聪大哥虽然输了,但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我还是挺佩服的。”萧玄衣很诚恳地说。 “算了,你们几个不就是琢磨着想去洛阳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七章 真为看山来 我渐携短剑,真为看山来。 莫聪和鲁奇各自找了一个去洛阳的理由,一行人便由祁县转向东南,直奔潞州去了。 丘陵起伏,道路逶迤,一行人渐渐进入山地。登高眺望之际,便能看到天边一道黑色,众人知道,这就是太行山了。 一行人的行进方向偏向太行山,太行山也渐渐变大,黝黑色的身躯犹如一头洪荒时代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上。又如《逍遥游》里的鲲之背,漂浮在北冥,不知道有几千里。 山区人烟稀少,更别说客栈。这一天黄昏,一行人前不巴村,后不巴店,错过了宿头。好在莫聪早有准备,便沿路找了一处空地,支起两顶帐篷来。 歇马拾柴,埋锅造饭,不必细说。饭后大家钻进帐篷,正准备睡觉,唐静突然在外面喊道:“月亮上来了,快出来看。” “几万年来都这样,有什么看的。”萧玄衣率先顶回去。 “太行山上的月亮,你见过?”帐篷外面问。 “太行山也看了好几天了。”李克用也说。 “月亮下的太行山,你看过?” “老二、老三,你们去陪陪唐姑娘。”盖寓发出话来。 萧玄衣刚要反驳,盖寓低声说道:“她一个小姑娘害怕。” “害怕她就喊啊。”李克用也不大情愿。 “这不就喊了吗?” 一轮皓月冷千山。三人坐在一片枯草上,李克用直打哈欠。 “克克,你精神这么不济。”唐静问道。 “山地骑马太累。”李克用有气无力。 “萧萧怎么不累啊。” “他是练功的人。” “萧萧是谁啊?”萧玄衣纳闷。 “就是你!” “我怎么叫萧萧了?” “我看你这几天挺乖,新给你起的名字。” “我同意了吗?” “你同不同意都没用,反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 萧玄衣言语变得愤慨:“你这人就爱给人乱起名字,起的好听也就算了,瞅瞅你给李老三起的名字‘克克’,肉麻不肉麻。”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李克用不打哈欠了。 “反正我这个‘萧萧’,以后你不能叫。” 萧玄衣刚说罢,唐静就仰着脸乱喊起来:“萧萧!萧萧!萧萧……” “你喊什么喊?”萧玄衣不耐烦。 “我叫你了吗?没叫你你答应什么。” 萧玄衣一时无语。 唐静不再理萧玄衣,转过头和李克用聊起来:“克克,你怎么不练功啊?” “去年生病时我也练过。” “那是我教给他的。”萧玄衣在一边插话。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练了。” “病好了干嘛要练?”李克用反问。 “这人一点长性都没有。”萧玄衣又插话。 “你练了可以强身健体呀。” “我是个将军,要指挥千军万马的,整天坐那打瞌睡,像什么样子。” “那不叫打瞌睡,那就入定。”萧玄衣又插话。 “你说的也对,将军就应该骑马射箭,练练十八般兵器什么的。” …… 两人一问一答,简直把萧玄衣当不存在,萧玄衣实在受不了,最后差点没哭:“你们理我一句行吗?” “也行,不过你得承认你叫‘萧萧’。”唐静开出条件。 “不就一个名字吗,那么大绿帽子还压不死人呢。”萧玄衣口不择言。 “萧萧!”唐静喊了一声。 “嗯!”萧玄衣羞涩地应了一声。 “你说你这个萧萧,老跟我较劲,哪次不是你输啊?”唐静开始数落萧玄衣。 “哪有啊。”萧玄衣不承认。 “从晋阳出发时,你就不让我跟着,我这不是来了嘛,你还说用你的白马欺负我的驴子,现在知道谁厉害了吧。” “其实我三弟不骑马的话,应该比你的驴子快。”李克用说了一句公道话。 “开玩笑吧。” “你没见过萧老三的脚力。” “脚力?太往前了不知道,近千年来,最厉害的要数杨大眼。” “他有多厉害?”萧玄衣好奇。 杨大眼是南北朝时的北魏名将,跳走如飞,他曾经作过一次表演,将一条三丈长的绳子系在发髻上奔跑,绳子被扯得箭一般直。 “三丈算什么,五丈我都能扯得起来?”萧玄衣大眼不惭。 “明天再吹哈,夜里看不着脸红。” “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萧玄衣说着站起来。 “这地上坎坷不平,不是耍的。”李克用也劝道。 “要是平地上,怎么能显出功夫。” “摔倒了别怨我们。” “我跟杨大眼算账。” 萧玄衣越扶越醉。李克用和唐静不得已,最后找来几根马缰绳,接起来也有几丈长。为了夜里便于观察,唐静还从帐篷里拿出一件大红的丝巾来,系在绳子一端。 萧玄衣头发披散着,拎起绳子一端甩了甩:“这马缰有点脏哈。” “要不就明天。”李克用不勉强。 “凑合着用吧。” 萧玄衣让唐静把绳子和头发系在一起,深吸一口气。暴喝了一声“走你”,身形便向前窜出,还没奔出几步,只听“哎呦”一声,萧玄衣仰面摔倒。 唐静和李克用连忙跑过去,萧玄衣捂着头正在地上打滚儿。 “咋回事,三弟?”李克用惊问。 “我的头好像掉了。”萧玄衣呲牙咧嘴。 “还会撒谎,估计没事儿。” 李克用说着将绑在萧玄衣脑袋上的绳子扯了扯,发现另一头的丝巾被一丛灌木挂住了。便和唐静相视了一回,两人禁不住掩口葫芦而笑。 唐静掰扯了半天,总算将萧玄衣头发上的绳子解下来。李克用扶着萧玄衣找地儿坐下。一边责备萧玄衣道:“这黑灯瞎火的,不让你表演,你非要表演,逞什么能啊你。” “你说的要找杨大眼算账哈。”唐静也加了一句。 萧玄衣被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冒出一句:“刚才我真应该摔死。” “怎么了。”唐静问 “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天理不容。” 两人见萧玄衣说得认真,知道这次摔得不轻,倒也不好意思,还是唐静说道:“你也别难过了,我唱歌给你听。” “唱什么?”李克用问。 “杨大眼一个儿子叫杨华,武艺出众,容貌瑰伟。北魏当时是胡太后执掌朝政,很喜欢他。杨华怕惹祸上身,就跑得江南去了。胡太后想念他,就做了一首歌,叫《杨白花》。” “你说的这个人叫杨叛吧。”萧玄衣头不疼了。 “你还知道杨叛?” “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物最关情,乌啼白门柳……”大唐是诗的国度,文盲都会好几首。 “杨叛的事儿跟杨华差不多。但不是一个人。”唐静说罢,便唱了起来。 唐静的歌声果然好听,发如春花遍野,收如余香绕指。一曲唱罢,李克用赞赏不已。非要让她再唱一遍。 唐静只好又唱了一遍:“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 唱着唱着,李克用突然捂着唐静的嘴,萧玄衣正纳闷,这时听到一个细弱游丝的声音:“……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八百健儿 那两句歌词分明不是唐静唱出来的,因为唐静被李克用捂住了嘴,也不是回音,还没唱出哪来的回音? 莫聪、鲁奇、盖寓其中的一位?好像也不是。他们几个都是老大哥,想听歌就来听了,不会搞这种“捂着眼睛让你猜猜猜”的把戏。 萧玄衣心念急转,这荒山野岭的还能有谁?这时,就听李克用大喊一声:“哪路毛神,出来吧!” 旷野寂寂,冷风走过草尖,月光落地! “再不出来我要骂你先人了!”萧玄衣也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哈哈哈!”一阵笑声由远而近:“我先人又没有得罪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那你倒是出来啊。” “我不是已经来了嘛。” 那声音听起来就在左近,然而月色里木影萧萧,衰草离离,哪里有一个人? “鬼啊!”唐静突然跳起来,大叫了一声。 “在哪里?”萧玄衣问。 唐静哆嗦着伸出一只手,萧、李二人这才看见,一丈之外的地面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淡如蝉翼,踽踽而来。 “不要再靠近了。”萧玄衣一手拔剑喝道。 那身影显然对萧玄衣有些忌惮,当下停住说道:“我只是一个过路的,对各位并无恶意。” “你是人是鬼?”李克用问。 “刚才那位姑娘不是已经说了吗?”那身影的声音却是凭空发出。 “你要干什么?”萧玄衣问。 “我是过路的。” “哦,这个问过了。” 在多数人的想象里,如果遇到鬼,要么逃命,要么挺身相斗。眼下这种情况,两种应对方式显然都不适合。 对方虽然是一只鬼,让人家过来,人家也过来了。还能怎么样啊?萧、李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干什么了。 倒是唐静,见鬼这么好说话,又恢复以往混不吝的模样:“你贵姓啊?” 那鬼停了一会儿才说道:“问我吗?” “废话,他们两个我还用问吗?” “这个,怎么说呢?”那鬼有点迟疑。 “你这种问法不对哈。”萧玄衣对唐静说。 “怎么不对了?” “有娘生爹养的才有姓,一只鬼有什么姓啊。” “确实存在这种问题。”唐静开始咬手指头。 “这位兄弟说得不错,不过上一辈子做人的时候,我叫杨华。” “杨华?就是《杨白花》歌中的那一个?”唐静问。 “正是。” “怪不得我唱歌你也跟着唱。” “姑娘的歌唱得太好听了,这事儿虽然过去了几百年,听到姑娘唱歌我还是有点情不自禁。”杨华说道。 “情不自禁?这么说你跟胡太后那个老娘们有一腿。”唐静说胡太后的故事的时候,语焉不详,李克用固有此说。 “这事儿你也知道?”杨华显然愣了一下。 “不光他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萧玄衣抢答。 杨华叹了口气:“她虽然不是皇上,但临朝称制,跟一国之君没什么两样,我也是没办法。” “伺候一个老太太,真是难为你了。”萧玄衣表示同情。 “但是一跑了之,也不是大丈夫行径。”李克用教育杨华。 “没想到你还对一个老太太念念不忘。” “你的口味太别致了。” 萧玄衣和李克用一唱一和,根本没有杨华插嘴的余地。等到二人喘气时,杨华这才说道:“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我们想象的哪样啊?” “她不是老太婆。” “都皇太后了还不老?” “她死的时候也就三十出头。”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对一个老太婆的绯闻未必有兴趣,所以唐静介绍胡太后的时候,萧、李二人也没多问。现在听杨华说胡太后这么年青,对事情的真想,便非常渴望起来。 对于当事人,这种事儿确实难于启齿,杨华欲待不说,哪里挡得住两个语言暴徒。 北魏为鲜卑拓拔氏创建,拓拔氏原是草原上的一个部落,当初争天下时,仅靠一己之力是不够的,拓拔氏就联合了贺兰,独孤,慕容等其他部落。联姻是结盟的一种重要手段。 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拓拔氏创建帝国之后,联姻的负面作用便暴露出来。众所周知,皇帝都是有好几个老婆的,在帝位的继承上,皇帝说了不一定算,要看皇子的外公,哪一家更强势。这就是历史上常说的外戚干政。 拓拔氏已经君临天下,不想再被丈人们掣肘,先把小舅子收拾了一顿,然后在后宫立了一条规矩:子贵母死。也就是哪一个皇子被立为太子,先把太子的母亲赐死。 这么一来,倒是堵住了外戚干政的漏子,然而这种做法太没人性,以致于北魏后宫的妃嫔们都不愿怀孕,不幸怀孕了就想法堕胎。当然也有生女儿的可能,但没人为了要当公主她娘而冒丢命的风险。 到了北魏宣武帝这一朝,宣武帝也生了几个儿子,可是这几个儿子一当上太子就夭折,估计当母亲的死了,孩子不好养。后来的胡太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宫的。 胡太后原名胡承华,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吟诗作赋,精通佛法,还是一个射箭高手。 这种绝代佳人,无论搁在哪里,想不扎眼都不可能。甫一入宫,胡承华便引起了宣武帝的注意。 春风一度,珠胎暗结,当同伴都劝胡承华堕胎时,胡承华却祈祷能生个儿子。聪明人的想法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 胡承华后来果然生了个儿子,在儿子被立为太子之前,胡太后又运用各种手段,不但逃脱了被赐死的命运,反被晋升为贵嫔。 宣武帝三十三岁就死了,胡承华年仅五岁的儿子继位,是为孝明帝。这个可以算一下,如果胡承华十五岁入宫,当太后时也就二十岁。 皇帝太小,胡太后便临朝称制了。如花似玉的年龄,又权在一人,谁不快意所欲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杨华遇到了胡太后。 三个人听杨华说完,李克用不禁咂咂嘴说道:“这么一位佳人,你竟然舍得。也太狠心了吧。” “我也是没办法,跟皇太后有私情,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儿。” “什么大逆不道,你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不如跟她商量商量,你当皇帝,谁敢反对就杀了谁?”李克用比较狠。 “谈何容易。别说我们杨家势单力孤,就是皇帝的叔叔清河王元怿,位高权重,也难逃杀身之祸。” “这跟皇帝的叔叔有什么关系?”李克用愣了一下。 “据史书记载,胡太后后来跟元怿好上了。”唐静补充。 “后来的郑俨、李神轨等,这些人无一不死于非命。”杨华接着说。 “不用说,这些人都是胡太后的姘头。”萧玄衣笑嘻嘻地。 杨华不置可否,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李克用说道:“红颜祸水,你也算有先见之明,逃了一命,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要叹气。” “那么大一个帝国,竟然断送在我的手上。” “这话怎么说的?” “你们想啊,我当时要是不跑到江南去,她也不会自甘堕落,去喜欢郑俨、李神轨之流,尔朱荣起兵就没有借口,她也不会被沉入黄河,魏国也不会灭亡了。” 这杨华还真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这种屎盆子都敢往自己身上揽,萧玄衣强忍住笑,正色说道:“我也后悔刚才放了一个屁。”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 “我刚才如果不放了一个屁,也不会被众人从帐篷里赶出来陪唐姑娘,也不会在头上系绳子摔一跤,唐姑娘自然不会唱歌给我听了。当然老杨也不会现身,自然也听不到这个惊天动地的亡国惨祸。” 李克用听得哈哈大笑,杨华明显不高兴:“你是不是觉得我胡编乱造。” “没有,没有。我只觉得:过去的事儿,要是能再来一遍,那肯定很有趣。”萧玄衣的意思历史不能假设。 “不说了,我还得赶路。” “这么着急啊。”李克用意犹未尽。 “没办法,王命在身。”杨华的影子开始动了。 “你这是去哪啊?”唐静问道。 “去洛阳收取八百健儿。” 一语未了,杨华的声音已在数丈之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七十九章 白眉神 一行人冲风践霜,栈石星饭,旅途艰辛自不必说。好在大家都是少年无忧,一路上倒也有说有笑。 这天刚启程,唐静突然冒出一句:“这老天怎么还不下雪啊?” “下什么雪!你还嫌路不够难走啊!”萧玄衣对唐静是有杠必抬。 “下点儿雪,这山呀树呀就好看多了。” “吊死鬼搽胭脂,死要漂亮。” “你这句话不通啊?” “怎么不通了?” “应该说,‘上吊前搽胭脂’还差不多。” “跳河前搽胭脂不行吗?” …… 两人拌嘴之际,天上渐渐彤云密布。一阵北风吹来,萧玄衣吃了一惊,仰头看了看天:“乌鸦嘴啊!” 开始时只有零落的几片雪花,众人浑不在意,继续赶路。渐渐的,同行的大山悄悄隐去,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唐静逸兴遄飞,信口吟起诗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首诗对几个人来说倒是耳熟能详,包括三等文盲李克用,只是唐静的语音有些别致,不像她平常说的官话。 “你这长安话不地道哈。”李克用质疑。 “在汾河大桥上,她好像就是这种调调儿。”萧玄衣想起。 “这叫‘谢安洛下书生咏’。”唐静的语气有些鄙夷。 “什么下书生什么?”萧玄衣仅听懂三个字。 “你还知道谢安啊?”唐静问。 “夷门的吗?”萧玄衣的“不知道”说得很委婉。 “那你还知道李白啊?” “白哥谁不知道啊。” “李白最崇拜的就是谢安。” 说起李白来,就连萧玄衣都知道,那是一个自认为神仙转世,“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家伙,以他的个性,竟然还有崇拜的人物,这人到底是谁? 萧玄衣眼巴巴地望着唐静,等待下文。谁知唐静卖关子,又仰头吟起诗来:“白雪纷纷何所似,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萧玄衣咽了一口唾沫,顺便剜了唐静一眼,转头问莫聪:“莫大哥,你还知道谢安啊?” “东晋的大名士,淝水之战就是他指挥的。”莫聪答道。 “淝水之战我们知道,你就说说那个‘谢安什么书生咏’吧。”李克用代表大家。 “淝水之战我不知道啊。”萧玄衣反对。 “有空我慢慢给你说。”李克用哄孩子一般。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莫聪开讲。 司马一家在洛阳开基立国,史上称西晋。五胡乱华之后,西晋灭亡,一帮中原士族不甘心被异族统治,纷纷迁移到江南,并在金陵拥立司马家的后人,史上称东晋。 洛下书生咏,就是用洛阳的方言咏诗念文,洛阳为西晋都城,其方言差不多代表西晋的官话,不管哪朝哪代,说官话都是一种时尚。尤其是洛阳书生吟诗的腔调,广为一帮乡下人津津乐道,并群起效仿。 到了东晋,官话肯定不是洛阳话了。随着人事代谢,会说洛阳话的人越来越少。谢安虽然不在洛阳长大,但他会说洛阳话,还会“洛下书生咏”。 谢安有鼻炎,鼻子不舒服时就用手搓,久而久之,搓鼻子就成了他下意识的动作。并且因为鼻炎,他作“洛下书生咏”时有很明显的鼻音。 谢安是大名士,他的作派经常被很多人模仿。人们发现:谢安的洛阳话好学,但鼻音不好学。最后大家仅学会了用手搓鼻子。 后来大家发现,用手捂着鼻子还真能制造一些鼻音,于是“拥鼻”作“洛下书生咏”这种时尚在石头城流传开去,并且几百年来一直为人效仿。 众人听罢这才明白,唐静的声音为何经常有鼻音。唐静连忙辩解:她还真不是刻意学谢安,她是真有鼻炎。 西子捧心蹙眉,反而更惹人爱怜。唐静的声音也是如此。不论谢安有没有鼻炎,众人都觉得唐静的鼻音就是特别好听。加之又听了“拥鼻”的典故,便纷纷跟着唐静学。 大冬天的,拥鼻有些手冷,萧玄衣别出心裁,翻开衣襟,从棉衣的针缝里扯出几撮棉花来,团成两个团儿,塞在鼻孔里。 大家纷纷称赞萧玄衣聪明,然后便跟他要棉花。萧玄衣有些发飘,埋头只顾给众人扯棉花,半个衣襟都掏空了,还是不断有手伸过来。 萧玄衣暗中留意了一回,发现李克用要了棉花之后就垫在屁股底下,然后伸手再要。 “你这是干嘛?”萧玄衣纳闷。 “暖屁股啊。”李克用嘿嘿笑道。 “你跟我要棉花就是为了暖屁股!”萧玄衣大怒。 “不然我要那么多干嘛。”李克用振振有词。 “我襟子快掏空了都。” “那能怨我吗?我要你就给。” “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这大冬天的。” “有啊,人性不就是见了笨蛋多欺负几次嘛。” 萧玄衣语结,众人哈哈大笑。 …… 一行人策马冲雪,一边跟唐静学“洛下书生咏”。渐渐的,大家都成了雪人。鲁奇老成持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避吧。” “避什么,又不是雨。”唐静率先反对。 “这雪落到身上,时间一长就化了,这大冬天的,到哪晾衣服去?”鲁奇道。 “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咱们不觉得,到明天穿着湿衣服上路,冷风一吹,都得冻成冰溜子。”莫聪也符合。 “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地方避啊?”李克用道。 “那里好像有人家。”鲁奇用手一指。 众人顺着鲁奇的指向看去,路边左手几里之外,果然有几间房子,在大雪里影影绰绰。 既然有人家,众人都再无异言,便下了大路,斜刺里直奔那几间房子而去。 到了近前,众人这才发现,那几间房子不是人家,而是一座破庙。庙门还有,门扇不知道去了哪里?匾额上油漆剥落,也不知道供的哪路神仙。 萧玄衣先进庙里觑了一觑,只见正堂神龛里挂了一幅神像,神龛前有一张香案,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便招呼大家连人带马都进了庙。 大家伙各找地方拴了马,然后抖落掉身上的雪,萧玄衣几个人便打量起神像来。那神像跨马拎刀,赤面长髯,倒也威风凛凛。 “原来是关二爷。”萧玄衣笑道。 “不对吧,关二爷眉毛是白的?”李克用不同意。 莫聪动作比大家慢半拍,此刻还在抖雪,闻言便说:“那神是不是红眼珠子?” “对。” “那不是关二爷,那是白眉神。” “白眉神是什么神?” “是个妖神!” 妖神是干什么的?几个人也没细问,只是觉得,那神像的红眼珠子里果然透出一股邪气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章 盗贼草劫 据莫聪说,白眉神的前身就是强盗的祖宗柳盗跖。柳盗跖是那个坐怀不乱柳下惠的弟弟,和孔圣同一时代,当年曾率领九千人,横行天下。 唐静听完后有些不解:“聪明正直之谓神。这盗跖一个大盗,死后怎么会成为神呢?” “要么说他是妖神呐,也就是一个有神通的妖罢了。”莫聪解释。 “这庙里还有供妖的?”萧玄衣好奇。 “那些有神通的妖,也能降祸作福,乡下的愚夫愚妇们只知道趋利避害,哪里管他是神是妖。”莫聪道。 “这座庙就是所说的淫祠吧?”鲁奇也问。 莫聪点点头:“这种淫祠所在多有,像什么树怪庙,水妖庙,五通神庙等等。” “你说那些盗贼草劫之辈,会不会来拜他们的祖师爷?”李克用突发奇想。 “要来拜就好了。”盖寓接口。 “这话怎么说?” “那些衙皂捕头逮人也不用那么费劲了,往这庙门口一蹲就行了。” “他们不会夜里偷着来啊。” “那就在庙旁边造一间门房,安排两个值夜班的。” 众人听盖寓说得有趣,都笑起来,莫聪却若有所思:“其实李三哥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些为非作歹之人肯定不会到关帝庙里求祈……” “为什么?”萧玄衣傻愣愣地插了一句。 “一来关二爷肯定不会保佑他,浪费香火钱,没准儿当场混个天诛,更不划算。”莫聪幽默起来。 “但这些恶人也是人,他们也怕死,再说他们干的又都是铤而走险的事儿,心里面更渴望有神灵保佑。要拜神的话,也只能拜拜白眉这种妖神了。” “我就说吧。”李克用为自己想法得意。 “这妖神保佑强盗,摆明跟官府做对嘛。官府也不管管。”盖寓道。 “淫祠太多,管不胜管,再说这个地方又山高皇帝远。” “那咱们就来管管。”李克用说着就要拆神龛。 “算了。”莫聪连忙劝阻:“它虽然是淫祠,咱们在此避雪,总不能恩将仇报。” 李克用闻言只好罢手。这时唐静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个拆庙好手。” “谁啊?”李克用问。 “狄梁公。”唐静道。 “不错,狄梁公曾作过好几任刺史,每到一处,治内的淫祠全部捣毁。”莫聪附和。 “狄梁公是不是就是狄仁杰啊。”萧玄衣问。 “对啊。” “当年我在夷门时,就住在他的庙里。”其实是孟知微住在狄公庙,萧玄衣故做惊人之语。 “我记得你说过在夷门住的是破窑啊。”李克用揭露。 “冬天冷了就住窑,夏天热了就住狄公庙。”萧玄衣强辩。 “一个要饭的都这么讲究。”李克用叹道。 被揭了老底儿,萧玄衣禁不住脸一红,莫聪见状说道:“说起狄公庙来,我倒是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 众人便都看着莫聪,莫聪摸了一下鼻子说道:“是这样的。狄仁杰曾在魏州当刺史,把魏州治理得路不拾遗,魏州士民为了感谢他,为狄人杰立了生祠。” “什么叫生祠?” “就是给活着的人立庙奉祀。” 莫聪说到这里,李克用突然叫道:“萧老三,跟我出去一下。” “干什么?” “撒尿。” “你自己去。” “一个人没意思。” “你撒尿还要多有意思。” 见萧玄衣死活不去,李克用又憋得厉害,便自己去了。莫聪接着说故事。 狄仁杰后来入朝为相,每到月初,脸上便红酡酡的,象喝多了一般。武则天知道狄仁杰素不饮酒,便问他怎么回事。狄仁杰便把生祠的事儿说了出来。武则天不信,派人到魏州查问,果不其然:每个月初,魏州人便给狄仁杰的生祠供奉香酒。 萧玄衣正听得有趣,忽然背后被人捣了一下,回头一看,李克用已经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弯弯的家伙。正冲他挤眉弄眼。 “什么东西?” “牛角。” “这种破烂儿你也往回捡。” “路上无聊,我做个号角给你吹。” “我才不吹。” 两人正饶舌,莫聪突然问道:“这牛角从哪儿弄得?” “刚才我去撒尿时捡的。”李克用道:“还有一堆骨头,估计有人偷吃牛肉。” “让我看看。” 莫聪接过李克用手中的牛角,盯着看了半天,脸色一变:“还真让李三哥说准了。”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 “有盗贼来拜过祖师爷。” “何以见得?” “这个地方出现牛骨,八成是祭祀用的。用牛祭祀,那是太牢的规格。只有两种人有这种能力和权力,一种人是官家,另一种就是无法无天的盗贼。当然官家是不会来祭拜这种妖神的,那只有盗贼了。” “不错,大唐有律令,牛是不能随便杀的,敢杀牛的肯定不是寻常百姓。”鲁奇补充。 “这么说还真有一帮盗贼来此祭奠祖师爷,祭奠完毕之后,分吃了牛肉。”李克用顺着推断。 “祭祀一般又分两种:定期的和不定期的。定期祭祀就是诸如清明祭祖,腊月二十三祭灶等等。不定期祭祀一般是为了祈福。”莫聪又进一步说道:“这只牛角还有些肉味,盗贼来祭拜显然是近几天的事,近来又没有什么节气,这说明盗贼们是来祈福的。盗贼祈福又说明了什么?” “他们要开工了呗。”萧玄衣抢答。 莫聪点点头:“这条路不太平哈!” “些许毛贼,怕他干吗?”李克用不以为然。 “这个毛贼,要是高并呢?”莫聪道。 “高并。”李克用显然也吃了一惊:“老莫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没发现他的题壁很不合理吗?”莫聪接着分析了一通。 按照高并的题壁来看,高并是到晋阳找燕十三借钱的,结果没找到,又回了洛阳。 高并给燕十三的留言应该在晋阳城,在榆次就有点远了,但他的留言却出现在祁县,燕十三能看到吗? 还有一个:在榆次的题壁,高并抄了一首曹孟德的《苦寒行》,抄诗是不需要酝酿构思的,为什么到榆次才写到诗板上。 “莫大哥的意思,那首《苦寒行》应该写在羊肠坂附近?”唐静问。 “不错,咱们都走了十几天了,到现在还没过羊肠坂呢。” “这么说,那些题壁就是高并做的一个局。”李克用点点头。 “并且这个局做的也不太高明,漏洞百出,但还是把我们一步一步引到羊肠坂上。” “为什么是我们?”唐静问。 “因为我们入局了。” “为什么要引到羊肠坂上。”萧玄衣问。 “我要是高并,肯定也选择羊肠坂,那里是太行径最险要的地段!” 从榆次到羊肠坂有千里之遥,一个人从千里之外就开始做局,这心机真是深不可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一章 虎山行 就算羊肠坂上真有强盗,也没有谁愿意走回头路,何况这只是莫聪的一个推测。 雪停后,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久就看到一道关隘。 那关城当道而立,却象被雪覆盖的一具尸体,死气沉沉。萧玄衣不禁好奇:“这关口怎么没兵啊?”。 “现在天下一家嘛。”唐静接口。 “没兵设关干嘛?”萧玄衣不依不饶。 “这关城说不定为前朝所设。”鲁奇猜测。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克用笑道。 “怎么说?”萧玄衣问。 “象这种内险也是应该有兵驻守的,不过现在世道变了,受降城那种边防重镇,戍卒的名额是六千五百,实际上也就一千多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天下乌鸦一般黑,吃空饷的情况到哪儿都有。 渐行渐近,那关城也看得更加清楚:覆雪遮不住那残缺的城牒,好像一位掉了牙的将军。门洞大开,关门也不知哪里去了,只是门额上三个大字写得清楚:天井关。 “我们到天井关了!”唐静在驴上没法跳起来。 “过了天井关,便入太行径了。”李克用也显得有点兴奋。 “过了太行径,那就离洛阳不远了。啊哈哈哈!”萧玄衣夸张地仰天大笑。 “到了太行径,离羊肠坂也不远了。”莫聪幽幽地说了一句。 众人心头一凛:这关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羊肠坂上还真是凶多吉少。 莫聪一路打听得明白:太行径四十多里,虽然险要,也就一天的路程。眼下已是后半晌,既然过不了太行径,再赶路也没有意义。便招呼一行人在天井关歇息。 关门附近有几排破房子,估计是以前戍卒的营舍。住破房子还是比睡帐篷强多了,一行人也不用跟谁客气,便登堂入室睡了一宿。 第二天天还没亮,莫聪便催众人起来,盖寓和鲁奇倒没有打瞪儿,萧玄衣则眯着眼嘟囔:“等等魂儿,等等魂儿。” “这天还没亮!”李克用坐起来又躺下了。 “咱们还要埋锅造饭,吃过饭,天就差不多亮了。”莫聪象哄孩子似的。 “平时也不起这么早。”李克用被子半蒙着头乱辩。 “赶早不赶晚,咱们今天天黑之前必须过太行山。” “不就是怕羊肠坂上有强盗嘛,要真有强盗,还管你白天黑夜啊?” “还别说,强盗在黑夜更欢实,就像鱼入了海一样。”盖寓挺幽默。 “就算没有强盗,这条路咱们不熟,又有雪,黑灯瞎火的,要万一掉下去,那不亏大了。” 禁不住几个人轮番念经,李克用总算起了床。众人用过早饭,天刚拂晓,一行人便踏上太行径。 太行径果然难走,路边不是悬崖就是山谷,再加上有雪,连唐静都不敢骑驴子了,一手牵着,小心翼翼地跟在众人身后。 萧玄衣脚力好,便走在前头探路,山风凛烈,刮在脸上象刀子一般,萧玄衣还有心情翻旧账:“昨天那个谁还盼下雪来着?” “这山跟一个个大馒头似的,确实好看多了。”唐静嘴硬。 “这一不小心滚下去更好看,不用使劲儿,一出溜到底。” “这么深的山谷,滚下去能砸死一匹骆驼。”鲁奇道。 “你要是能砸死骆驼,你都滚成什么样儿了?”盖寓也开玩笑。 …… 昨天那场雪虽然大,但下的时间短,又是入冬的第一场雪,所以路上积雪并不太厚。太阳出来,积雪融化,渐渐露出路眼儿来。 日中时分,一行人看到一座大山,脚下的那条路伸到山下向左边撇了出去,到了山的一侧又折回来,如此反复不已,一直叠到山顶。 “这山北面肯定很陡。”李克用突然说道。 “我怎么看不出来?”萧玄衣毕竟是中原人,见山少。 “你看路绕成啥样了,要是不陡的话能这么绕吗?” “这么陡的山,咱们的马肯定上不去了。”盖寓也说道。 “不会要抬着上去吧?”萧玄衣吃了一惊。 “不是马不能走,是不敢上,要蒙上马眼才行。”盖寓解释。 “我的驴子是不是也要蒙上眼啊?”唐静问。 “上山骡子平川马,下山毛驴不用打。” “到底什么意思嘛?”唐静跟老大哥发嗲。 “上山容易下山难,你的驴子下山都没问题,更别说上山了。” 一行人说着就到了山下,萧玄衣看到路边倒着一块石碑,便走过去,拂掉上面的积雪,石碑上露出三个字来,不禁惊呼了一声:“羊肠坂!” 众人纷纷露刃四顾,萧玄衣口中犹自说道:“这名字起得也真好,这路一盘一盘的,果然跟羊肠差不多。” “有情况,快趴下!”李克用大喝了一声。 萧玄衣倒也机灵,当机扑倒在地。在雪窝里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几个人就他一个人趴着,便问道:“什么情况。” “刚才好像飞过一只乌鸦。” “我靠,这也叫情况?”萧玄衣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不平。 “‘千山鸟飞绝’哈,现在突然飞过一只乌鸦,难道不奇怪吗?” “那你们怎么不趴下。” “这地上有雪,挺脏的。”唐静笑道。 “合着就是戏弄我一个人。”萧玄衣跳起来要跟李克用火并。 “别!这地方窄,别撞着大伙儿。”莫聪连忙劝住萧玄衣。 众人嬉闹了一回,言归正传,李克用仰头看了看山:“这天下闻名的羊肠坂,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嘛。” “要怎么险才象那回事啊。”盖寓问道。 “所谓险,也就是不可测,你看这路从山下到山顶一览无余,也就是难走些。”李克用说罢又加了一句:“毕竟是羊肠坂哈。” “这羊肠坂看上去也不像有盗贼的样子啊。”萧玄衣仰望了一回说道。 “盗贼嘛,肯定贼头贼脑的,还敢大张旗鼓?”盖寓道。 “不会是想打埋伏吧。”鲁奇加了一句。 “三哥你看,要是有盗贼的话,他们会埋伏在什么地方?”莫聪问李克用。 李克用观察了一会儿,一手遥指道:“你们看到山顶的城墙了吗?” 因为迎着阳光,众人手搭凉棚看去,山顶果然隐约有一段矮墙。 “这城墙干什么用的?”萧玄衣问。 “这羊肠坂也是关隘,肯定以前有兵防守啊。” “三哥的意思,要是有强盗的话,会躲在城墙后?”莫聪说。 “那里是过山的必经之路,又是山的最高点。”李克用解释。 “或者他们藏在半山腰的雪里。”萧玄衣突发奇想。 “我靠,那么狠!”李克用咬牙切齿。 “强盗嘛,本来就狠。” “你藏一下我试试。” “这么冷,我不试。” “你都不敢试,你以为强盗比你傻啊。何况强盗又不是军队,就是想发点财,犯得着那么发狠吗?” 萧玄衣被埋汰了一回,欲辩已忘言。这时莫聪说道:“要是有强盗藏在山顶,滚一块石头下来,也够咱们受的。大家还是小心为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二章 羊肠坂 众人商议了半天,最后还是李克用拿出一个过山方案:由李克用和萧玄衣轻装直趣山顶,如果遇到盗贼,能战则战,不能战就撤,别做他图。如果没有发现盗贼,就控制山顶,掩护大家过羊肠坂。 一行人虎尾春冰一般,折腾了两、三个时辰,总算过了羊肠坂,连贼毛也没碰到一根,看看已经斜阳半空。 萧、李二人轻装上阵,撇下两匹马和一堆行李。再加上山势陡峻,莫聪等人又腾不出手来,只好比照“小鬼过河”的方法:莫聪、鲁奇、唐静第一批过坂后,留下唐静看守行李,莫聪、鲁奇再折回来,和盖寓一道过坂。 等莫聪几人到了安全地带,萧、李二人这才从山顶下来。一见到莫聪,李克用就嚷道:“高并,你他妈怎么还不出来?” “高并是不是有病了,高且来了也行啊。”萧玄衣阴阳怪气。 “没遇到高并不是好事吗?”莫聪笑道。 “好什么呀?山顶风那么大,我们吹了老半天。”李克用开始埋怨。 “你吹吹风算什么?我一个人看着一堆行李,还有几匹马,吓都吓死了。”唐静跟李克用比惨。 “我和莫聪来回走了两趟,我都不说什么。”鲁奇帮莫聪说话。 “总算过了羊肠坂,大家又都平安无事,也别埋怨了。”盖寓息事宁人。 “让他们说吧,我宁愿被大伙埋怨几句,也不想遇到高并。” 听莫聪这么一说,几个人也都不好意思再絮叨了:人在江湖,原本是小心无大错。 一行人继续上路,过了羊肠坂,大家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萧玄衣开始吹口哨,唐静也开始作“洛下书生咏”,其余人便跟着唐静学。萧玄衣见没人听他吹口哨,便也学起“洛下书生咏”来。 雪山绵绵,诗声郎朗,阳光与雪光相射,虽冷而艳。 日落时分,众人爬上一道山梁,一条大峡谷横在眼前。几个人伸脖子看了看,不禁吸了一口冷气,那峡谷壁陡如立墙,并且雾气氤氲,深不见底。再看看对岸,莽莽苍苍,不辨草树。 令人惊奇的是,一条小径竟然借助谷壁上的起伏蜿蜒而下。领头的萧玄衣不禁踟躇起来:“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道。 “这路好像不是正道儿。” 李克用凑过来一看,不禁皱了眉头:“这路可能是那些樵客走的吧。” 山梁上转不开身,李克用回头喊道:“你们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路口。” “我们这一路走来,好像没什么岔路口啊。”莫聪回应。 “我这里有块石碑。”最后面的唐静说道。 几个人闻言,便各找地方将马系住,捱到唐静身边。一片乱石里,靠近悬崖处果然蹲着一方石碑,只是碑文模糊。 “立碑应该立在显眼的地方,立在悬崖边上,谁他娘看得到?”李克用的视力受到侮辱,开始谩骂。 “阿静不就看到了嘛。”萧玄衣打别。 “她不留神她能看得到吗?” “估计这碑不是给人看的。” “不给人看立碑干嘛。” “给那些狐狸呀,狼啊什么的看。” “萧老三,是不是嫌你们家先人太安逸了。”唐静反应过来。 “不带扯先人的哈。” 几个人嬉嘻哈哈,手脚并用踅到石碑前,这才看清碑文,起头是三个大字:泽州界。跟着是几列小字,大意是说:泽州与汝州以此峡谷中心为界…… “原来是块界碑。”李克用道。 “汝州属于河阳节度。过了峡谷就算进入中原地界了。”莫聪道。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必须要越过这道峡谷?”唐静问。 “你没看碑文上说,对面就是汝州吗?” “这么深的峡谷怎么过啊?”萧玄衣问。 “你前面不是有路吗?”莫聪反问。 “那路能走嘛!何况咱们还牵着马。” 几个人又捱到刚才萧玄衣打瞪儿的地方,莫聪看了看那条蜿蜒下行的小径,又四处看了看,也有些犯难:“这附近也没有别的路口啊。” “这儿既然有界碑在,说明常有人走,这条路应该不会错。”鲁奇判断。 “按路的去向,应该是通到谷底,再上对面山崖的。”盖寓补充了一句。 “有些路看着难走,其实走过去也就那么回事,再说这又是最后一段路了。”李克用给萧玄衣打气。 “曹孟德的《苦寒行》里面有一句: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只要这条路没错,应该能过马的。”唐静援引古例。 彼岸在望,没谁愿意走回头路。莫聪终于下定决心。 走下大峡谷前,萧玄衣把马背上的行李卸下来,搭在自己肩上,又用布把马的眼睛蒙上,然后开始啰嗦:“马儿啊,你脚下千万别打滑,你长这么漂亮,还没嫁过人呢。” 萧玄衣本来想搞笑一下,却没有一个人笑出来。只得暴喝了一声:“开路一马斯!”手牵白马,一步一步走下深渊。 走了上千步,还没到谷底,众人不仅议论:这峡谷到底有多深?这时路径一转,迎面一座山峰,高耸入云。 这山峰来得突兀,按道理讲,肯定会把峡谷阻断。萧玄衣恍然大悟:“这峡谷到头了!” “路既然绕到这里,谷底肯定是过不去的。”莫聪断言。 “谷底过不去,从哪儿过啊?”盖寓还没明白过来。 “肯定是从那山峰爬上去,再绕到峡谷对面。”莫聪指着迎面而来的那座高峰说。 “这也看不到有路啊。” “只管走就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莫聪所言不差,一行人来到峡谷的端头,便开始走上坡路。 天渐渐黑下来,微弱的天光里,身边的榛莽尚依稀可辨,萧玄衣突然叫道:“这路我好象刚走过。” “鬼打墙啊,走头晕了吧你。”李克用讥笑道。 萧玄衣指着崖上横生的一棵树说:“不会错,这棵树比较奇怪,我都看到三回了。” “这跟咱们走过的羊肠坂是一样的,折过来折过去,你还能再看到几回。”盖寓解释。 “其实,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羊肠坂。” 李克用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毛骨悚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人命危浅 李克用的那句话,其实正是每个人心中所想,之所以没人说出来,估计大家都不愿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危如累卵之时,在一个他们想不到的角落里,高并正冷冷地看着他们,随时准备斩出致命一刀。 现在李克用一语道破,众人虽然心同此念,还是免不了要挣扎一下。 “白天过的那个羊肠坂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唐静的智商差不多为零。 “白天过的那个,你怎么知道是‘羊肠坂’的?”李克用反问。 “路碑上写的。” “谁写的?” “不会……是高并写的吧?”唐静小心翼翼提出。 “还能有谁?” 丢块路碑原比偷东西容易多了。这种事儿原本不需要思辨,大家都能意识到,但说出来更惊人。听李克用这么一说,大家都感到喉咙干涩,最后鲁奇咳嗽了一声,说道:“要不咱们退回去吧。” “这个……还来的及吗?”莫聪的话有些犹豫。 “这不高并还没发难么。” “人到是可以转身,这马怎么掉头啊。”盖寓也有点动摇。 “这个倒是可以想想办法。”鲁奇道。 “不能回去。”李克用突然说道。 “为什么?上去送死啊?”唐静问。 “道远险狭,譬如两鼠相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还没接敌就望风而逃,何谈‘勇’?” “问题是现在高并不在穴中,他可能在穴外,一盆水就能将穴灌了。”莫聪辩解道。 “这是兵机,你们没打过仗,自然不懂。” “有理说理,‘兵机’两个字如何能够服人。” “要退你们退,我一个人上去。”李克用暴躁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进退两难,眼下这种情况,看似退回去较为安全一点,但也没有让李克用一个人去送死的道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玄衣突然说道:“其实李老三说的不错。” “只要萧兄弟说得有道理,莫聪原是不敢惜命。” 萧玄衣乞丐出身,滥命一条,这种关头,反而能静下心来,当下侃侃而谈:“羊肠坂上有高并,只是一种猜测,到眼下高并还没有现身,这就退回去,不太好吧。” “等高并现身,估计就晚了。”鲁奇说道。 “羊肠坂咱们走了一大半了,要是真有高并在,现在退也是晚了,他要杀死咱们,有的是办法。” 几个人想了一下,萧玄衣说得不错,这种羊肠小径,一块石头滚下来,没准儿能砸他们好几次。 “退回去,也可能活下来两三个,其余的都得死在这里,活下来的好意思吗?”萧玄衣笑起来。 “老三说得还是轻的,战阵之上,进退只在一念之间,退念一生,大家都会夺路狂奔,父子不相顾,甚至手足相残的事儿多了。再说咱们在这么狭窄地方……”李克用冷哼一声,不再往下说。 莫聪点点头:“原是虑不及此。” “再一个,强盗也是人,也会说话,咱们可以跟他谈谈,说不定他们只要点买路钱。咱们这一跑,还怎么谈,只好用滚木擂石招呼了。” “各位兄弟!一同向前决死吧。”莫聪终于横下心来。 知易行难!道理大家都明白:只能进,不能退。然而越往上走,大家越是心跳!看看离山顶已经不远,走在前面的萧玄衣突然叫道:“前面的路好奇怪。”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盖寓问。 “这路跑到山外去了。” “又是高并搞的鬼?”盖寓问。 “先停下,你们闪一闪让我看看。”鲁奇停了一会儿便说:“那是栈道。” “栈道是什么东西?” “无路可走时,就在悬崖峭壁上打几根木桩,铺上木板当路走。” “这掉下去可留不住哈。” “你最好先把上面的积雪除掉,咱们再过。” 好在那条栈道也不太长,大约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萧玄衣就把上面的积雪清扫干净,众人加倍小心地过了栈道,还好没出什么漏子。 一行人停下来大喘气,象是刚翻过一道山梁,这时李克用喊道:“萧老三,你的流火传光还有没有。” “还有一点。” “传过来,我把栈道烧掉。” 众人都知道这是李克用再搞破釜沉舟的把戏,却没一个有异言,萧玄衣摸出一个布囊来,一边往后递,一边说道:“你省着点用。” “你要是能到洛阳,就再按刘窟头的方子配制,到不了洛阳,你也用不着了。” “就怕到不了洛阳,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我还想留点儿烧山鸡吃。” 说话之间,背后已经火光闪耀,众人都转过头,看那火光,不大一会儿,只听轰隆一声,有物呼啸而下。 虽然已经过了栈道,萧玄衣还是吃了一惊,当下强自笑道:“这栈道也太不经烧了。” “烧了一半,让我给掀下去了。” “这下可难为后来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烧桥,后人骂娘!” 萧玄衣编了一句顺口溜儿,话音未绝,只听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有胆色!” 羊肠坂不能白过!大家早已料到,然而听到这么一句话,唐静还是吓得尖叫了一声。 “说话的是高并吧。”萧玄衣仰着脸问。 “不错。” “那就请现身吧。”李克用很客气。 “不用!” “藏头露尾,不是大丈夫的行径。” “你的箭厉害,你当我傻子。” “看来咱们见过。” “算是吧。” “原来是老朋友?” “不是。” “二哥,你让我说两句行吧。”萧玄衣有点急。 “我靠,你以为这是唱戏啊?” “命都是一条,凭什么就你要多说几句?” “行!行!你来。” 萧玄衣清了清嗓子:“老高,这荒山野岭,寒冬腊月的,你等了我们这么久,也挺不容易。” “我就是看你们临死前还象那么回事,这才跟你们多说几句,有屁就放!” “我这有十几两金子,不成敬意,你跟兄弟们收工了买壶热酒喝。” “不用!” “跟我哥几个客气什么呀?” “我意思是说:不用你给!” “别人是别人的,这只代表我们自己的心意。”萧玄衣打岔。 “杀了人,我自己会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四章 旧情敌 萧玄衣见高并不肯通融,一边滥缠一边暗想:这高并说曾经见过李克用,又和他不是朋友,那就肯定是仇人了。 象李老三那种屌歪歪的样子,仇人估计多了去了,高并是哪一个?萧玄衣原是无法子可想。 好在萧玄衣思维比较发散,一转念想到:这高并或者是他们两个共同的仇人。 萧玄衣认识李克用也就两年的光景,大部分时间又都在塞外。这关内的仇家屈指可数,什么地方得罪过姓高的呢? 萧玄衣突然想起,一年多前,在幽州趁火打劫张简会时,有个行军司马姓高,莫非是他? 当时对方是一群人,萧玄衣也没看清那位高司马长什么样。只记得那位高司马举手投足之间,相当干练。 萧玄衣还记得,当时张简会要给高司马几箱子财宝,那位高司马拒绝了。自己心里还赞了一回。 萧玄衣暗自点头,也只有这种人才有老谋深算的能力:刚出晋阳城就开始给他们下套。 说到晋阳城,萧玄衣又想起一回事,当时他们“风尘三侠”在晋阳城南门登高望远时,萧玄衣看到一个身影,似曾相识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现在萧玄衣恍然大悟,晋阳城南的那个人就是在幽州城北举手杀人的高司马。 萧玄衣虽然想了这么多,都是瞬息万念,其实他和高并的话也没扯上几句。不过高并已经很不耐烦:“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萧玄衣愣了一下。 “还有三天,就是小雪。”莫聪记性好。 “记住,明年今日就是你们几位的周年。” “等等!”李克用突然说话:“干你们这行也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我再**你们几句。” “你说。”高并挺给李克用面子。 “你已经错过最佳的攻击距离了,我们之中,至少能有两个冲上山也不行,祸是他和李克用闯的,还得连累其余四个人,尤其是唐静。 谁知碰上高并,对此事也甚为忌惮,暗恋上司的宠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所以萧玄衣和高并的对话,就成了一付“对暗号”的场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迫人于险 到达山好的吗?”萧玄衣发急。 “你跟谁说好了?” “你们大王老高啊。” “那我们管不着,跟谁说好了你找谁去,要想从这儿过,就得把你的剑交出来。” 这摆明是不讲理了,萧玄衣气不打一处来。但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看对方只是几个糟人儿,萧玄衣也无可奈何。 “老三,授人以柄,那只有任人宰割了。”盖寓提醒道。 “高司马,迫人于险不是好汉行径!”莫聪也喊了一声。 “早知道他高并出尔反尔,刚才就不上来了。”李克用大叫。 一句话提醒萧玄衣,当即叫道:“你要再逼老子,老子这就跳下去。” “这怪小的们没听明白,我说的‘箭’是羽箭。”高并可能打马虎眼儿。 不管怎么说,几个喽啰听了高并那句话,这才把萧玄衣等人放进残关来,只是连盖寓的箭也给收了。 过了残关就是山道:“就算有什么变故,大家也是同进同退。” “能逃出一个人,咱们就有翻盘的机会,要不然……”估计鲁奇嫌不吉利,没往下说。 “最要紧的是把唐姑娘带出去。”莫聪又道。 “我不怕!”唐静说。 “听话!” 莫聪的话让萧玄衣和李克用无法反驳,男人无所谓,被捉住要杀要埋,随便!女人不一样。 说话之间,对方已经在山顶的另一端结阵,十来名长枪兵在外,几名弓箭手在内,高并更在几名弓箭手之后。要缴他们械的几名喽啰,这时也退到了“鱼梁小径”之外。 “这高并怎么把弓箭手放在长枪兵后面?”萧玄衣不明白。 “咱们在他们射程之内,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咱们冲过去,他们弓箭手不白给吗?” “既然在他们的射程之内,他们为什么不放箭?” “这个距离,尚不能一箭致命,那就是给我送箭了。”李克用很自信。 “这高并还有两把刷子哈。”萧玄衣赞了一句,接着又说:“他不来,咱们不去,难道就这样干耗着不成?” “高并好象已经开始捣鬼了。” 这时,半轮山月升起,萧玄衣隐约看到,高并的手一扬一扬的,好象在撒什么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六章 雪怪 后面是“鱼梁”之险,前面是高并的长枪阵,萧玄衣等人被夹在中间。“鱼梁”之险不消说了,反正大伙儿没想着往后退,但这长枪阵也不好破。 高并正在做小动作,一伙人看得莫名其妙,猜不出将要发生什么事儿。惟其如此,才更让人胆颤心惊。 “老三,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李克用低声问道。 萧玄衣装模做样地看了一会儿:“擒贼先擒王,先放倒高并,剩下的就好说了。” “废话,怎么放倒高并?” 这下问住了萧玄衣。为了不影响弓箭手的视线,那些长枪手是半蹲着的,他们进攻显然也只有一招:挺身一刺。 这一招虽然威力惊人,但萧玄衣有疾剑在手,问题不大,关键是后面的弓箭手。恐怕要挨上十几箭,才能破了长枪兵。 这十几箭够要命的,萧玄衣摇了摇头,反问李克用:“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我要是有两支箭就好了,一支射高并前面的弓箭手,一支射高并。” “其实有一支箭就够了,我记得你能串糖葫芦。”萧玄衣讥笑道。 “两支箭不是更有把握嘛。” “你俩能不能整点儿有用的?”后面的盖寓搭腔。 “我还有一计,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李克用又道。 “这时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要难为萧老三了。” “说吧,只要我做得到。”萧玄衣不吝。 “你找一根绳儿,拴在你腰里往前冲。” “然后呢?” “离他们十来步的时候,他们肯定用箭来招呼你。” “然后呢?”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箭法再烂,一箭也能上垛。” “然后呢?” “估计你是跑不回来了,我就用绳子把你扯回来。” “然后你就有箭了!” “对头!” “你这主意有点象草船借箭。” “这功夫哪来的草船?只能委屈贤弟你了。” “有那功夫,我自己就把长枪阵给破了。” …… 几个人正在扯淡之际,但见前面的雪地上有无数点绿光,眨眼般一闪一闪,并伴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再看那高并,一手捏诀,一手指指点点,那些绿光便满地游走起来。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长长的黑线。 “老鼠!”唐静尖叫一声。 “哪有白色的老鼠。”萧玄衣不忘抬杠。 “据说老鼠不吃盐,毛就会变白。” “你搞错了吧,应该老鼠吃了盐,会变成蝙蝠。” “就算不是老鼠,这么多怪东西也够吓人的。” “就算是老鼠,这么多也没什么可怕,学两声猫叫就能把他们全部吓跑。” 两人绕舌的当儿,那些怪物已有狸猫般大小,满地乱跑,有两只已经窜到他们跟前。众人这才看清怪物的模样:那怪物这浑身雪白,圆鼓囵囤,方才一闪一闪的绿光,就是那怪物的眼睛,只有一颗,还顶在头上。一张大嘴巴,象猪一般拱在地上,“咔、咔”吃雪。 这怪物虽然又白又胖,却并不让人感到可爱。因为他们成长的速度实在恐怖,好象它们吃掉多少雪,身体便能长大多少。 有一个怪物踅摸到萧玄衣脚下,萧玄衣一脚踢出,那怪物当即碎成好几块,眼珠子也掉在地上,活蹦乱跳。 “我当是什么?也就是个会跑的雪球儿。”萧玄衣哈哈笑道。 “易与耳!”李克用说着,一脚踢碎另外一只雪怪。 看萧、李两人这么过瘾,唐静也跃跃欲试,还是莫聪劝阻道:“高并不会逗我们玩的。”唐静这才罢休。 接着众人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又一只怪物跑过来,一口吞掉那颗正在蹦达的眼珠子,然后收拾地上的碎雪(也就是被萧玄衣踢碎的那只怪物的残肢)。怪物的头顶上眨巴眨巴,竟然又长出一只眼睛来。 山顶的积雪很快就被怪物们吃完了,它们显然受高并的禁制,并不到别处去,而是向萧玄衣他们围拢过来。 在萧玄衣、李克用、盖寓的对抗下,雪怪的数量越来越少,但个头却越来越大,最小的也象水牛一般,身上长着数不清的眼睛。 萧玄衣还发现,随着眼睛的增多,这些怪物也变得聪明起来,不再一味的横冲直撞,而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找机会来那么一下。 除了这些怪物之外,还得防备高并,长枪阵如果发动的话,那才是致命的。估计高并把握十足,看起来意态悠闲,并不急着出手。 一头水牛般大小的怪物冷不防冲过来,萧玄衣一脚踹出,那怪物闷哼一声。萧玄衣发现,自己的一只脚踹进那怪物的肚子里。 萧玄衣连忙拔脚,拔了几次竟然没拔出来。这下萧玄衣吃惊非小,仔细一看,就在萧玄衣的脚陷入的怪物肚子的地方,竟然又生出一张嘴来,正在吞萧玄衣的腿。 萧玄衣大骇,用剑乱砍乱刺,仗着疾剑锋利,萧玄衣硬生生把自己的脚削出来,再看那怪物,已经被斩得七零八落,变成了同伴们的食物。 被吞的那只脚刚一落地,萧玄衣差点没摔个跟头,原来那雪怪的肚子里冰冷异常,萧玄衣那只脚已经麻木了。 萧玄衣连忙跺脚,这时就听李克用大喊:“萧老三,快过来帮忙。” 萧玄衣扭头一看,李克用正和一只怪物搂在一起,不由好笑:“你抱着它干嘛?” “我手脚都被陷住了!” 这下萧玄衣有点犯难,用手掰肯定不行,用剑削吧,削别人跟削自己不一样,弄不好能把李克用削成“人棍儿”。 “怎么弄啊这个。”萧玄衣扎叉着两手。 “我怀里还有流火传光,拿出来烧它。” “水克火啊,这不是找克嘛!” “行不行,你拿出来试试啊!” 看李克用急得要哭,萧玄衣只好伸手到李克用怀里乱摸。这时只听旁边几个人乱叫,萧玄衣不用回头也明白,看来大家都中招了。 突然间,萧玄衣感到手一疼,连忙抽回,竟然带出一只螃蟹。不用说,这螃蟹就是晋阳城第几桥的镇店之宝,估计李老三怕冻坏了,就把它揣在怀里。 这螃蟹可是萧玄衣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买的,又是李克用的心爱之物。萧玄衣不敢造次,便把那螃蟹举到李克用面前:“这宝贝怎么办。” 饶是李克用独断专行的脾气,此刻也是有点难决,迟疑了一会儿,正欲有言。忽然听到一阵“呕呕”声。 “呕呕”声正是李克用抱着的那只怪物发出来的,此刻十几颗眼睛瞪的溜圆,盯着萧玄衣手上的那只螃蟹。 萧玄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扑哧”几声,李克用被喷了出来,坐在地上,那怪物也鬼叫了一声,狼狈而逃。 萧玄衣恍然大悟,这些怪物原来怕螃蟹,便拿着螃蟹满场乱照,怪物们惨叫连连,纷纷逃窜。 “萧兄弟,赶紧带唐姑娘走。”莫聪喊道。 “你们呢?” “我们都走不动了。” 萧玄衣当机明白,几个人的手脚都已经麻木了,不由发急到:“那怎么行。” “等会儿他们长枪阵一合,咱们谁也走不掉。”李克用道。 萧玄衣扭头一看,由于怪物们的冲击,高并的长枪阵乱套了,长枪兵和弓箭手混在一起,不复成列。 也只好如此!萧玄衣一哈腰抱起唐静,疾冲过去,有两个长枪要拦萧玄衣,萧玄衣疾剑一荡,两个枪头落地。 众人辟易!萧玄衣趁机夺路而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七章 歧路亡羊 估计高并怕顾此失彼,没有穷追,萧玄衣才得以透出高并的长枪阵,安然无恙。 也不知走了多远,山路渐渐开阔起来。这时被挟着的唐静突然说道:“萧大哥,高并那帮人没影儿了,放我下来吧。” 经唐静这么一提,萧玄衣这才感觉到左臂疼得厉害。尽管唐静是个小姑娘,但一条胳膊挟着,时间长了谁也吃不消。 萧玄衣一松手,唐静跌落在地,不禁嗔道:“你就不能轻点儿?” 这回萧玄衣没有抬杠,自顾往前走了十几步,在一面石壁前停了下来。 那石壁有一人多高,轮廓虽不规则,但壁面十分齐整,显然是人力所为。这时唐静也凑了过来,月光下看得明白,石壁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古羊肠坂。 “又是高并的把戏?”萧玄衣盯着石壁自言自语。 “凿出一面石壁,再刻上这么大的字儿,高并哪有这种功夫。”唐静分析道。 “这么说,我们刚才经过的,确是羊肠坂无疑了。” “肯定是羊肠坂!” “总算是过去了!”萧玄衣说罢,便在石壁下发起呆来。 “萧大哥,你在想什么?” “一出晋阳城,这‘羊肠坂’就跟条狗似的缠着我们,现在总算过去了,也就剩下我们两个。” “也不知莫聪大哥他们怎么样了。”唐静叹了口气。 萧玄衣没有回答,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我们去哪儿?” “去洛阳!” “去洛阳?” “莫聪大哥有交代,把你送到安全地方,洛阳是通都大邑,往长安去也方便。” “那你呢?” “把你送到洛阳后,我回来找高并算账。” “你一个人哪行啊。” “这事儿你就不要问了。” 虽说去洛阳,两人却不知道洛阳在哪里,只好顺着路往前走。 萧玄衣的脚力一般人都赶不上,何况唐静一个弱女子。萧玄衣免不了走走停停,心中不由急躁起来:“你能不能快一点儿。” “我这已经是够快的啦。”唐静喘着气。 “你这叫快啊!走一步看两步。” “这是山路,又不是逛大街。” “按你这种走法,三天也到不了洛阳。” 唐静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暗自咬牙。突然脚下一滑,便“哎呦”一声,坐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萧玄衣只得转回来。 “好像脚崴了。”唐静捂着脚道。 “你崴脚也真会挑时候!”萧玄衣冷言冷语。 “我又不是成心的。” “还想成心啊你!” 唐静被萧玄衣噎得说不出话来:“要不你先走吧。” “我这是送你去洛阳,我先走有什么用。” “我知道,我就是个累赘。” “我可没这么说。” “你要是不救我,随便挟出来一个,都比我有用。” 萧玄衣心底可能真有这种意识,现在被唐静说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便蹲下来劝道:“别赌气行吗?” “反正你到了洛阳还是要撇下我的。”唐静说着,嘤嘤哭起来。 韩娥一哭满城愁,萧玄衣本来心中憋闷的厉害,听到这一哭,触动衷肠,不由鬼嚎了两声,泪向天冲。 在唐静的印象里,萧玄衣整天嬉皮笑脸,一付没正经的样子,好象从来不会哭。听到萧玄衣的哭声,不禁吓了一跳:“萧大哥,我说错什么了?” 抽搭了好一会儿,萧玄衣才止住:“这跟你没关系,我从小没什么亲人,也就这几位兄弟,还都陷在羊肠坂上……心情不好。” “咱们逃了出来,高并势必有所忌惮,估计也不敢对莫聪大哥他们怎么样,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高并如果敢胡来,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还是先去洛阳吧。” 两人哭了一场,心情轻快了不少。说到赶路,还是发起愁来。最后萧玄衣涎着脸说道:“要不我背着你吧。” “那怎么行?”唐静害羞起来。 “挟都挟过了,有什么不行的。” “嫂溺,授之以手,那是从权。” “啥意思?”萧玄衣听不懂。 唐静正要解释,突然觉得这书袋掉得不太恰当,只好欺负萧玄衣是个文盲:“男女本来授受不亲,但是,如果女的掉进水里,男人倒是可以把他救出来。” “你现在跟掉进水里也差不多。” “啥意思?” “咱们如果不走的话,这么冷的天,肯定会冻得你打瞌睡,一睡着就醒不来了。” “没那么严重吧。” “现在你感觉到冷了吧。这还没到后半夜,后半夜那才叫冷,睁着眼都能给你冻上。” 唐静果然吓了一跳,只好说道:“你要背就背吧。” “你爬到我背上。” 萧玄衣说罢,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回头一看,唐静正闭着眼睛两手乱摸。 “闭着眼睛干什么?” “挺羞人的。” “这荒山野岭,没人看见。” “就算没有人,总有些小山雀,小兔子吧。” “这么晚,它们早就睡觉了。” 萧玄衣背着唐静踏雪而行,渐渐感觉到了唐静的体温,尤其是唐静哈出来的气,吹在萧玄衣的脖子上,让萧玄衣有种异样的感觉。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萧玄衣便开始逗唐静:“你还闭着眼啊?” “你的后脑勺有什么看的呀!” “你不要看我,你看月亮啊。” “月亮有什么看的呀。” “里面有只小白兔。” “它早就睡觉了。” “没有,它从月亮里跳出来了。” “跳出来干嘛?” “捡星星吃。” “胡说,兔子不吃星星,它喜欢吃胡萝卜。” …… 两人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唐静就是不睁眼。突然萧玄衣说了一句:“坏了,“咱们好象走错路了?” “你都不知道‘对路’该怎么走,怎么会知道走错路了?” “太行径到洛阳应该是一条官道吧。” “对呀!” “走这么久我怎么没见到一个驿亭。” 唐静总算睁开眼:“看来我们迷路了!” 古代官道上每隔几里就要设置一个驿亭,供行人休息,故有“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的说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八章 乱山残雪夜 在山里迷路比较麻烦,就算能你知道东西南北,也未必走得出去,因为路随山势,走着走着就偏了。总不能凌空飞渡吧,何况又是深更半夜。 “这冰天雪地的,要过夜的话,得先有个山洞。”萧玄衣说道。 “嗯!要有火。”唐静补充。 “还要有梦游的山鸡。” “要山鸡干什么?” “烤了吃啊。” …… 两人扯着闲篇在乱山里寻觅了半个时辰,竟然一无所获。萧玄衣不禁急躁起来:“一路上咱们看到多少山洞,要找它时,一个也没有。” “莫非是山洞故意躲着咱们?”唐静凑趣。 “得想法子把它骗出来。” “你有什么法子?” 萧玄衣沉吟了一会儿,便喊道:“山洞山洞快出来,你的房子着火了。” “你这个圈儿编得不圆。” “不会吧,我们小时候找东西就是这么喊的。” “找什么东西?” “比如一文钱丢了。我们就喊‘铜板铜板快出来,你的房子着火了’。” “对啊,你找的是铜钱,可以这么喊,山洞本来就是住的,它哪还有房子啊。” “有道理。”萧玄衣点点头:“要不咱们喊:山洞山洞快出来。你老婆被人偷走了。” “这个圈儿编的也不太好。” “又怎么了?” “它老婆跟人跑了,它肯定去找它老婆了,不来找咱们。” “山洞山洞快出来,我把你老婆偷走了。”萧玄衣又换了一句。 “你偷了别人东西,还要大声喊?” “山洞山洞快出来,我把你老婆背走了。” 唐静愣了一下,就把手从萧玄衣的脖子里伸进去乱挠起来。萧玄衣不好把唐静扔了,又躲不开,当下笑个不禁。缩颈抖肩之际,突然叫道:“那不是有个山洞!” 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上,因为积雪映衬,一个洞口显得分明。 萧玄衣背着唐静走到洞口,先冲里面喊了一声:“有鬼吗?”不一会儿,便有回音传出来:有鬼吗?鬼吗?鬼吗?吗? 唐静吓了一跳:“哪有你这么喊的?” “那该怎么喊?” “这里面显然没人,你就不用喊了呗。” “要是有鬼呢?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进去得先打个招呼。” 萧玄衣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脖子上一紧,知道唐静确实害怕,便笑道:“逗你玩呢,就算真有鬼,有我在,你怕什么。” 萧玄衣这句话豪气与柔情兼有,听得唐静心里一热,爱慕加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里面那么黑,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唐静用商量的语气。 “黑点儿没什么,冷起来才要命。” 见唐静不再反驳,萧玄衣将唐静双腿往背上提了一下,便往洞里摸索。唐静突然“哎呀”一声。接着,四面便响起:“呀!呀!呀!”的声音。这回萧玄衣倒吓了一跳:“干什么啊你?” “我头被碰了。” “疼不疼?”萧玄衣停下来。 “不碍事。” “都怪那个李老三,非要烧什么‘栈道’,千里火也不还给我。”萧玄衣继续往前走,一边嘟囔。 “我倒是忘了。” “忘什么了?” 唐静没有回答。萧玄衣感觉到唐静的手伸进怀中摸索了一阵,突然眼前一亮。唐静竟然掬出一团光来。那光绛红可喜,虽然不烈,但方丈之内,毛发可鉴。 萧玄衣不用回头,已经心知是怎么一回事,便笑道:“你这回倒是聪明了。” “你倒是很少夸我,说来听听。” “我记得当初你把珠子放在包袱里面来着。” “对啊。” “宝贝要随身带着,你要是还放在包袱里,这回不就留给高并了嘛。” “这回你还真夸错了。” 萧玄衣“哦?”了一声。 “那次你让我把珠子收起来,我就随手塞进怀里,忘了放回去了。” “哎呦,小姑奶奶,你怎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当回事。” “很贵重吗?” “你想啊,夜明珠啊。不用照它就会发光。” “你要是觉得宝贝,我送给你好了。” “这个我可不敢要。” “为什么?” “这得欠你多大人情啊。” 此言一出,唐静不禁黯然伤神。唐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尚不知情为何物。在晋阳见到萧玄衣就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谁知萧玄衣对她不阴不阳,唐静心中未免一挫。 当然这一挫也让她开了心智,领悟到萧玄衣的言外之意:不愿跟她有太多的牵绊。情之一物,不就是丝丝缕缕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唐静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啪嗒”一声,余音袅袅。只听萧玄衣叫道:“这有水了哈!” “放我下来吧。” “你不是脚疼吗?”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我还顾得上脚疼吗?” “啥意思?”萧玄衣一时没听明白。 “掉进水里不是耍的。” 萧玄衣把唐静放下来,一手扶着她。唐静便拿珠子在洞里照了一回。那山洞已然开阔了不少。 两人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珠光所及,竟然有一汪水,水上氤氲着一团湿汽。刚才那一声响,估计是湿汽升到洞,我这是疗伤。” “疗伤?” “我不是脚崴了吗?伤好之后就不劳驾你背了。” “这潭水能疗伤吗?” “不知道,但我这珠子能疗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八十九章 珍珠传奇 三十年前,唐静的父亲还是一个小商贩。长年间走贩江湖,随波逐利。 有一回,唐老爷子到江南贩丝,行经太湖,但见三万六千顷烟波浩淼,七十二峰云笼雾罩。 唐老爷子流连湖光山色,不知不觉行入云水深处,迷了归路。偏偏天不作美,又下起雨来。 湖面上只有菱藕芰荷,哪里有避雨的地方。唐老爷子索性吟啸徐行,正如诗中所言:一蓑烟雨任平生。 黄昏时分,唐老爷子方才寻得归路,正要棹舟泊岸时,忽然发现蒲草丛里有一点渔火。 唐老爷子寻思,身上所带火具已经湿透,何不到那里借个火,也好烘烘衣服,烧点热汤。 唐老爷子刺船而去,渐渐行得近了,这才看清:一叶小舟上,一个披蓑衣的钓叟正在收鱼杆,那渔火却不见了。 唐老爷子心下生疑,只是不便明言。两相问询罢,唐老爷子说明来意。那钓叟说:他也没带火。只是刚钓到一尾鲤鱼,正准备回家。 唐老爷子心知此中必有蹊跷,便出钱买了那尾鲤鱼。后来剖开,就得到了那颗珍珠。 打那以后,唐家的生意便做的顺风顺水,十年中成了扬州的豪富。唐老爷子以为都是那颗珍珠带来的运气,珍视非常。 萧玄衣死打烂缠地逼着唐静说出珍珠的来历,唐静已经结语了,萧玄衣仍然意犹未尽:“哦,原来你把你们家的镇宅之宝偷了出来。” “什么叫偷啊,我阿爷给我的行不行。”唐静毕竟是少女心性,说完故事后,情绪也好了许多。 “老爷子不地道哈。” “阿爷把宝贝给女儿,并且还只有我一个女儿,怎么就不地道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家老爷子用一条鱼的钱买了一个珍珠。你这不是骗人家嘛?” “我们骗谁了?” “披蓑衣那个钓叟啊。” “我们愿买他愿卖,怎么叫骗啊。” “那你也得把情况跟别人说明了。” “怎么说明啊,当时我家老爷子只是猜测,也不敢肯定里面有宝贝,或者看花眼了也不一定。” “那就实话实说呗。” “你是不是一辈子说得都是实话?” 这下萧玄衣哑口无言,唐静继续说道:“指责别人的时候都理直气壮,也没想想自己是不是圣人,有没有资格。” 萧玄衣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还有一个疑问哈。” “你说。”唐静没好气。 “这珠子不是你阿爷从鱼肚子里面剖出来的吗?” “不错。” “这珠子在鱼肚子里,就算它发光,你老爷子怎么会看见呢?” “我哪知道?” “就算它发的光能透到鱼外,你老爷子能看到,为什么那钓叟却看不到。” 唐静被问急了,便反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宝贝呀?” 萧玄衣舌桥了半天,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唐静便继续说道:“宝贝不就是匪夷所思的东西吗?” “匪夷所思什么意思?” “就是离奇古怪,你想象不到。” “匪夷所思,当真是匪夷所思。”萧玄衣觉得这个成语好玩,重复了好几遍,然后又问道:“你这珠子能疗伤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这个可是我发现的。”唐静沾沾自喜。 “你发现的?” “我以前比较调皮,在家喜欢翻箱倒柜,在外面喜欢上树下河。” “看得出来。”萧玄衣插话。 “话说我对这颗珠子觊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阿爷就是不给我玩,怕我弄丢了。 “有一次我跌倒了,碰在门框上,头上起了这么大一个包。哭得不要不要的。阿爷为了哄我,就把这珠子拿出来,在我额上摩,一边摩一边说:‘抹一抹包就掉了。’ “你猜怎么着?” “包就没了呗。”萧玄衣不傻。 “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包就没了。没想到这珠子还有活血化瘀的功用。” “那是你阿爷发现的好不好。” “没有我他能发现得了?” “对了,你阿爷不是不给你玩吗,后来怎么又给你了。” “小时候不给我,长大后就给我了。” 听说这珠子那么神奇,萧玄衣不禁好奇,从唐静手里要过来看:“你这个珠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跟着你这么久,你也没给它起哈。” “叫它也不会答应,起名字干什么?” “不如我给它起一个吧。”萧玄衣起名字的瘾又上来了。 “凭什么让你给它起啊。” “唐小珠!反正这名字我起了,你爱用不用。” “你才是小猪!” …… 山洞里虽然比外面暖和,但毕竟是寒冬深夜,唐静说着说着舌头就有点硬了:“小珠……可惜不是……火,不然……饭已……熟多时。” “你要是冷,我倒是有个主意。”萧玄衣献计。 “什么……主意?” “你不是会水吗?这水里肯定很暖和。”萧玄衣不明说。 “你让我……到水里……去泡着,那衣服不……全湿了。” “笨啊,你就不会想想办法?” 唐静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你不会让我脱了……衣服吧。”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想到你这人……那么坏,竟然想……” 这下萧玄衣冤枉的不得了:“山洞里就我们两个,我要是坏人,早就把你吃了。” 萧玄衣这话让唐静无法反驳,只得说道:“你可能……不是坏人,不过呢……” “不过什么。” “我……那个……之后,你看见了,突然变坏怎么办?” “要不这样,你把珠子捂起来,这洞里黑咕隆咚的,谁能看得见。” “反正……我就是……不下水。” “不下水你就捱着吧。” 冷跟欠债一样,不还上的话,连本带利会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山洞里就响起牙齿相碰的声音。 照这样下去,不用到天明,唐静就得冻成冰雕。萧玄衣想了想,只好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扔给唐静。 “你……不……冷啊?”唐静问。 “我比你抗冻。” 萧玄衣话刚说完,棉衣又被扔了回来:“怎么着,嫌脏?” “你背……过……脸……去。” “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萧玄衣将棉衣捡起来穿上,背后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便是下水声。不一会儿,牙关相碰声变成了娇喘连连…… 都在一个山洞里,不听又不行,还真让唐静说中了,萧玄衣心里渐渐繁乱如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萧玄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听到唐静的喘气声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幅销魂的场景…… 妄念一生,身体自然有了反应,萧玄衣坐立不安起来。幸好山洞里黑灯瞎火,萧玄衣才不致于糗大发。 就在这时,山洞里亮起来,萧玄衣不禁委屈:说好的把珠子捂起来,欺负人啊这是! 莫非这是唐静的暗示?想到这一层,萧玄衣有些按捺不住。将欲有为时,心里忽然闪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含情脉脉,望穿秋水的眼睛,不敢辜负!萧玄衣当即结跏趺坐,强摄心神,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恍惚间只听一声尖叫,萧玄衣连忙睁开眼,山洞里漆黑一片:“你没事吧?” “有……蛇!”唐静的腔调都变了。 “不怕不怕,我来了。” 萧玄衣连忙爬起来,循着唐静的声音摸索过去,突然触到一个湿热的酮体。萧玄衣下意识里有些不妥,但那酮体已经扑上来。 那酮体在萧玄衣的怀里抖成一团。萧玄衣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扯开棉衣,将她裹住:“到底怎么回事?” “有……有一条……大蛇。”唐静犹自吃吃。 “在哪里?” “池……池潭里。” “咬着你没有?” “没有……只是把……我的珠子抢走了。” “谁让你在水里玩珠子。” “你都……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 萧玄衣话音一落,只觉得唐静在他怀里乱钻,好像要找个洞似的。萧玄衣心知唐静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你那珠子发的光,我背着脸也能看见。” “真的?”唐静的声音象从水底浮出来。 “我骗你干嘛。” “人家怕黑嘛。” 羞了一回,唐静总算恢复了正常,这时萧玄衣便问道:“这蛇为什么要抢你的珠子?” “听我阿爷说,鳞介之属,都喜欢珠子。” “鳞介之属?” “‘鳞’是鱼鳞的鳞,‘介’是介胄的介,也就是带鳞的或者带壳的那些水族。” “它们为什么喜欢珠子呢?” “珠子对它们来说,就象金丹一样吧。”唐静也不敢肯定。 “我去把珠子给你找回来。” “它肯定潜到深潭去了,怎么找啊。” “这潭不算大,要找肯定能找到。” “你不怕蛇啊?” “别说一条水蛇,蛟我都刺过。” “真的假的?” “我难道骗你不成。” 萧玄衣将“赤栏桥刺蛟”的事儿说了一遍。忽然觉得唐静柔若无骨,象一汪水化在他怀里。 “我去给你找珠子。”萧玄衣嗓子发干。 “我……现在不想要珠子了。”唐静的声音娇羞无限。 “那么贵重的珠子,丢了多可惜!”萧玄衣的话有点凝滞。 “丢就……丢了吧。” “你再不下来,我都有点儿想变坏了。”萧玄衣只好实话实说。 “你坏起来,有时候……也让人……喜欢得很。” 萧玄衣再也顾不得别的,低头便寻那喘息的地方。突然间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点“渔火”。 潭水与黑夜混在一起,一点火光在暗中游走,不知是在空中,还是在水里。 萧玄衣曾经质疑:唐静的父亲怎么会看到鱼肚子里的珠光,这下他自己看到了。 那蛇没手没脚,怎么抢唐静的珠子,肯定是吞了,并且还带游走的,分明是在蛇肚子里。 一惊之下,萧玄衣清醒了不少:如果真成了这场风流的案主,将来如何是个了局? 他萧玄衣虽然出身卑微,生平还真没有负过谁。想到此处,萧玄衣便找了一个现成的借口:“我去把珠子给你取回来。” 不由唐静分说,萧玄衣先脱下棉衣将唐静裹了,然后三下五除二,脱得赤条条的,一手仗了疾剑,向那点“渔火”走去。 “这水真暖和,怪不得你泡在里面不想出来。” 萧玄衣本想舒缓一下尴尬的气氛,没曾想一脚踏空,整个人便掉了下去。等萧玄衣手忙脚乱地浮出水面,那珠光已消失不见。 “那蛇估计钻到水底去了,你坐着别动,我到下面去找一找。”萧玄衣喊了一嗓子,再次沉入潭里。 唐静一个人坐在暗夜里,心中又羞又愤。一个女儿家,方才怎么说出那般毫无廉耻的话来。 这萧玄衣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不喜欢自己吧,背了自己一路。自己冷的时候,他把棉衣都脱了。要说他喜欢自己吧,关键时候竟然弃自己于不顾。 是真不解风情还是装傻啊?唐静的思维最后落在这两个问题上。身在局中,唐静如何能想得通,最后只得在心里对自己说:罢了!罢了!等到了洛阳,大家各走各的,再不相见。 主意一定,唐静突然发起抖来,萧玄衣的棉衣裹在她身上,四面漏风,还不比穿自己的衣服暖和。 想到这里,唐静便在黑暗中摸索起来。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犹豫了一下,又把萧玄衣的棉衣裹在外面。刚收拾停当,只听哗啦一声。 “这潭水真是深。”萧玄衣的声音。 “找不到就算了。”唐静冷冷地说。 “找是找到了,只是那条蛇滑不留手。” “哦。”唐静不置可否。 “你猜怎么着。那珠子在蛇肚子里面,五脏六腑看得清清楚楚,还有肋骨。” 这回唐静连“哦”也没一声。 “你还知道这蛇有什么爱好啊?” “蛇会有什么爱好?” “比如蛇爱往缝里钻。” “这你不是知道嘛!” “我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 萧玄衣好象恍然大悟,接着便水上水下地忙碌起来,唐静也懒得问他。就这样,萧玄衣足足忙了小半个时辰…… “这回要拿不到珠子,我不上来见你!”萧玄衣嚷了一句,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我没让你去找珠子,你也不用不上来。” 萧玄衣已经沉了下去,唐静这话差不多是自言自语,不过唐静也开始关心起萧玄衣来。 暗夜里只有洞顶水珠滴落的声音,久久没有萧玄衣的消息。唐静有些焦急。 又数了十来下滴水声,仍没有萧玄衣的动静。唐静开始担心起来:萧大哥不会被水蛇缠住了吧。 萧大哥虽然有千般不是,毕竟是他把自己从羊肠坂上救了出来。想到这里,唐静再也忍不住,大声喊起来:“萧大哥,你快出来吧!” 没有回音。 “萧大哥,你说过要送我去洛阳的。” 仍然没有回音。 “萧大哥,你不会……死了吧。” “瞎说什么,你大哥那么容易死”紧接着“哗啦”一声,萧玄衣捏着那个珍珠走上岸来,绛光里活象一尊水神。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唐静喜极而泣。 “我不是说了吗,拿不到珠子我不上来。” “为了一颗珠子至于连命都不要了!” “珠子是小事,你额上的包才是大事。” “我额上有包?” “你忘了,进山洞的时候你脑袋被撞了一下。” 这句话让唐静再一次心乱如麻。 萧玄衣是怎么拿到那颗珠子的?据萧玄衣说,他弄了几块石头沉到潭底,石头与石头之间形成一道缝隙。 追得急了,那条蛇就钻进石头缝里,珠子砉然而落。 石头缝里原来藏着萧玄衣的那把疾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上东门 两天后,萧玄衣和唐静来到了洛阳城下。 洛阳城共有十二个城门,也就是说,城的东、南、西、北方向各有三个城门。东面三门从北数第一个叫“上东门”。 萧玄衣和唐静就站在上东门外,萧玄衣看了看城门楼,又看了看唐静说道:“咱们到洛阳了。” “我知道。”唐静并没有显得很高兴。 “你脚还疼吗?” “我都走两天路了,你说呢?” “不疼就好!”萧玄衣迟疑了一会儿:“你那颗珠子挺管用的,把它收好了。” “什么意思你?”唐静有些惊恐。 萧玄衣避开唐静的目光,右手往怀里摸了一把,覆着伸到唐静面前:“这有几片叶子,应该够你回长安了。” 唐静没有接,一低头,泪珠子就掉了下来:“你这就走啊?” 萧玄衣“嗯”了一声。 “不是说好的‘从长计议’嘛。” “我总得……先那个什么吧。” “那个哪个啊?” 萧玄衣不知道怎么解释,搓了一会儿手道:“豫让要杀赵襄子,他得先装傻,然后把身上漆了,然后变成哑巴……” 唐静总算听明白了萧玄衣的意思:从长计议不是先放着,而是搞个计划,一步一步来。这也是“从长计议”的本意,唐静反而理解有误。 唐静曾劝萧玄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萧玄衣虽然是个文盲,却比唐静理解得深刻。可见他的报仇心切。 唐静又想起在山洞里萧玄衣说过的一句话:拿不到珠子他就不上来。不禁心中心中感慨,长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有几条命啊?” “就这一条。” “对谁都是以命相许,你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我命贱,给谁谁也不要。” 唐静拭了拭眼角,强作欢颜:“第一步你想干什么?” “高并认识我,我想得采用豫让的法子。” 听说萧玄衣要自残,唐静的话有些不利落:“既然……你拿定主意,我也……不劝你了。” “乖哈!” 萧玄衣说着,再次示意唐静将金叶子收起来,唐静只得收了,那一把金叶子,拿在手里很有份量,唐静眼里又是一酸:“萧大哥,你能不能再受累一程?” “你说。” “久闻洛阳寺院众多,麻烦你帮我寻一个尼寺。” “你要干什么?”萧玄衣吃了一惊。 “客栈里人来人往,我孤身一人,住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在洛阳耍几天,赶紧回长安,你阿爷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你误会了,我不出家,住尼寺比客栈安全,再一个也清静。一路上,你和莫聪大哥他们都很疼我,我多住几天,好歹要等等你们的消息。” “说好了哈,不许想不开。” “放心吧,只要一有你们的消息,不管是好是坏,我也算安心了。”” 话说到这份上,萧玄衣不好再勉强,只得陪着唐静进了洛阳城。 洛阳是大唐的第二个首都,不是行宫。唐朝有六个皇帝长期在洛阳坐朝垂拱。所以洛阳的繁华堪与长安相当。 一条洛水自西向东横贯全城,将洛阳城分为南北两部。洛水以北有皇城和二十九坊,洛水以南区有七十五坊和两市。 这么一座大城,萧玄衣和唐静自然要懵懂半天,萧玄衣只好找人问了一番,才知道城内最著名的尼寺要数“崇因寺”,在城西南。 两人先顺着坊街往西走,大街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也不知过了几个路口,突然看见一座牌坊,上写着“北市”两个字。 洛阳北市天下闻名,顾名思义,也就是洛北区市场。两人都无心闲逛,看看就要走过北市,突然听到一个粗旷的声音:“求你了,让我再玩两把吧。” 萧玄衣心头一振:这不是李老三吗?当即停住脚,循声看去,如织般的游人里,一个身影高出众人半头,磊落昂藏,不是李克用是谁。 萧玄衣心头一阵狂喜:难道大家已经脱险了?看看周围却没有莫聪他们几个。 李克用武力绝伦,逃出来也在情理之中,那哥几个很可能陷在羊肠坂了。想到这里,萧玄衣心中不禁又是一沉。 也不对啊,这李老三出门不带钱,现在既然有钱玩游戏,肯定大伙儿都到洛阳了。要不谁给他钱啊。 大家过了羊肠坂,都累得不行,这李老三精力旺盛,出来闲逛。 萧玄衣越想心里越有气:害得老子担心了好几天,他倒有心在这玩耍,非整整他不行。 唐静看萧玄衣突然停下发呆。正要问怎么回事。萧玄衣便肘了唐静一下,使了个眼色。 唐静正要大呼小叫,萧玄衣连忙止住她,两人悄悄走到李克用背后。原来李克用和一个摆地摊游戏的摊主起了争执。 那个摊主的地摊游戏就是常见的套圈游戏,争执的原因就是,李克用一手捏着竹圈儿要套,摊主不让。 李克用的脚下一堆战利品:叫叫鸡,小泥人,土耳其牛皮糖。萧玄衣不用问也知道大概怎么一回事:摊主输急了。 所谓套圈游戏,就是在一块一丈宽、两丈长的白布上摆放许多小玩意儿,要玩这个游戏的人花上几文钱,买几个竹篾编的圆环,站在规定的位置,将竹圈儿扔出去,套中了什么物品,这个物品就归你。 当然这游戏也有一定的博彩性,离掷圈的地方距离越近,摆放的物品越便宜,一文钱能买好几个,随着距离增加,物品便越来越贵。 萧玄衣看了看,最贵的奖品是一个鹿骨扳指,次一档是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再来十次。” 这种游戏一般是小孩子玩,就算大人玩,也很难占摊主的便宜。因为游戏规则是摊主设定的。 但李克用是谁啊。 此时李克用正指手画脚:“大伙儿评评理哈,你摆摊儿,我来玩,他不让玩,哪有这个理啊。” “诸位不晓得,他三文钱都玩了一上午了。”老板快哭了。 “开店的不怕大肚汉。” “嫁给人家就别嫌家伙大。” …… 萧玄衣听众人说话越来越粗俗,唐静还在一边,有些尴尬。便俯下身,两手往李克用腿窝里一按。 换做一般人,非当场跪倒不行,李克用反应也够快,就势往前一滚,在地摊的白布上站了起来:“谁他妈,老三,想死我了都!” “你玩得挺开心的嘛。” “我到处找你们,找不着,这不是借玩游戏消愁嘛。”李克用说着就扑上来。 “愁?我怎么没看出来。” 李克用便装模做样地抠了一下眼睛,让萧玄衣看。 “这分明是一坨眼屎嘛。” “上火上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还没说上几句话,李克用便扯着萧玄衣要找地方吃饭,萧玄衣心里吃了一惊:这李老三饿死鬼一般,看来大队人马没过来。 稠人广众之下,这事儿也不便细问。见唐静正在李克用的一堆战利品里挑挑拣拣,萧玄衣便招呼了一声,三人离开北市。 也没怎么讲究,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几碗酒下肚后,李克用喘了一口气,这才将闯出羊肠坂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萧玄衣挟着唐静透出长枪阵,高并稍作迟疑,便指挥喽啰们逼了上来,先缴了李克用和盖寓的械。 就在两个喽啰拿着绳索要缚李克用时,李克用一急,腿脚就能动弹了,便顺手抢了一个马鞍,抡翻几个人,奔下羊肠坂。 李克用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这才到了洛阳城。至于莫聪他们几个人,李克用没说,不用问,肯定都陷在羊肠坂了。 “你怎么想起到洛阳来了?”唐静以手拄颐。 “不是说好跑出来后在洛阳碰头嘛。” “你跟谁说了?”萧玄衣问。 “跟你呀。” “啥时候说的。” 李克用想了半天,一拍桌子:“我忘了,本来当时估计能冲出羊肠坂的就咱们俩,所以想嘱咐你一声,如果冲散了,就到洛阳碰头。结果没顾得上给你说。” “那你还知道到洛阳来。” “我这不是记不清了嘛。” “歪打正着,克克真是福将。”唐静笑道。 “你们怎么到洛阳来了?”李克用问。 “还说呢,他要把我送到崇因寺去。”唐静一指萧玄衣,开始生气。 “崇因寺是什么地方?” “尼姑住的地方。” “好你个萧老三,花花肠子挺多。” “我怎么花花肠子了?” “还知道崇因寺,还把咱妹往那里送。” “是她自己要去的好不好,我只是送送她。”萧玄衣有口难辩。 “是你先撇下我不管的。”唐静理直气壮。 “我不是撇下你不管,我要去找高并,你跟着帮不上什么忙,我还得照顾你。” “不就觉得我是个累赘嘛。” “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克用笑吟吟地看着两人火并。 “我怎么不对了?” “你没带过兵哈。” “靠,这都能看出来。”萧玄衣无话可说。 “一支队伍不光要有战斗人员,还要有非战斗人员,你不知道三夫一兵吗?就算运粮草的不算兵,也得要书记、判官不是,多咱妹妹一个哪里算多?” “我看你是饿得轻。”萧玄衣白了李克用一眼。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差不多两天没吃饭了。”李克用赶紧喝了一碗酒。 “对了,你这回不是带着钱的嘛。” “哪呀,我不是抢了个马鞍吗,后来一看是盖老大的,拎到沁阳当了一两银子,这才走到洛阳来。” “盖老大将来找你要怎么办?” “盖老大受伤了,估计得几个月骑不成马。” “怎么受的伤?”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为了掩护我吧。” 李克用一个人从羊肠坂上逃出来,心中未免惭愧,对于羊肠坂上发生的事儿不愿多说。 盖寓受了伤,这大冷天的,真够他喝一壶,看来报仇这事儿还得尽快。李克用虽然是败军之将,倒没怎么把高并放在眼里。 李克用觉得,当时在羊肠坂上中了高并的诡计,失了天时地利,这才落败。现在有了提防,并且掌握主动,凭着他一张铁弓,高并和几十个喽啰,都不再话下。 “你不是被缴械了嘛?”萧玄衣讥笑道。 “这洛阳城弓箭肯定有得买,虽然比我铁弓要打几折,不是还有你萧老三找补嘛。” “高并本人倒不怎么厉害,只是他的妖法比较难对付。”能当李老三的找补,萧玄衣也不好谦虚。 “我们不是还有一位横行将军嘛。”说到这,李克用便问道:“老三,我那位横行将军呢?” “你们不是让我带着阿静先走吗,我又没有三只手,只好拿它扔雪怪了。” “你扔了它我们怎么破高并。”李克用不禁跌足。 “当时我问你怎么办,你就说扔了,我不过晚扔了一会儿。” “老三,你净干这种血败家的事儿。”李克用摇头。 “有什么大不了,明天我给你买一个。” “你能卖到那么大个儿的吗?” “这么大洛阳城,不信就找不到比你那只大的。” “其实,我觉得你就是买到了也未必管用。”唐静插了一句。 “这话怎么说?”李克用瞪眼。 “这道理我想过,螃蟹之所以能吓跑雪怪,是因为它长得凶,倒不是有多厉害。” “能吓跑不就行了,还要多厉害。”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听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相传很久以前,江湖里有一种双螯八足的披甲凶虫。这凶虫擅长挖洞,毁坏稻田。人去捉它时,还会用螯伤人,大家都称之为“夹人虫”。其实就是螃蟹。 后来,大禹到江南治水,派壮士巴解督工,夹人虫的侵扰,严重妨碍着工程。巴解想出一法,开挖河道前,先掘条沟,沟里灌进沸水。夹人虫过来,纷纷跌入沟里烫死。 烫死的夹人虫浑身通红,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巴解好奇地把甲壳掰开来,大着胆子咬一口,谁知味道鲜透,好吃得很。 于是被人畏惧的害虫一下成了家喻户晓的美食。巴解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成了英雄。 “人们当初之所以害怕螃蟹,是因为对它不了解。雪怪也是这样。”唐静最后说道。 “那些雪怪傻头傻脑的,未必能悟得出来。”萧玄衣有杠必抬。 “你见高并害怕了吗?” “这倒没有。” “这说明高并知道螃蟹是什么东西。” “高并知道也不代表那些雪怪知道啊。” “高并不会告诉它们吗?” “怎么告诉啊,那雪怪就不会说人话。” …… 抬杠归抬杠,兵凶战危,还真不敢拿螃蟹再试一次。三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先给李克用搞装备去。 结账时萧玄衣问了一下酒楼掌柜,掌柜的说,弓箭只有洛阳城的西市有得买。西市在洛阳城西南。 西市和崇因寺大致是一个方向。萧玄衣早已打听明了。便不再细问,和李克用、唐静出了酒楼。 还是沿着坊间的驰道向西走,到了皇城根儿,转向南过了天津桥。约摸又走了五六个路口,三人看到一间铁匠铺。李克用正缺一把刀。 铁匠铺当门一座半人高的炭炉,炉火烧得通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蹲着拉风箱,眼神活泛。一个系着围裙的汉子正抡锤。 见三人进来,那汉子停住手,冲三人笑了一笑,那少年抬头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看看再说。”李克用随口道。 “请便!”那汉子说罢又抡起锤来。 铁匠铺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兵器,还有犁铧、锄头等农具。最里面的墙根处靠着几十把鬼头刀,磨得铮亮。 李克用拿起一把来,用大拇指摸了摸刀刃:“刃口不错。” “那刀不卖。”少年说着就站起来。 “我还没说买,你先说不卖,怎么回事?”李克用打趣。 “那是官府订做的法刀。” “什么是法刀?”唐静问。 “就是行刑用的。”萧玄衣解释。 “这官府打算够长远的,法刀也订做,都够用到下一任了。” “客官说笑了,这些法刀也就是明天用。”少年伶牙俐齿。 “明天要决囚吗?” “对啊,就在城东洛水南岸。” “这一把刀砍三个脑袋就卷刃儿啦,这几十把法刀要砍多少脑袋啊?” “客官明见,一共有八百颗脑袋,这些法刀还不够用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八百健儿 自从萧玄衣离开夷门之后,河南一带旱涝不常,尤其宋、汴二州,连发了两次大水。 有句话叫“一贫如洗”,遭过水灾的人家就是这个样子。宋、汴二州的老百姓要拉饥荒了。 按照朝廷惯例,一个地方遭了灾,要蠲免赋税徭役的。但上至天子,下至里正,都喝酒吃肉惯了,何况那些大人先生们还要养爱姬美妾,税收少了怎么过? 朝廷要蠲免,地方官又受不了,这么一搞,赋税反而征收的更加急迫。生怕夜长梦多。 老百姓伐木拆屋,鬻妻卖子尚不能完税,死在徽纆之下者多有。宋、汴二州难免十室九空了。 宣武军的治所就在汴州,节度使的牙兵大多是汴州人,军民关系盘根错节。眼见亲人遭灾,官府横征暴敛如故。深更半夜,篝火狐鸣,牙兵们哗变了。 汴州到洛阳不足五百里,中间大多是平原,无险可守。汴州一乱,天下震动。朝廷快速出动东都禁军。 牙兵们本来没什么蓄谋,正开仓放粮闹得欢,便被禁军一鼓捣入。当下擒住作乱牙兵八百人。 估计是怕激起汴州民变,这才把那些牙兵押到洛阳来处决。 那少年口齿伶俐,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抡锤的铁匠停下来喝止他好几次,仍然没妨碍他把故事说完。 “小孩家口无遮拦,几位客官不要往心里面去。”估计铁匠怕出言成祸,便拭着手过来解释。 “我这都是听你说的。”少年着,一个老者从店的内门进来:“客官要买什么?” “你们除了墙上挂着的这几张,还有别的弓没有。” “倒是没有存货,不过我们可以定做。” 李克用一听这话又要走,萧玄衣又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弓,给掌柜的说一下。” “做一张硬弓,没有三个月下不来。”李克用冒了一句。 “这位客官一看就是行家。”掌柜的插话:“做一张好弓,要用北土的羊角,辽东的桦皮,东海的鱼鳔胶……” “你说得这么在路,你这怎么没有好弓啊?” “要说起来,这事儿得怪玄宗皇帝。” 天宝年间,海内升平,猛士良将守在四方。玄宗皇帝有意偃武修文,便下了一道诏命:中原人不能挟带兵器,习弓矢者有罪。 从此中原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甚至有当武官者,其父兄皆以之为耻。 没多久,安史之乱爆发,叛军一个月便攻下东都。这跟中原人不习武有很大关系。 安史之乱后,朝廷也意识到自废武功的不妥,对兵器不再禁止,但中原人重文轻武的风气已经形成。 没有人需要,也就没有人生产,所以整个洛阳城内,卖弓箭的也就这么一家。 想想在铁匠铺,官府连法刀都要临时定做,虽然囚犯的人数多一些,但兵器在洛阳城没有市场,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洛阳城仅此一家,李克用只得捏着鼻子挑了一张弓,几十支箭。一出西市,李克用就叹道:“老三,这下我帮不了你了。” “啥意思。” “去汴州你得缓一缓,高并的事儿还得借重。” “我就说嘛,无我不成席,不过我对高并的妖术也没什么好招儿。” “高并啊高并,我该拿你怎么办?”李克用自言自语。 “其实我有个主意。”唐静插嘴。 “那还不快说。” “你们还记得杨华吗?” “就是在太行山上遇到那个色鬼吗?” “什么色鬼,人家是神将好不好。” “神将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个鬼头领。” “就算是鬼头领吧,他应该能对付高并的妖术。” “鬼对妖,有点意思,不过去哪里找他呢?” “你忘了他说过的一句话了。” 太行山上月明之夜,唐静问杨华要去哪里?杨华说,他要去洛阳收取八百健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四章 洛水决囚 汴州的八百牙兵不就是八百健儿吗?杨华属于神道,是没法直接收活人的,但这八百健儿,明天就成鬼了。 一经唐静说出,萧、李二人恍然大悟。李克用嘿嘿坏笑:“只要找到杨神将,高并不过是一只妖孽。” “咱们的自己事儿,干嘛要求别人。”萧玄衣不大情愿。 “人生一世,谁没有个难处,再说兵凶战危的,求人也不算丢份儿。”李克用不以为然。 “要求人你求,反正我张不开这个嘴。” “三弟又在说笑了。” “你男子汉大丈夫,面子抹不开,求人的话我说行了吧。”唐静语带讥笑。 “那就有劳妹妹了。”李克用补了一句,当即把话敲实。 “还有一个哈,咱们去求他,他也未必答应。”萧玄衣又提出。 “不求你怎么知道他不答应。” “等你知道时就晚了。” “晚了就晚了呗,晚了我照样还能吃宵夜。” “就是,他拒绝了咱们,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费了半天唇舌,去找杨华这事儿总算定了下来,但到哪里去找呢,几个人又伤了脑筋。 杨华此处来洛阳办差,差事没完,他肯定还在洛阳,只是洛阳城近十万户人家,找一个人无疑海底捞针。 三人合计了半天,最后还是唐静说,明天在城东的洛水决囚,到法场去找找,或者可能有点线索。 计议已定,三人当晚便在洛阳城内找客栈歇了,一宿无话。 连日奔波,三人都累得够呛,第二天很晚才起床。洗漱一番,便出了客栈,直奔延春门而去。 延春门是城东三门的中间一道门。要去洛水南岸,出延春门最为便当。 出得城来,郊外尚有一些残雪,寒风料峭。天空里半云半雾,模模糊糊,看不出什么时辰。 官道上人来人往,多是引车卖浆者之流。三人也没问路,跟着人群往前走,不久就到了决囚的地方。 洛水南岸人山人海,鼓噪声不时从人海里传出来,绵绵不绝。决囚应该已经开始了。 “我去去就来。”李克用有点兴奋。 “干什么你,咱们今天不是来看热闹。”萧玄衣当即喝止。 “就一会儿。” “半会儿也不行。” “克克,咱们三人就你最大,你怎么带头不务正业呢。”唐静帮腔。 “行!行!咱们开始找杨华。” 杨华是老是少,是胖是瘦,三人心里谁也没底儿。就在人群外围转悠。外围象赶集似的:有买饼买糖人儿的小商贩,有袖手看天的闲汉,还有人穿得破破烂烂,背着一条口袋,不知道干什么的。 三人出城前没吃饭,萧、李二人倒不觉得饿,唐静估计嘴馋,便要了一串冰糖葫芦。 象没头苍蝇似得转了半天,李克用开始发牢骚:“这么找,到天黑也找不着。” “你说怎么办?” “杨华不是喜欢听咱妹唱歌吗?让咱们唱一曲,他就自己来了。” “傻啊你,官府在这杀人,你让阿静唱曲?” “那你想个办法。” 萧玄衣和李克用互相推诿,这时唐静咳嗽了一声,对二人使了一个眼色,悄声道:“那个人倒有点象杨华。” 顺着唐静的眼神看去,萧、李二人看到了一个锦衣貂裘,模样俊俏的小郎君。正在对唐静打飞眼儿,见二人看他,就装模做样地往人群里张。 “确实有点象。”李克用点点头。 “阿静去问问。”萧玄衣道。 “我一个女孩家去跟他搭讪,成什么话。” “老三你去问问。”李克用道。 “干嘛我去啊。” “你长得帅嘛,面善好说话。” 李克用这么一夸,萧玄衣便不由自主地走到那位小郎君后面,低低叫了一声:“杨华。”小郎君没回头。 “杨华!”萧玄衣提高了一点音量,小郎君仍然不回头。 “杨华。”萧玄衣提高到正常说话音量。 小郎君回过头来,满脸通红:“你才杨华,你们一家都杨华。”说完掉头而去。 碰了一个大钉子,三人都泄气。李克用提出先看热闹再说,萧玄衣和唐静没再反对。 因为唐静胆小,三人没往里面挤,就沿着洛水岸找地方。洛水岸上满是人。 李克用个儿高,萧玄衣踮着脚勉强也能看着,三人便在河岸上站了。唐静虽然害怕,不免好奇,便问:“看到什么了?” “岸边搭了台子,这台子直伸到河里。刀斧手就站在台子上。” “带上来一批,有二三十个吧。” “个个面不改色,引颈就戮,好样的。” “唉唉!谁家的孩子,还带骑尿脖儿的。” 萧玄衣被挡住了,晃着身子来回找视角,这时就听“咔嚓”、“扑通”几声。转头看时,有几个人掉到河里去了。 洛水已经结冰,有些人在岸上看不到,便往河里跑,冰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好在冬季水不大,岸上人也多,七手八脚把落水者救出来。那边决囚已经结束了。十几个人拎着木桶在台子上泼水。 萧、李二人这才明白,为什么要在洛水上搭台子,原来是好洗地。 “我怎么闻到一股怪味儿。”唐静正嚼着冰糖葫芦,就停住了。 “也是。”萧玄衣抽抽鼻子,四下里一看,刚才失足者掉下去的冰窟窿里正往外冒着血水。 此处离决囚的地方好几百歩,萧玄衣总算见识了什么叫血流成河,便肘了一下唐静。唐静不看犹可,看到以后,双眼发怔,冰糖葫芦也不吃了,突然哇啦一声,翻江倒海般吐起来。 看看众人走散,萧玄衣急中生智,拉着唐静赶到一个路口,此处是回城者必经之处。唐静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冲着每一个进城的人喊“杨华。” 热心人还问一句:“杨华是你什么人”,“怎么丢了”,大多的是白眼。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三人渐渐绝望,就在这时,一个胡须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头走过来,肩头扛着一条黑色布袋:“你们找杨华干什么。” “你认识杨华?” “可以认识,也可以不认识。” “是这样的,我妹妹自从见了杨华一面,念念不忘,听说他在洛阳,就来找他。”李克用面不改色地扯谎。 “你们要真想见杨华,就去西关城隍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城一城隍 城即城池,隍是无水的城堑,其作用都是屏障城市。城隍爷就是一座城池的守护神。 俗话说“一城一城隍”,有一个城隍爷就得有一座城隍庙,洛阳城自然也不例外。洛阳的城隍庙在西城广阳门附近。 三人回到城里草草用了些酒饭,便要去广阳门,李克用突然说道:“咱们就这样空着手去?” “啥意思?”萧玄衣不谙世故。 “去求人家办事,总得有点心意吧。” “哦,礼多人不怪。”萧玄衣总算明白了。 “老三真聪明!” 这么弱的问题,李克用竟然大赞了一句,萧玄衣不以为然:“不就是让我出钱嘛。” 只是给杨华送点什么好呢?三人不禁大费踟躇,因为杨华是个神道。按李克用的说法,送礼这事儿大有讲究,礼送得不好,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将事情搞砸。 “不是说礼多人不怪吗?”好容易逮到一句有学问的话,萧玄衣要多说几次。 “你给和尚送把梳子,给男人送盒脂粉,能行吗?” 萧玄衣点点头:“看来古人的话也不能全信。” 这下轮到李克用问“啥意思”了,萧玄衣答道:“礼多人不怪哈。” 唐静象吃了苍蝇一般,实在是忍不住了:“刚才我都想说你。礼多人不怪,那个‘礼’是‘礼节’的礼,不是‘礼品’的礼。” “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刚才不是要让你出钱嘛。你既然同意了,就不用忍了。” …… 商量了半天,三人最后议定,既然杨华不是人,那就按吊唁的礼仪办。头天刚去过西市,唐静还记得西市有一家买香烛纸马的。 城隍庙和西市都在城西部,大体上算顺路,三人先拐到西市买了一些香烛纸马,还有几刀黄表纸剪成的“泉台上宝”。 因为萧玄衣出了钱,李克用就得出力,跟店家要了一口布袋,将“礼物”装了,扛着直奔城隍庙。 城隍庙在广阳门的御道街,坐北朝南,两边都是沿街的倒座房,拱着一座巨大的山门。很是与众不同。 “这么气派。”萧玄衣不由赞了一句。 “那当然,这位城隍爷的级别高。”李克用道。 “城隍爷还有级别?” “县城隍爷跟府城隍爷能一样吗?何况这东都的城隍爷。” “东都的城隍爷什么级别?”唐静问。 “这个……”李克用思索了一会儿:“城隍爷管一城百姓,东、西两京相当,相当于阳间的京兆尹吧,按级别来说最少得是三品官。” 进了山门,便是前殿,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古柏参天,更显得阴气森森。一个正在扫地的小道童连忙上来作揖:“不知施主光临,有何吩咐?” 萧玄衣正要跟他打听杨华,李克用连忙说道:“你忙你的,我们只是随便转转。”那道童闻言便又去扫地了,萧玄衣嘀咕道:“怎么不跟他打听杨华啊?” “你真是不晓事。” “怎么不晓事了。” “这是什么地方?城隍爷的家,咱们到城隍爷家里,给杨华送礼,又没有城隍爷的份儿,你觉得合适吗?” “有道理!” “再说了这送礼又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儿。” “这礼品可是我花钱买的。” “杨华到这来公干,咱们给他送礼怎么回事啊?虽然不是让他徇私,但城隍爷看到了怎么想?咱们得避嫌不是。” “道理都在你那,咱们怎么办吧?”萧玄衣不耐烦。 “反正就这么大一个庙,慢慢找,不急。” 三人一边嘀咕,一边探头探脑地往里走,转眼来到城隍正殿。这正殿相当于官府的大堂,也就是城隍爷坐堂问事的地方。 正殿有五间,左右各配十二间厢房。城隍爷在正堂当门坐着,红面黑髯,威风凛凛。城隍爷左右是判官、速报二神,下面立着六个衙皂。 三人看完了正殿便转两侧的厢房,二十四间厢房间间房门紧闭,唐静说道:“前殿还有个扫地的,这儿一个人也没有。” “也不怕丢东西。”萧玄衣发挥了一下。 “难道都去做法事了?”李克用猜测。 就在这时,就听“吱呀”一声,西厢房的一扇门开了,三人正惊讶之际,里面传出一个声音:“三位请进来吧!” 一间厢房内,一个人面朝里,背手而立。虽然光线不太好,但三人也能看得清楚,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老头。 “请问杨华……杨将军在吗?”萧玄衣不敢唐突,上前拱手。 “就是小神的前身。” 虽然有所预料,但三人还是吃了一惊,在三人的印象中,杨华是个大帅哥,就算有些言过其实,怎么也不会是个糟老头。 “山海一别,忽忽已经多日,我等渴见尊颜,特来拜会。”李克用倒是机变。 “多承挂念。鄙陋之身,不便见客,还望见谅!”杨华仍然没转身。 萧玄衣心里挺不痛快,人家连头不回,还谈什么事儿啊。再说上午见都见过了,此时还这般拿捏。 李克用心大无谓,便将那袋子纸钱递过去:“一点俗物,略表微忱。” “不敢当,不敢当。”杨华连忙摆手。 “我们此来有一事相求,你不收我们怎么开口啊?”萧玄衣插了一句。 “那就却之不恭了。”杨华将背着的手张开,李克用连忙将口袋塞到杨华手里。 杨华口袋拎到面前,也没打开,突然身躯一震:“三位感情是消遣在下来了。” “杨将军这是哪里话?” “好走不送!”杨华说着将袋子扔在地上。 三人面面相觑,也猜出这礼送砸了。要是就这样走了,肯定没有第二次见杨华的机会了。 李克用连忙给萧玄衣打了个眼神:“萧老三,我怎么说的?咱们这样肯定会让杨将军生气的。” 萧玄衣会意:“就是要让他生气。要不然杨将军的盖世英风怎么能见到?” “你的意思是?”李克用接不上来。 “一个人生气了才会露出真面目,杨将军轻易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也只好出此下策。” “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看到。” “早说了怕你装的不象,露了馅儿。” “杨将军的英风你看到了?” “我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根,这分明是杨将军的英风所致。”萧玄衣撒谎也够下本钱。 “怪不得,我的脸上象刀割一般。”李克用恍然大悟。 “只是有点遗憾。杨将军始终不肯转身,他的绝代风华我是无缘得见了。” 萧、李两人正在神吹,一个热泪横流的老脸凑过来:“没想到三百年后,我才算遇到两位知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六章 燕明刀 杨华出身将门,人又长得漂亮,投奔江南后,更是萧梁数一数二的武将,平生原是自负得很。 哪个武将不想成为一代名将,只是萧梁国运陵替,长期以来对北朝处于守势,所以杨华终其一生,也没什么建树。 杨华死后,魂魄被泰山神收录,积勤积劳二百多年,才被封为泰山的巡山神将。巡山神将只是一个头衔,但杨华手下没兵,也没法上任。 又等了近百年,上面才给了他这个机会:来洛阳勾取八百健儿。也就是说这八百健儿收取以后就是他的兵了。 可见这回公干对杨华的重要性,所以杨华很上心,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 要来阳间勾魂,大多借助走无常,因为死者旁边,一般围着很多活人,阳气太盛,普通的神道根本无法接近。 所谓走无常,就是活人突然昏迷,他们的魂魄被借去勾魂了,因为活人的魂魄,不惧阳气。差事完了之后就会醒来。 要收八百个魂魄,杨华对走无常不放心,并且他会借尸还魂之法,所以决定亲自出马。 杨华生前容貌俊美,肯定希望找一具品相好点的皮囊,但不巧的是,洛阳城一直没有年轻俊俏的后生暴毙。 杨华来到洛阳城好几天了,逡巡不决,直到决囚的前一天,才附在一个冻毙的老汉身上。这就是杨华不愿面对萧玄衣等人的原因 这个皮囊要用很久,直到他回泰山复命之后,杨华有心拾掇拾掇,只可惜他的盘缠在阳间没法用。 杨华之所以接受了李克用送给他的礼品,就是出于这个想法。谁知李克用给他的是纸钱,他没法用不说,反而觉得李克用在讥笑他。因此大怒送客。 作为一员武将,肯定以英勇为先。萧玄衣说他英风盖世,算是挠到了痒处。 杨华当年跟胡太后私通,为避祸逃到南朝,表面上很明智,内心未免怀惭。作为一个男人,也太没有担当了。 所以杨华最讨厌别人说他胆小怕事,萧玄衣称赞他英风盖世,就算他知道是一碗黄汤,也喝得痛快淋漓。 既然杨华把萧、李二人引为知己,剩下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三人将来意说明,杨华便一口应承下来。 毕竟带兵多年,杨华将羊肠坂之战问的备细。三人互相补充着说了一遍,杨华沉思了片刻:“据我猜测,那高并用的是‘撒豆成兵’的法术,只是他召集的是一些山精树怪。” “很难对付吗?”萧玄衣问。 “你们不是用螃蟹就把它们吓跑了嘛。”杨华也挺幽默。 “还能再用一次吗?”李克用问。 “你觉得高并有那么傻吗?” “杨大哥有何高见?” 唐静一声杨大哥,叫得杨华满脸堆欢:“我这有八百牙兵,不管高并怎么翻腾,都起不了大浪。” 见杨华这么有把握,三人自然大喜过望,萧玄衣给他升了一级:“一切都仰仗杨大帅了。” “你们也别高兴太早,我得赶回去复命,不能耽搁太久,你们尽快找到高并。” 这句话又让三人犯了难,太行山几千里,到哪里去找? 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计策。看看天色已晚,三人只得告辞,杨华送出门来。城隍庙里依旧黑灯瞎火。 “是不是大家不敢扰你啊,你一来,道士们都走了。”唐静说道。 “那倒不是,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道士很抢手,都被大户人家事先请走了。” 冬至一阳生,在过去,是除了春节之外最重要的节日,皇帝要郊天,老百姓要祭祖,道士们自然闲不着了。 “我知道哪里能找到高并了。”唐静突然说道。 “莫非是白眉庙?”萧玄衣也醒悟。 “不错,高并对这事比较讲究。” 三天后,萧玄衣,李克用,唐静,杨华四人赶到了白眉神庙。荒草乱石,白眉神庙更显得破败。 萧、李二人本想让唐静留在洛阳,但唐静非要跟过来,这回不是有杨华和他的八百健儿嘛。 四个人在庙前下了坐骑,随手栓了,趾高气扬地满地转悠,一付谁都看不上的样子。 “要是高并看到了咱们不敢过来怎么办?”唐静天真地问。 “难道咱们要躲起来?”萧玄衣抱着膀子。 “师行千里,其谁不知,躲了也没用。”杨华道。 “但是高并没理由怕我们啊,咱们是他的手下败将。”李克用还算明白。 “羊肠坂上天时、地利都让他占了,他再不赢能说得过去?” “也是,高并找我和萧老三寻仇,羊肠坂上偏偏我俩走脱了,他肯定心有不甘。” “所以他只要来,就不会躲着咱们,只管等就是了。” 几个人一递一句的闲着,萧玄衣的脚也不闲着,用脚尖踢地上的泥土,踢着踢着,一样东西蹦了出来。 萧玄衣俯身捡起,竟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有半拃长,便道:“这种小刀,杀鸡也不够啊。” “我看看。”唐静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萧萧,你发财了!” “发什么财?” “这是燕明刀。” “燕明是什么刀?” “战国七雄知道吧,燕国是七雄之一,燕国人用的钱币,就叫燕明刀,我阿爷收藏了好几枚呢。” 萧玄衣估计有些蒙顶:“这明明是把小刀,怎么成钱了呢?” “没法跟你解释,古人就是喜欢把钱铸成刀的形状,又称刀币。拿到长安去,值好些银子呢?” 听说这东西值钱,李克用便拿弯刀在地上划拉起来,口中说道:“说不定还有。” “克克什么时候也这么贪财了。”唐静取笑道。 “我不是贪财,我也想弄一枚玩玩,值钱的肯定是好动西。” “入乡随俗。”唐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也开始在地上寻寻觅觅,还真给他们又找到了好几枚。 杨华在一边看不下去,提醒一了句:“伏寇在侧,大家还是小心一点。”三人这才罢手。 李克用看着一枚燕明刀说道:“这个地方过去属于赵国啊,怎么会有燕国的钱呢?” “燕赵是邻居嘛。”唐静道。 “废话,我只是纳闷,燕人跑到邯郸倒也说得过去,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燕国人来干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杨华问。 “应该属于泽州吧。”萧玄衣道。 李克用突然说道:“我明白了,泽州就是古长平,这里应该是长平之战的战场。燕赵是盟国,长平之战时,赵国的军队里有燕国的盟军,所以这个地方才会出现燕明刀。” 李克用正为自己的推理得意洋洋,杨华问道:“这么说此处就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的地方?” “差不多吧。”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几个人见杨华语气严肃,不象在说笑,心知大事不妙。各找各的坐骑,还没等解开缰绳,就见正北方向上一团雾气弥漫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二把刀 斜阳乱山,衰草残雪,风物萧索,然而毕竟是青天白日,这场雾来得实在有点诡异。 解马缰的李克用突然停了下来,拍了拍手,环顾一周道:“如果这雾是高并弄的妖法,我们应该走不掉了。” “为什么?”等在一边的唐静问。 “就算雾的速度没有人快,但人是要受道路限制的,而雾则不限。”萧玄衣连忙抢答,他曾追过海东青,对此深有体会。 “不仅如此,这里面还有兵机。”李克用道。 “什么兵机?”萧玄衣问。 “走得掉叫撤离战场,走不掉叫未战先败,你说呢?”李克用反问。 撤离战场和未战先败有什么区别,萧玄衣无暇思索,只是问道:“未战先败,接下来是不是被追着砍了。” “聪明!” 李克用虽然年轻,却身经百战。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一时去就两难。这时杨华突然问道:“你们谁带水了?” “水没有,酒行不行?” “也行!” 李克用从马背上解下一个革囊扔给杨华,杨华打开喝了一口,仰头长长地“噗”了一声,一团水雾在空中弥漫开来。 旁边的几个人一起回首,虽然每个人的角度不同,却都从水雾里瞥见了几乎相同的一幕:刀枪如丛,甲士如鳞。 水汽散去,千军万马也倏然消失。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李克用问道:“高并果真发动了?” “不错,这雾气就是高并召集的阴兵。” 眼看是走不掉了,萧玄衣抄起双手,一付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你不是也有八百健儿嘛。” “区区八百人,如何能抵挡这几十万虎狼之师。” “几十万?太夸张了吧!”萧玄衣两臂一抖。 “没读过历史啊,长平之战死了多少人?” “史记记载,长平一役赵国军队连战死带坑杀一共四十五万,秦军也死伤过半。”唐静背书。 “虽然事隔千年,风吹雨打,二、三十万还是有的。”杨华定论。 阴兵是什么东西,除了杨华,别的人还不太清楚,但就算几十万只鸭子,凭他们四个人,想杀完也不容易。 “非人力所能为呀。”李克用一声长叹。 “啥意思?”萧玄衣没听懂。 “这事儿不是人干的,说白一点儿,就是咱们几个死定了。”唐静翻译。 众人一时无语,那雾头越来越近,看看只剩百十步。谁知萧玄衣一拍大腿:“我有一计,可破高并的阴兵。” “什么计策。” “天机不可泄漏,跟我来。”萧玄衣说罢,牵着马就走。 大敌当前,众人都计无所出,萧玄衣就算是个瞎子,他们也得跟着。 驿路在西边,萧玄衣领着几个人望东南走,应该不是逃跑。但李克用和萧玄衣相处日久,领兵打仗这一块,知道萧玄衣是二把刀,心中不免忐忑,紧走几步凑上去问:“老三,你到底是什么计策?” 萧玄衣眼一翻:“说破了就不灵了。” 事成于密,这么基本的道理李克用还是晓得的,只是实在不放心:“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的计策好不好使。” “不就几十万阴兵嘛,扬名立万,在此一举。” 萧、李二人一向是李规萧随,眼下世道变了,萧玄衣开始托大。李克用气得哼了一声:“只怕是无知者无畏!” 萧玄衣有些不耐烦:“举头三尺有神明,高并就是玩阴兵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李克用正欲有言,就听背后“嘶溜溜”一声长鸣。众人回头看时,李克用的那匹马轰然倒地,一团白雾还在马身上萦绕不去。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这阴兵也太厉害,简直是杀人于无形。这时萧玄衣却破口大骂:“李老三你个败家玩意儿,感情这马没花你的钱。” “这怨我吗?谁他妈把马缰绳打了个死结。” “马是你拴的,还有谁能打死结?” “我五岁就开始骑马,死结活结我不知道?” “肯定是高并搞得鬼?”唐静插了一句。 “高并让我打了个死结?” 李克用倒也吃了一惊,将自己的一双手翻来覆去地看,犯了魔怔。而那一场白雾漫过几个人刚才立足的地方,象长着眼睛一般,跟踪而来。 几个人在一片芦苇荡前停住,但见芦花漫山遍野,怕不有几百亩。这要是藏进去,还真不好找。 回头看看那场雾,还剩几十步就要追及,萧玄衣扫了众人一眼,也不说话,一马当先进了芦苇荡。 芦苇密密麻麻,有一人来高,杆叶都枯黄了。萧玄衣一手牵着马,一手扒拉着芦苇,灰尘扑面,芦花飞扬。 “哎呦。”唐静突然叫了一声,几只野鸟惊飞。 “怎么了?”萧玄衣问。 “让石头绊了一下。” “下面石头多,大家都小心点儿。”萧玄衣这才想起告诫大伙儿。 萧玄衣不说还好,说了这句话之后,脚下的乱石越来越多,都快连成片了。人走在上面还勉强,几匹马接连打滑。 “再跌几次,马腿非折了不行。”杨华说道。 “就在这里吧。” 萧玄衣说着停住马,几个人跟上来,眼前是一片不大的水域,里面的水竟然没有结冰。 众人方才明白,他们刚才经过的是一片滩涂。雨季时,滩涂上都是水,所以才长了那么多芦苇。 有时山洪暴发,石头被流水挟带过来,年深日久,滩涂上成了一片乱石场。 “萧兄弟莫非要在此处大破高并的阴兵?”杨华凑到萧玄衣面前问。 萧玄衣笑而不答,折下一支芦花,用力一吹,芦花飘飘扬扬:“他们要是敢进来,管教象这芦絮一般。” “灰飞烟灭?”唐静插了一句。 “不要乱说。”萧玄衣表情严肃。 杨华张开左掌,右手中指在口中蘸了一下,在左掌中一边写一边说:“萧兄弟莫非用的此计?” “你写的什么啊,我看不清。” 杨华蘸了蘸口水,又写了一遍。萧玄衣还是看不清,当下抓过杨华的手指咬了一口:“你就不能认真一点?” 杨华皱着眉头又在左掌上写了一个字,伸到萧玄衣面前,赫然是一个血红的“火”字。 “英雄所见略同哈。” 两人刚要仰天大笑,李克用也凑了过来,一眼瞥见,勃然大怒:“英雄个毛啊。萧老三你竟然想出这种绝户计。” “绝户……计?” “你一把火烧不烧得阴兵还两说,先把咱们自己烤熟了。” 这个倒难不住萧玄衣:“咱们可以先搞出一片空地来,火不就烧不到了嘛。” “火是烧不到了,烟也能呛死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诸葛武侯 几个人谁也没有被烧死过的经验,别看杨华是一只鬼。 对于“烟能呛死人”的说法,萧玄衣不以为然,李克用也缺乏有力的证据,两人不免口舌一番,萧玄衣最后说道:“就算烟能呛死人,不过我还有一计。” “什么计?”唐静很崇拜。 “下……水……。”萧玄衣指着那片水域一字一顿。 “下到水里被淹死?”李克用讥笑。 “这里遍地是芦苇,我们做几个芦管含着不就行了?” 萧玄衣说罢仰天大笑,李克用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 “发什么愣,趁着阴兵还没来,赶紧去弄空地。”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被火包围后,先把身边的易燃物清除掉,形成一片隔离带。这就是萧玄衣所谓的“弄空地”。 杨华见机得早,当萧、李二人争论时,已经开始割芦苇了。被萧玄衣喝斥了一声,李克用还真听话,拔出弯刀去帮杨华。 萧玄衣捏着下巴环顾了一回,心中纳闷:都这么一会儿了,阴兵怎么还没上来? 唐静拿着一根芦苇,正在研究怎么制芦管。萧玄衣便喊指着唐静喊了一声:“你!过来!” “干什么?” “牵着我的马。” 萧玄衣爬上马背一看,只见那场白雾的雾头在芦苇荡前停住,不断涌来的后续变成两翼,向芦花荡的两侧蔓延。 “想把我们一网打尽,那最好不过。”萧玄衣奸笑着跳下马来。 “怎么回事?”唐静问。 “阴兵正包围我们。” “赶紧去放火啊。” “等他们靠近了再说。现在放火,阴兵们不就全跑了吗?” “老三,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头哈。”李克用突然想起什么。 “怎么了?” “到时大火一起,咱们一个人弄根芦管,躲在水里面,不太像话吧?” “怎么不像话了?”萧玄衣没搞明白。 “你这不是火攻计,而是被火攻,中计才这个样子,。” “不就狼狈一点嘛,这叫苦肉计?火烧赤壁,周瑜打黄盖知道,明白?” 一说火烧赤壁李克用想起来了:“火烧赤壁的戏你只看了后半截吧。” “前半截也看了。” “火烧赤壁先用苦肉计,接着是连环计,然后是借东风,最后才是放火。你个白痴!” 萧玄衣有些心虚,捏着指头数了一遍:苦肉计有了,搞隔离带相当于借东风,于是继续嘴硬道:“不就是少了连环计嘛!” “没有连环计,你一放火,阴兵们还不乱跑啊?” “前面是大火,阴兵只能往后面跑,高并的后阵被冲的七零八落,老杨的八百健儿乘势杀出。” 萧玄衣说罢,仰天还没大笑,就听李克用道:“阴兵不能往天上跑啊?” 这一点萧玄衣确实没料到,惊得差点没飞起来,然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委顿在地。 “这么说,火攻不好使了!”杨华也停下了手中活计。 “要不咱们赶紧走。”唐静提议。 “往哪里走,高并已经合围了。”李克用看都不用看。 萧玄衣牛逼闪闪,没想到把众人领进死地。曾经与萧玄衣英雄所见略同的杨华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爬上马背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萧兄弟的计策也并非一无是处,高并显然已经生疑,不敢贸然进来。” “那又怎样?”李克用没好气。 “就算阴兵们进来,萧兄弟的火攻计也能抵挡几个时辰。” “能撑得到明天吗?”李克用出言相讥。 “有这几个时辰,我们就能摆出一个阵来,破高并不敢说,但自保还是有余的。” 杨华投奔南朝后,曾奉命镇守过西川,在夔门的鱼腹浦见过八阵图的遗迹。 “八阵图?就是诸葛武侯的哪个?”唐静问。 “不错。”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唐静信口吟了一首诗,这诗是唐朝大诗人杜甫所作,杨华当然不知道。唐静便解释了一遍。 “所言不差。”杨华颔首道:“诸葛武侯当年在鱼腹浦的江滩上,用细石摆了一付八阵图,实在是夺天地之造化,有鬼神不测之妙。” “怎么说?”萧玄衣来了精神。 “诗中不是有句‘江流石不转’吗?说得就是八阵图的神妙之处?” “何解?”李克用也开始感兴趣。 每年江水暴涨时,江滩上的草树庄稼,甚至居民们搭的窝棚,都被冲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江水退去,细石垒成的八阵图却毫发无损,并且一直屹立了几百年。 “八阵图对付阴兵有用吗?”李克用又问。 “一张铁八卦都能镇宅辟邪,你说呢?”杨华反问。 “那还说什么,赶紧弄啊。” 诸葛武侯的八阵图相当复杂:按后天八卦方位排出四正阵:天西北,地西南,云东北,风东南。再按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排出四奇阵。 八阵呈圆形布置在外围,每阵又分六小阵,暗合六爻,所以外围一共四十八阵。内部有十六小阵为中军,四纵四列,呈方形布置。内外合计六十四小阵,暗合六十四卦之数。 要是全盘照搬,这八阵图几十亩地也摆不下。除了唐静之外,只有三个劳力,再加上时间限制,杨华只好将大化小,删繁就简,每阵的六个小阵也合并了。 在摆阵之前,杨华让萧、李二人先清出一片三亩大小的场地来。自己则在地上画了一付锅盖大小的简图。 场地清出后,杨华便照着简图给萧、李二人讲解了一翻,这八阵图的每个阵不但有固定的方位,并且各阵的高度也不同。 介绍完八阵图之后,杨华开始分工,李克用负责外围天、地、虎、鸟四阵,萧玄衣负责外围风、云、龙、蛇四阵,杨华负责中军。 芦苇荡里乱石多得是,萧、李二人分头忙活起来,杨华正要动手时,不禁傻了眼,场地的中心就是那片水域。 要填上水坑还得浪费些功夫,时间不等人,杨华只得因地制宜。 天色渐渐暗下来,八阵图已初具规模,高并的阴兵并没有围上来。几个人不禁犯了嘀咕:这高并即不战又不走,到底搞什么鬼。 又忙了一会儿,负责观望敌情的唐静突然叫了一声:“西北方有火。”话音未落,只见东南西北,火光四起。 本来要火攻高并的几个人,竟然先被火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八阵图 按照萧玄衣的主意:大不了衔根芦管儿躲进水里。看见火起时,几个人并没有特别在意。 在火灭之前,不用操心阴兵上来,并且有了火光照明,捡石头方也便了许多。布阵进度大大加快。 几个人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一声马嘶,大家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三匹马。 布阵前要清空场地,三匹马显然碍事,萧玄衣便将它们牵走,随便找个地方栓了。眼下这三匹马受了惊吓,不住地打响鼻,刨蹄子,如果挣断缰绳,乱跑起来,势必危及到八阵图。 牵到阵里倒是相对牢靠一下,只是万一惊逸了,危害反而更大。三匹马的主人此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锥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耐若何?”李克用幸灾乐祸。 “啥意思?”萧玄衣问。 “当时我的马解不开,谁说我败家来着。” “要真是被围个几天,咱们还指望拿这几匹马当军粮。” “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杀了。” “现在杀了倒是去掉一个祸根。”杨华也同意。 “你的剑快,你去吧。”李克用对萧玄衣说。 “你的弯刀是新打的,还没见过红,正好祭刀哈。” “也对!”李克用不再推脱,拿起弯刀出了阵。 那火越来越大,渐成燎原之势,空地上烟雾缭绕,已经有些呛人。好在八阵图已大致落成。 八阵图的石磊高的有五、六尺,低的也有尺八。几十个石磊星罗棋布,错落有致,乍看如同千山万壑一般。 杨华最先完工,便折了两根芦苇,做成一长一短的两个测量工具,把自己的中军阵验收了。 没多久,萧玄衣和李克用的外八阵也完工了。杨华比照着中军,先用长尺测了一个八阵的方位,基本上没大的偏差。 杨华又用短尺测量阵高,李克用负责的天、地、虎、鸟四阵,基本合格。萧玄衣负责的风、云、龙、蛇四阵全部超高超大。 这下萧玄衣的脸儿绿了。萧玄衣把大伙儿领进了芦苇荡,被李克用狠说了几句,有心要在这八阵图上找回场子来。 萧玄衣的动作比李克用麻利,干活儿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连杀马的功夫都不愿耽搁,谁知出力不讨好。 李克用坚持看完萧玄衣出糗,然后做了一个弯弓搭箭的姿势,瞄了萧玄衣一下,走开了。萧玄衣自我解嘲:“你懂什么?高了往低了改,好改。” “那行啊,你把多出来的石头都扔到阵外去吧。”杨华道。 “阵外哪里?” “三十步开外吧。” “为什么非要三十步开外?” “咱们摆的这个阵,从阵中心到阵外将近三十步,我觉得吧……” “你这个‘觉得’不行哈,”场子没找回本来就挺窝心的,现在又要返工,又要扔到三十步外,萧玄衣忍不住了,打断了杨华的话。 “有什么问题?”杨华脾气倒好。 “你折了一根芦苇当尺子,能准嘛。” “我和你二哥的都没问题。” “尺子不准,量一次差一点,量五、六次就差多了。”萧玄衣继续辩解,连“误差积累”都憋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你的风、云阵不能比李老三的天、地阵大,你们俩看着改吧。”杨华耍了个滑头,将皮球踢给李克用。 萧玄衣正想找李克用商量,就听“扑通”一声。扭头一看,李克用嘴里衔着一根芦管,站在水坑里,浑身淋漓。 萧玄衣差点没笑:“又不是让你杀人,用那么大力气干嘛?” “这水太浅了呀。” “水浅你就躺下啊。” “躺下也不行啊,吸进来的照样是烟。” 李克用一句话,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衔芦管根本不顶用,又被萧玄衣骗了。 萧玄衣理亏,看来也不找李克用商量了,不过李克用跳水坑的举动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老杨,这中军十六阵,你只沿着水坑边上摆了四阵,明显的外重内轻,压不住阵哈。” “怎么外重内轻了?” “这外围的八阵,每阵都有六个小阵,你这中间只有四阵。” 萧玄衣这次倒是抓住了杨华的把柄,杨华只得说道:“那中间不是水坑嘛,填起来很费功夫的。” “我这几个阵不是超了嘛,多余的就填到水坑里面,你把十六阵摆齐了。” “要这样的话,石头反而不一定够。” “不够我再去捡。” 这时火头已经逼近,芦苇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已经清晰可闻。空气也燥热起来,吸一口都辣嗓子。 “依我说,咱们也别折腾了,也等不到阴兵来,眼下这一关就过不去。”李克用坐在地上风言风语。 “你不是还没死吗!”萧玄衣突然大吼起来。 敢冲李克用发脾气的人不多,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萧玄衣接着大叫:“阴兵追上来时你们哪去了?我好歹还算有一个主意,你却在这里说三道四。” 萧玄衣接着嚷:“我是为了我自个吗?阴兵一来大家不都得死吗?都难为我干什么?” “那你总得想办法把这场烟火先对付过去吧。”李克用嘟囔。 “芦苇是瓤柴禾,不能持久,挺一挺不就过去了。” 过去人们一般把柴禾分为瓤材、干材两种,所谓瓤材就是枯叶、干草,干柴就是干枯的树干,树枝。 “再信一次吧,反正哥只能死一回。” 李克用说罢站起,“唰”地一声,扯下一条袖子来。那袖子本来已经湿透,李克用拿它勒住口鼻。趔趄着去阵外捡石头去了…… 火头越来越近,大家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李克用,杨华,唐静都干不动了,口鼻蒙着湿布,坐在八阵图里苟延残喘。 萧玄衣是练功之人,内息原是更持久一些,坚持摆着中军十六阵。最后几块石头摆完时,奇迹出现:八阵图上就如混沌初开一般,轻者上升,浊者下降。 一鼓凉飔从天而落,几个人清醒过来,看到了仿佛久违的星空。 八阵图内却是另一幅景象:浓烟如同墨汁一般,在千山万壑间流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章 石头的力量 八阵图如同被一圈透明的幕墙围住,周边虽然烟火涨天,再也进不来一丝一缕。萧玄衣等人甫脱大难,散坐在地上,心力皆疲。 “老三,你是怎么发动八阵图的?”李克用问。 “我也不清楚,中军十六阵摆完时它就发动了。” “这八阵图确实奇妙,不但能防盗,还能防火。” “我倒是想起一个关于八阵图的传说来。”唐静说罢,便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当年东吴名将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大败蜀军。遂引得胜之兵向西直追。兵至夔门一带,遥见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陆逊心中生疑,遂停住大军,令探马前去哨探。不久探马回报:前面一处江滩上,只有几十堆乱石,并无伏兵。 陆逊不信,带了几十骑亲自去看,不知不觉走入乱石堆中。陆逊看了大半晌也没看出什么门道,眼见天色已晚,便要出阵,就在这时,突然飞沙走石,天黑地暗。陆逊被陷在乱石堆中,再也出不来…… “不会吧,这八阵图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李克用插了一句。 “那你怎么不走啊?” “外面不是有火嘛。” 萧玄衣翻了李克用一眼,便催促唐静:“后来呢?” “后来诸葛亮的老丈人黄承彦把陆逊救了出来,方知这乱石堆就是八阵图,可抵十万精兵。陆逊要跟黄承彦学八阵图,黄承彦只好承认:这八阵图千变万化,他自己只是一知半解。” “听到了吧。”萧玄衣朝着李克用:“诸葛武侯的八阵图能当十万精兵。” “啥意思?”李克用不明白。 “咱们这八阵图就是照老虎画出来的猫。猫你能打十个八个的,老虎你行吗?” “你给我弄十个老虎来试试。” 见李克用发嘘,萧玄衣便不再理会,而是对着唐静问:“这浓烟莫非被八阵图的杀气给灭了?” “我也是这么想。”唐静道。 “二哥,你不是会望气嘛,你望一望。”萧玄衣突然想起。 “阿静妹妹刚才没说吗?陆逊那是遥看。咱们就在这阵里,怎么望。” “在阵里应该看得更清楚一些啊。” “屁话!近了是不行的。”李克用不知怎么解释。 “‘望’这个字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站在土堆上往远处看,望气肯定要远一些才行。” 唐静咬文嚼字了一番,搞得萧玄衣挺无趣,见杨华在阵中来回走动。便招呼道:“老杨,你也忙半天了,过来歇会儿。” 杨华闻言便走过来坐下:“这外面还有几十万阴兵呢,你们几个坐在这儿捣白话。” “那让我们怎么着啊?” “研究研究这八阵图,看看有没有破敌的法门。” “诸葛亮他老丈人都学不会,你还是别瞎费功夫了。” “谁说的?” “阿静说的。” “这不是我说的,那是书上说的。” 杨华听得五迷三道,唐静只好把刚才的故事又讲了一遍。杨华听完后说了一句:“这八阵图的杀气应该能灭阴兵。”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李克用笑道。 “刚才我观察了一下,八阵图一发动,外面的烟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然后阵内的烟就沉到地面上了。我们只要把阴兵引到这八阵图里,再发动八阵图,就大功告成了。” “漏洞太多。”李克用鄙夷了一下:“要把阴兵引进来,必须先让八阵图处于没发动的状态。” “这个好办,在中军阵上拿掉一、两块石头就行。”萧玄衣道。 “阴兵的厉害大家都见识过,把阴兵引进来,咱们去哪里?”李克用又问。 杨华想了一会儿说道:“咱们可以到阵外去,我的八百健儿好歹能支撑一两个时辰。” “咱们都去了阵外,怎么再把八阵图发动?” “这个就靠你李三哥了。”萧玄衣说着做了一个抛掷的动作。 “这点我怎么没想到!”李克用恍然大悟。 总算找到破高并的法门,几个人击掌相庆,这时唐静说道:“这高并的阴兵有几十万,咱们的八阵图只有这两亩地大,一次肯定杀不完,下一次阴兵们还会中计吗?” “我觉得这些阴兵都傻乎乎的。”萧玄衣无厘头。 “就算阴兵比较傻,一锅一锅的灭,那要灭到什么时候?杨大哥的八百健儿又能支撑多久?” 几个人无言以对,苦思冥想之际突然飘来一股烤肉味。李克用站起来拍着屁股说道:“折腾大半天我都饿透了,咱们先吃饱了再说。” 李克用这么一提议,大家均感到饥肠辘辘,便起身来到中军阵。 三匹马被杀以后,十二条马腿全被李克用扛到中军阵来,准备和高并打持久战。八阵图内的烟雾下沉之后,纷纷向中军阵汇聚,熏得那些马肉竟然有几分熟了,不过还不能吃。 阵内有现成的柴禾,李克用将马腿上的肉割成细条状,用弯刀挑着在火上烤。那马肉便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四溢。 杨华突然握拳击掌:“我有计策了。” 天色拂晓时,几百亩芦苇已化为灰烬。萧玄衣等人走出八阵图,不远处尚有残火明灭。几个人往西走了二、三十步,李克用作了个手势,大伙儿便停住了。 杨华拿出一条布袋,解开扎袋口的绳子,一股黑气飘出。只见杨华双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词。那股黑气在半空中结成一个巨大的花盘。 杨华的手印往上一指,那花盘开始旋转,一边慢慢上升,约升了两丈高,杨华手印一变,那花盘便定在半空中,放出万道青…… “你们谁去关掉八阵图?” “老三你跑的快!” 萧玄衣也不推辞,一直走入阵中,不大一会儿,拿了一块拳头大的卵石回来,交给李克用。 “只拿了一块石头,行不行啊?” “应该关掉了吧。” “什么叫……”李克用刚说了一半,突然抽了一下鼻子:“马肉味儿。” “这八阵图也真厉害,连味道都给关住了。”唐静惊道。 “倒是把这点给忽略了。”杨华面色凝重。 “怎么了?” “刚才要是图省事,出阵之前,就把八阵图给关了,现在说不定咱们已经喂阴兵了。” 几个人仔细一想,不禁有些后怕:战阵之间,确实马虎不得。惊魂才定,只见四周的浓雾铺天卷地而来。 杨华所料不差,那些阴兵上千年没人供奉,早已素得不行。肉香一飘,连高并也禁止不住。 阴兵们直扑八阵图中,如蝇聚膻一般,没空来与他们为难。萧玄衣等人似危实安。 八阵图上空的白雾越来越浓,渐渐成了一座雪峰。看看光景差不多,杨华对李克用说道:“李三哥,这下看你的了。” “简单。” 李克用说罢,右手一扬,一块石头高高飞起,斜斜落入雪峰。猛然间,八阵图仿佛射出万道利剑,将那雪峰削得齐齐整整。 八阵图内,那雪峰如同受惊一般,向天暴长。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终于没了力气…… 这时天边射出霞光万道,漫天大雾散尽,高并和他的几十个喽啰,象一群鱼搁浅在沙滩上。 高并被擒后,一定要知道他的几十万阴兵被什么东西收了,否则死不瞑目。 萧玄衣等人只好成全,把他带到八阵图前,高并看了一圈,不以为然:“不就是几十堆乱石嘛?” “这可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 萧玄衣说罢,突然讶异了一下,便走入阵中,不一会儿,手拿着一块白石头出来。那白石有拳头般大小,光洁可爱。 “二哥,这不是你扔的那块石头吗?” “对啊,怎么变成白色的啦。” 几个人正传观那块白石,就听劈哩啪啦一阵乱响,回头看时,八阵图已经碎成齑粉。 “我知道了,八阵图把这些石头的力量都用尽了,才将几十万阴兵封印在这块白石中。”杨华道。 “石头还有力量?”唐静惊异。 “坚硬就是它们的力量。” “没听说过。” “你把这些石头捣成粉,要花多少力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一章 箭伤 见收了阴兵,擒了高并,杨华便跟诸位辞行。萍水相逢,人家帮了那么大忙儿,萧、李二人当然不肯。 “咱们救的那几位你还没见过呢。”李克用道。 “不见也罢,说实话我见你们三位都有点儿犯天条。” “既然都犯了,那就多呆几天呗。”萧玄衣搅合。 “不为已甚!不为已甚!” “好歹到洛阳吃杯水酒啊。”李克用假模三道。 “吃杯酒再返回来,来回几百里,犯得着嘛。” “连顿饭都不吃,你这是陷我们于不义。” “就是让你们惭愧一点,经常会想起老大哥来。” “坏透了哈!” 李克用正打哈哈,杨华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对萧玄衣道:“那块石头你好好放着。” “那块白石头?” “我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肯定是个宝贝。” “也是啊,几十万阴兵装在里面。”萧玄衣说着把手伸进怀里:“你喜欢就送给你。” “别!别!宝贝讲究缘分。” “缘分?” “你先看到它,就是你们的缘分。你留着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 “也罢!”萧玄衣便掏出一把金叶子来递给杨华。 “你这是干什么?” “李老三把你的马给杀了,你到前面再买一匹。”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你就不能买匹好的?” 就算买匹好马也用不了这么多金子,这句话不过是萧玄衣的托词,再往下说就没意思了,杨华只得把金子收了,又走到唐静面前,唐静已经哭得雨打梨花一般。 “傻姑娘,别哭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唐静越发泣不成声。 “再哭脸都皴了。”杨华摸摸唐静的头发。 “杨大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啊。”唐静忍住哭。 “有缘……再说吧。”杨华估计受了唐静的感染,说着说着眼睛潮起来。 “那要是没缘呢?” 杨华眼看要老泪纵横,李克用有些看不下去,走过来推杨华:“你说你老杨,要走赶紧走!” “那你等我把话说完啊。” “行了行了,待会儿我们还要杀人呐。” 杨华犹自回过头来:“赶紧回家找你爹去,别再跟这两个光棍儿混了。” “操心你脚底下!” 萧玄衣一语未了,杨华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个趔趄。萧、李二人哈哈大笑,杨华幽怨地看了两人一眼,这才转身上路。 要看管高并及一帮喽啰,三人不好相送,只得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乱山之中…… 送走杨华,萧、李二人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吆喝高并:头前带路!一行人众在乱山里斗折蛇行了大半天,总算来到高并盘踞的山下。 抬头看时,那山雄霸一方,十分险峻,半山腰里栅墙隐隐,一杆杏黄旗迎风招展。原以为高并是个窜身草莽的盗贼,眼下看来,倒也有些王者气象。 萧、李二人押着高并上山进寨,土牢中取出莫聪、鲁奇、盖寓三人。哥几个劫后重逢,欢欣不必细说。 莫聪、鲁奇安然无恙,盖寓膀子上中了一箭。萧、李二人察看了一回:伤口上已经敷了草药,却不断地浸出血水来。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道。 “箭杆都拔掉了,箭头就是不出来。”盖寓苦笑。 李克用是箭术大家,如何不知其中厉害,当下眉头一拧,抽刀要杀高并。 盖寓连忙喝止:“算了!算了!这高并也是个讲究人。” “伤了人再讲究,有个屁用!” “战阵之上,刀箭无眼……”盖寓停了一下:“再者杀降不详。” “谁说我投降了,我只是力尽被擒。”高并闻言嚷道。 “还挺嘴硬,硬到底算你有种。”萧玄衣抽剑架在高并的脖子上。 “要杀便杀,那么多废话。”高并脖子一梗。 萧玄衣将剑扬起,落到一半,见那高并神色不变,不由笑道:“这么硬气,别崩坏了我的剑。走你的吧。” “去哪?” “该去哪儿去哪儿。你还想在这占山为王?” “我的兄弟们怎么办?” “你的兄弟你问我干嘛。” 高并愣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吩咐手下收拾一番,将羊肠坂上抢得的马匹、银两如数奉还,这才带领众喽啰一径下山去了。 高并走后,萧玄衣等人在山寨饱餐了一顿,放起一把火来壮行。两天后,一行人到了洛阳城。 一路颠簸,盖寓的伤势加重了不少。投宿之后,萧、李二人先找店主问询了一番,得知延庆坊有个治箭伤的好手,姓范。 连日奔波,鲁奇、莫聪和唐静已经累得不行,只好先歇了。李克用便和萧玄衣轮番背着盖寓去了延庆坊。 几经周折,总算找到了范郎中家,门口上扯着一条横幅,上面几个朱红大字:专治各种金疮! 各种金疮,什么意思?萧、李二人正迟疑间,门里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你们这是。” “我们找范郎中。”李克用搀着盖寓,萧玄衣连忙上去打招呼。 “鄙人就是!” 萧玄衣将盖寓的伤情简单说了。范郎中便把三个人让进屋里,并让盖寓褪了衣服,看了一回道:“幸亏你们送到这里来了。” “好治吗?”萧玄衣谄笑着问。 “那得看谁了。”范好手大剌不扯。 萧、李二人对视了一眼,总算舒了一口气,就听范郎中说:“先把病人扶到静室去。” 萧、礼二人架着盖寓进了静室,不禁吃了一惊,室内一张光溜溜的床板,四壁上刀、锯、斧、凿一应俱全。 盖寓更是唬得不轻,小声跟李克用商量:“咱们改天再来行不?” 还能让你改天?范郎中一把将盖寓掀在床上。面朝下,四挺八叉摊开,又找出几根绳子,将盖寓的手脚分别固定在四个床腿上。 范郎中找了一条皮围裙系上,从墙上取下一个镊子,将伤口上的草药剥掉,箭簇的末端便露了出来。 范郎中用镊子夹着箭簇摇了摇:“疼不疼?” “很疼!”盖寓呲牙咧嘴。 “嗯,进骨头里面了。”范郎中说着,又把镊子戳进伤口搅了几下:“嗯,钩着肉呢。” 萧、李二人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盖寓更是疼得大汗淋漓。范郎中把镊子挂在墙上,一边对萧、李二人说道:“这手术有些费事,箭头勾着肉呢,得先把伤口周边的肉割掉,要割肉得先止血,最后才能把箭头拔出来。” “您是郎中,您看着办。”萧、李二人事不关己。 “二十两银子。” “治好就行,银子不拘多少。” 范郎中打了个响指表示满意,然后出了静室,不一会儿搬过一个炭炉来。范郎中将炭炉放在床边,接着去墙上取了一块烙铁放进炉中。 “你这是干什么?”李克用吓了一跳。 “止血!” 不一会儿那烙铁烧得通红,范郎中拎在手里,萧玄衣连忙用手挡住盖寓的视线:“老大,你别看哈。” “滋啦”一声,静室里飘起烤肉味,盖寓登时惨叫起来。 范郎中从墙上拿了一把尖刃,将烫得黑糊糊的烂肉剜掉,露出白生生的骨头。又把尖刀换成钳子,来拔那箭簇。 这时出问题了,任凭范郎中怎么用力,就是拔不出。这边厢盖寓已经疼得死去活来。 最后实在没辙了,范郎中擦了擦汗跟李克用商量:“我看你力气比较大,你来拔吧。” “我下手不知道轻重。”李克用连忙推辞。 “没关系,能拔下来就行。” 李克用将信将疑地接过钳子,正要动手。缓过气来的盖寓破口大骂:“姓范的,我操你大爷!想弄死我啊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二章 延医 几个人中盖寓的年龄最大,做事也稳当,李国昌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所以李克用外出公干时,基本上都让盖寓跟着。 老成持重的人一般很少发脾气,一旦发了脾气那就是真脾气。被范郎中弄急眼之后,盖寓无论如何不医了,并且拿定一个主意:就是死,再也不会让人拔他膀子上的箭。 萧、李二人开始也不明就里,以为遇到了庸医,回来把推荐范郎中的客栈掌柜骂了一顿,从那之后,掌柜的见了两人就满脸堆欢。 不过伤还得治,郎中还得找,萧、李二人几乎跑遍了洛阳城的一百零八坊。但那些郎中听说“不能拔还得让箭头出来”的要求,都表示水平有限。 既然专业的不行,萧玄衣就想起“高人在民间”的说法来,便让莫聪写了一张告示,贴在客栈门口。 告示上说:有能不拔就让箭头出来者,酬银二百两。联系人:某某客栈进大堂左拐左拐左拐…… 这么一搞,很多不着调的家伙就来了。 第一个应聘者是位走江湖的,手里盘着一条蛇,首先把唐静那小妮子吓得花容失色。 本着对盖寓负责的原则,萧、李、鲁、莫四人共同接待了他。 萧玄衣让唐静奉茶完毕,恭敬地问应聘者有什么高招。谁知应聘者反问:“‘蝮蛇螫手,壮士断腕’听说过没有?” “怎么讲?” “我这条蛇就是著名的‘七步倒’,先咬他一口,接着手起刀落!” “然后牙就掉了。” “不错!” 萧玄衣气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指着门口说道:“请便!” “什么意思?”那厮摸不着头脑。 对于此等智力的人,委婉其实是对礼节的侮辱。萧玄衣明白过来,当下大喊了一声:“出去!” 第二位应聘者是位木匠,手里拿着一把榔头和一把冲子。这回是鲁奇接待的,鲁奇冲那人拱了拱手,还没说话。木匠便开始侃侃而谈:“这箭头之所以拔不出来,是因为箭棱上有倒钩,这种情况下只能顺势而为。” “怎么个顺势法?” “就是顺着箭头的方向,我这有把冲子,照准箭头,然后用榔头敲几下冲子,箭头就冲出来了。” “从哪儿出来?” “从另一面。” “你这个法子,道理是可行的,但是你忽视了一点:你冲的是人,不是木头。” 第三拨应聘者有两个人,一个风韵犹存的徐娘,一位搔首弄姿的姑娘。 这回接待她们的是萧玄衣,见这两个女人花枝招展,香气扑鼻,萧玄衣不禁怀疑道:“我们贴的告示两位看清楚了?” “当然看清楚了。不就是把箭头儿弄出来嘛。”徐娘说。 “不能拔的哈。”萧玄衣强调。 “明白,我们如霜姑娘口技了得,从肉里的东西最是拿手。” “口技?”萧玄衣莫名其妙地看看那位如霜姑娘。如霜竟然以袖半遮面地飞了萧玄衣一眼。 “请问两位家住哪里?”李克用连忙凑过来。 “洛阳城谁不知道凤来楼啊?” “我们那位老大重伤在身,这样吧,有机会咱们单独谈。” “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 “了解!”李克用打了个响指,萧玄衣被李克用送了二两银子。 又接待了几个在江湖上倒卖风雨雷电的,莫聪最先开悟:贴告示悬赏等于开着门让人骗,出事是迟早的事情。 “那还能出什么事儿?”李克用正玩得有趣。 “大不了赔二百两银子呗。”萧玄衣还没过够瘾。 “就象那个木匠吧,听起来也挺有道理,一旦在老盖身上动起手来,非要他的命不可。”鲁奇发表意见。 “也对哈,那范郎中虽然不济,也知道用烙铁止血。木匠可不管那么多。”李克用醒悟过来。 “所以吧,咱们还得请郎中。”莫聪结论:“不管老盖明不明白,咱们自己应该清楚:扫帚不到,灰尘不掉,箭头不拔是不行地。” “盖大哥见郎中就上火怎么办?”萧玄衣道。 “那就要靠咱们几个了。” “咱们有劲儿也使不上啊。” “尽我们最大的力量,说服他!” 李克用精通兵法,深知“打仗最忌添油战术”。莫聪谋虑深远,也晓得这次如果搞不定,盖寓产生了抗药性后更不好办。所以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争取一拳打倒。 这一天,洛阳城上的天空干干净净,阳光耀眼,几个人满面笑容地进了盖寓的房间。盖寓面容疲惫地冲大伙儿点点头。 “老盖,夜里睡得怎么样?”莫聪先发话。 “就那样吧。”盖寓没精打采。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在洛阳城转了一圈,挺好玩的。”萧玄衣没话找话。 “能转多转转,要不然到了哥这种地步,想转也转不成了。” “老盖,你猜这里面是什么?”李克用手里拿着一个纸包。 “什么啊?” “就是你最爱吃的烤雁翅,真没想到,洛阳南市就有得卖。” “趁着能吃就多吃点。” 李克用拿出一支烤雁翅来,送到盖寓面前:“来,尝尝。” “我没胃口。”盖寓别过头。 “老盖你别这样哈,你这箭伤又不是没治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还要游洛阳城呢。”鲁奇安慰盖寓。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唐静不知说什么好,乘机吟了一句诗。 “我这伤能治好吗?”盖寓的眼神开始活泛起来。 “肯定能治好,不过你得学学关二爷。”莫聪说道。 “学关二爷什么?” “刮骨疗毒啊。” “我这箭上也没毒啊。”盖寓不肯明白。 “这么说吧,洛阳城的郎中我们都问遍了,除了拔掉没有别的办法。” 盖寓的两眼突然暗了下来:“关二爷是圣人,我是比不了。” “咱不学圣人,咱学学夏侯惇拔箭啖睛行不行。” “再不然学学罗通盘肠大战。” …… 不管是鸡汤黄汤,几个人给盖寓乱灌一通,盖寓终于受不了,突然大叫一声:“我晕了。” 几个人吃惊地看着盖寓,只见他头一别,歪在枕头上。这下几个人慌了手脚,又是翻眼皮,又是掐人中,忙活了半天,盖寓仍然没醒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三章 装死 莫聪拔了一根头发放在盖寓的鼻孔边,并无一丝气息,接着又给他把了一会儿脉。说道:“老盖估计是气血上涌,休息一会儿就过来了,咱们都出去吧。” 几个人将信将疑,跟着去了鲁奇和莫聪的房间,唐静挺好奇:“盖大哥挺神哈,说晕了就晕过去了。” “莫大哥更神,什么时候学会把脉了。”萧玄衣接了一句。 “也没啥,久病成医。”莫聪谦虚。 “也没见得过病啊。”李克用纳闷。 “老盖不是有病嘛。” “老盖得病你成医,这事儿挺划算。” “你们不清楚。”鲁奇笑道:“自从老盖遭了范郎中的毒手之后,莫聪就经常给自己把脉,有时候也给我把脉。” “也知道一点儿皮毛。”莫聪笑呵呵地。 “气血上涌都能把得出来,这也叫皮毛。”唐静继续质疑。 “那是我胡诌的。” 李克用听到这里不乐意了:“老莫,你这叫不对了哈,盖老大昏迷不醒,你怎么能胡诌呢?” “装睡的人当然叫不醒了。” “你说老盖是装的?”李克用怀疑。 “老盖的脉象正常,咱们折腾了半天,就是晕过去,也该缓过气儿来了,他却一丝气没有,这还不是装的?” “劝他几句就装死,这不是玩赖嘛,老盖怎么会做这种事。”李克用不信。 “这样吧,你们谁潜回去看一看。” 萧玄衣自告奋勇,过一会儿便板着脸回来了。李克用忙问究竟。萧玄衣突然以手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原来萧玄衣窥得清楚:盖寓先是睁开一半眼,瞬了几回。确定无人后便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捱到矮几旁边,拿起李克用买的烤雁翅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这东西如何才能吃得长久!” 萧玄衣说得活灵活现,几个人也忍俊不禁。笑过之后开始担忧:装死卖活都用上了,要说服盖寓拔箭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箭一日不拔,伤口一日不能愈合,现在天气还冷,到时侯天一暖和,伤口肯定发炎,随便得个破伤风,神仙也救不了。 说到神仙,几个人自然想起孙少仙来。当然,遇到这种事儿,他们最先想到应该是孙少仙。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到现在才提出来。 首先洛阳到雁门一千多里,并且大部分是山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一个没想到盖寓箭伤这么难治。 最关键一点,孙少仙行踪不定。就算赶到雁门,也未必能找得着他。 “那也不能眼看着盖老大等死啊。”李克用道。 “其实我倒有个法子。”萧玄衣慢吞吞地。 “那你快说啊。” “这法子也没准儿,说出来怕别人嘲笑。” 李克用知道,萧玄衣要算白眉庙的旧账,不得不腆着脸道:“我是猪行了吧!”萧玄衣这才算比较满意。 孙家药行遍布天下,洛阳城内就有,药行内通信系统比官府的都要完备。写一封信,让他们转交孙少仙,应该是可行的。 当然时间不等人,萧玄衣故说“没准儿”。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议定之后,众人散去,只剩下莫聪和萧玄衣。莫聪一边磨墨,一边问萧玄衣:“萧兄弟,听说你老家遭灾了。” “本来说要回家看看的,眼下盖大哥这个样子,我怎么走啊。” “回去一趟吧,老盖的情况你也知道,谁在这也使不上劲,再说还有我们几个呢。” “那行,我赶明儿就回夷门。” “送完信后,好好拾掇一下。” 萧玄衣送信回来正收拾东西,李克用突然在门外喊:“老三,快点出来。” “干吗?”萧玄衣回了一句,继续打包袱。 “听说你要回老家,我和阿静给你践行。” “老莫告诉你的吧。” “你管谁告诉的。” “不过这话应该这么说。” “怎么说。” “你让我请你们俩给我践行。” “啥意思?” “你们两个,一个出门从不带钱,另外一个卖唱赚吆喝,还让你们给我践行。” “什么叫卖唱赚吆喝。” “阿静在汾河桥上卖唱知道吧。” “知道啊。” “大家听完之后喝几声彩就完了,也没见谁大把给钱。” “你萧老三会造词儿啦,不过这回你意会错了,二哥真有银子。”李克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个银锞子乱搓。 萧玄衣果然吃了一惊:“难得哈,今天我要大吃一顿。” 萧玄衣和李克用约了唐静,三人找了一家不错的酒楼。想想要回老家了,萧玄衣难免意气风发,接连跟李克用推杯换盏。李克用惊奇道:“老三今天怎么了?” “李老三的便宜不占,天理不容。” “实话说了吧,这钱是老莫出的。”李克用笑道。 原来莫聪便和鲁奇、李克用商量了一下,从款项里拿出四十两银子来,算他们和盖寓四个人的,给萧玄衣送行。 “那还是有你的银子么。” “对不起。”李克用说着把银锞子拿出来放在酒桌上,一共四个。李克用先拿了一个握在手里:“我的这一份先收起来,这三十两银子,等会结了饭钱,咱们去给你弟弟买点东西。” “不讲究是吧。”萧玄衣说着站起来。 “你想怎样。”李克用连忙将自己的十两银子捂在怀里。 “就算块石头今天我也得给你攥出尿来。”萧玄衣说罢扑上去就抢。 两人撕扯了半天,最后李克用只得告饶:“这十两银子算我暂时借你的行不?哥有急用。” “急什么用?” “你忘了,我跟一个朋友有约定。咱总不能不守信用吧。” 萧玄衣突然知道了怎么回事,前几天李克用确实约了凤来楼的姑娘:“果然是盗亦有道!” 饭后天色尚早,几个人便乘着酒兴去了北市。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一堆,唐静突然说道:“萧大哥,你的棉衣脏了,换身新的吧。” 萧玄衣身上的棉衣是白无双所赠,本不想换,但经唐静一说,几个人便去了裁缝铺。萧玄衣心里有些纳闷,细想了一回,突然觉得:唐静今天一直没大说话。 现做已来不及,萧玄衣只好买了件成衣,试穿了一下,李克用不由赞道:“还是老话说得好: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啥意思?” “回家要穿好衣服哈。”李克用支支吾吾。 唐静闻言莞尔,李克用生怕唐静出他的糗,先发制人:“笑什么笑,是不是想跟萧老三回夷门啊。” “人家又没邀请我,我总不好硬往上贴吧。” “你不一向都这样嘛!” “谁一向都哪样了?”唐静急赤白脸。 李克用看了唐静半天,口中说道:“我妹妹好像变了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四章 虎牢关 冬天天明得迟,萧玄衣起床时还有些摸黑。李克用正鼾声如雷。 草草洗漱了一番,萧玄衣走到李克用床边,摇了他几下。李克用嘟囔了一句:“老三,你这就走啊。” “嗯!你给莫聪他们几个说一声。” “要不我起来送送你?” “天冷,你就别装了。” “行,那就不装了。” 李克用说罢,身子翻动了一下,转眼间又呼噜起来。萧玄衣背起包袱,于厩中牵出马,悄悄出了客栈。 街道上少有行人,偶尔遇见几个,都是一些推着独轮车的小贩,车上堆着萝卜白菜一类。萧玄衣心中一宽:城门开了。 小贩们卖的菜是自家种的,他们一般住在城外。早早赶到城里,就是为了能在市场上占个好位置。 萧玄衣在夷门混迹多年,对小贩们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话说当年还捡过他们扔掉的白菜帮子。 现如今不同了,白菜帮子萧玄衣是不会再捡了,惹得性起,连他们的独轮车都给买下来。不过,买独轮车干嘛呢? 萧玄衣一边想着就出了城,这时天方破晓,霜雪满路,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金铁相击的声音。萧玄衣感到越加冷起来,仿佛自己被那些霜雪发现了。 出上东门一里许,萧玄衣看到前方有个人,那人站在路边的霜树下,好像正对着他望。 因为背着光,走近了萧玄衣才看清,那人竟然是唐静。 唐静裹着一领大红斗篷。小脸儿冻得发青,正呵着双手,直直地看着他。 “大清早跑这来干什么?”萧玄衣说着下了马。 “你不是要回夷门嘛。”唐静低了头。 “哦,来送我啊。” 唐静点点头,没说话。 “我又不是不回来。再说昨天你也给我践过行了。” “昨天莫聪大哥他们每人出了十两银子,我什么也没有。”唐静说着,拿出一个荷包来,递给萧玄衣:“这个送给你。” “小姑娘家家的,跟他们学什么。” 萧玄衣正推辞,唐静把荷包往萧玄衣怀里一塞,便掉头走了。 “在客栈时不送,非要跑到城外来,还大清早的,真是莫名其妙。”萧玄衣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上了马,突然想起唐静的模样有些怪异。 细想了一回,萧玄衣突然醒悟:唐静原来是化了妆,怪不得嘴唇如滴血一般。 搞这么隆重,荷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萧玄衣想着便把荷包拿出来看:那荷包十分考究,束成开花石榴一般,外面还缕着彩丝。 萧玄衣从荷包里取出一团物事,打开来不禁吃惊,竟是唐家的镇宅之宝:渔火绛珠。 那团物事是一方白帕,上面写着几行字: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送君明珠一颗,或可祛瘴。萧郎珍重。 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是这种无价之宝。萧玄衣勒马回头,上东门依然可见,却没了唐静的身影。 萧玄衣一向风流自喜,见了美女情不自禁原是他的本性,不过都是得意而已,不在于鱼。 在萧玄衣看来,唐静应该也差不多:大家萍水相逢,两情相悦,相悦而已,缘尽而散。 谁知大清早唐静弄这么一出来,让萧玄衣感觉怪怪的:唐静今天是怎么了。这姑娘以前不这样呀。 萧玄衣突然想起李克用说的一句话:唐静变了。这阵子又是高并,又是盖寓的,萧玄衣忙得焦头烂额,现在仔细想想:唐静真的变了,并且变得还挺多。 除了李克用所说的“不再缠人”之外,好象还有那么几点。首先唐静不太爱说话了,特别在人多的场合,以前她有点儿人来疯,老是和萧玄衣拌嘴。 再一个,唐静的心思会拐弯了,就象这回送东西,在客栈不能送吗?非要跑到城外来。 小妮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就冲着他萧玄衣,要是冲着莫聪、盖寓,也是好事儿一件,自己可以不负责任地说说闲话了。 萧玄衣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自从两人在山洞里过了一夜之后。唐静看他的眼神儿就不太对头。 好象真是冲自己来的。那天夜里确实有点过分,但这也不能怨他萧玄衣啊,当时环境就那样。 这样可不好哈,就算他萧玄衣能凑合,白无双肯定不同意。白无双那么小心眼。 萧玄衣心里挺乱,不知不觉就到了武牢关。“武牢”这名字,在大唐可以说无人不晓。太宗皇帝曾于此地以数千精甲大破窦建德。 武牢也是传说中三英战吕布的地方。三英战吕布不是在“虎牢关”吗?神尧高祖皇帝李渊的爷爷叫李虎,避讳就改成“武牢关”了。 出了武牢关,萧玄衣吃了一惊:关下坐满了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他们的坐向都朝着关口,如果没有几声孩童的啼哭,萧玄衣还以为是一群死人。 刹那之间,萧玄衣明白了:都说河南遭了灾,为什么洛阳依旧歌舞升平。 萧玄衣突然想大骂几句:坐在这里干什么?指望官府发善心放你们进去?省省吧!然而萧玄衣没有开口,只是回头看了看关上飞舞的旌旗,便催马逃离。 一路行来,满目凄凉,尤其是郊野的树,它们大多被剥光了树皮,白花花的。象一个个毫无廉耻的少女。 萧玄衣对孟知微真正担心起来,打马如飞,惶急之间错过了宿头。但这寒冬腊月的,不投宿还真不行。 天黑之前,萧玄衣总算看到一个村落。谁知进村一看,房倒屋塌,人影儿也没一个。萧玄衣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废墟中发现几间草屋,绳枢瓮牖破败不堪,只有篱落还算齐整。 不如在此过夜吧。萧玄衣在屋前的枯树上栓了马,一边向屋里面喊:“有人在吗?” 没人应声。 “我是去夷门的,过一夜就走。” 还是没人应。 没人就不跟谁客气了,萧玄衣正要推门而入,忽然一个声音从屋内飘出:“寒舍没什么待客。” “不用,不用!能挡挡风寒就行。” “那进来吧。” 萧玄衣推开堂屋门,循着声音找到东间,发现一位老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破布烂絮。“老人家。”萧玄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郎君要想清静,就住西间……西间有一张炕。想省事儿就跟我睡一张床。”老者一边说话一边喘气。 “那我就住西间吧。” “西间炕上……是我老伴儿和孙子,麻烦你……把她们拖出去埋了。” 萧玄衣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都……饿死了。” 萧玄衣随身带有干粮,连忙拿出来一张烙饼,送给老者面前。老者摇摇头。 “你不饿?”萧玄衣奇怪。 “村南有口井,西间有水桶,你打点水来……给我喝就行。” 萧玄衣依言取了水桶,去村南打了一桶水,找了个破瓢舀了半瓢,送到老者面前。老者喝了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咳嗽到没有力气,老者又勉强喝了几口,精神明显好了些。萧玄衣又让他吃东西,老者摇摇头:“算了吧,多活一天多遭罪一天。” “我这有干粮,还有金子,够你活命的。”萧玄衣连忙摸出一把金叶子来。 那老者看看萧玄衣手中金子,凄然一笑:“小郎君,你是好人,我老伴儿和孙子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见那老者执意不收,萧玄衣只好把金叶子揣进怀里。又和老者交谈了几句,方才得知:这村里走得动的都逃荒去了。 他们原本一家五口,儿子儿媳连饿带病,去年就死了,撇下一个孙子。老的老,小的小,到外面也没有活路,索性留在家里,免作他乡之鬼。 他老伴儿和孙子三天前饿死了,他也没剩几口气了。只是希望萧玄衣能帮个忙,趁他还能看到,先把他老伴和孙子料理了。 萧玄衣悲从中来,却欲哭无泪。便趁着天光,找了把锄头,完成了那老者的最后心愿。 一夜无话,第二天,萧玄衣起来和那老者告别时,却发现那老者已经死去多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五章 节哀顺变 萧玄衣回到朱家村时,已经是后半晌了。斜阳里一片断壁残垣。 这就是当年烟树葱郁、鸡犬相闻的朱家村?萧玄衣又茫然四顾了一回,最后不得不承认。 孟知微还用找吗?村里没有一个人,象是被谁击了一棍,萧玄衣颓然跌坐在地。 也不知坐了多久,萧玄衣费劲地站起来,连马也没牵,摇摇晃晃走过腐木朽苇填塞的街巷。 萧玄衣走进自家的小院:当初一人多高的院墙,而今只剩下半尺土埂。三间正房和两间东厢,此时已成了两堆瓦砾。 院子里乱丢着坛坛罐罐,破布烂絮淤在泥土里,仿佛是从萧玄衣的屋里掏出来的杂碎。 萧玄衣附身捡起一把铲子头,想起孟知微用它载过豆架,当时是一个春天,萧玄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萧玄衣肚子里突然一阵难受,不由自主地呕吐起来。直到吐无可吐,这才两眼泪汪汪地坐在院子当中喘气。 萧玄衣顺势哭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愿以着。“愿以”是夷门的一个风俗,就是跟辞世的亲人絮叨。 “微弟,当时我要带你去河东就好了。” “我知道你不想出门,我要是一定让你去,你也会去的,对吧?” “这下倒好,遭大水了,当初你寻死的路子就是跳河,这回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你说你让大哥怎么办?我要是有两条命,就赔给你一条。” …… 萧玄衣一边哭,一边胡说八道。一股冷风吹来,萧玄衣打了个寒战,爬起来一看,那一轮红日渐渐坠下。 “我也不能老哭,这儿也没人劝,节哀顺变,就这样吧。” “接来下干什么呢?”萧玄衣擦擦眼泪,发了一会儿呆:人死为大,先给微弟料理后事。要料理后事,得先把孟知微的遗骸找到。只是孟知微的遗骸在哪里呢? 发泄了一通,萧玄衣的心里清醒不少,心想:如果那场大水来得突然,孟知微很可能埋在瓦砾堆里,最可能是东厢房的位置。因为孟知微生前住东厢房。 如果瓦砾堆里没有,那就是被大水冲走了,也没地方找去。不管怎样,先把瓦砾堆挖开来看看再说。 萧玄衣拿起孟知微载豆架用的那把铲子头,先在东厢房的位置挖起来。一边继续愿以。 “微弟,哥来找你了,这瓦砾堆里又脏又乱,还硌得慌,咱们换个地方睡。” “赶明儿到夷门订口上好的棺材,最起码七寸厚的板,还得是一块儿料。” “哥现如今发达了,光金子都有好几百两,只是这福你享不上了。”一说起这事儿,萧玄衣又开始掉泪儿,孟知微跟着他净过苦日子了。 “哥一定让你走得体体面面的,金童玉女扎上十个。只是咱们俩是一辈儿,哥不能拜你。等哥将来娶妻生子,把二十四拜教给他,再到你坟上磕头吧。” …… 天渐渐黑下来,萧玄衣拾柴生了一堆火,继续挖。东厢房的瓦砾堆都淘换边了,除了半把木梳,什么也没发现。 萧玄衣不由泄气,心中暗想:是不是趁我不在,孟知微住堂屋了。这么一想,萧玄衣又到堂屋的瓦砾堆上挖起来。 “微弟,你有点淘气了哈。怎么趁我不在,住到堂屋里了?” “记得当时我还让过你,你说我是一家之主,就该住正房。” “你住就住吧,哥也不怪你,你显显灵,快点出来吧。” “给两块骨头也行啊……” 萧玄衣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将堂屋的瓦砾堆也翻了一个遍,仍然一无所获。这尸骸找不到,往下怎么进行啊。 毕竟吃了孟知微不少包子,就这么不了了之,萧玄衣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正束手无策时,萧玄衣猛然想起一着来:“微弟,你以为不现身我就没办法了?” 萧玄衣先找了一块破门板,安放在原堂屋当门的位置。又把那半把梳子找到,辨认了一下,确实是孟知微常用的那把。当初孟知微还曾用它给自己栉过头发。 萧玄衣将包袱打开,把买给孟知微的新衣服全抖落出来,将那半把梳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放在门板上。 招魂曲怎么唱来着?萧玄衣想了半天,只记得开头几句,不禁着急起来。口中反复念叨,指望能顺下去。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萧玄衣正苦思冥想之际,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三更半夜的,你在我家鬼嚎什么?” “什么你家啊,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我从小就住这里,难道是你家?” 萧玄衣这才吃了一惊,这里好象除了他就没有一个活人,哪来的说话声。萧玄衣举头四顾了一回,四周黑黢黢的,倒是有些鬼气拂拂 “微弟,难道你显灵了?” “少套近乎,谁是你弟。” 也是哈,这声音瓮声瓮气,肯定不是孟知微,再说孟知微斯斯文文的,也不开这种无稽的玩笑。想至此,萧玄衣拔出剑来:“哪来的妖孽?现身吧。” “什么妖孽不妖孽的,恼了我,生吞了你。” “够恶心!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我这爆脾气!”一语未了,萧玄衣觉得头上被挠了一下,仰头看时,只见一只鸟影掠过头顶,消失在黑夜里。 这下萧玄衣放心了不少。一只鸟,就算成了精,也妖不到哪去,倒不如逗逗它。随即装成中招的模样,捂着头倒在地上哎哟起来。 那鸟果然上当,不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借着火光萧玄衣看得清楚,原来是只花尾巴喜鹊。 “知道厉害了吧。”那喜鹊一边在萧玄衣上空盘旋,一边说道。 “知道了,好怕怕。” “我脾气很爆的,以后少惹我。” “再也不敢了!”萧玄衣心想:这喜鹊好玩得很,要是捉回去给唐静,唐静一定喜欢得跳起来。自己也算报答她的赠珠之情。 只是怎么捉呢,这家伙会飞。自己又没有趁手的工具,这时就听那喜鹊说道:“伤得重不重,要不我给你瞧瞧?” “你还会治伤?” “当然了!我弄些河泥回来,你抹在伤口上,过几天就好了。” 靠!还真是个鸟郎中。不过萧玄衣倒有了计较,便说道:“我伤得很重,麻烦你快一点!” “很快的!” 那喜鹊说完就飞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六章 绕口令 这世上估计唯一会说话的狗,曾经就是萧玄衣家的。所以见到会说话的喜鹊,萧玄衣并没有吓得够呛,反而见猎心喜。 趁喜鹊去衔泥的功夫,萧玄衣换了一个盘腿而坐的姿势,他觉得躺在地上攻击性太差。 只是怎么能捉住这喜鹊呢,萧玄衣心中核计:待会儿要骗那只喜鹊给自己疗伤,只要它落在自己头上,剩下的就是举手之劳。 正想着,那只喜鹊飞了回来,萧玄衣连忙搭讪:“药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 “那就赶紧给我疗伤吧。” “刚才跟你一说话,掉地上了。” 萧玄衣看到地上果然有一颗泥丸,便用手捡起来:“还能用吗这?” “你要是不嫌脏也能凑合着用。” 萧玄衣正要把那颗泥丸往头上捂,突然想起刚才的盘算,一扬手便把泥丸扔出好远:“这么脏,搞发炎了不是耍的。” “都是你,非要跟我说话。”喜鹊埋怨道。 “我哪知道你用嘴衔着呀。” “不用嘴难道我用爪子啊?” “对呀,你爪子干什么用的。” “走路用的。” 萧玄衣这才明白鸟爪其实是脚,只好跟喜鹊道歉:“这回怪我行了吧,麻烦你再跑一趟。” “跑一趟干什么?” “拿药啊。” “碰到这种笨蛋,真没办法!” 喜鹊说罢叹了口气,又飞走了。萧玄衣差点没哭:话说的含蓄一点都听不懂,还被这种家伙骂作笨蛋。简直是比屎还大便! 不大一会儿,喜鹊又飞了回来,萧玄衣这回倒是不敢跟它说话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 那喜鹊飞临萧玄衣头上,鼓着双翅停在空中,一付欲下又迟的样子。 难道它看穿自己的阴谋了?萧玄衣心里哆嗦了一下,那喜鹊便在萧玄衣头上盘旋,飞了一圈又一圈。 “救人如救火啊老大,你这是干什么?”萧玄衣终于忍不住了。 “你这个笨蛋!” “怎么了我又!”萧玄衣挺委屈。 “让我给你疗伤,你先把发髻解开啊。” “靠!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萧玄衣说着,抽下发簪,将头发披散开来。 “晚了,河泥又掉了。你怎么不长一点脑子呢?” “我头顶上又没眼睛,我哪里看得到啊。”萧玄衣辩解。 “我都提示你两次了。” “哪里有?”萧玄衣莫名其妙。 那喜鹊便做了一个停在空中鼓翅的动作:“这叫做‘寒塘欲下迟’。” “什么意思?” “想落下又不敢落,你头上没法落脚啊。” “这个我真是没看明白,还有一次呢?” “我绕着你的头顶飞了三圈看到了吧。” “我没数。” “这叫‘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拜托你以后再提示我,不要用诗行不行?” “怎么了?” “我书读得少。” “真可耻!” 被一只鸟这么羞辱,萧玄衣简直无地自容,只好无耻者无赖:“我不长记性,我文盲!行了吧,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 “不用了,我已经看到了,你头上好象没什么伤口。” “说不定是内伤。” “内伤该怎么治?” 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局了,萧玄衣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内伤单用河泥是不行了,得掺上蚂蚱血。” “蚂蚱血?” “对!河泥三钱,蚂蚱一只,嗑开,把血倒在河泥上,反复搅拌,直到拌匀为止,然后抟成丸状,放到通风处阴干,衔到东南五里之外扔掉。就行了。” “挺复杂的哈,不过这大半夜的,蚂蚱不好找。” “那就明天吧!”萧玄衣说得意气风发。 “那行,明天我再来找你!” 喜鹊说罢就飞走了,萧玄衣突然想起:只顾跟喜鹊斗气了,竟然把要捉它的事儿忘了。这家伙有时聪明的可以,有时又笨的厉害。真是搞不懂!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 萧玄衣正要接着回忆招魂曲,那喜鹊又飞了回来:“我想起一件事,就算到天亮,这蚂蚱也找不着啊!” “才知道啊,笨蛋!” “所以你一直再骗我!” “说说看!” “你头上本来没有伤,你说你受了伤,这大冬天的根本没有蚂蚱,你非要蚂蚱血,这不是胡扯吗?你就是想捉住我。” 阴谋被揭穿,萧玄衣本应有点尴尬,反而大笑起来:“知道谁才是笨蛋了吧。” “我恨你!” “随便!” “在我们家乱翻东西,手指甲也没剪过,要多脏有多脏!” “你剪指甲?”萧玄衣有点奇怪。 “我指甲还用剪吗?” 这下倒把萧玄衣噎住了,那喜鹊继续埋汰萧玄衣:“在泥窝里爬来爬去,衣服也不洗,臭虫!” “你洗衣服?” “我衣服还用洗吗?” 连中了两次套路,萧玄衣有点光火:“你不要以为会说话就了不起哈。” “就是了不起!” “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话叫绕口令。” “绕口令,什么东西?” “世上最难学的话就是人话,对吧?” “不错!” “最难说的人话就是绕口令。” “你说几句我听听。” “大花碗里扣个大花……活……蛤蟆。” “大花碗里扣个大花……活……蛤蟆。”喜鹊重复了一遍:“很简单嘛!” “要说得快,还不能错字。” “大花碗里扣个大花活蛤蟆,大花碗里扣个大花活蛤蟆,大花碗里扣个大花活蛤蟆……” 那喜鹊的声音虽然瓮声瓮气,却跟倒豆子似的,又快又准,连绵不绝。当场就把萧玄衣听傻了:“这是最简单的哈,我再说个难的。” “尽管来!” “.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郎牛年恋刘娘,刘娘年年念牛郎。” “什么娘娘郎娘的,跟蚊子哼哼一般。” “学不成了吧。” “你教得都不清楚,我怎么学?” 萧玄衣想想也是,为了让喜鹊心服口服,就把这段绕口令的意思解释了一遍,又把绕口令教给它。 那喜鹊开始饶舌:“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郎……牛年……恋……刘娘,刘娘年年……念牛郎。” “要快,知道吗?”萧玄衣提高难度系数。 “要怎么快?” 萧玄衣想了一会儿,便捡了一根柴棒,围着自己画了一个不大的圈子:“你在这圈子里面飞,飞一圈,刚好能把这段绕口令念完。就算你够快。” “你让我练习几遍行吗?” “行,你练吧。” 那喜鹊就绕着萧玄衣一边飞,一边念念有辞:“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郎牛年恋刘娘……” 眼看那喜鹊越说越溜儿,萧玄衣惊得不行,自己就这两个段子,再往下就没法教了。正担心之际,就见那喜鹊一头栽在地上,站起来晕头晃脑地扑腾了几下翅膀,又摔倒在地。 “自己送上门来,实在却之不恭!” 萧玄衣说着把喜鹊捡起来,正要嘲笑它几句。就听一个声音道:“两年不见,萧大侠越发长进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七章 小白长红越女腮 那声音幽而不怨,谑而不虐,萧玄衣再也熟悉不过:“微弟,你总算来了!” “你也总算来了。”一语未了,一道身影飘然而至,青衫落落,不是孟知微是谁? 孟知微比两年前长高了不少,模样没大变,只是更为清减,越加显得秀气特出。四目相顾间,萧玄衣再次落泪:“两年不见,微弟还是那么销魂。” 孟知微头一低:“两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正经都没有。” “怎么叫没正经啊,哥当年真心喜欢你。” “喜欢我?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孟知微真情流露。 “你是个男的哈,咱们两个爷们儿老在一起,那还不乱了套。” 此“喜欢”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喜欢,孟知微呆了一下,“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哥当年去河东,大半是为了躲着你。” “你怎么不早说?” “这话哪能说啊,这话说出来要遭天打雷劈的。” “你现在为什么敢说了?” “现在不同了,咱们阴阳两隔。再说了,这次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 “什么阴阳两隔?”孟知微听得五迷三道。 “你不是到那边去了嘛,然后听到我的招魂曲过来了。” “你招谁的魂啊,我还没死。” “真的假的?”萧玄衣说着就在孟知微的脸上拧了一把,触手处温软滑腻,一时窘在当场。 孟知微连忙举手将萧玄衣的手扑落,嘤咛了一声:“讨厌!” “有没有搞错!”萧玄衣简直要发狂,转着身四处找地缝,好在萧玄衣反应够快:“不过现在说了也没关系,你有嫂子了。” “我嫂子?” “对!叫白无双!” “特别白!”萧玄衣可劲儿炫耀:“这么说吧,要是能找出第二个比她白的人来,你拿砖拍我。” 久别重逢,孟知微被萧玄衣弄得芳心大乱,正要趁此机会表白自己是女儿身。谁知萧玄衣却道出白无双来。 孟知微当下愣住。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 那喜鹊本被萧玄衣捏在手中,趁着现场混乱挣脱,此刻缓过劲儿来,飞在孟知微肩头:“你们两个认识?” “小白,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萧大哥。”孟知微反应过来,连忙介绍。 “萧大哥?你不说很帅的吗?” “不象大侠吗?” “大虾还差不多。刚才他还骗我。” “小白?这是你养的?”萧玄衣纳闷。 “对啊。” “这名字叫的不好哈?”萧玄衣是起名的行家:“你看它身上黑的多白的少,怎么能叫‘白’呢?” “所以才叫‘小白’呀。” “小白长红越女腮,笨蛋!”喜鹊插了一句。 “又是诗啊,不搞了。”萧玄衣甘拜下风。 “蚂蚱血了吧,臭虫了吧!”喜鹊开始讥笑。 “别没大没小哈,知不知道谁是一家之主?”萧玄衣板起脸。 “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在老子面前敢称‘老子’,你这不肖的东西,今天我要代微弟教训教训你。” 那喜鹊闻言一跳,飞在半空中,口出狂言:“羊屎蛋儿粘鸡毛,能上天了你!” 见那喜鹊要走,萧玄衣哪里肯舍,一捋袖子追了上去,一人一鸟当下就在废墟上周旋起来。 孟知微着实被萧玄衣伤了一回,但她生性恬淡,很快就想开了:本是她女扮男装在先,这事儿怨不得萧玄衣。现在知道萧玄衣真心喜欢她,足足够了! 想至此,孟知微释然。再看萧玄衣,此刻正双手叉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冲着上面喊:“有本事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 “我上去你不能走。” “好,我不走。” “我才没那么傻!” 进退两难的萧玄衣回头看见孟知微笑殷殷地看着他,顿时没好气:“养了这种忤逆的家伙你还笑。” “萧大侠,你就饶了它吧!” “干嘛要求饶,又不是我败了。”树上的小白很不满。 孟知微没理小白,而是对萧玄衣说:“走吧,咱们回家!” “咱们家?在哪儿?”萧玄衣颇有兴趣。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个家有他没我!”小白气急败坏。 “你想要怎么样?”孟知微喝斥。 “你要敢带他回家,我这就离家出走。” “那行,你去三棵树吧,要不然我找不着你。” “偏不,我去杨柳坟。” 孟知微对着萧玄衣一笑,正欲有言,就听“扑棱棱”一串鼓翅声渐行渐远。 萧玄衣也算老夷门了,“杨柳坟”、“三棵树”这两个地名竟然没有听说过,不禁诧异。 孟知微笑道:“这两个地名是我和小白约定的,别人当然不知道。杨柳坟是一片生着杨、柳树的坟地,三棵树就是我捡到小白的地方。” “捡来的?”萧玄衣没想到。 孟知微略略颔首,便说起遇到小白的经历。 萧玄衣走后没多久,一天晚上狂风大作,发木掀屋。接着便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孟知微起来时,已经雨过天晴。出门一看,村头巷尾尽是折枝败叶。孟知微心想,不如趁此机会,捡一些树枝回来,晒上一夏天,冬天就有柴烧了。 村里的树也倒了不少,但都是有家有主的。哪好为了这点便宜去蹭面皮,孟知微便带着工具去了原野。 半晌时,孟知微便捡了一大捆柴。田野上刚好有几棵树笼茏葱葱,孟知微心想:先到树下歇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走的近了才看清,那几棵是柏树。一座低矮的坟丘差不多湮没在蔓草中。虽然是白天,孟知微还是有些害怕。正要掉头离开,忽然听到几声幼嫩的啁啾。 一瞥之下,孟知微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对她大张着嘴巴。当场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柴扔了。 紧走了几步,啁啾声远了不少,孟知微这才松了一口气,猛然醒悟:那小东西很可能就是被大风吹落的幼鸟。 这么个小东西,碰到一只老鼠都会没命。孟知便停下来,远远地守着。希望有大鸟来寻它。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孟知微期盼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孟知微便把小东西带回家,拿出一些小米来喂它,谁知小东西不认食儿。孟知微只好把小米塞到它口中,然后一手往它嘴里滴水。小东西眼睛翻了几翻,脑袋抖了几下,塞进去的小米全吐了出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孟知微便学着大鸟的样子,把小米含在口中,哺那小东西。这回倒好了,小东西便把脑袋伸进孟知微的嘴里乱拱。 两个月之后,那小东西羽翼渐成,竟然是一只喜鹊,开始在院子里试飞了。半年后的一天,那喜鹊从外面玩耍回来,依旧在孟知微的口中觅食,食餍之后,盯着孟知微看了半天,突然口出人言:“阿耶!” 孟知微的故事讲完,萧玄衣仍直愣愣地看着她,孟知微有些不好意思:“也没谁教它,竟然会说话了,奇怪吧?” “奇怪!只是我不在家,竟然要你这种小身量去打柴。”萧玄衣言语不搭。 “这种腻歪话,你还是留给别人说吧。” …… 两人暂时没回家,就在那一片废墟上,互相问询别后情况。 霜满衣,语多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八章 风角鸟占 会说话的喜鹊比较稀罕,在朱家村一度引起轰动,孟知微家的门差点被挤破。 大人们看过热闹也就罢了,村里的熊孩子们倒是隔三岔五来叫门,借口是找小白玩,同时也好奇一下这个新来的邻居。 开始的时侯,孟知微还拿出一些零食来表示友善,这些熊孩子们也不客气,吃过玩过之后,拍屁股走人,剩下一院子乱七八糟。 孟知微一付方外人的脾气,对此原是不太喜欢,忍的次数多了,有时不免形诸颜色。 孩子里面有学嘴的,邻里们互相串门的时候,私下拿孟知微议论:说他不好相与。 话虽没说到当面,但孟知微何等乖觉?心里已经清楚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想道歉更懒得解释。 这么一来,邻里们更觉得他拿大。再者小白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大家便跟约好了似的,再不到他家来。 孟知微倒落得清静,除了去城里买些生活用品,一般杜门不出,在家里打坐、练气、有时候**小白。 春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这天孟知微打坐完毕,来到院中,一派摇杨天气。想想谷雨将近,孟知微便找出一把铲子,去南墙根儿翻土,准备种些瓜蔬。 小白挺无聊,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忽然叹了口气:“这家没法住了。” “怎么没法住了?”孟知微随口问了一句。 “我一进屋就觉得心惊肉跳。” “跟哪只乌鸦学的?” “没有啊。”小白愣了一下:“啥意思?” 孟知微懒得让它明白,便说道:“你去城里听一段书就好了。” “你说的哈。”小白展翅飞走了。 孟知微曾带小白去了一趟夷门,刚好路边有人说书,就站着听了一会儿,结果小白听上瘾了,有机会就遛到夷门去。 孟知微开始还挺担心,管了几次管不住,就懒得管了。只是教育它在外面不要说话。 唱戏人的腿,说书人的嘴。听过几回书后,小白的嘴皮子就利落起来,并且常常有些不经的话语。 对小白的那句衰话,孟知微全当是童言无忌,没往心里去。 柳绵飞尽,便是孟夏,乡村四月闲人少。 又是一个晴燥天气,小白去村南采葚子,孟知微在屋内打坐,正要入定时,忽然听到院门的门环响。 孟知微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连忙去开院门。门外正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衣衫褴褛。 “敢问小哥是不是姓孟?”老婆婆看了一会儿孟知微。 孟知微点点头:“您是?” “苍天有眼!总算找到你了。”老婆婆说着便掉下泪来。 “您……认识我?” “不认识。”老婆婆连忙沾了一下眼:“有位先生让我来这里找你。” 乡间风俗,就算讨饭的到门口,只要家里有吃的,也不会让他空过。何况人家找上门来。 孟知微便将那老婆婆让到家里,倒上一碗白开水,那老婆婆喘匀了气,这才道出原委。 那婆婆是宋州人,丈夫过世的早,又没撇下一男半女。眼见老景一天不如一天,不由发起愁来。 愁什么呢?愁自己不能寿终正寝,既然谁也躲不过的事儿,都希望自己都走得体体面面。 老婆婆一个亲人没有,满堂子孙披麻带孝是不指望了,关键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将来自己一闭眼,谁把她发送到南北坑儿里去? 当然,这事儿最后也有人管,乡里保正会拿一张芦席来,把她卷了,随便找个乱葬岗,只是体面不了啦。那也是没法子的办法。 有一天,老婆婆正坐在家门口晒太阳,突然又想起这档子事儿来,不免长于短叹。刚好打那边过来一位先生。 老婆婆连忙收声,已是不及。那先生走到老婆婆身边便停住,问她是不是正为身后之事发愁。 一个过路人,老婆婆不想说那么多,便诡称不是。那先生便自称善风角鸟占,瞒不住他的。 听说是个算命先生,老婆婆有心卜一卦,只是没卦钱。正迟疑间,就听那先生说,他走远路渴了。如果想卜卦,有清水一瓢足矣,卦钱是不敢要的。 老婆婆闻言大喜,连忙进屋舀了一瓢水,那先生饮过。也不排卦,只问这是什么地方,眼下是什么时辰,捏指算了一会儿便道:如果老婆婆想有个好结局,须受一番奔波之苦。 一辈子的苦都受了,也不差这一点,老婆婆便请那先生继续往下说。 那先生便用竹杖在地上画了几道,说“这是一卦”,让老婆婆一定记住。然后到夷门朱家村找一位姓孟的,用这一卦跟他要五十两银子。 这事儿有点不靠谱。夷门离宋州好几百里,朱家村有没有姓孟的先不说,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就凭地上画这几道? 见老婆婆生疑,那先生便解释道:“这笔钱不是姓孟的,也不是你的,只是暂时挪用一下而已。” 那就更不靠谱了,不是姓孟的,跟姓孟的讨什么钱?万一被送到官府,只怕这把老骨头要做他乡之鬼了。 “信不信由你。”那先生说罢便策杖而去。 俗话说“除死无大事”,老婆婆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来了夷门。 看那老婆婆的情形,所说的一番话不应该有假。孟知微吃惊非小:能算到几百里外的朱家村有个姓孟的,那先生的道行该有多高? 只是用一卦换五十两银子有点无稽,他孟知微也是算卦的,先不说那一卦有多金贵,就算自己愿意给,家里也拿不出来。 “老婆婆,我们这家底儿你也看到了,象有钱人家的样子吗?”孟知微婉言。 老婆婆愣了一下,长叹一声道:“小郎君放心,我还没糊涂到不讲道理的地步。只是那先生有交代,我把那一卦画出来就走。” “卦我是不敢看的。这样吧,家里还有些银两,我去拿出十两来给老人家作盘缠。” 老婆婆连忙制止,孟知微已经进了里屋,等他将银子拿出来,那老婆婆在地上早画出一卦:泽山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零九章 喜鹊上梁 孟知微要将银子送给老婆婆,老婆婆如何肯收。让得急了,那老婆婆道:“小郎君不要勉强,难道非逼我把银子扔地上不成?” 见那老婆婆说得实在,孟知微只好罢手。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老婆婆虽然又孤又穷,也懂得义不苟取的道理。怎么才能帮她一把呢,正想着,就听那老婆婆说:“既然跑这么远来了,我就是想知道,那老先生画这卦到底什么意思?” “那老先生没给你讲吗?” “哪有啊?他只让我记住就行了。” 莫非那先生要借自己之手为老婆婆指点五十两银子的下落?孟知微恍然大悟。这道理显而易见,只是冷不丁地有人上门来讨银子,任谁都要疑神疑鬼。结果那老婆婆给银子都不要,孟知微心中释然,才想到另一层。 “咸者,感也。泽为少女,山为少男。少男礼下少女,感而成悦。利贞,娶女大吉。”孟知微解释。 “我要是再年轻几十年,遇到小郎君这种人物,这卦倒是还沾点儿边儿。”老婆婆打趣。 孟知微脸一红:“这是咸卦的本意,是不是跟那五十两银子有关,我得用六爻法推算一下,才能晓得。” “那就麻烦小郎君了。” 孟知微问明那先生画卦的时间,装上“咸卦”的天干地支,定卦宫,排六亲。然而卦中并没有财爻。 财不上卦,按照六爻法的规则来说,求财无疑缘木求鱼。眼见那老婆婆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孟知微有些为难:“财不上卦的话,倒是可以借用本宫伏财。” “怪不得那老先生,这财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只是暂时挪用一下。”老婆婆懵懂。 “那老先生既然如此说,五十两银子就是这伏财无疑了。”孟知微暗自点头。 “只是这笔财伏藏在哪儿呢?” “伏财的位置在六二之下。六二是内卦第二爻。应该就在您家。或者就在地下埋着也不一定。” “要是在地下埋着,那该怎么找啊?”老婆婆不禁叹了口气。 让一位老婆婆挖地三尺去找银子,跟自掘坟墓也差不多。如果不指出具体位置,这笔伏财也相当于没有。 孟知微又将那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仍然不得要领。沉思了一会儿,口中不禁说道:“也是,那先生用的风角鸟占。” “什么叫风角鸟占?” “就是在某种场合下,有风吹过,有鸟飞过,手段高明的人就能悟出卦象,进而占出吉凶来。” “哦,即景生情一般。” “差不多吧,所以要想解开这一卦,我得跟您去宋州一趟。看看当时算卦的场景。” “能得小郎君走一遭,老太婆原是求之不得。只是路途遥远……” “那老先生是位高人,既然让您找到我,其中必有深意。只是能不能找到银子,您也别抱太大希望,我尽力而为罢了。” 老太太正要千恩万谢,就听一个声音道:“什么高人必有深意。”原来是小白回来了。孟知微将去宋州的事跟它说了。小白当即欢呼:“我早就说这家住不得了。” 这小虫意儿竟然会说话!?老婆婆惊在当场。 孟知微简单收拾了一下,银子还有十几两,便全带在身上。拿一把锁将门锁了,便跟老婆婆望宋州而去。 汴州到宋州差不多有四百里,两人晓行夜宿,一路无话,十来天后便到了宋州。 老婆婆的家在宋州城东门外不远:一道柴篱围着几间东倒西歪屋,屋前一棵老槐树,正开着槐花。枝枝杈杈盖了半个院子。 孟知微急于破解那卦,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便让老婆婆把当时的情景重复了一遍。 那先生画卦的地方,就在老槐树下。所画的卦早已湮灭。孟知微便站在曾经画卦的地方,心里想着那卦,一直站到星星出来。 老婆婆不敢打搅孟知微,怕扰了他的思绪,至此实在不忍,便催孟知微歇息。床铺早已备好,孟知微当夜便在老婆婆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孟知微早早起来,正要继续参悟那卦,却发现老婆婆病在床上。 老婆婆一大把年纪,又奔波了数十天,得病也不是太意外。孟知微少不得端茶倒水伺候,又贴上自己的银子给老婆婆请郎中抓药。 屋里本来就逼仄,又有个病人,气味可想而知。小白死活不肯住屋里,说要在老槐树上筑巢,孟知微只得由它。 喜鹊筑巢有个讲究,落在的地上枯枝不能用,这么一来,只能到树上找材料,孟知微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者只有小白一个,七八天了,巢还没筑一半。 老婆婆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孟知微的银子越用越少,眼看药也抓不起了。这天孟知微坐在院中发愁,小白衔了一根树枝回来。两天没注意,喜鹊巢有西瓜那么大了。 孟知微有点惊奇,便问怎么回事?小白答道:“发大水了。树枝好捡了。” “哪儿发大水了?” “城西。” 看看老婆婆正在昏睡,孟知微连忙跑进宋州城。城西门没开,城头上满是人。 孟知微上了城头,但见西边一片汪洋大水,水边有好多人在捞东西,身边的人正指指点点议论着水势。 “看来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一个人说道。 “不错,据说水头直奔东南去了。”另一个人说。 “还是宋州城地势好啊,据说汴州城都淹了。” “这消息你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我邻居捞起了一口衣柜,里面坐着个小姑娘。问了一下,是汴州人,才十四岁。” …… 听到这里,孟知微头一懵:家园没了。转念一想:幸好自己和小白来了宋州。 孟知微失魂落魄地回到老婆婆家,也不知是喜是忧,仰头看见小白衔着一根树枝,绕着它的巢飞来飞去。 孟知微看了一会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小白衔的那根树枝,比筷子还大一号,又直又长,不好放进巢里。 孟知微不敢跟小白说话,只是看着它,幸好小白又试了几次,成功了,站在枝上歇息。 “你搞那么大一根树枝干什么?” “梁啊,最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大一些。” “喜鹊上梁大吉祥”是一句俗话。孟知微当然知道,只是对这句话理解有误。 孟知微原以为:人家盖房上梁时,见到喜鹊是吉祥事。现在才知道:喜鹊真的会上梁。 难道有什么好事要来?孟知微仰头看着喜鹊槽上的那根梁,树荫未浓,阳光把梁的影子 投映在地上。 孟知微心中忽然一动,那根梁象极了咸卦中的九五爻。地上的影子恰似伏藏的九二。九五遥冲九二,伏财要出现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章 王仙芝 卜卦必须虔诚,解卦最讲究灵感。解卦近似于代天言事,灵光一闪的刹那便是天人交汇的时刻。 没什么道理可讲,孟知微连忙找出一把铲子开挖起来,终于在喜鹊巢的梁的影子的下面五尺深的地方,挖出一个瓦罐。打开来一看,果然有五个大银锞子。 几十年来,那地坪被踩得溜光水滑,硬度可想而知。孟知微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干这种粗活儿,也是勉为其难。 挖出银子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孟知微捧着那五个银锞子进了屋,忽然听到一声叹息。便问道:“婆婆您醒了?” “醒了。” “银子找到了,正好五十两。” “那我就放心了。”老婆婆的语气并没有显得有多高兴。 “我点着灯给您看看。” “不用了。” 孟知微愣了一下,老婆婆来回奔波近千里,划拉着自己也到宋州来,不就是为了这五十两银子? “还是看看的好。”孟知微要交付明白,这回没听老婆婆的。油灯点着时,孟知微吃了一惊,只见老婆婆满脸泪光看着自己。 “您怎么了婆婆?”孟知微连忙将银子放在床头。 “银子找到了,你是不是就要回夷门了?” 孟知微迟疑了片刻:“家里遭了大水,恐怕我一时回不去。” “夷门发大水了?”老婆婆讶异了一声。 “嗯!”孟知微将白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说实话,我老太婆还真是有点儿私心,不想放你回去。眼下苦了你,倒好了我这个孤老婆子了。” “婆婆您放心,我怎么着也得等您病好了再走。” “我这病怕是好不了。”老婆婆长叹一口气。 “怎么会呢?您不过受了点劳累,气血有亏。赶明儿我去城里,抓些补气血的药,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的病我自己清楚。” 这下搞得孟知微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我得谢谢婆婆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把我从夷门带出来,恐怕……” “什么谢不谢的,那是你自己心好。”老婆婆停了一下,又说:“要谢你就谢那位先生吧。” “老先生真是活神仙。” 老婆婆突然两眼放光:“老先生既然都说了,我还等什么?” “婆婆的意思是?”孟知微没听懂。 “没什么,真是舍不得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能不能让我摸一下。” 这回孟知微倒不好拒绝,便在床边俯下身来。老婆婆伸出一只手,在孟知微脸上摩挲了一会儿“多好一个孩子。” 老婆婆的话中满是慈爱,孟知微还是禁不住脸一红。就听那老婆婆说道:“明天先不忙着去城里,你去把本处的里正找来,我有些事要跟他说。” “知道了。” 那婆婆将里正家在何处,姓甚名谁,怎么称呼等等,细说给孟知微,最后说道:“忙了一天了,你也早点去睡吧。” 第二天孟知微早早起来。在去里正家之前,先到老婆婆房里打个招呼,谁知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孟知微连忙走到床前,用手一摸,老婆婆身体已经冷透。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得如同母子一般,孟知微不免大哭起来。老婆婆家住得寥落,四面都没有烟火邻居,孟知微哭了半天,也没一个人过来。 几年前孟知微曾经发送过师父,但不算正经八百的办丧事。眼下不同了,因为老婆婆生前言及,希望有个好结局。 怎么着也得帮老婆婆达成这个愿望,但孟知微也知道。办丧事的那一整套他自己根本干不来,想了想,便带着五十两银子去找里正。 里正倒是一位长者,显然也受过老婆婆的托付,当即进城买了几套寿衣,先把老婆婆小殓了,然后找了几个忙客,把老婆婆抬到堂屋正当门里躺着。 接下来定棺材,入殓,买坟地、打墓、下葬,都有里正操心。还是那句话,有钱好办事。 老婆婆总算入土为安,里正将剩下的银两和一个账簿交给孟知微:买棺材六两,买坟地二十两,以及其他开销,共三十六两多银子。 孟知微心里暗自惊异:剩下的十几两银子,刚好是他来宋州时所带之数。 孟知微又在宋州住了一个多月,听说大水退去,便回到夷门。眼见朱家村狼藉遍地,孟知微彷徨了半天,想起萧玄衣当年栖止的那片破窑。 那废窑虽然也是土筑,过火之后跟混砖也差不了多少,禁得住水浸。朱家村没剩下一间房子,那片破窑却基本完好。孟知微便挑了一个窑洞,暂时安身。 朱家村的村民陆陆续续地回来,大家互相知会着聚到一起,打算重建家园。孟知微留意了一下,幸存下来的人还不及原来的三成。 开工没两天,忽然来了一彪人马,个个红巾裹头,长发披肩。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说,他们是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王仙芝王大将军的部下。 那王大将军有名的武艺高强,爱民如子,有谁愿意入伙的,眼下就跟他们走。将来杀进汴州城,有仇报仇,有冤申冤。 说到这里,村民们才明白,这帮人原来是一群绿林好汉。当即有几个年轻人扔了箕畚铲头,跟他们走了。 剩下的一帮人面面相觑:绿林好汉们都公开招兵买马了,这家园还重建个鸟啊。 众人各自逃命,孟知微却留了下来,仍旧住在破窑里。天气渐渐寒冷,朱家村的人再也没谁回来。 王仙芝一直没来攻打汴州城,孟知微也放下心来,只是不大敢出门,有时侯便让小白出来探探。 这一次,小白出去很久没回来,孟知微心知有异,便找了过来,遇到了萧玄衣。 孟知微说完自己的遭遇,粲然一笑:“本来打算去河东找你,又怕你回来,两下里走岔了,更不好。” “辛亏你没去河东,去了也找不到。”萧玄衣道。 “怎么了。” “我在河东没停住,就去了塞外,在塞外也没呆几天,就跟着李老三串幽州去了。”说到这里,萧玄衣忽然想起:“那先生是不是瞎子?” “你怎么知道?” 萧玄衣便将幽州赤阑桥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笑道:“中原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救你,知道了吧。就因为他和咱们师傅认识。” “夷门朱家村有个姓孟的,肯定是你说给他的。”孟知微也笑:“不过能算出地下有五十两银子,跟神仙也差不远了。” “咱们家小白也挺神的嘛。”孟知微的就是萧玄衣的。 “你知道为什么叫喜鹊啊?” “诗嘛,小白长红什么的。”萧玄衣突然醒悟:“你应该问‘为什么叫小白’才对。” 孟知微不理萧玄衣的胡扯:“喜鹊天生就有趋吉避凶的本能。” “真的假的?” “鹊巢口从来不开在太岁方向。” 萧玄衣正要问个明白,就听一个瓮瓮的声音道:“怪不得我鼻子痒,原来你们在这里说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一章 装13 孟知微练功服气有年,两颗大枣、几块茯苓就能维持一天,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萧玄衣便和他商量要离开夷门。 “先到洛阳买个宅子,你先住着。等我办完事儿回来,咱们再去塞外。”萧玄衣说出自己的打算。 “在洛阳买宅子,那得多少钱?”孟知微吃了一惊。 “钱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自有主张。”萧玄衣故作深沉:“再说了,在洛阳买宅子,说不定还能发一笔。” “买宅子还能发财?” 萧玄衣将洛阳地下常有宝藏的掌故说了一遍,小白听得很激动,在一边连声喊:“去洛阳!去洛阳!” 孟知微立即板了脸:“带你去洛阳可以,但你必须要听话。” “我哪不听话了?” 孟知微翻出旧账来,将小白数落得垂头丧气,然后又给小白订了几条出门的规矩。萧玄衣在旁边听得挺不忍心:“这管得也太严了吧。” “它要不是跟着我,我才懒得管它。” “跟着你挨管,什么道理这是。” “我阿耶管我关你什么事儿?” 小白一句话让萧玄衣哑火。孟知微简单收拾了一下,并找出一个布囊来,让小白钻进去。 “什么东西?”萧玄衣好奇。 “鹌鹑袋子,在夷门买的。” 萧玄衣接过来一看,那布囊上面有束口,下面接着一个扣碗大小的笼子。携带起来甚是方便。 “厉害了我的哥。”萧玄衣惊叹。 “怎么厉害了?” “提笼架鸟了都!” 孟知微不会骑马,何况马还只有一匹。萧玄衣也不好意思骑着,便牵了白马驮着行李,一边逗着孟知微上了路。 于路非止一日,这天来到荥阳地界,几天来萧玄衣一直担心:武牢关怎么过。其实大可不必。 离武牢关还有十几里,驿亭里便有两个商贩模样的人,向他们兜售号衣。说是过武牢关的必备之物。 每套衣服十两银子,价格不算便宜,但对萧玄衣来说不是什么事儿,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不好用你回来吐我一脸。两个商贩拍着胸口打包票,萧玄衣这才将信将疑地买了两套。 萧、孟二人将号衣穿在身上,过关时萧玄衣心里一直打鼓:要是被查出是假扮的官差来,这回恐怕要出人命。 没想到守关的士兵一句话也没问,见两人到来就开关放行,临走时守关军将还送了两颗本地的牛皮糖。 过了武牢关好久,萧玄衣才回过味儿来,买号衣的商贩和守关军将弄不好就是一家的。 只是有一点萧玄衣搞不明白,不就是想收钱嘛。在关口直接收得了,十两银子一位,想过关的谁敢不给?干嘛还要找人假扮商贩跑到十几里外。不嫌费劲啊? 萧玄衣便问孟知微,孟知微也说不出所以然。武牢关是洛阳的东门户,过了武牢关,洛阳眼看也就到了。 带孟知微来洛阳是萧玄衣自己的主意,所以在见到莫聪他们之前,萧玄衣在客栈又要了一个房间,他知道孟知微喜欢清静。 等孟知微安顿下来,萧玄衣便带着他先去看盖寓,谁知大家都在。 见萧玄衣进来,几个人各自点了点头。盖寓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时发出一声**。 萧玄衣心里一沉,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克用便拉着萧玄衣出来。嘴里嘟囔:“磨死人了。” “又加重了?”萧玄衣低声问。 李克用没回答,只是说:“我当初要杀高并,你们都拦着我。” “就算你杀了高并,老大就能好了吗?” “好不好吧,最起码心里痛快。你看这死不死,活不活那个难受劲!” 什么道理这是?萧玄衣正要反驳,就见李克用两眼一直,口中说道:“你干什么的?”原来是李克用看到了孟知微。 孟知微本来跟在萧玄衣后面,看人多就没进门,此时见李克用发问,正不知如何回答。萧玄衣连忙介绍:“忘了跟你说了,这就是我家老弟。” 李克用睁着一双怪眼,上下打量了孟知微一番,伸手就要捏孟知微的脸,孟知微吓得连忙往萧玄衣背后躲。 “干什么你。”萧玄衣格住李克用的手。 “小孟是吧。”李克用哈哈笑道:“真是我见尤怜哈。” “我老弟害羞,你别动手动脚的。” “就捏一下。”李克用说着,仍伸手去够孟知微。 萧玄衣没办法,连忙对孟知微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三哥,赶快叫。” “久仰三哥大名。” 孟知微一句话,李克用果然不好意思起来,伸出的手在萧玄衣脸上拍了拍:“算你萧老三机灵。” 正闹腾着,屋里的几个人听见动静,陆续从盖寓房中出来。萧玄衣便将孟知微给各位一一引见。 寒暄未必,就听房间里盖寓喊:“孟兄弟来了?”萧玄衣便带着孟知微进去,盖寓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萧玄衣连忙将他扶着。 盖寓仍然坐起来:“我这不能起床,怠慢孟兄弟了。” “哪里的话。”萧玄衣替孟知微客气。 “听说孟兄弟会算卦。” “略知一二吧。”孟知微低头答道。 “那就帮我卜一卜,看看这伤还有没有得救,要是没有,大伙儿也都别耽搁了,趁我还能料理自个儿,找辆车我自己回雁门。” “说什么呢?等你好了,咱们还要去河西呐。”萧玄衣忙道。 “河西我怕是去不成了。”盖寓摇摇头。 萧玄衣心里一酸,这时就听孟知微说道:“卜卦没问题,只是我这刚来,风尘仆仆的……” “那就等孟兄弟歇息好了,我再卜。” “盖大哥误会了,我不是怕累。卜卦其实是请神明昭示,总得要庄重洁净些。要不然卜出的卦也不灵验。” “我明白了,那就等孟兄弟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说。”盖寓说罢,又对众人说道:“你们今晚不用陪我,都去给萧老三和孟兄弟接风。” 莫聪当下拿出银子来,由李克用去定了一家酒楼。席间,萧玄衣将沿途所见的饥荒惨状说了一遍,大家都叹息不已。 至于萧玄衣为什么带孟知微来洛阳,原是明摆着的事儿,众人也都没问。萧玄衣突然想起过武牢关的事,说了一遍,并把当时的疑问跟各位请教。 “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守关军将装逼呗。”李克用嗤了一声。 “装逼?什么意思?” 李克用支吾了半天,竟然没解释清楚。因为唐静在场,莫聪便拦住话头:“这意思只可意会。不过李三哥这词儿造得不错,眼下官府里大多这付嘴脸。” 饭后回到客栈,萧玄衣往床上一摔,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铺得平平展展。回夷门前换下来的衣服也洗干净了,叠放在床头。 “这是我的床吗?”萧玄衣问。 “不是你的是谁的?”李克用翻了一下身。 “我明白了,趁我我不在的时候你带人来睡过。” “带谁来睡啊?” “凤来楼的姑娘啊,当时你还私吞了十两银子。” “扯!就算我带人来睡,也不睡你的床啊。” “这床谁帮我收拾的?” “我……怎么知道?”李克用有些含糊。 “李老三是爽快人,撒谎不适合你的。”萧玄衣威逼利诱。 “你想啊,就我们几个人,大多是懒蛋,还能是谁啊?” 萧玄衣心中一跳,当即猜到是唐静。或许那天早上,萧玄衣接了她的传家宝贝。她就兴冲冲地跑回客栈,旁若无人地就把自己衣服给洗了。 这不等于说,以后这山头儿就是她的了?萧玄衣开始头大起来。忽然又想起,从回来到现在,唐静没跟他说一句话,也不怎么说话,一付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小妮子到底搞什么名堂?萧玄衣想了半天,算了,还是别瞎猜了。只是这事儿不能这么粘着,得想个法子把她支开才行。 把话说明了吧,伤人!不明说还能把事儿办了,用什么法子呢?萧玄衣突然想起孟知微来。 孟知微的人才大家有目共睹,跟唐静一个聪明活泼,一个斯文秀气,真是对的不能再对,合得不能再合了。 想到这里,萧玄衣一拍大腿。回夷门一趟,这珠子也该还给人家了,不如借此机会去探探唐静的口风。 李克用开始打鼾,萧玄衣掩门出去,转到唐静门口,房间里还亮着灯。萧玄衣拍了拍门,里面便传出唐静的声音:“谁呀?” “我,你萧大哥?” “睡下了。”里面的灯光随之灭掉。 萧玄衣张口结舌:也不问问怎么回事,就来这么一大碗,什么意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二章 子水 萧玄衣第二天起来的有点晚,来到孟知微的房间,几个人都在,包括盖寓。孟知微席地凭几而坐,矮几上展着一张纸。 就听孟知微说道:“……卦中卯木代表盖大哥自身,申金贴身相克,盖大哥受的是箭伤,跟这卦象十分吻合。” 萧玄衣凑上去一看,纸上分明画着一卦,还有字。仔细辨认了一回,那字就写在每爻的旁边,从上到下依次为:子水,戌土,申金,卯木,巳火,未土。 “这一卦是‘水地比’,为游魂卦,再加上官鬼持世,占伤病原是大忌。”孟知微继续说。 “孟兄弟不妨明言。”李克用有点发急。 “卦中唯一吉利之处,就是有太岁相扶,暂时无碍。到明年就不好说了。” 如果箭头取不出来,按常理推断,盖寓挨不到明年春暖花开,现在卦象也是如此,众人相顾无言,盖寓不由长叹一声“看来真是天意!” “我的意思是事在人为,也不能拘执于卦象。”孟知微话一转。 “孟兄弟莫非有好主意?”莫聪问。 孟知微没有回答,沉吟了一会儿,转头问盖寓:“盖大哥属鼠还是属牛?” “属鼠,丙子鼠。” 孟知微点点头:“卦中太岁相扶,按星踪之法,盖大哥今年是天乙贵人照命。天乙贵人是最吉之神,有不测之妙,或许能逢凶化吉。” “尽人事,听天命,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莫聪说罢,顿了一下又问:“孟兄弟还有没有什么要指教的。” “我们尽力而为,也得有个方向,对吧。” 众人悚然一震:这才是今日要说的重点。便各自打起精神来,盯着孟知微。 “卦中显示,去申金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用巳火去克。但冬天巳火微弱,必须要卯木相生才行。卯木代表盖大哥自身,禁不起泄耗,这种法子就不要考虑了。” “这种方法应该就是郎中们普遍采用的拔箭法吧。”萧玄衣猜了一句。 “还有一个法子,卦中子水能泄申金,但子水和申金之间有戌土相隔,有心无力。” “你的意思是把中间的戌土去掉。”萧玄衣自作聪明。 “这未尝不是一个法门,但戌土代表什么我们不知道啊。” “子水很明显是一种药,我觉得还是把‘子水’找出来更靠谱。”莫聪道。 孟知微合掌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 “‘子水’代表什么咱们也不知道啊。”萧玄衣喜欢这种问难式的启发。 “据我猜测,应该是一种水状的东西。”孟知微道。 “你这个说法太笼统了,等于不说。” “按盖大哥的生年来看,或许就是丙子年的水。”孟知微加了个条件。 “老盖都二十多岁了,二十多年前的水,放到现在还不溲啊?”鲁奇说了一句。 此言不差,一罐水放二十年还有没有,暂且不论。就算有该溲成什么样子了,用之疗伤跟毒药有什么区别? 众人的探讨陷入绝境,李克用突然扬声说道:“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放五十年也不会溲。” “那肯定是酒了!”萧玄衣当即会意。 “聪明!” 二人不禁击掌大笑。 偌大一个洛阳城,要找二十多年的酒,不是什么难事,天黑之前,李克用果然抱回一坛酒来,说是在一家老字号找到的,花了五两银子。 “这么快就找到了?”孟知微显然有点吃惊。 “我问了好几家呢。”李克用辩解。 孟知微不再说什么,倒是萧玄衣质疑:“你搞清楚这是不是丙子年的酒。” “我都去看了,人家那酒窖大得很,酒都是按年份一堆一堆摞放的,别说丙子年的酒,甲子年的都有。” “也是,酒家也没必要扯这种谎。”莫聪附和。 “我提议哈,既然找到了‘子水’,咱们应该庆祝一下,盖大哥服用的同时,大伙儿也都尝尝。” 盖寓的箭伤目前是头等大事,众人欣然同意。当下由莫聪支出银子来,大家便扶着盖寓找了一家酒楼。 菜肴上来,无非是些鸡鸭鱼肉。李克用便把那坛酒打开来,不到片刻便满屋飘香。李克用特意跟店家要了一个白瓷碗,先倒了半碗给大伙看,那酒黄橙橙的,上面还飘着一层油脂。 李克用把酒端给盖寓,因为忌嘴,盖寓好多天没喝酒了,当即一仰脖子干了,口中连声称赞:好酒!好酒! 盖寓又喝了两碗,表示不能喝了。众人正要分享,莫聪提议:先留出一碗来,给盖寓外敷用。 “搽伤口用不了多少。”李克用只肯倒出半碗来留着,还被众人笑话了一回。 估计是喝了酒的缘故,盖寓伤口不那么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跟众人有说有笑。眼看着明天就能好。 酒后大家回到客栈,各自睡下。到了后半夜,萧、李二人便被盖寓的大呼小叫吵醒了。 盖寓遭了一回大罪,算是证明:这酒不是卦中的‘子水’。众人白高兴了一场,便又聚到孟知微房间里讨主意。 “比卦在坤宫,要不这样,你们谁去洛阳城西南十几里处看一看。”孟知微建议。 “看什么呀?”萧玄衣问。 “还是那个丙子年间的水。”孟知微又补充了一句:“这回酒就不要了。” 李克用正有点怀惭,当即应声出去,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十几里外除了一个王府,就没有别的人家。” “什么王府?”孟知微问。 “吉王府。” “这个名字挺顺耳。”萧玄衣笑道。 一直沉默寡言的唐静突然说道:“吉王是懿宗皇帝的第五个儿子。” 萧玄衣正要逗唐静,就见孟知微点点头:“这才有点意思了。” “愿闻其详!” “就象老字号才有几十年的陈酒一样,这种深宅大院才有资格是‘子水’的出处。这是其一。” “其二呢?” “人家是王爷,咱们一介平民,云泥两途,这不正是戌土间阻之象吗?” “有道理,有道理。”萧玄衣连连点头:“咱们跟人家一点交情没有,平白无故找上门去,跟人家要咱们自己都搞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子水’。人家不放狗咬咱们才怪。” “要不我是试试吧。”唐静的语气如她的名字。 “你去?”萧玄衣不敢相信。 唐静这才对大伙儿一笑:“我在长安时,经常在几个王府的内宅走动。能攀上关系也不一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三章 寒食饧 眼看天色将晚,仍不见唐静回来,大家不禁有些担心。就在这时,店主跑进来说,有位公公找萧玄衣。 “公公?谁家的?”萧玄衣一愣。 “就是太监。”李克用在旁边提醒。 家里好象没有这种亲戚,萧玄衣吃了一惊,便跟着店主来到大堂。但见店外停着一辆油壁车,堂上一位眉发皆白的老人,幞头袍衫,叉手而立。 萧玄衣不好唐突,就见店主走到那老人跟前说道:“这位就是萧公子。”萧玄衣连忙上前拱手为礼。 那公公还了一礼,便说道:“咱家奉了县主之命,来送一样物事给萧兄弟。” 县主?做咩的?萧玄衣正纳闷时,那公公已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子递过来,瓶子是白色的,上面贴着一张红纸,萧玄衣接过一看,红纸上写着三个金字:寒食饧。 不等萧玄衣发问,那公公便自顾啰嗦起来:“县主来求王爷,王爷也不知道有没有,只是吩咐下来,要咱家找丙子年间的汤水,还不能是酒。咱家就带着人到内库里,翻腾了半天,还真找到几个丙子年间罐子,原是盛寒食饧的,可惜是空了。咱家只得让人将罐口朝下控了半天,才沥出这么一点儿……” 听到这里,萧玄衣恍然大迷瞪:这公公八成是吉王府的,瓶内的寒食饧应该就是“子水”。当下连忙道:“多谢公公。” “为县主效劳原是咱家份内之事。不用客套。”那公公摆摆手,便转身出门登车而去。萧玄衣舌桥不下:话还没说完呢。 这么一小瓶寒食饧,喝的话还不够两口,看来是外敷的。计议已定,李克用便拔下瓶塞往盖寓的伤口上倒,谁知盖寓叫了一声。 “怎么了?”李克用停住手。 “凉丝丝的挺舒服。” “这就对路了!”李克用说着,继续给盖寓用药。 萧玄衣在一边发急:“少……少……少倒点儿。”李克用愣住。 “人家底儿朝天才找出这么多,让你一下就用完了。”萧玄衣差点没疯。 “靠,你怎么不早说。”李克用停住手,盖寓膀子上已经汁水淋漓。 “我怎么没早说?” “你结结巴巴谁知道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嫌少呢。” 萧玄衣气结,将瓶子夺过来晃荡晃荡:“一点儿没了,你说明天怎么办吧。” “实在不行就往里面兑点儿水。”李克用出主意。 “骗谁啊你?” “我的意思涮涮瓶子,明天还能将就一回。” …… 萧、李二人磨牙拌嘴,别人也都插不上杠,只好作隔岸观火状,这时就见盖寓缩头斜肩,挤眉弄眼。 “疼吗?老盖?” “不疼,就是痒得厉害!” “痒也不能挠!” “我忍不住!”盖寓说着,就用手在伤口周围乱捏起来。 “摁住他!”李克用当即立断,上前便捉住盖寓的手,一边回头对其余的人喊:“去找绳子。” 找绳子?至于吗嘛!再说了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绳子,大伙儿正集体为难时,就听“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 萧玄衣俯身捡起,正是:白翎金簳飞血花,化作三脊残狼牙。 两天后,盖寓的伤就大好了,一次闲坐时,众人不免议论起寒食饧的神奇。 “这寒食饧什么东西?”李克用问。 “寒食节知道怎么回事吧?”莫聪反问。 “寒食节是我们汉人的传统节日,他一个胡人哪里知道。”萧玄衣取笑。 “不就是那个介子推嘛。”李克用还真略知一二。 “寒食节这天不能动火,但不能不吃饭。所以大家便用米、面一类的食材,用饧面的原理制作的一种甜食。”莫聪一边说一边考虑措辞。 “饧面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好解释,你学会做馒头就知道了。” “那我就不用知道了。不过既然大家都会做,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只是二十多年的寒食饧不好找。” “寒食饧可是唐静姑娘找回来的,人家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看你们一点也不着急?”盖寓替唐静不值。 “阿静见了那位县主,姑娘家家的,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盘桓几天也是理所当然。”莫聪道。 “县主是女的?”萧玄衣这才想起。 “你不会当成县令了吧。”李克用揶揄。 在唐朝,皇帝的女儿叫公主,太子的女儿叫郡主,王爷女儿叫县主。当然,太子登基以后,郡主变成公主了,所以太子的女儿也可以叫郡公主。 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吉王府答谢一番,尽管那瓶寒食饧如果不用在盖寓身上那就是泔水的料儿。还有顺便提醒唐静一下,他们要去长安了。 这差事自然又落到了萧玄衣身上,原因是萧玄衣长得帅。 “帅也得讲道理吧!”萧玄衣手扳着门框挣扎。 帅还用讲道理?讲道理那不是白帅了。众人连哄带推把萧玄衣送出门。 记得李克用说过:吉王府在洛阳城西南。萧玄衣解马遵路。在见王爷之前,最好先找到唐静,有人引见话就好说多了。萧玄衣边走边想:抬头间,看见一片甲第连云。 这应该就是吉王府了。萧玄衣绕了半天,才算找到一个门儿。两个衣着光鲜的家丁,正在台阶上晒太阳。 这样的高门大院,萧玄衣当年没少吃过亏,见状不由逡巡起来。这时一个家丁指着萧玄衣喝道:“鬼鬼祟死,干什么的你。” “我来找一位姓唐的姑娘。” “搞清楚,这是王府,哪有姓唐的。”家丁很不客气。 “我找的那位唐姑娘,前几天就是到王府来了。”萧玄衣陪着笑。 “想讹诈不是?” 又不是讨饭的,干嘛这么凶。萧玄衣猛然想起:来王府怪不得大家都推三阻四,这帮老小子,回去再算账。 “我看这小子带个拐卖妇女的样儿。”另一个家丁帮腔。 “怎么骂人呢你。” “骂你是轻的,再不然锁你到衙门去……” 那家丁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咯咯”几响,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口中说道:“瞎嚷嚷什么,不怕扰人清静。” 两个家丁连忙鹑立一旁,萧玄衣一看,正是那位送药的公公,连忙上去招呼。 “原来是萧兄弟,来此有何贵干?” 果然是熟人好说话,萧玄衣将前来致谢的话说了,那公公道:“王爷不在家,去洛阳城看三条腿的灵龟去了。有人在洛水敲冰捕鱼,捉到一只三条腿的龟,献给了官府。洛阳尹以为祥瑞,来请王爷观赏,这都来了三次了,王爷不得不走一趟。其实谁不知道,他只不过借此机会来讨好王爷。” “三条腿的龟,倒也稀奇。” “稀奇什么呀?一条腿的人就是残废。” 萧玄衣不知怎么说,就听公公说道:“一瓶泔水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萧兄弟来致意,等王爷回来我禀告一声就行了。” 那公公说罢就要走,萧玄衣不得不喊了一声:“公公等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还君明珠 那公公有闪人的习惯:不关痛痒的话能给你扯半天,要说正事儿时却拔腿走了。萧玄衣已经领教过,因此不得不唐突了一回。 “萧兄弟还有事儿?”那公公闻言回过头来。 “是这样的,我们这几天就要去长安,来给唐姑娘说一声。” “唐姑娘?”那公公有些迷瞪。 “就是前几天来求药那位。” “县主!”公公愣了一下。 “不错,唐姑娘跟县主是好朋友。”萧玄衣顺音儿下。 “明白了。”公公哈哈一笑:“萧兄弟跟我来吧。” 萧玄衣跟着那公公进了门,那门不是正门,迎面踞着一座假山,怪石嵯峨,上面还有积雪。 绕过假山,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象藏在卷轴里一样,此时一一铺展开来,令人目不暇给。 萧玄衣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世面,此时边走边瞧,心中暗自惊叹:好大的家业!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道月洞门前,就听公公道:“萧兄弟等一下,我去禀报一声。” 没多久,就见那公公出来道:“县主就在里面,萧兄弟进去吧。” 不是来找唐静吗?怎么成县主了?萧玄衣转念一想:可能公公先领自己先见过县主,之后唐静还不好找吗?说不定两人就在一起。 进了月洞门,萧玄衣眼一亮:虽然是冬天,此处却锦茵铺地,一道细石小径象丝带一般铺在绿茵之上。 转过一片竹林,数处花坞,萧玄衣突然听到铮琮之声。四顾间,几丛花树掩映着一座八角飞檐的亭子,那声音似从亭中传来。 萧玄衣不敢冒失,轻声轻脚地来到亭前,但见亭子上一位女郎,貂氅漫披,翠钿满头,正自顾抚琴。 这女郎估计就是县主了,萧玄衣中心踟躇:该怎么说。那女郎偶然抬起头来,萧玄衣吓了一跳:这不是唐静吗? 萧玄衣正要上前调侃,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唐静倒是唐静,县主去哪了?难道是哪位公公乱说,或者…… 萧玄衣正犹疑间,一曲完了,只见唐静双手往琴上一放:“只管站在那里干什么?。” “听县主弹琴。”萧玄衣讪笑着,紧绷绷地走上亭子。 “坐吧!”唐静对着绣榻示意了一下。 这下萧玄衣吃惊非小,因为唐静对县主的称呼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就代表默认,也就是说,唐静不是“唐静”了,萧玄衣一下头大起来。 沉默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唐静问:“盖大哥怎么样?”萧玄衣说:“这花挺好看!” 最后还是萧玄衣说道:“盖大哥差不多好了,你送的那瓶寒食饧挺管用的。” “那就好,我这回自投罗网也算值了。” “自投罗网?” “你不知道我是从家里私自出来的吗?” “这就是你家吧。” “我家在长安,这是我叔父家。” “那你还跟我们去长安吗?” 唐静长叹一声:“恐怕不行了。” 话说到这里,萧玄衣此间事了,又坐了一会儿。萧玄衣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来:“珠子还给你。” “还君明珠,笑话我?” “没有,没有!” 见萧玄衣急赤白脸,唐静又笑道:“我忘了,这是一首诗里的两句,你应该不知道。” 贞元年间,诗人张籍有一首《节妇吟》,最后两句广为传颂: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但诗的开头两句是: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正是唐静眼下纠结的事情,故有此言。再想想,萧玄衣一介文盲,哪有这么深的用意,心中释然:“这珠子你还是收着吧,算我送给你和无双姑娘的贺礼。” “你都知道了?”萧玄衣讶然。 “你回夷门后,我见你那棉衣上的针脚,很是喜欢,就找针线来学,学着学着,忽然感觉到制衣之人的绵绵之意。就去问李三哥。” “李老三这个大嘴巴,回去我饶不了他。”萧玄衣义形于色。 “这也怪不得李三哥。” “我只是不忍你伤心。” “那你忍无双姑娘伤心吗?” 萧玄衣不知如何回答,思索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下亭子,来到一棵花树前:“这树上有两枝花开得最好,我都喜欢,你说上天会让我折两枝吗?” 唐静显然也犹豫了一下:“恐怕不行!” “那我只能……去想念另外一枝了。” 萧玄衣说罢,便从树上折下一枝来,走了。 看看就要到月洞门,琴声琮然响起,随之是一曲骊歌: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被唐静别了一回,萧玄衣郁闷了好几天,把安顿孟知微的事儿给忘了,直到要去长安了,才突然想起。 “哥几个在洛阳多住几天行不行?”萧玄衣把给孟知微买宅子的打算说了。 “不行,我还赶着到长安过年呢。”李克用故意顶嘴。 “我又没问你。”萧玄衣懒得理他。 “既然如此,大家伙明天都出去帮萧兄弟物色物色。”莫聪算是同意。 “我看算了吧。”孟知微却说道:“我问了一下,这里的宅子,差不多都要一两千银子。也太贵了。” “你不知道,萧老三现在是大财主。一两千银子不算什么?”李克用挑逗萧玄衣。 “真的?”孟智将信将疑。 “财主不财主,几百金子还是有的。”萧玄衣轻描淡写。 “那么多!”孟知微吓了一跳。 “你以为你大哥出来白混的。”萧玄衣得意起来。 “如果这样,我倒有个想法。” “说说看。” 孟知微说道:“你在塞上不是有好大一块地嘛。武牢关外那么多难民,安置一些过去,功德无量。” “据我所知,修道之人就算修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没有功德,也不能成仙的。”莫聪帮腔。 “我就没打算成仙。再说了,那么多灾民,别说我们,就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能救多少是多少啊。”孟知微很认真。 萧玄衣正不知怎么解释,李克用说了一句:“萧老三主要是心疼钱。” “要不这样,二百两金子算我和鲁奇大哥借你的,将来我一定会还给你。”莫聪很自信。 这下倒搞得萧玄衣不好意思起来:“借给你?好事我自己不会做?” 最终结果,萧玄衣答应拿出四百两金子来,只是这些金子没带在身上,都在近河小筑。 当然,这么一大笔钱,萧玄衣不会傻到放在枕头里,便画了一份藏宝图给孟知微。正要交待一下,盖寓突然说道:“我有个建议。你们不觉得我和孟兄弟调换一下更合适吗?” “啥意思?” “安置难民去受将城,我比孟兄弟熟得多。去河西你们离不了孟兄弟。” 莫聪点点头:“以孟兄弟之才,干安置难民的事儿确实浪费,只是去河西比较危险。” “这点我倒是没考虑,显得大哥怕死了哈。”盖寓很惭愧。 “既然危险,我就更应该去了。”孟知微当仁不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五章 长安道 一行五人从洛阳出发,孟知微已代替了盖寓。 从夷门出来后,孟知微便跟萧玄衣学了几天骑术。这次登程前,萧玄衣便给他买了一匹枣红马。 那匹枣红马看起来膘肥体壮,却是中原马匹,不耐长途。再加上孟知微是个二把刀。二二相凑,孟知微拉后腿是必然的了。 这天,几个人在路边歇了马,一边等孟知微,莫聪开始发议论:“据说前朝隋文帝有匹“狮子骢”,可以朝发长安,暮至洛阳。” “这么快?咱们都走两天了,还没看见华山呢。”萧玄衣道。 “没听老莫说是‘据说’嘛。”李克用揶揄萧玄衣。 “虽然是‘据说’,但狮子骢肯定有的。”莫聪说罢又问了一句:“知道本朝文皇吧?” “太宗皇帝谁不知道?” “隋末离乱,狮子骢不知所踪,文皇登基后,赦令天下寻求此马。后来在同州一家买面粉的店里找到,那匹狮子骢正在拉磨,尾秃皮皴,已残得不成样子。” “后来呢?”李克用追问。 “狮子骢虽然已不复往日的神骏,但还是很通人性,见了文皇欢欣鼓舞,嘶鸣不已。文皇便将带回大内,精心调护。后来那匹狮子骢又生了几匹马驹,都是神品。” 李克用是李世民的粉丝,至此不免要多说几句:“太宗皇帝很爱马的,据说他有匹‘照夜白’,珍惜得不得了。” “照夜白是玄宗皇帝的好不好。”莫聪笑了一下。 “玄宗皇帝的?”李克用糗了一回,这时孟知微跟了上来,李克用便迎上去道:“小孟,你想不想走快点?” “三哥有法子?”孟知微下了马。 “当然有!” 李克用说着接过孟知微的马缰,然后抽出刀来,一刀别在枣红马的屁股上,枣红马嘶溜一声,便泼剌剌地跑了。 这是什么法子?见众人发呆,李克用便对孟知微说道:“萧老三太不仗义,自己骑了匹好马,让你骑这种劣马,以后你就骑他的马。” “那萧大哥骑什么?” “让他跑着。” 这种事儿也就李克用做得出来,众人都以为萧玄衣要发作一下。谁知萧玄衣将自己白马的缰绳递给孟知微:“哥把这事儿忽略了。” “还是你骑吧。”孟知微推辞。 “你不知道我脚力好?” “老三今天这么驯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懒得理你。”萧玄衣冷哼了一声。 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萧玄衣这两天闹别扭,还有些针对李克用,只是不好问。孟知微老拖后腿,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便不再推脱,骑了萧玄衣的白马。众人继续赶路。 李克用的招儿虽然损点,但行程却是加快了不少,刚好在除夕之夕,赶到长安。 大唐惯例,过年朝廷给官员们放假六天,老百姓也给自己放了长假。家家热气腾腾,大街上熙来攘往,一付热闹的模样。 李克用在长安住过一段时间,进城后一马当先,带着一行人直奔亲仁坊。 古时大将出征,朝廷都要扣压其家属作为人质,唐朝也不例外,只是婉约一点。在外握兵的节度使,尤其是边地重镇,都要送一个儿子宿卫京师。 此时宿卫京师的,便是李克用的二弟李克让。圣眷优渥,赐了一所宅子给李家,这李府便在亲仁坊。 来到自家门前,李克用也不用跟谁客气,见门虚掩着,也没招呼一声,便带着众人排门直入。两个纪纲迎了出来,一看是李三爷,当即过来请安。 仆隶之人的统领叫“纪纲”。在大唐,纪纲也就是贴身跟班的意思。这两个纪纲一个叫何相温、一个叫石的历。 李克用问了一下,才知道四弟李克让出门去了,便吩咐两个纪纲备水备料。自己牵了马带着众人直奔马厩。 马厩里已有好几匹马,其中一匹白马,神态睥睨,光彩照人。李克用不禁大喜:“四弟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一匹好马。” “四爷马球打得好,天子一高兴,就让他在飞龙厩随便挑,四爷就挑了这匹白马。”何相温道。 “据说这马是“照夜白”的后代。”石的厉补充。 “怪不得!”李克用对照夜白原是略知一二,当下问萧玄衣道:“老三,这匹马比你那匹不差吧。” “一般吧。”萧玄衣敷衍。 “这匹马就给你了。” “又不是你的马。”萧玄衣冷笑。 “不是我的马就不能做主了?” “不是那回事,你让咱四弟骑什么?” “你个萧老三,总算又跟我‘咱’了。” 李克用大嘴巴,把萧玄衣的秘密透给唐静,这几天,萧玄衣对李克用都爱理不理。所以李克用有此感慨。 “我看你还算识相。”萧玄衣回了一句。 “没想到哈,咱们的交情,还不如一头畜生。” “你的脸确实没有畜生的脸大。” 两人撩骚了一通,算是握手言和。李克用又将宅内所有房间看了一遍。正安置众人时,门外走来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袭紧身窄袖的常服,足蹬乌皮靴,更显得细腰乍背。少年站在院中愣了一会儿,看见李克用叫了一声:“三哥。” 众人知道这少年便是宅子的主人——李克让,便都停下来。只见李克用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照李克让的裆部捞了一把。 “干什么你?”李克让连忙伸手阻挡。 “我看你是不是让朝廷阉了。” “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学这么规矩。” “在朝廷里不规矩能行?” “哦,没阉就好。” 李克用这才将莫聪等人介绍给李克让。轮到萧玄衣时,萧玄衣见李克让脾气好,也忍不住欺负了一回:“我也是你三哥,让我摸一把行不。”一句话让李克让羞红了脸。 这李克让看似斯文,其实也是个矫健绝伦的人物。后来李克用干了一件坑爹的事儿:在几个哥们儿的撺掇下,起兵造反。朝廷便派了数千禁军收捕李克让。 李老让也不含糊,带领几个纪纲,横槊跃马,杀出长安城。禁军紧追到渭水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抢了一条小船,扬长而去。检点一下,禁军死伤好几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六章 探丸借客 除夕之夜守岁差不多是古今一例。吃过年夜饭,李克让在客厅里生了一盆炭火。众人围着火盆坐了,一边饮屠苏酒,一边闲扯。 话题无非是一些塞外风情,两京掌故。李克让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京城最近出现了一个黒丸会,大家出门时小心一些。” “黒丸会?干什么的?”李克用问。 “就是一帮闾里少年,专门戗官杀吏。” “探丸借客?”莫聪问。 “莫大哥也知道这典故?”李克让惊奇。 “这么说吧,你知道的老莫全知道,你不知道的老莫也知道一大半。”李克用吹莫聪。 莫聪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让老弟说吧。” “我这也是听人说的,‘探丸’一事确实古来就有……”李克让开头几句有点儿生涩,接着便滔滔不绝。 “探丸借客”的事儿发生在西汉成帝年间。成帝就是宠信赵飞燕那位,其在位期间,国事可想而知:上有外戚把持朝政,下有贪官污吏鱼肉百姓。 老百姓受了欺负,一般都要找官府主持公道,然而欺负老百姓的就是官府,老百姓到哪儿说理去?这么一来,游侠儿便出场了。 这帮游侠大多是年轻人,正是那种除了一腔热血,什么都没有的年龄。他们平时在市井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或者是看不惯官吏们的强梁霸道,或者是激于义愤,或者是受人之托,游侠儿便杯酒然诺,慷慨赴死。 游侠们做事前有个规矩,就是把弹弓用的弹丸染成黑、红、白三种颜色,放在一个箱子中。大家都到箱子中摸出一颗来。 摸到红丸的去杀武吏,摸到黑丸的去杀文吏。当然,杀人者人亦杀之,摸到白丸的负责料理丧事。 李克用听到此处不禁叹息:“我在长安时,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好玩的事情。” “怎么着,你也想入黑丸会?”萧玄衣笑道。 “干嘛要入他们的,我也要组织一个。” “要不咱们现在就搞一个。” “行啊,明天我就找丹青画一只螃蟹,咱们成立一个横行会。” 李克用和萧玄衣一唱一和,眼看到了*。这时旁边的莫聪笑道:“算了吧你们俩,京兆尹可不是吃素的。” 大唐的京兆尹历来以铁面著称。莫聪故有此言。李克让闻言笑道:“还别说,这黒丸会就是上一任京兆尹给扒拉出来的。” “‘扒拉出来’,这话怎讲?”李克用问。 “这个说起来有点长。” “没关系,长夜漫漫,慢慢说。” 话说京师有一叫沈燕的少年,住在金光门附近,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此人不事生产,专一行走市廛间,以斗鸡博彩为生。 这沈燕精通鸡性,斗鸡下注很少失手,原本可以凭此技发家致富。但沈燕却有一个脾气:爱交朋友。 沈燕斗鸡赢了钱,便带着一帮狗哥们儿胡吃海喝,名气不小,说起来街面上无人不知,却没治下多少家业。 有一天,沈燕跟几个朋友玩耍一通后回家,路过丰邑坊,不经意间一扭头。见一个妇人倚着门正看他。 那妇人艳冶非常,沈燕当时就看傻了。那妇人见状,掩袖一笑,转身回房去了。沈燕原本是个浪子,未免起意,便使人暗通款曲,将这妇人勾搭上手。 那妇人的丈夫,原是禁军里的一个小头目,名叫张孩儿。张孩儿经常不在家,沈燕一得其便,便登堂入室,寻源探幽。 有一回,沈燕和那妇人正做得好,张孩儿回来了。听到叫门声,两人吓得不轻,那妇人连忙穿衣下床,沈燕无处可藏,就钻到那妇人的裙子里面。 那妇人去开门,沈燕在裙子下面亦步亦趋。张孩儿跟几个同行喝多了,进门后径直上床挺觉。沈燕趁机钻出裙子,藏到门扇后面。 见张孩儿睡得熟,沈燕就要借机开溜,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巾落在床上,刚好挨着张孩儿的佩刀。 这头巾落在人家床上不是耍的,沈燕就给那妇人指了指,让她把头巾取过来。谁知那妇人犹豫了一回,把张孩儿的佩刀给了沈燕。 沈燕对那妇人看了半晌,突然手起刀落,将那妇人杀了,拿上自己的头巾逃之夭夭。第二天张孩儿醒来,看到这血溜呼剌的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孩儿正想着去报官,一帮衙皂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将他锁到了京兆衙门。 张孩儿虽然喝多了,但心中清楚,见了京兆尹连忙辩白。鞘对刀,刀对鞘,京兆尹当然不信,一百板子打下去,张孩儿便说不出话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张孩儿临刑之日,上千人围观。这时一个人排开众人,来到京兆尹面前,声称张孩儿冤枉。此人便是沈燕。 沈燕将杀人缘由一一说了,众人这才恍然大迷瞪。但京兆尹不信这个邪,当场下不来台是小事,被上面知道了,那是要革职罢官的。 京兆尹倒也机变,说沈燕精神不正常,将沈燕乱棍打出。张孩儿不但带绿帽,还冤死了。 没过多久,京兆尹坐堂时,一少年径上堂来,扬手一击,京兆尹人仰座翻。那少年也被当场格杀。 再看那京兆尹,被一枝削尖了的竹篾洞穿咽喉,被格杀的少年就是沈燕。 说到这里,李克让的情绪有些激动,便端起屠苏酒来喝了两口。李克用问:“这沈燕都死了,黒丸会怎么还没出来?” “接下来,京兆衙门里的官吏们开始倒霉。有的在回家路上被人割喉,有的在睡觉时丢了脑袋,更有几个,逛大街时被人一刀洞胸。死的官吏一多,捕快就看出一个规律:这些被杀的官吏,不是与张孩儿的案子有关,就是当时参与格杀了沈燕。” “那肯定是黒丸会干的。”萧玄衣聪明了一回。 “张孩儿家破人亡,沈燕就是一个孤儿,是谁替他们复仇呢?还好那些涉案的官吏没死绝,捕快们便以此为诱饵,设了个套。也抓住了几名凶手,都是一些街面上混的少年。 “还没等到过堂,这些少年都莫名其妙的死亡。后来总算查出,他们都死前都吞下了一种弹丸。这些弹丸有红色的,有黑色的,上面都涂有剧毒。 “然后就有人想起了‘探丸借客’的典故,管这些轻侠亡命的少年叫‘黒丸会’。” “‘黒丸会’里总有为首的,能捉住为首的就行了。”鲁奇插了一句。 “把那些贪官污吏杀完也是一个了局。”萧玄衣表示不同意见。 “你们俩意见都不相同。这就是黒丸会的案子就难破了。”莫聪笑道。 “是啊,黒丸会做的事很多人都觉得大快人心,所以朝廷一直没什么好办法,直到现在,官吏们和黒丸会还在你来我往,相杀不已。”李克让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过他们的大限也快到了。” “为什么这么说?”李克用问。 “据说即将上任的崔京兆,精明干练,并且是个有名的酷吏。” 大家都沉默不语,萧玄衣突然想起,便对李克让说:“黒丸会杀的都是官吏,你为什么让我们小心一点。” 李克让笑道:“象萧大哥这么剽疾的人物,很有可能被当作黒丸会的人。” “是啊,一进衙门,冤不冤另说,先打一百杀威棒。”李可用恐吓道。 “这么说,我们不能出门了?我还想游游曲江呐。” “萧大哥要真想出去玩,我来想想法子。” …… 几个人说着闲话,外面渐渐有爆竹声接连响起,鼓打五更,新年伊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开日中市 大年初一在唐朝称为“元日”,这天大小官员都要去朝拜天子,李克让自然也不例外。从朝中回来,李克让换了常服,正要出门拜会同僚,萧玄衣赶出来拦住:“老四,你帮我想出法子没有?” “想法子?”李克让愣了一下,旋即大悟,便喊过一个纪纲来吩咐几句。然后对萧玄衣道:“这法子得费点儿功夫,萧大哥先去忙点别的。” 熬了一夜,其余几个人都在补觉,萧玄衣便挨个叫起来。除了孟知微不愿出门,萧玄衣便和其他三位来找李克让,李克让正在挥腕运毫。 四个人凑上去,萧玄衣有些看不懂:“老四,这黄坨坨的画的什么东西?” “这叫蟠螭图。”李克让又添了几笔,停下来给众人解释:“龙生九子,黄色而无角的叫螭,非常勇猛。这蟠螭图是我们金吾卫的标志,你把这图带在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不敢找你麻烦。” “那要是遇到不明眼的人怎么办?” 李克让显然没料到萧玄衣会这么问,正迟疑时,李克用道:“真要遇到那种人,肯定不是官差,直接拿大耳刮子抽他。” 萧玄衣拿起那张蟠螭图,在身上比了比:“我带在哪儿呢?” 李克用将蟠螭图抢了过去:“你要表明自己的身份,最好是贴在背上。” “那不把衣服给弄脏了?” “衣服脏了能洗,惹出麻烦来,这天子脚下不好办。” 李老三,李老四弟兄二人不由萧玄衣分说,找出昨天贴门神剩下的浆子,把蟠螭图给萧玄衣糊上了。 “就我一个人带吗?”萧玄衣背上紧紧的,有点不自在。 “鲁、莫两位大哥,斯斯文文的,不象萧大哥这么英气逼人。至于我三哥嘛,你还听说过有胡人侠客?” “这倒也是。” 长安城的布局就很象一张大棋盘,东西街道十一条,南北街道十四条,将城内分成一百一十坊和东西两市,皇城在棋盘上九宫的位置。 亲仁里离东市最近,几个人便先去东市。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萧玄衣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刚才过去那个老者,应该是乔装改扮的官差。” “你怎么看出来的?”李克用问。 “刚才他走过去,回头看了我两眼。” 李克用这才反应过来:“估计想给你套近乎。” “为什么?” “汉光武说过,做官当作执金吾,金吾卫很威风的。” “他不会看出破绽来吧。” 李克用看了萧玄衣两眼:“别的都还好,就是表情还不够横。” 萧玄衣闻言将两眼圆睁,走路开始架手架脚了。 还没到东市,人山人海,几个人便走不动了。原来长安城有个规矩:不到日中不开市。这么多人都是等开市的。 人群中老少妇孺都有,鲁奇有点纳闷:“看来黑丸会不象李老四说得那么厉害。” “这你不了解京都人,京都人不怕事儿,就怕事儿不大。”李克用道。 “他们都不怕,咱们还怕个鸟啊?”萧玄衣觉得有点不对头。 “谁怕了?不就你背着个蟠螭图嘛。”鲁奇笑道。 “李老四不是说了吗?看见剽悍的人就抓。” “老四不是这么说的,老四说:看见剽悍的人就怀疑,怀疑你还能不让啊。”李克用替李克让辩解。 萧玄衣突然想起,指着李克用道:“就是你说的,你说进了衙门先打一百杀威棒。” “进了衙门你肯定要扒层皮。我说错了吗?” “怀疑”跟“杀威棒”中间还差着“抓人”关键一步,萧玄衣不由愣了半晌:“这么说你们晃点我。” “没谁要晃点你,你大清早起来去求人家。我们家老四只好成全你了。” “怪不得大家都看我。”萧玄衣差不多抓狂,一把扯下背上的纸:“我说看着这么眼熟,这蟠螭图根本就是一盘屎图。” “其实都怪你哈,一见面就朝他裆里面摸,我们家老四是好惹的?” 天到正午,鼓声“咚咚”响了百十下,市门开了。几个人便随着人群往里走。 古人把东西路叫“街”,南北路叫“道”。这东市有两街两道,将东市分为九块儿。每块内又有两、三条小路,路两边排着商铺。 整个东市内,有商铺近十万家。东至海,西至胡,普天下的商贾们辐辏于此,其繁华可想而知。 更有一些高鼻深母的异族人,牵着骆驼,带着面罩,卖得都是象牙犀角之类的奇珍异宝。 几个人转了半天,都有些疲劳,忽然来到一家花店前。一树一树的花,都载在盆里。花瓣晶莹剔透,还飘这几缕幽幽的香气。 几个人都没见过,站在那里听人说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梅花。价格也不菲,最贵一盆要十两银子。 萧玄衣便打量最贵的那盆,那梅树有一人多高,主干有大腿粗细,梅枝横斜,乱花点点。 要不是出门在外,就买一盆回去。萧玄衣正想着,就听一个老者喊:“店家。你这梅桩怎么卖?” 因为看家多买家少,店主已经进店去了,此刻闻言出来问道:“哪一盆?” “就这!”老者指着最贵的那盆。 “本店向来童叟无欺,口不二价,十两银子。”店主抄着袖道。 那老者也没还价,只是问道:“这梅桩也有二十年了吧。” “老丈好眼力,不多不少,整二十年。” “养了这么些年,按说十两银子不算多,只是你这棵树有病。” “花开得这么好,哪里象有病呢。” “这儿有一段枯枝。” “树大有枯枝。免不了的。” “这么说罢,你这棵树生虫了,如果五两银子卖给我,我能把它医好,你要留着,养不过两年。” “五两银子,你不是砸我的招牌嘛。” “不卖就算了。”那老者说着要走。 “老丈且慢。”店家连忙喊住:“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名誉,你说我这棵树有病就白说了?” “你说怎么办?”老丈也不含糊。 “这么着吧,你说我这棵树有虫子,你把虫子找出来,我这就关门大吉。要是找不出虫子,你得跟过往的客官说道说道。” “虫子冬天还不死嘛,我是说这树里面有虫洞,洞里面有虫卵。” “你能找到虫洞也行。” “真要找的话,你这棵树就毁了。” “毁了就毁了,我名誉值得多。” 两人争执不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就有人开始议论:“看这树上也没什么虫眼儿,花开得也好,不象有虫病啊。” “就算有个虫洞,这么一大棵树,怎么找啊?” “怎么找?这东市里斧头锯子什么没有?” “关键你得把这树一点一点解开不是。” “只要老丈点头,我愿效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如李克用所言:还真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八章 心传 听众人如此说,那老者便不再辞让,捋了捋髭须说道:“我老汉一把年纪了,原是不想争这口闲气,只是这事儿不弄个明白,倒显得我老汉信口雌黄,为老不尊了。” “就是这理儿,就是这理儿!”众人附和。 “这样吧,我在这梅桩上找出一个虫洞来,大家全当看个热闹。”老者又对店主说:“你也不必关门,全当咱们俩开个玩笑。” “你先找到再说。”店主不置可否。 “我还得啰嗦几句,咱不能倚老卖老。”那老者又说:“要是找不到虫洞的话,这梅桩也毁了。我拿出二十两银子,十两银子是赔梅桩的钱,另外十两摆酒席,我给店主赔情道歉,也请各位做个见证。” “有酒喝那是再好不过。”有人开玩笑。 “只怕你喝不上。” 那老者说罢,绕着那盆梅桩相了一回。然后骈出右手的手指来,这量一下,那量一下。左手则掐着指头算。 众人看着纳闷:“老人家不去找物件儿解树,这是干什么?” “找虫洞。” “你要把树解开才能找到,难道掐指头能算出来?” “要是把树解成一段一段的,那还叫本事?” “老人家不会是买风雨雷电的吧。”众人显然不信。 那老者冷笑一声:“实话给你们说,这虫子是从树根钻上来的,虫洞随便找,只是老汉不想出那蛮力,要找一处好做活的地方。” “从树根钻上来的您都知道,您真是活神仙。” 那老者不再理会众人的风言风语,俯下身从梅根处往上拃了七拃,又骈了三指,用指甲做个记号道:“就这里吧。” 众人看得分明,那梅树做记号的地方也有胳膊粗细,便有人说借把锯子就行了。这时鲁奇走出来道:“不用麻烦,我这有把斧子。”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作为一个木匠,鲁奇随身带斧头的习惯。当下拿出一个黑布囊,从里面取出一把斧头来。 因为随身挟带,那斧头比较小,跟个羊角锤差不多。众人看了,不免失笑:这梅桩种在盆里,没根儿的东西,肯定一砍一晃荡,斧头吃不上劲儿。再说斧头又这么小。 “这么粗的木头还是用锯子比较合适。”那老者道。 “要不,我试一下。” 那老者看鲁奇稳稳当当的,不是个冒失鬼,便点点头。只是嘱咐道:“手下有点准头儿,砍丢了再找就费劲。” 鲁奇也不答话,走到那梅桩前,跟那老者一样,绕着梅桩相了一回,一脚踏住梅根,膝盖抵住梅桩,眼觑着老者做的记号,双手将斧头高高举起。 这么小的斧头,还搞这么大架势,众人又是哗然。鲁奇全然不睬,当下将斧头抡圆了,左一斧,右一斧。动作十分凝重。 不见斧影翻飞,也不见木屑飞扬,砍了十几斧头,鲁奇便停下来,将踏住梅根的脚收回,只见那段梅枝一抖,“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好手段!”有人轰然叫好。 解过木材的人都知道,细小的木材用斧头比较省事儿,大一些的木材用锯子比较好。原因无他,大木头一斧头劈不开,第二斧头就很难落在第一斧头的茬口上。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这时就有人捡起落地的梅枝,断面光滑,就象一刀斩下来一般。 再看那树枝断面中间,有一个指肚儿大的洞,洞里有一些黑色的木末。还夹着几粒白色的小米粒儿大的东西,应该是虫卵了。 众人又是一声喝彩,那店家的面子上架不住,便把几盆梅桩往店内搬。 “这是何必呢,老人家不是说过吗?”有人劝那店主。 “我在这东市三十年口不二价,既然说过关门大吉,那就关门大吉。” 终于把人家弄关门了,看热闹的也觉得挺没意思,当下一哄而散。鲁奇便对那老者说道:“老丈,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也正有此意。” 见鲁奇露脸,萧玄衣几个人乐得帮衬,就近找了一家茶寮,请那老者上首坐了。大家一边饮茶一边说话。 言谈之间方才得知,那老者姓郭,家住长安西郊。祖上专一养花种树为业,供给长安城内的达官贵人,传到这郭老汉手上,已经十三代了。 “怪不得那梅桩生虫子,老丈一看便知。”鲁奇赞道。 “病生于内,必然形之于外,这倒没什么难的。” “老丈怎么知道那梅树七拃三指处是虫的巢穴。”莫聪问道。 “这个倒不好讲了。”郭老汉思索一下又说:“打个比方吧,‘扁鹊见蔡桓公’这故事知道吧?” 几个人只有莫聪点点头,郭老汉接着说道:“扁鹊看了蔡桓公的气色,便知道他病到了什么地步,树的道理跟这差不多。” “树也有气色?”萧玄衣诧异。 “当然有了。”郭老汉说罢又解释道:“气色不是皮肤的颜色,也不是咱们呼吸的这个气。《黄帝内经》里面说,天地间万物都是阴阳二气化生,就是阴阳二气。” 几个人听的五迷三道,郭老汉倒有些得意,继续滔滔不绝:“青、红、黄、白、黑五种气色,对一般人来说,要分清就不容易,并且每一种颜色又有深浅之别。” 估计是出于礼貌,莫聪接了一句:“深浅之别?” “对,就拿黄色来说,有:桔黄,土黄,金黄等等等等。老汉当年热心著述,写了一本相树之法。曾经把黄色按深浅分为十八种。” “这相树之法能不能借晚辈拜读一下。”鲁奇很虔诚。 “写了一半,就罢手了。” “为什么?” “这跟佛家精义差不多,只能心传,写出来就走样了,反而贻误后人。” “可惜啊。” …… 鲁奇和那老郭谈的入巷,莫聪听的也很专心,倒是李克用和萧玄衣有点坐不住。便借口还有事儿,跟郭老汉打个招呼,两人就跑出茶寮。 两人准备去雁塔转转,李克用路熟,便领着萧玄衣在坊间乱拐。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一辆油壁车从两人身边辚辚驶过。 萧玄衣肘了李克用一下,李克用会意,正坏笑着,身后又过来一拨人,一边走一边聒噪。 就听其中一个人问:“大哥你看清楚了没有?” “当然看清楚了,那小佳人还对我回眸一笑呢。” “咱们跟着,看看小佳人家住哪里?” …… 萧、李二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帮浮浪子弟,看上油壁车里的小姑娘了。萧玄衣有些惊叹:“这些熊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那是你少见多怪。” 萧、李二人嘀咕一会儿,雁塔暂时不去了,偷偷地跟在那几个浮浪子弟后面。 那香车驶进一座坊门,又拐了两个弯儿,便停下来,里面出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姑娘,几个少年见状便乱吹口哨。 萧、李二人躲在坊街的拐角处,看得清楚,但见那姑娘头也不转,进院子去了。几个少年却在墙外面掂脚尖伸脖子,不肯离去。 “看我吟诗一首。”那位被称作“大哥”的家伙大冬天还手拿折扇,此刻将扇子打开说。 “我们大哥要吟诗了。”一个家伙朗声道,好象要报知墙内的女子。 “墙头马上看见她,眉角眼尖挑逗她,论风流她爱我,论才华我爱她。” “大哥你好像少两个字吧。”一个家伙质疑。 “你懂什么,现在流行长短句。” “大哥果然高才。” 见墙里面没反应,大哥又摇起扇子来:“巫山神女下瑶台……” 刚吟了一句,就见墙内飞出一物,散落在众人身上,几个家伙捂着鼻子乱喊“好臭!”萧、李二人猜出这帮家伙遭“屎攻”了。差点没把鸟笑歪。 再看那位大哥,抖了抖衣衫叹道:“一个佳人怎么出此下策。” “待我翻墙进去,杀他个鸡犬不留。”一个家伙狠狠说道。 “算了,我怕你掉进茅坑里。” “大哥对我真是恩重如山。” “咱们眼下该怎么办。”又一个问。 “这一身臭烘烘的,还能怎么办?回去吧。” 几个家伙往这边走来,萧、李二人看看藏不住,便假装过路迎了上去。两下里走得近了,就听一人喊道:“这不是萧大侠吗?” 萧玄衣正眼一看,那位大哥赫竟是第五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一十九章 地经 因为情形尴尬,第五离跟萧玄衣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走了。只是叮嘱萧玄衣:明天青绮门外的“楼兰风”见,不来不行,死等! 整个过程第五离没有跟李克用说一句话,李克用不免有点情绪,乜斜着第五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装得挺紧!” “怎么了?” “明明调戏人家被泼了粪,却说遭人暗算。恶心!” 听李克用说话的语气,萧玄衣反应过来:“不过,见了李老三不作揖也确实该死。” 李克用无话可说,只得打个哈哈:“没想到长安城也有人请你吃饭哈。” “只兴你李老三有朋友,我就不能有了?” “说实话,这样的朋友请我吃饭我都不会去。” “人家请的是我,又没说请你。” …… 两个人口舌一番,李克用便问起萧玄衣怎么认识第五离的,萧玄衣本不想说,但架不住李克用的死缠烂打。 当李克用听到萧玄衣被第五离骗了衣服和鞋子,直笑得打跌:“没想到老三这么宝贝!”“什么宝贝!”萧玄衣有点不好意思。 “活宝贝!”李克用停了一下:“不过这哥们儿也挺有意思,明天我得去会会他。” “我没说带你去哈。” “不带我你认识路吗?” 看看天色已晚,两人也不去雁塔了,便回了亲仁坊。莫聪、鲁奇也回来了。用过饭后,李克让又拿出屠苏酒来,几个人一边喝一边闲聊。 莫聪说他在西市买到一样宝贝,李克用嗤之以鼻:能买到的还叫宝贝?萧玄衣则催促莫聪拿出来看看。 莫聪便回房拿出一付卷轴来,在矮几上摊开,萧玄衣先凑上去冒了一股黑色傻气:“这画也不好看啊。” “白痴,这是地经。”李克用讥笑。 “对,这就是长安城的地经。”莫聪补充。 萧玄衣虽然文盲,但不傻,听莫聪这么一说,便也明白了七、八分:“我当什么好东西。” 李克用负责没有立场地打击萧玄衣:“这不是好东西吗?比如明天你要去青绮门。”李克用在图上指了一下:“就是这个位置。咱们现在住亲仁里,就是这个位置,去青绮门怎么走就知道了。” “搞那么复杂,问问路不就行了。” 一句话说得李克用无言以对,莫聪便出来打圆场:“长安地经当然不是什么宝贝,要是河西的呢?” 李克用愣了一会儿:“老莫言之有理,要是有一张河西地图,咱们去河西差不多事半功倍。” “一张图就那么重要?”萧玄衣不以为然。 “我给你说个故事哈。” 在讲故事之前,莫聪先问了一下几位:“曹孟德一世枭雄,才智过人,但他也作过几件糊涂事儿,其中有一件最没脑子,大家知道吗?” 大家懒得想,纷纷催莫聪快说,莫聪只好说道:“曹孟德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不该以貌取人,错失张松。” 张松字永年,是益州刘璋的别驾。张鲁攻刘璋,刘璋吃紧,张松便献了一策:联合曹操,操张鲁的后路。 刘璋大喜,便派使者去许都,这使者就是张松。张松身材矮小,面目丑陋,却是一个奇才:过目不忘,雄辩滔滔。 张松对天下形势一目了然:刘璋暗弱,曹孟德天下无敌。何不趁此机会,做一番登龙事业,所以去许都前,便绘了一份西川地理图。 到了许昌,曹操数日不见,张松心里未免窝火,及至见了曹操,说话有点不客气。曹操见他容貌丑陋,已是三分不喜,又见他言语是还有些别的事儿,第五离先走了。青绮门离曲江不远,萧、李二人便趁着酒兴,去了曲江。 作为长安的第一胜景,曲江不但有皇家的离宫别院,还有供平民百姓赏玩的山楼水亭。再加上过年,曲江边更是游人如织。 萧、李二人一边晃荡,一边东张西望,接着便看到了一群人正围着几个盘马的少年呱噪,两人也过去看热闹。 场地中有两个少女,看情形想要离开此地,刚一移步,便有一个少年纵马直冲过去,两个少女便乱叫着躲闪。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种事儿。萧玄衣正要上前,李克用连忙将他拉着,低声道:“这种事儿你做得来吗?” 萧玄衣诧异,便摇摇头。 “那你还不趁着看看热闹。” “有毛病啊你。” 正说着,一个女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几个少年便用马鞭挥开人群,扬长而去。 “没劲儿。”李克用摇摇头。 “你还想多有劲?” “最起码要搞得鸡毛鸭血的,那时候出手才有份量。” “不要给我说这是兵机?” “长安城里面的事儿,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歌声传来,唱歌的正是那几个盘马的少年,歌中唱道:邺城中,黄尘起,探黑丸,斫文吏。棘为鞭,虎为马。团团走,邺城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二十章 鲜克有终 接下来的几天,莫聪和鲁奇一路,萧玄衣和李克用一路,四个人结成两伙儿满城乱转,寻找那幅所谓的“河西地形图”。 孟知微本来也要帮忙,大家都说他打坐打得挺好,还是继续打坐。至于李克让,他的假期年初三就结束了。 这天,萧玄衣和李克用又去了西市,逛了大半天,一无所获。回去有点早,李克用见路边有个卦摊儿,一时兴起,便拉着萧玄衣在卦摊前蹲下来。 那先生捋着髭须道:“两位打卦还是看相?” 打卦找孟知微就行,李克用便道:“看相,只是你看的准不准?” 那先生指了指布帘,没言语。 “先给他看看前程。”李克用把萧玄衣推上去。 那先生端详了萧玄衣一会儿:“老弟鸢肩火色,有出尘之态,分明是修道之人。前程就不要问了。” “我哪有修道啊?”萧玄衣一愣。 “你不是曾经拜在纯阳门下吗?”李克用提醒。 “那也算?” “怎么不算?拜过祖师爷就算。”那先生接口。 李克用见那先生还有些本事,便往前一凑:“给我看看吧。” “我没想着要修道啊。”萧玄衣挺委屈。 “不是你想不想的事儿,就算你现在不想,将来还是要修的。”先生道。 “修道为什么不能问前程?” “修道者生死都要看破的,还问富贵?”先生继续对萧玄衣道。 李克用闻言把萧玄衣挤在一边:“来,给我看看。” “你看我将来能发财吗。”萧玄衣磨磨唧唧。 “你要钱干什么?” “就算修道,一日三餐不能少吧。” “俗不俗啊你。”李克用啐了萧玄衣一口,然后对那先生道:“别理他,给我看。” “三餐道中自有,这个不用你操心。” “到时候没有不就晚了?” “你看那天上的鸟儿,整天玩耍不劳作,上天也没让它们饿着……” 李克用终于按捺不住:“你个鸟先生,我问了你几句,你怎么爱理不理的。” “我不是再给这位兄弟看嘛。” “不看了!”李克用说罢,拉起萧玄衣要走,那先生却抚掌大笑起来:“老弟的富贵,就在这一怒之中。” “这话怎讲?”李克用止住步。 “老弟豹头环眼,神不御气,原是凶死之象。一怒之下,元神激动,赫然有啸天之势。” “说实话,当个节度使我还是有把握的。”李克用大言不惭。 “五马之贵,尚不足比。” “莫非要当王爷?”李克用笑道。 先生又摇摇头:“这么说吧,老弟生前大贵,死后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那就是当皇帝了,李克用倒不吃惊,只是低声问道:“死后贵不可言,到底怎么回事?” “天机不可泄露。我给你说了这么多,将来都要受果报的。” 两人看过相后往回走,李克用未免有些头脑发热:“老三听到了吧,跟着我混绝对有你的好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苟富贵,勿相忘。” “人家就是赚你钱的,你还当真。”萧玄衣不以为然。 “你当过道士,人家都看出来了,这还不准?” “就算他看得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知府不如一个活老鼠,你死了再发达有毛用。” …… 两人扯着闲淡回到亲仁里,那个叫何相温的纪纲告诉萧玄衣,有个姓“第五”的人找他。 “什么事儿?”萧玄衣问。 “他也没说,只是让你明天等他一会儿。” 萧玄衣便跟莫聪告了个假,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第五离仍然未到,萧玄衣便来找孟知微。 “整天在屋里坐着你不闷?”萧玄衣一进屋就说。 “我说去帮你们找地图吧,你们又不让我去。” “谁看不出来你很勉强啊。” “我是不想出门,但需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这不就是勉强吗?” 孟知微笑了一下:“勉强多少两一斤?” 萧玄衣当即明白孟知微的意思:情绪这东西没斤没两的,不能拿这个来说事儿。便话头一转:“你待在家里也好,你不知道,现在黒丸会闹得厉害。” “又怎么了?” “他们以前只跟官府作对,现在也开始祸害老百姓了,大白天的调戏妇女,欺负小孩,还公然掠夺财物……” 孟智微叹了口气:“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孟智微觉得这几个字不太恰当,便不解释。 萧玄衣也无心探究,四下望了望:“小白呢?” 孟知微嘴一努。萧玄衣便走到孟知微的床边,见小白正趴在床角,用两个翅膀捂着脑袋。便说道:“小白,你这个懒蛋。” “别理我,烦着呢。”小白探了一下脑袋,又缩了翅膀里。 “怎么了?” “你们都出去玩,就是不让我出去。” “长安城的房子长得都一样,不是怕你迷路嘛。” “怕是多少两一斤?”小白现学现卖。 萧玄衣笑了一下,转向孟智微:“要不……” “你别惯着它,这长安城里家养的猛禽多。”孟知微说到这里,忽然有人敲门。 萧玄衣开了门,进来的是李克用。便问道:“你怎么没出去找地图啊?” “你都没出去,我为什么要出去。” “我不是有事吗?第五离来找我。” “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吃饭吗?” “你怎么知道是吃饭?” “肯定是吃饭!” 两人又要没营养的时候,孟知微问道:“三哥有事儿?” “也没大事。就是来问一下,我能不能带小白出去玩。” “到外面不太好吧。” “不出门,就在院子里。” 萧玄衣见李克用跟孟知微很客气,有点纳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人家孟兄弟斯斯文文,当然要礼貌一些。” “你跟我怎么不礼貌?” “这只能问你自己,人必自辱,然后外人辱之。”李克用说着,逗起小白。吹着口哨,一根手指擎着出去了。 萧玄衣和孟知微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这才问道:“‘果报’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佛家的说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儿。” “有没有道理啊?” “当然有了,咱们老百姓不也是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嘛。” “泄露天机是不是也有果报啊。” “你说呢?”孟知微一愣:“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萧玄衣正犹豫间,听到外面有人叫好,便借故第五离来了,从孟知微房间出来。 小白在院子里飞,腿上系了一根树枝,李克用张弓搭箭,将树枝射下一段来,第五离便跑过去,将断枝捡起来,然后喝一声彩。 萧玄衣当时气不打一处来:“干什么?你李老三!” “带小白玩啊。” “你怎么不带你家老四玩儿?” “你要相信哥。” 萧玄衣不再和李克用分辨,喊住小白,把树枝从它脚上解下来,那是一根青色的柳条,只有麦秆粗细,当然也不太长,长了小白也飞不动。 这么细的柳条,又在天上飞着,要射中还真不容易,只是眼下不是夸李克用的时候,萧玄衣便教训小白:“你个笨蛋,想变成鹄啊你?” 鹄是一种水鸟,古人常做纸鹄当箭靶用,所以“鹄”有时也指箭靶。 “李老三说,要带我去楼兰风吃油炸苜蓿虫。” “苜蓿是草不是虫,他骗你呢。” “你这人就喜欢搅场子。”李克用过来插话。 “他还说带我去看露肚脐的女人。” “你这就不对了,李老三。你能这么教小白吗?” 一句话说得李克用臊眉耷眼,第五离凑上来:“这鸟儿说话这么利索。” 萧玄衣知道第五离也挺难缠,便让小白回去,然后问第五离:“你昨天找我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是找你吃饭。” “看看我说对了吧。”李克用接话。 “李三哥的箭法真是神乎其技,我以前也没觉得怎么样,今日一见,真是佩服。”第五离说话时两眼放光。 “这算什么?你看看柳条。” 第五离把那些柳条看了看,又比了一下,差点没跪了,那些柳条截得都一般长,整整齐齐。 萧、李二人便跟第五离又去了青绮门,席间第五离不免问起萧玄衣昨天干什么去了。萧玄衣便讲找地图的事儿说了。 “找那东西做什么?” “去河西做生意有用啊。” “这街面上哪有?” “那哪有?” “皇宫大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二十一章 英雄无主 又寻访了几天,莫聪总算明白一个事实:在坊间找这河西地形图是不靠谱的。便和大家商量,谁有什么事儿赶紧办,过几天就出发去河西。 “急什么,刚过完年。”李克用不大乐意。 “长安居,大不易!”莫聪嘿嘿了一声。 “又不住客栈,又不买财米油盐。有什么不易?” 在长安出门都要花钱,莫聪倒不好意思出口,这时就听萧玄衣道:“是啊,这大长安多好玩。” “不是那意思。据说河西跟受降城差不多,现在咱们这里开春,那里还是天寒地冻,再说又荒凉,几百里没个人影儿,去了能干什么?”李克用分辨。 “反正都是给你们李家办事的,你不急,我们急什么?” “我还得找人给我那只螃蟹画一张图呐。”李克用勉强找了一个理由。 “对了,我得告个假。”鲁奇站起来正经八百的说道:“上次跟那个郭老丈说好,要到他家拜访的。” “行,我陪你一块去。”莫聪道。 “我也去。”萧玄衣也响应。 看看第二天就是吉日,几个人便先备了一些礼品。李克用装模作样地问几个纪纲:这长安城有几个写真好手,哪个最好…… 到了这天出门时,李克用便跟了出来。萧玄衣纳闷:“你怎么不画你的横行图去?” “正托人忙着呢?”李克用含糊其辞。 “整天说人装逼,这回自己装上了。” “我哪装了?” “把弄得自己跟个大忙人儿似的,其实闲得蛋疼。” 李克用打着哈哈:“老三你说话这么糙。” …… 郭老汉家在城西,走金光门最为便当。出城数里,大家明显感觉到春天的迹象:柳色含青,麦苗秀发,时而一阵风吹来,也不那么冷了。 远山隐隐,道路迢迢,几处烟村散布在田野上。偶然遇到些村夫野老,或牵牛,或荷锄,春耕已经开始了。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老郭家。一个十来岁的应门童子飞跑进去报信,几个人便在院门外等候。 这郭老汉僻居乡里,虽不是什么高门甲第,但门户齐整,青瓦粉墙,远非一般人家可比。 那郭老汉急忙迎出门来,跟几个人分别见过礼后,就拉着鲁奇的手:“正要借重老弟妙手,你怎么才来?” “老丈什么事儿早说啊?” “既然来了,也不急这一时。” 郭老汉领着几个人进了院子。果然是养花种树人家,窗前阶下尽是药栏花池,庭院中放了一口硕大的青缸,萧玄衣问了一下,才知道这缸是栽莲用的。 来到客厅,那应门童子便端上茶来,鲁奇喝了几口茶,又问郭老汉什么事。 “我有一块木料,想请老弟看看能不能解开。” “天底下还有木匠解不开的木料?”李克用笑了。 “要解开这木料大有讲究。不瞒几位老弟说,我这块木料放了三十年了,长安城内的能工巧匠也都问遍了,没有人敢下锯。”郭老汉卖关子。 “老丈能不能让我先看看这块木料。”鲁奇好奇。 “我已经让家人杀鸡备酒了,用过饭后再看不迟。” “怎么着?怕我不尽力,先用酒饭拿我。”鲁奇开玩笑。 “既然老弟这么说,那咱们先去看看。” 郭老汉便领着几个人又进了一道院门。这进院子跟头一进的布局差不多。只是没有栽荷的大缸。 郭老汉打开西厢房门,几个人跟进去,屋里摆着锄头、犁铧一类的农具。半空里悬着一口木箱。比棺材小不了多少。 “就在这里了。”郭老汉指着木箱道。 “为什么要吊在梁上?”萧玄衣问。 “木料最怕潮,怕虫。”鲁奇解释。 “也怕老鼠。”郭老汉补充罢又说:“哪位老弟搭把手,把这箱子放下来。” 萧玄衣看了一下,那箱子被两根绳子挂在梁上,两边梁头下的墙上各有一个铁环,绳头系在铁环内。 萧玄衣示意了一下李克用,李克用便替下郭老汉,两人各自将绳头解开,徐徐落下箱子。 郭老汉找来一把斧头,将铆着箱盖的四个钯钉砸掉,萧、李二人把箱盖移开,里面放着水桶般粗细的一段木头。 “老弟,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木头?”郭老汉问鲁奇。 “桑木。”鲁奇应声答道。 “老弟果然好眼力。” “这桑木除了粗大些,也没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啊。”鲁奇不解。 “从外面当然看不出来,解开来才有。”郭老汉说罢又解释了一番,众人这才明白: 木料锯开来,断面上都有一些纹路。据郭老汉说,这块桑木锯开后的纹路呈飞鸟形。 “要这样那就是宝贝了,越逼真越值钱。”李克用也知道。 “这么说吧,如果下锯没有一丝儿偏差,解开的两个面上正好是一对鸳鸯。翎毛都不带少一根的。” “这倒是不太容易。”鲁奇吸了一口气。 “是啊,我问到过的顶尖好手,有一个说他能解出一只来,鸳鸯,鸳鸯,一只算什么啊?” 郭老汉说罢,连萧玄衣这种外行都知道这事儿太不容易,首先那鸳鸯纹路在桑木的哪个位置,除了郭老汉没人知道。再一个,还要把鸳鸯一分为二,不能有丝毫偏差,除非鬼斧神工了。 “幸亏没有先吃老丈的酒饭。”鲁奇突然笑道。 郭老汉怔了一下:“成与不成,这酒还是要喝的。” “那岂不让人愧死?” “偌大个长安城,都没人能解开,老弟也不必惭愧。”郭老汉说罢又叹息了一声:“我有生之年,怕是不能亲眼看到这对鸳鸯了。” “老丈早就看到了,只是别人看不到而已。”鲁奇安慰郭老汉。 “也是!”郭老汉掀髯一笑:“只是埋没了这块木头。” “老丈的心情应该跟当年的卞和差不多。”莫聪插了一句。 郭老汉愣了半晌,这才大赞:“老弟之言深得我心!深得我心。要是能让这对鸳鸯大白于天下,便是砍了我的两只脚,也是心甘情愿。” 英雄无主,幽兰空谷,原是世间一大憾事。萧、李、鲁、莫几个人各具怀抱,闻此言不禁动容。这时就听鲁奇说道:“鲁某不才,愿斗胆一试。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人间世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以心传心 鲁奇开始之所以婉拒郭老汉,原是没有十分把握。稍有不慎,这稀世之宝就毁在自己手里了。 技艺到了鲁奇这般地步,肯定是爱惜羽毛的,就算郭老汉不追究,他自己也要抱憾终身。 及至听郭老汉说起卞和,鲁奇心中不由激奋:那卞和为了一块璞玉,先后被楚王砍掉两只脚,这种用心,不是“功名利禄”几个字能解释的。 所谓“欲成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操”。天下事必待有十成把握才去做,这世间何来英雄? 想至此,鲁奇便跟郭老汉主动请缨。郭老汉闻言愣了一下,以手拈须道:“老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运斤成风’的故事老丈应该听说过。” “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郭老汉竟然背诵了一段原文。 “不是晚辈自夸,‘运斤成风’的手段,鲁某还是有的,但如果没有郢人,也成不了事。” 萧玄衣虽然文盲,也听出了一些门道:鲁奇的手段虽然高明,但没有莫聪和他心照,运斤也成不了风。 郭老汉显然也明白鲁奇的意思,当下点点头。于是鲁奇接着说道:“这段桑木就好比那郢人,我要解开它,必须要知道它。” 要知道一段木头,这话怎么说的?萧玄衣有些懵懂。这时就听郭老汉缓缓说道:“老弟莫非要学我那‘运睛入木’之法?” “运睛入木?”鲁奇不太明白。 “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也就是能看到木头里纹理的法门。” “要不差分毫解开这桑木,只知其然不行,我还要知道其所以然。” “我好像给老弟说过,我的技法属于‘心传’一路。悟性高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儿,悟性差的话,怕是几十年也参不透。” “我的手艺原是家传,从五岁开始,解开的木头不下万数,对于木头里面的纹路也思考过,始终不得要领,看来是资质驽钝了。” “老弟也不必过谦,悟性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看老弟与此法有缘没缘。” 鲁奇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就听莫聪说道:“我们都是行外人,也听不懂,还不如到院子里看看老丈的花木有趣。” 郭老汉用手一指:“那边有个角门,进去就是花圃,几位随便看吧,老汉不奉陪了。” 莫聪便跟萧、李二人使个眼色。两人还傻不愣登的站着不动。莫聪只好扯上萧玄衣和李克用,三个人出了西厢房。 角门原来被西厢房影着,三个人转过西厢房的墙角之后就看到了。进了角门,又是一个大院子。 园子里栽满各种花木,中间是几间草堂。三人来到堂前,这才看到一个青石砌边的水池,不方不圆。 池边一丛竹,竹下几块怪石,有的石块上面十分光滑,估计供人坐的。池内有几尾鱼正浮上来晒太阳,见人不惊。 “这郭老丈倒也是个雅人。”莫聪自言自语了一句。 “还不知那老郭肯不肯教呢,你拉我们出来干什么?”李克用有点儿不爽。 “你们真是看不出火色儿。”莫聪拥鼻笑道。 “怎么了?”萧玄衣问。 “那老丈已有心将技艺传给鲁奇大哥,就是因为我们在场,这才吞吞吐吐。” “我也就是当故事看,谁稀罕那套‘运睛入木’。”李克用不鸟。 “话是这么说,但人家毕竟是心传之迷,所谓‘真法不传六耳’。” “‘心传’到底啥意思?”萧玄衣问。 “这里面原是有个典故。” 有一次,大梵天王请佛祖释迦牟尼为众人说法。佛祖端坐在灵鹫山的莲台之上。大梵天王把一朵金婆罗花献给佛祖,顶礼佛足后退坐一旁。佛祖拈起金婆罗花,瞬目扬眉,遍示大众,却一句话也不说。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晓得佛祖是何用意。这时迦叶尊者破颜一笑。佛祖当即宣布: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这种不立文字,以心传心的方式就是‘心传’。后来开了禅宗一脉。”莫聪最后总结了一句。 “我怎么听不明白,那佛祖到底传了没有?”萧玄衣问。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证明已领悟到佛法的精义了。”李克用境界比较高。 “这么玄乎。”萧玄衣叹道。 “比你的玄衣还玄!” 莫聪点点头:“所以我才叫你们出来,咱们在也听不懂。反而有瓜田李下之嫌。” “也说不定,这心传全靠悟性,我觉得我的悟性比鲁奇大哥要高一点点。”萧玄衣自吹。 “你这想法不太对头哈。”莫聪笑道:“悟性只是一方面,想当年佛祖苦修六年,在菩提树下苦思七天七夜,才顿悟成佛。没有苦修哪来的顿悟?” “这么说,郭老汉的‘运睛入木’之法鲁奇大哥一时半会儿是学不来了。” “倒也未必,没听鲁奇大哥说吗?他五岁就开始玩斧头了。” 三个人又到草堂里看了看,草堂里生着炭火,摆满了各种盆栽花木。李克用浏览了一番,口里说出各种不爽。 萧玄衣和莫聪会意,看看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三人便又回到西厢房。眼中的情形让他们吃了一惊。 郭老汉以看浮云的姿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鲁奇大汗淋漓,正对着那桑木发愣。眼下可是刚开春。 李克用正欲有言,郭老汉冲他摆摆手,便问鲁奇道:“看到什么了?” 鲁奇摇摇头。 “要不先去吃饭吧。” 鲁奇既不说话,也不示意,却把眼睛闭上了。 鲁奇本来是个脾气挺好的人,这种关键时候,大家都不忍催促,就站着等他。又过了片刻,鲁奇睁开眼睛道:“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一个蚕豆大小的东西,蠕蠕而动。” “那是它的心脏,看心脏的血气流行。” 鲁奇对着桑木又注视片刻,欢欣鼓舞道:“看到了一只鸟,尾巴是立着的,跟船帆一样。” “那是鸳。”郭老汉面露赞许之色。 “怎么只有一只鸟啊。” “解开桑木时,只要鸳不出一点差错,另一面自然就是鸯了。” “原来如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各位 各位: 感谢你们长期以来的支持!有事儿要出门几天,本文暂时停更。 鄙人非常惭愧,一周也发不了两篇文,而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想想都是感动。 后台能看到读者的id,尤其是以下几位朋友:北京的朋友,上海的朋友,台湾的朋友,美国的朋友,北美的朋友,加拿大的朋友……心照了哈! 答应各位,尽快回来尽快更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绳锯木断 心传一途,细若游丝,要找个传人还真不容易。郭老汉自然喜出望外,一面命家人杀鸡置酒,一面领着几个人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应该是郭老汉的静室,东墙边一张宽大的矮榻,西墙的壁架上摆着几卷书,琴樽炉几,一尘不染。 郭老汉请几个人榻上坐了,说了一声“少陪”,便出去了。几个人开始放荡起来,有说有笑,鲁奇却了无喜色。 “鲁大哥想什么呢?”萧玄衣问。 “我在想怎么才能锯开那段桑木。” “怎么锯?一锯一锯的呗。”李克用不以为然。 鲁奇摇摇头:“没那么简单,那鸳鸯本是一体,要想分成完整的两个,其肯綮之处,间不容发。而寻常的锯子料口太大。” “什么是料口?” 鲁奇正思索措辞时,莫聪接口道:“这么说吧,用锯子锯木头,锯了一半,把锯子抽下来,木头上的缝隙就是料口。” “那就是锯子开得口呗。”李克用简而言之。 “不是怕你们听不明白嘛。”莫聪笑笑。 萧玄衣虽然没锯过木头,但也见过别人锯木头,当下伸出大拇指比着说道:“锯条也就指甲盖那么厚,料口应该比锯条再宽一些。” “对啊,你拔一根头发跟指甲盖比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鲁奇道。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儿,萧玄衣不会真拔下一根头发来,只好再进一策:“我们可以到长安城找铁匠,打一条象纸一样薄的锯片。” “纸一样薄的锯片,能不能打成还两说,真要打那么薄,估计还没有一张纸结实。”李克用哂道。 李克用是兵家,对于铁器比其余几个都熟悉,萧玄衣不敢妄辩。倒是莫聪宽慰鲁奇:“眼下问题找到了,要解决也是迟早的事儿。” “滴水可以穿石嘛。”萧玄衣顺着莫聪的意思往下捋。 “等等!”鲁奇突然击掌:“上一句怎么说?” “什么上一句?”萧玄衣莫名其妙。 “滴水可以穿石。”鲁奇提示。 “就这一句!”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鲁奇终于想起来了。 “鲁大哥的意思是?”莫聪若有所悟。 “锯子就是我们祖上发明的,我怎么不能再进一步,发明一把绳锯。” “绳锯?”萧玄衣纳闷。 “就象一张弓似的,以弦为锯,绳锯木断嘛。”鲁奇解释。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萧玄衣辩解。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但绳子确实可以锯木头。” 鲁奇说罢,又解释了一番:蚕丝很细,十根蚕丝合成一股才有一根头发粗,但蚕丝的拉伸性能很强,做绳锯再合适不过。 “刚才你还说间不容发,十根蚕丝就有头发粗细了。”李克用质疑。 “我用五六根搓成一条,那不就游刃有余了嘛。” “高,实在是高!”莫聪赞了一句。 “说起抗拉来,有一种丝更好。一尺长的拉到一丈都不会断。”萧玄衣吹水。 “什么丝?”鲁奇吃了一惊。 “金蚕丝!” “哪来的金蚕丝啊你?”李克用劈头给了萧玄衣一巴掌。 萧玄衣猛然醒悟,李克用的弓弦就是金蚕丝做的。李老三把铁弓看得性命一般,真要说透了,鲁奇借还是不借,李克用给还是不给?当下只好含糊其辞:“听说来的!” 酒菜摆上来,虽然是野味家酿,但长安城一等的酒楼,也未必做得出。果然是种树世家。 鲁奇略饮了几杯酒,便问道:“老丈家可有上好的蚕丝?” “老弟要蚕丝干什么?” 鲁奇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郭老汉说道:“道理虽然如此,但那么一大截桑木,得用多少蚕丝。” “老丈应该知道,要把鸳鸯分开,关键就在鸳尾立羽处,别的地方寻常锯子都可以。” 郭老汉沉吟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已攥了一样物事。郭老汉将那物事递给鲁奇,鲁奇伸手要接,那物事却蓬地一下涨开来,原来是一握纱。 “好东西!”鲁奇赞了一声。便起身找空地儿一抖,那纱铺展开来,竟然有五尺来宽,一长来长。 “这么好的纱做绳锯,未免有些糟蹋。”鲁奇不忍。 “为了那对鸳鸯,老汉我砸锅卖铁都行。” “那行啊,你们先喝着。”鲁奇说着便要离席。 “吃过饭再去。”郭老汉劝道。 “鸳鸯分不开,我也吃不下。” 酒足饭饱之后,郭老汉领着几位来到西厢房,但见鲁奇已经将那段桑木凌空竖了起来,旁边打了几十根木桩。 “李三哥的力气大,过来试试。”鲁奇冲李克用笑道。 “怎么试?” “你能不能晃动这根桑木。” “搞散架了,你还得重新支。” “尽管来,搞散架了我请你喝酒。” “说好了哈。”李克用开始捋袖子。 “但有一点,不许拆桩子。” 李克用也不搭话,随手一掌推出,象推在一堵墙上。这下李克用不敢小觑,当即换了一个角度,扎了马步,运足气力两掌推出,那根桑木仍然纹丝不动。萧玄衣见状笑道:“你李老三也有不行的时候?” “哥好歹也是血肉之躯,犯得着跟这堆木头叫劲儿?”李克用趁机收手。 “这我就可以放心下锯了。”鲁奇的话里透出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掌灯时分鲁奇换了绳锯,在开锯之前,鲁奇跟几位说道:“很乏味的,你们都去休息吧。” “关键时候你不让我们看了。”李克用抗议。 “你们要看就看,反正我是不看了。” 众人还没弄明白鲁奇的话什么意思,就见鲁奇拿出一条烟布来蒙了眼睛,又用两团棉花塞了耳朵。 “老鲁太托大了吧。”李克用讥笑。 “这不叫托大,这叫闭目塞聪。”郭老汉解释。 “什么意思?” “庖丁解牛时,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嗯,当年师旷为了声乐,把自己的眼睛都弄瞎了。”莫聪附和。 “能不能说点人话。”李克用不满。 “心不能二用,眼中有物,耳中有声,难免要分心的。” “那把自己弄瞎也不至于吧。” 萧玄衣的话很没水平,搞得大家都不屑接他。就在这时,绳锯的弦磨断了。萧玄衣正要出声提醒鲁奇,想想他塞着耳朵,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鲁奇已经将断弦解下,又换了一根新的,其熟练程度明眼人也比不了。 李克用叹为观止:“老鲁的道行深了。” 虽然鲁奇锯木的方法很奇特,但看得久了也是乏味,李克用首先打起哈欠来。大家意识到谁也帮不上忙,只好听从郭老汉的安排,去客房休息。 临走之前,萧玄衣把西厢房的灯给吹了,理由是鲁奇用不着。睡到床上时,便被李克用埋汰了一顿。 萧玄衣良心不安,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便早早爬起来,来到西厢房。但见鲁奇坐在地上睡着了。面前是那段被锯成两片的桑木。 萧玄衣便凑到桑木上看,水里有两只白色的鸳鸯,正朝着一处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二十四章 奇书 几个人在郭老汉家用过早饭,正在静室里闲话,忽然应门童子走来说,外面来了两位陌生人,要见郭老汉。 “说什么事儿了吗?”郭老汉问。 童子摇摇头。 郭老汉转向莫聪等人道:“各位少陪,我出去应酬一下。” 莫聪见状,连忙起身说道:“我们在这扰了两天,也该告辞了。” “几位再等一会儿,我还有点儿事情。” 不由几个人分说,郭老汉便起身走了,几个人只得等着。没多久郭老汉就回来了,一进门就说:“来的是两位官差,穿着便服,童子不认得。” “官差来找老丈,有事吗?”鲁奇问。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问问地方上谁家有不良少年。” “有点怪了,这事儿应该去找里正啊,怎么找着老丈了。”莫聪多疑。 “欲要好,问三老。估计我老汉年长吧。” “老丈怎么说的。”萧玄衣比较关心结果。 “哪村没有几个二流子,但这事也不能给官府乱说啊。老汉我一问三不知,他们就走了。”郭老汉笑道。 “说了有什么不好吗?”李克用问。 郭老汉沉吟了一下:“这么说吧,教训子弟是师长的责任。官府都是齐之以刑,他们哪里懂教化?” 郭老汉这话只有莫聪听得明白,当下点头赞同,然后话题一转道:“我们也该回城了,不知老丈还有什么吩咐。” “正是有点事儿。” 郭老汉说罢便出了东厢房,不久就领着那童子进来,小童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十来棵银锭子和一个紫缎子包裹。 “老丈你这是干什么?”鲁奇忙说。 “借老弟妙手,了却了我几十年的一桩心愿,些些微忱,不成敬意。” “老丈把观木之法传给我,鲁某已是受用非浅,是我应该谢老丈才对。”鲁奇婉拒。 “不遇上老弟,我的本事就带到棺材里面了,这个原本是我要谢你。” …… 两人各说各的理,厮让了半天,见鲁奇终不肯受。郭老汉拿起那小包裹递给鲁奇道:“这个是你们鲁家的东西,老弟就收下做个念想吧。” “我们家的东西?”鲁奇只好接过来,打开包裹,里面又是一层白布,白布上墨迹斑斑,好象写满了字。 鲁奇有些迟疑,郭老汉在一边说道:“东西还在里面。”鲁奇便又将白布解开开,竟然是一捆烟黄的木札。 “还请老丈明示。”鲁奇一脸茫然。 “不是你们鲁家的吗?” “?”鲁奇好象吃了一惊,便将那捆木札包好,递给郭老汉:“多谢老丈美意,我们鲁家的人不修习这个。” “你们鲁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自己不学。这是什么道理?”李克用在一边发急。 “三哥有所不知,这还有一个别名,叫‘缺一门’。” 相传为仙师鲁班所著,分上下两卷:上卷为造屋架梁技法,下卷则为法术禁咒。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凡修习者,必于“鳏,寡,孤,独,残”中认一样,并且应验不爽,因此又叫‘缺一门’。 估计是这个原因,修习者一般收外姓人当徒弟,因此在世间流传甚广,鲁奇反而没修习过。 听鲁奇说完,萧玄衣有些不解:“为什么修习者要缺一门。” “法术禁咒,窃弄天机,为造物所忌吧。” 萧玄衣还是不明白,鲁奇继续解释:“比如哈,几个人到深山里去伐木,伐倒一棵大树,几个人根本弄不动,又找不到人来帮忙,这时候,修习的人就念几句咒语,用斧头在树上敲几下,一棵大树两人就抬走了。” “这么神奇!”李克用插了一句。 鲁奇点点头:“施了法术之后,不是树变轻了,也不是人的力气变大了,而是借助了外力。被借力的那位莫名其妙,岂不是要吃亏了。” “因为这就要缺一门?”萧玄衣不服。 “不仅如此,里面还有一些法术,能降灾作祸。” 鲁奇说到这里,郭老汉哈哈一笑:“老弟之言不无道理,不过老汉也有几句话说。” “老丈请讲。” “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但圣人也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里既有匠作技艺,又有法术禁咒,跟这道理是一样的。” “老丈此言不差。”莫聪插了一句。 “匠作这行跟种地不一样,必须要跟外人打交道。危险性不说,操心劳力的,挣口粮不容易。要是碰到一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你干完了活儿,他挑三拣四,不给工钱怎么办?” 这下还真问住了鲁奇,郭老汉接着说道:“里那些法术禁咒,原是为了保护匠人,而不是为了害人。” “不错,就象刀能杀人,但杀人的不是刀,而是持刀的人。”莫聪附和。 鲁奇总算点了点头:“我以前对此书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算是明白了。只是这书坊间多有,我要看,买一本就行了。” “这书要是坊间能买到,老汉我还真是不敢拿出来献丑。” 这郭老汉也是得之于偶然,当时只是一堆散乱的木札。从上面的大篆可以看出,此书应该成于秦先。 能保存上千年而不腐,可见这木札的质地相当好,并且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显然此书是精心制作。郭老汉一时爱如珍宝。 此后郭老汉用了十几年的世间,将木札的古篆字一一弄清,又将木札排了序。并在坊间买了一本,与此书对照。 这么一对照问题就出来了,坊间流传的与古本在很多地方有出入,尤其是法术禁咒这些,那是一个字儿也不能错的。应该以哪一个为准? “当然以古书为准了?”萧玄衣脱口而出。 “何以见得?” “古书离鲁班仙师近嘛。” 郭老汉点点头:“古时候写字都用刀笔,写一卷书是很麻烦的。或者出于私心,或者水平有限,再加上年代久远,眼下坊间流传的,很难说没有谬误。” “那就多谢老丈美意了。”鲁奇算是接受了郭老汉的馈赠:“只是这木札上的字我也不认得啊。” “这不是还有一块白布嘛?” 郭老汉将那包裹木札的白布展开,众人这才看清,那白布其实是一幅古篆与楷书的对照图。 几个人辞别郭老汉回城,路上萧玄衣跟鲁奇开玩笑:“老丈又是传艺,又是送书的,鲁大哥也没叫声师父。” “我们鲁家有祖训,不能另外拜师的。”鲁奇道。 “老鲁把桑木解开,也算对得住老郭了。”李克用道。 “你们说得好象是一宗买卖,这不是鲁大哥的本意。”莫聪说道。 李克用正要辩解,鲁奇说道:“不说这个了,哥几个想不想发点小财?” “发财谁不想啊?”萧玄衣附和:“只是怎么发啊?” “我不是学会了观木之法吗?” 鲁奇将想法说了出来:大多数木头里面都有奇形怪状的花纹,象桑木里面的鸳鸯固然不易找,但类似于花花草草的纹路还是能找得到的。长安多富人,凭鲁奇的技艺,大可赚些银子。 “给老盖疗伤,咱们的银子用去了不少。”莫聪表态。 “按木头的价钱买进,当宝贝卖出去,一本万利。那还想什么呀?”萧玄衣附和。 “只是要在长安多呆一些时间。”鲁奇道。 “咱们去河西也要银子的哈。”能在长安多留几天,李克用没理由不同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木纹画 回城后,几个人正经八百的商量了一番,第二天便开始做生意。 鲁奇负责收、解木材,莫聪负责发卖,至于萧、李二人,就是跑跑梢子:鲁奇收到木材后,他们俩负责运回亲仁坊,莫聪出摊儿时,再把货物弄到市场。 然而想赚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开头几天,鲁奇跑遍了长安的木材市场,竟然没收到一根木头。 鲁奇正打算去当胡同串子,莫聪大致猜到个中缘由:“鲁大哥,咱们的眼光是不是太高了?” “怎么高了?” “象老郭家的桑木,那是稀世之宝,照那个标准,就是找遍长安城,也未必找得到。” “我没想能解出一对鸳鸯来,就算是一草一木的也行。” “你要木头里面长出枝枝叶叶一般的纹路,那不是一样费劲吗?” 鲁奇有些醒悟:“依你的意思呢?” “只要木头里面的纹路不同寻常,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 “这样的木头那就多了。” “多了好啊,咱们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 按照莫聪的建议,鲁奇总算买回几根木头。解开来一看,木纹确实别致,有的象花儿,有得象兽,有的象云彩。 亲仁坊离东市近,莫聪和萧、李二人到东市去练摊儿。谁知等了两天,基本上无人问津。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顾客,都是问“这劈材怎么卖?” 李克用本来是凑热闹,顺便混顿酒食,眼见生意不开张,不免倦怠。便瞅了个机会跟萧玄衣商量:“老三,咱们俩每天跟着跑来跑去,一文钱赚不到,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怎么着,这时候你想撂挑子?” “撂挑子多不仗义。”李克用顿了一顿:“想当年咱们俩北上瀚海,封狼居胥,何等牛叉。我觉得这点小事不太适合咱们俩。” “这倒也是。”萧玄衣心动:“不过咱们现在也走不开啊,赚不赚钱,每天都要进货出摊吧。” “其实我有一个主意。” 李克用的主意就是:找那两个著名的纪纲:何相温、石的厉顶缸。都是自家人,完事了随便打赏点儿就行。 既不……又不……,既能……也能……萧玄衣盘算了一回:“这主意好。” 第二天,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东溜西逛。萧玄衣感慨了一句:“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游手好闲,游手好闲就是好啊。” “怎么好法?”李克用明知故问。 “起码不用起早贪烟了。” “你也就那点儿出息。” “你还有更出息的?” “有啊,吃烤肉,喝苜蓿酒,看胡旋舞。” 半推半就之际,李克用从不手软,萧玄衣便被他裹挟着去了青绮门。再听裂石之声,重温天魔之舞。 李克用当场就上瘾了,缠着萧玄衣接连去了好几天,最后萧玄衣受不了啦。 “怎么着?心疼银子了。”李克用先堵后路。 “不是!”萧玄衣矢口否认:“天天都去,你不嫌累吗?” “要是喝酒吃肉嫌累,你还有不累的吗?” “我倒是不嫌累,我银子嫌累。”萧玄衣只好拉下脸皮。 “就是嘛。你明说不就行啦,还跟我装?”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金子都给老盖了,我也没多少存钱了。” 听萧玄衣哭穷,李克用不好用强,便另生一计:“我也吃了你好几天了。也该我回请你了。” “请我?你有银子?” “二哥眼下手上是没有银子,但你相信二哥的人品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吧?” 李克用的意思就是:以后喝酒吃饭的钱都算李克用的,不过萧玄衣先垫上,将来李克用一有钱就还萧玄衣。 见萧玄衣迟疑,李克用又补了一句:“怕我说过就忘了?我给你写借据行了吧。” 李克用当场铺纸磨墨,写了一张借据,还挺大方:借多少没写,让萧玄衣自己填。 萧玄衣收了借据,却不好意思起来:“兄弟有通财之谊,一点银子其实不算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在外面瞎搞,对不起嫂子。” 借据上的指模是李克用咬破手指摁的,此刻一边吮手指一边说道:“你嫂子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操心你家白无双就行。” 说到白无双,萧玄衣忽然想起那个在黄河岸边望眼欲穿的身影,心头一酸。便拿出一把金叶子递给李克用道:“算了,这金子给你,你自己去吧。” “哟,还真亏心了?”李克用盯着萧玄衣问。 萧玄衣没理他,却把身子转过一边。这时就听李克用叹了口气:“你以为二哥去青绮门真是为了看那些白花花的?” “你去那里难道还有正经事?” “将来咱们到了河西,肯定要跟胡人打交道,如果连他们说什么都听不懂,肯定要吃大亏。” “你去青绮门难道是……” 没等萧玄衣说完,李克用接过话头:“不错,我找那些胡姬其实是为了跟她们学胡话。” 想不到李克用这么用心良苦,萧玄衣不禁有些惭愧:“这胡话我也应该学一点的。” 这天晚上,萧、李二人醉醺醺的从青绮门回来,口里说着一些“苦子拔之”,“苦子扒拉”的胡话。 一进客厅,看见鲁奇和莫聪垂头丧气地坐着。萧玄衣没喝多,心里有些不忍:“两位大哥,那木头要是实在卖不动,也别去卖了。” “要是不去卖,这回算真亏了。”莫聪道。 “亏就亏了吧,亏多少我垫上。” 李克用却唱反调:“要成功哪有那么容易,你们别听萧老三的。” “三哥有什么主意?”鲁奇问。 “这木纹画是新东西,大家接受还需要一个过程,你们俩一定要坚持。” “那要坚持多久啊?” “坚持到大家都接受为止。” …… 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李克用起劲儿地素鲁、莫二人。一向不问世事的孟知微听到动静后走进来。 孟知微走到一幅木纹画前看了半天,突然说道:“其实这木纹挺好看的。象云彩,又象浪花。” “正是因为似是而非,才没人要。”莫聪答道。 萧玄衣突然灵光乍现:“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孟知微问。 “富人的钱再多,也没人乱撒。为什么啊?” 见没人回答,萧玄衣接着说道:“要让富人撒钱,得有个名堂。这木纹画象这个又象那个,就是没有名堂。” “萧大哥真聪明。”孟知微笑道:“其实这事儿也好办。” “怎么办?”萧玄衣问。 孟知微想了一会儿:“就比如这幅画,要把这木纹当成浪花,就刻上‘海为龙世界’几个字,要当成云彩,就刻上‘云是鹤家乡’。” “有道理,有道理。”李克用连连点头:“这面上的木疤越看越象几只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调笑酒家胡 人家买木纹画,要么作装饰用,要么收藏。不管怎么着,按孟知微的建议,这木纹画应该做得精致一些。 刨光打蜡,加个边框,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能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好东西。 孟知微又说,卖好东西摆摊儿肯定不行,干脆重打鼓另开张,到西市租一家店面。店的位置倒是其次,但装修一定得上档次。 孟知微还说,莫聪大哥得换一身衣服,气派不可或缺,关键得透着儒雅…… 孟知微说完就回房打坐去了,留下大家目瞪口呆:孟知微一向斯文少语。按理应该克勤克俭,没成想也是个不知道柴米贵的主儿,铺排起来头头是道。 “照孟兄弟的说法,咱们还要再投入上百两银子。”莫聪道。 “上百两就上百两吧,最起码买柴的不会上门。”萧玄衣想想又加了一句:“还有哈,画最少卖二百两银子一幅。不还价。” “这么贵,肯定买家不多”鲁奇来了一句。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几个人大言不惭地一通后,各自回房睡觉,剩下鲁奇和莫聪面面相觑。鲁奇有点拿不定主意:“莫兄弟,他们几个说的靠谱吗?” “管他靠不靠谱,摊儿我是不摆了,赔钱又不是就咱们俩。” 长安城里春意渐浓,萧、李二人照旧游手好闲。这天出门有点早,两人口里嚼着土耳其牛皮糖,在大街上东张西望。这时一个担夫走过来,口中喊着:“酒粮哈,卖酒粮。” “酒粮是什么?”经常喝酒的李克用竟然问了一句。 “醪糟,又叫米酒。喝着甜甜的。”能为人师的机会萧玄衣向来珍惜。 “这么说,我得带点给胡姬妹妹尝尝。” 萧玄衣摸出些碎银子给李克用,李克用便回头去赶那担夫。萧玄衣抄着袖子在原地等。这当儿又走过来一个牵骆驼的胡人,肩扛着几匹布,布上花里胡哨。 萧玄衣想着最近学了几句胡话,不如去试一下。便迎着那胡人,手指他肩上布匹道:“苦子拔之?” “什么‘苦子八支’。”那胡人愕然。 “就是你抗着的是什么东西?” “波斯锦。”那胡人的长安话很地道:“要买吗?” “不买,我就随便问问。”萧玄衣递过去一个土耳其牛皮糖。那胡人接了,嚼在口中:“你刚才说的是方言吗。” “不是,是胡语,也就是你们的语言。” “你学胡语干嘛,我们还都学汉话的。”胡人很健谈。 “闲着没事儿,学着玩儿。”萧玄衣说罢突然想起:“胡语你怎么听不懂。” “我们那好象没有这种话。” 萧玄衣疑惑了一下,来不及细想,这时李克用回来了,估计是“胡不见胡”的原因,那胡人看到李克用来,对萧玄衣招了一下手,便走了。 “聊什么呢?”李克用谄媚道。 “苦子八支。” “啥意思?” “啥意思我问你呢,你前两天刚教的我你都忘了?” “调笑酒家胡”这种事,萧玄衣是做不来的,所以他说的胡话是孙子辈儿的,经李克用过了一下手。 李克用愣了一下,旋即嘿嘿道:“你学的不错。” “我问你啥意思?” “会说就行了,啥意思不重要。” 萧玄衣当下冷笑一声:“你翘着舌头说汉话,以为我听不出。” “听出什么了?” “苦子八支就是‘裤子扒之’的意思。” “你说你这人乱想些什么?” “你跟胡姬妹妹酒足肉饱之后,就编些胡话来糊弄我是不是?” 李克用边打边撤:“是不是那波斯胡说什么了?” “不错,他说他们那根本没这种话。” “这也难怪。”李克用面不改色:“你碰到的是波斯胡,我教你的是楼兰胡,当然听不懂。” “这还有讲究?”萧玄衣一付看李克用装多久的姿态。 “当然,西域三十六胡,一胡有一胡的话。” “那咱们还学干什么?你能知道咱们去河西碰到那种胡?” “这样吧,今天去青绮门,我问问她们,河西说什么胡话。” “你还想去青绮门?” “怎么了,我请客你不去。”李克用提醒一下。 “这么说吧,钱我是不借给你了,你爱怎么请去吧。” “你要是不借,我以前借的都不还了哈。”李克用孤注一掷。 “不要了。“萧玄衣摸出借据来就要撕。 “别!别!”李克用拦住:“不去就不去,生什么气啊?” 见萧玄衣不说话,李克用又道:“青绮门不去,这酒饭还是要吃的吧。” “那能用几个钱?” 萧玄衣说罢,想了一会儿又加一句:“这个我倒是可以借给你。” 被萧玄衣素起来,李克用每天只好借酒浇愁。李克用请客,萧玄衣也酒肉不吝,这天两人又喝得晕头八脑回来。 正要进门,两人看到鲁奇、莫聪奇带着两个纪纲摇摇晃晃地对面走来,李克用吃了一惊:“萧老三你扶着我。” “怎么了。” “看他们的样子好象喝多了?” “只许咱们喝多啊。” “你想想其中道理啊。” “不错,八成出什么大事儿啦。” 两帮醉汉在李府门口相遇,相互看了一会儿,各自大笑。 “老鲁,发财了?”李克用问。 “发财了,果然开张吃三年。” “买了多少银子到底?“ “那一付‘云是鶴家乡’就卖了三百两银子。” “本来想叫上你么去曲江庆祝庆祝,死活找不到,你们俩跑哪儿去了?”莫聪说。 “你们去曲江喝酒了?”萧玄衣问。 “对啊。” “曲江的酒饭可不便宜。” “咱们也充一回有钱人。” 李克用听到这里连连跌足:“有钱也不该这么花。” 木纹画的生意一发不可收拾,萧、李二人自动归队。李克用也是股东之一,有话语权,这下由不得萧玄衣了,几个人成了青绮门的常客。 乍一看到那些白花花的东西,鲁、莫两人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几回之后就习惯了,大家毕竟都是年轻人。 这种日进斗金,夜夜笙歌的日子几个人还算能够适应,大家差不多忘了西行。这一天,几个人关门打烊,正走在去青绮门的路上,突然街上一阵骚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二十七章 酷吏 萧玄衣等人连忙闪到街边观看,但见大街上来了一队人马:两个衙皂鸣锣开道;十几个捕快押着一干人犯;最后是一个骑马的都将,带着几十个长腿兵。 两个开路的衙皂击了一通锣后便大声吆喝:“奉窦大人之命,按册缉拿黒丸会匪徒,藏匿者同罪,举报者有赏。” 再看那些人犯,都是些年轻后生,蓬头乱发,衣衫不整。或两人一枷,或三人一枷,走起来跌跌撞撞,走得慢了,旁边捕快就是一棍。 萧玄衣向来对此看不惯,就斜了两眼,刚好跟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对上,那捕头一手按刀,径直走过来问萧玄衣道:“你干什么的?” “逛街。”萧玄衣面带不屑。 “逛街?我看你象黒丸会。” “我们都是寻常老百姓,住在亲仁坊。”鲁奇连忙上前赔笑。 “这话你给我说没用,去衙门里说去。”那家伙一挥手,便有两人来拿萧玄衣。 长安城首善之区,大家出来都没带兵刃。萧玄衣不禁迟疑,就在这时,只见人影一闪,李克用手里多了一把刀,指着几个人喝道:“你他娘的找死。” 那捕头连忙抄家伙,一把摸了个空,不禁大声尖叫:“来人呢!黒丸会。” 十几个捕快闻声便各仗兵刃赶过来,李克用将刀一抖,那刀哗啦啦直响:“不怕死就上来!” 莫聪见状连忙喊道:“老三你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要杀人!” “把刀扔了。你不替李大人想,也得替老四考虑吧。” 长安城可不是别的地方,一句话说得李克用英雄气短。长叹一声,掷刀于地。 萧、李二人一面枷,莫聪和鲁奇一面枷,随着大队往前走。估计李克用刚才夺刀那手狂拽酷炫,捕快们都不敢考得太近。 两个开路衙皂一边敲锣,一边吆喝:“大家都过来看,又抓住了四个黒丸会。这几人无恶不作,欺男霸女,连八十岁的老太太都不肯放过……” 这一番鼓舌果然有效,围观市民的眼中都射出刀子一样的目光,萧玄衣不愿认怂,对走在前面的李克用笑道:“想当年我进契丹王城,跟这场面也差不多。” “那差了多少?”李克用转不过头来。 “当年我是骑在马上,大家朝我扔鲜花。” “寒冬腊月的哪有鲜花啊。” 李克用话音刚落,就听“扑”的一声,一个鸡蛋砸到萧玄衣头上,萧玄衣登时满脸开花。 萧玄衣的嘴努了几下,再没说出一句话。突然间,热闹的大街上安静下来,一阵金器撞击的声音由远而近。 “老四来了。”李克用低呼一声。 萧玄衣连忙踮起脚尖看,但见一人跨马提枪,款款而来。全副武装,连人带马只露出四个眼睛。 “只是一个甲士,没看出是老四啊。” “刚才你没听他们喊吗?‘又抓了四个’,那两个纪纲肯定跑了。” 甲士就是重装骑兵,只有陷阵时才出甲士,属于大唐精锐中的精锐。不说别的,那一身装备在长安城就能换一所宅院。 长安城又不是战场,突然来了一个全副披挂的甲士,确实骇人耳目。萧玄衣正疑惑时, 那甲士已来到近前,把长槊往地上一柱。一帮捕快登时辟易数步。 “你想干什么?”那捕头指着甲士的刀有些颤抖。 自古以来都是老百姓怕官差,官差怕兵。甲士抽官差,简直跟大人欺负小孩儿似的。 “放人!”果然是李克让的声音。 “这可是黒丸会。”捕头的声音都有点不自信了。 李克让也不答话,催马一攒,枪尖便送到那捕头的脸上。 “李四哥手下留情。”话音刚落,一人拍马迎出来,正是在后压阵的那个都将…… 几个人虚惊一场,回到亲仁坊。这事儿是萧玄衣惹出来的,便强笑道:“没想到李老四这么威风。” “怎么回事啊,萧三哥。”李克让问。 “也没什么,我就看了他两眼。” “还有王法吗?”李克用气得不行。 “上面有令,宁可错抓,不可漏网,那些官差当然要借此机会威风一把。” “看来京师已成是非之地,我们还是早些去河西吧。”莫聪心有余悸。 “你们该干嘛干嘛,敢抓我李老四的人?得借他们几个胆儿。” “这么说我们都得你罩着了。”李克用笑道。 “没有,没有,也就是混了几年长安,南北军都有一些兄弟。”李克让说的南北军是指南衙十六卫和北衙六军。 “那你牛逼大了。” “三哥要在长安,比我混得强。” 几句奉承话,李克用不好再说什么,这时鲁奇道:“照这么个抓法,不知要冤死多少人。” “只能怪黒丸会做得太过分。”李克让屁股决定脑袋。 “其实不然。”莫聪摇摇头。 “莫大哥有何高见?” “‘探丸借客’的典故大家应该还记得。” “黒丸会不就是这么来的嘛?”萧玄衣表示记得。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游侠横行,朝廷任命尹赏为长安令。尹赏一到任,就在监狱里挖了好多大坑,这些坑宽深各有数丈。上面盖以巨石,尹赏把这些坑叫“虎穴”。 接着尹赏又命下属明察暗访,会同亭长,里正,三老等等,把京畿附近的不良少年,无籍商贩,衣着鲜艳的,喜欢带兵刃的,一一登记在册。 突然一日,尹赏招集长安所有官差,将记录在册的人一网打尽,并投入虎穴。 …… 众人听了直咋舌:衣服穿好点儿都不行。鲁奇突然想起:“咱们在老郭家时,有两个官差找老郭。是不是查黒丸会的。” 莫聪点点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过这窦京兆比尹赏多用了一招,鱼目混珠。” “啥意思?” “你们在曲江看到黒丸会调戏妇女,我估计都是人假扮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黒丸会做的事儿,都是大快人心的,大众同情,这事儿就难办了。所以的先把黒丸会搞臭。再一个冤死那么多人,这黑锅得有人背。” “他做事都这么不要脸了,还怕背黑锅?”萧玄衣义愤填膺。 “现在的世道不比往日,没听说‘均平天补大将军’都出来了。” “要说老谋深算,这窦京兆跟高并有一比。”李克用笑道。 萧玄衣不同意:“你骂人家高并干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慨然一诺 大搜捕持续了三天,雨过天晴,几个人照旧出来卖木纹画,话说这么好的生意谁舍得放手。 这一天,鲁氏木纹画店里,莫聪正坐在柜台里面盘账。萧玄衣在柜台外面,倚着柜台扭着头看莫聪拨弄算筹,李克用躺在一张藤摇椅上晃悠。 “挣多少银子了到现在。”看莫聪告一段落,萧玄衣问。 “一万三千多吧。” “这么多钱怎么弄啊?”萧玄衣愁眉苦脸:“带在身边不方便,存钱行吧,河西估计没有钱行。” “再有这么多也不用发愁。” “对,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成金子。” “行了你,萧老三。”摇椅上的李克用发话。 “怎么了?” “你本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货,还瞎操心装什么人物。” “我怎么装了?”萧玄衣有些心虚。 “你要是真操心,老鲁买木头锯木头忙得不行,你去帮他扶扶木头,再不然,扫帚在那,你把店里打扫一下。倚着个柜台算哪一门子?” “我不是帮莫大哥算账吗?” “算账,识数吗你?” 萧玄衣哑口无言,忽听外面有人叫卖:“胡瓜,胡瓜,嘎嘣脆的胡瓜。” “且,我懒得跟你磨牙。”萧玄衣说罢便冲外面喊了一声,一个丱发小儿应声而入,看摸样有十一、二岁,大眼珠子轱辘乱转。 萧玄衣捡了几根胡瓜,用手捋了捋,便嚼上了。看那小儿站着不走,便让他去柜台上要钱,谁知那小儿却问道:“你是萧玄衣吧。” 萧玄衣没想到自己名头这么大,只是被一个黄口小儿鼓弄于唇舌之间,有些不怿:“萧玄衣也是你叫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 “你要叫我一声大叔,我就告诉你。” “我叫第五离也只是大哥,凭什么叫你大叔。”这孩子一点亏都不吃。 倒是好长时间没见着第五离了,萧玄衣便问:“第五离叫你来找我?” “你要是萧玄衣,就跟我走,要不是,你把胡瓜钱给我,我就走。” “我不是让你去柜台要钱吗?” “你买的胡瓜,我凭什么跟别人要钱。” “这孩子明事理。”李克用从摇椅上站起来,对那小孩说道:“这家伙就是连小孩子便宜都占的萧玄衣,走吧,带我去找你第五大哥。” 那小孩名叫阿吉,萧、李二人跟着阿吉从西市出来,左拐右拐到了一个什么坊。坊门破败,坊街间春草萋萋。 “这里不象有人住啊?”萧玄衣纳闷。 “这里以前住着一个当大官的,被朝廷办了,男的充军,女的都入掖庭了。” “你第五大哥干嘛到这里来等我们。” “见了你问他。”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所宅子前。宅门虚掩,蓬蒿没人。阿吉便扬声喊道:“第五大哥,人我给你带来了。” 俩月不见,第五离风采不改,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萧玄衣嘲笑道:“老第,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 “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啥意思?” “不是我不想你,是你们不来找我。”第五离说罢又转脸对阿吉道:“阿吉,你出去转转。” 阿吉答应一声便走了,第五离作了个“里面请”的手势,三人便进屋。跨门槛的时候,第五离禁不住“哎呦”一声。 “怎么,扯着蛋了?”李克用笑骂。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咱俩好,咱俩好,咱俩兑钱买杆枪,我打兔子你受伤。”萧玄衣随口来了一段子。 屋内乱七八糟,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蛛丝纵横间,依稀犹见当年雕梁画栋的模样。 “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烂地方。”萧玄衣不满。 “最近风声紧嘛。” “抓烟丸会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打兔子你受伤呗。”李克用活学活用。 “不瞒两位,其实我就是你们所说的‘烟丸会’的人。” 第五离此言一出,萧、李二人吃了一惊,萧玄衣有些结巴:“不是,烟丸会那是要杀人的,就凭你要咬没咬,要跑没跑,烟丸会会要你?” “能跑能咬的是猎狗,还得有猎人指挥不是。” 第五离说着,怀内一探,取出几颗弹丸,烟、红、白都有。然后指着一棵白丸说道:“两位看看,这白丸和别的弹丸有什么不同?” “别的都不是白的。”萧玄衣抢答。 “白的比别的都要大一些。”李克用眼力好。 “不错,这颗白的就是我。” 第五离竟然是烟丸会的老大!吃惊之余,萧玄衣说道:“老第,不是我说你哈,你们烟丸会不讲究,你当老大的也不管管。” “怎么不讲究了?” 萧玄衣将当日在曲江看到烟丸会调戏妇女的场景说了一遍,第五离不太相信“你看见了?” “我亲眼所见。” “我的兄弟个顶个都是英雄好汉。”第五离很激动:“那是有人给我们泼屎。” “对啊,你又不是没被泼过。” 这下倒噎得第五离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的兄弟全折了,就剩我一个,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第五离接着说:“一个是因为我年长一些,官府抓的都是少年。再一个,他们直到死,没有一个把我供出来的。” 李克用一手捏着下巴道:“老莫也是这么说的,有人要搞臭你们。” “两次调戏妇女我都见着了。”萧玄衣要弄清真相。 “其实你没发现这两次调戏有很大不同吗?”李克用道。 “怎么不同了?” “曲江那次是叫货真价实的调戏;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老第那次还真不算。” “那算什么?”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坷垃。” 白丸是负责料理后事的,所有的后事中,报仇是第一等大事。只是窦京兆戒备森严,百步之内根本无法靠近,第五离便想到了李克用的神箭。 李克用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问萧玄衣:“老三,你知道刺杀朝廷命官什么罪吗?” “夷三族。不过我会把三哥平安送出长安城的。”第五离道。 “没有‘不过’。”萧玄衣摇摇头。 第五离不禁有些失望,正要说话,萧玄衣又道:“李老三替你冒这么大风险,你连酒都不请喝一杯啊。” “喝酒?我这就去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二十九章 九门斩斫使 “和亲”一词由来已久。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间弱肉强食,为了不被吞并,或者为了更加强大,诸侯各国之间就互相联姻,结成同盟。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姻亲就是和亲。 秦朝之后,天下一家,按说和亲的事儿也不该存在了。然而从汉朝开始,“和亲”作为一种政策,差多不贯穿了整个历史。 汉朝立国之初,国力空虚,而北方的匈奴强盛,经常吊打汉朝。便有人将“和亲”的旧事儿翻出来,并重新定义了一番。 皇帝把公主嫁给单于,单于就是皇帝的女婿,单于的儿子就是太子的外甥,大家都一家了,还打什么? 这种想法当时差不多是一厢情愿,姑娘在婆家受不受气,很大程度取决于舅舅的拳头有多大。 匈奴人还是经常犯边,可能碍着翁婿的情面,来的次数少了一些,或者打的时候手下留了点情面,不管怎么说吧,和亲成了一种对外的长期国策。 用一个女子,换来十年几十年的和平共处。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对于和亲的女子确实应该大书特书,所以历史上也都有记载:某年月日,安化长公主妻南诏。这一行字背后不知有多少血泪。 一个弱小女子,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一旦抛家别国,离乡万里,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并且终其一生都不能回来。 当年刘细君有一首,和亲女子的凄楚可略见一斑: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所以说“和亲”这个词儿太体面,确切地说应该是:牺牲子女玉帛,羁縻夷族的一种手段。要不然汉武帝以后七十年,唐太宗皇帝以后七十年,怎么就没和亲这回事儿? 据第五离说,安化长公主要去和亲了。按照惯例,天子要在通化门为公主践行,文武百官都要送到城外,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和亲,跟谁和啊?”李克用问。 “南诏!”第五离道。 “要是回hu,吐番那种大邦也就算了,南诏那种蕞儿小国!”李克用愤愤不已。 “随行就市吧,也不看看大唐现在什么样子了?” “我们在城内堵他,还是在城外?”萧玄衣问。 “城内吧。” “为什么?城外好跑啊。” “去南诏必走金光门,从通化门到金光门必经朱雀大街,大街两边好藏身。再一个,文武百官肯定要排着班次,也好下手。” “杀掉姓窦的之后,肯定要全城戒严,我们怎么出去?”李克用问。 “等会儿我带你们去找一个人,他会把你们送出长安城。” “谁有这么大能耐。” “左骁卫将军张季方,现任九门斩斫使。” “这个人听说过,手面挺四海的。你怎么跟他勾搭上了?” “这个不足为外人道。” 黄昏时分,第五离带着萧、李二人来到张府门外。虽然左骁卫将军跟节度使的品衔也差不多,但张家明显比李克用家气派多了。 高大的门楼,暮色里两座大石狮子,一看就是长安城的老家旧户,象李家这种新贵是没法比的。 旁边有个角门,第五离上前拍了几下,里面应了一声,接着便开了。出来一个人,见了第五离就要下跪,第五离连忙拉住:“张彪啊,季方在家吗?” “在家。”那个叫张彪也没真跪。 “麻烦你通报一下吧。” “通什么报,家主有令,只要第五先生来,随来随见。” 几个人跟着张彪在暗地里左拐右拐,突然眼前一亮,三个家丁正在点灯笼。一个彪形大汉正立在一边看。 官宦人家掌灯,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那些灯笼都挂在屋檐下,非要梯子不行,还得有照亮的,没三几个干不来。 萧玄衣等人在暗影里,那些人没发觉。张彪紧走几步,凑到那大汉身边说了几句,那大汉连忙转身辨认了一下,便迎了过来:“不知第五大哥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季常你是越来越客气了。” “这两位兄弟是?” 第五离将萧玄衣和李克用给张季常介绍了,张季常当即要行大礼,萧、李二人一边一个拉住了。 几个人彼此客套了一番,张季常正要看酒看菜,第五离道:“不用,我们来原是有点事儿。” “有事儿你捎个口信就行了,还自己跑过来。” “这事儿有点麻烦。” 张季方闻言会意,便跟家丁要了一盏灯笼,领着几个人拐了几回,上了两层楼。张季方便开了一个门进去,举灯笼照了一照,原来是一面墙壁。 张季方从墙上抠出一块砖来,墙上露出一个砖洞,张季方把手伸进砖洞里,扭了几下,那墙壁竟然慢慢动了。 进了密室,张季方又如法关了门,将灯笼挂起来,几个人这才看清,室内很简单:地上几个蒲团,一张矮几,矮几上架着一把刀。墙上除了一幅画,再也没别的装饰。 “这里上不至天,下不至地,第五大哥明言。” 第五离便将刺杀窦京兆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张季方面露难色:“杀一个京兆尹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第五大哥选这个时间点儿不太合适。惊了圣驾那可不得了。” “我也不是没办法,那厮老奸巨猾,平常都不露面的。要不这样,天子在通化门践行后,肯定要回宫,等圣驾回宫后再动手。” “和亲那也是天大的事儿。” “那我就顾不得了。” “第五大哥要想清楚了。” “已经很清楚了。” “那行吧!” 张季方果然有大将之风,萧、李二人更扯淡,正对着墙上那幅画品头论足。 “这个人这么面熟?”萧玄衣道。 “嗯,好象在哪里见过。”李克用道。 既然两个人都见过,这事儿就简单多了。李克用果然想起来:“击球赌小盼。” “卢龙节度使张简会。”萧玄衣也想起来。 这时第五离和张季方已经议定,张季方闻言便走了过来:“这是家父写真,两年前病故。两位难道是家父的故人。” “谈不上吧。”萧玄衣嘿嘿笑道。 “当年张公素造反知道吧,我们哥俩而也趁火打劫了老爷子一把。” 李克用直言不讳,倒把张季方惊住了。萧玄衣便解释道:“你将来要救我们出城的,这事儿我们不能瞒你,对不对。” 密室里死一般沉寂,张季方突然喝了一声“好!”便走到矮几旁一把抽出刀来。 萧、李二人手无寸铁,第五离无拳无勇,眼看要变生不测。谁知那张季方却走到画像前单膝跪下:“阿耶,您的仇人来了,但第五大哥对我们家有再造之恩,这仇我没法报,请恕孩儿不孝。” 张季常说完,刀光一闪,一截手指落在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章 射杀 刺杀窦京兆的事儿定下来后,第五离就去忙别的去了,并嘱咐萧、李二人,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找张季方。 杀个把人对李克用来说,跟上趟厕所也差不多。期间由张彪带着去认了一下窦京兆,萧、李二人该去木纹画店去木纹画店,该去青绮门去青绮门。 安化长公主和亲的日子是三月初九,到三月初六这天,萧玄衣没李克用那么心大,忍不住问道“这种事儿你以前搞过没?” “人是没搞过,但搞过野兽。”李克用不以为然、 “搞过野兽?”萧玄衣没大听明白。 “有的野兽很狡猾,一挂人影儿就跑,要想搞这种兽,就在它经常出没的地方埋伏起来,等上个一天两天,它一露面,再跑就来不及了。” “咱们这次跟搞野兽不太一样吧。” “大差不差吧。” “你把野兽搞死之后,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到它跟前,把箭拔了,没死透的话再补一刀,搭在马上驮回去。咱们这回不行吧。” “不是说了吗,大差不差,箭我是不拔了,射杀之后立即出城。” “关键是出城时也不能被别人发觉。” “废话,整个射杀过程都不能被别人看到。不过除了你哈。” “现在在哪埋伏你还知道啊?你怎么保证没别人看到?大天白日的。” 一句话提醒李克用,这事儿得找张季方问清楚。 这天晚上两人来到张府,走的角门,开门的仍然是张彪。到了密室里,李克用张口就问:“这事儿也就剩两天了,到时候我在哪儿藏着?” “你还没找好地方?”张季方愣住了。 “不是你们找地方吗,我只管把箭射出去。” “三哥你这就差了!”张季方略一思索,便找出一大堆理由。 箭是李克用射的,什么地方最有利只有李克用清楚,他张季方虽然箭术也不差,但跟李克用这种神级别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不管怎么说,这地方得李克用定,萧玄衣都不行,别看他们两个关系好。 一番话说得萧、李二人面面相觑,这种正事儿也不好狡辩,看来只能自己找地方了。临走时,李克用对萧玄衣说了一句:“朱雀大街上随便找一家酒楼吧。” “等等!”张季方喊住两人:“临街酒楼肯定不行。临街两排以内的房子你都不要找。” “为什么?” 张季方当左骁卫将军多年,对京师的安全措施再熟悉不过:和亲这种大事儿,朱雀大街两边五十步以内都要布控的。 “靠,不早说。”李克用暴了一句粗口。 “我平时都是防这个的,我哪知道?”张季方一推六二五。 或许第五离早已料到萧、李二人要反悔,此时已经消失不见。没办法,两人只好硬撑到底。 接下来的两天,萧、李二人四处踩点,越踩发现困难越多:沿街的房子都盖得高大壮丽,把里面的房子全遮住了,站到房:“这事儿我来办,你们明天早点儿到地方就行。” 初九这一天,萧、李二人起了个大早,赶到伏击地点时,天刚蒙蒙亮。 萧玄衣上前敲敲门,出来一个人,却是张彪。两人跟着张彪进了院子,四处看了一下,再没别人,张季方的手段也够利索。 这家原先住着的三个人哪去了,两人也无暇多问,便跟着张彪进屋上楼。屋子里有张桌子,桌子放着两套衣服。 “这两套衣服是禁军的服装,两位将衣服换上,万一有人来查的话,你们就说奉了上命,他们都懂的。” “这地方还有人还查?”萧玄衣吓了一跳。 “应该不会吧,我说是‘万一’。”张彪说罢又补充道:“完事之后,你们沿着胡同往里走,我在胡同口等你们。” 张彪说完就走了,外面传来关门落栓的声音。这时候,李克用将靠着胡同的窗户支起一道半拃宽的缝。 李克用透过缝隙往外看了半晌。一边看嘴里一边嘟囔:“三步,四步,五步……” “什么三步,四步的?”萧玄衣凑上来。 “我在算我们有多少时间。”李克用转过身。 “我怎么听不懂呢?” “姓窦的只有从这胡同口路过时,我才有机会动手,对吧?。姓窦的要是靠朱雀大街这边,三步就过去了,要是靠那边,倒是有五步。” “我怎么还不明白?” “你自己看吧?” 萧玄衣便凑到窗户的缝隙上看了一下,恍然大悟:视角的问题。 象李克用的铁弓,几百斤的力道,不可能一直张着。从辨认出窦京兆,到扣箭在弦,箭再飞一会儿,这三步的时间确实有点儿紧凑。 萧玄衣便冒了一句:“烟丸会的兄弟们,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姓窦的最好走街那边。” “咒我啊你。” “五步你不同意?”萧玄衣懵圈。 “五步他就走街那边了,肯定被一排的人挡死了。我怎么射。” “那你说我保佑他走在什么地方?” “就靠街这边。” “隔两个人行吗?” “那你还得保佑他掉队。” “照你这么说,姓窦的有可能死不了?” “不是有可能,而是很可能。” “你个李老三,这种不靠谱的事儿你答应他干吗?” “当时我哪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我还以为随便射呢。” “这下好,为这事儿张季方把手指头都赔上了。” 两人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李克用突然说道:“要不这样。” 还以为李克用有好主意,萧玄衣满脸期待,就听李克用正经八板的说:“这次要真是失手了,你去给第五离认个错。实在不行,陪一根手指头给他。” “赔谁的?” “主意是我出的。你说呢?” 屋子里越来越明亮,远处隐隐传来鼓乐声。 据说文成公主和亲时,来迎亲的吐蕃人有上千人,拉着五千匹骆驼,载着公主的嫁妆,送亲的人更多。 萧、李二人喜欢看热闹,这回却没一点兴致,要是这回真失手了,怎么面对第五离。 房间里有阳光射进来,光线里飞舞着一些小东西,野马耶,尘埃耶?光线渐渐挪移,后来不见,和亲的队伍出现了。 李克用手持长弓站到窗前,萧玄衣也凑上去,和亲的队伍一排排走过,装饰怪异的南诏人,铠甲鲜明的禁军,突然之间,萧玄衣看到了窦京兆的紫衣金鱼。 李克用的预料没错,京官们都是排成排的,窦京兆就在那排的中间。完了!这次李老三要失手了。 这些只是萧玄衣心里的闪念,萧玄衣的两眼却死死盯着窦京兆摇摆的衣衫,五步的时间。窦京兆看看就要闪过胡同。 就在这时,窦京兆侧了一下神,鬼差神使地朝胡同里望了一眼,萧玄衣耳边“铮”的一声弦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一章 河湟十一州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关中的三月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时令不但农家忙活。阡陌之上车马相属,冠盖相望,长安城内的仕女也都出城来踏青挑菜了。 估计是公主和亲的日子,这一天,郊外的游人少了许多。莫聪、鲁奇、孟知微三人个个鲜衣怒马,一付贵公子模样。 三人三骑越走越偏僻,看看四下无人,鲁奇嘟囔了一句:“这两人胆子也忒大了,什么活儿都敢揽。” “主要是那姓窦的也该死。”莫聪答道。 “可惜了我那么好的生意啊。” “我跟萧大哥说说,你们借他的金子不用还了。”孟知微有时候很天真。 “别,别,孟兄弟你千万不能说。”鲁奇摆手。 “怎么了?” “我们当时跟他借钱是逗他玩,你这么一说他就当真了。”莫聪笑道。 “这么说他没当回事?我看他跟李三哥还记账呢。”孟知微不信。 “萧兄弟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有时候跟朋友确实斤斤计较,有时候为了朋友连命都不要。”鲁奇道。 “对呀,他这脾气我也搞不懂,还有比性命更宝贵的?” “主要是萧兄弟没想通,所以到时候我开导开导他,他心里一通,给他金子他也不要。” “是这个道理。”孟知微点点头。 “鲁奇大哥发两句牢骚,跟萧兄弟记李老三的账道理是一样的,你要真当回事儿就傻了。” 三个人说着到了一个岔路口,莫聪辨认了一下,三人拐上一条小路,莫聪道:“等会儿长安城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呐,咱们还是快走吧。” 三人加鞭西行! 日落时分,三人离开长安已经百里,正行路间,荒郊野外蓦然闪出几树杏花,掩映着一处竹篱茅店。 “就是这里了!”莫聪下了马,冲店里喊道:“店家!” “来了!”一个人从店里走出来,却是第五离。 在这个地方遇到第五离,肯定不是巧合。大家都心照不宣,在杏树上拴了马,跟第五离进店。 “萧兄弟和李三哥还没到?”莫聪问。 “应该快了吧。”第五离说着给三人各泡了一杯茶:“三位一大早出城的吧?” 见莫聪点点头,第五离又说:“我估计他们过午才能往这边赶,再快也得两个时辰吧。” 莫聪几个人跟第五离不熟,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三人围了一张桌子坐着。这时就见第五离端出一盏灯来,一手拎着个粗布包袱。 “莫老弟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第五离放下灯,打开包袱。 “我们要的?”莫聪有些疑惑,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幅黄娟制成的卷轴。 莫聪将那卷轴在桌子上慢慢摊开,登时异香满室,灯光照着卷首的几个字:河湟十一州地形图。 “哪来的?”莫聪不禁失声。 “当然是从大内弄出来的。” 莫聪无暇多问,将那幅地图先大致看了一遍,上面的山川关隘都用五色丝绣成,高低错落,简直就是一幅模型。 “这山川河流,连走势气韵都有。果然是好东西。”莫聪一边看一边赞叹。 “玄宗皇帝当年锐意开边,用了几十万将士的性命,才收复河湟之地,据宫里的老人说,玄宗皇帝当时征集了天下有名的画师,地师,费了几年时间,才制成这幅图。” 第五离说到这里,忽然一阵马蹄声,几个人连忙迎出来,来者正是萧玄衣,李克用和张彪三人。 “事成了?”第五离问。 李克用很屌地点点头,张彪有些兴奋:“三哥那一箭真是精妙绝伦,据说是擦着几个人的后脖根儿射中那姓窦的,差一点都不行。” “还真是有黒丸会的兄弟保佑。”李克用有些装逼。 “怎么回事?”第五离问。 萧玄衣便将射杀窦京兆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道:“当时我让黒丸会兄弟保佑的。” “这么玄乎?”鲁、莫二人睁大了眼。 “玄是有点玄。”孟知微笑道:“其实不是你们说的‘保佑’那回事儿。” “这话怎么说?”萧玄衣有些不满。 “我听师父说,能当到二品官以上的人,都有识人之能,当然这个二品官是凭本事当上的。” “识人之能?”萧玄衣不太明白。 “就是说这些人天资过人,虽然没学过相人之术,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贵贱来,有多少衣禄。” “那又怎样?” “窦京兆应该是这种人,他当时感觉到了危险,所以就朝胡同里多看了一眼。” “这种感觉我也经常有。”鲁奇赞同:“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 “看来老鲁将来有二品官的衣禄了。”李克用笑道。 “京兆也就是三品官吗?”萧玄衣仍然不服。 “胶柱鼓瑟!他现在是三品,要是不死的话,三年后就是二品。” 几个人正说得高兴,第五离已经摆出一个神位,上面写着“黒丸会众兄弟之灵位。” 第五离点上几支香,又倒了三碗酒,接着跪在神位前:“众位弟兄,你们的仇已经报了。安心做鬼吧!” 几个人被第五离这一出弄得目瞪口呆,就见第五离起身走到李克用面前:“李三哥为我们报了血海深仇,请受我一拜。” “别!别!”李克用连忙拉住第五离:“大恩不言谢,你这一拜不算哈。” 第五离笑了笑,又走到萧玄衣面前:“萧兄弟,当年你在塞外救了我一命,连衣服都脱给我了。我当时就有一个心愿……” 第五离说着竟然哽咽起来,萧玄衣正要劝,第五离已经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萧玄衣措手不及,第五离又走到张彪面前:“张彪老弟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幸苦了。”说着便拜了下去。 “第五先生的事儿就是我们的……”张彪说到这里,突然停住,胸口上已经多了一个刀把。 “这个是季方的意思,你也不要怪我。”第五离将短刀拔出,鲜血四射,张彪栽倒在地。 “第五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萧玄衣叫道。 “不光是张彪,各位请随我来。” 第五离说着,便开了一扇门。那门通到茅店后院。后院围着一周短墙,院内堆积了一些柴禾。 杏树下有个不起眼的包裹,第五离走过去将包裹打开,这下众人吃惊非小,包裹里竟然全是人头。 连李克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孟知微更是当场就吐了。第五离扒拉这那些人头道:“这是阿吉的。这是张府上三个家丁的……” 也就是说,凡是对刺杀一事有知情嫌疑的,人头基本上全在这里,包括萧、李二人伏击窦京兆藏身的那家三口,还有本处开店的一对夫妇。 第五离这么干,肯定是为萧、李二人着想,只是杀人也太多了,大伙儿都想不通,这时就听第五离说:“现在知道你们的,这世界上还剩下我和季方两个人。季方那边应该不会出问题,就算有,他家里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赔起来也够!” “我小时候就想干一番大事儿,这下搅得长安城天翻地覆,痛快!这里还有几碗村酒,大家饮过之后,各奔前程吧。” 血流胡啦的,谁也没心情喝酒,大家趁夜色上路。刚走出一箭之地,大家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那茅店已火光四起。一行人当即勒马回头。火光之中,第五离抱着那个神位,靠在桌子边,颈血长流, 几个人看着那茅店烧成一片火海,莫聪突然拿出一样东西扔进火中,孟知微问道:“莫大哥,你怎么把地图扔了。” “我看完了!再说这么一位侠士总得有点儿像样的东西陪葬吧。” “你们说的什么东西?”萧玄衣道。 “河湟地形图啊。” “从哪弄的?” “不是你跟第五大哥要的吗?” “我当时只跟他打听打听。” …… 据一帮人后来推测,第五离把自己宫了,这才混进大内。盗出了河湟地图。 “那一回见他,他脸色不太好,过门槛时还‘哎呦’了一声。”萧玄衣同意。 “这么好的东西烧了确实有点可惜。”鲁奇道。 “这往前关卡众多,留着让别人搜出来啊?”莫聪果然深谋远虑。 “虽然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还是很想念他的。”萧玄衣道。 “其实,古代的侠客就是这样子,成人之事,不择手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过萧关 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箭不西巡。 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这首诗题目为《河湟》,是晚唐诗人杜牧的作品。河为黄河,湟为湟水,诗中的“河湟”是指河湟之地,也就是两水流域的四千里山川。 几十里宽的河西走廊,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也是外族入侵中原的跳板。因此河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唐朝的上半叶,朝庭尚有能力控制河湟的大部分地区,安史之乱后,吐蕃趁机陷没河湟。之后便是长达百年的沦陷。 盛唐时的大力经营,河西走廊一带烟村相望,鸡犬相闻,富丽堪比江南,一朝沦丧,锦绣江山成为腥膻之地,十一州百姓尽为奴隶。 唐朝下半叶,几个较有作为的皇帝,比如宪宗,武宗,都想收复河湟地区,终究是有心无力。杜牧的诗作原是鉴于此。 随着唐王朝的每况愈下,收复河湟之梦想越来越渺茫。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班定远式的英雄人物。攘除奸凶,光复旧物,手提河湟十一州归于大唐,此人便是张议潮。 朝廷在沙州置归义军,任命张议潮为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经营河湟二十年,最后归老长安。并将节度使一职传与侄子张淮深。 由以上可以看出,河湟之地虽然隶属大唐,只是名份上的。大唐的官差要到归义军的地盘上拿人,也得张淮深同意才行。 莫聪一行人等走凤翔,过泾原,一路上谨慎小心,倒也没出什么差错。这天看看要过萧关。萧玄衣不禁吁了口气:“最后一关了哈!” “那你紧张什么?”李克用笑道。 “你想想,一路上咱们都没出什么事儿,这是最后一关了,你觉得会有那么简单?” “你要是觉得简单,我倒是有个建议。” “说!” “你现在打马回头,绕着长安城转两圈再赶回来,问题就复杂了一倍。” “滚!”萧玄衣骂了一句:“以你这种智力我很难跟你解释明白。” “我本来就明白,你也不用解释,你要是一解释说不定我反而不明白了。” 萧玄衣忍无可忍:“难道我的‘萧玄衣’是白叫的?” “啥意思?” “萧关啊,萧玄衣。” 萧玄衣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明白,萧玄衣的“萧”犯了这关名的忌讳,李克用哈哈大笑:“你胡思乱想的能力越来越强大了。” “心动则有卦,萧大哥说得不是没道理。”孟知微帮腔。 “白拿你当人了。”萧玄衣埋汰了李克用一句便转向孟知微道:“微弟,你有没有什么预防的办法?” 孟知微沉思未已,最近看《鲁班书》有点魔症的鲁奇道:“这得用禳解之法。” “怎么禳解?” “比如你要有血光之灾,在灾到之前,你自己先见点儿血,就破了。” “我觉得也未必是血光之灾?”萧玄衣不愿那么严重:“比如丢点儿钱什么的。” “那见血也能破吧。”鲁奇有点不太肯定。 “为什么非要见血啊?” “关键你眼下也不知道有多大的灾气。最严重也就是血光之灾了。” “有病治病,无病健身,你快点弄点血出来。”李克用催促。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萧玄衣有点儿不知所谓。按说给自己放点儿血不是什么难事,刚要把手指放进口中,突然暴躁道:“老子还就不信了。” “你不怕有血光之灾啊?”李克用恫吓。 “谁敢让我血光之灾,我先让他有血光之灾。” 萧玄衣也是自作多情,过萧关时毛事儿没有。回望关口,几个人却高兴不起来:他们急着要离开的,竟然是自己的家邦。 眼下算是到河西了,前程如何大家心里都没底儿,只有硬着头皮去闯。萧关古道上,已经没有“横战槊,上梁州”的豪情,只有马萧萧,人去去。 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一轮落日俯瞰着这无边无际的荒凉。众人都没有说话的情绪,倒是李克用突然冒了一句:“要是露宿,还是早点歇了吧。” “如果想碰碰运气,再往前走几里。”莫聪道。 “啥意思?” “看到那个山包了没有?”莫聪马鞭一指:“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再往前走几里,会有一条往左岔的小路到那个山包,山下有个村子叫抱犊岗。” 莫聪所谓的“记得”,肯定是从地图上看的。李克用不是没看过地图,闻言不禁质疑:“地图上会有这种小村子?” “河西本来就是地广人稀。有人住的地方都特别标明。”莫聪停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看的是一百年前的地图,那个村子还有没有,咱们只能碰碰运气。” 就是睡牛棚也比露宿强,几人继续前行。莫聪说的果然不错,山路转了几转,众人便看到了茅檐短墙的几处人家。 一行人来到村口,几声狗叫,便有个半大小子窜出来,盯着他们乱看。莫聪说明来意,那半大小子便跑走了。 不一会儿,那半大小子又跑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莫聪便上前跟那中年人攀谈,大家才知道,那中年人是本处的里正。 看来归义军镇的管理模式仍是大唐的那一套,大家都感到亲切。里正也很热情,领着几个人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大声吆喝:“有客人从东边来了!” 里正的家与别家也并无不同,萧玄衣等人刚在院子里坐定,院门口便挤了一群人,有的拎着鸡,有的牵着羊,有的抱着酒坛。 里正把这些东西收了,便吩咐一人去拾掇酒菜。萧玄衣看得挺伤感:招待几个客人都要全村帮忙,这帮人过得并不富裕。 陪酒的除了里正之外,便是本村的几个老翁,其余的人都站在矮墙外面听他们说话,象看一场大戏似的。 令萧玄衣等人惊奇的是,这几个老翁说的问的都是天宝年间的旧事,几个客人也是蒙顶,不过从老翁们的语气中也能感觉到,他们对故国的无限怀念。 “这离中原也不远,你们怎么不回去?”萧玄衣冒然问了一句。 “老家都没人了,怎么回啊?”里正叹了口气,又说道:“再说这里虽然土地贫瘠,官家收的是活租。” “活租?” “比如今年年景好,收了十斗粮食,官家取一斗。如果年景不好,只收了五斗粮食,官家就取半斗。” “要是有人收了十斗粮食,却对官家说只收五斗,那不就省下半斗租子吗?” “那不是骗人嘛,那怎么行?”里正很吃惊。 一番话让萧玄衣几个人很惭愧,他们来这里盗天马,确实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不过既然来了……还是早点睡吧。 第二天大家起来作别里正,要上路时,萧玄衣突然发现:他的白马不见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三章 捕盗都将 里正喊起全村人,山前山后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白马。接着又有几个村民说他们家的狗死了。大家这才意识到:萧玄衣的白马被人盗走了。 天天骑着不觉得,这一丢,萧玄衣整个人都不好了。李克用说话不免风言风语:“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招贼,这贼也太厉害了吧。” 再往下扯,抱犊岗的村民就有监守自盗的嫌疑,话说昨天刚受过人家的款待,莫聪连忙止住李克用,対萧玄衣道:“昨天你不就疑神疑鬼嘛,看来也该有此一劫。” “丢点儿钱我也不心疼,那白马……” “你就当缘分尽了。”孟知微打断萧玄衣的话:“缘分一尽,骨肉还得分呐。” 里正在一边直搓手:“这事儿弄的,在我家里把你们的马给丢了。” 越说下去,气氛越尴尬,莫聪便跟里正告辞,里正连忙说道:“各位再等一会儿。官家一会儿就来了。” “官家?” “这附近有个捕盗厅。” 在抱犊岗住了一夜,几个人总算找对了自己的位置:此番是来偷人家的。俗话说“再大的老鼠也怕猫”,几个人当即有些不自在。 “这点小事儿没必要惊动官家。”莫聪连连摆手。 “丢就丢了吧,还是赶路要紧。”鲁奇说着就去牵马。 里正连忙拦住鲁奇:“你们这马是在我家丢的,这事儿要是不弄清楚,我以后怎么跟乡亲们交待?” “我们丢马,你跟乡亲们交待什么?”李克用拿话绕里正。 “不行不行,我已经派人去叫官家了。几位务必再多等一会儿。”里正拿定老主意。 一帮人正厮让间,村头来了一人一骑。里正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来者就是里正所谓的“官家”,约摸三十来岁,瘦脸长颊,十分干练。 “这几位就是中原来的客人。”里正介绍。 那人便拱拱手,拿出腰牌照了一照:“本人曹义金,是此处的捕盗都将。哪位的马丢了?” 萧玄衣连忙答应,曹义金又问:“你的马长什么样儿?” “白马,雪白雪白,没有半根杂毛,这么高,这么长。”萧玄衣连说带比划。 “别的还有什么特点?” “漂亮!”萧玄衣顿了一下:“很漂亮!” 曹义金便不再问,丢下萧玄衣走到拴马的地方看了一遍:“你们夜里就没人听到什么动静?” “我倒是听到狗叫了一声,也没当回事。早上就发现狗死了。”一个村民站出来说。 “大概什么时候?” “睡得迷迷糊糊,谁知道。” “村里一共有几条狗?”曹义金问里正。 “五、六条吧。” “都死了?” “嗯!” “此人来头非同一般。”曹义金脸色一沉。 “弄死几条狗就非同一般?”李克用表示不服。 “这么说吧。抱犊岗这地方你们也看到了,有什么值得偷的吗?” 见大家默认,曹义金接着分析。盗马贼肯定是看到了萧玄衣的马才开始打主意。然后跟踪来到抱犊岗。 从临时起意到得手,也就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在这几个时辰里,他首先要弄清抱犊岗有多少条狗,还得偷偷摸摸的,这一件事就够难为人的。 俗话说,一犬吠影,群犬吠声。狗的听觉比人灵敏太多,稍微有点动静,全村的狗就叫起来了。现在这些狗全死了,并且没有惊动村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身手? 李克用无言可对,曹义金又问:“死狗还在吗?” “在!” 曹义金让村民拖过一条死狗来,狗的身上并没有伤痕。曹义金又是掰狗眼,又是扯狗舌。最后在死狗身上抚摸起来。 突然间,曹义金停住了,手一抖,两指间多了一根狗毛:“这个盗马贼应该是党项人。” “党项人跟狗毛有什么关系?”莫聪好奇。 “看清楚了,这不是狗毛,是一根针。” 萧玄衣正要用手接,曹义金道:“有毒!”萧玄衣连忙缩回手,就听曹义金继续说道:“这针有个名堂,叫‘牛毛针’,党项人习惯用这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这种害人的东西竟然有人习惯用,萧玄衣搞不明白。 党项是个奇怪的民族,他们象汉人一样定居,却不种庄稼。也饲养牛马,却不游牧。这么一来,什么都弄不成景儿,要养家糊口那就得另辟蹊径。 对党项人来说,偷盗差不多是一种职业,所以党项人里面有很多此种高手。最富盛名的当数盗王拓拔妙。 竟然碰到一个偷盗的民族,看来这事儿有些大,白马要白丢了。萧玄衣满脸沮丧,里正却松了口气。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曹义金又在拴白马的地方看了一番,指着地上问萧玄衣:“这个蹄印就是你的马蹄印吧?” “这个我弄不清了。”萧玄衣一脸茫然。 “那你记住了,你的马蹄印就是这样的。” 马都丢了,还记毛的蹄印,然而萧玄衣没说出来。这时曹义金连推测带观察,一帮人跟着他走出村外。经过一片兽迹斑驳的晒场。一行马蹄印越来越清晰。 曹义金从马蹄印里捏出一撮土来,凑到脸前,又搓又闻:“你的马应该是寅时被盗的。” “何以见得?” “夜里下露水,蹄印翻出来的土跟旁边的土沾湿程度不同。” 至于如何不同,没人敢问,因为问了也听不懂。曹义金扔掉手中的土,拍拍手:“这人还真是个高手。” “又怎么高手了?”李克用颇有兴趣。 “此人是往萧关方向去的,萧关是卯时开关,此处到萧关骑马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寅时盗马,卯时出关。就算被你发现了,你有机会吗?” 曹义金的言外之意,如果盗马贼下手早了,赶到萧关时要滞留一段时间,很可能被追及,或者堵在萧关外。下手晚了,天就亮了,贼是比较忌讳走光的。 李克用心领神会:“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若脱兔,敌不及据。” “你他妈到底跟谁一伙的?”萧玄衣悲愤莫名。 曹义金瞥了李克用一眼,听到萧玄衣的话又笑了:“萧关东边就是大唐了,爱莫能助。” 说罢,曹义金让人牵过马来,对众人又拱了一下手,上马扬长而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秘术 几个人离开抱犊岗继续西行,黄土高原上本来就少雨,又是春旱时节,马蹄踏起一溜儿尘烟。 “没想到河西还有这种人物。”马上的莫聪感叹了一句。 “你是说那个曹义金?”鲁奇问。 莫聪点点头:“他对盗马贼身手的推断确实让人心服口服。” “其实这也没什么?”李克用马上回头道:“这一行干上三年你也会。” “他能推断出马是寅时被盗的,都有点匪夷所思了。”鲁奇道。 “要达到这种水平估计得干十年。”李克用又回了一下头。 “我觉得那个盗贼更厉害,精通兵法。”萧玄衣也参与讨论。 “厉害个屁。放着我的紫骝不偷,偷你的白马,简直眼瞎。”这次李克用头也不回了。 “我的白马比你的紫骝马漂亮。” “马再漂亮有什么用?能当成公主去和亲?” 萧玄衣无话可说,李克用得意洋洋:“作为一个高明的盗贼,首先要知道什么东西最值钱。偷绣花枕头一包草,那能叫高手?” “刚才谁说‘处女白兔’来着?”萧玄衣反应过来。 “我只是对他比较欣赏而已。欣赏懂不懂。” “不太懂。” “就像现在我看你一样。我在马上,你在马下。” 萧玄衣总算听明白,上前就要抓李克用,李克用一催紫骝马跑了。 莫聪和鲁奇催马赶上来,莫聪道:“萧兄弟,要不咱们换换?” “我骑马,你跑着?”萧玄衣看了莫聪一眼道:“算了吧,你那脚力我看着都累。” “萧兄弟果然好脚力!”鲁奇用吹捧一下表示同情。 “那是,幸亏是我丢了马,换一个人,这路咱们就走不成了。” “李老三说得不准哈,那盗马贼还算挺有眼光。”莫聪笑道。 鲁奇愣了一下:“那盗马贼还真是有点神,这点都顾及到了。” “顾及到什么了?” “偷东西不能偷绝,总得留几个铜钱给别人吃饭。” “鲁大哥你多虑了,这点那盗马贼绝对想不到。”莫聪哈哈大笑。 “是啊鲁大哥,你最近有点儿魔怔,是不是看《鲁班书》看的?”萧玄衣问。 “不要乱说哈,那本书我越琢磨越觉得……精……深……”鲁奇说着就陷入沉思。 估计是怕鲁奇入魔,莫聪连忙岔开话题:“不管怎么说吧,萧兄弟的白马没有白丢。” “啥意思?”鲁奇问。 “你们不觉得抱犊岗的人太好了吗?” “对啊。羲黄之间的人也不过如此吧。” “这么好的人,你好意思祸害吗?” “嗯,下不去手。” “事实证明,河西也不全是这种好人。” “所以咱们就好意思了。”萧玄衣终于精神胜利。 和鲁、莫二人闲扯了一会儿。萧玄衣发现孟知微落后的有点儿远,便放慢脚步等他。 看孟知微渐渐赶上,萧玄衣回头说了一句:“微弟,换了李老四的好马,你怎么还走这么慢。” 孟知微也不答话,走到萧玄衣身边就下了马:“你来骑!” “行了,行了。”萧玄衣不耐烦:“你是斯文人,斯文人跑路象什么样子。” 见萧玄衣执意不接马缰绳,孟知微只好又上了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你就不能走得靠前一点。”萧玄衣埋怨。 “怎么了?” “我扭着头跟你说话费劲。” “你也不看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萧玄衣猛然醒悟,孟知微之所以跟在他后边,就是怕马蹄趟起的尘土溅到萧玄衣。心中登时升起一股不明不白的情愫。 “别拉太远哈。” 萧玄衣吩咐孟知微一句,便去追鲁奇和莫聪。口中却唱出一段戏文:“我拽开大步往前走,我迈开仙足走得欢……” 几个人正走着,忽然发现曹义金骑着马等在前面的山道上。什么意思这是?几个人正纳闷,李克用拍马迎上前去:“老曹,你不是等我们的吧。” “你说呢?” “有话就说吧。” “你们不是从中原来的吧?” “你觉得呢?”李克用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们应该来自塞北。” “怎么看出来的?” “中原的马蹄铁虽然千差万别,但一般不防滑,你们的马蹄铁上有铁齿。” “我就不能到塞外转了一圈再来河西啊?” “推测嘛,起码说明你去过塞外。” 见李克用不说话,曹义金又道:“你们来河西干什么?” “做生意啊。”莫聪赶过来接上。 “怎么没见你们带货啊?” “我们来河西收虫草的,带上钱就够了。” “你们来的时候带点货起码也能赚个嚼裹嘛。” “做虫草生意,赚个饭钱有意思吗?” 曹义金卡了半天冷笑道:“你们几个人里面有能言善辩的,有身手不凡的,还有精通兵法的,个个都骑着上等好马,说来河西做生意,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不信我们也没办法。有句话怎么说,捉贼见赃哈。” 曹义金双拳难敌四手,只好放了一句狠话:“你们来河西做生意,我是欢迎的,要是想着搞什么事儿,千万别犯在我手上。” 见曹义金要走,萧玄衣连忙喊道:“慢着!慢着!” “什么事儿?”曹义金勒住马。 “刚才我们还说你呢?” “说什么?” “你和盗马贼谁更厉害。” “结论呢?” “盗马贼好象更厉害,你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要是能让他回到归义军镇试试。” 曹义金说罢摧马走了,搞得萧玄衣挺不自在:“开个玩笑嘛!真是。” “萧兄弟,你是不是真想把白马找回来。”鲁奇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跟我开玩笑吧。”萧玄衣吃了一惊。 “我有个法子不知道好不好使。” “那你还等什么?” 鲁奇所说的法子是一种秘术,名堂叫做“失物走回咒”。前提是得有失物身上一样东西。白马丢得一干二净,萧玄衣还记得曾经给白马起过一个名字,鲁奇只好勉为其难。 鲁奇在地上画了一个锅盖大小的圈,圈内插上一根木棒,又不知从哪找出一根绳子来。拎着绳子向东走了百十步,把绳子向东方一抛,一边念着白马的名字,一边扯着绳子往回走。 走到圈内,鲁奇又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明白的咒语,举手天上地下比划几下,然后把绳子系在木棒上:“行了。” “白马会自动找回来?”萧玄衣将信将疑。 “咱们现在居无定所,白马怎么找啊。” “你弄这一套干什么?”李克用问。 “让白马回到归义军镇,然后咱们再去找曹义金。” “鲁大哥现在的思路真是跟常人不一样。”莫聪一边说一边点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诸葛菜 两千里的河西走廊入口处有一座城池,便是凉州。 盛唐时期的凉州城内: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城外则是“人烟扑地桑柘稠”。萧玄衣他们此番来凉州,虽然没有想象中的繁华,却也街道宽阔,屋舍俨然。 传说出天马的天湖就在左近,但一帮人也不能直接开到天湖去,按莫聪的打算,先在凉州城住下来再说。 几个人进城后找了家客栈。十来天的餐风露宿,大伙口中早就淡出鸟来。刚安置好行李,李克用便吵着要找个酒楼大吃一顿,满嘴流油。 孟知微说要给小白修理羽毛,其余几个也没劝,说着笑着出了客栈。大街两旁挺热闹,卖胡饼的,卖坚果的,卖瓜籽仁的…… 走了大半条街,两边的饭店也不少,李克用竟然一家也没瞧上。可能是在长安城几个月,吃撇了。 一条街走到尽头,四人便拐上另一条街。这条街显然是背街,屋舍破落,街面上也冷冷清清。 四人越走越心惊:青天白日的,整整齐齐的门户却没有一个人,里面难道住的是鬼? 后来大家总算悟出什么原因:当年张议潮在沙州起义,凉州是最后一座收复的城池,据说那场围城之战,打了三年。 虽然经过二十年的经营,但元气已伤,凉州城也就能恢复一点面子。 凉州不好玩了!几个人未免意兴萧索,便折回原来的街道,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席间 莫聪突然冒了一句:“这里的房子肯定便宜。” “你不会要买房子吧。”李克用挑了一根菜问。 “赁房也可以,咱们总不能长住客栈吧。” “赁房肯定要到背街上去,刚才你也看到了,一个人影儿没有,住那里还不够瘆得慌。” “你李三哥还怕瘆?” “不是,我是说何必呢,咱们现在又不缺钱。” “咱们来这干什么来了?”莫聪明知故问:“长期住客栈肯定不是个事儿。别的不论,说个话都得防着隔壁有耳。” 回到客栈萧、李二人就上床挺着去了,鲁奇和莫聪去找店主。不多久,两人喜气洋洋的来到萧、李二人的房间。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鲁奇道: “什么好事儿?”萧玄衣坐起来问。 “在凉州住房不要钱。” 原来凉州人稀地广,官府便想了一个法儿:想在凉州居住的人,房子随便挑,但是有个条件,每个人要到城外开十亩荒。 “明天咱们就去找房子,找到后去防御使衙门里登记一下就行。”莫聪道。 “你们俩是不是傻了?”李克用出言相讥:“住房是不要钱,但将来收的粮食要上交的。” “不用交,我特意问了,吃不了自家留着,想卖也可以。”鲁奇道。 “还有不收租子的?”萧玄衣不敢相信。 “开始我也不信,就问店主不种粮食种别的行不,店主说随便种什么,不让地荒着就行。”鲁奇说罢又解释:“我们要是种上树,哪有粮食给他交租子?” “官府这么搞图什么呀?莫非里面有诈?”李克用也懵逼了。 “没那么多阴谋,这只是官家下的一步大棋。”莫聪看的很透:“凉州地处要塞,肯定是要坚守的,但一座空城怎么守。所以官府开出优厚条件,募民屯田。” “军屯不行吗?干嘛要募民。” “军屯不如民屯牢靠,民屯其实就是寓兵于农。你想啊,千家万户把根儿扎在这里,有人来赶他们走,他们还不拼命。” “有道理!”李克用点点头。 “就这还没多少人来呢,老百姓也不傻,这凉州天下太平还好,战乱时却是兵连祸接之地。” “你们觉得合适就行了,不过先说好,我是行伍出身,这地我是不会种的。”李克用先站到干地儿上。 “哥几个也知道,我以前是要饭的,家里没有地哈。”萧玄衣也要上岸。 “放心,这几十亩地对我和鲁奇大哥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将来孟兄弟在家做做饭,你们俩放放马,送送饭就行。” 这下反而搞得萧玄衣有些不好意思:“实在不行我出些银子,那些田雇人种得了。” “萧兄弟你又不明白了……”莫聪的意思:有个种地的身份,将来四处走动也方便一些。 “四处走动还有人管?” “你忘了曹义金怎么说的吗?你把官家当吃闲饭的了。” “你不是对他说咱们是来收虫草的吗?” “他是萧关捕盗厅的,离这儿上千里,等他问到咱们时再说吧。” 两天后,莫聪等人相中了一所宅子。果如店主所言,莫聪到防御史衙门登记了一下,便领了钥匙回来。 这宅子有三进深,马厩仓储一样不少,只是门窗有些朽坏,有鲁奇在,这些都不是事儿。 打扫卫生,置办家具,忙活了几天后,大伙儿便搬了进来。毕竟是乔迁之喜,这天黄昏,孟知微在第二进的院子当中置了一桌酒菜。 几个人当庭坐定,先是感叹了一番人生无常,这么大的宅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现在好了他们了。接着又感叹“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十天前谁也料不到,他们几个会在这里安身立命。 “莫大哥,你给咱们这宅子起个名吧。”萧玄衣提议 “梅苑怎么样?咱们五个人,刚好如梅花五朵。” “太文气!”李克用反对:“我觉得叫‘兵庐’比较好’。” “住家嘛,要安稳些才好,这名字杀气太重。” 几个人扯来扯去,一时定不下来。萧玄衣突然问了孟知微一句:“微弟你想什么呢?” “咱们在朱家村时,院子里种点菜我都觉得吃力,这五十亩地,鲁大哥和莫大哥怎么种啊?” “这个孟兄弟多虑了。”莫聪说着便起身进屋。不大一会儿,拎出一个口袋来。莫聪打开口袋,大家凑上去一看,竟然是半袋种子,只是叫不出名字。 “这是什么啊?”孟知微问。 “蔓菁籽儿。”原来莫聪考虑到了河西肯定要定居,在长安时就买了蔓菁种子。 “这蔓菁有什么讲究?”孟知微又问。 “首先蔓菁易种,不拘房前屋后,下过雨后,将种子撒下去,再将地粗耙一耙就可以了。再一个,蔓菁对季节没什么要求,随种随生。眼下春耕已过,种蔓菁却没问题。还有,这蔓菁是两年生的,第一年种下去,第二年就不用种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蔓菁全身都能吃,春天吃芽,夏天吃苔,秋天吃茎,冬天吃根。” 莫聪滔滔不绝讲了一大通,连李克用对蔓菁也刮目相看:“这种好东西,行军打仗最用得着。” “不错!当年诸葛武侯行军时,每到一处,便在营地前后种上蔓菁,因此后人又称其为‘诸葛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钓鸟 萧、李二人的任务是放马,到饭点儿的时候再抽出一个人给鲁奇、莫聪送饭。当然马要吃夜草的,两人还得割些草带回来。 这些活计十来岁的孩子都能干,两人却忙得孙子似的,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晚上回来床上一挺,吃饭都要叫好几遍。 这一天,两人躺在山坡上。河西的春天来得晚一些,虽然已经初夏,却刚如春半,野花遍地,象一幅绿茸茸的毯子着了火。 两人嚼着草根儿,望着天空。有一句每一句扯淡,李克用突然坐起来道:“跟你说话真没劲。” “我也是!”萧玄衣当即他当家,到底谁说的对?肯定得有第三个来主持公道。你们家会说话的除了小白还有别的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玄衣被李克用绕进去了。 “你要是明天能把小白带出来,我就服你。” “光‘服’那也太简单了吧。”萧玄衣想让李克用加点儿码。 “不是吹的,我李三哥服过谁啊?” “那行,就这么说!” 放马归来,莫聪和鲁奇也都下晌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萧玄衣用筷子挑了一根青菜,在送到嘴里之前突然说道:“微弟,明天我把小白带出去。” “带出去干嘛?” “是这样的,我们放马去的地方荒无人烟,还要割草,挺无聊的。”李克用帮腔。 “干活你还有什么无聊的。再说旷野上猛禽又多。”孟知微谁的面子都不给 “你就说让不让我带吧?”萧玄衣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摁。 “那你问小白吧,它愿意跟你去就行。” “我才不去。”小白正在屋的没错,都是惯的。小孟也是,就说刚到凉州那天,哥几个都出去吃饭,他非要给小白梳理羽毛。”李克用小人做到底。 “你有什么法子让微弟不惯?”萧玄衣觉得事态严重。 “法子多了,只是找个合适的不太容易。” “这话怎么说?” “这事儿不能搞得太露骨,两个大男人算计一只鸟,传出去人家不笑话?” “倒也是!” “有了!”李克用打了个响指:“小白这种情形,我觉得跟养孩子差不多。一个孩子,宠得心肝宝贝似得,两个孩子那就成半个心肝儿了。” “你是说再搞一只鸟让微弟养着?” “聪明!”李克用一竖大拇指:“其实咱们也是为了小白好。” “只是小白太聪明,又会说话,找一只笨鸟,我估计没什么效果。” “这倒也是!”李克用沉思了一会儿:“实在不行,就找一只让小白害怕的。不怕爹娘,怕哥的也有。” “那就找一只鹰,你帮我捉一只吧。” “我的箭下哪有活口啊。” “你就不能射它的翅膀?” “鸟都是记仇的,用那种血腥的手段捉住它,也很难养的。” “我听说一个故事,空拉一下弓弦就能把鸟射下来。” “你说得这个故事叫‘惊弓之鸟’,里面的鸟是大雁,鹰肯定不行的。” “这么说就没办法了?” 毕竟打了几十年雁,李克用总算想出了一招“钓鸟之法”:就是在地上挖个坑,把萧玄衣埋起来,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钓饵是一只弄的血溜胡啦的死鸟。 这办法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萧玄衣没试过,心里没底儿。在坑里躺了一会儿,萧玄衣忍不住,要问李克用,李克用早就没影儿了。 萧玄衣只好耐着性子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玄衣突然感觉到手里的死鸟一动。上钩了!不过萧玄衣有些纳闷,也没看见猛禽飞过来啊。 拉扯的力量越来越大,萧玄衣来不及多想,当即爆发,只听“吱”的一声,捉住的竟然是一条黄鼠狼。 猛然间,萧玄衣觉得手上疼痛,一甩手,那只黄鼠狼便飞出老远,再看手上已多了几个带血的牙印。 萧玄衣正想骂李克用几句,李克用不在,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这法子还挺管用。萧玄衣便又躺进坑里,将土扒拉扒拉,埋住自己。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一只大鸟飞过,这么大的鸟,萧玄衣猛然记起,这不是羽衣兄吗? 也顾不得捉鸟了,萧玄衣连忙爬出坑来大喊。果然不错,那大鸟掉头飞回来,在萧玄衣头顶盘旋。 大鸟落地,从鸟背上下来一个人,正是孙少仙。 几个月不见,孙少仙形销骨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且放白鹿青崖间 孙少仙几个月前就到河西了,药行开在甘州。甘州城是河西走廊上的另一座重要城池,在凉州西面四百里。 甘州地理位置不如凉州,二十年前的那场兵火中反而没受多大损失。再加上回鹘人的金帐驻在甘州,眼下倒比凉州繁华多了。 孙少仙向来都是甩手掌柜,打理药行的琐事交给下人,自己离城索居。河西的天高地阔,正适合他练御鸟飞行。 也就是最近,孙少仙终于达到“小飞升”的境界,人和鸟都在兴头上,没日没夜地飞,一不小心来到了凉州。 “羽衣兄能驮人了,我也试试。”萧玄衣说着就去扒拉那大鸟。 “不行,不行!”孙少仙连忙止住。 “羽衣兄按说我比你认识得早,现在你骑着满天飞,我倒不能碰了。” “乘船走马,去死一分,上天更危险。” “我是被吓大的?” “你那体格骑上去,羽衣兄根本就飞不起来。”孙少仙只好说实话。 “我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下孙少仙有得说了,为了能飞行,孙少仙没少花了心思,最后总算找到一个法门:服气绝粒大半年,脱去渣滓,这才达到小飞升的境界。象萧玄衣这么壮,真要强行飞升的话,搞出个翼折人亡也不一定。 怪不得老大哥瘦得象个鹌鹑,原来是饿的。还“脱去渣滓”,还“小飞升”。神仙难道是饿出来的?想到这里,萧玄衣掩口葫芦而笑:“穿这么少衣服,上面不冷吗?” “差点忘了。”孙少仙想起什么来,在身上摸索一阵,最后拿出一颗丸药来送进口中,含混说道:“怎么不冷,要是一般人,早就得风寒了。” “一般人还真飞不起,也亏是你们老孙家。”萧玄衣打着哈哈。 “没事我就走了,有空到甘州找我。” “等等,等等!既然见着了,怎么也要到凉州城喝一杯。” “见着就行了,喝什么酒啊,再说我这方外之人,进城不方便。” “莫、鲁两位大哥你还没见呢。” “留待后缘吧。” 两人正厮让间,就听一声长唳,那大鸟已飞在半空,再看远处一人策马而来,正是李克用。 孙少仙眼见走不动了。李克用已马到近前:“孙大哥怎么来的?” “从天而降!”萧玄衣代答,一面作了个手势。 李克用一愣,又抬头看看那大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羽衣兄吧。” “对啊,久仰吧。”萧玄衣不但抢了孙少仙的话,还抢了李克用的话。 李克用只得冲天拱了拱手:“这冲天而起,扶摇而上的雄姿,不用猜就知道是羽衣兄。” “行了,你也别肉麻了,孙大哥要走,你说怎么办?” “走?孙大哥去哪里?” 孙少仙随手一指远方的天空:“去那片云彩看看。” “既然相见了,孙大哥怎么也要暂驻云程,随喜一下吧。” “我现在饭也不吃,酒也不喝,跟你们去干什么?” “去见一下小白也行啊?” “小白是谁?” 李克用当下把小白的情况添油加醋地介绍了一番,孙少仙果然来了兴致:“还有这么聪明的鸟儿。” “那是!” 孙少仙走到大鸟下面,连说带比划了一番,就听那大鸟又是一声长鸣,向高空飞去。 “行啊,我跟羽衣兄说好了,去去就回哈。” “不带羽衣兄一起去吗?”萧玄衣问。 孙少仙吟了两句诗:“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黄昏时分,孟知微拾掇了几个菜,几个人就坐在庭院里,和风习习,明月如钩。 孙少仙果然酒也不喝,菜也不夹,只要了一杯清水,和小白混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比如:最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什么虫子…… 几个人类在一边被凉得尴尬,莫聪总算找机会插了一句话:“孙大哥,我们这新家还没有名字,你给取一个吧。” “你们随便叫一个就行了。” “起名字有什么难的,这宅子一共九套房子,就叫九套房。”小白张口就来。 “你给我上一边去,我这种没文化的都觉得俗。”萧玄衣喝斥了一句。 “萧兄弟此言差了,大俗即大雅。”孙少仙纠正。 “我怎么没听出一点‘雅’来?”李克用笑嘻嘻地。 “不是我说你们几位,除了小白,谁能一眼就看到九套房?” 这话说得几个人莫名其妙,就听孙少仙继续说道:“也就是从天上往下看还行。所以‘九套房’这名字‘道是人间,却在天上’,这还不够雅吗。” 萧玄衣听得口水都下来了,突然脚被踩了一下,扭头看到莫聪跟他递眼色。萧玄衣会意,两人借机尿遁。 茅房里,两人一边做假动作,一边交流。 “这孙大哥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着,一门心思要登仙,着魔了。” “这得提醒他一下。” “好象咱们没人能说得过他。” “那也得想办法。” 萧玄衣和莫聪重新入席,又闲扯了一会儿,莫聪就说道:“萧兄弟不是有支箫吗?如此良辰美景,吹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那我就献丑了。” 萧玄衣将箫取出来,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曲罢众人喝彩,莫聪却说道:“可惜有春有夜,无江无花。” “没办法,我也就会这一曲。”萧玄衣直承。 “这个时候应该唱岑参的《凉州曲》才算应景。”孙少仙插了一句。 “《凉州曲》我倒是会,只是清唱没意思。”莫聪道。 “我来吹箫。”孙少仙说着跟萧玄衣借过箫来。 莫聪站起来,整了整衣衫,一手端着酒杯,在庭院里踱起步来。那边厢,孙少仙将箫凑到唇上试了试音,接着箫声便幽幽响起。 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梁州。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 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别来三五春。 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莫聪摇头而歌,已让人吃惊不小,并且歌声慷慨悲凉,在座的诸位无不心神俱揺。 莫非得了唐静妹妹的真传,萧玄衣正胡想,就听孙少仙突然说道:一生大笑能几回。不错不错,当浮三大白。 莫聪趁机给孙少仙满上酒,孙少仙连干了三碗,莫聪笑道:“总算把你拉回人间了。” “啥意思?”孙少仙一愣。 “孙大哥一心登仙,岂不闻‘安石不出,奈天下苍生何’?” 孙少仙闻言大笑:“放心,与人同乐者,必与人同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八章 九寸之管 白无双赠箫玄衣的玉箫,萧玄衣一直带在身边,平时不大拿出来,怕人追问,但大家也都见过。 此番被莫聪说破,只好献丑一回,心中难免惴惴。方寸一乱,白无双的影子便萦绕不去,萧玄衣不由发起呆来。 “萧兄弟想什么呢?”孙少仙目光如炬。 “没……没想什么。”萧玄衣是机灵人:“听说古人吹曲子能降神,有没有这回事。” “啥意思?”孙少仙号称博物,闻言也愣了一下。 “冬至日,吹孤竹之管,舞《云门》之舞,演奏六遍,则天神皆降。”萧玄衣想起几句。 “你说的是《周礼》,萧兄弟还知道这个。” “偶然听人说的。”萧玄衣含糊其辞。 “《周礼》记载的,这事儿应该有。”《周礼》是十三经之一,应该不会乱说。 “现在怎么不能降神了?” “谁说现在不能降神了?” “你听谁说过哪儿降神了?” 萧玄衣的目的就是打马虎眼,这下还真把孙少仙给问住了,孙少仙审慎地看了萧玄衣一会儿,只好改口道:“现在的曲子估计不能降神了,但古曲肯定可以。” “我们又不能回到古代去。”萧玄衣不无讥刺。 这个问题解释不清,孙博物的外号白叫了:“上古时期,人心淳朴,所以神仙是与人的交往是很密切的。后来人心多了机变,人神渐渐疏远。” “‘人心’一说恐怕不能服众。”李克用哈哈笑道。 被箫、李二人夹攻,孙少仙一时没有思路,好在老大哥临危不乱,便从根儿上开始捋:“降神嘛,就是神仙听到乐声降到人间。所以这乐声只是沟通人神的一种灵媒。” “这灵媒为什么现在不灵了?”李克用不肯放松。 “这说起来就有点远了。相传黄帝吹九寸之管,为黄钟正声,半之为清声,倍之为缓声,三分损益之,成十二率……” “啥意思?”孙少仙的话,大家都不太懂,只是萧玄衣问了出来。 “我们的老祖宗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有一回他发现,把竹管减短,吹出来的声音清越一些,把竹管加长,吹出来的声音沉缓一些……” “我觉得不是那回事。”萧玄衣辩驳道:“竹管不管长短,都吹不响。吹火还差不多。” “把一头堵上能吹响。”鲁奇插了一句。 “你的箫怎么能吹响?”孙少仙问。 “我的箫上面有吹孔。” “黄帝吹的那种竹管其实是一种简单的乐器,不是把竹子截断拿来就吹的那种。” “九寸之管不是你说的吗?” “是古人说的好不好,古人说话比较含蓄,比如用万乘代指君王,兜鍪代指甲士。九寸之管就是一根九寸长的竹管做成的乐器。” 对于无知者的提问,有时候必须用更高深的解答方式。见萧、李二人嗫嚅无言,孙少仙继续发挥:“黄帝就把九寸长的竹管发出的声音作为黄钟正声,也就是宫声。然后再做一个十二寸的竹管,也就是加长三分之一,发出来的声音定为徵声。再把十二寸去掉三分之一,也就是八寸,发出的声音作为商声,按照这个规律,依次得出羽声,角声,这下五音就全了。” “不是成十二率吗?”莫聪心细。 孙少仙思索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商声是八寸竹管发出来的,八寸竹管加长三分之一是多少?” “这个……没有精确的数字。”八除以三不尽。 孙少仙点点头:“古人用了很多法子,最多也就能精准的推出五率,五率之后就没法精准了。所以就把“宫,商,角,徵,羽”作为音律的标准。” “就如孙大哥所言,九寸之管,推到商声就不精确了,古人用了什么法子,能精准的推出五率的?”莫聪追问。 “这个大哥还真不知道,你精通算术,倒是可以研究研究。” 莫聪一时陷入沉思,萧玄衣趁机问道:“孙大哥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啊。” “什么点子?” “古曲能降神,现在为什么不行了。”李克用提示。 孙少仙摸了摸下巴:“刚才说到哪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大家的思路都有点儿乱,箫、李二人正回忆的时候,莫聪又开言道:“九寸竹管作为黄钟正声是黄帝所定,要是把八寸一分的竹管作为黄钟正声是不是也可以。” “应该也可以吧。”孙少仙也拿不准。 “如果按八寸一分的竹管,倒是可以推出徵声的竹管长十寸零八分,商声七寸二分,羽声九寸六分,角声六寸四分。往下就不精准了。” 孙少仙掐指琢磨了一会儿道:“莫老弟真是神算,应该就是这个法子。” “九寸之管是老祖宗定的,你改成八寸一分,能行吗?”鲁奇质疑。 “应该没问题吧。”莫聪道:“一寸有多长不也是人定的吗?” “明白了。”孙少仙突然一拍大腿,见众人都望着他,孙少仙解释道:“现在的曲子为什么不能降神,是因为现在的十二率,不是古时的十二率,现在的‘宫,商,角,徵,羽’,也不是古时的‘宫,商,角,徵,羽’。根本原因就在这个‘一寸有多长’。” 据孙少仙说,黄帝将成熟的蒩黍作为“度”的基本单位:一黍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 这种定制一直沿用到周朝,周朝末年,王室式微,各诸侯国不奉王命,政由己出。很多定制都乱套了。 到了秦朝,始皇帝统一度量衡,这么一统一,最初的“度”制算是断统绝绪。 孙少仙说到这里,萧玄衣插话道:“为什么一统一,就绝了。” 孙少仙沉吟了一会儿:“这么说吧,如果把黄帝的定制作为真的,周朝那些诸侯国的定制都是伪的,在秦朝之前,还算是真伪并存。秦国按他们的定制统一度量衡,那就没有真的了。” 不管萧玄衣理不理解,孙少仙接着往下说:“所以现在的九寸不等于以前的九寸,现在的黄钟正声也不是古时的黄钟正声,黄钟正声都错了,推出的十二率更是不靠谱了。其不能降神也明矣。” “怎么能说‘不靠谱’呢,象什么李龟年,李延寿,就连萧老三的箫都吹的挺好的嘛。”李克用问。 “这个‘不靠谱’只是对降神来说的。”孙少仙滔滔不绝:“前面我说过,上古时候,人神之间是非常密切的,乐声是沟通的一种灵媒,也就是人神之间的一种约定。就象你去约一个姑娘,定的暗号是三声鸟叫,你学成狗叫了,人家姑娘当然不会出来。” 老大哥好容易幽默一把,面子不能不给,众人笑了一回,萧玄衣接着问:“蒩黍是什么东西?” “一种黑色的高粱籽。” “也常见嘛,我们用一颗黑黍为一分,定出黄钟正声来,是不是就可以降神了。”萧玄衣很天真。 “天下风土有别,蒩黍颗粒的大小是不一样的,就算一块田地里,一颗穗子上,你知道选哪一颗?” 费了半天劲,此题无解,大家不免有些沮丧。孙少仙却洋洋自得,目光扫视着被折服了的众位,突然记起,在座的孟知微一直没大说话。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孟兄弟有什么心事?” “没有,没有,听你们谈话挺有意思的。”孟知微连忙掩饰。 “也不是,萧老三惹他了。”李克用没立场。 “怎么回事?” 也不理会萧玄衣的眼色,李克用把昨天箫、孟二人闹别扭的事儿说了一遍。因为熟,孙少仙先数落萧玄衣道:“大让小,萧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是为小白好,一只鸟,整天呆在家里算怎么回事,时间一长还能飞吗?”萧玄衣没理绕三分。 孟知微不辩解,孙少仙只得说道:“也是,鸟之所以为鸟,蓝天白云才是它的去处。” “我们家小白又不象羽衣兄。”孟知微忍不住嘟囔。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以后让羽衣兄带着小白玩,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莫聪提议。 “就是,孙大哥应该把羽衣兄给小白引见一下。” 李克用一叫,众人都想开开眼,便随声附和,那边厢萧玄衣已经催孟知微去唤醒小白。孙少仙见拗不过,便起身冲着天空撮唇长啸。 未几,天空便传来一阵鼓翼之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三十九章 造一座桥 大鱼与小鱼同游,居中避之。道理便是如此,孙少仙的大鸟和小白很快成了好朋友。 自那以后,大鸟便隔三差五地来凉州看小白,有时候也把小白带出去玩几天。别人都没什么,李克用又看在眼里,私下里便跟萧玄衣念叨:小白都去过甘州了。 “去甘州就去呗。”萧玄衣有次不耐烦。 “没听孙大哥说甘州很热闹吗?” “你想去你也去呗。” “我一个人怎么去甘州?” 萧玄衣这才想起李克用的死穴:出门没带钱的习惯,就算给他一些银子,也禁不住他胡吃乱造,去了未必能回来。想至此,萧玄衣便说道:“咱们俩都去甘州,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马怎么办?” “不是还有老鲁,老莫和小孟嘛。” “我弟那么斯文一个人,出来放马肯定不行。鲁、莫两位大哥整天忙得两头不见人,你要好意思,你去跟他们说。” 李克用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抓耳挠腮了一回,突然想起:“咱们在长安不是赚了万把两银子嘛,里面也有我一份,把我那一份给你,你去跟他俩说行不行。” “几千两银子,就为了让我去说句话?”萧玄衣果然心动。 “那还不怎地?” “银子现在莫大哥那,也不在你手里。” “我今晚回去跟他要。” “算了,算了。”萧玄衣想想真分银子不好看:“到算账的时候我替你领了就行。不过要让我去求莫大哥,还得有个条件。” 萧玄衣的想法是,两人去了甘州之后,家里还剩两匹马,从现在起,每天打一些草,攒够几天的草料,就可以出去玩几天。 “要那样还用你去说?”李克用觉得这主意太简单。 “那算了,甘州你自己去吧。” 萧玄衣提醒了一下,李克用才恍然大明白,揉了一会儿下巴,装得象做了赔本生意一般:“那行,就按你说的吧。” 第二天,两人便分工,一人看马,一人割草。满了一抱之后,便集中在一片山坡上摊开。青草要晒干了才能存放。 这天萧玄衣正把摊在山坡上的草翻晒,天空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看到你的白马了。” 萧玄衣仰头一看是小白:“在哪儿?” “甘州。” “你怎么不带它回来?” “我怎么让它回来,它被关在一个大院子里,还有好多人带着弓箭。” 晚上回来,萧玄衣便跟莫聪商量去甘州,莫聪一时沉吟,李克用帮腔道:“我已经准备了十来天的草料了。” “草料不是什么事儿,到客栈里买一些就行。”莫聪心不在焉。 “客栈有得买?”李克用愣了一下。 “客栈没草料,谁还骑马出门?”鲁奇解释:“客栈虽然不是专门卖草料的地方,只要银子足,客栈都卖给你。” 被萧老三带到茄棵子里面了,李克用狠狠地看了萧玄衣一眼:“那我们明天就去甘州了。” “按小白说的情况,萧兄弟的白马很可能是被盗马贼出手了,并且买主不是寻常人家。”莫聪没有回答李克用。 “肯定是个富人,一般人家也买不起。”萧玄衣同意。 “有钱还罢了,关键是人家有兵,这么一个主儿,你去了能要回来?” “难道就这么算了?”萧玄衣毕竟不甘心。 “当然不能算,不过眼下咱们有一件当紧的事儿要办。等过了这事,咱们大伙儿都去甘州,不把白马要回来不算完。” “什么事儿?” “造一座桥。” 为了说明造桥的重要性,莫聪拿出那张河西地形图来。从地图上看,通往天湖的路只有一条:从凉州往南走四百里,再往西四百里。 “当然,我也问过一些土人,去天湖也有几条小路,地图上没有标示,因为那些小路没法骑马。” “我们就是来盗马的,不能骑还行。”鲁奇补充。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就能骑马?”萧玄衣指着地图问。 “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莫聪在地图上一点。 “石城!”李克用显然吃了一惊。 萧玄衣连忙凑上去看,标记着石城的地方只是一个墨点,离天湖不远。 “不错,君不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城取紫袍。”莫聪吟诗道。 “啥意思?” “石城又叫石堡城,当年哥舒翰攻克石堡城,被封为陇西郡王。”李克用显然知道这个故事。 “石城控厄的这条路,也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那条路。”莫聪道。 “那又怎样?” “那条路是吐蕃进入河西的必经之路,你想想,吐蕃大举进军,肯定能通车马。” 扯了这么多,萧玄衣想起来:“咱们继续说造桥。” 莫聪愕然了一下,理理思路道:“将来取了天马之后,咱们只能往东走,到了萧关,再折向北,进入大漠。” “大漠不好走吧。”萧玄衣插话。 “那也比入萧关,走长安强。”李克用道。 “怎么强了?” “你不想想咱们是干什么的,河西和朝廷什么关系?”李克用鄙视了萧玄衣一回。 “大漠没吃没喝,还容易迷路。”萧玄衣强辩。 “那也比当过街老鼠强。” 萧玄衣本来趴在地图上,辨认哪里是大漠,突然发现地图的一角有“丰州”两个字,不禁叫道:“这地图上竟然还有天德军。” “不错,走大漠确实近了很多。”李克用也发现了。 萧、李二人争辩完了,便看着莫聪,莫聪倒也不在意,接着往下说:“咱们能进入大漠,只要准备充分,就算是脱离险境了。但是从凉州到萧关这段路程,大家也都走过,路上有多少关卡,大家也都知道。如果不走这一段路程,最起码能减少一半风险。” “到萧关这段路不走,咱们走哪?”李克用问。 “走这儿。”莫聪手指点在地图上凉州的位置。 “我和莫兄弟在凉州北面的山脉上转悠了大半个月,总算找到一条路可以进入大漠。但这条路上需要搭一座桥。”鲁奇解释道。 “天马还没影儿?现在就考虑怎么跑?”萧玄衣不以为然。 “看来你还真不懂兵机,大军未动,先谋退路。”李克用讥笑。 “要不这样,你们几位先干着。我去甘州摸摸情况。” “这活儿,咱们四个少一个都干不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章 坎坎伐檀 河西走廊的得名正是因为它象一道长廊,南边的祁连山脉和北面的合黎山、龙首山、阿拉古山等山群是长廊的两道栏杆。 两栏之间宽的地方有上百里,窄的地方有十几里。凉州人把“南栏杆”称为南山,把“北栏杆”称为北山。 南山和北山虽然相距不远,山貌却差别很大,南山终年白雪皑皑,北山却是黄沙紫石,一片荒凉。 莫聪选定建桥的地方就在北山群的龙首山里,这一天,在乱山里七拐八弯之后,莫聪等人来到一道峡谷前。 “就这里啦。”莫聪一边说,一边下马,其余几人也都纷纷下马。 萧玄衣东张西望了一回:“嗯,莫聪大哥选的场地不错。” “看出什么了?”李克用问。 “这峡谷也就咱们脚下窄一些。” “你夸我别的行不行。”莫聪幽了一默。 萧玄衣却不理会,马鞭一扬道:“这峡谷少说也有四、五丈宽吧。” “八丈六,我量过。”鲁奇接口道。 “你怎么量的?”李克用问。 “我翻过去量的。” “既然能翻过去,还造桥干嘛?” “关键是马过不去。” 李克用语默,萧玄衣接着冒傻气:“要过马肯定得造桥,不过这桥咱们也不用造得太宽,有汾河大桥的一小半也就够了。” “萧兄弟够气魄!”莫聪笑道。 “怎么了?”萧玄衣觉得莫聪话中异样。 “萧兄弟说说,这桥该怎么造。”莫聪问。 “这山上都是石头,用石头砌最是方便。” “那样造桥的话,别说咱们四个,再加四十个,也得三年两载的。”鲁奇插话:“凉州城别的不缺,就是缺人。一条街也难找出四十个人来。” “我还不信有银子造不出桥来。”萧玄衣钱多人傻。 “那是摆明跟官府对着干了。”莫聪道。 “啥意思?” 因为造桥,莫聪还去跟官府申报了一回,借口是到北山采一些矿石,没想到官府不同意。 “修路造桥做好事,为什么不同意?”李克用问。 “北山是凉州的屏障,为了防御北方的游牧民族,各山口都有驻兵,咱们搭一座桥,那不是扒豁子嘛。” 莫聪跟官府解释,只造一座独木桥,只过人,不过马。并且又打点了千把两银子,官府这才勉强同意,只是要求,不能动用民工。 “这是什么道理?”萧玄衣问。 “官府募民是来屯田的,咱们拉过一帮人来,官府会高兴吗?”鲁奇解释。 “农闲时节,让民工挣点钱,补贴一下家用,有什么不好?” “你这个想法当不了节度使。”莫聪笑道:“一个地方是否强盛,关键在于足兵足食。不是有多少钱?” “有钱不能买粮食?” “假如哈,大唐想吞并这里,一旦河西受了饥荒,大唐会卖粮食给你。” “还有这种计较?” “当然,这不是小民考虑的事情,但是到了节度使这个位置,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命门给别人攥着。” “老莫高见!”李克用突然叫道:“民以食为天,象粮食这种根本的东西确实不能依赖别人。” “咱们如果招募民工,不管耽不耽误农时,都算犯了本地官府的大忌了。” “就算不招民工。”萧玄衣又想起一个问题:“咱们造一座独木桥,只能过人,不能过马,咱们不是白造了。” “这个鲁奇大哥自有办法。”莫聪道。 “有一根主桥梁,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保证到时候能骑马。”鲁奇表态。 “独木桥,到哪儿去弄这么一大棵树来?”萧玄衣问。 “那里有。”鲁奇伸手往南一指。 河西地区终年少雨,所以北山一片童山秃岭。河西走廊内却一度“人烟扑地桑柘稠”,这都全靠祁连山脉的雪水灌溉。 鲁奇所指的地方便是南山,在祁连山的北麓有一片一片的树林,萧、李二人曾去那里放过马,因此知道。 那些树林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要找这种架桥的大材,恐怕不容易,鲁奇却说他已经找到了。 几个人便动身往南山去,六月里的河西走廊很漂亮,远处的祁连山上积雪如同白云,偶尔碰到一条花草夹岸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 到得山脚下,已经是后半晌了。几个人在一处山坡停下,将马放开了吃草,便跟着鲁奇上了山。 鲁奇所言的那棵大材,已经被伐倒,枝枝杈杈也都斧去了。此时平躺在地上,依然老气横秋。 萧玄衣走到树根部比了一下,那树径差不多腰高。李克用对着树打量片刻,走到树端抱了一下,竟然无耻地放弃。 “这棵树要弄到北山,怕不容易。”萧玄衣兴叹。 “所以才把你和李三哥叫来。”莫聪道。 “叫上我俩也抬不动。”李克用直承。 “抬是抬不起来,我们不会滚吗?” “要会你自己会,我们不会。”萧玄衣油腔滑调。 “到北山少说也有七八十里,这要滚到猴年马月?”李克用道。 “三里外有条河,咱们把这大树弄到河里就行了。”鲁奇手往西一指。 “用水漂?”萧玄衣听懂了。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莫聪没有直接回答。 “不是我说哈,你这计划毛病太大了。”李克用道。 “三哥说说。” “首先,这河离咱们有三里,这三里咱们怎么弄。” “刚才不是说‘滚’吗。” “我的意思是说:就不能河附近找棵树,哪怕一里远也好。” “这么大的树不容易找,能找到就不错了。”鲁奇解释。 对于鲁奇的话,李克用倒是不再质疑,便接着下个问题:“把木头弄到河里,你知道这河水会流到哪去?” “这河道我们也考察过了。木头上岸的地方离我们架桥的地方有八里远。”莫聪答道: “八里远?!”萧玄衣大惊小怪。 “要找树,还得兼顾到运输,我和鲁大哥跑了整整一个月,我敢说,咱们眼下的选择是最省力的。” “是啊,北山那边虽然有八里远,但比这三里简单多了。”鲁奇也说道。 “我怎么搞不明白?” “要滚动这么长的一棵树,你看这里有路吗?,北山起码没有这么多乱石草木。” “再一个,我们必须七月前把树弄到河边。” 据莫聪说,七月份河西的天气最热,到时候大量的雪山融化,才能漂动这么大的木头。 眼下已经六月半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四龙治水 莫聪算无遗策,鲁奇心灵手巧,加上萧、李二人肯卖力,漂木北山的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 七月刚半,巨木已完成了在河道里的大部分行程。看看还剩那么几里地就到终点了,河水陡降,巨木搁浅。 天气还热,河水怎么降了呢。几个人胡乱猜测了一番,最后莫聪提议:要把巨木漂起来,就得在下游筑坝蓄水。 “四个人筑坝,开什么玩笑。”李克用带头反对。 “筑道鱼梁还差不多。”萧玄衣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见。 “鱼梁就鱼梁吧,能蓄水就行。”莫聪退一步。 “现在天还热,说不定过两天水就大了。”李克用又扯了一句。 “是啊,是啊,不就多等两天嘛。”萧玄衣附和。 或者是碍着情面,鲁、莫二人也不好单干,事情就这么拖下来,到了月底,西风一吹,河道见底,几个人傻眼了。 “我看过黄历,今年可是四龙治水。”萧玄衣还要说辞。 “四龙治水治的是雨水,这是雪山的水。”李克用没立场。 “按说这雪水也应该归龙管,要不直接就说‘四龙治雨’了。” 李克用一下被噎着:“龙就会兴云布雨,你说这雪水它怎么管?” “龙还能能千变万化呢,它肯定有办法。” “你见过龙?” 两人乱七八糟地扯了一通,莫聪旧事重提:趁着河道干涸,筑几道鱼梁甚是方便。 “筑鱼梁是拦水的,现在都没水了,还筑个毛啊。”李克用眼下是泄气。 “最起码到明年能用。”鲁奇也帮腔。 “明年用明年再修,今年修了,到时候就塌了。”懒人总是有借口。 “过几天下场雨也不一定。” “就这破地方还能有雨?” “下不下雨这事儿,应该去问问微弟。”据萧玄衣说,孟知微经常预测天气练手。 几个人便回来,跟孟知微说明情况,孟知微当即净手焚香,一连占了好几卦,最后摇摇头:“近一个月内都没雨。” 此言一出,大家心里明白:西北这地方,再过一个月天就冷了,下雨就更不用说了。 几个人费劲巴拉地忙活了一个月,最后功败垂成,最沮丧的应该是莫聪,当即一屁股蹲在地上,长叹了一声:“人算不如天算。” 莫聪一向沉稳,大家没见他这么失态过,连一贯唱反调的李克用也不好说什么了。倒是鲁奇蹲下来,拍拍莫聪的肩膀:“莫兄弟,不要灰心,不是有句话,天定胜人,人定亦可以胜天,。” “鲁大哥的意思是。” “明天我跟你去筑坝。” “都没水了,还筑什么坝。” “我就不信,这地方整年不下一场雨,就算今年不下雨,明年还是有雪水的。” “明年有水就用不着筑坝了。”李克用提示了一下。 “咱们不是没事吗,闲着也是闲着。” 莫聪沉默了一会儿:“就依鲁大哥的吧。” “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萧玄衣也表态。 “你的白马不是有消息了嘛?要不你和李三哥去甘州转转。” 萧玄衣本来一直惦记他的白马,只是让鲁奇和莫聪两人去筑坝,萧玄衣心有不忍。正想假模三道地客气一回,忽然听孟知微说道:“这一卦有点奇怪。” “怎么了?” “雨藏福兴,无雨有虹的迹象。” “有虹怎么了?”萧玄衣没反应过来。 “无雨有虹,不合常理呀。”孟知微道。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李克用点点头:“我本来就觉得:河水断流,有妖孽再作祟。” “三哥想怎样?”孟知微显然为李克用的推理惊着了。 “我和三弟先不忙着去甘州,看看能不能捉一只妖。” “发烧了你?”萧玄衣叫道。 “当初你不是养过几个夜叉嘛。” 三天后,萧、李二人收拾了一番,便骑马去了南山。李克用在马上摇摇晃晃,萧玄衣觉得不靠谱:“二哥,你真有把握捉妖啊?” “假的。”李克用嘿嘿一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萧玄衣不由发急:“白马我都没去找!” “甘州你肯定不能去。” “这是什么道理?” “当时老莫让咱们筑坝,咱们俩不同意,对吧?” 萧玄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点头。 “现在鲁奇说去筑坝,明显是赌气的话。” 这次萧玄衣点点头。 “还说让咱们俩去甘州,你想啊,赌气嘛,咱们俩要真去了。那不就给他赌上了?” “赌上了又怎样?” “赌上了他们就生气呗。” “你还管过人家生不生气?”萧玄衣觉得好笑。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几个毕竟是一伙的,真气着了不好,师克曰和嘛。” “想让他们俩不生气,咱就跟着去筑坝啊。” “筑坝也不能去。他们俩明明冒傻气,咱们也跟着傻啊。” …… 李克用说了这么一大套,最后萧玄衣总算明白了:李克用就是好奇,想看看新鲜。 这也难怪,当年自己在夷门穷极无聊,听说哪儿有场大戏,跑几十里也要去看的。 萧、李二人来到南山脚下,日已过午。两人下了马并放任自流,然后登上了就近的一个山包。 八月的南山风景异常:一个夏天的积雪消融,远处的山峰露出黑色的山脊,好象覆雪没盖严一群巨兽;脚下的山谷里绿草茵茵,野花散乱。 按照孟知微的指示方位,到了南山,还得再往西南走上十几里。说是走,这重峦叠嶂的,哪有一点路眼儿? “既然是装装样子,咱们也别费这么大劲了。”萧玄衣相了一回山势道。 “那不行,我要去看虹。要不然,咱们回去,几个人问起来,那虹什么样子,你怎么说?” 做戏就要做足,萧玄衣只得依了李克用,两人又确认了一番山形,便开始跋山涉水。 虽然只有十几里,但两人走得那个费劲。萧玄衣脚力健,还算得重,再者李克用也辩无可辩,只得拼了命的跟萧玄衣往前走,大约走了个把时辰,两人爬上一座山峰,眼前一亮:一道白虹从半天里斜斜落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弋不射宿 那白虹神异缥缈,似真似幻。萧、李二人想凑近些看得真切,便觅路下山。到了山脚,谁知一转脸的功夫,那白虹却倏然不见。 萧玄衣正东张西望,李克用拉了他一把,两人俯下身来。萧玄衣这才看清,百步之外的草丛里有两只兔子。 南山上兔子常见,要在平时,李克用正眼都不瞧一下,这回不寻常,一只白兔子正骑在一只灰兔子身上。看得李克用津津有味。 萧玄衣再年轻,也知道怎么回事,脸上不禁一热,心里暗骂:李老三这下流货! 场景难以直视,萧玄衣王顾左右,欲待有言,一眼瞥见李克用摸索腰中的箭箙。 “你要干什么?”萧玄衣低低问道。 “一箭双雕。这么好的位置。” “你这样不好吧。” 李克用鄙夷了一声:“切!老子还素着呢。” “坏人好事,如杀人父母。” 萧玄衣话音未落,就见两只兔子硬挣了一下,耳边弓弦一响。 两人站出来,萧玄衣叹息了一声:“你李老三真不是东西。” “你没有杀过人?”李克用反讥。 萧玄衣不免语结,情急智生:“我们汉人不射归宿的鸟儿。” “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嘛。”跟“射”有关的东西,李克用还真没得说。 “知道你还射?” “它们干好事跟归宿有什么关系?” “鸟儿出去觅食,回来要哺养小鸟的。你把大鸟射了,小鸟就得饿死。” “还有这种说法?”李克用被带到坑里了。 “那当然,我们老祖先说得话都有深意的。” 两个文盲互相忽悠着,一边走过去捡兔子。看看就要到了,只见那只白兔子猛地一挣,刹那间没了踪影。 这下事出突然,两人竟然没做出任何反应。过了一会儿,萧玄衣哈哈大笑:“你李老三也有失手的时候。” “怎么算失手呢,这不是射到了嘛。”李克用说着去捡地上那只灰兔子。 “你不是一箭双雕吗?” 李克用无言,对着死兔子看了半天道:“哦,明白了,那只白兔子也中箭了,只是它将自己从箭上拔了出来。” “把自己从箭上拔出来?你不是说笑吧。” “你去年在幽州也中了一箭,自己拔下来的,都忘了?” “那哪能一样,你当我傻啊!” 箭伤的轻重,细分起来也比较繁琐,按受伤部位来说,躯干中箭比四肢中箭要严重的多,所以将士们的铠甲以遮护躯干为主。萧玄衣那次被箭射中屁股,算是轻伤。 老杜诗有言,挽弓当挽强,箭伤的轻重跟箭力道的小大有对应关系。也就是说,箭射入人体的深浅是判断箭伤轻重的一个重要指标。比如萧玄衣中箭那次,屁股上肉多,没伤着骨头,所以自己拔了下来。真要伤到骨头,是不能硬拔的,就象盖寓的箭伤,差点要了命。 这些道理萧玄衣都懂,但情急之下,萧玄衣说不上来,只好来了一句“那哪能一样”。“事实就是这样啊,你看这箭羽都秃噜了。” 萧玄衣将接过那只死兔子来看,白色的箭羽确实象被人撸过一样,并且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萧玄衣瞠目结舌:“你是说,你把白兔子射穿了?” “废话,白兔子趴在灰兔子上面,白兔子不射穿,灰兔子能死了?” 萧玄衣也经过好几次战阵,当然知道这么一道理,这种贯穿性的伤口,受伤者当场都要失去挣扎的能力,更别说把自己从箭上拔出来,逃之夭夭。 “这白兔子还真不一般。”萧玄衣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岂止是不一般,简直是万中无一。” 按李克用的意见,一只兔子拎回去,不够大家吃的,干脆扔掉算了。萧玄衣不同意,把人家都弄死了,再不吃,就没有一点人性了。 回到寓所时天已昏黑,堂屋里亮着灯火,莫聪、鲁奇和孟知微都在。 “看到了,看到了。”萧玄衣想表扬一下孟知微,进门就喊。 “看到了就行。”莫聪点点头。 “你也不问问看到什么了?”莫聪跳跃性的思路让萧玄衣有点不自在。 “虹嘛,孟兄弟说得还会有错?” “你们不想知道那虹什么颜色的?”李克用插一句。 “对啊,什么颜色的?”鲁奇比较礼貌。 “告诉你们哈,是白色的。” “白色好,白色不错。”莫聪又敷衍了一句。 萧玄衣有点愤怒:“你们这什么态度?” “我们态度怎么了?”莫聪对着萧、李二人干笑了一下。 “我和三哥跑了一整天,翻山越岭的,回来你们连问都不问一声。” “你们怎么到南山的?”莫聪干脆从头开始。 “算了,算了。我想说的兴致全被你们打消了。”萧玄衣原地转了几圈。 “要说兴致,我们更没有。”这时孟知微接了一句。 萧、李二人去南山不久,就有几个穿公服的找上门来,为首的不是别个。正是甘凉道上的曹义金。 也算是老相识,双方一番寒暄后,莫聪才得知,曹义金竟然升职了,现任凉州防御守捉使。 这官名听起来象杂牌,其实权力仅次于凉州刺史,是凉州的最高军事长官。兼管凉州治安。 曹义金此番登门,只是例行公务:摸排一下城内居住人口的情况,登记造册。 “又不是找事儿的,你们怕什么?”萧玄衣不解。 “曹义金的精明干练,大家又不是没见识过。” “他精明干练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了吗?但凡留下点蛛丝马迹,被他瞧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依我看,凉州城也就曹义金算是个人物,我就不信咱们五个对付不了他一个。” “有句老话怎么说,十个人栽树,抵不住一个人拔树。” 这话说得大伙儿沉默了半晌,李克用咬牙切齿:“实在不行,我一箭射死他。” “说不定他正等你出手呢。” “什么意思?” “曹义金走后,派人送了一样东西给我们。”莫聪用手一指屋角。 萧玄衣这才主意到屋角堆着一团破绳,走过去拎起来,竟然是一张破网:“凉州好象没多少鱼吧?” “这网是捕鸟用的。”鲁奇解释。 “这么破了,送给我们干什么?”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吓唬人?”李克用道。 “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也说不上,反正他已提防咱们了。”莫聪道。 “我不信他能一直盯着咱们,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李克用有点饿,想徐徐图之。 “等他打盹儿恐怕来不及,孟兄弟下午起了一卦,大后天有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孟知微曾经占卦:一个月之内都没雨。这才过三天,竟然改口了。 那未雨之虹原本有些奇异,萧、李二人出门之时,孟知微不免心中一动。便又占了一卦,那虹竟然变出雨象,应在三日之后。 “都是我学艺未精。”孟知微含羞低头。 莫聪站出来替孟知微辩解:“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一件事的发端最是幽微难辨,孟兄弟又不是大罗金仙。” “三天后的那场雨能不能定下来。”作为家长,萧玄衣不能护短。 “白虹咱们也看见了,雨肯定是有的。”李克用道。 “前几天算的还没有。” “肯定以今天算的为准啊。” “为啥?” “今天离三天后更近一些。” “更近一些就准了?” 萧、李二人抬杠经常出现这种死缠烂打的局面,这时候需要有人出面干预。莫聪不失时机哈哈一笑:“李三哥说的不无道理。” 见两人住了口,莫聪便解释道:“风生于地下,起于青萍之末。侵淫溪谷,渐渐大起来了……” 三天后的那场雨算是定了下来,也就是说,几个人忙活了一个月的“漂木北山工程”要想继续下去,总算具备了先决条件。 孟知微要回房休息,萧玄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忘了,只好对孟知微摆摆手,这时就听莫聪叹了口气:“曹义金来的真不是时候。” “咱们又不是杀人放火,曹义金来了能怎样。”萧玄衣很天真。 “这场雨对咱们来说有多重要,大家都心中有数吧。”鲁奇接着解释了莫聪的担心。 河西走廊经年少雨,眼下是秋天,有雨也不会很大。加上他们这两天筑的几道鱼梁,能将工程应付下来就不错。期间稍微有点闪失,这场雨就等于没下。 “这跟曹义金有什么关系?”李克用问。 “作为一个负责地方安全的长官,他看到了,盘问一下不多吧。”莫聪道。 “只要不让咱们停工就行。” “停不停工另说,耽误咱们半晌也受不了。”鲁奇开始较真。 “半晌?切。”不知道李克用对谁不以为然。 鲁奇正欲有言,莫聪站起来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就担心被曹义金看到。” “曹义金只要在凉州当守捉史,早晚要见到的。”李克用又杠上了莫聪。 “造桥时被曹义金看到和桥造成后被他看到,这个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咱们几个人漂那么一根巨木,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萧玄衣附和。 “要不是有鲁奇大哥这样的巧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这里面也有莫聪的计算。 见众人点头,莫聪接着说:“别说是曹义金,就是过路人看到,也是惊叹不止吧。曹义金如果看到咱们运那么一根巨木,他会怎么想?” “肯定佩服得不行。”萧玄衣想当然。 “佩服是一方面,但不要忘了曹义金是干什么的。”莫聪顿了一下:“作为一个办案人员,他肯定会想,几个人费这么大劲搭一座桥,动机何在?就为了几块石头?” “莫大哥的意思是怕曹义金窥破咱们的隐情?”萧玄衣斟酌词句。 莫聪点点头,李克用有点不耐烦:“你就说怎么不一样吧。” “这个怎么说呢?”莫聪挠了挠头:“比如你目击了一场杀人经过,跟事后赶到现场看到的结果,这两个过程对一个人心里的震撼是不一样的。” 莫聪所说的这些萧玄衣深表赞同,因为他在洛阳经历过类似的一幕。 “如果桥梁架好了之后,就算曹义金看到,也未必多想。当然他也会觉得,弄这么大一根木头不容易,但他会用自己的想象力补充。” “补充?”李克用不明白。 “他肯定会想咱们是不是雇了很多劳力,就算他听说只有咱们四个也很难往下查。” “况且他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这事就不了了之。”鲁奇补充一句。 “总之一句话,只要不被抓现行,咱们回旋的余地就大多了。” 要让曹义金去现场,估计还有法子;要保证曹义金不去现场,思路太广,反而不好办。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萧玄衣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一天没吃饭了。”萧玄衣叫道。 “厨房里还给你俩留着饭呢,这会儿估计已经凉了。”鲁奇道。 “萧老三,你去热热端过来。”李克用发号施令。 “饭是咱们两个吃,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去?” “你不去是吧?”李克用找出酒坛来,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有酒就行,饭吃不吃无所谓。” “算你李老三狠,不过你想吃现成的,办不到。” 萧玄衣在厨房忙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回到堂屋,不禁傻了眼。李克用在堂屋生了一堆火,一边呷酒,一边烤肉。 萧玄衣看了一下,那块烤肉分明就是他带回来的那只兔子。萧玄衣何尝没有动过兔子的心思,只是拾掇这种带毛的东西太麻烦。 “开膛剥皮了没有?”萧玄衣问。 “当然开了,皮不用剥。” “上面怎么没毛啊?” “火一烤不就没了?” “你也不嫌脏。” 李克用也不理他,将兔子从火上取下,摸出一把小刀,在兔子身上横竖划了几下,然后刀尖一挑,揭下一块皮,露出鲜嫩的肉来。 李克用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萧玄衣。萧玄衣受不了:“我已经吃饱了,再好吃我也不稀罕。” “那当然,不让你吃饱了,我怎么好意思独享这只兔子?” 至此萧玄衣才感觉深深地被骗了,悲愤莫名时,旁边的莫聪笑道:“李三哥这计不错,对付曹义金也差不多够用了。” 当初曹义金曾经答应萧玄衣,只要白马在河西,就是他曹义金的事儿。按曹义金的为人,应该不会赖账。萧玄衣明天就去报案:白马现在甘州。 曹义金曾断言白马进了萧关,现在出现在甘州,这分明是打他的脸。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曹义金也不会让别人接手。 找到白马,只能算是见赃,还得捉到贼才算结案。案发地点在萧关附近,赃物出现在甘州,两地相距千里,要想破案,谈何容易。 听了莫聪的解释,李克用笑道:“这事儿还真够曹义金喝一壶的。” “有这件事缠着他,就算他有功夫操闲心也没那心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木赑屃 萧玄衣的马在甘州,这事儿是小白说的。但报案的时候不能这么说。一来是怪诞,再一个如果曹义金较真起来,几个人经不住查。 莫聪就替萧玄衣编了个圈儿:说是一位白姓朋友,到甘州贩草药,见到了一匹白马。和萧玄衣的白马并无两样。那白姓朋友回长安时路过凉州,把这事儿和萧玄衣说了。 曹义金肯定要问白马被谁卖去了,这件事要尽快搞清楚。上次小白语焉不详,所以深更半夜的,萧玄衣又把孟知微和小白叫了起来。 孟知微还好,小白被拎到堂屋还一直不肯醒。萧玄衣正要抽它,孟知微拦住了:“小白最近忙得很!”说罢递了个眼色给萧玄衣。萧玄衣当即会意:“听说小白现在混大发了。” “还行吧!”孟知微家长一般的语气。 “正想跟它打听件事,不知它知道不知道。” “还有我不知道的?这方圆八百里的扁毛畜生都是我的兵。” 小白霍然醒来,几个人忍俊不禁,李克用来了一句:“小白的脾气跟我挺像。” “但是你不会飞。” 几个人又要笑,莫聪摆摆手,萧玄衣只得忍住问道:“上回你不是在甘州见到我的白马了吗?” “对啊。” “那是谁家啊?” “这我怎么知道。” “你不会去问一问。” “不想跟身上没毛的东西打交道。” “拜托拜托,这件事你一定弄帮我清楚。” 几个人连哄带吓的说了半天,小白才勉强同意明天去帮他们打听。 “明天来不及啊,明天我们这事儿就得知道。”莫聪道。 “晚上我不能出门,我不认识路。” 小白的直率又差点让莫聪的计划泡汤,倒是李克用机智:“想想办法,你有没有能赶夜路的朋友,比如夜枭一类。” “这个还真有,就在城北,我去找它。” 小白说完就飞走了,鲁奇啧啧称奇:“喜鹊去找枭,小白还真混大发了。” “这还不是仗着孙羽衣的势力。”孟知微笑道。 几个人说话间,小白就飞了回来:“找到了,我让夜枭八百里加急去找孙羽衣,让孙羽衣搞清楚之后,亲自送信儿过来。” 小白的做事风格又让几个人目瞪口呆了一回,半晌莫聪才说道:“你们不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吗?” “对啊。” “你应该把那只夜枭带回来,我写一封信给孙少仙大哥,让他去打听。” “跑腿儿这种小事儿下次不要来找我。”不由莫聪分说,小白扑棱一声飞走了。 把打听白马的事儿交给一只喜鹊,众人心里确实没底儿,但不这样也没办法。 到甘州一来一回八百里,找到孙少仙,再打听出白马的下落,最少需要两天时间,况且现在闭城,这两天要从明天早上算起。报案的事儿肯定越早越好,真要拖到两天后,几乎没有意义。 考虑清楚处,几个人倒也心安理得地去睡觉了。第二天中午,小白忽然飞回来道:已经查清楚,买白马的是回鹘宰相家。 “回鹘宰相是谁啊?”萧玄衣问。 “这个你们自己问。” “托你办个事你就办成这样?”萧玄衣光火。 “人的名字我们怎么能记得住!”小白估计理亏,说罢就飞走了。 萧玄衣气得抓狂:“养得什么东西,我去找孟知微去。” “算了,算了。”莫聪连忙拉住萧玄衣:“回鹘宰相契必浑,这个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李克用有点惊异。 “咱们来河西,这地面上的几个头头脑脑不知道还行?” “这么说官挺大的。” “回鹘的官再大,也管不住咱们,不过按势力来说,也相当于一个节度使了。” “我就说嘛,能配得上骑我的白马的,不是一般人。”萧玄衣缓过劲儿来。 “找他要回白马,看来不太容易。”李克用马上添堵。 …… 一个谎话需要十个谎话来园,几个人又补充一些细节,看看没什么破绽了,这才让萧玄衣去报案。 萧玄衣出门报案时,有些心虚,回头看了两眼自家门口。李克用赶了上来:“我给你去掠阵。” 天色将晚时,萧、李二人回来。莫聪说的不错,曹义金果然认账,并且说安排一下明天就去甘州。 这么好的结果颇出几个人的意料之外,鲁奇要再确认一下:“那就是说我们可以放手干了?” “你们还行,我们俩……得去甘州。”萧玄衣吞吞吐吐。 “这么大的活儿就我和鲁大哥干?”莫聪质疑。 “马是我的,我这不去不行啊。”萧玄衣先撇清自己。 莫聪便看着李克用,李克用有点手足无措,干笑了两声:“这事儿还真是怨我。” 萧玄衣本来已经把谎话编园了,曹义金也没提出什么疑问。完事儿之前,曹义金说了几句闲话,顺便谈了下自己对本案的看法:只要确认白马在契必浑家里,就能查出卖马人是谁,卖马人就算不是盗马贼,顺藤摸瓜,盗马贼也不远了。 曹义金说到这里,李克用逞能,说据他判断:盗马贼是个独眼龙。没想到曹义金大为惊异,并问李克用怎么看出来的。 李克用说,当时的情况,村里的几条狗没多大反应就被射杀了。这说明,盗马贼射杀狗的时候和狗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并且这距离不会很近,当时又是在黑夜,可以想见,这种目力非一般人能达到。 李克用倒是听过一个传说,有的人痴迷箭术,为了让箭术达到更高的境界,那人便弄瞎自己一只眼睛,剩下的一只眼睛便目力超常。 曹义金击节赞叹,他说他也发现了盗马贼一个让人不解的细节:在村路上骑马,一般走路中间,因为村路本来就不太宽,况且又是黑夜,路上没有别人,但当时马的足迹一直靠右边。 经李克用这么一说,现在总算明白,盗马贼的目力虽然超常,但视野比正常人小了一半。 赞赏之余,李克用就没什么话说了,并且曹义金下了楔子:要破这案子,李克用不可或缺。 “李三哥这下撇得干净了。”莫聪的意思是李克用不用干活了。 “老莫,我跟你说我还真没安这心。”李克用急赤白脸。 莫聪一直对李克用都很客气,这回说话有些重,李克用没有反驳。莫聪见状,只好说:“算了,算了,剩下的十几里水路我和鲁奇大哥还能对付。水路走完,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木头靠了岸,也不是没法子可想。”鲁奇突然说道。 “鲁大哥有什么好法子?”莫聪问。 “北山没有那么多草树乱石,我这几天赶制出两头木赑屃,应该能行得通。” 所谓赑屃,就是驮石碑的神鬼,擅负重。鲁奇给要制造的器械起这个名字,其用途可想而知。 据鲁奇解释说,把木赑屃填塞到巨木下,可以把巨木驮起来,上了岸之后,把赑屃的四足装上轮子,可以拉着走。 “这下就省力多了。”李克用讪讪道。 “只是要多费一些功夫,你们俩最好路上多耗曹义金几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回鹘 “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萧玄衣不知道这话,也知道这理儿,便跟孟知微借了马,和李克用、曹义金三人三骑上了路。 按曹义金的计划:到甘州后,得先照会一下官府,才能去契必浑家里,告知白马是赃物,让契必浑协助破案。 契必浑是回鹘宰相,不就是官府吗?怎么还要照会一下官府。萧、李二人听得有点儿乱。 这个官府是归义军的官府,契必浑的宰相是回鹘宰相,两码事,但甘州回鹘和归义军的渊源得说清楚。 回鹘部落原本是隶属于突厥。突厥一度是北方草原上的霸主,唐高祖龙兴晋阳时,还曾经跟突厥借过三千匹良马。 邻居太强不好相处,但继位的太宗皇帝是个高手,暗地里物色了突厥汗国的两个部落:薛部和延陀部,这两个部落秤不离砣,汉人干脆叫成薛延陀。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突厥的汗帐里觥筹交错,三千铁骑从天而降,突厥族就此灭亡。当然,这里面肯定有薛延陀部背后捅刀的功劳。 薛延陀部收并突厥余众,强大起来,放眼大草原,人莫予毒。正得意洋洋的光景,突然发现一股不屌他的新势力——回鹘。没错,这是太宗皇帝的又一步棋。 薛延陀部难气不过,便搞了点小动作,太宗皇帝便联合回鹘,灭了薛延陀。自此之后,回鹘便傍上大唐这棵大树,雄长塞北。 大唐与回鹘约为甥舅之国,也就是回鹘可汗娶了大唐的公主,生下的孩子就是大唐的外甥。 回鹘族还是比较讲究亲情,百十年来和大唐一直相处很融洽,安史之乱时,回鹘人差不多搬出家底儿,帮舅舅家打仗。 当然忙儿不是白帮的,顺便掠夺一些子女玉帛。正当回鹘人抢得高兴,后方传来消息:老窝被人抄了。 当时势力范围,回鹘称霸蒙古高原,吐蕃盘踞青藏高原,和大唐差不多鼎足而三。大唐刚经过战乱,疮痍未复,谁这么大胆? 还不是吐蕃。从回鹘的金帐骑骆驼往西北行四十日,有个小民斯叫黠戛斯。黠戛斯人众不到十万,兵不过三万。 这么小的民族敢捋虎须,一个是胆子大,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黠戛斯人冶金技术高超。 有此独门绝技,黠戛斯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矿石能锻造出锋利的兵刃。他们一边游牧一边寻找,后来找到了一个盆地。 每到下雨时,盆地里就有矿脉被冲刷出来,黠戛斯人把这种矿石炼成铁,然后锻造出一种的利器——迦沙刀。 迦沙刀虽然是好东西,但不能当吃当穿,得把迦沙刀卖出去。为了卖个好价钱,黠戛斯人不遗余力地做广告。 黠戛斯人首先把迦沙刀出处神秘化处理了一下:锻造迦沙刀的矿石是天上下雨时落下来的,模仿难度高。 迦沙刀有多厉害,不试谁知道。为了造成轰动效应,黠戛斯人找了一个比自己强大几十倍的民族试刀。这个民族就是回鹘。 回鹘族兵强马壮,吃不下这个瘪,当即回师,把黠戛斯吊打了一顿。黠戛斯沉寂了将近六十年,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位阿热可汗。 阿热可汗称得上“英明神武”,加上一帮悍勇的族人,跟回鹘连兵二十年。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就算经常打胜仗也受不了,何况经常打败仗,回鹘族从此由盛而衰。 这种情况下,回鹘可汗难免疑神疑鬼,于是杀了两位据说要密谋作乱的宰相。搞得回鹘族内人人自危。 还有个宰相叫掘罗勿带兵在外,暗自侥幸的同时,以三百匹马贿赂朱邪赤心,合兵攻杀了回鹘可汗。朱邪赤心后来改名为李国昌。 回鹘可汗的一名部将逃脱,接着便领十万黠戛斯人过来,攻杀掘罗勿。回鹘汗国就此崩盘。 兵火余烬里逃出来的回鹘人商议行止,由于意见不统一,遂分成两部:一部南下,一部西迁。 南下的一部是回鹘族的主要力量,包括已故可汗的妻子兄弟。已故可汗的妻子就是大唐的太和公主,当朝天子武宗皇帝的姑姑。 这部溃众连绵六十里,来到天德城下,请求内附。五胡乱华的事儿殷鉴不远,大唐还真不敢接纳。 明面儿上拒绝又显得不仁义,于是就用了一种怀柔政策:册封新可汗,鼓励他恢复旧疆,还时不时送几万斛粮食。回鹘要借兵,没有,借城更不用谈。 几万斛粮食差不多杯水车薪,回鹘人难免四处抄掠。经过官军,吐谷浑,沙陀等多方势力的剿杀,最后剩下十余万人融入大唐。 说起来也不能怨大唐太忍,得势哪个肯让人。安史之乱时,回鹘人敲起大唐的竹杠来一点也不遑多让。 再说西迁的一部,这一部没有足孚众望的首领,西行途中又分为三支,最远的一支,越过葱岭,并入黑汗王朝。较近一支进入西域,活动在高昌一带,后来建立高昌汗国。最近的一支进入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是吐蕃的地盘,所谓夷狄之邦,无仁义可讲,回鹘人势穷来投,自然不会受优待。 回鹘人的苦日子还没过多久,更苦的日子来了,吐蕃也开始内乱。 吐蕃的内乱是立嗣出了问题,吐蕃人的君主号称赞普,老赞普归天,权臣把持朝政。没有立老赞普的儿子,而是立了老赞普的妃子的哥哥的儿子。 很明显,这位权臣和老赞普的妃子有一腿。这事儿想想就让人光火,于是有人趁机起事。 就在吐蕃人内部互相攻杀之际,有一位汉人英雄乘势而起。此人就是前文提到的张议潮。 张议潮纠集河、湟地区的汉人,党项人、回鹘人等,与吐蕃人血战经年,终于统一了河湟之地的四镇十八州。 河湟之地东临大唐,西接夷狄,不足为王霸之资。张议潮看得很清楚,随即上表大唐称臣。 朝廷便把河湟的四镇十八州划为归义军地盘,并任命张议潮为归义军节度使。 在驱逐吐蕃人的战斗中,回鹘人立有大功。张议潮就把甘州地盘划给回鹘人牧马。但行政上仍归归义军管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六章 甘州驿 三人到达甘州已是两天后的傍晚,城门已关。曹义金便领着萧、李二人去了驿馆。 大唐的驿制规定:三十里一驿。州有州驿,县有县驿。驿馆的职责是投递公文,并且接待来往的公务人员。 每个驿馆有驿丞一人,役夫数人到百人不等。小驿馆的规模相当于大户人家两进深的宅院,大驿馆尚配备有亭台池沼,竹林流水等,供人玩赏。 大唐驿路建设得十分发达,杨贵妃在长安能吃到岭南新鲜的荔枝,安禄山起兵范阳,六天内就能传到华清池。 归义军一仿唐制,甘州驿馆就在甘州城北的大路边。暮色重重里,一片开阔地上,兀立着一座丛林环抱的院落。 驿馆的门楼厚重气派,门额两边各挂着一个浅黄灯笼,灯笼上都写着三个字:甘州驿。 三人在驿馆门前下了马,便有一个身穿公服的人手提灯笼迎出来,萧玄衣虽然没住过驿馆,也知道此人是驿丞。 曹义金将鱼符给驿丞看了,并将来意说明,那驿丞便吆喝了几声,几个役夫模样的人走出来,一一接过三人的马缰。 三人跟着驿丞领进了院子,正堂高大,东西两厢灯火通明。登记完毕后,驿丞便领着三人到了第二进院落,开了两个房间,三人分开歇下,不提。 按理说,萧、李二人是没有资格住驿馆的,这算是沾了曹义金的光。 萧、李两人都是那种大小不拘的脾气,曹义金就算想拿出一点官派来,也架不住两人的烂缠,一路上差不多混得熟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两人起床,便有役夫来送饭。问了一下,才知道曹义金一早就去了衙门。 饭后无聊,怕曹义金回来找不着他们,两人又不敢走太远,就在驿馆里转悠。 这驿馆的第二进院子比第一进还要大,东西两厢各有十几间,正北是一座三层高的驿楼。一道抄手游廊将驿楼和厢房连接起来。 “老曹的级别不低哈,住的竟然是甲厅第一。”李克用仰着脸说道。 “这还有讲究?” “你看看门牌号。” 萧玄衣便从北往南一个门一个门的看去,门额上果然都有编号,北面第一个门就是“甲厅第一”,往南依次是“甲厅第二”,“甲厅第三”…… “这门牌号跟级别有什么关系?”萧玄衣问。 “驿馆的房子一般分成甲,乙两等。东厢上手为甲等,住的都是有级别的官员,西厢住的都是无级别的公务人员,以及官员的随从。” “咱们又没什么级别,怎么也住甲等房。” “按说你是没资格住的。”李克用嘲了萧玄衣一句:“你看看这院子里除了咱们还有第二拨吗,人家是拍老曹的马屁。” “连住个房间都能拿来拍马屁,真是烂透了。” “这么说吧,只要有你们汉人的地方,这种事……” “刚才你说到哪了?继续。”萧玄衣拦着李克用的话头。 “我说到哪我怎么记得?” “‘甲厅第一’就说明老曹的官最大。” “那当然。” “老曹现在住甲第第一,假如又来了一个官比老曹大的。老曹怎么办?” “搬走。” “不嫌折腾吗?” “不折腾你能嫌自己的官小吗?” 两人说着,沿着游廊走了一圈,来到驿楼下。按李克用的解释,驿楼是公用的。住在驿馆的官员们可以在上面喝喝酒,写写诗,看看景致。 既然是公用的,自然要上去看看,萧、李二人从楼西的台阶拾级而上。驿楼第一层有五间房宽,第二层有四间放宽,一层一层收上去,到第三层就剩下三间房。 这三间房周边围着半人高的砖栏,漆成大红。房子四面开窗,飞檐斗拱,雕龙描凤,相当华丽。 房门未开,两人只好凭着栏杆看了一回。北面是连绵不断的群山,楼下是个草木凋零的花园,南望便是甘州城,城内人家的屋顶鳞次栉比。 两人正说要到花园里转转,便看到曹义金从角门进来。两人便从东面的楼梯下来。 据曹义金说,契必浑家在城南。李克用要逛甘州城,三人没骑马,便从甘州北门进城。 “回来时你们走路,我就有马骑了。”就要见到自己的白马,萧玄衣兴高采烈。 “回来时你也没马骑。”曹义金淡淡答道。 “咱们跑这一趟干嘛?” “去确认你的马,要领回你的马,等抓到贼以后再说。咱们去契必浑家是为了让他协助破案。” “对你老曹来说,抓到贼还不是早晚的事,我三弟的马早晚也得给,晚给不如早给。”李克用帮腔。 “契必浑是本地回鹘的领袖人物,到人家说话不能这么没谱。”曹义金脸一沉。 “领袖人物,他上面不是还有可汗吗?” “可汗在高昌。” 当年西迁的回鹘分为三支,一支在西域高昌,一支在河西走廊的甘州。吐蕃内乱,叛党盘据北庭。高昌的回鹘酋长固俊,帅五百轻骑夜袭北庭,生擒了叛党的几个头目,传首京师。因功被大唐册封为可汗。 契必浑和固俊本来实力相当,但固俊被封为可汗,契必浑只能为相。甘州地面还是契必浑最大。官府都得让他几分。 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只是萧玄衣心中怏怏,连话也懒得说了。突然李克用肘了他一下:“捡钱了,捡钱了。” 搞什么鬼!萧玄衣正要睚眦李克用,眼见明晃晃的银锞子在地上乱蹦。几个路人扑倒在地上乱抢。 别忘了萧玄衣什么出身,捡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本能,当即猱身而上,后发先至。 以萧玄衣的本事,几个路人哪里是对手。在路人们即羡又恨的目光里,萧玄衣满载而归。曹义金和李克用袖手在路边等着。 “抢了不少吧?”李克用笑咪咪地。 萧玄衣张开两手数了数:“差不多有二两银子吧。” “你们怎么不捡?”萧玄衣反问。 “我们嫌丢人。” 萧玄衣差点没把银子扔了,转念一想,当即笑道:“家里再有钱,有钱不捡也是造孽。” “那还不谢谢人家。” “谁呀。” “给你发银子的啊。”李克用嘴一努。 萧玄衣这才看见,前面有几个闲汉模样的人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一个家伙披头散发,一袭花里胡哨的长衫穿在他身上就跟挂在竹竿上晾衣服似的。 “这小子还挺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七章 白皙少年 契必浑看上去有五十来岁,身材壮硕,骨骼楞嶒。让萧玄衣很难受得是,这么一个汉子说话竟然轻声细语。 契必浑一边说着“不知上官光临,有失远迎”,一边在前面躬身引路。到了大堂又是一番厮让,曹义金不得已坐了上首。契必浑又吩咐下人看茶。 一整套见面礼节完毕,曹义金这才说道:“不瞒相翁说,我们此次来,是有些公干。” “上官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契必浑起身拱手。 “我们这萧老弟,丢了一匹马。”曹义金也起身拱手。 “惊闻噩耗,令人酸鼻。”契必浑竟然用袖子揩了一下眼。 “这位李三哥是跟萧兄弟一块来的。” “肝胆相照,可敬可敬。”契必浑站起来对着李克用一揖,李克用只好站起来还礼。 …… 曹义金说一句,契必浑就接一句,好象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故意显摆一般,然而看起来又很认真。 萧玄衣心中暗想:这契必浑住着深宅大院,穿着汉人衣服,肯定是仰慕大唐的礼仪,搞得有点走火入魔。 那边厢曹义金已经说不下去了,只好端起茶来,契必浑就盯着曹义金的嘴看。曹义金呷了两口茶,顿了一下:“听说萧老弟的马就在府上我们来此确认一下如果属实……” 曹义金说得如连珠炮相似,契必浑愣了半天:“曹大人的意思是,萧兄弟的马在我家里?” “我对相翁没有丝毫怀疑,或许您手下人不知情,买了赃物也不一定。” “曹大人想必知道,我们回鹘人一向是卖马的。买马的事情不常有,如果一定要买马,我是肯定知道的。” “这么说,就是萧兄弟的信息不实了?” 契必浑长叹一口气:“唉,年轻人不经世面,误听人言也是有的。” 萧玄衣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不免张开结舌:“这消息……我确实是听人说的。” “我的马都在马厩里,曹大人可以跟两位兄弟去看一下,如果有萧兄弟的马,当即奉还,并且我还要查明事情原委,给曹大人一个交待。” “既然相翁这么说,我看是不必了。”李克用插话。 曹义金看了李克用一眼,又看萧玄衣,对着契必浑说:“那就有劳相翁了。” 契必浑的马厩有两处,每处马厩里都有几十匹马,白马也有十来匹,就是没有萧玄衣的白马。 回驿馆时日已正午,三人如同被晒得蔫头耷脑的大头菜,谁也不说话,各怀心思。 “我就说吧,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你们非要去。”李克用到底忍不住。 “不看看怎么知道没有啊?”萧玄衣接口。 “你傻啊,契必浑敢让咱们去看,肯定找不着。” “你是说契必浑早就把马藏起来了?”萧玄衣好象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看那老奸巨滑的样儿。” “老曹,你这下明白谁骗你的吧。”萧玄衣很天真。 “你和契必浑肯定有一个在说谎。”曹义金头也不抬。 “契必浑他不是好人。” “在我眼里,你们都一样。” 这回损失惨重,白马没找着不说,连曹义金对他们的好感也没了。萧玄衣恨得牙痒痒:“见了小白,我非吃了他……” “小白欠你多少钱,人家有理由骗你吗?”李克用拦着话头。 萧玄衣恍然大悟,差点说漏嘴,再一个,小白没理由说谎话的,看来还真是契必浑捣鬼了。 幸好曹义金没追问,而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们也看到了,契必浑家里没有白马,也就是说不关我什么事了。明天我就回凉州。” “找马的事儿再说吧,老曹也是一路辛苦,咱们找个酒楼喝一杯。”李克用提议。 “要喝你们喝,我一个公务人员,跟事主在一起推杯换盏,成什么体统。” 曹义金说完拔步就走,萧、李二人愣在当街。因为曹义金说得太重了,昨天几个人还称兄道弟。 眼下情分已尽,萧、李二人考虑着要不要跟曹义金回去,就见曹义金又回头说道:“明天辰时出发回凉州,你们要跟我一起回去的话,别误了行程。” 看着曹义金走远,萧玄衣恨恨说道:“这老曹太不讲究,翻脸无情。” “其实老曹对咱们已经动情了。”李克用嘿嘿笑道。 “我怎么没看到。” “公事公办,老曹说那话也没错。他最后一回头,就显出情分来了。他肯定意识到说话太重了。这才没话找话找补了一句。” “有道理。”萧玄衣连连点头:“咱们要不要回驿馆?” “回什么驿馆,喝酒去。” 找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菜,喝最陈的酒。可劲儿挥霍一把,萧玄衣才能出这口鸟气。 李克用求之不得,找个路人甲问了一下,甘州城内“龙门酒家”的名气最大。就在前一个路口左拐左拐的地方。 两人腆着肚子晃着膀子横行霸道。离龙门酒家还有一箭之地,就有琵琶声袭来,里面还杂着调笑声,呼卢声…… “酒家,青楼,赌场开一块了?”萧玄衣惊呼。 “真来对地方了。”李克用喜的直搓手。 “先声明哈,我只请你喝酒。” “不点菜吗?” “当然要点了。” “那你把点菜的钱折现给我吧。” 两人说着已来到龙门酒家的门前,正要进去,一位茶博士出来拦住:“两位客官,本店已经被人包了。” “包了?不知道萧三少要来吗?” “这个……真不知道。” “我们家三少爷还就看上这家了。”李克用狐假虎威。 见博士为难,萧玄衣倒没有那么蛮横:“他出多少银子?” “一千两。” “我出两千两,让他换家地方。” “那我去请示一下掌柜的。” 不大一会儿,龙门酒家的掌柜出来:“两位大爷,银子我们都喜欢,但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我给两位再推荐一家如何?” “别家不行,我还就喜欢你们家这调调儿,喝酒,听歌还能赌钱。” “这个不简单吗,我给两位找一家,除了店名不一样,该有的全有,并且只要六百两银子。” “银子多少无所谓,既然老掌柜这么说了,咱们还是换一家吧。”萧玄衣好说话。 那掌柜领着萧、李二人正要离开,刚才那位茶博士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客官留步,包楼那位爷说了,两位的酒饭他请了。” 萧、李二人进了龙门酒家的大堂,大堂里空无一人,请他们吃饭的那位肯定在楼上。 两人正要上楼,茶博士拦在楼梯口,萧玄衣道:“人家请我们吃饭,我们总得去谢谢人家吧。” “那位爷吩咐过,不必客气。” 两人只好在大堂里捡了一付桌子坐下,李克用也真是不客气,大鱼大肉点了一桌子,最贵的酒先要了两坛。 李克用先哐哐先喝了三碗开胃酒,喘口气道:“咱们在甘州也没熟人啊。” “不是还有个孙大哥吗?”萧玄衣提醒。 “我是说请咱们吃饭的肯定不是孙大哥。” “也是,孙大哥肯定不喜欢楼上那调调儿。” “咱们吃过饭后是不是去看看孙大哥。” “算了吧,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就别扰他了。” “怎么没有,老曹明天不是要回去了吗?” 萧玄衣这才想起他们来甘州的另外一个目的:要尽可能拖住曹义金。眼下曹义金要回去了,按曹义金的脾气,没有充足的理由,还真是留不住。 两人一时计无所出,这时就听得一阵脚踩的楼梯响,抬头看时,两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架着一位锦绣满身的少年从楼上下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闲汉。 李克用“咦”了一声,萧玄衣不用猜就知道,这位少年就是上午在大街上撒银子那位。 那少年身形不高,披头散发,长得却很秀气,面孔白皙,眸子分明。就连一位妙龄少女也比不过。 一向风流自喜的萧玄衣此时也不禁恍然若失,此时两位妇人架着那少年已来到跟前:“两位认识我吗?” “不认识。” “看清楚一点。”那少年说着将头发撩起来。 不知怎地,萧玄衣顿时觉得那少年俊美的脸庞突然减色了不少,只是在少年的追问下无心他想,萧玄衣只得摇摇头。 “这就对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八章 独眼龙 萧玄衣正欲有言,估计是被两位艳妇炫着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少年邪魅一笑,便在两个妇人搀扶下出了店门。 早有一位闲汉牵过马来,那少年却不攀鞍认镫,只将两手高高扬起,两位妇人连忙撤开。 萧玄衣心里诧异:还要搞什么名堂?只见那少年两手倒扣,伸了个懒腰,接着身影一闪,锦衣飘飘,少年已端坐马上。 平地跳上马,萧玄衣自忖也可以做到,只是少年穿着阔大的衣衫还能这么干净利落,马都没有惊一下,萧玄衣不禁喝了一声彩。李克用更是看直了眼。 萧玄衣伸手在李克用眼前晃了晃:“没影了都。” “这孩子真漂亮!”李克用回过神儿来。 “人家不比你小几岁。” “不管小多少,老子都想当干儿子一样养着他。” “这么说你不认识他。”萧玄衣想起来。 “上午大街上上见过他一回。一回生,两回熟。”李克用呵呵。 “那还是不认识。问题是不认识他干吗请咱们吃饭。” “这孩子做事漂亮呗,你没看他满街撒银子?” “到这里用饭的肯定不止咱们俩,估计都被掌柜的拒之门外了,那孩子为什么单单请咱们俩吃饭。” 这个问题让李克用思考了好一会儿:“我觉得吧,咱们来时,那孩子已经从楼上看到咱们了,你萧老三风流俊俏,我李老三器宇轩昂,大家惺惺相惜呗。”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萧玄衣点点头:“挺好一个孩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点美中不足。” “我也有这种感觉:那孩子披散着头发还挺漂亮,头发撩起来好象就……”李克用想不出怎么表达。 “对!我就觉得那孩子要是少一个眼睛,反而更漂亮。” “我明白了。”李克用恍然大悟:“那孩子左眼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其实眼珠是死的。” “死的?” “也就是左眼瞎了。” “独眼龙?!” 萧玄衣此言一出,两人都怔住了,因为李克用和曹义金曾经断言盗马贼是个独眼龙。 智子疑邻的心理人人都有,阔绰的出手,敏捷的身手,萧、李二人越想,那少年越象盗马贼。 还等什么?追吧! 萧、李二人并没有追出多远,那少年还在满大街撒银子。见此情况两人不由踟躇起来:这怎么下手? 迟疑了一会儿,李克用低声道:“你绕到前面去,看我手势,咱们两面堵他。” “咱们又不是官差,当街拿人不好吧。” “咱们假装是老曹的手下不就行了。” “他要看咱们腰牌什么的,咱们可是没有哈。” “你跟盗马贼扯这么多干吗?” “对了,你凭什么说他是盗马贼啊,就因为他独眼龙,目力超常?据我所知,你的目力也不差。” “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偷你的马吧老三。”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的推断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萧玄衣理了一会儿:“你两只眼,目力超常,为什么盗马贼目力超常就一定是独眼龙。” “我这叫天赋异禀,他能跟我比。” “什么叫天赋异禀?” “这么说吧,就是老天爷让我当天下第一的,再搞出一个来有意思吗。” 萧玄衣差点没笑出来,李克用不耐烦了:“丢的是你的马,抓不抓你定,我才不好意思下手,人家刚请我吃过饭。” 估计李克用说话的声音有点大,那少年回过头来,两人连忙转过身假模三道地看街景。 “要不咱们回去问问老曹吧。”萧玄衣商量的口气。 “你想清楚了,此时不抓,终生抓瞎。再说老曹明天就要走,我看你怎么再找出个理由留住他。” “抓!”萧玄衣重重打了李克用一拳。两人回过头来,那帮闲汉还没散尽,骑马的少年却不知去向。 难道被那少年看出端倪了?萧、李二人瞠目相视:这贼一惊着就难办了。 李克用狠狠踢了萧玄衣一脚,萧玄衣张口莫辩,这时一个闲汉走过来:“拓跋公子让我带个话:两位要是找他,就去西门外。” 还真是狂!萧、李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冷哼一声。 初冬的西门外风物萧条,一条官道蜿蜒西去,好象去追那一轮落日。两人沿着大道走了几里地,早见一人一骑当路而立。 那少年没有要跑的意思,萧、李二人倒不知从何抓起,两人一边走近,一边盘算,这戏该如何开场。 “既然来了,那就过来捉吧。”那少年倒是大大咧咧。 “看来你都知道了。”李克用嘿嘿笑道。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们……知道你了。” “不错,你们的马就是我盗的。” 尽管早有预料,萧、李二人还是心中一凛。各自去莫身上的兵刃。同时暗道不妙:因为今天去契必浑家之前,曹义金给他俩净身了。 “你要是有同伙都叫出来吧。”李克用反应得快。 “跟人花钱可以,做事小爷一向独来独往。” “这么说你也没带兵刃。” “带兵刃那不是抢吗?” 两句话让李克用盘个底儿掉,萧玄衣都替他可惜。两人都是赤手空拳,此刻倒也有恃无恐了。 “我等你们来,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情。”那少年又道:“你们怎么认出我的。” “你不是左眼不好使吗?”萧玄衣倒还客气。 “就凭这个?” “草原上有个传说,一只眼睛的人目力惊人。”李克用补充。 “哈哈哈哈!”少年仰天狂笑:“原来你们也是猜的,我还以为我当时露了什么马脚。” “你管我们猜不猜,好使就行。” “就算你蒙对了,也只是一半,你要捉得住才算。” “那就得罪了。” “尽管来。”少年说着调转马头。 看看还有两三丈,萧玄衣腾身而起,手还没触及那少年,那少年已从马背上跃出。萧玄衣抓了个空,力道已老。那少年落在马上,已是一丈开外。 马蹄踏踏,两人玄鹰霜兔一般起起落落,李克用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两人一骑,在夕阳古道上渐行渐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四十九章 锦衣夜行 夜色弥漫,天空中星光闪闪。萧玄衣和那少年仍然在古道上追缠。 那少年身手当真了得:一忽儿左跨马,一忽儿右跨马,一忽儿蹬里藏身,一忽儿又在马上金鸡独立。有时萧玄衣逼得急了,那少年就跳下马来,一转眼又上去了。 萧玄衣已经通了小周天,就算跑上一夜,也不用担心气力用尽,只是又要提纵,又要扑击,这么一来,气息难免有些散乱。 这要是让他跑了,回去怎么交待?情急智生,萧玄衣终于发现了一个机会。 两人都在全速飞奔,遇着道路转弯时,单靠调节重心已经没法维持身体平衡,所以道路左拐时,那少年一般都要先往右策马。 弯儿拐大了,要多跑好几步,弯儿拐小了,容易翻倒。拐多大弯儿合适,这个需要骑马者根据马速、地形等多方面进行判断,必然有一个适中值。 这个适中值难以言说,只能靠感觉。萧玄衣此方面的感觉相当灵敏,他觉得那少年往右策马时比适中值总要更偏右一两尺。 萧玄衣想了一回,自然了解其中原因,心中暗喜,打一个提前量,那少年的闪避势必用老。 驿路的开辟大多随形就势,这机会不久就来了。那少年刚往右策马,萧玄衣已经腾身而起,料敌机先,哪有不中的道理。 萧玄衣手指触到那少年的衣服时,却把手缩了一下。因为萧玄衣心中一念闪过:欺负一个残疾人,有点不武。 萧玄衣假装扑空,那少年却回头看了一下,伸手往怀中一探,接着手一扬,一包物事随手飞出:“既然你刚才手下留情,我的牛毛针就不用了。” “看出来了?”萧玄衣嘿嘿一笑:“不用就不用吧。” “其实我也忘了身上还带着这东西,要不然你抓过来时,我只需要一翻手。” “你的牛毛针就是杀狗的那种?”萧玄衣心中一凛。 “杀人照样。” “你不是说没带兵刃吗?” “一根针算兵刃吗?” “能杀人就算。” “我不也没用吗,不用就等于没带。” “你想用就用,这情我不领,照样抓你。” “我没说让你领情,也没说不让你抓,你得凭本事。” “行啊,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行啊,先说说什么法子?” “一个池塘里有条鱼,要想抓到这条鱼,用什么东西最牢靠?” “用牛毛针。” “错,用瓢,把池塘里的水一瓢一瓢舀去,鱼自然就到手了。” “你有本事跑死我的马?我这马可是千挑万选的良驹。” “不光是你的马,连你也算上,话说你的脚力也不错。” “你要真有这本事,到时候不用你动手。” “那就一言为定。” 萧玄衣和那少年,一个马上,一个马下,谁也不用惦记谁了,只管顺着大路跑下去。长夜漫漫,两个人又都是少年心性,一边跑一边聊起天来。 “听说你姓拓跋。叫什么?” “拓跋思谦。” “我叫萧玄衣。” “中原人士吧,来河西干什么?” “这个……”萧玄衣不想撒谎又不能说实话。 “不想说就算了。” “这么好说话。”萧玄衣嘿嘿了一声。 “没什么,因为我也有不想说的时候。” 萧玄衣正想问是不是把白马卖给契必浑了,听拓跋思谦这么一说,只得改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白马的?” “你们过萧关的时候。” “奇怪啊,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要是有印象,我们这一行还怎么干?” “你盗了我的马为什么往东走?” “你们是往西去的,我肯定要往东啊。” “你不怕被堵在萧关下吗?” “萧关每天卯时开关,雷打不动。再一个,你的马品相好,能买得上价钱,我本打算去长安,京师富人多。” “就因为这些?” 拓跋思谦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会儿:“河西的地形你可能不清楚,我不往东,肯定要往西,就这么大一块地儿,我怕将来碰到你们。”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有点鬼迷心窍。” 拓跋思谦牵着萧玄衣的白马进了萧关,回头望望,不禁松了口气,就算眼下有人追来,到了关前也得下马接受盘查,那功夫他跑得早就没影儿了。 西来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拓跋思谦也不急着赶路,一边看山色一边得意洋洋,到正午时分才晃悠了一百来地。 冬季将至,千山木叶落尽,显得那条驿路更加分明。突然间,青天白日的起了一股怪风,飞沙走石。 拓跋思谦睁不开眼,只好伏在马背上,听之任之。等那阵风过去,拓跋思谦看到了路边一家野店。 拓跋思谦灰头土脸,好象嘴里也进了沙子。心想不如就在此歇歇脚,跟店家要桶水洗刷一下。 店里也有几位避风的客人,正谈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对拓跋思谦的到来没甚在意。 拓跋思谦听了一会儿,才知道长安城出了大事,京兆尹被人一箭封喉。那朱雀大街一百五十步宽,就是防人暗箭的。 一百五十步宽,就算京兆尹走在大街中心,也有七十五步,再加上射箭之人的隐身距离,起码有上百步。 百步之外,一箭封喉,射箭之人何等身手,几位客人摇头咋舌,仰望之情溢于言表。大唐本就是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 拓跋思谦听得心向神往,看看自己的双手,自忖未能。心里不禁怅惘,这时又听客人说:京师已经戒严,禁军正在挨门盘查。 这种风头上长安还能去吗?拓跋思谦想了一回,在野店里又磨蹭了个把时辰,掉头出了萧关。 没想到自己竟跟着李老三成了传说,萧玄衣心里暗自得意,这时就听拓跋思谦说道:“百步穿杨都世间少有了,百步封喉那该是什么人啊。” “不都是百步嘛。”萧玄衣不以为然。 “那哪能一样,人是会动的。” “其实有一个人比这个射箭的人更神。” “谁啊?” “跟我们一起来的鲁奇大哥。” “你鲁奇大哥怎么神啦。” “他只是作了一个小小的法术,你就回来了。” “法术?我们党项人也有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章 盗马如破阵 想起鲁奇玄之又玄的法术,萧玄衣便欲以亲历者的身份一逞口舌之快,谁知拓跋思谦语气了了:“法术?我们党项人也有的。” “什么法术?” “都是一些旁门左道。”拓跋思谦没有细说的兴趣。 法术是旁门左道!萧玄衣不禁哑然:“敢情你们盗马才是大门正道。” “那当然,我们族里有句话:盗马如破阵。” 萧玄衣他们此番正为盗马而来,现在碰到行家里手,自然要聆听一下高见。拓跋思谦也提起兴致,开始滔滔不绝: 首先马是一个活物,不象金银细软,能拿多少拿多少。再一个它未必听你的摆布,这就要求盗马者最起码要有控制马的本领。 最重要的是:马得走路,不能高来高去。一旦闹出动静,人家将路口一睹,马盗不成是小事,恐怕还要有性命之忧。 要想盗马成功,那就得象个将军一样,事先要查看地形,弄清有多少潜在的障碍,然后选择合适的时机,一一破解。 作为一个盗马高手,就算是深宅大院,照样进得来出得去,犹如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一般,出手一击,志在必得。你敢说比破阵容易? 听拓跋思谦夸大其辞,萧玄衣不无揶揄:“盗马的估计每个都是当将军的料儿。” “将军也有大小之分,对那些只会冲锋陷阵的,还不跟他比。” “这么说,你就是‘什么什么之中,什么什么之外’那种。”萧玄衣没有忘记自己是文盲。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差不多就这样吧。” “盗匹马能卖几个钱,值当的嘛。” “不妨告诉你,你那匹白马卖了一万两。” “一万两?契必浑只给了你一万两?” “我没说买给谁了哈。”拓跋思谦倒也警觉。 萧玄衣一击不中,不禁悻悻:“那也太便宜了。” “就这我还后悔卖多了。” “啥意思?” “带着不方便。” “你去长安不就想多卖一些银子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当时哪知道银子烧手。藏起来不放心,带着又不方便。” “第一次出门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银子能存钱行的事儿不能告诉他,萧玄衣只是说道:“感情你又是撒银子又是包酒楼的,就是带着不方便。” “对啊。” 这种败家子,萧玄衣简直无话可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当时你在酒楼上是不是认出我们了?” “对啊。” “那你还敢让我们进去吃饭。” “包酒楼的钱是你的马钱,再不让你进来吃饭,道理上说不过去。” “挺讲究!”萧玄衣嘿嘿一笑:“你就不怕我们发现你嘛?” “被你们发现了,是我艺业未精。也怪不得谁。”拓跋思谦顿了一下:“不过,当时你们也没认出是我。” “到底还是被我们发现了。” 拓跋思谦沉默了一会儿:“跟你一起来的那个胡儿挺有眼光的,什么来路?” “什么来路我也不清楚。”萧玄衣不能明说,只得扯开:“据说他出生时就跟别人不一样。” 萧玄衣也是听盖寓说的:李克用的娘怀李克用十三个月,估计个头太大,分娩时难产了。族人们只好到城里求医,谁知碰到一个白胡子老头,这老头未卜先知,对几个族人说,这事找医生也不好使,只有一个法子…… 族人们得了老头的指点,连忙赶回去,把所有的丁壮集合起来,披甲上马,击鼓鸣金,绕着李克用家,一边转圈,一边喊杀。三圈过后,李克用就出生了。 “估计是个杀星。”拓跋思谦很感兴趣。 “这个谁知道。” “他们家住在哪里?” “胡人嘛,走到哪儿住哪儿。”萧玄衣支吾,再扯下去估计要露行踪,萧玄衣连忙把话题岔开:“你第一次出门,就看上我的白马,眼光不错哈。” “你的白马确实漂亮,要不是我们这行有规矩,我还真舍不得卖。” “你在萧关看到我的马,晚上就给盗走了,手段也挺高。”听拓跋思谦夸自己的马,萧玄衣也挺高兴。 “除了几条狗有些棘手,别的倒是没什么难的。” “你当时一声不响弄死那么多条狗,怎么弄的?” “这个一句话说不明白。” 当时萧玄衣一行人人从大路上拐下来,拓跋思谦就料到他们要投宿,小试牛刀的机会来了。 萧玄衣等人进了抱犊岗,拓跋思谦也到了抱犊岗后面的山包上,从狗叫声中,他听出:村里一共有六条狗。 就象每个人说话都有自己的特色,每条狗的声音也不一样。当然这种分辨狗声的能力一般人没有。 村里一共有八户人家,一条大路,五条小径,拓跋思谦看了一遍,抱犊岗的模样便记得清清楚楚。 盗走白马不难,但要想做得漂亮,那几条狗是最大的麻烦。因为自己第一次出手,活儿肯定得漂亮,博个彩头。 为此,拓跋思谦在天黑后潜入村里。狗有个习性,天黑后都要回窝的,动静大了就跑出来,动静小了叫几声就完事。 拓跋思谦略转了一圈,谁家有狗,谁家没狗,便弄得明明白白。当时里正家正开宴,村里人也大多在看热闹。有狗叫也没人在意。 拓跋思谦又回到抱犊岗后面的山包上,核计了一下便已胸有成竹。于是打了个盹儿,寅时下了山,盗走白马。 “等等,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打马虎眼。” “怎么了?” “六条狗你怎么不声不响弄死的?” “六条狗在一起的时候不好弄,但分而制之就容易多了。”拓跋思谦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我的牛毛针见血封喉,它也叫不出来。” “比如哈,你在弄死张家的狗时,不会惊动李家的狗吗?有一条狗叫,你就完了。” “当然不会了,我费那么大劲看地形干吗。” “这跟地形还有关系?” “这么说吧,狗叫是因为他听到动静了,狗的耳朵比人灵得多,但是它能听多远也是有限的。比如我要弄死张家的狗,肯定要选择一条路线,其余的五条狗都听不到。” “狗能听多远你知道?” “知道个大概,狗与狗之间也不一样的,我的脚步轻,知道个大概也够用了。” “有没有这种情况,几条狗离得很近,你动其中一条,别的都能听到。” “那就是他们都聚在一起了呗。” “要是几家住的近呢?” 拓跋思谦有点不耐烦:“只要我高兴,你把狗摆成八阵图,我也能破了。” 萧玄衣被噎得够呛,无力地反驳了一句:“我觉得你的牛毛针太细,射不了那么远,在你能射到狗之前,狗就已经发现你了。” “你这个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狗的耳朵虽灵,但眼睛看不远,特别是在夜里。只要脚步够轻,狗是逃不出我的牛毛针的。” 三星在户,不知不觉已经是后半夜,拓跋思谦突然马失前蹄,萧玄衣正要出声提醒,拓跋思谦早已鱼跃而起。 萧玄衣停下来,拓跋思谦的马已经翻在地上,借助星光萧玄衣看到那马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已。显然是不行了。 “接着追啊!”萧玄衣闻声看去,拓跋思谦已经奔出十丈开外。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萧玄衣替拓跋思谦的马叹了口气,便发足追上去, 两人又你追我赶了一个时辰,背后隐约传来马蹄声。萧玄衣暗自诧异:难道拓跋思谦的马又活过来了? 此时两人都拼上全力,谁也没工夫操闲心,说闲话,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接着一人一骑从两人身边掠过。 马上之人哈哈大笑:“终于赶上你们了。”来者正是李克用。 “你怎么来了?”萧玄衣有些气喘。 原来李克用回到驿馆,简要跟曹义金说明情况,两人便沿路追了下来,李克用的紫骝马快,曹义金跟不上,便让李克用拿了自己的腰牌先行。 李克用追到拓跋思谦毙马处,紫骝马也有些吃不住,好在不远有个驿站,李克用便用曹义金的腰牌换了马接着追。 连换了五匹马,这才追上萧玄衣和拓跋思谦,算算两人已经跑了四百多里。 李克用说罢,突然叫道:“小拓跋,你再跑我就放箭了。” “这算什么?”拓跋思谦只得停下。 “继续继续。”萧玄衣说罢又对李克用喊:“三哥你搅什么局啊?” “不比了。”拓跋思谦说着就要走。 “你去哪儿啊,拓跋老弟?”萧玄衣忙问。 “我想去哪就去哪。”拓跋思谦负气。 “等等。”李克用出声:“不管你和我三弟有什么约定,但眼下你得留下来。” “我要是不同意呢?”拓跋思谦停住脚侧脸说道。 李克用也没搭话,当即扣箭在弦,铁弓吱吱作响。拓跋思谦冷哼了一声,掉头前行, “慢着,慢着。”萧玄衣连忙喊道:“拓跋老弟,你不想认识射杀京兆尹那个人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潜规则 拓跋思谦,党项人,十五岁,家住北碛。所谓北碛也就是沙洲北面的沙碛。从北碛到沙洲约三日马程。 对于萧玄衣白马的事儿,拓跋思谦直认不讳,至于拓跋思谦如何起意,如何下手,得手后卖给了谁,拓跋思谦一概不答。 曹义金也没有追问,反过来跟萧、李两人解释道:“本地官府和党项人有些不成文的规矩,两位不要见怪。” “什么规矩?”李克用问。 “只要他认了就行。” 这有点儿戏了吧,连萧玄衣这种文盲都表示不可理解。买给谁都不问清楚,他的白马怎么要回来。 曹义金继续解释:“我们捉住了犯案的党项人之后,只要没有杀伤人命,一般允许他的家属来取赎。” “怎么取赎?”李克用问。 “事主被盗的财物值多少银子,以这个为基础,跟案犯商量一个合适的价格,案犯的家属把银子兑过来,我们把人放了。民不告,官不究,这就算结案了。” “值多少银子?这个谁定啊?”李克用问。 “一般是事主跟案犯先商量,最后由官府参照市价裁定,也不能漫天要价。” “商量不成怎么办?” “官府会协调的,实在协调不成,那就公事公办,该坐牢的坐牢,该发配的发配。案犯虽然受到惩处了,但对于事主来说,没什么益处。” “我不要银子,我要我的马。”萧玄衣道。 “据我所知,党项人很少供出买家的。” 萧玄衣无言,再坚持下去,估计就是公事公办了。这时曹义金又说道:“萧兄弟大可以多要一些银子,比如萧兄弟的马值两千两银子,你就按两千两的二倍,三倍的要。” “这样也行?”李克用问。 “这都在官府考虑范围之内,谁让他们盗窃在先呢?” “老三,你发了哈。你的马最起码值八九千两银子。”李克用显然不在行。 萧玄衣哭丧着脸,不知是否要坚持,此时曹义金笑道:“不瞒两位说,其实我们这有些人家还巴不得被党项人盗呢。” “这话怎么说?”李克用问。 “这跟博彩不一样吗?赢了财物就翻一番。” “老三,你就照三万两要。”李克用替萧玄衣出主意。 “他的马不止两千两银子,卖到长安去,三万两也是有的。”旁边一直沉默的拓跋思谦说道。 “三万两?”曹义金好象吃了一惊。 “我就说我的马很漂亮的。”萧玄衣没好气。 “那就是说,按马的双倍取赎,就是六万两,按三倍就是九万两。”曹义金算出声来。 “你们官府是不是要抽一些?”李克用问。 “按规定官府要抽三成。” 按六万两算,三成就是一万八千两银子,怪不得曹义金如此激动。萧玄衣鄙夷了一下:“他们出不起赎金怎么办?” “按道理是公事公办,不过你们大可放心,要十万两他们也出得起。” “党项人都这么有钱?”萧玄衣怀疑。 “一个党项人出了事,全族都要出钱出力的。所以党项的盗马者都是高手,水平差的都不让出道。我办案这么多年,抓获的党项人,算这个老弟也就是三个。” “你就是曹义金吧?”拓跋思谦又开口。 “不错。” “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头,栽倒你手里也不算丢份儿。” “过奖,过奖!” 拓跋思谦盗了萧玄衣的白马,当时萧玄衣恨得牙痒痒,现在拓跋思谦束手就擒,萧玄衣反而下不了手。 如果公事公办的话,拓跋思谦势必要进大牢,这么白白净净的一个人,不出三天,就没个人样了。 但是白马就不要了?萧玄衣想了一回:罢了,罢了,白马的事儿以后再说,眼下怎么也不能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儿。 萧玄衣正胡思乱想时,只听哗啦一声,曹义金拿出一条铁链来,铁链前面挂着一个碗大的铁圈。 萧玄衣认知,这是一种刑具,名堂叫做“钳”,那个铁圈是套人脖子用的,萧玄衣正欲有言,就听李克用说道:“老曹,犯不着上刑吧?” “几万两银子,算得上江洋大盗了,” “不是说的私了吗?” “这不还没兑银子吗?跑了怎么办?” “跑了,你们的银子包在我身上。” “我不是跟你说笑哈。”曹义金脸一板,一脸“就凭你”的神色。 李克用不再说话,当下摘弓搭箭,一箭破风而出。几个人还在诧异,就见李克用骑的那匹驿马挣了一下脖子,訇然倒地。 拓跋思谦动若脱兔,俯在马头上看了一会儿,用手指揩了一下,马头上有一个血洞正汩汩冒血。 驿马本来离得近,说不上什么准头,只是这一箭力道奇大,能洞穿马头,只怕强弩也不能够。 拓跋思谦看了李克用一眼,曹义金惊怒交并,李克用哈哈笑道:“老曹,你觉得我这箭法怎么样,想逃恐怕是不容易。” “你射杀的是驿马。”曹义这才说了一句话。 驿马是官马,盗官马都够决配的,别说杀官马了。这罪名非同小可,李克用只得打含糊:“驿马也有累死的,让萧老三作价赔偿就是了。” 萧玄衣如何不懂李克用的用意,只是李克用这想怎样就怎么的脾气有些受不了,当即反驳:“我还没同意替你赔呢。” “李大哥射死的马算到我账上。”拓跋思谦加了一句。 “行了,行了,你还没出脱呢。”萧玄衣本来是一句玩笑,没想到拓跋思谦当了真:“这账还是我认吧。” 有人认账,曹义金倒也无话可说,只好讪讪收起刑具。就在这时,只听“唰”得一声,拓跋思谦把衣服的下摆扯下一块。 割袍断义?好象有点不靠不着,几个人看着拓跋思谦,就见拓跋思谦用扯下的衣服在那匹马的伤口上搽了几下。然后左一下右一下,那块布象纸一样,登时被撕成碎片。 “你这是干什么,拓跋老弟?”萧玄衣问。 “我给家里面送个信儿,让他们送赎金过来。” 拓跋思谦说罢,手一扬,几个人恍惚间看到一匹健马踏空而去,眨眼不见,只有衣服的碎片纷纷飘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二章 风脚驼 四个人里面只有曹义金有马,曹义金表示,凭他的鱼符借不出那么多马,索性自己也不骑了。 萧、李二人心知肚明:曹义金对他们俩不放心,再说拓跋思谦要是骑了马的话,还真有点防不胜防。两人巴不得在路上多捱几天,听了曹义金的理由,只有呵呵呵。 曹义金就近找了个驿馆,把马寄了,四人徒步回甘州。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拓跋思谦就等于一笔横财。所以曹义金拿拓跋思谦差不多宝贝似的供着。 萧、李二人本来就跟拓跋思谦情愫暧昧;拓跋思谦也没拿自己当外人。一路行来,几个人有说有笑,倒也欢洽。 路上不止一日,这天黄昏,甘州城在望,曹义金的兴致突然高起来:“萧兄弟,咱们在路上走了几天了?” “五天了吧。”萧玄衣略一思索。 “你萧兄弟真是神足,你跑了一夜,我们走回来就得五天。”曹义金赞道。 “要不是李老三追上来,我一口气跑到沙洲去了。”萧玄衣得意洋洋。 “相传前朝麦铁杖,日行五百里,萧兄弟跟古之名将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老曹,那麦铁杖是什么人物?”拓跋思谦问道。 “陈后主叔宝知道不?” 见拓跋思谦摇摇头,李克用乐得卖弄,随口念了两句:“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 曹义金点点头:“麦铁杖就是陈后主的侍卫,后主出行时,他专门负责打伞。” “虽然给国主打伞,终究有点屈才。”李克用加了一句。 “估计俸禄也不多,所以麦铁杖常常半夜里去丹阳行窃。金陵到丹阳一来一回三百里,麦铁杖办完事回来,天明不耽误应卯。” “三百里不算多吧。”萧玄衣不以为然。 “三百里虽然不多,但别忘了,不管哪个城都有宵禁的。”拓跋思谦毕竟内行:“城门都是卯时开,他要赶回来应卯,一夜最少要偷城三次。” “偷城?”李克用表示疑惑。 “偷逾城垣。”估计是同行,拓跋思谦对麦铁杖很感兴趣,接着问曹义金:“后来呢?” “陈后主衔璧牵羊,麦铁杖就到了隋朝大将杨素帐下。杨素领兵讨平江南诸郡,有一次派麦铁杖泅渡过长江侦察,上岸时刚好碰到巡逻兵。” “兵法上叫‘半渡而击’,就算他能日行五百,也没有胜理。”李克用插了一句。 “就你知道得多。”拓跋思谦嫌李克用插嘴。 “麦铁杖被俘后押往姑苏。半路上,几个押解的士兵打盹儿。他就窃了兵刃,将几个人士兵全杀了,口中衔着两颗人头,手仗铁剑,渡江归来。” “壮哉!”李克用叫道。 “刚才你不是还嘲笑别人被俘了吗?”拓跋思谦道。 “胜败兵家寻常事,只要有一口气,对方就夜不能寐,这才是真英雄。” 李克用的一番解释,众人都觉得痛快,无不哈哈大笑。笑声未了,萧玄衣说道:“老曹你这故事说得不好。” “怎么了?” “拓跋老弟的处境跟麦铁杖很相似,他万一要效法麦铁杖,哪还有咱们的好啊?” “我说认输就是认了,姓萧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枉我……”拓跋思谦急赤白脸。 “就是,这里也没有长江大河,你萧老三就是乱说。”李克用帮腔。 “我开个玩笑不行吗?”萧玄衣连忙赔笑。 拓跋思谦不再理他,又问曹义金:“后来呢?” 这下曹义金倒是给问住了,他就知道这么多,倒是萧玄衣讪笑道:“后来肯定死了呗。” 这话太扫兴,李克用和拓跋思谦要追打萧玄衣,萧玄衣早就跑开了。不过萧玄衣说得也是实话,任你千古名将,勇武绝伦,到头来难免一抔黄土。 几个人意兴索然时,只听后面一阵铃声,回头看时,一人一骑如飞而来。 那人骑的好象是头骆驼,但跑起来身子一纵一纵的,明显不是骆驼的碎步,几个人不免惊异。 那一人一骑来得好快,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那一人一骑已掠到前面,戛然而止,蹄下尘土不惊。 驼上之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完全一付渔翁的打扮。这河西一带,渔翁还真是少见,更令人惊奇的是,蓑衣之下衬着一幅蓝色锦袍,掐金边走银线,耀眼夺目。 那人回头斜睨了一下,竟然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几个人都看傻了。就见那老翁微微一笑道:“看样子还不错嘛。” 这话也不知道跟谁说的,萧、李二人也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曹义金老到,上前拱了拱手:“敢问……” “山野老夫,不足挂齿。”那老翁摆摆手:“听说回鹘人的选美大会快开始了。你们谁知道是哪一天吗?”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几个不是本地人。”曹义金表示。 “那我去城里问问吧。” 那老翁正要催动坐骑,就听拓跋思谦叫道:“白头贼,你就这么走了?” 那老翁掀髯大笑:“到底还是你先跟咱开口。” “赶紧把我赎出去。” “老子既然管不住你,就让人家替咱多管几天。” 老翁说罢,一催骆驼,登时跃出几丈开外。天下竟有如此俊足,几个人惊叹未置,一个声音传来:“照这样管教就行,三天后我来赎人。” 那声音虽然苍老,却宏如金钟,不绝于耳,端的是老气横秋。 几个人这才明白过来,那老翁跟拓跋思谦肯定关系非常。只是拓跋思谦梗着脖子,一付六亲不认的模样。 “你爷爷很阔气的嘛。”萧玄衣笑道。 “什么我爷爷,给你当爷爷差不多。” “老爷子这个年龄,叫个爷爷,辈分上肯定不会大错。” “那行,以后你就管我叫叔叔。” 既然吃了亏,萧玄衣哪肯善罢甘休,当下跟拓跋思谦死打烂缠,几个人这才明白,那老翁不是别人,正是拓跋思谦的阿耶,也就是父亲,盗王拓跋妙。 拓跋妙的坐骑有个名堂,叫“风脚驼”,取其疾如风吹的意思。能日行七百里。 风脚驼不是一般的骆驼,乃是鹿和骆驼交配所生。俗话说风马牛不相及,让鹿和骆驼交配,确实匪夷所思。 安西都护府四镇之一:于阗,在唐之前号称“于阗国”,国内有一个古老的种族:吐火罗人,他们却有这种本领。 后来吐蕃攻占于阗,吐火罗人灭绝殆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三章 白头贼 既然是私了,曹义金就没有把拓跋思谦往甘州衙门送,一行人仍回甘州驿馆。 这么做既给了拓跋妙的面子,也让萧、李二人不再为难。更重要的是,不经过甘州衙门,就少分了一杯羹。 曹义金算是志得意满,回到甘州驿馆后,破例请几个人吃饭。驿丞便开了后院的驿楼,点上灯火,熏上香。 萧、李二人曾登临过一回,不得其门而入,这下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坐下,左顾右盼了一回,萧玄衣心生感慨:“怪不得当官的喜欢分三六九等。” “咋了?”李克用当即捧上。 “就象这驿楼吧,也没什么特别的。咱俩来了,只能隔着窗户看一看,老曹一来,咱们就能进来坐着慢慢喝酒。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回萧兄弟立功不小,等会儿多喝一点。”曹义金哈哈笑道。 “虚荣!”拓跋思谦白了萧玄衣一眼。 李克用心知其理,曹义金是官,拓跋思谦是贼,萧玄衣说当官的好处,拓跋思谦当然不高兴,当即安慰了拓跋思谦一句:“萧老三大嘴巴,喜欢说笑。” “对了,你阿耶还挺爱开玩笑的哈。”萧玄衣想起。 “我阿耶怎么爱开玩笑了?” “我听你叫他什么‘白头贼’,他也不恼。” “怎么不恼,只是你们没见。” 原来拓跋思谦看他老爷子须发皤然可喜,突然福至心灵,喊了拓跋秒一声“白头贼”。拓跋妙就让他再喊一遍,拓跋思谦不假思索地又喊了一遍。没想到拓跋妙暴起,将拓跋思谦掀翻揍了一顿。 是你让喊我才喊的,拓跋思谦气不过,又打不过,当下跟老爷子赌气。那老爷子也杠上了,一个月俩人谁也不理谁。 最后拓跋思谦熬不住,索性离家出走了。 “一个外号,至于吗?”拓跋思谦犹自愤愤不平。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个拓跋老弟你就不懂了。”李克用插了一句。 “怎么揭短了?” “干你们这行靠得是能打能跑,有几个拄着拐杖出来做事的?当然,你阿耶是个例外。” “那到也是,其实我阿耶也就五十来岁,只是头发白得早而已。” “我倒是想起一个战例来。”李克用道。 “说说,说说。”年轻人没有不喜欢打仗的,拓跋思谦连声催李克用。 当年五胡乱华,中原沦陷,西晋皇室后裔司马睿开创东晋,定都建康。草创之时,东南的半壁江山也不全是他们司马家的,对建康最具威胁的就是荆襄一带流民势力。 地理上来说,荆襄对于建康是长江上游。荆襄的控制对于建康的稳固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司马睿也不白给,新朝甫立,便派大将陶侃西征荆襄。 中原兵荒马乱,很多世族都跑到江南避祸,这些人被称为流民。流民的资产在逃难中丧失殆尽,要生存下去,不得不铤而走险,杜弢就是荆襄流民的领袖。 陶侃号称名将,在讨平杜弢的过程中还是颇费周折。一度吃了败仗,被免掉所有官衔。 好在东晋朝廷对他信任有加,让他继续指挥军队,戴罪立功。 最后一次决战,陶侃和杜弢两军对垒,陶侃发动心理攻势,给流民的军队喊了一通话,其中最著名的一句:“世间宁有白头贼乎?” 数万叛军当时就有土崩瓦解之势,陶侃挥师急击,杜弢一战成擒。 拓跋思谦听完,若有所悟:“看来这‘白头贼’不能叫。” “玩笑有时候能开,有时候不能开,有的人能开,有的人不能开。”曹义金总结。 “不过我觉得老爷子还是挺有趣的。”李克用道。 “怎么说?”拓跋思谦问。 “胡子都白了,还来看选美大赛。”李克用说罢,*地笑了起来。 “这个你倒是想错了。”曹义金道:“选美大赛你以为是什么?” “不就是选漂亮女人吗?难道还选男人不成?” “选美大赛不是选人,是选马。” “没想到回鹘人也会搞噱头。” …… 几个人在驿馆里等拓跋妙来交割,一天两天没见人影。背着拓跋思谦,曹义金便跟萧、李二人嘀咕:“盗王好象没有问咱们住哪吧?” “人家不问,肯定是能找到咱们。”李克用想当然。 “具体多少赎金还没定,也不来知会一下。” 萧玄衣有过当富人的经验:“人家盗王不差钱,能跟买菜似的,货比三家?” 曹义金心里没底儿,萧、李二人别具怀抱,就这样到了第三天,几个人立在驿馆门口等了半晌,还是没有拓跋妙的人影。拓跋思谦急的骂了上千遍“白头贼”。 曹义金有些焦躁:“当时老爷子说得是三天后,别是跟咱们玩文字游戏吧。” “啥文字游戏?”萧玄衣问。 “四天,五天,一个月都是三天后。” “人家是成名人物,没这么无聊。”李克用话音刚落,就见大路上拐过来一辆青牛拉的黑色毡车。 拓跋妙从车上下来,对着曹义金一拱手:“看样子你是当家的。” “不敢,在下凉州捕盜使曹义金。”曹义金说罢,便把拓跋妙往里面让。 曹义金已经和驿丞打过招呼,要借驿馆的正堂办公事。几个人进了正堂,曹义金拿出鱼符来递给李克用道:“李兄弟,麻烦你拿着它看一下门,不要让闲人进来。” “为什么是我呀?”李克用想看热闹。 “别人我不放心。” 曹义金虽这么说,李克用看了一圈:萧玄衣是失主,拓跋思谦是案犯,曹义金是官家,拓跋妙是赎人的,就他一个闲人,只得接了鱼符:“完事了请我喝酒哈。” “好说,好说。” 李克用出到正堂门口站着,曹义金便把萧玄衣给拓跋妙介绍了一下。拓跋秒略感意外:“失主,官家都在,看来赎金你们跟小儿商议好了。” “据拓跋老弟说,这萧兄弟的马到长安,能买到三万两。”曹义金当然往多了说。 “小子的眼光不错嘛。”拓跋妙看来拓跋思谦一眼:“赎金呢?” “这个具体数目还得跟老丈议定。” “这种事你们跟小儿商量就行了。”拓跋妙微微一哂。 “二十万。”拓跋思谦说道。 “你小子傻了?!”这个价格高得离谱,拓跋妙也是没想到。 “现在不是马的价钱了,是我的价钱。” “啥意思?” “人家萧大哥不差钱,就想要回马,你说怎么办。” “那就官办吧。”拓跋妙脸一沉。 “我就知道,你留着钱准备再找一个。”拓跋思谦急了。 “你兔崽子胡说什么?”拓跋妙手扬起来,那边拓跋思谦就带上哭腔:“官办就官办吧,省得……碍你眼。” “行,行!”拓跋妙转向萧玄衣道:“萧老弟,二十万够吗?” “不是钱的事儿,不过前辈看来有些难处,既然这样,你把人领走就行了,钱我也不要了。” “没钱不成交易,那怎么行?” “要不等你方便了再说。” “真的?” “我们汉人讲究一言千金。” “那感情好!多谢萧老弟了!这二十万银子我就先借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四章 豪赌 盗王跟萧玄衣借钱,不管什么原因,这事儿传出去总归有些不光彩。没想到拓跋秒倒是大言不惭,侃侃而谈。 二十万两银子对拓跋妙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拓跋妙此次来甘州,不光是来赎人,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选美大会。 拓跋妙来赴选美大会,不是来看热闹,也不是要物色好马,而是来赌的。选美大会其实就是选美大赛,有比赛必有博彩。 当然,对于盗王这种身份,赢个万儿八千的都不好意思,要赌就赌大的,要赌大的就得掌控局面,要掌控局面就得有充足的资本。 “怎么掌控局面?”萧玄衣问。 “坐庄啊。”拓跋妙说罢又加了一句:“坐全城人的庄。” “啥意思?” “全甘州城的人都可以找我来赌啊,你赢了我赔你银子,你输了我吃你下的注。” “为什么坐庄就能掌控局面啊?” “因为庄家可以制定规则。”曹义金插了一句。 “明白人。”拓跋妙笑笑道:“不过,普天下的规则都是对庄家有利的。要不然谁当庄家。” “一个人赌一城人!恐怕你忙不过来哈。””萧玄衣想不通。 “我就不会多招几个人,开十几个档口啊。” “那确实得一大批银子。”萧玄衣表示同意。 拓跋妙来赎人,按他的估计,赎金有个万把两就不错了,撑死也就三,五万两,没想到拓跋思谦给自己开出二十万两的身价。 这下就有十几万两银子在拓跋妙的预算之外,任凭他巧手弥合,怎么都要丢出一个漏子。 要是不能稳操胜券,盗王不是白叫了?回碛北去取本钱,肯定来不及,因为拓跋妙已经开始布局了。 萧玄衣暂时不要银子,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不过萧玄衣倒是挺谦虚:“没关系,以前辈的名头,给谁不能借啊?” “你说给谁借?”拓跋妙问。 萧玄衣没想到拓跋秒会这么问,只得嗫嚅道:“亲戚啊,朋友什么的。” “你忘了大家叫我什么?”萧玄衣不好回答。这时就听拓跋妙说道:“王没有朋友。” 拓跋妙的一句话让萧玄衣回味不已,这当儿拓跋妙拿出一沓子丝帕来,萧玄衣眼前一亮:那丝帕他认得,就是金蚕丝织成的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当年马王九方木曾经给过萧玄衣几张,在萧玄衣的印象里,马王的那一沓子没有盗王的这一沓子厚实。 养马的没有盗马的有钱,这事儿挺有趣,萧玄衣来不及多想,拓跋妙数出二十张给萧玄衣,萧玄衣连忙摆手:“前辈这是干什么?” “赔给你的银子。” “不是说等你方便了吗?” “你经经手,再给我就算是借给我了。” 还搞这一套,萧玄衣只得接过来,当下数了一数。又给了拓跋妙。 “二十万不是小数,要不要咱立个字据。”拓跋妙提议。 “我不认识字。”萧玄衣连忙摆手,当然不是。 “也罢,不过在座的各位都是证见,一个月后还你二十万两银子。” 萧玄衣还要客套,曹义金插了一句:“那也行,萧兄弟,咱们一个月之后再说吧。” “年龄大了,忘了你这茬儿了,你们官家抽多少?”拓跋妙忽然想起,便问曹义金。 “这个官府有规定,一般是三成。” “你们官家真是无本万利哈。” “大家都得吃饭不是。”曹义金陪着笑。 “这样吧,我的青牸牛车上有七百两金子,还有几千两碎银子,差不多也就是六万两了。” “要不等老丈方便时候给也行。” “官家的钱我不欠。你去点点收了吧。” 曹义金出了门,拓跋妙就跟萧玄衣说道:“这几百两金子,就算我借你的钱出的利息。再过几天,我还你一个人情。” “前辈这是干什么,又是利息又是人情的。”萧玄衣羞人答答。 “老夫历来行事如此,咱们又没有交情,我干嘛要欠你人情。” 萧玄衣一脸苦逼,李克用探头进来:“人情?什么人情?” 李克用本是个好事儿的家伙,眼下有事儿不能参与,不禁在门口心急火燎。看见曹义金出来到牛车上搬东西,便问曹义金事情是不是差不多了,曹义金“嗯”了一声,李克用便走过去将鱼符甩给曹义金,一头钻了进来。 见李克用问,拓跋妙迟疑了一下:“三天后你到城里城外四处走走,自然会明白,到时候你们来找小儿就行了。” “四处走走?我们要是不明白呢?”李克用道。 “不明白我就没办法了。” “我的意思是,老前辈既然要送我们人情,干吗不明说。”李克用死皮赖脸。 “能说我不早就说了吗?” 萧玄衣知道李克用是个杠精,再扯下去,拓跋妙受不了,便拦住李克用的话头:“恐怕我们等不了三天。” “多呆几天怎么了?”拓跋思谦插话。 “老曹公务在身,他肯定急着回去。” “他回去就回去,你管他干吗?”拓跋思谦有些发急。 “这个……”要是自己和李克用留在甘州的话,曹义金回去,萧玄衣恐怕莫聪他们措手不及。 李克用倒是机智:“一块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拓跋思谦沉下脸,两眼看着拓跋妙,拓跋妙摸着胡子:“这样吧,我给曹义金说一声,让你们在甘州多盘桓几天。” 不一会儿,曹义金拎着一个包裹进来,拓跋妙问:“没什么问题吧?” “老丈,赎金我已经清点收了,按官价一两金子折八十两银子,还多出千把两银子。”曹义金说着将包裹递给拓跋妙。 拓跋妙摆摆手:“我还有话说。” “请赐教。” “你和这两位兄弟在甘州多盘桓几日,我们之间还有点私事。” “我公务在身,不好耽搁,要不让萧、李两位兄弟留下来。” “话是这般说,你是官家,他们小哥俩是你治下,你一个人回去,他们会心安吗?” “曹某不是那种人。” “是哪种人现在说有点远,这样吧,我只要求你多留三天。这千把两银子算是你们的花费。” “这个……” “行了,你们官场上有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这点估计你也知道。” “略有耳闻。” “如遭晦吝,勿谓言之不预。” 拓跋妙说罢,便进了青牸牛车,拓跋思谦也上去驾了车,一辆车出门辚辚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五章 鱼符 曹义金倒是不敢托大,几个人便在甘州驿馆又住了三天。第三天一大早,曹义金便到萧、李二人的房间催促起床。 “天还没亮呢!”李克用欠身看看又躺下。 “你们和拓跋父子不是有约定吗?早完事儿早回去。” “那老拓跋说得虚头八脑,靠不住。”李克用翻了个身。 “去不去城里由你们哈,反正这三天我也等了。” “怎么也得走一遭。”萧玄衣霍地坐起,穿衣起床洗漱去了。 李克用继续赖在床上和曹义金扯淡:“当时我还以为你老曹敢跟拓跋妙打一回别,没想到你也给他吓着了。” “打别?”曹义金不太理解。 “就是偏不听他的,硬要回去,看他能怎么着。” “你没听拓跋妙说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别说是拓跋妙,一般的党项人载了跟头,场子都要找回来。” “你是官家,要是怕这个,你的官就不要做了。” “别人倒也不怕,关键他是盗王,面子总得给的。再说了,我眼下都建功了,犯不着节外生枝。”曹义金倒也不掩饰。 “要是我,谁的面子都不给。” “你还别给我驳火,起床吧你!”曹义金说完,一把掀了李克用的被子。 萧、李二人从北门进城时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时值秋末冬初,西风一吹,满地落叶乱滚,两人不禁索索发抖。 两人抱着膀子逛了几条街道,萧玄衣问李克用:“二哥,你看明白什么没有。” “我明白了。”李克用缩头缩脑。 “明白什么了?” “冷!咱们从凉州出门时,应该多带几件衣服。” “扯淡。”萧玄衣空喜一场。 “扯什么淡,你不感觉到冷吗?” “我问的是老拓跋到底搞什么名堂,他总不至于送套衣服给我吧。” “那也难说。” “送衣服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当时他为什么不明说。” “也就女人才送衣服,香囊一类的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吗?” 李克用虽然是胡扯,但萧玄衣实在没看出什么名堂,不免将信将疑起来:“要真是送衣服给我,他还费那么大劲干吗?送了一千两银子的花费,还让咱们等三天。” “说不定料子比较好。” “料子再好我也不稀罕。” “那咱们还逛个毛啊,干脆回去吧。” “既然进城了,好歹跟拓跋思谦打个招呼吧。” “人家当时就说了,你搞明白了再去找拓跋思谦。” “反正我又不打算要他的人情,明不明白无所谓,临走打个招呼,也算是一礼。” “你是真不打算要,还是假的?” “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他要是真心送,咱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他要不是真心的,我也无所谓。” “你要是无所谓,刚才我就不让你来。” “什么意思?” “什么叫送给你人情啊?这给送礼差不多,你送上门来,咱们还得推辞。现在变成什么了,进城来讨人情来了,搞不明白还得上门去讨。” 一番话说得萧玄衣气急:“我当时看他老爷子挺真心的,没想到这个理儿。罢了罢了,天大的人情我也不要了。” “这才是你你萧老三的脾气。” 李克用连哄带捧一番话,两个人转身回了甘州驿。 曹义金已经收拾完备,在驿馆里整装待发,见了萧、李二人略问了几句,就催促二人赶紧收拾了上路。 一行人马离开甘州驿时已经日上三竿。走在路上,曹义金倒不怎么急了,便又重新起开话头:“你们两人到甘州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搞明白?” “什么什么没搞明白。”李克用绕舌:“只是我们搞明白的事情,未必是它说得明白。” “看来这三天白等了。” “这不怪我们哈,人家说了个如遭晦吝,你就被吓着了。” “不是我怕事,盗王在这一带的名头,你们不知道。” “他说的什么晦吝,也没发生啊。” “咱们不是已经等了三天了吗?” 三人在大路上款段行来,早看到前面有个驿站。因为早上走得急,萧、李二人都没吃饭,此时不免饥肠辘辘。 三人催马紧走了几步,到了驿站门前。因为还要赶路,三人就把马拴在驿站门前的系马桩上。这时曹义金突然惊异了一声。 萧、李二人转头看时,只见曹义金两手浑身上下乱摸,口中说道:“我的鱼符哪去了?” 鱼符就是官员的凭证,这东西哪能有闪失。萧、李二人虽然渴的不行,还是耐着性子,等曹义金找鱼符。 曹义金身上找不着,便去马上驮着的两个口袋里乱翻。后来干脆取下口袋,口朝下一股脑儿倒在地上。 衣服,文书,散碎银两,还有一个黑色的革囊,哪里有鱼符的影儿。 “别是在这里面吧。”李克用指着革囊问。 “这是拓跋妙交的几百两金子,来之前我还清点了一下。里面肯定没有。” “别急,别急,你好好想想。”萧玄衣在旁边劝解:“你最后一次用鱼符是什么时候?” 曹义金想了一会儿:“对了,三天前我不是让你拿着鱼符看门吗?” “我给你了啊。”李克用连忙道。 “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你当时在点银子,我走过去,就这么给你的。”李克用说着还作了个动作。 “是有这么回事。”曹义金点点头:“后来好象发生一件事,我隐约记得跟鱼符有点关系。” “什么事儿?”萧、李二人同声问。 曹义金左思右想,后来干脆以手扣额,就是想不起来。 “你平时鱼符都放在哪里?”李克用问。 曹义金撩起外衣,腰间内衣上挂着一个束口的鱼袋。 “不会是路上掉了吧。” “这鱼袋好好的,怎么会掉呢?” “那还等什么,赶紧回甘州驿。” 到了甘州驿馆,原来那个驿丞迎出来,曹义金也不敢明说,只说落了一个物件儿。 “几位住的房间还没收拾,你们自己去找找吧。”驿丞拿着钥匙开了曹义金曾经下榻的房间,顺便连萧、李二人的房间也开了。 三个人将房间翻腾了好几遍,就差没钻老鼠洞了。这时那驿丞又进来,走到萧玄衣跟前问道:“客官是不是姓萧,外面有人找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六章 悬赏 鲁奇发明的木赑屃果然厉害,一个。”莫聪示意萧玄衣坐下来:“老曹现在到处找鱼符,你现在就走,你觉的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 “丢了东西找不到的人疑心最重。” “对,除了他自己,每个人都有做贼的嫌疑。”鲁奇补充了一句。 “有人找你你出来了,然后你又走了,跟曹义金两面不照,他会怎么想?” “你说我该怎么办?”萧玄衣只好坐下来。 “我就问你,你去找小拓跋做什么?” “跟他要方子,治我白马的病。” “没这么简单,你要到方子治好白马的病,顶多也就是得一万两银子,白马你也得不到。” “莫大哥的意思是?” “我估计小拓跋会让你等一等,如果白马的病没人医得好,肯定要当废物处理了,那时候你花上几两银子买过来,再医好白马的病,白马不就回来了吗?” “有道理。有道理。”萧玄衣连连点头。 “所以说你的白马得的虽然是怪病,但不是急症,你也不要着急。老曹的鱼符找到找不到,很快就见分晓了,等老曹这件事过去,咱们再说你白马的事儿。” …… 正说着,李克用走了出来,见了几个人便大叫:“你们俩怎么来了。” 鲁奇闻言笑道:“我还正纳闷,李三哥和萧兄弟一向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萧兄弟出来一会儿了,怎么没见李三哥。” 此时李克用已经上了亭子:“老曹的鱼符丢了,这事儿估计你俩也知道了。这不帮他找鱼符嘛。” “还找到了?”萧玄衣问。 李克用摇摇头。 “那你跟着瞎忙什么呀?” 李克用看看没别人,这才放低声音说道:“我就拿过他一次鱼符,还是他让我拿的,差点没粘到我身上。我要是跟萧老三出来,他看不见人,不定怀疑我们俩捣鼓什么呢。” “看看,还是李三哥精细。”莫聪道。 “那你怎么又出来了?”鲁奇问。 “萧老三一去不回,我就纳闷碰到谁了,忍不住就出来了。” “你不怕老曹怀疑你啊?” “反正我又没见他鱼符,爱谁谁吧。” “三哥还是没有精细到底哈。” 四个人同在异乡为客,此次小别重逢,自然亲近了不少。正互相打趣时,萧玄衣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个人回头时,曹义金也出来了。 曹义金脸上的五官拧巴在一起,神色黯淡,不用问,鱼符还没找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盗王 上古时期,无邦无国,却也有下级和上级的隶属关系。比如家长要对子女发号施令,利用喊话的方式就可以解决:老大去翻地,老二去狩猎,老三负责饷田…… 随着人口繁衍,一个家庭发展成一个氏族,上千号人,居住分布的又比较零散,如果和另外一个氏族争夺水源,靠喊话召集本族内的所有丁壮,估计行不通了。这就要派遣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作为使者,挨家挨户通知。 氏族兼并成部落,部落兼并成邦国,人口好十几万,幅员上千里。君主有什么旨意要下达给全体子民,要找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使者,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接受命令的人和使者不认识,这事儿就不好办,轻则不理你,重则说你招摇撞骗,拉出去喂狗。 君主的旨意如何下达呢,估计朝廷上的那些大臣没少费心思,于是符节就产生了。 朝廷替君主造出一种当时来说很高端的东西,说这东西名字叫符节。代表天子的命令,普天之下,不论远近,符节一到,如朕亲临。 《周礼、地官、掌节》里记载:守邦国者用玉节,守都鄙者用角节……可见符节已经开始使用了,只有那么几种用途,算是符节制度的滥觞。 到了秦朝,符节制度已经发展的很完备了,符节也有很多种:征税用的竹节状的铜节,发兵作战用的虎节,驿传邮递用的马节等等。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虎节。 虎节又称虎符,一般用铜制成虎形,并剖分成两半,右符留在朝廷,左符发给出征的大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是“有所”而已,关键时候还得听君主的。 仗要怎么打,将军说了算;是装装样子还是真打,这个肯定要听君主的,所以大将虽然出征在外,跟朝廷还得时刻保持联系。 兵者,诡道也。一方为了取得胜利,什么招都敢使的,要是有人冒充使者假传君令怎么办,这时就得靠虎符了。 “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历来为人津津乐道,信陵君是魏王的弟弟,为取得虎符调兵救赵国,费了不少劲。 这个故事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虎符是很难伪造的。要是能造个假的,多少钱信陵君花不上? 虎符分左、右两半,左符有榫,右符对应处便有榫口,这只是其一。虎背上有多条错金条纹,先说错金这道工艺,当时就是很高端的,一般的作坊做不出来,再一个,合符时条纹也得对上。左符,右符的虎腹上都刻着字,分开看谁都不认识,两符合在一起才能认出来是“合同”两字。 由于很难造假的这条好处,虎符就一直沿用下来,直到唐朝。 前文说到,高祖李渊的祖父叫李虎。李渊登基后,为了避讳,虎牢关都改名了,虎符当然也不能用了。 要治理天下,符节制度是必不可少的,朝臣们灵机一动,就把虎符改成了鱼符。虎变成鱼,虽然不怎么生猛了,但用途是一样的。 从披毛兽到鳞族,变化的跨度有点大,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在唐朝,相对于虎符来说,鱼符的作用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唐朝的鱼符按其功用主要有三种:一是调兵用的鱼符;二是标明官员身份随身携带的鱼符;三是通关过隘用的鱼符。 曹义金丢失的鱼符就属于上面说的第二类,鱼符上面刻着他本人的名字,在哪个衙门任职,官居几品,俸禄多少等个人信息。 按大唐规定,刺史以上级别才能佩戴鱼符,归义军虽仿唐制,但也作了一些变更:六品官以上都可以带。就因为这么一推恩,曹义金才有了资格。 曹义金的鱼符长两寸余,宽不到一寸。平时在鱼袋里装着,系在腰间。这鱼袋也是归义军镇特制的,上面镶金嵌银,表示官员的级别。 对于官员们来说,鱼袋的设计是尚方人性化的体现。两个级别差不多的官员一见面,谁该拜谁,不用掏出鱼符来比了。 鱼符对于曹义金的重要性,上面也说了。然而他从驿馆走出来的行为差不多也表示:他已经放弃寻找鱼符了。 曹义金和鲁、莫二人依次打过招呼,语气倒还平静。人都是这样,面对一个不可测的结果时,情绪往往躁动,当结果一定,不论是好是坏,都认了。 鲁、莫二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曹义金问起两人怎么也来了甘州。两人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说农闲了,来看选美大会。 “我的事儿萧兄弟和你们都说了吧。”曹义金又道。 这话令鲁、莫二人更不好回答,李克用便接过来:“这个哈,老曹你事先没嘱咐,萧老三生来又是大嘴巴。” 鲁、莫二人只好点了点头,曹义金倒笑了笑:“你们哥几个,一个人知道跟几个人知道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各位给老大哥留点面子,别往外传。” “一定,一定!”众人纷纷表态,萧玄衣心里一热,忍不住说道:“鱼符的事儿,我怀疑是老拓跋搞的手脚。” “他让咱们等三天了,咱们也等了,没道理啊。”李克用道。 “路上没掉,驿馆没有,你说鱼符去哪了?”萧玄衣不服。 “就算是鱼符被人盗走了,那也要捉贼见赃。没凭没据的,不要乱说。”曹义金倒还理智。 “等你有凭有据,都什么时候了,你就说眼下怎么办吧。”萧玄衣替曹义金着急。 “不瞒几位老弟,我眼下方寸已乱,找鱼符的事儿只能先放一放。刚收的几万两银子,拿在手上也不安全,我打算先把银子送回凉州,怎么着也算一件不小的功劳,或者可以将功补过。这件事完了,我再回来查鱼符的事情。” 萧玄衣不以为然:“猜也能猜到是老拓跋干的,不过老拓跋要你的鱼符也没用,估计是想找回场子,咱们去甘州城找他,服个软,说不定他就把鱼符给你了。” “这么说吧萧兄弟,就算是他拿走了,我也不会去求他。我是官,他是盗,就算他是盗王,也没有求他的道理。再者说了,出来混都是凭本事吃饭的,到时候让我查个人赃俱获,我也饶不了他。” 曹义金虽然爱财,做人倒还硬气,萧玄衣有些过意不去:“为了我的白马,倒连累你了。” “查案捕盜是我份内之事,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萧玄衣无言,这时李克用说道:“对了萧老三,老拓跋不是还欠你二十万两银子吗?咱们走了,怎么跟他要啊。” “还真要啊。”萧玄衣又虚伪起来。 “你要是嫌银子扎手,我要啊。再说不能便宜这老小子。” “你俩也不用陪我回去。”曹义金道。 李克用等的就是这句话,眼下鲁、莫二人既然来了,那就证明架桥的事儿完备了,跟着曹义金回去就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在这看选美大赛。 心中这么想,李克用口中却说:“让你一个人回去,多不好!” “你们哥几个聚齐了,就在甘州多玩几天吧。我还要赶路,少陪了。”曹义金说罢,进驿馆牵了马,出门跟几个人拱手别过,上马便行。 几个人目送着他的身影,就要拐上大路的时候,萧玄衣突然喊道:“老曹你等一下。” “什么事儿。”曹义金勒马回头。 “鱼符的事儿。”萧玄衣赶过去:“老拓跋说的三天,是三个对时,咱们还没有等够三天。” 第一次见拓跋妙的时候,是个黄昏,几个人带着拓跋思谦回甘州,拓跋妙说了几句话就要进城,估计还不到酉正时分。 拓跋妙说三天后来赎人,那天几个人也是等了很久,拓跋妙什么时候来的不太清楚,拓跋妙带着儿子离开,萧玄衣记得,差不多也是黄昏时候。 所谓“对时”,就是今天子时到明天子时算是一个对时。也就是整整一昼一夜。 曹义金听萧玄衣分析完,点点头:“如果老拓跋是这么算的,我们确实早走了大半天。” “所以你的鱼符就丢了。” “看来真被老拓跋拿走了。”曹义金叹了口气:“咱们分析的不能当证据,刚才我也说了,没法找他去要鱼符。” “我也不是让你去找老拓跋,我只是有个疑问。”萧玄衣道:“咱们今天回凉州的路上没碰到他们爷俩吧?” “没有。”曹义金十分肯定:“我身上带着几万两银子,别说他们爷俩,一般的过路人我都防着呢。” “那就是说,他肯定是在咱们动身之前下的手。” “应该是这样。” “关键是他事先并不知道咱们等不了三天,他为什么就把你的鱼符提前拿走了。” “这个……”曹义金想了半天:“那就是防止咱们等不够三天呗。” “如果咱们等够三天了呢?” 曹义金一时语塞,萧玄衣接着往下说:“如果我们等足了三天,按老拓跋的说法,晦吝之事就不会发生,但他已经把鱼符提前拿走了,这事该怎么解释?” 曹义金仍然无语,萧玄衣最后说道:“只有一个解释,他会把鱼符悄悄送回来。要不然他就失信了。” 萧玄衣和曹义金辨析的当儿,莫聪等三人也走了过来,听罢萧玄衣的结论,莫聪也附和道:“萧兄弟说的有道理,晦吝是忧郁之象,不算大凶。老拓跋要真是拿了鱼符不给,那就有些过了。” 曹义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听萧玄衣的建议,再等等看。 几个人又折回驿馆门口。半个时辰之后,太阳落山,别说没看到拓跋父子,连个投宿的人影都没有。 酉正时候要关城门,几个人还要赶回城里,李克用急得直跺脚,萧玄衣不停地跑到大路上张望。 曹义金倒是安静地坐在亭子里,两手抱头,鲁奇、莫聪在一边陪着。 天光渐渐暗淡,也没见有人来,李克用开始埋怨萧玄衣出的馊主意。萧玄衣忍不住,正要骂拓跋妙,这时曹义金突然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几个人还没来的及问,曹义金已经匆匆走入驿馆,不大功夫,兴高采烈出来,走到众人面前,手一翻,赫然就是那枚鱼符。 三日之前,拓跋妙留下一句“如遭晦吝,勿谓言之不预。”的话就走了。曹义金表面上无事,心中不免嘀咕。 想来想去,他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随身鱼符。于是就找个借口跟驿丞要了钥匙,上到后院驿楼的三楼,开了门进去。 曹义金在屋内相了一相,就搬桌子摞板凳,然后爬上去,将装着鱼符的鱼袋藏在中间的那根大梁上。 藏好下来,曹义金又看了一回,突然想起,鱼袋是绸子做的,如果被老鼠咬了怎么办。曹义金只好又爬上去,从鱼袋里取出鱼符,将鱼袋系在腰间,鱼符仍旧藏了。 “你自己藏的,你竟然不记得!”听罢曹义金的讲述,几个人惊诧不已。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不起来。” “刚才咱们还赖人家老拓跋来着。”鲁奇倒是忠厚,替尚未谋面的拓跋妙分辩。 “或者这正是老拓跋的手段。”莫聪若有所思。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盗心术。”李克用点点头。 “你听说过?”萧玄衣问。 “没有,我就觉得这事儿就好像有人进入你的心里,将你记忆偷走了一样。” “那你还什么传说。” “以后就是传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八章 龙生九子 送走曹义金,几个人便回甘州城,城内已经灯火初上。 萧、李二人一天没吃东西,特别是**用,早就受不了啦。一进城,**用便东张西望,看到一家酒店,怎么也不走了。 “咱们到城南门附近找一家,把孟兄弟也叫上。”莫聪劝道。 “要去南门也行,你们背我过去。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见**用如此无赖,几个人只好迁就,让鲁奇去叫孟知微。 莫聪等人进到酒店,大堂里客人还真不少。一个细胳膊细腿儿的茶博士迎上来,莫聪要了个包间,茶博士便领着几个人上了楼。 “几个客官吃点什么?”茶博士一边倒水一边问。 “先来两坛酒。”**用四挺八叉摊开在椅子上。 “几位客官要是来看选美大赛的话,不妨多要几坛酒。”茶博士道。 “喝不完要那么多干吗?”萧玄衣听着不受用。 “过几天说不定酒就涨价了,几位客官先买下来在本店存着,别到时候没酒喝。” “你涨到多少我们喝不起?”萧玄衣财大气粗。 “你愿意多花银子,我也没办法。”茶博士陪着笑出去了,临了还留下一句话:“有便宜的不买,非买贵的,那是什么?” 有人骂自己傻,萧玄衣哪能吃亏,站起来就要追,莫聪连忙拉住了:“没看出这茶博士也是位话痨吗?较什么真啊。” 不大功夫,茶博士进来,两胳膊各抱了一坛酒。**用接过一坛,拍开泥封,就着坛子“咣!咣!咣!”先干了一坛,这才抹抹嘴,缓了口气。旁边的茶博士都看呆了。 莫聪一边看着菜牌一边问:“博士刚才说,酒过几天涨价怎么回事?” 茶博士这才回过神儿来:“这不是过几天要开‘选美大会’嘛,那么多人来甘州,到时候回鹘可汗都要来的。喝酒的人多,酒价自然就上去了。” “那你们多屯点酒不就发大财了。”萧玄衣打趣。 “发点小财还行,发大财谁能保得准,这个要靠老天爷。” “肯定屯酒越多,赚的越多啊。”萧玄衣想当然。 “也不是那么回事。”茶博士显然给挠到痒处,一发不可收拾。 甘州本地水质不适合酿酒,酒店里的酒都是从八百里外的酒泉郡运过来的,酒的价格基本上是运输难易程度决定的。 选美大会要持续一个月,如果天气好的话,酒价不会涨多少,如果下一场大雪,路断人稀,酒价打滚儿似的往上涨。 “酒又不是饭,太贵了,人家就不喝了呗。”莫聪提出疑问。 “这位客官说得也在理儿。但是你也得了解回鹘人的习惯。” 回鹘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财物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累赘,遇到这种狂欢的节日,大多数回鹘人都会吃尽当光。所以酒贵不是问题,只要他们卖得起。 “依我说,多屯些酒还是稳赚不赔,酒这东西又不会坏,今年卖不了明年卖。” “那不是压本钱吗,做生意的压本钱就是赔钱。” 茶博士念叨了几句生意经,萧玄衣就晕菜了:“做生意我们也不懂,你说说选美大会吧,不就是选几匹马吗,为什么叫选美大会?” “大会选的马以母马为主,母马当然要美了。” “又不是选出来当老婆,跑得快就行了,要那么漂亮干什么?” 茶博士这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到门口掀起布帘张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算是问对人了,问别人不一定告诉你。” 萧玄衣几个人面面相觑,茶博士这才得意说道:“选漂亮的母马就是要送到天湖里面山上去,跟龙配种。” 萧、李二人吃了一惊,莫聪倒是象意料之中:“那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龙是有神通的,它要是变成人在这喝酒,被它听到就麻烦了。” “龙应该有公有母吧,为什么要跟马配呢?”**用倒也配合,压低声音问道。 这下茶博士答不上来,含糊其辞道:“还真没听说过龙有雌雄之分。” “《汉书》的注解里提了一下,赤螭是雌龙。”莫聪引经据典。 “螭是什么东西?” “螭又叫螭吻,似龙而无角。不过我觉得“螭吻是雌龙”这个说法有些不靠谱。龙生九子里面,螭是九子中的老八。” “对啊,差着辈分呢。”茶博士接口。 “龙生九子都是哪九子?”萧玄衣问。 “老大囚牛,老二睚眦,老三嘲风,剩下的六个依次是: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螭吻,负屃。”莫聪果然博学。 “好象这九子的**也各不相同。”**用插话。 “囚牛是龙跟牛生的,睚眦是龙跟豺生的,龙配猞猁生嘲风,龙配海蛇生蒲牢,龙配狮子生狻猊,龙配龟生赑屃,负屃,龙配虎生狴犴,龙配鱼生螭吻。” “这么说来,龙是只有雄的没有雌的,要不然它怎么跟牛呀蛇的乱配。”茶博士断言。 “不过这龙也真是个大骚包。”**用嘿嘿笑道。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事儿。”不等别人问,茶博士便开讲起故事来。 这事儿说起来有几十年了。南山有个姓马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马老头有一回去山上打柴,突然雷电交加,下起雨来。马老头柴也不要了,急急忙忙往家赶,走着走着,马老头觉得头顶一沉,一个东西压在他头上。马老头挣着往后一看,当时就吓得走不动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从云端里探下身来,身上满是青黑色的鳞片,每个鳞片足有蒲扇那么大。马老头心知这怪物就是龙,难道是上天要诛杀他。想到这,马老头浑身一软便倒在地上。 马老头闭目待死,那龙却几把扯下他的衣服。正在惊异间,忽然觉得下身剧痛。马老头想要闪避,那龙便吼声如怒,并把牙齿在他头顶乱磨。 约莫过了一两刻,忽然霹雳一声,那龙消失不见。马老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捡了一条命,再看自己浑身粘液,又腥又臭。马老头想回家,只是挣扎不起来,只得躺在地上呻吟。 说到这里,茶博士便住了口,摇头晃脑,好象在细品个中滋味。 “后来呢?”**用问。 “后来他儿子来找他,把他扛回去了。” **用还要再问,就听外面喊了一声,茶博士连忙答应:“来了,来了!”说罢便掀帘而出。 “跟客人扯起闲篇,你就象吃了巴豆,不拽起不来。”估计是掌柜的训茶博士。 莫聪几个人相视而笑,没想到竟然从话痨的口中得知这么一条重要的信息。 “萧兄弟,知道契必浑为什么那么宝贝你的白马了吧。”莫聪道。 “明天我就去找小拓跋。”萧玄衣又想起白马的怪病。 “其实吧我觉得你倒是不用去。” “那我白马的病就不治了?” “咱们不如将计就计,把你的白马送到天湖里,等明年出来,要是怀了崽,生下个小公马来,咱们不就大功告成了。” “那也得先治好病啊。” 如果通过小拓跋治好白马的病,契必浑肯定要让白马参加选美大会,到时候被拓跋父子看到了,还能不明白一行人来河西的目的?莫聪的意思是,有孙少仙在,白马的怪病问题不大,当然孙少仙要是治不了,再去找拓跋父子未迟。 萧、李二人在甘州城呆了十几天,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孙少仙,只是没地方打听去。 “孟兄弟的小白肯定知道啊。” 莫聪话音未落,鲁奇和孟知微来了。十几天不见,孟知微竟然消瘦了不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怪病 几个人在酒店里天花乱坠了一通,开始兴奋起来:他们来河西的任务就是盗天马,这下竟然和天马搭上边了! 按照这思路推理下去:萧玄衣的白马被送到天湖,然后怀上龙种,再想办法从契必浑手上将白马弄回来就行了,这总比去天湖容易多了。 当然也有人提出疑问,万一产下的马驹是母的怎么办?母的不能当种马。莫聪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就让白马在契必浑家里多呆半年,如果生下来的小马驹是母的,那就多等一年。 谁也不能保证再生一胎就是公马,但莫聪的提议无疑是一个思路,只要按照这个思路等下去,如果没什么意外发生的话,几个人都还年青,肯定能等到。 几个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于是举杯欢庆,仿佛大功伸手可及,倒是一直不作声的孟知微,给他们浇了一碗冷水。 孟知微虽然来得晚一些,但听了一会儿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当下指出,他们的这一系列推测,都是基于一个推测之上:契必浑家的马生病是不是拓跋父子搞的事儿。 如果不是拓跋父子搞的事儿,那么契必浑家里生病的马未必就是萧玄衣的白马。以后的推测全是空中楼阁。 几个人呆了半天,最后决定:明天到契必浑府上去确认一下。眼下契必浑正悬赏兽医。 鲁奇行走江湖多年,五行八作的事儿都略知一二,去契必浑家的事儿非他莫属。当晚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鲁奇乔装打扮了一回:头戴乌角巾,左手一个招子,背上一个药囊。几个人喝了一声彩。鲁奇便摇摇摆摆,出门向城南而去。 契必浑的相府不是龙潭虎穴,鲁奇此行也并非要不利于人,所以剩下的几个人也用不着担心,大家各忙各的。 因为刚租赁的院子,家具、厨具都不凑手,莫聪便出门置办,李克用也跟了去。萧玄衣和孟知微留下来,安床立灶,顺便搞搞卫生。 这院子还挺大,正北是上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南门是马厩,差不多就是一个四合院。 孟知微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萧玄衣什么也不干,抱着两个膀子,跟在孟知微后面东拉西扯,孟知微的回答有一句没一句。萧玄衣讪讪无趣,正要走开时冒了一句:“每次哥出门,再见你都瘦了不少,怎么回事啊?” 孟知微明显怔了一下,头也没抬说道:“没事儿去练你的功去。” “我现在每时每刻不都在练功吗?”萧玄衣得意洋洋。 萧玄衣眼下大小周天已通,也就是说一呼一吸之间都在练功。孟知微显然没说着他,便改口道:“我觉得你现在倒是可以修炼丹功了。” “炼丹?算了吧,你师父怎么没的?”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炼丹的祖师爷是汉朝人魏伯阳,所著的《周易参同契》是炼丹术的滥觞,其旨归多在于炼外丹。 外丹不是一般人想练就能练的,首先是原材料太贵,炼外丹的原料主要是黄金,再按一定比例掺入水银,雄黄,朱砂等;再一个,原材料好几种都是有毒的,配比稍微有误,或者火候有偏差,这就导致一种滑稽的现象:炼丹本为求长生,吃了仙丹命不长。 修真者为此头疼了几百年,于是内丹出场了。内丹的原料便是人体自身的精、气、神。这样一来,不仅人人都有功练,练不成也无大碍。 据说“内丹”一词,最初出现于隋朝,到了大唐一代,内丹的修炼还属于探索式的。当时的修真者认为:外丹也不可偏废,孟知微的师父是内外双修的。 外丹可以青春永驻,内丹可以长生久视。鉴于师父的先例在,孟知微倒不是让萧玄衣炼外丹。 “长生不老?别说我,包括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见过。”萧玄衣显然不感兴趣。 “成仙的人本来就少,没见过不等于没有。”孟知微反驳。 “那你见过也行啊。” 孟知微摇摇头。 “你没见过的事儿能让我相信吗?” 孟知微还真说不动萧玄衣,只好来了一句:“延长寿命也是好的吧。” “活那么久干吗,要是有一天你都不在了,我这当哥的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孟知微看看萧玄衣神情自然,既不是调侃又不是讨好,仿佛应当应份,本该如此。心中不禁一动:“胡说什么呀!” “算了算了,我就问你有什么心事没有?有就跟我说说。”萧玄衣也颇觉失言。 “瘦了不好吗?到时候我就可以借孙大哥的‘羽衣兄’,到天上去看看。” “飞到天上肯定很有趣,只是我还想喝酒吃肉。”萧玄衣笑道。 “你倒是可以练练轻身功夫,既不耽误飞天,又不耽误吃肉。”孟知微也笑了。 “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了,修道之人不就是为了飞升吗?” “孙大哥为什么不练?” “他练不练我也不清楚,但药王一代宗师,自然有一套自家的法门,咱们哪好多问。” “练轻身功夫跟我的周天功有没有冲突?”萧玄衣想了一会儿又问。 “没有啊,周天功正是轻身功夫的基础。” 按孟知微的解释,周天贯通以后,就可以直证金丹大道了。萧玄衣既然没兴趣,那就属于空转河车,倒不如练练实用功夫,比如胎息,辟谷,轻功等等。 两人正说着,莫聪和李克用回来了,肩扛手提大包小包。萧、孟二人赶紧过来帮忙,洗刷晾晒,分类安置,正忙着,鲁奇也回来了。 鲁奇是今天的重头戏,大家伙儿都把手里的活计停了。只是见鲁奇愁容满面,大家伙有些紧张,就连李克用也不敢轻易发问。 莫聪倒了一碗水,端给鲁奇,鲁奇喝了一口,这才说道:“生病的马确实是萧兄弟的白马。” “那不就得了,起码咱们已经成功了一半。”李克用不免欢欣鼓舞。 “只是这白马的病太奇怪,估计孙大哥都不一定见过。” “孙大哥治不了,还有萧兄弟。”莫聪的意思是让萧玄衣去找拓跋父子。 “那咱们不就暴露了。” “那也没别的法子了。”莫聪摸摸下巴:“我估计,就算拓跋父子知道了,也未必趟这趟浑水。” “这倒也是。”鲁奇这才笑逐颜开:“我这当大哥的,怎么也得给萧兄弟一个交待。” “到底什么怪病啊?”萧玄衣关心自己的白马。 鲁奇想了一会儿便说道:“到底什么怪病啊?” “我这不是问你嘛,鲁大哥。” “我这不是问你嘛,鲁大哥。”鲁奇又学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鲁奇去了一趟回鹘相府,怎么了这是。倒是莫聪恍然大悟:“萧兄弟的白马学人说话?” “还不是这么回事。确切地说:白马的肚子里有一个东西,能跟外面的人学说话。这种病不疼不痒,只是白马受了惊吓,已经好几天不吃草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章 求医 白马的病虽然奇怪,但拓跋妙肯定能治。萧玄衣这就去找拓跋妙,走到门口,又回来了。 “咋回事?”李克用迎着问。 “我他妈被你骗了!”萧玄衣突然忍无可忍。 “这话怎么说啊,三弟?”李克用一脸无辜。 “咱们跟人家约好的是昨天,昨天你嫌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套,就没去找人家,现在又去找人家,让我怎么跟人家说。” 众人这才明白萧玄衣的心结:昨天人家白送没要,现在找上门去求人家给,除了“犯贱”没法解释。 李克用脸色一肃:“老三,你的白马生了怪病我心里也很着急,但你这样就不对了哈。” “还不承认?!” “该怎么说呢?”李克用清了清嗓子:“你萧老三聪明伶俐,平时不欺负人就不错了。我这话不假吧。” 萧玄衣不便反驳,不反驳就是默认,李克用继续阐发:“我哪能骗得了你,你要是被骗只有一种情况。” “哪种情况?”萧玄衣不自觉地配合了一回。 “那就是你愿意。” 想想当时情况,萧玄衣确实也觉得天冷,当下被李克用噎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得甩甩手:“算了,算了,这事儿不说了,不过在找拓跋父子之前,我觉得还是先找一下孙大哥。” “我可得提醒你,孙大哥不一定能治得了。”李克用很智慧似的。 “实在不行,再去找老拓跋。”萧玄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到时候你再拉不下脸,找我撒气,二哥不迁就你哈。” “这不是还没逼到那一步嘛,到了那一步……”萧玄衣冷哼了两声。 “就是!也不想想咱以前干什么的。” 李克用嘲笑萧玄衣乞丐出身,脸皮本来就厚,现在又装清高。几个人当然听得出来,不禁哄堂大笑。萧玄衣不好意思,只能催促几个人赶紧出门。 据小白说:出城往西南方向走,翻过一道山梁,就能看到山坳里有几处人家,最西边那家便是孙少仙家。 甘州位于河西走廊的腹地,南面的山脉也叫南山。几个人迤逦来到南山脚下,但见一片乱石嶙峋,哪里有什么道路。 几个人只好弃马上山,好容易到了山脊,放眼望去,木落千山,万物萧条。山坳倒是有几处,只是不见人家。 原本以为很容易就找到了,便不曾让小白引路,就连孟知微也不曾跟来。几个人不禁傻了眼,上哪儿找个人问去? 李克用回望了一眼甘州城:“西南方向,也不错啊,萧老三你到底问清楚了没有?” “它就那么用嘴巴一指,大致就是西南方向。”萧玄衣气哼哼:“这回要找不着孙大哥,回去我找小白算账。” “看来这个西南方向是你说的啊。”莫聪道。 “当然了,我能给你们用嘴巴指吗?” “这下你怪不着人家小白了……” 小白说的是鸟道,人在地上走,肯定要受地形的限制,偏差在所难免。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莫聪解释过以后,萧玄衣作声不得,倒是鲁奇出来打圆场:“既然来了,就找找吧。” 几个人沿着山梁寻寻觅觅,忽然一堆乱石挡住去路。那乱石有的比人还高,头角峥嵘,很是不善。 几个人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有没有堵死,不免心生退意,正犹豫时,乱石后面忽然转出一个人来:一袭青衫,头戴遮阳蓑笠,却不是孙少仙是谁? 他乡遇故人,而且此时此刻,大家的欢喜雀跃之情可想而知。寒暄了一阵,萧玄衣说明来意。 孙少仙又问了问白马的症状,面露诧异,沉思了一会儿,便请几个人先到舍下坐坐。 要不是孙少仙,几个人能不能过了那堆乱石还真两说:被阻的那段路有好几处势极为险要。萧、李二人还能想想办法,莫聪肯定要歇菜。 好在孙少仙往来已惯,从乱石里开辟出一条有惊无险的小蹊。此回也是出来采药,碰巧遇到莫聪几个人。 过了险阻没走多久,果然有一片生机盎然的山坳,正如小白所言,山坳里零落分布着几处人家。 几个人不仅慨叹,孙少仙也真会选地方,别的地方都落叶了,此处倒还青青葱葱。 几个人沿着山路蜿蜒而下,半个时辰后,来到一所院落前。那院落和周边几家都有一段距离,但又非绝不相闻,这也许就是孙少仙的心境:有避世之心,又受不了人间烟火。 虽然是柴篱茅舍,倒也门户谨严。进了茅屋,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香炉茶榼,一应俱全。 几个人在甘州城刚布置完新家,跟孙少仙的茅屋一比,简直村的不能再村。萧玄衣不禁感慨:“这荒山野岭的,孙大哥你怎么收拾出来的?” “我经常给附近的人看病,大家都乐意帮忙。”孙少仙很谦虚。 “这香炉茶盉肯定不是人家乐意就行的吧?” 莫聪倒是幽了一默:“有钱人的生活不是咱们能想象的。” 孙少仙泡了几杯茶,几个人先喝着,孙少仙开始收拾药囊,萧玄衣隐约感到不妥,明知故问道:“孙大哥这是要出门?” “老实说,马病我很少看,况且又是这种怪病,还是跟你们到城里看看再说。” “这个……恐怕不行。白马不在家里。”萧玄衣吞吞吐吐。 “那在哪里?” “在回鹘宰相契必浑那。” “这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人见瞒不过,当下由莫聪简明扼要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孙少仙听罢良久不语。萧玄衣只得讪笑道:“孙大哥给我们一个方子,剩下的事儿我们自己去办。” “萧兄弟,你这事儿做得不对哈。既然是拓跋父子要还你人情,你把我扯进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都怪我一时打错了念头。”萧玄衣含糊其辞。 “你还是回去找找那个拓跋妙吧。”孙少仙放下药囊。 “王不见王,果然有些道理。”李克用突然插了一句。 “啥意思?”孙少仙问。 “孙大哥是药王世家,拓跋妙号称盗王,盗王出了招,孙大哥不敢轻易接。” “李老三你还别那话激我,老实说,我还真怕砸了老孙家的牌子。” 话说到这份上,再扯下去也没意思了。几个人只好告辞。孙少仙笑道:“不帮你们的忙,就不拿我当老大哥了,喝完茶再走。” 几个人只好继续喝茶,孙少仙一边给每人加水,一边问道:“鲁奇兄弟能扮郎中,看来还懂医道?” “哪里,也就略知几味草药。” “不是王婆卖瓜哈,懂些医道原是自家最受用。” “那是,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有小病小灾的。” “我刚好带着一本书,你拿回去自己看看。”孙少仙说着,进了里屋,手中一本书递给鲁奇。 鲁奇接过来,几个人凑上去看,是一本《本草经集注》。这本书坊间倒也常见。里面的主要记录了各种草药的名称,药性以及用途等。 鲁奇翻了翻,便看上了,几个人喝完茶辞了孙少仙出门时,鲁奇还在看。 大家沿着原路返回,突然有人“哎呦”一声,大家看时,原来是鲁奇一边走一边看书,被山石绊了一下。 几个便问鲁奇有没有伤着,鲁奇皱着眉头,一声不发。突然扪额大叫:“我找到治白马的方子了。” “什么方子?” “就在这本书里。” “是哪几样药啊?”萧玄衣装作很内行。 “孙大哥既然没明说,我也不敢说,要不然,会错了意。我不是跟孙大哥抹黑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本草经集注 鲁奇又去了回鹘相府,大家虽然不清楚鲁奇有几成把握,倒也不用担心,反正有萧玄衣兜底儿。 萧玄衣想找人分担一下焦虑,便去和莫聪、李克用揣测事情的进展程度,一会儿又要跟两人打赌,两人嫌他无聊,借口采办日常用品,出门去了。 萧玄衣只好来到孟知微的房间。孟知微正在打坐。萧玄衣不好说什么,便在孟知微身边走来走去。 “你有什么事儿?”孟知微张开眼问。 “我想找你卜一卦,看看鲁奇大哥这回能不能成。” “鲁奇大哥成不成,得要他自己来卜。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卜我的白马行不行。” “白马的病还用卜吗?鲁奇大哥不成,还有拓跋父子呢。” 萧玄衣无话可说,在孟知微的房间里干转圈。孟知微提醒:“修行之人最忌心浮气躁。” “事没搁到你身上。” “你在这发急,鲁奇大哥就能医好白马吗?” “我关心一下不行啊。” “有那功夫,你倒不如学学轻功。” “实话说,这上层的轻功我觉得不靠谱。”萧玄衣总算找到了话把儿。 “怎么不靠谱了?” “这轻功练到最后不就是能飞升吗。” “对啊!” “李老三箭法那么厉害,他射出去的箭都要落地的。” “箭是死的,人是活的,就象鸟儿,靠两张翅膀的扇动,就能越飞越高。” 萧玄衣想想,孟知微说的有些道理,便开始打岔:“我要是飞上去下不来怎么办?” 孟知微也以虚对虚:“你要是真担心,这种轻功你练一半就行了。” “怎么着叫练一半?” 孟知微师父的练功笔记上有记载,上层轻功一共分七层:第一层,小周天功;第二层,大周天功;第三层,形神合一;第四层,形神气合一;第五层,轻若鸿毛;第六层,观风;第七层,御风而行。 孟知微解释罢说道:“你练到‘轻若鸿毛’就差不多够用了。” “那也是第五层了,一大半了。” “这个你应该明白,练功越到后面越难,别看就剩两层,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练不到。再说了,你现在大小周天已通,前两层不用练,再练两层就到第五层了。”孟知微连哄带劝。 “我要练肯定要练到第七层,”要嘛全不,要嘛全部,萧玄衣的脾气。 “那好啊,就算你不打算升仙,到处飞着玩也挺好。” “那肯定的!”萧玄衣说罢又有些心虚:“练到第七层要多长时间?” “这个不好说,人的资质不同,机缘不同,据记载列御寇练到‘御风飞行’用了九年。” “列御寇,名字挺怪,有这个人吗?” “人家还有八篇文章传世呢,怎么没有这个人。” “不过这九年时间也够长的。”萧玄衣开始打退堂鼓。 “你到底练不练?”孟知微突然有点生气:“你要练就练,不练就到外面去转转。我还要打坐。” 看到孟知微微嗔的面孔,萧玄衣心中怦然一动,不禁想起两人肃肃绵绵的往事。当下叹了口气道:“我练!” 就在孟知微的房间里,萧、孟两人握固趺坐。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孟知微转眼看了看萧玄衣,见他脸上的神色平静,便点点头,从轻功的第三层“形神合一”开始讲起。 听着孟知微的讲授,萧玄衣随即起身,两脚跟相抵,成外八字站立,接着将两手的劳宫穴相对,慢慢合掌在胸前。 萧玄衣将中丹田的真气提起,随着真气上升,两掌也缓缓上举,当真气升入泥丸宫时,两掌也升到百会穴之上,掌心朝天。 泥丸宫的真气下降,萧玄衣的两掌成翼状落下,并缓缓轻拍。同时脚跟上提,足尖着地。 萧玄衣的下丹田另有一股真气升上来,与所降之真气汇于膻中。同时意念:天之阳火自百会穴入,地之阴水自涌泉穴入,阳火阴水汇于膻中,交炼膻中真气…… 第三层的功法说起来简单,萧玄衣收了功意犹未尽,便要求孟知微传第四层。 “不要贪多,等你练出轻气再说。” “什么是轻气?” “你将第三层练得久了,胸中自有一股轻举之气。到时候你自然能感觉到。” 萧玄衣又将第三层功法练了两遍,孟知微看看没什么差误,便让他回自己的房间去练。 萧玄衣对轻举之气有些好奇,再一个想早点练出来,让孟知微赞一声。临去前,叮嘱孟知微,不要让李克用和莫聪打扰他。 萧玄衣回到自己的房中,关门闭户,也不知道练了多少遍,然而收效甚微,想想这事儿也急不得,便收了功开门出来,天光已是后半晌。 萧玄衣又想起白马的事儿来,便去找莫聪。莫聪一见萧玄衣便问:“收功了?” 萧玄衣点点头。 “你和李三哥去买些酒菜来吧。” 莫聪主动提议喝酒的时候不多,萧玄衣一愣:“咋?” “给鲁奇大哥庆功。” “鲁奇大哥回来了?” “还没有。不过这大半天没回来,肯定是有戏。”莫聪道。 萧玄衣将信将疑,从莫聪那取了银子,招呼着李克用一下,两人出了门。酒菜备好已经是掌灯时分,鲁奇总算回来了。 “鲁奇大哥,白马医好了?”萧玄衣上去就问。 “那还用说。” 萧玄衣顿时欢天喜地,当下拉过来一把椅子,让鲁奇坐了。几个人轮着给鲁奇敬酒,鲁奇倒也不吝,一个一个都饮了。 结果已经知道,但医马的过程,几个人还是好奇。酒过三巡,李克用便问道:“鲁奇大哥用什么法子医好白马,现在可以跟我们说了吧。” “道理也很简单。”鲁奇清了清嗓子:“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无论毛羽鳞介,大多都有克星。” 孙少仙也是这个思路,便给了鲁奇的一本《本草经集注》,当时世上所能知道的草药,这本书都有收录。 但那个邪物是不是真有克星,或者有克星,不在《本草经集注》内,这个谁也不敢保证。以孙少仙的身份,没有试试的道理。再加上这事儿又牵扯到拓跋父子,契必浑。所以孙少仙没法明言,只能给鲁奇一个暗示。 鲁奇怕会错意,也不好明说,好在自己没什么“爱惜羽毛”的顾虑,大可一试。 当时契必浑方寸已乱,听鲁奇说想试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也没多问。 鲁奇就来到白马身边,拿出《本草经集注》来,从第一页开始,逐页念下去。那邪物就跟着鲁奇有样学样。当鲁奇念到一种名叫“葛雷”的草药时,那邪物突然不吱声了。 鲁奇当即禀报给契必浑,剩下的就是抓药,煎药,给白马服药了。直到契必浑确认白马的病已治好了,鲁奇这才回来。 顺便领了五千两的赏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二章 读唇 甘州城外扎满了帐篷,城内的大街小巷到处游荡着回鹘人。忽然有一天,城内的街道上空空如也,“选美大赛”开始了。 “选美大赛”的地点在城南的一大片开阔地上,此刻彩旗飞扬,鼓角喧天。人群里萧玄衣和李克用挤来挤去。 两人终于找到一个不错的位置:讲武台上一览无余。萧玄衣四顾了一下:“他们两个呢?” “我还想问你呢!”李克用来了一句。 萧玄衣问得是鲁奇和莫聪两人,李克用既然不知道,看来是挤散了,眼下哪里去找。等散场了再说吧。 两人便看那讲武台:讲武台是临时搭建的,差不多有一人高,台上坐着一排人,其中一个赫然竟是契必浑。 讲武台的周边围着一圈甲士,差不多三步远一个,各仗着明晃晃的刀枪。人群汹涌到此,象是遇到了一堵墙。 萧玄衣跟李克用交头接耳:“当时去契必浑家也没觉得,此时看起来倒也人模人样。” “弄一群士兵护着,再搭一个这么高的台子,你上去也一样。” 两人窃语未毕,便有一个裹着头,穿着长袍的人出来讲话,说得不是汉话,再加上人声嘈杂,萧玄衣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说啥呢?”李克用够着头。 “说的是台上坐着的一排人,有归义军的副节度使,有高昌的回鹘可汗,甘州刺史,还有回鹘宰相契必浑……”旁边有个多嘴的汉人插话。 “你怎么听这么清楚?”李克用好奇。 “我也听不太清楚,不过这些人我都认得。”那家伙倒也实在。 “原来你也是蒙的。”萧玄衣笑道。 “别看我是蒙的,但八九不离十。” “反正我们也听不清,随便你怎么说了。”李克用不以为然。 “下面是契必浑出来讲话,你们信不信?”那汉人逞能。 两人便看那台上,裹着脑袋的人已经说完,正往一边退下,契必浑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这本事厉害!怎么练的?”李克用问。 “十年苦功,不如即景生情。”那汉人自吹了一句。 看见契必浑,萧玄衣就想起他的白马来,便问那个汉人契必浑说了些,那汉人表示也听不懂。 “你不是会即景生情吗?” “他说话声音太小,一个字儿也听不到。” “看来你即景生情也有限。”萧玄衣嘲笑。 “那是,最起码能听懂两三成才能生。” “刚才那个应该是传令官,每天都练嗓子的,契必浑没练过,嗓门没传令官大。”李克用解释了一番,然后对那个汉人说:“人家不十年苦练,你想‘即景生情’都不成。” 那汉人当即对萧、李两人表示反感,估计又干不过两人,就挤到别处去了。 契必浑讲完以后,又出来一个讲话。萧玄衣颇感不耐烦,看看李克用,正盯着讲武台死看。 萧玄衣碰碰李克用,李克用回过神,拉着萧玄衣便从人群里挤出来:“我想起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跟我走就行了。” 两人离开赛场一直往东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李克用四下环顾了一回,又侧耳听了听。 “你到底要干什么?” “叫你出来练习一下读唇。” “读唇?”萧玄衣不太明白。 “那几个人在台上讲话咱们不是听不到吗,但是能看的见他们的嘴唇。如果咱们练会了,便能通过他的口型猜出他们说的话。” “练这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首先适用于刚才那种场合,再一个眼看得远,耳朵听得近,练成之后,相当于咱们能听很远。” “有那功夫,你走近了听多省事。” “有些时候,不能靠得太近。” 李克用一旦打定主意,萧玄衣一般拗不过,当下只好听从李克用的摆布:两个隔开十几步,由萧玄衣默语,李克用读。李克用读不出来,萧玄衣再大声告诉他。 这种技能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李克用读的往往驴头不对马嘴。萧玄衣不禁默念了一句:“白痴第一!” “白马第一!”李克用学道。 四个字竟然蒙对了三个,萧玄衣赞了一句:“不错,不错,就这样练!”说罢要走。 “你要干嘛去!” “你慢慢练吧,我去找找我的白马在不在。” “我一个人怎么练。” “找面镜子,或者找条小河沟什么的。”萧玄衣掉头不顾而去。 萧玄衣回到赛场上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白马。讲武台下的人群已经散了,很多人正围观骑术表演,萧玄衣也挤了进去。 场内有十几个骑士牵马而立,有两个在场上表演飞身上马。那些骑士头戴尖顶帽,足蹬皮靴,穿着紧腰大开领的胡服,显得十分剽疾。 两个骑士在场内驱驰了一圈,便下马休息,又有两个骑士策马而出,大蹁马,金鸡独立,蹬里藏身……令人眼花缭乱。看来这些骑士都是回鹘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马术比起拓跋思谦来也不遑多让。 接着又有一拨出来表演骑射,经常见李克用的箭法,射箭就不用看了,萧玄衣便挤出人群去找莫聪。 莫聪和鲁奇正混在一群牵马的人堆里,李克用也在,正在给鲁、莫二人滔滔不绝。 这老小子没去练读唇啊!萧玄衣没声张,悄悄走过去,就听李克用说道:……你们汉人相马术我们基本上不用的,我们看马好不好有自己的一套。” 见鲁、莫二人支耳恭听,李克用越发神采飞扬:“这马首先要看身高体长,身高八尺,体长一丈,再挫也挫不到哪里去。然后再看三大三小……” “三大三小怎么讲?”莫聪问。 “三大就是:大眼睛,大鼻孔,大屁股;三小就是:小脑袋,小耳朵,小蹄子。具备了这六条,基本上就是好马了。但要说到宝马,还得有几点。” “哪几点?”鲁奇问。 “圆肋方体,宽胸窄腰。” 李克用刚说完,就见人群一阵涌动:报名开始了。想要参加“选美大赛”的马主们都要牵着自家的马来报名。 当然不是谁想报就能报,登记处好几个回鹘差人:有两个专门负责测量马的身高、体重;有两个负责查看马的牙口;还有两个负责评价马的毛色。 达到参赛规定的标准后,便有文案将此马登记造册,并发给马主一个定制的铜牌,算是初选合格。 萧玄衣看了一回觉得无聊,便走过去跟几个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先回去了。 “回去干吗?后半晌还有赛马。”李克用道。 “这才刚开始,有什么好看的?”萧玄衣反问。 “那就赌钱。” “赌钱更没兴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三章 赌马 萧玄衣回到寓所,练功一直到天色昏黑。收功之后,听到外面兴高采烈。莫聪几个人回来了。 原来几个人博彩赢了百把两银子,莫聪夸李克用眼力好,李克用也不谦虚并且借题发挥胡吹起来。 这种热闹竟然没自己的份儿,当然也是他自己要回来的,然而萧玄衣心里终究不爽。 晚上吃饭时,莫聪和李克用还在讨论赌马,萧玄衣插不上话,便问鲁奇什么“小魁”什么意思。 “这是赌钱的几个名目之一。”鲁奇接着便细细道来。 前半晌被录取的马将近有一百匹。后半晌就开始比赛:先把这一百匹马分成十来组,每组十匹,赛了十来场。每场取前三名,取上名次的马才有资格参加二十天后的另一轮比赛。 每场比赛的十匹马各有编号,要赌钱的话必须在赛前下注:按四种方式买自己看好的马号,每注一两银子,注数不限。 这四种方式是:报捷,夺魁,三元,连三元。所谓“报捷”就是,散家买的马号进了前三名,买一赔二;“夺魁”就是买中了第一名,买一赔五;“三元”就是买中了前三名的马号,买一赔五十;“***”是在“三元”的基础上,名次也全对,买一赔三百。 因为这一轮比赛只是初选,买中第一名的奖大家都称为“小魁”。当然还有“大魁”,那要等到“选美大会”的最后一轮比赛,才能出来。 听鲁奇说得有意思,萧玄衣心里懊悔,嘴上却说:“赌博不好哈,十赌九输。” “萧兄弟说的也在理儿。”莫聪点点头:“我也不太赞成赌博,只是我这么想的,咱们要真是有几十万两银子,天马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不了我们买一匹。”鲁奇补充了一句。 莫聪点点头:“要想短时间内挣大些钱,除了赌博还有别的法子吗?” “你们今天是赢了点,但你能保证天天都赢?”萧玄衣不以为然。 “赌马这事儿吧,跟一般的赌博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掷色子,一开两瞪眼,靠得是运气;赌马关键是眼力,李三哥会相马,咱们赢的把握就大些。” “你能保证李老三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二哥啥时候走过眼。”李克用当即反对。 萧玄衣虽然没赌过马,也知道一些常识:“现在刚开始选马,马跟马的差别比较大,看出来不足为奇。到后几轮,第一名跟第二名估计也就差半个马头,你能看得出来?” 李克用果然心虚:“我们买‘报捷’这一档就行了呗。” “‘报捷’能赢几个钱啊,就象你们今天赢了一百两,一个月也就是三千两罢了。” “我发现你萧老三最近聪明了很多哈。”李克用倒抽了一口冷气。 “静能生定,定能生慧。”孟知微加了一句。 “你说我这是练功练的?”萧玄衣也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那当然,佛家练功主要是为了开慧。” 这场辩论眼看萧玄衣要胜出,莫聪却清了清嗓子,大有开始雄辩的架势:“盗天马这事儿有些危险,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我不想让哥几个去冒那个风险,这是我去赌马的主要用意。至于输赢,各位放心,咱们三年的日常开销,以及回家的盘缠,肯定要留出来的。况且,我觉得要赢几十万两银子,也不是办不到。” 莫聪的口气说得那么大,几个人都听呆了,莫聪停了停,接着往下说:“今天在赛场上我也问了很多人,一匹马跑多快,马自身的素质占六到七成,骑手也占两三成因素,另外天气的阴晴,气温的高低,以及风向等等,对马的速度也有影响。” 听莫聪这么一说,连李克用都感到外行了,莫聪继续分析:“就象萧兄弟所言,差半个马头的情况,确实很难判断。但是也正如李三哥所言,买‘报捷’这一档还是有些把握的。更何况有一点对我们很有利。” “哪一点?”李克用问。 “那就是取得名次的马参加二十天后的比赛。” “莫大哥的意思是?”萧玄衣若有所悟。 “跑完全程用了多少时间,只要把每场的前三名记住。二十天后的比赛那还不是掌上观纹?”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比赛时每匹马都是尽全力的,不存在保留能力的问题,二十天后同样的赛程,对同一匹马来说,用的时间也差不到哪去。 话是这样说。二十天的初选下来,怕不有上千匹马,毕竟契必浑讲话耽误了个把时辰。要记住上千号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上千匹马。 对莫聪的强记能力,就算大家有信心,只是还有一点:一场比赛也就说两句话的功夫,前三名的马相差的时间更短,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记?。 “当然用日晷肯定不行,日晷只能读到几刻,得靠这个。”莫聪说着伸出手来掐了掐手指:“我数过,一刻正好掐指三千次。” 除了大拇指,每个手指都有三个指节,用大拇指快速掐一遍就是十二次,掐指二百五十遍就是一刻。用这种方式计算时间,显然比日晷计精确多了。众人不禁叹服。 见莫聪主意已定,萧玄衣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讪讪道:“总不能你们天天在外快活,我和微弟在家做饭吧。” “这个随便,以后我们就不回来吃饭了,赢了钱我们天天去花天酒地。”李克用笑道。 “要这么着,我们也出去玩了。” “行啊,我给你推荐一条路线。”莫聪说罢,起身进了里屋,不多久拿出一样物事,摊开来,正是那张皇舆图。 莫聪推荐的路线就是让萧、孟二人先回凉州的家看看,然后从凉州往南四百里,有个石堡城。过了石堡城往西,不多远就是天湖。 “你是说让我们去天湖?”萧玄衣问。 “萧兄弟的白马是一条线;如果我们赢了几十万银子,那就是第二条线。天马的事儿可保无虞。只是天湖去不成了,我建议你们藉此机会去看看,也算来河西一趟。” “对啊,选出来的马要是送到天湖上,回鹘人肯定要戒严,到那时候想去也费劲了。”鲁奇补充。 “为什么我们还要回凉州啊?”萧玄衣的意思是斜刺里去天湖。 “大路没有小路近,小路没有大路顺。从这里去天湖,要骑马走大路的话,只有这条道。” 萧玄衣无可无不可,但考虑到孟知微,还是骑马方便,便点了点头。这时李克用突然说道:“契必浑认得我,拓跋妙也认得我,我去赌马会不会对咱们的计划有影响。” “什么影响?”莫聪愣了一下。 “比如,契必浑忌惮我,不让白马参加比赛,那不就对咱们的第一条线有妨碍。” 莫聪想了一回:“这个应该不会,你李三哥再是强龙。这是人家的地盘。他当时对你们客气是忌惮曹义金。至于拓跋妙更不用说,开饭店的怕大肚汉?人家就怕你不来。” 李克用叹口气:“石堡城我是去不成了,萧老三,替我多看一眼。” “好说,这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李克用也有纠结的时候,萧玄衣高兴起来。 李克用随口吟了两句诗:“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大唐立国几百年,打得仗多了去了。哥舒翰的石堡城之战,虽然规模不大,却象一颗明珠一般,别具异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卜 几天后,萧、孟二人回到凉州。寓所安堵如故,只是室内的几案生了些灰尘。两人有些“错把并州当故乡”的感觉,欣欣然洒扫了一番,便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商议去石堡城的事儿。听莫聪说,从凉州到石堡城尚有四百多里地,路上起码也要两天。河湟之地不象中原,随处都有客栈酒家,带上帐篷很有必要。 另外还得准备一些干粮,孟知微便列了一张清单,让萧玄衣去买。萧玄衣不愿意干这种琐事,便嘟囔道:“为什么是我去啊?” “去吧,我算过了,利有攸往。”孟知微哄道。 “什么往?”萧玄衣文盲。 “你去了就会知道。” 萧玄衣的嘟囔也就是一种情绪表达,没有别的意义。听孟知微这么一说,便抄起孟知微准备的口袋出了门。 一通采买,萧玄衣竟然感觉到花钱的乐趣。背着一鼓鼓囊囊的口袋,走在大街上的脚步还是有些飘,这个时候,迎面碰上身着公服的曹义金。 曹义金带着几个腰刀的军士正巡查市场,看到萧玄衣便过来招呼,在甘州时,萧玄衣帮了他大忙。 立谈数语,萧玄衣忽然想起一件事:“那石堡城是你管的吧。” “萧兄弟有什么事儿?”曹义金这么说算是默认。 “我想到城上看看古战场什么的,你能不能写一封信给我。” “写信干嘛?” “城里的士兵不让我进去怎么办?” “石堡城里哪有士兵。” 河湟之地就是从吐蕃人手里反出来的,眼下的吐蕃族已经式微,石堡城也没有了扼控的对象。 但这种要地,按说也该有士兵防守,只是曹义金心有余而力不足:驻兵少了不济事,驻兵多了,给养供应不上。 听曹义金说罢,萧玄衣点点头:这凉州城人烟都够廖落的,石堡城还真顾不上,不过对萧玄衣来说,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可以随便玩了,微弟算得还真准。 曹义金要和萧玄衣约饭,萧玄衣没空。几个军士还在一边等着,曹义金不再多说,拱拱手,继续巡查去了。 萧、孟二人离开凉州城时,刚好是日中时分,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此时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青天白日,风沙不起。 萧玄衣兴致勃勃,跟孟知微说起遇到曹义金的事儿,孟知微听了却发起愁来:“要是石堡城没有驻兵,路上就算有驿站,也未必全啊。” “咱不是带了帐篷嘛。” “关键是咱们的马怎么办?这大冬天的,上哪弄草料去?” “要不你算算,没驿站的话,这马就不能骑了。” 孟知微沉思了一回:“离石堡城二十里有人家,到时候咱们把马寄到人家就行了。” “怎么没看见你算啊?”萧玄衣有些纳闷。 “那天我见莫聪大哥掐指计时,便想了想,觉得用心卜卦也是一样的。” “用心怎么卜?” “就是在心里面铜钱,心念一动,铜钱就转,心念再动,铜钱就停。一爻就出来了。积六爻而成一卦。” “你这种法子靠不靠谱啊?” “早上不是卜过一卦嘛?” “你没让我算,你就给我算过了?” “有时候也是可以的。” “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也说不清。” 见孟知微不愿多说,萧玄衣不再追问,而是说道:“你这个心卜的法子挺好,比以快多了。” “也就省点儿事儿罢了。”孟知微谦逊。 “这你就不懂了,练剑法第一就是求快。只要是够快,谁能躲得过?” “又不是两阵争锋,要那么快干吗?” 萧玄衣忽发奇想:“对啊,你要是在交锋时算得够快,谁也伤不了你?那不比什么武功都管用?” “谁能算那么快?那不成神仙了?”孟知微哂笑道:“再说了,也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 “有凶险就能算到,避开了,还用得着交手时再算?” “你这就不懂了,就象我们这次来河西,明知道有凶险,还是要来的。” 天下事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个道理孟知微辩不过去,只好说道:“要在刀光剑影里卜卦,只怕没法子可想。” “这就要求你多改进啊,你心卜的法子比掷铜钱不就快多了吗?” 见萧玄衣说的认真,孟知微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点点头:“行,我以后按你说的这个思路试试。” 孟知微算得还真是不错,两天后,他们见到一家客站,虽然破败,但酒食尽有。两人便把马匹寄存到客栈里,徒步去了石堡城。 两人虽然没有到过石堡城,也没有旁人指点,但走了十几里之后,看到一处悬崖上有几间残垣断壁,便确认那是石堡城无疑。 相比于周围的乱山,那悬崖不算太高,却有显著的特征:悬崖三面刀斩一般整齐,崖石褐红色。 萧、孟二人手脚并用,爬上与悬崖相连的那道山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山脊上一条仅能容人的小径,来到悬崖上。 悬崖下面一条道路隐入乱山,外面还有一道干涸的河床。西风猎猎,万山莽莽,萧玄衣身临古战场,不禁想起几天前莫聪讲的故事。 从青藏高原到河湟地区,难得有那么一条可通车马的道路,在河湟地区的出口处,被石堡城扼控。 大唐中叶,青藏高原上的吐蕃族逐渐强盛,要想经略河湟,甚至进逼长安。除非控制石堡城。 大唐要御敌于藩篱之外,掌控石堡城虽然不是惟一的办法,却是最简洁有效的办法。因此这个弹丸之地,在吐蕃和大唐之间曾经数次易手。 玄宗皇帝继位之初,算得上奋发有为。开元十八年,一次漂亮的长途奔袭,攻取石堡城。吐蕃举国震动,慌忙遣使通好。 十二年之后,吐蕃兵也以同样的手法,将石堡城夺回。玄宗皇帝如同挨了一耳光,羞怒万分。 关系到两个帝国的脸面,石堡城从一个战略要地,上升到政治层面。玄宗皇帝便把当时最耀眼的将星调到河湟。此人就是王忠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名将 王忠嗣幼年时,其父在与吐蕃的交战中殉国。玄宗皇帝便将王忠嗣收入宫中抚养,就象汉武帝教导霍去病一般。 成年后的王忠嗣智勇深沉,被河西节度使引为部下,从此开始了军旅生涯。由于战功显赫,再加上天子门生的光环,王忠嗣三十来岁便升到河东节度使。 从此王忠嗣如同开了挂一般,大破奚人,扫荡突厥,威震塞北。四十岁那年,王忠嗣达到了人生巅峰,除了河东节度使之外,又兼任朔方、河西、陇右三镇节度使。 当时的唐朝一共有九镇节度使,王忠嗣一个人占了将近半数。兵权万里,守控着大唐王朝的北部和西部。自唐开国以来,还没有人如此威赫。 王忠嗣兼任河西节度使之后,又发动了青海湖、积石山两次战役,差不多将吐蕃人打回原形。但玄宗皇帝意犹未足他要的是石堡城。 王忠嗣当即上表陈述自己的看法石堡城虽然是弹丸之地,却易守难攻。要夺回来,恐怕得搭上数万将士的性命。石堡城北面是冷龙岭,南门是积石山,眼下均在的控制之中。吐蕃兵已无能为。说白了就是“没必要”。 玄宗皇帝不爽。逢君之恶者何时不有?这时便有个叫董延光的将领主动请缨要攻石堡城。 玄宗皇帝大喜,便任命董延光为主攻,并令王忠嗣配合。王忠嗣难免意气用事,配合的不积极,石堡城逾期未能攻克。 王忠嗣被逮回京师。按说“阻挠军功”也就是个降职的罪。著名奸相李林甫趁机落井下石,唆使人诬告王忠嗣参与“立储”事。 王忠嗣生长在宫中,难免与某位亲王有私交。但“立储”大事是帝国的根本,哪能容忍外臣私议?王赫斯怒! 王忠嗣和李林甫并没有多大过节,李林甫为什么要将他置于死地?就是因为王忠嗣功名太盛,自己比不过。这就是奸臣的心态。 王忠嗣眼看难逃一死,这时河西军中来了一个人,要陛见玄宗皇帝汇报河西军务,此人就是哥舒翰。 玄宗皇帝与哥舒翰问对了一番,龙颜大悦,当即封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哥舒翰谢过恩。却说不愿当节度使,愿以此封赏赎王忠嗣的性命。 不拿纶音当回事?玄宗皇帝拂袖退朝。哥舒翰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紧追着玄宗皇帝大声喊冤。 玄宗皇帝有感于哥舒翰的赤诚,便免了王忠嗣的死罪,以“阻挠军功”罪将其贬为汉阳太守。 几年后,王忠嗣死于任上,终年四十五岁。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哥舒翰世居安西,其父哥舒道元是安西副都护。唐代为了掌控西域,设置了安西与北庭两个都护府,属于节度使级别。副都护起码是从三品。 出生在这种家庭的哥舒翰,年轻时难免浮浪,书也读得不多。但哥舒翰为人仗义疏财,一诺千金,颇有游侠之风。 哥舒翰四十岁那年,其父客死长安,哥舒翰到长安奔丧。在长安的几年,难免裘马轻狂,不知道怎么着就犯到了长安尉手里。 县尉是负责地方治安的官员,平时查查户口,缉捕盗贼。职位在县令、县丞之下。长安属于京畿,县尉的级别比其他州县要高一些,但撑死了也就是从八品下。 从三品到从八品下有几个等级呢?从三品,正四品上,正四品下,从四品上,从四品下……正八品上,正八品下,从八品上,从八品下。差不多二十级。 哥舒道元的官职比长安尉高太多了,眼下老子没有了,哥舒翰就得受这种人的侮辱,当下大受刺激。愤然去河西投军。 粗读兵书,英勇善战,一向是名将的标配。哥舒翰很快就受到上司的赏识,五年之后,被朝廷任命为陇右节度副使。这个时候,王忠嗣出事了。 哥舒翰营救王忠嗣的举动,虽然不识时务,但人品上却受到朝野的一致好评。玄宗皇帝也算知人,任命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等于取代了王忠嗣的位置。 天宝八年,哥舒翰受命夺取石堡城。当下集结了六万精兵,昼夜猛攻。血战十余日,被吐蕃人占据了十二年之久的石堡城再次易手。 此战死伤过半,而俘虏的吐蕃守兵才四百人。差不多印证了王忠嗣所言,也由此可见石堡城之险。 虽然是文盲,此时登临古战场,萧玄衣难免也有豪情万丈,苦于无法表达,当下在石堡城的残垣断壁之间乱走,不时发出一声嚎叫。 看看苍山如海,一轮残阳如血,孟知微提醒道“该回客栈了。” “那种破烂地方,还不如在此住一夜。”萧玄衣正在兴头上。 孟知微迟疑片刻,便动手收拾那些残破的瓦砾。萧玄衣不禁惊异“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说要在此过夜吗?趁着天不黑,搭个简易的棚子,也能挡挡风霜。” “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么冷的天,哪能在此过夜。” “刚才我已经算过了,此地风水甚恶,对你却是大有裨益。” “这话说的,我就不能用好风水?” “风水我不懂,只是卦象对你有利。”孟知微顿了一下“要是鲁奇大哥在,估计能说出其中的道理。” “有利无利的,我也不在乎。只是夜里山风大,你未必能扛的住。” 一句话说得孟知微低了头“要不咱们先迁就一夜,明天去客栈取了行李,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了。” 以萧玄衣的脚力,去客栈取行李也用不了多大功夫。但转念一想,把孟知微留在此地又不放心,当下说道“那就先搭个棚子,再去拾点柴,夜里生起火,就好过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莫逆。接下来便开始忙活。 石堡城上本来有营房,虽然已经坍塌,材料多有。两人凑着几堵断墙,很快就将棚子搭好了。 在挑拣木料时,萧玄衣发现了一口破铁锅,对着天空照了照,还能用。便跟孟知微商量去找些水来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六章 猿鹤沙虫 据莫聪说,石堡城下面有条药水河。萧、孟二人判断,应该就是那条干涸的河床。沿着河床找一找,兴许能找到水。当然,如果河床里找不到,别的地方更不用想。 萧玄衣端着铁锅,两个人便下了石堡城,往药水河的上游走。也不知走了多远,总算找到一片水洼。细看一下,水里有很多鱼虫。 估计天冷的缘故,那些鱼虫冻傻了,见了人也不惊慌。萧玄衣大为不满,嘟囔了一句: “这水让人怎么下嘴?” “你不能撇一下吗?”孟知微道。 “这哪里撇得干净?” “要嫌不干净,你就忍一宿。” 看看天色,只剩下一些落日的余光,再找下去,估计天都黑透了。萧玄衣便笑着说道:“这是要逼我喝鱼汤啊。” 萧玄衣正待舀水,孟知微念了一句诗:“君子变猿鹤,小人化沙虫。” “什么意思?” “这句诗是李白的,意思是说:那些远征的士兵战死之后,魂魄无法回到故里,将领化作猿鹤,士兵就变成虫子。” 搁以往,萧玄衣肯定对孟知微嗤之以鼻,但李白既然说过,此处离石堡城又近,不由得将信将疑:“这些鱼虫要是战死的士兵变化的,不光有吐蕃人,恐怕还有咱们中原人。” “对呀,你还熬他们的鱼汤喝?” “你哥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类。但看在里面有老乡的份上,算了吧!”萧玄衣叹口气。 两人空手而返,刚走出十几步,萧玄衣突然说道:“就这么着走了?” “你还想怎样?” “水这么浅,将来一上冻,这些鱼估计都要冻死了。就算冻不死,也很难熬到明年发大水,” “那也是老天爷要收它们,没法子可想。”孟知微叹口气。 “听莫大哥说,天湖就在附近,咱们把这些鱼放到天湖里不就行了?” “说起来容易!你在石堡城上都看到天湖了吗?” “没有,怎么了?” “莫聪大哥看的是皇舆图,他说的‘附近’恐怕也有上百里。” “你哥我最擅长什么?”萧玄衣反问了一句。 “跑路呗。”孟知微当然知道:“就算你不怕远,你怎么运过去?用手捧?” “咱们不是带着两个水囊的吗?”萧玄衣想起:“明天咱们从客栈里拿过来。” “一个水囊能盛十斤水,两个水囊也就二十斤,那个水坑虽小,里面几百斤水还是有的。” “就算一千斤水,我一天跑两个来回,一个月也能运完。”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那可是积大德了。” “德不德的,我也不在乎。咱们大唐将士,跑了这么远,把命都搭上了。还要让他们再渴死一回不成?” 孟知微面露赞许之色,看得萧玄衣如芒刺在背。 暮色苍茫,几里外的石堡城象一头伏地的巨牛,跟周边的群山比起来,倒也不算高峻。萧玄衣未免有有小看之心。 “这石堡城远看也没什么了不起哈,竟然磕死了好几万人。” “这世间的事都是看起来容易,等你走近了,才发现不可小觑,真要做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难’。” 孟知微的话有弦外之音:萧玄衣练功近几天有些懈怠。萧玄衣当然听得出来,不好反驳,便岔开话题道:“你说,是从哪个地方攻进石堡城的?” “刚才咱们下来的那条路啊。”孟知微有些纳闷。 “那条小路,就算有千军万马,一次也只能过一个人。” “所以叫一夫当关啊,难不成你从别的地方飞上去。”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要是真能找到第二条路,那几万大唐将士还真是白死了。”孟知微笑道。 “等会我就让你看看。” 说着话,两人走到石堡城下,萧玄衣领着孟知微到了断崖的东南边。三面悬崖,差不多都是直上直下,这里的地形相对来说要缓一些:一段陡坡,再往上有五、六丈的峭壁,就能到崖顶。 那断陡坡有四十来丈高,一般人手脚并用也能爬上去,对萧玄衣来说更不在话下;那五、六丈的峭壁,要在平时,对萧玄衣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玄衣在石堡城上俯瞰时,已经觉察到这段地形。所以才敢跟孟知微大放厥词。除了当年的进攻的路线之外,这算是石堡城第二处地势较为缓和的地方。 萧玄衣将破铁锅递给孟知微,便相那地形:最难的就是那五、六丈的峭壁,非有助跑才行,而陡坡顶端没有助跑的余地,只能在山脚下加速。 萧玄衣往后退了几十步,喊了一声“看好了!”接着便开始发力,向石堡城下直冲过去。 孟知微只觉人影一闪,只见萧玄衣已经冲上陡坡,衣衫招展,长发飞扬,如一团轻烟飘摇而上。孟知微心里一动。 萧玄衣冲到陡坡顶端,速度有增无减。萧玄衣抬脚便走上峭壁。十来步后,萧玄衣的脚步渐渐凝滞,孟知微暗叫不妙。 萧玄衣又踏出三步,距悬崖顶端只剩一丈之遥,但已强弩之末。孟知微心里一紧。萧玄衣顺着崖壁滑了下来…… 孟知微的心情有些矛盾,她希望萧玄衣能登上崖顶,又希望萧玄衣接受一次教训,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眼见萧玄衣垂头丧气,便轻声劝道:“你离崖顶也就差一丈多。已经很不错了。” “那一丈多,却难如登天。”萧玄衣当然明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道理。 “当时攻城的几万将士,肯定没有一个及得上你。” “你怎么知道?” “你想啊,当时要是有人这么来一下,就算上不了崖,吐蕃人也吓傻了。” “对啊,我手里要是有个挠钩什么的,肯定能上去。” “那你不就是大英雄了?名字能止吐蕃小儿夜啼。恐怕李太白都要写诗给你。” “写什么诗?”萧玄衣饶有兴趣。 “李太白给哥舒翰写的诗: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 萧玄衣吃了一惊:“哥舒翰带把刀倒没什么,我带把挠钩恐怕不合适,有点掺水的感觉。”“那你好好练你的轻功啊。” “我练了这些天,怎么感觉不到有进展?你师父教的会不会有问题?” “我师父记录下来,是骗我呢,还是骗她自己?”孟知微嗔道:“是你功夫不到!” “你不也没练成嘛!”萧玄衣反唇相讥。 修真本来是玄乎其玄的事儿,第一讲的是诚,有诚才能有信,有了信念,遇到挫折才能不为所动,一直坚持下去。 修真之人天下不知凡几,修成之人却如过江之鲫,少而又少。大多是“诚信”这一关过不了。 眼见萧玄衣信心动摇。孟知微发狠道:“说白了,你就是一个懒字,怕吃苦!” “我的意思是说,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见萧玄衣强辩,孟知微气得半晌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打个比方,要攻克石堡城,对于一般的士兵来说,他们有第二条路吗?” 萧玄衣刚试过一次,只得点点头,孟知微接着说道:“那些士兵从一条仅能容人的小径上前赴后继,最后把石堡城攻破了。靠得是什么?” “靠得是几万将士的性命。” “对啊,不牺牲能成功吗?” 萧玄衣不言语,孟知微接着说道:“再比如,在攻克石堡城之前,那些将士有没有把握取得胜利?” “应该有吧,咱们大唐对吐蕃还是有绝对优势的。” “就算有,哪个士兵敢保证自己最后能站在石堡城的城头?” “这个没谁打保票。” “那些将士明知道送死,胜利与他无关,还要赴汤蹈火,为什么?” “那种情况下谁还想那么多,死了就算,不死就往前冲。” “练功跟攻城的道理不是一样的吗?你现在缺的就是这种‘死而后已’的精神。” 或许是孟知微说得动情,或许是此情此景太有感召力,萧玄衣脸色一肃:“微弟,我最近打错念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小网兜 第二天,两人回到客栈。老板不免询问两人昨晚怎么没回来住,萧玄衣不好实说,只得天花乱坠了一通。老板当然不信,萧玄衣便拿出一大锭银子来,说是房间给他们留一个月,以后不管回不回来,房钱都照算。 生意人只为求财,老板笑眯眯地接了银子,算了一下,要找钱。萧玄衣摆摆手,剩下的折成草料钱,他们会常回来寄马。 又闲扯了一会儿,那边厢孟知微已经收拾妥当,萧玄衣便辞别老板,两人出了客栈。因为孟知微要去天湖看看,便把马也牵上。 两人先到石堡城下,把帐篷、衣物、干粮等送到棚子内。单取了水囊和铁锅,去拯救涂炭的生灵。 河两岸枯萎萧萧,河床上裂着横七竖八的口子,那一片水洼显得更加可怜,仿佛被千军万马包围的一座孤城。 天气不错,水里的鱼也看得更加清楚,密密匝匝,群蚁排衙一般。对于两人的到来,鱼们的情绪相当稳定,只有几条鱼晃了晃尾巴。 “昨天我还怀疑它们冻傻了,现在也不是太冷啊?”萧玄衣怀疑。 “你觉得它们应该表示一下?”孟知微当然知道萧玄衣的意思。 “对啊,不高兴也该害怕呀!就这么一动不动,也太不给面子了。” “它们身处这种境地,还有什么害怕的?” 萧玄衣品味了一下孟知微的话,也对!坑里的这些鱼,估计对生还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就算用它们来熬汤,也不过换种死法而已。想到这里,不禁笑道:“鱼竟然也会绝望。” “有灵性的东西都知道趋利避害,避无可避的时候,绝望自然就有了。” “你又不是鱼,知道这么清楚?” “你又不是我……”孟知微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萧玄衣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块白色的石头。 “这是什么东西?” “这里面可收着几十万阴兵。” 太行路上发生的事,孟知微听萧玄衣说过,只是没见过这块石头。乍见之下,但觉阴惨不已,便说道:“这种不祥之物,你收着干什么?” “有个家伙说这是世上难得的宝贝。”萧玄衣说着将那块白石包裹起来,塞进怀里:“刚才它可能闻到味了,便冰了我一下。” “冰了你一下?” “对,我感觉到猛得一凉。” “那它闻到什么味了?”孟知微这次真想不出。 “当年四十万赵国士兵被活埋的时候,他们的心情跟这群鱼应该是一样的吧。” 怨气冲天,却又无可奈何,麻木不仁,只得引颈就戮。一个人的悲愤,倾东海水都化不去,何况几十万人。 想到这里,孟知微不由痴了。 孟知微回过神来时,萧玄衣已经用破铁锅舀了半锅水,正要往水囊里灌。孟知微看了一下,锅里只有几条鱼。便说道:“咱们救的是鱼,你灌这么多水干嘛。” “鱼看着也挺多的,捞不上来,我有什么办法。” 孟知微没理会,转身从马背上取出一样物事递给萧玄衣,竟然是一个带柄的网兜,萧玄衣大喜:“你从哪弄的?” “昨天晚上你练功时做的。”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萧玄衣何尝不知到这个小网兜的意义,只是这穷乡僻壤,上哪买去? 萧玄衣还真没想到要做一个,别看一个小网兜,要做起来,还真麻烦。萧玄衣宁愿多跑几十趟路。 孟知微怎么一夜就做成了?萧玄衣心里好奇,便细看那网兜:网兜的口有海碗大小,骨架是一个铁圈,木柄有三尺来长,末端分出两股杈,接在铁圈上。 铁圈上密密缠着细线,萧玄衣知道:通过这些密缠的细线,铁圈与网兜、木柄便牢固地连接成一体。 石堡城的废墟中,铁圈、端头分杈的木柄都好找,只是这网兜找不到,只能自己编制。 那网兜是头发和丝线编成。头发的弹性好,保持着网兜的舒展,丝线柔软并且抗拉。保证了网兜的牢固。 头发肯定是孟知微剪下来的,丝线是从衣服里抽出来的。这些功夫还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每个网眼只有麦粒大小,每跟网眼的四角都打着结。 一个网兜有多少网格,又有多少结?萧玄衣心里一阵感动,口中却道:“你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传出去人家要笑话的。” 孟知微登时色变:“不用拉倒!”说着便来抢网兜。吓得萧玄衣手舞足蹈的遮拦,口中一边告饶…… 萧玄衣很快装满了两个水囊。每个水囊里各有半囊水,半囊鱼。两人打马去了天湖。曲曲折折地走了一个多时辰,萧玄衣蓦觉眼前一亮:一片青蓝的水域与远天相接,水天一色,不辨分野。 驰目之际,但觉天地茫茫,人生渺如一粟。功名利禄,只如蜣螂转丸。得失歌哭,不过是青蝇自唱。 两人看了多时,还是孟知微提醒,萧玄衣这才想起先把鱼放了。两人便各自取下水囊,解开囊口绳结,往湖里倾。 那些鱼估计也是懵了,在岸边聚集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慢慢向湖里散去。 萧玄衣心里这才有点活泛:此身虽然微不足道,对于这些鱼来说,还是有生杀之权的。旁边的孟知微却念了起来: “天池之滨,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汇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陵旷途绝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 ……今有中原萧氏,来游于此,哀其穷而转之清波,清波乎清波,洋洋也哉!” 孟知微吟完,文盲萧玄衣自然要问:“你念的什么?” “你做了一件好事,我称赞一下。” “你称赞我,我都听不懂。” 孟知微只好解释了一回:这文前面一大段是韩昌黎的,后面两句是为了萧玄衣加上的。 “还变化风雨,那不成龙了吗?明明就是几条快干死的鱼。” “文人好作惊人之语。”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看那天湖景色:一轮斜照映在碧波里,闪闪如亿万金鳞。萧玄衣极目西望,但见微波里有一物浮浮沉沉。 “那好像是条大船。”萧玄衣手一指。 孟知微看了一会儿:“什么船啊,那就是天湖中的海心山。” “海心山?也不高啊。” “你想的一定是高峰入云吧?不过到跟前你就觉得高了。” “也是。”萧玄衣想起昨天看石堡城的事儿。 正说着,突然洪波涌起,将那海心山都遮了。萧玄衣仰头看看,不禁惊异道:“也没风啊!起这么大浪!” “深山大泽,多有龙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八章 金机飞电 这天送鱼回来,两人吃了些干粮,坐在石堡城的废墟里,正要继续练功时,萧玄衣忽然挠着自己的脑门说:“这几天老觉得有些痒。” “哪里痒?” “这里。”萧玄衣用手一指。 孟知微凑上去看了看,萧玄衣的印堂部位微微有些发红:“好象被什么虫子钉了。” “这都下霜了,哪来的虫子?”萧玄衣不傻。 “要不就是你自己揉的。” “不痒我干嘛揉啊。” 孟知微词穷,只好素他:“我记得以前你划道口子也不当回事的。” “痛可忍,痒不可忍。这话你没听说过?” “要不,我帮你吹一下。”孟知微说着,就往萧玄衣的面门上嘘了一口气。 萧玄衣顿时感到脸上一片温热的,并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不禁浑身一麻,两手乱摆:“算了,算了。你吹口气当什么用?” “医书上说:风邪搏于肌肤,咱们这几天风吹日晒的,你这是被风吹的也说不准。”孟知微一时忘情,此时回过神来,不禁羞涩,便把话题岔开。 “要是风吹的,倒没什么大碍。”萧玄衣放下心来。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萧玄衣便双目微阖,调息了一番,渐渐入静。练了这些天,萧玄衣的中丹田里还是空空荡荡。 据孟知微说,萧玄衣眼下修炼的轻功第三层,相当于金丹大道的炼气化神。功成之时,六根震动,会生出一粒黍米大小的“明珠”,这颗“明珠”就是轻身之神。 轻身之神虽然很小,但无中生有,肯定没那么容易。孟知微叮嘱萧玄衣,一定要坚持下去。就象一个多年干涸的池塘,一朝下大雨积了水,慢慢就会生出鱼来。 当然初生的轻身之神还很幼稚,要在中丹田里哺育到神完气足,才能进行第四层的修炼。什么时候才算“神完气足”,孟知微不清楚,因为她的火候还没到。 还好孟知微教导在先,每次收了功,萧玄衣都跟孟知微唉声叹气,叹完气之后,再硬着头皮往下捱。 这回入静还没多久,萧玄衣的两眉之间又开始痒起来,本来意守着中丹田,此时不免走神,萧玄衣强摄住心神。只是两眉之间越来越痒。 如果把意守丹田比作天理,把痒比作人欲。这一番天人交战,看似平淡无奇,却几乎令萧玄衣发狂。 萧玄衣欲待收了功去挠,但此时心火正旺:就象两个高手决斗正酣,强行压制住,自己难免受伤。 实在忍不住,萧玄衣的意念里便伸出一个指头去脑门上抠,抠了几下,萧玄衣觉得浑身舒坦。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意念的指头不停地抠,萧玄衣觉得脑门上竟然出现了黄豆大小的一个孔,这个孔好生熟悉…… 夷门的夏天,麦子刚收过,天气炎热,却是萧玄衣最喜欢的季节,白天去汴河里玩一天水,太阳还有几杆子高,萧玄衣便一手拎着小铲子,一手拎着破瓦罐,去捉知了猴。 知了猴肥嘟嘟的,无牙无刺,人畜无害,好看的很!知了猴爬到树上,在夜里蜕下外壳,变成会飞的知了,有趣得很! 最要紧的是,捉上几十头知了猴,放在自家的破铁锅里一焙,好吃得很!对经年不知肉味的萧玄衣来说,捉知了猴的意义可想而知。 捉知了猴的方法大致有两种,第一种,等它们爬到树上时去捉,这是大多数人采用的方法,一般要等到天黑以后。第二种方法,在它们还未出土时,找到它们藏身的洞穴,这种方法一般用在天黑之前。 既然知了猴对萧玄衣有非凡的意义,所以萧玄衣不敢浪费这个收获季节。两种方法都用的。也因于此,小小年纪的萧玄衣便成了夷门捉知了猴的高手,最多时一夜捉了五百头。 按萧玄衣的经验,一棵老榆树下的知了猴最多。这种地盘,小伙伴们要争抢的,所以萧玄衣得早点上工。 这个时间,知了猴还没出来,不过它们有的已经挖通了到地面的孔道。孔道在地面的开口很小,只是用来窥测天光。 从孔道在地面的开口形状,萧玄衣能够准确判断:哪些孔道已经出过知了猴了,哪个孔道里面有屎壳郎,哪个孔道要出知了猴。 要出知了猴的孔道,开口只如黄豆般大,但用手指一捅,开口变大,手指就进去了。然后手指就被一个小东西抓住了。 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萧玄衣把手指轻轻的提出来,就象钓鱼似的,知了猴就被钓了出来。 当然有的知了猴不肯就范,碰到萧玄衣的手指就退了下去,这时候就该用铲子了。 萧玄衣还没有拿到铲子,突然觉得脑门上一紧,一道金光射了出去…… 睁开眼来,已是夕阳在山,一轮上弦月挂在半天,由于太阳的余辉犹在,那一弯新月只如天空的一道疤痕。 孟知微也收了功,萧玄衣便和她说起金光的事情,孟知微淡淡说道:“这就是修道之人常说的‘金机飞电’,你的天眼要开了。” “开天眼?那不是很厉害?”萧玄衣大喜。 “也没什么,只要修行的路子走得不错,天眼开是迟早的事儿。” 萧玄衣满以为功力精进,孟知微会赞赏几句,听孟知微这么一说,不免发了一句牢骚:“走错路子,很了不得嘛。” “那当然,修道修成魔的大有人在。” “天眼一开,我就成魔了?”萧玄衣有心要杠。 孟知微看萧玄衣要恼,连忙解释道:“开天眼属于神通一类,修行之人,以了道为唯一目的,不追求神通的。当然,一朝了道,神通具足。” “一会儿不追求神通,一会儿神通具足,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神通是很难驾驭的,比如你有一把利剑,拿杀人就不当一回事了,很可能就滥杀无辜,走上邪路。” “我的剑削铁如泥,我也没乱杀人吧。” “这个比方打的不好。”孟知微笑笑:“最简单的道理,你两眉之间射出金光,只是证明你天眼开了,这只是天眼通的最初阶段。金光转瞬即逝,你也不能用,要想天眼有用,最起码要修炼出慧光来。慧光照多远,就能看多远。要达到千里眼的境界,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还哪有功夫了道啊?” “我练的轻功也属于神通一类吧。” “也是,那是因为你对升仙不感兴趣。才建议你练轻功。” “都是神通,为什么天眼通不能练呢?” “见一个练一个,你三辈子都不够用,并且一个也练不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木性腾上 孟知微的一番劝说没有使萧玄衣信服,反而激起了他对“慧光”的兴趣,接下来的几天,萧玄衣摆着练轻功的架势,却练起了天眼。 六神通中,天眼通在第一位,也就是修真者最先遇到的神通就是天眼通,萧玄衣空转河车都一年了,开天眼等于水到渠成。一天萧玄衣入静之际,上丹田出现一弯月痕。 修真者最容易产生的情绪就是懈怠: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也不知道走的路子对不对,时间一长,热情与意志消磨殆尽。 那一弯月痕,对萧玄衣来说,无疑于暗黑苍茫的大海中突然出现的一座灯塔。虽然遥不可及,却燃起他的热情。 又过了两天,水坑的鱼已经送完了。萧玄衣更是一门心思练功,这时倒有了勇猛精进的气象。 那弯新月渐渐圆满,最后如同十五的月轮,并且放出光来。光芒愈来愈胜,照彻萧玄衣周围的方丈之地。萧玄衣看见了正在入定的孟知微。 萧玄衣吃了一惊。由于怕练功时互相干扰,两人差不多是背对着的,别说看不到,有时候说话都要偏过头去。 这下怎么看见了?萧玄衣收功后想了一回,旋即大悟:这就是慧光的妙处! 初识神通,萧玄衣乐不可支,想给孟知微分享一下,孟知微正在入定。萧玄衣意有不足,遗憾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不知道这慧光还有何等用处? 萧玄衣重新入定,慧光再现,照见了正在练功的孟知微。萧玄衣未免起意:微弟肯定想不出我正在看他,我且细看一回,等会说出来惊他一下。 萧玄衣此时慧光初成,尚处在“温养”阶段,练功时讲究不能太着意,也不能无意,最好的状态是在有意无意之间。 萧玄衣一经起意,慧光越来越胜,连孟知微的发丝都能看得清楚,这时候,萧玄衣发现,孟知微的头上有一丝袅袅的青气。 这青气从哪里来,怎么在孟知微头顶萦绕不去?萧玄衣欲待看个分明,突然暗了下来,那一轮月光芒全敛。萧玄衣又试了几次,再也没能催动出光芒来。 萧玄衣知道练功出了岔子,因为是背着孟知微练的,又不好意思问。这天收了功,萧玄瞎扯了半天,这才说道:“微弟,你练功时,头顶上有一丝青气。” “青气怎么了?”孟知微一愣。 “小时候,有次我腿上黑青一片,我老娘说是鬼掐的。我觉得这青气挺邪门的,你别练功入魔了。” “没有啊,我倒觉得最近练功进境很快的,这个地方还真是比较适合练轻功。” “没有就好,不过,人家都说妖怪都是青面獠牙的,这青气你得注意。” “这个不消你说。”孟知微停了一下:“你是不是练天眼了?” 萧玄衣只好承认,并说他已经练出慧光了。 “你练就练吧,我也想通了。释家说,成佛有八万四千法门,你练天眼通未必不是成仙的法门之一。” 见孟知微同意自己练天眼通,萧玄衣不再有什么顾虑,将怎么窥觑孟知微,怎么发现了青气,以及慧光怎么突然消失的事儿,一股脑说了出来。 孟知微当然明白怎么一回事,将“有意无意”的心法告诉他,并安慰萧玄衣不要担心,这种反复情况练功中会经常出现,就跟小孩子的一样,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呆,等长大老成了,自然会稳定。 孟知微说完,突然吃了一惊:“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有啊,我本来想看看那股青气在你头上干什么呢?结果就看不到了。” “你的慧光从哪里发出来的?” “泥丸宫吧。”泥丸宫在颅中。 “你的慧光从泥丸宫发出来,怎么照到我了呢。” “要不怎么叫慧光。”萧玄衣不明白孟知微的意思。 “我是说,还隔着你脑袋上骨头肉,慧光怎么就照出来了?” “这个……”萧玄衣思考了一会:“我还真是没注意。” 见萧玄衣不象在撒谎,孟知微笑道:“可能慧光和你是一家的。自然出入无碍,但碰到外物就不行了。” 萧玄衣“嗯”了一声,若有所思:“要这么说,千里眼估计也就是夸张的说法。” “什么意思?”孟知微没听懂。 “你想啊,哪有一千里平平展展的土地,保不定有些房子,树啊什么的,就象眼下,周围都是山,怎么能看一千里,除非升到天上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慧光跟天眼通起码还差着一个境界:蟾光。” “蟾光”的“蟾”不是一般的蟾蜍,而是金蟾。据说金蟾是一种三条腿的蟾蜍,黄金埋在地下年深日久,变成精怪,所以金蟾通体放出金光。“蟾光”其实是金光的意思。 孟知微猜测完毕,萧玄衣还是不明白:“变成蟾光又怎么样?” “金能透物,那就没有什么能挡住了。” 看来离天眼通还差得远,萧玄衣不免泄气,就跟孟知微抬起杠来:“用金子砸石头,很可能是穿不过去。” “金是五行之一,我说的是它的性质。” 萧玄衣正欲有言,孟知微突然将手一摆,凝神了好一阵,孟知微这才一字一句说道:“你看到的——那股青气——可能就是——木气。” 石堡城周边的地形,东南是一条看不到头的大峡谷。从西面群山里蜿蜒而来的一条通道,过石堡城南面与大峡谷交汇。 东南属于巽方,巽为风,五行属木,木色青。西面属于兑方,兑为泽,五行属金,其色白。 石堡城处在这两个大风口,原以巽方之气最盛,其次是兑方之气。巽方之气为木气,所以呈青色,木性腾上而无所止,所以石堡城是练轻功的好地方,所以孟知微近几天来进境神速。 孟知微解释了这么一套,萧玄衣听得云里雾里,孟知微略一停顿,萧玄衣便问道:“什么叫‘木性腾上’啊?” “你看那树木,根扎在地下,树身却努力往天上长,这就说明它的本性是一直向上的。” “那些瓜啊瓞的,不都在地上蔓秧秧吗?” “那是它们身子柔,遇到树木,它们不也往上爬吗?” “还别说,跟咱们练轻功的路子有点象。”萧玄衣点头。 “等你再练天眼通的时候,看看我的涌泉穴处,是不是有一丝白气。” “怎么了?” “木性是腾上的,就算是吸到丹田内,也留不住。五行之中,金克木,要留住木,用金最为便当。当然,我这都是猜测。” “我最近慧光发不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七十章 不招不架 听孟知微说“石堡城是练轻功的好地方”,萧玄衣不免懊悔用错了功夫,他的人生大义里面有那么一条: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马上去占便宜,萧玄衣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反复小人,思虑再三,萧玄衣又练了几回天眼通,见泥丸宫中的慧光没什么起色,这才改弦易辙,又练起了轻功。 这天练功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萧玄衣便收了功去看:一行人已经来到石堡城下,有两个正在山下系马,还有两个正往山上攀登。 孟知微眼下温养用神的阶段叫“沐浴”,就象给刚出生的幼儿洗澡,最容易出现差错。见孟知微还没出定,萧玄衣倒是不敢惊动。再看那两个人已经爬上山梁,往石堡城走来, 萧玄衣便起身迎了过去。 石堡城在没有筑城之前叫“大方台”,指的是断崖石堡城没驻兵吗?萧玄衣愣了一下便心知肚明:这肯定是老曹玩手段。想至此,不禁笑道:“一年三百六十天,你们三百五十七天都不来,人家回鹘人要来驻兵了,你们才过来。” “这就是让他们记着,石堡城是咱们的,他们想用的话,得跟咱们商量。”队长解释。 “他们要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时间一长,回鹘人就忘了这石堡城是谁家的啦。”旁边一个士兵补充。 听两个官兵这么一说,萧玄衣不禁佩服曹义金的谋略深远,便笑道:“老曹的见识,一般人还真达不到。” “你们两个家伙真没用,上来不好好说话,就跟萧大侠动手。”队长训斥先上来的两个官兵。 别人一口一个“萧大侠”叫着,萧玄衣当然不好意思:“这事儿原是我不对。只是我弟弟在上面练功,不方便打扰。你们稍等一时三刻,等我弟弟收了功就走。” “既然是萧大侠的弟弟,还有什么说的。喜欢这石堡城就呆着,只要不耽误我们的差事儿。” “那就多谢了!”萧玄衣摸出五、六片金叶子,送给那军官,晃得那军官眼睛一亮,连忙推辞。 架不住萧玄衣真心实意,那军官收了金子,领着另外三人下山去了。 太阳落山时分,孟知微才算出定,萧玄衣将官兵来此的事儿对孟知微说了。 “其实我都听到了,只是当时正是紧要关头,不能收功。” “现在是不是大功告成了?”萧玄衣一喜。 “也没有,不过通了‘沐浴’一关,以后照旧温养,就没什么危险了。这事儿多谢你了。” 军国大事不好耽误,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下城,其实那几个官兵,下山后也没走多远,就在山下搭了两个帐篷。 两人用了些干粮,月亮已经升起,一轮满月。两人便趁着月色收拾东西,萧玄衣忽然想起一件事,笑道:“今天差点滚到山下去。” “怎么了?” 萧玄衣将自己跟官兵过招的经过说了,孟知微也吃了一惊,便安慰萧玄衣:“你现在的身手,比以前高多了。” “你没看见怎么知道。” “兵法讲究先发制人,兵武一理,按你刚才所言,已经达到后发制人的境界了。” “那又怎样?”萧玄衣听得过瘾。 “后发制人,肯定要比对方眼更明手更快啊。” 萧玄衣恍然大悟,他最近练习天眼通,心中已经习惯了天眼的场景,所以看对方出招便慢了许多,被对方一刀险些送命,那是因为身体的反应速度还没跟上来。 “这天眼通还真不能乱练,一个判断失误,那不就完蛋了吗?”萧玄衣装形。 “话也不能这样说,你把自己身手练的再快一些,那不就成高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三颗石子 河西皓月冷千山,石堡城满地清辉。孟知微已经收拾好行囊,坐在一块石头上,看萧玄衣练剑。 受了白天那场战斗的启发,萧玄衣并没有练伏魔八剑,而是站了一个进退步,反复拔剑,刺出,拔剑,左削,拔剑,右斩…… “你这么练好象有点问题。”孟知微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敌人总是在你的攻击范围之内吗?” “我练的是出手速度。”萧玄衣当然明白孟知微的意思。 “身手身手,身跟手要一块练,光练手怎么行?” “你的意思我懂,应该象白猿那样跳跃扑击。” “对啊。” 萧玄衣不知怎么表达,挠头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这样练,通过剑的速度,能看到自己出手快慢,要是象白猿那样跳来跳去,我就看不到自己的快慢了。” “看到看不到有什么关系?”孟知微毕竟没练过。 “看到自己慢了,才能有提高啊。” 见孟知微还不理解,萧玄衣又说道:“就象莫聪大哥掐指记马速一样,几匹马一比较,谁快谁慢,就很清楚。剑比马更快,我练上一年,自己有没有提高都不知道,这还怎么练?” “哦,你的意思是有个目标。”孟知微总算明白。 “是这个意思吧,射箭不能没有靶子” “想找个目标还不容易?”孟知微说着在地上找了一回说道:“这里有三颗石子,我全力把它们扔到空中,在它们落地之前,看看你能击中几颗?你要是全部击中,就再加一颗,不行就再加一颗,这样你不就有目标了吗?” “这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 “那是你心不在练剑上。” 孟知微说罢将石子扔向空中,萧玄衣愣了一下,连忙拔剑,那三颗石子已经“啪,啪”落在地上。 “还没准备好你就开始了。”萧玄衣埋怨了一句。 孟知微又捡了三颗石子抛出,萧玄衣倒是拔剑挺快,只是那三颗石子有的离自己近,有的离自己远,有的扔得高,有的扔得低。萧玄衣愣在当场,仍然没来得及出手。 “真是练快剑的不二法门。”萧玄衣大喜:“首先你得判断刺击这三颗石子的先后顺序,再确定采取什么样的步法,然后才是拔剑出鞘。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萧玄衣自己捡了三颗石子,一边往天上扔,一边看它们落下。观察了十来次,萧玄衣再次将石子扔出,突然拔剑疾趋,跃起刺出一剑,落地后回身又是一剑。总算刺中两颗石子。 又练了几十回,最多也就能刺中两颗石子。萧玄衣总算意识到:要想剑术高超,首先得轻功高超才行。 月到中天,孟知微又开始练功。石堡城是练轻功的风水宝地,这点机会原是应当珍惜,想到这里,萧玄衣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息。 入定片刻,萧玄衣发现自己头顶上青气缭绕,跟孟知微练功时仿佛。萧玄衣心中一喜:慧光再现了!竟然在自己练轻功时出现慧光,那就说明,练轻功和天眼可以并行不悖。这么一来,练轻功就方便多了。就象生火煮饭,你知道什么时候水开了,什么时候饭熟了。而不至于将饭煮糊。 欣喜之余,萧玄衣又想起孟知微的话,便看自己的涌泉穴,果然有一道发亮的白气,萧玄衣有些懊悔:早知道听孟知微的话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天眼什么地方不能练? 明天就要下石堡城了,萧玄衣不免丧气。就在此时,空中有一团一团东西向石堡城上飘来。 那些东西飘得近了,萧玄衣才看清是一团一团的青气,象新弹出的棉花一般,蓬蓬松松而又丝丝缕缕。 萧玄衣头顶原本缭绕着的青气,与这么多青气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萧玄衣哪里肯错过? 片刻功夫,萧玄衣的中、下丹田便青气充塞。那青气来回激荡,突然透入天池穴、游走过臂上曲泽、内关穴,至劳宫穴,便积聚起来…… 萧玄衣觉得两臂象泡在水里,被一股力浮着,只是那股力比水浮力更大。萧玄衣情不自禁地扑扇了几下双臂,顿觉掌心一紧,那青气便从劳宫穴逸出。 青气不能留在体内,颇觉可惜,究其原因:青气太盛,足底导入的金气不足以降服。想到这里,萧玄衣暗忖:哪里去找一些金气呢? 萧玄衣忽然想到自己的疾剑,除此之外,哪里还有跟“金”靠得上的东西?意念之中,萧玄衣便往自己的背上看去,当下吃了一惊:周身青气弥漫,他看不到自己的剑。 这些青气好象专门冲自己来的,要不怎么跟苍蝇似的,围着自己萦绕不去? 据孟知微说,金木是对头,虽然金能克木,但木盛金折。难道这些青气要对自己的疾剑不利?这么一想,萧玄衣便走入了茫茫青气之中。 萧玄衣在青气中摸索,突然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面黝黑色的墙壁。因为青气缭绕,仰头也看不见顶。 那墙壁陡峭滑腻,萧玄衣估计上不去,便调转了头,朝另一个方向摸索前行。 青气渐渐稀薄,隐隐中,萧玄衣看到一座辕门,不禁讶异:这离石堡城也不远吧,什么时候驻了这么多兵马? 辕门外,两排将士擐甲露刃,衣着上倒像是大唐的兵马。萧玄衣正要上前问讯,就听里面一声喊:传萧玄衣进账。 这里有人认识我?这么想着,萧玄衣进了辕门,照例是两排甲兵警卫的一条甬道,甬道尽头便是中军大帐。 还没到帐门口,几个执法兵士推着两个人迎面走来。绳捆索绑。那两人见到萧玄衣便齐声叫道:“少侠救命!” 萧玄衣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那两人既然喊救命,萧玄衣心中不忍,一伸手便将几个人拦住了:“怎么回事?” “这两人犯了军法,按律当斩。”一个虞侯模样的将官道。 “我们两人奉哥舒大帅之命攻打石堡城,十日未能破城,那石堡城实在是天险,还请少侠跟大帅求求情,再宽限几日。”被押解的一个人道。 石堡城?哥舒翰!怎么跑到战场上来了,萧玄衣纳闷,口中却说道:“我跟大帅没有交情哈,未必能说得下来。” “你是大帅请来的贵客……”那个犯法的将军还没说完,就被执法兵推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偏师 萧玄衣进了中军大帐,帅座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帐中再无别人,那老将高鼻深目,两手拄着剑,看见萧玄衣便道:“萧少侠请坐!” 萧玄衣心知是哥舒翰,看见帅座旁边有张胡床,便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文绉绉地说:“不知大帅找我有何贵干?” “听说少侠有奇能异术,特请少侠来商量一下军务。” 这种军国大事要找萧玄衣商量,萧玄衣当时就飘了,干咳了两声:“是要攻石堡城吧,劳驾大帅先把战场上的情况介绍一下。” 哥舒翰捋捋胡须:“我还是从头说吧。” 石堡城虽然是弹丸之地,却是吐蕃进入河西的跳板,要攻打石堡城,吐蕃人肯定倾国来援。所以哥舒翰却不敢掉以轻心,受命之初,便调集了陇右、朔方、河东三个军镇共十多万人马。 为了阻断吐蕃援军,哥舒翰在天湖边上修筑了一座神威城。城刚筑好,便被吐蕃兵攻破。不惜代价,又将神威城夺了回来。 看来,一座神威城不足以遏制吐蕃援军,又在神威城的不远处另建了一座应龙城,与神威城互为犄角。 两城稳固之后,哥舒翰各置重兵,这样一来,石堡城成了孤悬之势。哥舒翰便精简出六万三千健儿,进攻石堡城。 “攻城已经五天了,石堡城城还没破,负责攻城的两位副将高秀岩,张守瑜已经被推到辕门外了。” 哥舒翰说到这里,萧玄衣这才想起替人求情的事儿,便拱拱手道:“阵前斩将,不利哈!” “我对别人都不敢说,阻援的神威,应龙两城,守军已经死伤过半,也支撑不了多久。他们两个是立了军令状的,逾期不下石堡城,不该死吗?” “石堡城确实易守难攻,但也不是没法子可想,我看不如再宽限他们几天,待罪立功。” “就知道少侠有妙策,所以才请少侠来。” 哥舒翰这么说,萧玄衣反而有点发虚:“我也不知道这条计策能不能用。” “能不能都要用,眼下难道还有别的妙计吗?” “我看过地形,东南角有个地方,以在下的能力,大可以攀缘而上。只是还有个问题。”萧玄衣挠挠头:“要等没人守卫的时候。” “这个,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哥舒翰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喊道:“来人!” 一名军士应声而入。 “将高秀岩和张守瑜带回来。” 不多时,执法兵带回高、张二人。哥舒翰说道:“萧少侠求情,先寄下你们两颗脑袋。” 两人连忙向萧玄衣千恩万谢。 “咱们还有三万人,挨个上前送死要几天?” 高、张两人面面相觑,这话又不象开玩笑,高秀岩嗫嚅道:“起码要五、六天吧。” “从现在开始,给你三天时间,不分昼夜猛攻石堡城。要是让他们喘口气,你们两个不用回来请罪,明白我说的话吗?” “末将愿战死在石堡城上。”两人领命而去。 见二人出帐,哥舒翰对萧玄衣道:“我用三万人给少侠作偏师,三天后,我希望少侠能给我带回来铁刃的脑袋。” “铁刃?” “就是石堡城的吐蕃守将。” “我没见过他。” “那铁刃玄盔白缨,最好辨认。” 一晃就到了第三天的夜里,萧玄衣独自一人来到石堡城的东南。星光闪烁,暗夜静谧。如果不是间或传来的一声惨叫,谁也看不出,在石堡城的另一面,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与其说鏖战,不如说是屠杀,一队大唐将士爬上山脊,接着变成纷纷跌落的尸体。又一队将士爬上山去…… 屠杀持续了三天两夜,双方都已经红了眼,不再喊杀,不再击鼓,敌我相见就搏上一刀一枪,生死立判。 这么多人以身殉国,萧玄衣也红眼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口气冲上去,生死两飘。 然而胜利更重要,萧玄衣耐着性子辨认了一下路径,又观察了一会儿石堡城头的动静,城头不见一个人,估计全去堵城门了。 正是上城的大好时机,萧玄衣深吸一口气,发足向石堡城直冲而上。 萧玄衣冲过斜坡,踏上陡壁,气力将竭时,萧玄衣右手一扬,一把挠钩飞出,搭在石堡城头。 萧玄衣两手攀援而上,离城头还有丈把远,突然头顶响起一声炸雷:“哈哈哈哈,铁刃在此恭候多时了。”抬头看时,一个昂藏大汉,双手捉刀,盔上一簇白缨甚是鲜明。 萧玄衣要是撒手,凭他的功夫,全身而退问题不大。这个念头只是一转,萧玄衣双目死盯着铁刃,两手继续攀那绳索。 铁刃大可一刀将绳索斩断,谁知铁刃不急,两手将刀高高举起,就等着萧玄衣上来。志在搏杀萧玄衣。 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石堡城就是这个道理,无人守御的话,放羊的儿童都能上来,有人守御,几万精兵也未必奏功。 萧玄衣的剑法近来虽然精进了许多,但形势跟铁刃天悬地殊。这一刀下来,萧玄衣难免身首异处。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鹤唳,暗夜里,一只白鹤破空而来,直扑铁刃。铁刃连忙将刀一挥,羽血齐飞。 再一转眼,不见了萧玄衣,铁刃大吃一惊,接着感到后背一凉,一把利剑透胸而出。 萧玄衣从恍恍惚惚中睁开眼来,那轮圆月已经西沉,孟知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的第三层已经打通了?”孟知微问。 萧玄衣点点头:“你怎么知道了?” “你的表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惊恐万状,一会儿眉目带笑。” “这就代表过关了?” “你平时练功很平静的,今天的这个样子,证明你遇到了魔障。修炼神通本来就为造物所忌,魔障一般出现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最后你眉眼带笑,说明你已将魔障打破。” “嗯,在入定的时候,我看到一大团一大团的青气飘来……”萧玄衣将练功时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果然是你的造化,刚才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东南风。现在还有些余温呢。” “东南风是代表木气吗?” “对啊,只是眼下都入冬了,这东南风很不寻常。所以这是你的造化。” “火烧赤壁不就是冬天里起东风吗?说什么来复之时。”萧玄衣听过戏文。 “来复之时,气候变化不定,起东风是有可能的,但是想用到那场东风,可能性就很小了。所以火烧赤壁,千古也就那么一例。” “也对,时间那么短,正好赶上不容易。”萧玄衣喜滋滋地。 “你能想到跟你的剑借金气倒也是匪夷所思。还竟然借到了。”孟知微沉思了一会儿:“石堡城又叫铁刃城,遇到了哥舒翰,估计不借也不行。” “我自己的剑能不借给我吗?” “按道家的观点,元神无善无恶,不存在喜不喜欢你的问题。” “那倒也是,不过有白鹤帮我的忙。” “看来真是善恶有报。你救了那些鱼,就有白鹤来帮你。” “白鹤跟鱼有什么关系。” 孟知微便又提起猿鹤沙虫的典故:周穆王南征,一军尽化,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那只鹤估计是阵亡的将军所化。萧玄衣救了那么多鱼,很可能就是他的部下,它来报命也不一定。 “白鹤是要吃鱼的。” “鱼是鹤的食物,鹤吃鱼没什么不对啊?鱼既然是鹤的食物,鹤要保护鱼,也没什么不对,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 孟知微的一番解释玄玄乎乎,好在萧玄衣心里高兴,没有继续杠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三鼎甲 萧、孟二人回甘州,路上下了一场雪,因此耽搁了两天。按日期推算,选美大赛赶不上了,萧玄衣不免遗憾。 谁知进了城,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萧玄衣逮着个路人问了一下:大赛因为下雪停了两天,明天继续。 情绪这东西也得喘口气,所以那场雪下的正是时候,这两天甘州城内酒池肉林,热闹而又颓废。 既然比赛还有得看,这趟出门算是完美收梢儿,萧玄衣骑在马上如同凯旋般意气风发,和孟知微有说有笑。 两人到家门前下了马,萧玄衣发现院门在里面栓着,心里不禁纳闷:这种热闹时候,几个人竟然舍得在家闲着? 叫了几声门,里面响起脚步声,开门者是鲁奇,萧玄衣刚要说话,鲁奇连忙摆手,顺手接了孟知微的马缰。 孟知微自回西厢,萧玄衣和鲁奇去马厩里拴了马,终于忍不住问道:“李老三和莫聪大哥呢?” “李老三没影了,莫聪兄弟在屋里。”鲁奇指了指堂屋。 “啥意思?”萧玄衣心里一惊。 “几句话也说不清。” 萧玄衣不再多问,领着鲁奇进了自己的房间。鲁奇这才开讲。 选美大赛的第一轮为初选。每天的前半晌选出一百余匹体型合格的母马,后半晌分组比赛,每组选出前三名来,参加第二轮的比赛。 初选用了将近二十天时间,共选出六百匹马。这六百匹马分成六十组,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的比赛每天十场,每场依旧选出前三名,六天下来,共选出一百八十匹马,进入第三轮。 第三轮的比赛共两天,每天九场,每场选出前三名,共选出五十四匹马。大赛的组织者将选出来的五十四马登记造册,并给每个马主颁发荣誉性的奖赏。 这五十四马将以全族的名义被租赁一年,租金当场发放。如果马主愿意出售,也没问题,价钱相当于一般母马的好几倍。 按说选美大赛到此算是收宫,但这么多人聚到一起不容易,于是顺便过个节日。节日的名字就叫“赛马节”。 赛马节是选美大会开办以来沿袭已久的定例,却是整个选美大会的**,因为这一天纯粹是博彩。 最后选定的五十四匹马分成六组进行比赛,每组选出三匹,一共选出十八匹。这十八匹马进行最后决赛,选出本届的“三鼎甲”。 整个赛程就是这么安排的,莫聪他们的目的虽然在于博彩,但与赛程息息相关,所以鲁奇先介绍了一遍。 在初选的二十天里,凭着李克用的眼力,每天赢个百把两银子,然后到酒楼里大吃二喝一顿,初选结束后算了算,还赢了一千五百多两银子。 大赛的第二轮就靠莫聪了。六百匹马里每匹马的速度,莫聪都记得清清楚楚。有这些数据作参考,“报捷”几乎一买一个准。 赢了十来场后,莫聪的胆子大起来,下注从一百两变成一千两,“报捷”虽然一赔二,架不住场场赢,六天下来,赢了近五万两银子。 那天三个人找了甘州最好的酒楼,喝最贵的酒,莫聪不免志得意满,按他的计划,第三轮一共有十八场比赛,每场下注一万两。第三轮赛完,十、五六万两银子唾手可得,加上以前赢的几万两,二十万银子到手,就可以收手了。 “最后一天的赛马节,不是还有七场比赛吗?”听到这里,萧玄衣问。 “当时李三哥也这么问了。”鲁奇说罢便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委。 原来莫聪发现,第二轮选出的一百八十匹马,速度上差别不大,买第三轮的‘报捷’还有把握。第三轮再选出五十多匹马来,差别更小。买赛马节上的“报捷”都不一定稳赢了。既然拿不准,不如收手。 再一个,第二轮选出的一百八十匹马,莫聪有两轮的速度记录,他还发现,同一匹马的两次记录也有多多少少的差别。这肯定跟骑手的技术或者马的临场状态有关。 如何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莫聪还没想出法子,因为技术上的差别没法量化,但是他已经把场上的二十名骑手排了次序。不过这一届是赶不上了。 “莫聪大哥真是天才。”萧玄衣虽然听得晕晕乎乎,还是由衷地赞了一句。 第三轮比赛的第一天,该赢的九万两银子一两没落下,第二天开场之前,却出了些意外。 李克用本来就喜欢张扬,每次赢了都大呼小叫,因此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莫聪也含蓄地说过李克用,但李克用哪知道“含蓄”是什么东西? 那些赌马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经验,只是没有莫聪算的那么细。见李克用他们老是赢,便过来套近乎。 李克用当然不会实话实说,编了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论,众人听不懂,更把他当成神明,李克用便带着大伙儿一起下注。都赢了不少银子。 第三轮的第二天开场前,李克用身边早就聚集了一帮人,听他高谈阔论。因为就剩最后一天了,莫聪也没说他。这时候拓跋父子走了过来。 李克用跟拓跋父子都认识,见了不免要打招呼,顺便给鲁奇、莫聪引荐了一下。拓跋父子走后,莫聪开始头疼。 “难道着了老拓跋的道了?” “谁说不是。你说过老拓跋的手段神乎其神,我们都当故事听了。莫聪兄弟倒是知道怎么回事,怕李三哥炸毛,就没有明说。” “后来呢?” “莫聪兄弟头疼的厉害,我就扶他回来了。结果十几万两银子让三哥一天输完了。” “怎么输这么多?” “三哥什么时候服过输?输一万就下两万,输两万就下四万。” 莫聪回家歇了半天,头疼倒是轻了,只是他脑袋里记的数据全丢了。这时李克用回来要银子去翻本,莫聪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两人就吵了起来。 鲁奇在一边劝架,把莫聪被老拓跋阴了事儿说出来。李克用认为拓跋妙不地道,要去找他算账。 鲁奇、莫聪连忙劝阻,李克用哪里肯听,这时莫聪又头疼欲裂。鲁奇照顾好了莫聪,再找李克用已经不知去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击必中 鲁奇出门去找李克用时,天已经黑了,不久又下起雪来,店店关门,家家闭户,鲁奇没奈何,只好回来。 第二天鲁奇又出门去找李克用,雪已经停了,大街上热闹非常,问了一下才知道,选美大赛也停了。 鲁奇找了半晌,没见李克用的踪影,也没打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便回来跟莫聪商量,莫聪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李老三应该没事儿。 鲁奇把停赛的消息告诉莫聪,莫聪突然觉得还有一点机会,便给鲁奇说,要把丢了的数据找回来。 “被偷了东西怎么找?”萧玄衣纳闷。 “莫兄弟说拓跋妙没有偷干净。怎么个不干净法,我也没问。” 莫聪叮嘱鲁奇,天塌下来也不要叫他。接着便把自己关进屋里,陷入苦思冥想,已经两天一夜了。鲁奇眼下相当于“护法”,须臾脱不开身。 “现在你回来就好了,去找找李三哥。” 萧玄衣和鲁奇从房间出来,莫聪就在院子里站着,披头散发,面容苍老。萧玄衣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就听鲁奇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萧兄弟回来了,我能不出来吗?”莫聪面带微笑。 “莫大哥,输了就输了,不要放在心上。”萧玄衣接上话。 “鲁奇大哥跟你说了吧。” “嗯,老拓跋太不讲究,不过他欠我二十万两银子,应该不会赖账,到时候你用就行了。” “谢谢萧兄弟。俗话说赌场无父子,本来就不是讲情谊的地方,老拓跋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过这个面子我得找回来,要不然他会以为咱们中原无人。” “这么说,莫聪大哥被偷走的东西找到了?” “差不多吧。”莫聪点点头:“并且我还想到了一个法子,能推算的更精确。” “你把骑手的因素考虑进去了?”鲁奇问。 “不错!”莫聪说罢又解释了一番。 莫聪所说的法子用的是“加权”原理:把骑手的技术换算成马的速度,并赋予一定的权重,然后再赋予马速一定的权重。两者相加就是马在赛场上的速度。 这种方法貌似简单,但六百匹马,二十名骑手,并且马与骑手的组合又是随机的,要推导出一个合理的权重,谈何容易?除了莫聪,当世不作第二人想。 至于马和骑手的临场状态。虽然对马速也有一定的影响,在排名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莫聪只考虑以上两种主要的因素。 莫聪说这些,萧玄衣和鲁奇都听不懂。萧玄衣对于拓跋妙没偷干净的事儿更感兴趣,便跟莫聪请教了一下。莫聪的解释是:拓跋妙偷走了只是马速的“数据”,但得出这些“数据”的过程,他却忽略了。 “过程不就是掐指计时吗?”萧玄衣又问。 “对啊。” “这个也能记得起来?!”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萧玄衣要找李克用,倒是不用费很大劲儿。当初他们相遇拓跋思谦的酒楼里,李克用正左拥右抱着两个妖冶女子,醉眼迷离。 李克用看见萧玄衣,便把一个女子往萧玄衣怀里推,萧玄衣躲开了。李克用便嚷着要跟萧玄衣喝酒。 萧玄衣明白,眼下劝他肯定不回去,便一边给李克用灌酒,一边跟他聊天。 李克用只记得跟莫聪吵了几句,赌气出来,刚好碰到拓跋父子,有人请喝酒,李克用当然不吝。 开始时拓跋父子还陪着,后来就走了。临走前给李克用说,尽管吃尽管玩,自然有人付账。李克用当然乐不思蜀。 萧玄衣知道,李克用着了拓跋妙的道儿啦,又猛灌了李克用几大碗酒。李克用醉得人事不省,便被萧玄衣搭在肩上扛了回来。 估计是路上控着了,李克用刚躺下便开始狂呕,吐得满身满床。这下忙坏莫聪几个人。给李克用换衣服、换被褥。又让萧玄衣去抓药,给李克用熬醒酒汤。 睡到半夜,李克用才算醒来,看看几个人都在,自己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禁有些愧疚:“老莫,一下把你赢的银子输完了,对不住哈。” “什么对住对不住的,你没事儿就好,再说你输银子这个事儿吧,主要怨我。” “看得出来,李老三这回是真心的,莫大哥就不要客气了。”萧玄衣笑道。 “我还真不是客气。我把赌博看得太简单了,以为跟平常买东西一样。” “这话怎么说?”萧玄衣问。 “买东西是有钱就能买,但赌博跟打仗一样,也讲究快、准、狠。” “老莫这话说得在理儿。”李克用坐起来。 “我是太求稳了,每天都赢一些,时间长了谁不知道,被拓跋妙反击一把再正常不过。这跟三哥没多大关系。” “老莫,你这话我爱听。”李克用嘿嘿道。 莫聪也笑道:“明天就让你们看看高手的作派。” “怎么叫高手作派?”萧玄衣问。 “一击必中,快如闪电,高飞远引,倏忽千里。” 赛马节这一天,萧玄衣和李克用带了四千两银子,早早出现在赛场上。 鲁奇医马挣了五千两银子,当时拿出来作赌本,后来赢了钱,就抽出来给鲁奇了,所以没有被李克用输掉。 莫聪将赌本又拿出来,分了四千两银子给萧、李二人,面授了一些机宜。自己留了一千两银子,说是用来砸庄。 萧玄衣四下一望:赛场的东、西各有五、六个彩棚。选美大赛萧玄衣就看了个开场,不知道这些彩棚是干什么的,李克用解释说都是下注的地方。 两个人到彩棚里,把四千两银子交了,领了一张羊皮纸。这羊皮纸就相当于一张左契,上面写着交纳银两的数目以及经办人的姓名。 赌马下注的时候,下多少银子,买的哪几匹马,哪一名目,届时都记在羊皮纸上。每场比赛结束就可以来兑奖。 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大家都围着赛场,一队回鹘武士出来维护秩序。辰正时刻,鼓角一通,比赛开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天马传奇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五棱三羽 讲武台后出来十人十骑,当先的一个骑手,手举一张标牌,上面写着三个字:第一场。后面跟着的九位骑手各骑着参赛的马匹。每个骑手身上都有编号。 十人十骑绕场一周,回到讲武台下,各自下马而立。这时要赌的就可以下注了。下注现场书写,有点儿繁琐,所以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又是鼓角一通,比赛开始。李克用受了莫聪的传授,底气十足,上场就压了四千两,买的名目是“报捷”。果然赢了,羊皮纸上记录的赌本成了八千两。 第二场时,萧玄衣的白马竟然出现了,那白马脑门上一簇红缨,雕鞍锦障,光彩照地,引得赛场上一片喝彩。 萧玄衣心里百感交集,既有些骄傲,又有些失落,最多的是生气:契必浑大模大样的拉白马出来显摆,显然没把他当回事,眼下且忍一忍,将来一定要这老小子好看。 萧玄衣正胡思乱想,李克用回来了,用肘子捅捅萧玄衣:“给你面子哈,八千两银子压白马。” “你要给我面子,你买白马第一啊。” “不能感情用事。”李克用装道。 “不讲感情,你也不用给我面子啊。” 李克用还没开口,突然一阵锣鼓响,比赛开始了,九匹马飒沓而出…… 第四场的时候,李克用身边聚了一帮人,那帮人跟着李克用赢了不少银子,后来全输进去了,好几个曾经表示过对他的失望。眼见他连赢三场,又都聚了过来。 李克用对这帮人爱答不理,但是没关系,人家也不需要搭理,跟着买就行。眼见别人跟着赢,李克用气不忿,口中骂骂咧咧:“妈的,下次我照输了买。” 萧玄衣暗自好笑,这时突然有人叫他:“萧大哥,怎么一直没见你啊?”萧玄衣回头一看,正是面色苍白的拓跋思谦。 萧玄衣连忙拱拱手,拓跋思谦又说道:“那天不是让你去找我吗?你怎么没去?” 萧玄衣想起和拓跋思谦的那场约定,不禁抱歉:“我是去了,找了半个城没找着你,李三哥又有急事,我们就回去了。” “还好你没找到我。” “什么意思?”萧玄衣不明白。 “要不然跟我骗你似的。” “你想说什么啊?” 拓跋思谦本来是要告诉萧玄衣白马在哪里,眼下萧玄衣不得而知,拓跋思谦不愿明说,只好含糊其辞:“没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最近忙什么呢?” “我找地方练功去了。” “什么功?” “飞矢不动。” “没听说过。” “这么说吧,如果有人用箭射我,在我看来,那箭飞得很慢,我挥手一剑,就把它从头到尾劈成两片。” “这么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 两人好久不见,聊得很亲热,这时李克用已经赢了第四场,过来和拓跋思谦相见了。 “三哥赢多少了?”拓跋思谦问。 “三万多了,你不心疼吧。” “这话不要跟我说,跟我没关系。”拓跋思谦一脸傲娇。 “那行我就再赢一场。” “你已经赢了三万,最好一万一万的押,要不然一把就输干净,下面就没得玩了。” “没得玩好啊,我正要跟萧老三比划比划。这家伙吹牛说他的剑能劈开我的箭。” “想输那你就快点,我等着看你们比武呢。” 第五场李克用又赢了,羊皮纸上的赌本已经翻到六万四千两。拓跋思谦有些不耐烦,李克用道:“要不等我把第六场的注先下了,咱们就走。” “那你快点。” 李克用下完注,过来招呼萧玄衣和拓跋思谦。见李克用真要走,一帮跟赌的家伙都快哭了。李克用也不理会,两手拨拉开众人,三个人往东便走。 赛场的东北角停着几辆青牸车,四面挂着黑布帘子。萧玄衣看了一眼,有两个黑衣人正走过来。 “是不是找你?”萧玄衣问拓跋思谦。 拓跋思谦停下来,等那两个黑衣人走近了,便道:“你们俩过来干什么?” “老爷让我们转告少爷,不要走太远。” “知道了。” 拓跋思谦说罢,三个人继续东行,再一回头,那两个黑衣人还在后面跟着,萧玄衣不禁“咦”了一声。 “老爷子对你不放心,要不你先回去,反正也没什么悬念。”李克用笑着对拓跋思谦说。 “没有悬念的事情,结局才更刺激!”斗起口来,萧玄衣不遑多让。 拓跋思谦勃然大怒,回头骂道:“你们俩再跟一步,瞎了你们的狗眼珠子。” 那两个黑衣人果然惧怕,逡巡了一会儿,掉头回去了。 三个人到了一片开阔地上,这片开阔地就是一个月前李克用练唇语的地方,眼下已白雪皑皑。萧玄衣道:“就这吧。” 路上萧、李二人已经议定好规则,李克用拿出三支箭来,找了一块石头磨箭尖。拓跋思谦也帮助磨。 “可惜了我的五棱三羽箭。”李克用便磨便说。 拓跋思谦住了手,将箭的头尾看了一遍:“还真是,人家都是三棱两羽,你为什么弄五棱三羽?” “杀人好看。” “你就装吧。”萧玄衣在旁边冷笑。 “你闲着没事去堆一堆雪。”李克用对萧玄衣道。 萧玄衣懒得理他,拓跋思谦倒是在旁边拢了一个雪堆。这时李克用已经磨好一支箭,起身摘下弓来。 “看着哈!”李克用张弓搭建,一箭射出,雪堆上只留下一个梅花形的箭孔。 “果然好看!”拓跋思谦叫道。 “其实是李老三怕战场上有人抢他的功,所以在箭上做了标记。” “你哥就那么会算计啊?”李克用从雪堆里扒出箭来。 “不算计,你就磨了三支箭?” “三支箭给足你面子了,对一个人,你哥哥什么时候用过第二支箭。” …… 萧、李二人斗了一会儿口,三支箭已经磨好,萧玄衣往南走出一百步,转身对着李克用和拓跋思谦,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 “准备好了吗?”李克用大喊。 萧玄衣嘴动了几下,李克用又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你不是会看唇吗?”萧玄衣喊道。 “还没练会。” 萧玄衣的嘴又动了几下,李克用又喊:“你说什么?” “准备好了。”萧玄衣应道。 “我怎么觉得萧大哥在骂你。”拓跋思谦在旁边笑嘻嘻地。 “我听不见就是骂他自己。” 李克用话音未落,一箭射出,只见萧玄衣人影一闪,剑光一寒,那支箭已落地,从头到尾劈成两半,萧玄衣把剑缓缓入鞘。 这一手很是帅气,刚才还心不在焉的李克用不禁喝了一声彩:“三弟剑好快!” “我都没不清,要是慢一点就好了。”拓跋思谦说道。 “他慢一点就给我弄死了。” 言谈之间,萧玄衣往前走了十步,面对着李克用和拓跋思谦,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 李克用三支箭射完,萧玄衣往前走了三十步,李克用只好又磨了三支箭,直到最后一支箭,才算找回面子。 三个人回到赛场,第七场比赛已经结束,看热闹的已经散尽,彩棚边还围着一些人,估计是赌马者在兑奖。 萧玄衣看到奇特的一幕:鲁奇和莫聪仍然站在赛场上,面朝东北,一动不动。对于他们三人的到来竟未发觉。 萧玄衣往东北方向看去,那几辆青牸车还在。其中一辆车的黑布帘儿动了几下,接着出来一个锦衣华服的老者,正是拓跋妙。 拓跋妙下了请牸车,向鲁、莫两人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