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神剑》 第一卷 第一章 雁城大侠 引子 上古。 天界之下,人间之上,乃一片虚无飘渺之境。本无神,无人,无魔,无相,却有一双神鸟翱翔此际,通体火红,声音尖利,翎羽璀璨,傲然生辉。时而飞往天界,时而流离人间,或为觅食饮水,或为休憩入眠。后为凡人所见,以为神明,惊鸣不已,由其火红颜色,冠以“朱鸟”称谓,遥相转告世人,久之,火鸟之名,遍及苍茫大地。从此不论闻者见者,一律将其视为上苍所造之灵物,前赴后继,顶礼膜拜。 且说这对神鸟,向来成双入对。穿天遁地,翻江过海,不曾相离。尘世间之情爱莫不如此,后,有人遂将其视作恩爱化身,撰成诗歌,万载唱咏,世代流传。 又过些光景,世间出现了一位散人,粗衣粗裤,赤脚踏地,常流连于山川泉水之间,尤爱花鸟树木,亦作得一手绝妙好诗。一日,此散人游至一处陌生地方:非东,非西,非南,非北,只有一山,山涧旁边一道清泉,走至泉边,恰遇一对神鸟依傍而憩,从近处闻其鸣叫,倍感悦耳,遂有感而发,于一块滑溜大石上,刻下诗一首,以表纪念。 百余年后,散人已修炼成仙,临往天上之前,欲求得再与神鸟一见,而后游历数年,重游于当年那处仙泽之地,席地入坐,一坐数年,不入米粒,不食烟火,终于一场春雨过后,见那神鸟从天而降。散人遂颜色大悦,大功告成,凝视片刻,将心愿了却,便飞往天上。 又逾百年,有一众猎人,误入此地。感叹山水秀美之时,只见泉边有一大石,上面刻有潦草字迹,却因风雨飘摇,模糊不清,只见得上面有两大字,一为“凤”,一为“凰”。 众人猜疑其意之时,只听天灵之上,有大风吹来,仰望去,皆惊骇不已。只见两只火红大鸟,从天而降,落于大石之上,目中神色,犹如焚世的火焰一般。 猎人不敢妄动,只在一旁静静瞧着,少顷,一只大鸟忽然振翅飞起,另一只亦紧紧相随,高高飞于天上,许久便飞得不见。人们再瞧那块大石,上面的字迹,被那对大鸟抓得万般凌乱,更不得看清,只有那“凤”、“凰”二字,赫然醒目。 众猎人不知此二字应如何念诵,想将大石抬走,怎知用劲浑身解数,却无法移动半寸。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凤凰”二字抄于兽皮之上。后经历重重千辛,众人方才找到出路,返乡归家,将此事告之亲朋,亲朋亦告之邻里,以此遥相转告,“凤”、“凰”二字,由此流传于世间。 由于此鸟成双,人们便以阴阳相奉:凤为雄,凰为雌,以此相冠,合曰“凤凰”。 至于篇目所题“剑”字,缘何以凤凰二字命名,还请观看后面的正文。 第一章雁城大侠 江湖之中,成文或不成文的规矩不计其数,唯有一条极为令人醒目:若要得到大侠之名,须取下百只妖怪首级,悬于自家门梁之上,若七七四十九日,期间仍安然无恙,方能称为大侠。 何为大侠?侠之大者,侠之最。 没有人知道,这是何人于何时、何地发令的规矩,首位摘得“大侠”名号之人,姓什名谁,已无从考证。 数十年以前,妖魔横行于世,“大侠”二字便已引得无数江湖人士垂涎欲滴。朝廷亦参与其中,不仅为成为大侠的人颁发金银财富作为奖赏,另发一块金牌,以兹表彰。 金牌虽小,不及那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富,但对于一名真正武林人士而言,拥有金牌,乃是拥有了终极的名望、地位,享不尽的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于是,世间掀起了一股除魔狂热,凡自恃武功高强者,纷纷将砍掉的魔物首级,高高悬挂在门前的横梁上面,夜晚看去,如同火光阴森的灯笼。寻常百姓见到此景,并不惶恐,只是死掉的头颅而已,何谈畏惧?常有胆大者,在众目睽睽之下,攥紧双拳,纵身跃起,敲打这些腐烂的头颅,此举往往能够博得旁观者掌声雷动。 人们痛恨魔物,因为魔物杀戮人类,因为魔物样貌憎恶,上天为神界,入地为冥府,神鬼瓜分了天上地下,那天地之间,自然是人类的地界,岂能为魔道容身之处? 话说,魔物虽与神、鬼、人皆不同,可见到了自己同胞惨遭杀头,亦愤怒不已,定会上门寻仇。于是,这些人家,不出数日,必逢血腥光临:次日,要么其门上徒添数只滴血的魔物尸首,要么就是大清早,官府派人到主人家清理惨遭灭门的遍地横尸。 得失分明,皆如此。 除魔的人,自然少不了与魔物斗法,往往心智脆弱之人,易受到魔物蛊惑,重者精神崩溃、自我毁灭,轻者虽能留住性命,却难免遁入魔道,堕落成魔,从此游离于半人半魔之间,此等人众,被世人称为“行尸”,若长久沦为行尸,外观体态甚至会发生扭曲变化,直到彻底地沦为魔物。 我们的第一段故事,便要先从一户人家说起。 此乃北方一座千年古城,唤名“雁城”。 雁城之盛,北方之首,于城南附近,有一湖泊,碧波粼粼,形如雁群之状,遂名“雁湖”。湖旁有一大宅,朱门铜锁,庭院宽阔,与邻近的旺族大户相比,亦别有一番气派。宅门上方挂着金字宽匾,“秦府”二字赫然醒目,秦府的主人,来头不浅,江湖人称:雁城大侠。 秦阅清。 既然说起秦阅清,不得不提及其父,乃江湖鼎鼎大名的“无影剑侠”秦不往,被誉为北方武林之首,以其剑法凌厉、除魔有道而威震江湖,胸中之豪迈仗义,大气磅礴,更为世人所万般景仰。 秦不往所用剑法,乃秦家祖传剑法,名不响亮,只叫作“秦家剑法”。这套剑法,无论劲力、杀意,皆不算剑法之首,但论及出剑之快,若此剑法列于次席,则江湖上的万千剑法,无一能攀于其上。秦家剑法,出招迅速,但并不凶狠,秦氏祖先,将宽容之大情怀贯于其中,一招一式,看似飘逸不惊,实如细雨缠绵;深究下去,却是复杂精深,变幻莫测,招招相连,式式相通,无一废招,无一滥式,实为上乘。 秦不往,将此套祖传剑法,发挥至极至,在江湖上罕逢对手。秦家在秦不往的掌管之下,已至百年以来的顶盛,世人在赞叹之余,皆以为从自往后,秦家不会有一位后人能够超越“无影剑侠”的成就、地位、名誉,秦家终将在他后人的手上,愈加平庸,直至萧条。 时处乱世,如此声名远洋的武林名门,自然引得魔道中人记恨不已,且说秦阅清虽非大侠,在他的剑下,亦记着无数魔物的淋淋鲜血。 魔道,早已将其视为大敌。 终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秦不往在一次除魔以后的返家途中,遭到一众魔物偷袭,由于已是疲惫过度,且前来的众多魔物当中,有几只魔性极凶极强,相当难以应付。双方拼尽全力,一番激战,两败惧伤:魔物死伤惨烈,未能杀死秦不往,为首的魔物率领残余人马撤离,秦不往艰难走回家中。由此,不败的传说破灭,而此时的江湖,成为大侠的人层出不穷,人们已无心关注与魔物平手的秦无往,拜师秦家的人遂屡屡锐减,有些刚来不久的徒弟,更是卷起行李便走,另觅名师去了。 还未等到后人接管家业,秦家已这般迅速地衰落了。 再说这秦不往,本已重伤难愈,加上门庭败落,心神俱陨,日渐憔悴。久之,伤入脾肺,气血不调,终含恨而死,临终前,满腹愤恨之言,竟连日后家业都未来得及交代,便草草上路了。 秦不往有三个儿子,此时老大19岁,老二17岁,老三15岁。三个儿子从小便与父亲学剑,虽不及父亲那般威力,也算小有所成。哭着送别了秦不往,个个面如凝铁,心生仇恨,誓要为其父亲报仇,讨回秦家已损毁殆尽的名声。 三位少年费尽周折,多方打探消息,不久便查出当日设下埋伏、对秦不往痛下杀手的魔物。三位少年在一处地方将其找到,欲为父报仇,无奈技艺不精,节节溃败。为首的魔物,甚为强大,未出全力,已分胜负:一行三个兄弟,当场死了两个,只踉跄地逃回了一个,跌入家门,已是遍体鳞伤,神志不清,休养数月才算调息完好。 这个活下来的,便是秦不往的小儿子,当年只有15岁的秦阅清。 秦家长子、次子已死,秦家未有能够担当之人,以致家道彻底落魄,声名颓败,秦家与魔道遂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从此,复兴家门的重任,交予秦阅清的肩上。 这个15岁的少年,有何本事? 三子之中,数他资质最差,天赋最弱。两位兄长,大哥秦阅隆,5岁习武,临终时已习得全套剑法;二哥秦阅松,7岁练剑,临终时亦悉掌大半剑法;秦阅清幼时愚钝,毫无灵光,匮乏劲力,9岁那年,才勉强拿得起剑,11岁时,方才费力学会秦家剑法第一式“初露锋芒”。这一招式的名字令人无限向往,秦阅清虽然学得此“开门”招式,却只显露了一丝微弱锋芒,其后,便止步于第二式,第三式,过了整整三年,他才磕磕绊绊地学到第七式。 这样的孩子,即使捡回一条命,又如何能改变家道中落这个不争的事实? 伤愈后,秦阅清便整日刻苦修炼剑法,翻阅其父所传下的剑法心得,废寝忘食,勤奋不怠,十年如一,从未间断。 毫无资质的秦阅清,经过这番艰苦卓绝的历练,竟也由一块顽石,磨练成为剔透的璞玉。 25岁,不轻不重的年纪,秦阅清已浑然练就了一身上乘的武功,亦将自悟的心得与秦家祖传剑法相融合,创立了一套更为精妙高玄的剑法,唤为“飞清诀”。修成之日,恰逢秦不往10年忌日,秦阅清拜过父亲与几位兄长的灵位,遂拔剑而起,踏遍天涯,终于在一年以后,中原的一处群魔栖息的荒凉之地,找到了当年为首的那只魔物。 此时,魔物已不再认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到底何人。即便认出了,亦不会再开杀戒。这个魔物的眼中,已然全无杀意,原因就在他的身后:几个年幼的小魔物,正在他的身后玩耍嬉戏。 他的身上,仍然散发着魔性,却这般温和、慈爱。 秦阅清未与他多言,当场挥剑斩杀过去,对手只招架数个回合,便败下阵来,秦阅清接着狠命一击,魔物闷绝一声,躺在地上,停止了挣扎。 众魔物眼见他们的爹倒在这男人的剑下,统统冲了上去,拿起地上的木棍,用劲敲击在秦阅清身上。无奈,他们过于年幼,怎有力气伤得了这位面露凶光的仇恨之人? 其他的魔物吓得惊惧不已,怯怯地望着这个可怕的人类。 秦阅清一声暴喝,轰然一通狂杀,在他周围那的几个渺小生灵,刹那间便化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这个内心愤怒的已经失去控制的男人,将十年的狠,化为了一把锋利而无情的剑刃,将此地所有的魔物杀个精光,不论大小老幼,公母雌雄,通通将首级斩下,装于几只大袋里面,离开此地,遂快马加鞭,连夜赶往雁城。 经过彻日颠簸,尽显疲惫的秦阅清回到家,方才从愤怒的心境中脱离出来,这才看到,自己浑身的血迹,已然风干。当晚,家丁们将几个袋子打开,大大小小的魔物头颅从中滚出:有的沉若足金,有的细如米粒,有的狰狞血口,有的俏丽媚艳,他们都是被极快的剑所斩,这便是秦阅清的剑。 那是已超越了秦家祖传剑法,更快,更狠的剑——飞清之剑。 众家丁一番查点,总共百余个头颅,秦阅清吩咐道:“从中挑出整一百,系于大门外的横梁上,其余的,给我统统烧掉。”言毕,走到其父与诸兄长的灵位前,跪下,道:“爹,孩儿已为您及二位哥哥报仇了,从今往后,家中事务,便由孩儿做主,绝不辱没家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章 飞清剑诀 转眼之间,已至岁末。一日,朝廷派人前往雁城,将大笔黄金白银送至秦阅清府上,与及一块巴掌大小的金牌,一面四方旗子,旗上嵌有“雁城大侠”四个金光大字,气魄非凡。 秦阅清将那只刻有自己名字的金牌拿在手上,凝视许久,后,系于腰间。自此,他便成为雁城唯一的一位大侠——雁城大侠。 又过3年,已近三十的秦阅清,终迎来自己人生一件大喜事。这天,红席蔓地,灯火通明,家中来宾何止上千,无不诚心恭贺这一对天作良缘。拜过天地,秦阅清身旁这位名叫彭冰融的女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秦夫人”,秦府的女主人。 彭冰融出身高贵,其父乃是当朝宰相彭拓古。去年初春,父女二人游览雁城之时,彭冰融与秦阅清相识于雁城南面一座小亭,二人当场便互生爱慕之意。一个是旷世大英雄,一个是朝内重臣的千金,再看此女,天生一副冰雪娇嫩的肌肤,相貌之美更是倾国倾城。若是天上仙女下降到人间,见到如此美貌娇娘,定会当场羞恨而死。 彭冰融嫁入秦家的十余载,非但不显垂老之态,反而随着年华的流逝,愈加俏美动人。此为后话。 龙生龙种,虎生虎胎,秦阅清夫妇的子女,天生注定绝非庸碌之辈。嫁入秦家次年,彭冰融顺利产下了长子,秦鹤泉。这孩子刚出生时,哭声格外洪亮,犹如千百钟鼓齐鸣,天雷惊世一般,秦阅清将孩子轻轻抱起,忽见此子背上,有七颗胎记,呈星宿状排列。为此,秦阅清特应夫人之托,请来了自己的好友,雁城内外颇有名气的算命先生——算山川,来为长子占卜命相。 算山川一进屋,便自言道:“果然有不凡之感。”待他见到此胎记,更是一副惊讶神情,思忖片刻,对秦阅清夫妇道:“秦兄,秦大嫂。世间有一种胎记,呈北斗星状,七星分布,唤为‘天罡印’。若出生的婴孩着此印记,实为大凶,一生不得平安。” 这番话,令夫妻二人为之一震,只听彭冰融颤道:“先生,那,那我家的瑞泉身上莫非?” 算山川面色忽然一转,道:“夫人且听我说完。” “公子身上这胎记,虽为七星状分布,却呈一股逆行之相,此乃万中无一的吉兆,公子天生便蒙天佑泽,想必来日必有大任将至,此生注定不会平凡。” 这算山川,说话向来吓人,净喜欢讲些有的没的。彭冰融只听到他所说“吉运”二字,再后面什么大任将至,已不去关心,只感到心中万般欣悦,直言谢过算山川。 秦阅清向来不信命数,能够与算山川结为至交,也是由于两人都喜爱诗画的缘故。在他心中,所谓的命数,总归要由人自己来掌握。 秦鹤泉刚刚出生之时,秦阅清已看出,这孩子的将来,绝不简单。 果不其然,秦鹤泉5岁时,便成为了周围一带孩子的头目,整天带着一帮男孩子在城南的桥上玩闹,并常常与在那附近,年龄比自己大得多的孩子打架,满身伤痕回到家中已是常事,倒是从没打输过。彭冰融性情温顺慈祥,对这孩子毫无管教之法,秦阅清更是纵容不管,任由自己的儿子胡闹,也不干涉。 秦阅清早已看出,这孩子是块练武的材料,比起自己小时,不知强出多少。 天赋,不是人人都拥有的,秦阅清不曾有,他的儿子却与生俱来。 这便是天意。 这个顽皮的孩子又玩了许多年,仍未安静下来,反而更加肆意妄为,架打的越来越狠不说,对手也逐渐由小孩子转为少年,由少年变为成年男子。秦阅清不得已,只好对鹤泉严厉管制,迫其学武。不然,定会被他惹出些事端。 起初,秦鹤泉极不情愿在家练剑,常常偷懒,惹秦阅清生气,秦阅清气得急了,动手打他一顿,他也不吭一声,只是咬牙忍着。如此过去一年,秦鹤泉倒真的对练剑有些着迷,剑法亦愈加纯熟浑厚,性情亦不像从前那般顽烈,虽然仍然常常偷跑到外面,跟邻家的玩伴们一同撒欢放肆,却着实收敛许多。 夫妇二人看在眼里,只觉欣慰,不必再过于对鹤泉操心,彭冰融更是在心中由衷地憧憬起将来某一天,他们两人的第二个孩子。 秦阅清亦如此期待。而在他的心中,还另有一桩心事。 一件已等了多年的心事。一件已等了多年的心愿。 3年后,彭冰融在一番撕心地疼痛过后,为秦家生下第二胎,又是个样貌精致的男孩,全身上下洁净无瑕,没有一处胎记,夫妇二人便未再请算山川替孩子占命。 但说起次子,秦阅清倒从没见过肤色如此雪白的婴孩,甚至比自己夫人一身冰雪肌肤都要白嫩几分。于是,便为孩子取了个玲珑秀气的名字——秦瑞白。 此时,秦鹤泉已随父亲习剑数年,凭着傲人的天资及与生俱来的高超悟性,他的剑,已逐渐磨砺出锋芒,虽然尚未练就至精髓之处,但小小年纪能有此造诣,也着实令人叹服不已。 在长子的身上,秦阅清看到了自己像他这般年纪时,所不曾拥有的一切,为自己的少年往事抱憾之余,心中更多的是对长子的欣慰之情。 方才刚刚提到,秦阅清有一件心事。 自从秦鹤泉出生之时,秦阅清便在等待这样一个时机。 一个绝好绝佳的时机。 春夏交替,秋冬更迭,转眼间,又过去2年的光景。 秦阅清盼望已久的时机已然到来。 他的儿子,亦没有辜负他的这番期望。 此时的秦鹤泉,相貌飘逸俊朗,身材亦比2年前更为健硕。他的剑意,已然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锋芒,这是彼时秦阅清所未曾达到之境地。 小孩子使剑,往往华而不实,匮乏力道、质量,年仅13岁的秦鹤泉,却拥有与年纪不符的精奥之剑,他的剑,迅疾而不多余,沉稳而不拖沓,既应合了秦家剑法所追求的干净利落,亦达到了飞清诀所需的蕴力修为。 爱子已达到如此境界,秦阅清喜出望外。 他已等了13年,从秦鹤泉降生的那一刻至今,整整13年。 十三个暖春,十三个寒冬,四千多个日日夜夜。 某一日,如同每一个过往的日子,看似平常。 与爱子练剑至黄昏时分。收剑之时,秦阅清压抑住心中兴奋,对一旁的秦鹤泉说道:“你与为父学剑,已有几年?” 秦鹤泉笑而答道:“已有5年上下,难道,爹忘记了么?” “5年,不错,答得好!”秦阅清微微一笑,道:“这5年间,我教给你的祖传剑法,你已全数学得。从今日起,为父再教你一套新的剑法。” 秦鹤泉问道:“是什么剑法?” 秦阅清一字一字道:“飞,清,诀。” 飞清诀,这支秦阅清十年所创的剑诀,自他持此诀闯荡江湖以来,阅逢无数高手、杀尽万千妖魔,均未尝一败。 此诀精髓在于:人、剑、天地合一。剑汲天地之精华,可得摧山填海之力,破千军万马,斩妖除魔,皆在一念之间。由于天地之间亦会衍生邪气,所以习此心得之人,需要具备千万分的定力,若稍有动摇便可能导致身心被邪气所占,极易因此而误入魔道。 可见,在创自剑法之时,秦阅清曾承受着何等严酷的磨砺。 他的剑,曾是仇恨的剑。 他的心,曾是仇恨的心。 秦鹤泉天赋秉异,但之前因年纪、修为尚浅,则难以掌握调息运气之法。如今,他的身心已足够适应这根由仇恨所衍生的犀利之剑。 次日,父子二人开始漫长而艰苦卓绝的修行,此前不久,彭冰融又为秦家喜添一位千金,取名秦若梨。当下,小瑞白也已经识得自己的姓氏。秦阅清当年的那分仇恨之心,当年那般凌云豪气,在一家妻小的其乐融融之中迅速锐减。 这些年来,雁城虽已不再遭受魔物侵袭,但邻城的城主们却多次前来拜访雁城城主——顾如铁,恳请他能够劝说秦大侠出手相助,灭绝各个城内的魔道祸乱。 顾城主虽一次次敲开秦府的门,秦阅清却早已无心降妖伏魔。整日面对着一家妻小,雁城大侠的一身侠骨剑意,早就化为似水柔情,随着盎然烟波,不知流向何方。 此为传授秦鹤泉剑诀的原因之一。 魔界之中,亦立有诸多规则,其中一条,乃魔界之王——魔主所立:凡是魔道中人,若有能够杀死拥有“大侠”称号之人类,并将尸体献给魔主,便可得魔主所赏赐的“黑旗丹”一颗,吞食此丹,可增强百倍魔性,乃“极魔九物”之一。并将跟随魔主身边,委以要职。 此番传说,虽是多年前江湖一度沸沸扬扬的传言,不能辨其虚实,但多少令秦阅清心生恐慌。若此言属实,自己虽不屑于魔道有一天会找到自己头上,只是如今已然娶妻,子女尚幼,只恐自己会将其株连。深知自己的仇恨与剑意,已然日益丧失,于是苦心栽培鹤泉,也是权宜之计,若日后秦家当真遭到魔物攻击,秦鹤泉方能以此剑诀破除灾祸。 此为传剑的另一原因。 若非因此,秦阅清也许不会一心要将剑诀传予鹤泉。他当年之所以创下飞清诀,乃是由无限的恨意所激发而成,那时的秦阅清,并不是以剑为剑。 而是,以仇为剑,以恨为剑。 不知,如今在秦鹤泉手上的剑,可否是一柄承袭宿命的剑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三章 奇异来客 一个北风萧瑟的清晨。 父子二人来到宅院之中,面对而立。 秦鹤泉在秦阅清示范几次后,方能挥舞出比往日更飘逸、更加豪迈万丈的剑,有如飞灵穿梭于天际般虚无而凌厉,步伐亦如同虎燕相融,时而傲视威武,时而轻盈洒脱。眼见爱子小小年纪已能达到这等登峰造化,身为其父,秦阅天倍感欣慰。假以时日,鹤泉所取得的成就,必然超越自己颠峰时期所攀登的高度。 秦鹤泉最后一剑收式,飞清诀的传授大功告成,秦鹤泉已全数记下。秦阅清缓缓捋着浓密的胡须,走到气息尚未平稳的爱子跟前,面露笑容说道:“为父已将飞清诀全部四十七式传授予你,可曾感到其中的精华之所在?” “回父亲大人。此套剑诀的精华,我已稍有领悟。”鹤泉说罢,稍作急喘,将长剑立于地面,呼匀气息,继续道:“但不知为何,自第三十式起,孩儿感到之前一向锋利的剑气,逐渐趋向平和,其力道尚不足于起式时一半的威力。想必是孩儿愚钝,还请父亲大人指点。” “看来,你已经透彻地懂得了剑诀的精华。至于你所说的疑惑,只要长久地练此心得,日后定会有所斩获。为父只赠予你一言,若将来以飞清绝与魔道交手,除了手中之剑,亦要懂得运用心中之剑。” “心中之剑?”鹤泉不解地问道。秦阅清郑重说道:“对,心中之剑,为父闯此剑诀,是带着仇恨之心,却未能将此剑法发挥极至。我多说无用,你以后自然会懂得何为心中之剑,那并非言语所能道得清楚,还需要你自己体会。当你明白便能看到心中之剑,伴随你的所有疑虑,将会如日出穿云般消散殆尽。” 言毕,秦阅清大笑着朝厅堂走去,秦鹤泉立在原地,听得似懂非懂,一番迷雾重重之状。 当天的晌午之后。 一架由城外驶入雁城的马车,忽停在秦家大门之外。 从车的外观、构造,以及车轮、车箱上面精心雕琢的花纹来看,这架车的主人,想必是个格外考究的人。 奇异的是,坐在前头的一位车夫,脸上戴着一顶形状奇异的金色面具,自从将马匹勒住,此人便纹丝不动,如同石雕一般。路过的行人,看到如此华丽的马车,多会在一旁驻足观望,而这位打扮怪异的车夫多少令观看者心生畏惧。 不是别的,单看覆在他面上的那只面具,就令人心有不安。 少许时间,秦府那扇厚重的大门里面,一阵吱嘎吱嘎的响声,随后缓缓敞开,一名家丁抱着一位小男孩走到门外。也许是曾经见过马车的模样,那个蜷在家丁怀里的小男孩,手指不停在空中比划,嘴里含糊不清地叫道:“车,车”。 小孩的声音,将周围的人群逗的一阵哄笑。人们再仔细一瞧,只见那孩子的衣裳,绣着一个大大的“秦”字:此乃雁城的一样独特风俗,不足7岁的小孩,都要在自己衣服上面绣上本家的姓氏。 人们恍然明白,这孩子,想必一定是秦家的二公子秦瑞白,齐齐将目光转移在瑞白身上,见这孩子长得如此娇贵,夸耀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再回头看那车夫,仍不发出任何动静,面朝向前方。倒是车夫身后的车箱里面,忽然传出一个幽然的声音:“外面的,可是秦家二公子么?” 车箱的帘子并未掀起,人们无法看到发出这个声音的主人的模样,但声音之阴柔,只叫人觉得仿如万股冰霜席卷而来,周身阵阵地冰冷。此时,只见秦阅清面容舒缓地大步朝门外走来,秦鹤泉身着一袭蓝色绸缎,长发以一淡青布带束起,双目炯炯,神气不已,走在秦阅清的身后,大有一番英雄少年的风采。 走到车箱之前,秦阅清躬身先行一礼,然后抱拳道:“刚听到下人回报,在下秦阅清,乃是这家的主人,还请车箱内的客人,一现尊容。” “呵呵,您就是秦大侠了。”那幽幽的声音再次从车箱内飘忽而出,似男似女,似阴似阳,平常人听了,只觉难听至极,而在这对高强的父子听来,能发出这个声音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声音,在高手的运用之下,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江湖上不乏使用笛、琴等管弦丝竹的高手,车内的人,声音幽如鬼魅,飘忽不定,不时散发出强烈的气劲,内力极其深厚,非同小可。 “秦大侠,请恕在下未叫人先行通报,便擅自来到府上打扰。”说话之间,只见车箱帘子被轻轻拉起,露出一只苍白的手,纤细的指头如同五条青丝缠绕在一起。围观的人瞧了,着实一阵惊慌,却听那只手的主人又道:“但实在是我家主人催得太紧,唐突之处,请大秦大侠莫要怪罪。” “何谈怪罪,阁下实在言重了,实为秦某接待不周。还未请教阁…”秦阅清话未说完,车内的人已如蝴蝶般翩翩走出——与其说“走”,不如说是这般轻盈地“飘”出车外,一袭紫色的丝绸袍子,绣着一只碧蓝顶冠的开屏孔雀,覆盖于男子修长的身上,他的一只手腕戴一顶翡翠镯子,另一只戴着一串镶金的链子,通通闪耀着剔透的光泽。 再看他的脸盘,细长如瓜,小眼小嘴小鼻子,满面胭脂水粉,若非此人的下颚留着一缕精致修剪的胡须,说他是位媚俗的女子完全不为过。 一位铮铮的男子,竟然能够打扮成这副妖的模样,这在雁城里面,还是首次得见。 那名坐在前头的车夫,仍然固若磐石,这一主一从,真叫奇妙。秦阅清已在心中暗自道:“自从我出来,这个车夫便不动如山,能有此般定力,亦绝非常人。”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在手上暗暗运下一股气劲,以防来者不善,暗下杀手。 紫衣男子幽然“飘”至秦阅清面前,媚声说道:“久仰秦大侠威名,今日幸得一见,气魄之非凡,果然是我等所不及也。” 秦阅清表面谦虚应着,心中烦道:这人的步伐如此轻盈,可见轻功已不在我之下,却竟然这般献媚,真叫人生厌! 后将男子迎入宅内,秦阅清又唤家丁,命他请还在门外的车夫进屋休息,不料就在一会儿功夫,家丁回来报说,车夫连同马车,已不在门外。 紫衣男子摆手笑道:“不过是我家一名车夫,不便劳烦秦大侠这般招待,进城时在下早已找好了歇脚的客栈,他已先行去了。在下也不会打扰秦大侠太久,此番从江南前来,只不过是来替我家主人给秦大侠代个话。” 秦阅清道:“哦?阁下是打江南来?那么,一定是沿路……” 话未说完,忽被打断道:“可不是,一路舟车劳顿,可将在下累死了呢。” 话被堵了正着,秦阅清只好满脸堆笑,将这令人多有不悦的来客引入大堂内。这男子进了大堂,对秦府内外的堂皇赞叹一番,方才含笑对秦阅清道:“啊呀,在下只顾着说些没用的,都忘了作介绍,真是不好意思。”说罢,躬身拜道:“在下唐祁,奉我家主人于梦渊之命,有要事相求于秦大侠。” “于梦渊?你家主人可是…”秦阅清似是听过这个名字,思索片刻,忽然诧道:“可是烟云城城主于梦渊,于大侠?” 这名叫作唐祁的男子掏出两只手指,挡在嘴角,话语之中略带些娇嗔,道:“既然认识我家主人,那么,请秦大侠可已经知道,在下又是何人?”随后作出一副十分期盼的神表,叫周围的人看了,忍不住浑身不爽。 秦阅清细细思索一会儿,问道:“莫非,阁下就是人称江南…” 唐祁“啊呀”一声尖叫,将秦阅清吓了一惊。只听唐祁接着说道:“秦大侠真是见多识广,在下便是人称江南姹紫的唐祁,叫秦大侠见笑了。”说完,自顾在一旁“呵呵”地笑了起来。 站在大堂四周的众位家丁,自从唐祁进来以后,个个都难受至极,恨不得将昨夜吃的饭菜都呕出来,但碍于对方是府上的客人,只好强忍住。抱着小瑞白的那名家丁倒是幸运,向秦阅清找了个“要带二公子回房午休”的借口,兴冲冲地逃出了厅堂。 唐祁察兴许是已察觉到周遭的这般气氛,“哼”地白了一眼,连同下巴上的那撮小胡子也随之飞了起来。 秦鹤泉站在父亲身旁,表情如檀木般沉稳,凭他现在的武功造诣,已能感受到这个阴阳怪调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内力,绝非常人所能。 只听秦阅清说道:“鹤泉,你先回房吧,我要与客人多谈一些事情。”又挥手示意众家丁退下,家丁们个个都对老爷感激不尽,一溜烟便通通闪出了大堂,周围霎时间变得空阔起来。 伸手抚平袖口的褶皱,秦阅清捋起浓密的胡须,对唐祁寒暄笑道:“秦某早就听说江南的姹紫唐祁、嫣红田蒙两位高人,想不到今日得以在府上得以见到其中之一的唐兄,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听到称赞,唐祁“嘻嘻”一笑,声音竟忽然由妩媚化为了浓浓膛音,颇是阳刚之气,道:“在下来此,实有要事相求。按规矩,本应先由我家主人去拜访贵城的城主,方再上门通知秦大侠。但此事实为紧要,还请大侠多为谅解。” 秦阅清急忙应道:“这不打紧,唐兄实在言重。还请唐兄将事情尽然告予在下。” “那么,秦大侠,就请听我将此事对您娓娓道来。” 唐祁的眼中,散发出来异样的神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四章 烟云城主 话说。 江南之北,有一大城。城门朱红大气,面朝东南方向,前有大河流过,河面常伴随浓雾重重,朝聚夕散,甚为奇妙,相传上古有神仙云游至此,对此妙境津津乐道,故将此河取名“烟波”,河旁大城取名“烟云”。 烟云城内之景象,可谓繁盛至极。城中版图之建设,文化礼教之先进,百姓生活之安定富足,实为江南众城之首,非其所能匹及。城内有一大姓氏,世世代代指引着烟云城的兴衰,此姓氏,为“于”。 距于家祖先南下至此地,已有数百年光景。于家本为中原一座古城的医药世家,百年以前,恰逢时运不济,世道败落,不幸遭遇无良小人与贪官互相勾结,以致重重迫害,实不得已而逃出中原,家族上下,尽数背井离乡,一路行至江南一带,以求谋生。恰逢烟云城正受到霍乱侵害,民不聊生,于家遂秉承仁爱之德,发挥精湛医术,广施良药,驱散恶疾,救黎民苍生于水火之间,事后亦不图半分回报,实为公德无量。 灾祸过后,烟云城重见天日,百废待兴,而烟云城主却由于长久操劳过度而身患重病,病已深入膏肓,无从救治,没过几天,便驾鹤而去了,其一家老小早在霍乱伊始,就已全数死掉,一位后人也未能留下。 老城主尚还在世之时,深得城内民心,如今这样悄然走了,烟云城遂沉浸在一片沉痛之中。 但,无论如何悲伤难过,烟云城,又怎能一日无主? 人们在哀悼之余,力荐于家当家人为新任城主,虽被当事人百般推辞,却未能辞下此等重任。 自那时候起,烟云城的兴亡盛衰,便由这个外来的姓氏肩负,时至今日,已历经百年有余。 烟波河的河水,仍然静静地流淌,不息。 等到于梦渊继承城主之任以后,烟云城的繁华更是一度达到了百年不遇的鼎盛。 说到于梦渊,其天生一副嶙峋瘦骨,相貌平平,毫无风采,却从小便掌握一身妙手回春之术,注定要继承于家世代行医之路。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在于梦渊15岁那年,当他将祖传的医术全部习得以后,竟开始自顾研习起玄术。 究其列祖列宗,曾有过拜师学习玄术、道法的相似事迹,但大多没有学成。于梦渊小小年纪,竟主动要求自学玄术,寻遍各代子孙,绝无出其右者。 于梦渊的父亲知道以后,心中忧虑虽然大于喜悦,却这般想道:若此子日后能在玄术方面有所成就,也是天意所旨,不便对其多加管教,况且学习玄术也未尝是坏事,若学无所成,权当作修身养性之乐便是。此子若想学,就任他学罢了。 于是,于梦渊便找了间空屋,独自一人学起玄术。但他缘何这般,从来就无人过问,无人知晓。家中长辈统统认定,此乃天意,随他练罢。 再没有人对此事追根究底。 于家祖上,倒是传下一些玄门奇法,乃先人拜师所得,大概有3,5卷,分别记载于兽皮卷之上,已在家中藏放多年,此次,被于梦渊特意翻将出来,这些老旧的卷宗终得以重见天日。 带着这些卷宗,一把宝剑,一盏灯台,一些笔墨纸张,于梦渊便无师自通地修行起来,在那间屋里大摆阵法,父母亲友皆不予打扰,每日三餐由下人送到门口,过些时候再来取走空盘。如此这般反复,不知不觉便已过去3年。 3年后的某日,忽见于梦渊从那屋里走出,体态依然那般瘦弱干枯,面容却焕发出夺目红光。叫家里的老人们见到,不禁惊呼这孩子“修成仙了”。 于梦渊的父亲此时则已然感到,自己的儿子,将来必定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 那间屋子,从此便成了于梦渊专门用来修炼玄术的私房,后来,他又放了许多医法的书籍进去,玄术医术一并研究。岁月轮转,春秋更迭,于梦渊经过了长久不殆地钻研与揣摩,终于在其25岁之时,独创玄术“神火密宗”。 同年,他又将自己结合玄术所创立的独特医术,编成一本《梦渊术》,希望能以此书,为造福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番成就,天地之间,无人能及。 又经数年,世上魔道骤起,妖孽横行,江南一带的大小城池均遭到魔物袭击。已接替其父,成为新一任烟云城主的于梦渊,在此危难之际,遂仗剑而出,以其高深莫测的玄门奇术,及精湛无疵的济世医术,斩妖除魔同时亦治愈了世间饱受创伤的性命不计其数。不足一年,于梦渊已杀掉千万魔物,亦成为了此乱世当中,首位身兼大侠与城主双重身份之人。 烟云城,却并未因此而得到喘息,只因魔主此时颁出了一条奖赏之令。 其内容便是:杀死大侠。 听说烟云城有大侠出现,众魔物非但不感惊慌,反而争先恐后地涌入烟云城之内,妄图夺下于梦渊的命,方能领取魔主的赏赐。 彼时的雁城,彭冰融还未曾到过此地,秦阅清还未将雁城大侠的名号划入囊中,于是,雁城得以避免了这波来势汹涌的惊世浩劫。 杀。只是一个字。 此时此刻,却仿佛一把锋利的剑刃,扼在于梦渊的咽喉之上。 诛杀魔物,不留活口,他当然知道,并且照着去做,此乃江湖正道应尽责任。 谁知,于梦渊却并不以此为荣。当初,他无心要当什么大侠,却无奈家族上下所期望,谁知杀戒一开,难以收手,无论大小魔物,只要是眼里所见,统统没有留下生路。魔,虽是邪恶之物,但亦为世间生灵,医者本分是救死扶伤,而不应卷入这是非混乱之中,更不该成为一个杀戮的屠手。如今的自己,凡是见到魔物,杀便是对,不杀便是错,不许留下活口,这便是全族所望。 亦是满城百姓所望。 现今,眼看着进到城内的魔物已达鼎沸,单凭着慈悲仁爱之心,已不能救民于水火之中。 此时正解,只有一字,那便是:杀。 疯狂的杀,暴烈地杀。 身为一城之主,于梦渊身不由己。他已无法继续按捺不动,在此危机之时,只见于府大门敞开,于梦渊以一副瘦弱身躯,独自走到门外。 魔物们看见他们所要寻找的目标,全然放下手上的杀戮,疯狂地朝于梦渊杀去。 在魔的眼里,也只有一个字,亦是:杀。 于梦渊只顾向城外奔去,走至烟波河之前,方才停下了脚步。此时,烟云城内的全部魔物,亦追至到此,聚集在于梦渊的身后。 魔物正要对他痛下杀手,只见这个看似不禁风雨的男人,忽然调转了身子,一脸悲哀地注视着众多魔物,深吸口气,轻轻说道:“不要怪我,我亦迫不得已。” 他的一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在半空中浑然转动,双手平行,掌心呈对,运至胸前,一双悲悯的眼睛缓缓地闭上。 天色骤然巨变,浓浓烟雾从八方升腾而起,犹如清晨的烟云河面。魔物们不知是何状况,哪敢贸然前进,正欲先行撤退时,忽从平地之上,燃起熊熊烈焰,众魔物惊慌之时,他们的身体,大腿,胳臂,瞬刻在这火中燃烧起来。 火海之中,只见得于梦渊一人,被一片蓝色真气所包围,就连静静躺在一旁的烟波河,已然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火势窜入河水之中,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加剧烈,浑身上下都在燃烧的魔物们,一个接着一个跳入河里,他们以为河水能将身上的大火熄灭,却未想到,河水深处,亦已化为万劫不复的炼狱。 城内的人们,只听见城外的阵阵惨叫,听者皆感到内心深处骇然发指。忽见得一柱火焰,从城外直通向天,冲进云霄之中,冲于苍穹之上。 于梦渊收势之时,护在他全身的真气消散了,地上的火渐渐熄灭了,但因为方才有太多魔物冲入到河里,浮在烟波河面的一层火焰仍不散去,一直烧了一夜,直到烟波河的水烧成枯竭,这场凶猛的大火,才慢慢收起了它的浑然怒气,慢慢地消散掉了。 此战之后,魔物开始对大侠心生畏惧,再不敢为了什么奖赏而擅自寻衅。魔主的这一则奖赏虽仍然生效,已鲜被问津。魔亦有自知之明,能在这世上活着便已足矣,何必要找死? 此战之后,关于“神火密宗”的传言,一时间在江湖上下盛传开来。江湖各路人马齐聚烟云城内外,只求一见此玄术真容。 此时,这位疲惫的城主,已然放下了一身的杀气。他只觉得自己此番过于杀戮,注定了一身罪孽,已无以洗脱,满心的忏悔之意。 回到家中,于梦渊才得以几分欣然。他对下人吩咐道,这段日子,闭门,谢绝见待任何来客。直到自己的夫人顺利生产。 于梦渊的夫人已怀胎数月,即将为他产下第一个孩子,这对夫妇只是满心地希望:从此以后,自己孩子的双手之上,不要同于梦渊此番一样,沾满难以擦拭的重重血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五章 白虎之子 一个无风的日子。 天是蓝的,水是清的,阳光是和煦的。 万般悠扬。 于氏夫妇的孩子,就在这如此平静的日子来到这个世上。 于梦渊双手抱过孩子,欣然说道:“娘子,其实我早已为这孩子起好了名字,就叫:” “于,卓,安。” 于梦渊的声音忽然停顿下来。 自己的爹娘,亲友,产婆,丫鬟,全皆木然地盯着床上,一动不动。 只听得屋里传出一声惊天的哀号。 喜事变成丧事,于家上下举家哀叹。只听几位在场的丫鬟们在暗地里悄悄议论起来:“夫人那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那么多血?!” “我回头的时候,夫人已经断气了。” “哪有这么邪的事情?” 善良的女人,违背了她与丈夫那生死与共的誓言,先他一步,悄无声息地走了。 还未等于梦渊从悲痛之中醒觉过来,厄运却接连地降临在于家。 当日夜里,家中的炼丹房原因不明地着起火来,大量的名贵丹药毁于一旦。众人慌忙灭火,一个时辰以后,方才将火熄灭,只听得老爷屋里传来一声撕心尖叫,众人又跑进屋里一瞧,不觉面目都变了颜色! 老爷气绝了,躺着死在老夫人的身旁,再看老夫人,脸色徒然苍白,众人刚要将她扶起,只听老夫人忽然大叫一声,双目瞪出,狂吐一口鲜血,倒在地上,随老爷去了。 于梦渊赶到之时,老夫人吐在地上的血迹尚未干竭,两位老人静静地躺在一旁的地上,于梦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个时辰以前方才承受的丧妻之痛,如洪水一般再次袭来,加之二老突然暴死,围在一旁的众人皆清楚看见,于梦渊夺眶而出的两行泪水。 一天当中接连发生不幸,这事情实在蹊跷。只可怜这于梦渊,一连失去了三位至亲,如今只剩下刚刚出生的儿子与他相依为命。 令这个悲伤男人不曾料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于卓安百日那天的清晨,只见奶娘神情慌张地跑到大堂,见到于梦渊,满脸慌张道:“老爷,不得了,您快来看看,少爷他…” “少爷他怎么了?”见奶娘如此惊慌,于梦渊未待对方回答,箭步走到于卓安的门前。一掌将门推开,却只看到爱子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盖在孩子身上的大红被褥掉在地上,不见有任何的异常。 于梦渊不禁恼怒,朝站在自己身后的奶娘火道:“少爷这不是好好的!大清早的,你慌张什么?被子都掉在地上,万一少爷着凉可怎么办?!” 奶娘声音颤抖着道:“老爷,您走近看看,少爷的背上,有,有…” “有样东西!” 背上?于梦渊疑惑地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卓安的衣裳,登时吃惊得退后几步,撞到身后的桌子,震得一只搁在桌沿边上的茶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刻,于梦渊的心,就如同那粉身碎骨的茶碗一样——于卓安降生当天,府内接连发生的事情并非出于偶然!于梦渊虽不精通命理占术,却也略知一些门道,自己爱子的背上,不知何时长出这般印记:虎啸之相,头朝向西,煞气辚辚,张牙舞爪,大有扑出这幼小身体,到外面尽情肆虐之势。 奶妈惊慌地问道:“老爷,少爷身上这,这是什么东西?” 于梦渊已惊的语不出声。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此乃,四相印之煞印——白虎之印。 眼见卓安日渐成长,于梦渊心中可是又喜又悲。 十年间,江南,中原,西域,北疆,南疆,玄法高强的道士、善修佛法的和尚、苗疆的巫蛊隐术,该求到的统统求了,能请来的统统请了,却无一人能将此印破除。那白虎印记的形状,更是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成长,以前不过占据小卓安后背的方寸之隅,如今十年过后,竟已惊人地蔓延至卓安的整个后背之上,一双眼眈眈圆瞪,仿佛想要伺机冲将出来,将这世上的人全都吃了,每每感知这般霸道的邪气,都令于梦渊心寒不已。 惟恐潜伏于爱子体内的白虎来日作祟,于梦渊不敢传予于卓安半分武功,在其很小的时候便传以于家祖传医术,与及自己所创《梦渊术》,期望能以此令于卓安修养身性,对克制他体内的煞气有所成效。于卓安天资聪颖,未辜负其父期望,十年之间,闭门苦学,得来一身济世医术,人品亦极为端正优良,府里的人们,甚是喜欢这位少爷。 此十年里,府内虽未再次发生异事,于梦渊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不允许这乖巧的儿子走出家门半步,若府内有人擅自将其带出门外,无论何人,一律严惩不贷。 身为城主,他不允许祸患流窜进人间半步。 于梦渊收了许多药童,每日随他修炼医术,炼丹制药,闲来时候,便能陪于卓安一同玩耍。但不出1年,最多不过3年,待药童们掌握了足够傍身的本领,便写信通报爹娘接自己回家,相继与于卓安告别。 看着一个个小伙伴离开,又看着一个个新的伙伴到来,于卓安也开始向往院墙之外的世界。 他从不违背爹的旨意。 虽然心里极想出去,但他绝不会出去。 他从不追其原因,因为他向来知道,父亲的话一定是对的。 于梦渊看在心里,不知该为爱子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悲哀。 时逢于梦渊出门办事,或是府上有客前来造访,便是于卓安最快乐的时刻。他能够透过大门敞开的瞬间,看到路过门前的行人、来往的马车,他能从中呼吸到外面传来的新鲜气息,仿佛沐浴春风,浑身自在不已。 虽然只有一瞬,于卓安的心里既为惊奇又难过,他多想将那扇大门肆意的敞开,将自己置身于大门的那头。可是,他牢牢记得爹的说过的话:“卓安,你要记得,你在这宅院里面想怎样都行,但千万不要走出大门一步。” 爹说的话,定是对的。 府里没人知道老爷为何要将少爷如此牢牢地看住,他们哪里会知道,这名男孩与多年以前府中发生的那桩悲剧,竟有莫大的干系。人们只得默默地看着,小少爷每天活在孤独的囚禁之中。 只有于梦渊明白,自己的儿子,与险恶的宿命为敌,已暗暗争斗了十年,而且,还将继续战下去,孰胜孰败,尚不得而知。 唐祁的话以此终了,秦阅清听罢,长吁一声,叹道:“唉,真是一段人间悲伤。” 唐祁应道:“可不是嘛,我家少爷实在是可怜。”说着,掏出一条手绢,擦拭湿润双眼。 秦阅清问道:“于公子生来便如此命运,真叫人悲悯不已。唐兄找到在下,莫非是跟此事有关?” 只听唐祁楚楚说道:“不错。今日求得秦大侠,实为不得已所为。在下此次前来,便是应我家主人之意,希望请秦大侠前往烟云城一趟。” 秦阅清不解:“哦?还请唐兄明示。” 唐祁道:“在下直言,我家主人希望,秦大侠能做我家公子的师傅。” 秦阅清惊问道:“于城主的意思,是要在下教公子剑法?” 唐气委婉应道:“唉,这事说来,实在是不好开口。”只见他幽幽地站起身子,扭动着走到秦阅清面前,俯首一拜,面带苦衷道:“前些日子,我家主人请到一位德道高僧,此人精通命理学说,做了简单的法式,终于为公子破了那无解的命数。高僧对我家主人说:‘公子乃是白虎冲身,本不宜习武,但武学之中的一些原理,却对克制公子体内的煞气有独到功效。’由于我家主人所修的乃为火术,白虎为金命,犯血光之相,遇火则易助其势旺,只能以浮游之力相克。高僧所言之武学,乃是轻盈之所在。在下与主人商量之后,觉得天下间,秦大侠乃是最为合适教辅我家公子之人——秦家剑法取轻、灵为根本,正应合浮游力道,普天之下,难寻另一家剑派与之媲美。” 唐祁说着说着,忽然双膝跪于地上,近乎哭求道:“我家主人此番请求,秦大侠务必赏些薄面。” 唐祁一身的媚气刹那化为如此诚意,秦阅清颇为动容,但此时的他已无心力再去教人剑法,况且鹤泉此时刚刚修起飞清剑诀,自己如何能够分身异地?将唐祁扶起,抱歉说道:“恕秦某直言,此时在下一双子女尚幼,秦某实在不便抽身前往,况且秦某自感乏力,实在是怕辜负了于城主与唐兄一番期望。” “不会,不会。”唐祁慌忙道:“秦大侠何苦自嘲?我家城主人交代,不会劳烦秦兄太久,至多3个月时间,教予我家公子一些心法即可,只是为了克制其体内凶气,至于到时见不见成效,也不会再打扰秦大侠半分时间。” 秦阅清思忖片刻,道:“依我看不如这样,若于城主能够信得过在下,可将公子送到我家3月时间,也好与我那长子结伴练武。” 唐祁忽然面色大惊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家公子身上乃是白虎之印,已然凶气毕露,那位高僧奉劝过,尽量不要让我家公子走出家门,以免给他人带来祸患。此次请秦大侠前往江南,已为万般无奈之举,若将公子带到秦府,万一将来府上出现事端,叫我们如何担待的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眼见唐祁的反应如此强烈,秦阅清不禁笑道:“秦某是一个练武的粗人,向来不信什么宿命之说。实不相瞒,在下长子的身上,也生来便有什么印记,我那夫人亦请过算命先生为其占卜吉凶。但在下却从不相信命运,在下只相信人定胜天的道理。如果于城主信得过秦某,可放心将公子送来,秦某全家上下诚然不会有一丝怠慢。” 唐祁不禁感动道:“秦大侠如此仗义,在下这就代我家主人先行谢过了。”言罢,又要跪地拜谢,秦阅清急忙上前扶止,心中暗自道:什么白虎印?哪有如此邪乎的事情,不过是跟鹤泉年纪相当的孩子,命运实在是可怜。我倒要看看,这孩子到底有何异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六章 于家公子 次日清早,一架马车停在秦府大门,唐祁与秦阅清等人挥手道别。 只见那名神秘的面具车夫“驾”地喝了一声,将鞭子扬手一甩,黑色的马匹长嘶一声,朝城外奔去。 秦阅清的心中几分怅然,若是自己年轻气盛之时,此次见到了唐祁这般上等高手,必将趁此机会与其切磋一番。如今,自己已然成为一具空有身手的壳,心中战意,尽数流失去了。 已过好胜之年的雁城大侠,嗟叹之余,不禁望到站在自己身旁的秦鹤泉。 望着此子,仿佛望到了秦家未来的命运。 半月之后。 漫天飞雪落于大地之上,北风猎猎,寒气袭来。 此时,正值雁城一年当中最冷的几日,各家各户紧锁门庭,躲在家中饱暖御寒,街头巷尾,尽皆空荒,偌大的雁城,犹如一座荒芜空城,苍凉不已。 经过连夜的风雪,这天清晨,异常寒冷,强风猛厉吹打着秦家门前那两樽孤零的石雕狮子。秦鹤泉早早醒来,穿上厚实的大袄,走进柴房,拎出一柄足有一人来高的大扫帚,将紧闭的大门慢慢推开,迎着强劲的寒风,自个扫起门前厚厚一层积雪。 这是秦家祖上传下的规矩,若赶上夜里下雪,家中长子须在次日清晨扫去门前雪。不知祖先定下这般规矩究竟是为了哪般,秦鹤泉已抱怨了许多年,恰逢今年的夜雪最为频繁,隔一天便有一场,算上今日,入冬方才十余日,已早起了七回。 多年下来,秦鹤泉倒是习惯了。但今年的冬,似乎格外寒冷。 自顾扫了半个时辰,天仍未亮,却听远处依稀传来车轮轧雪的声音,只道是哪家的来客罢了。 又过一会,门前积雪已清扫完毕,扬首望去,天色仍然一片朦胧昏黑。秦鹤泉心中徒生一股兴致,竟将手中的大扫帚一把抡起,当成了重剑,在门前的空地挥舞起来。 天色渐亮,远处的车轮声亦渐渐逼近,鹤泉越舞越有劲头,干脆脱掉厚重的棉袄,扔在一旁,自己几近飞了起来,一招一式如流星穿梭,迅疾生风,手上那柄大扫帚被他舞得好似一只轻巧的剑,只看得见残影上下划动。 秦鹤泉已然忘却了周围一切事物,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道:“公子的武功,令在下惊叹不已。” 循声望去,秦鹤泉着实一惊,手里的扫帚“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眼前说话之人,正是唐祁。 鹤泉急忙上前一拜,道:“晚辈拜见前辈。” 唐祁一听,面色稍有难看,娇滴滴说道:“啊呀,什么晚辈什么前辈,我有那么老么?公子只要叫我唐哥哥便是了。”说完,一阵呵呵笑声。 秦鹤泉忙改口说道:“晚辈、不,鹤泉见过唐大哥。”听得唐祁直叫拍手,秦鹤泉心里却大呼恶心。 唐祁满心欢喜道:“这便对了呢,公子真是懂得礼貌。以后,也请公子多多照顾我家于公子呢。”只见他信步转到车箱前面,用手指敲打几声,朝着里面轻声说道:“公子,请随我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车内缓缓走出一位白衣少年,看上去与秦鹤泉年纪相当,浓眉大眼,长发垂落在双肩之上,一身白素衣裤,脚踩一双青麻布长靴,大方得体,气质不凡。少年抬头看见秦鹤泉,匆忙笑笑,有些羞怯,低首缓缓走上前,对秦鹤泉躬身说道:“这位哥哥,请恕在下失礼。在下姓于,名为卓安,这段日子,便在府上打扰了。” 半月之前与唐祁的约定,秦阅清只对夫人提及,其他人并不知晓。秦鹤泉听的糊涂,转身朝唐祁问道:“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祁笑道:“公子,请引我去见秦大侠吧。” 秦府庭院,大松树底下。 不论剑法已达到何等境界,亦不论医术已如何精深,站在这老树之下的,只是两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 论见识,与十年未出过家门半步的于卓安相比,秦鹤泉自小贪玩成性,满世界转悠,自然算是见多识广的一方。男孩子之间往往喜欢讲话,譬如经历等等。得知了于卓安的名字,秦鹤泉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一点儿都不生疏,天南地北说了半天,只觉得有些累了,倒是将于家少爷说得振奋起来,在家里一闷便是十年,哪里会知道天下间竟有诸多如此好玩的事情。 男孩子只要能将对方说得一脸惊奇,便是赢了,秦鹤泉一脸得意道:“怎么样,方才我所说的,很厉害吧?” 秦鹤泉不过是讲了些新奇的事情,亦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没一件是他经历过的,具体内容,在此省略不提。 于卓安忙答道:“厉害,实在厉害。秦兄见识广博,令在下佩服不已。” 听他如是说道,秦大少更加高兴,故作谦虚道:“没什么,都是些小事。那么,换你讲些好玩的事给我听了。” 于卓安思索片刻,开始说起话来。 秦鹤泉原以为他会讲些江南一带的奇闻轶事,哪知只听了一会,愁起眉头,直喊道:“停,停,你说的都是些啥?” 于卓安笑应道:“在下讲的,是在下所配的一味药方由来,实在是件有趣的事。” 秦鹤泉道:“哪里有趣?我怎么没听出来?” 于卓安歉意一笑,道:“在下自小到大,只此一次走出家门,见识太少,若话语不当,请秦兄莫要见怪。” 秦鹤泉听言,嚷道:“骗人!哪有人长这么大没出过门的?” 于卓安道:“在下说的尽是真话,自在下出生,父亲便不许我出门半步。秦兄若是不信,唐叔叔可以作证,确实如此。” 秦鹤泉吃惊问道:“那,你爹为何不让你出门?”心想:天下还有这样的爹?难不成不是亲生的? 于卓安答道:“在下不曾问过,因为只要我爹的吩咐,便不会有错。不需要知道原因。” 秦鹤泉心想:原来是个傻小子。双手往脑后一放,问道:“方才听唐前辈说,你到我家,是要跟我爹学剑,是么?” 于卓安答道:“是,在下要在此打扰数月。” “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多跟着我吧。”秦鹤泉轻声笑道:“看你一身傻气,倒还算老实,以后也别‘秦兄’这样称我,我们年纪相仿,你就叫我鹤泉,我叫你卓安,你看如何?” 于卓安欣然应道:“秦兄一番好意,在下就此谢过!” 正堂之中,秦、唐二人亦正在彼此寒暄,唐祁刚一坐下,便自顾说起近来江南的一些乐事,一副阴柔腔调,秦阅清在一旁听着,心中直喊难受,却不能言表,真好忍着。 众家丁,个个亦已难受至极,狠不得将这不男不女的一把掐死。 忽然,秦阅清心头一转,将滔滔不绝之中的唐祁打断,问道:“唐兄,且听在下有一事相问。” 话被主人家打断,唐祁心有不爽,一脸扭曲笑道:“哦?秦大侠想知何事?” 秦阅清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秦某好奇而已。请问,唐兄所带的那位车夫……” 唐祁忽然尖声说道:“啊呀,就这事啊!”着实吓得众人一惊,只听唐祁继续道:“秦大侠是不是觉得,我家的车夫,看上去有些诡异?” 秦阅清忙摆手说道:“唐兄言重了,唐兄言重了,在下只是觉得,这名车夫有份不寻常的气息,想必非同一般。” 唐祁妩媚一笑,说道:“呵呵,秦大侠果然慧眼。不错,我家这位车夫确实不是一般角色。”说罢,停顿一下,嬉笑着朝秦阅清问道:“不知,大侠对江南武林可否了解?” 秦阅清答道:“秦某向来见识浅薄,只略知一二。” “那在下便来考考大侠。大侠可知道,我江南的侠客,擅长使些什么兵器?” 秦阅清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据我所知,江南武林,以使长枪、长剑者为主,剑派尤其众多。” “秦大侠又可知,剑派都有哪些?” “太多了,太多了。”秦阅清数道:“子午剑,平阳剑,落霞门,都是以剑为宗的江南大派,秦某曾于数年前游历江南,也曾上门拜访过各大门派的掌门。” 唐祁隐隐一笑,道:“秦大侠,您说的这些,的确为江南的名门正派。那么,秦大侠可曾听说过这样一派?” “风,月,心,坊。” 听到这四个字,秦阅清不禁惊问道:“风月心坊?可是那个有众多剑客高手的帮派?” 唐祁听罢,干笑几声,道:“看来跟秦大侠相比,在下可真是个粗浅的人。大侠眼里,竟连杀手都能被称为剑客。” 秦阅清道:“在下对风月心坊略有所知,说的不对,叫唐兄见笑了。” “不,不,大侠说得未尝不对。风月心坊虽为杀手帮会,向来被江南各派所不齿,却暗藏众多用剑的高手,以剑法诡秘而闻名。若是论剑,这风月心坊确实称得上是一大独特的门派。”唐祁神秘一笑,追问道:“秦兄可知道,这风月心坊的规矩?” 秦阅清摆手笑道:“这秦某倒不曾听说。” 唐祁道:“风月心坊虽不是什么武林正派,却也戒律严明,尤与魔道的划分极为分明。倘若帮会之中有人与魔物往来,一经查明,必遭严厉惩戒。”说至此处,唐祁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道:“数年前,烟云城曾遭到魔物大举偷袭,便是由于一批来自风月心坊的杀手,与魔物暗地勾结,里应外合。这一众杀手将看守城门的侍卫杀死,将城门放开,魔物遂涌进城内,杀人无数,最后幸有城主亲自出马,将魔物尽数赶杀,方才躲过一劫。” 秦阅清不禁问道:“后来呢?” “后来,风月心坊将那几名杀手查出,尽数捉回帮内,施以残酷刑罚。命薄的就地死了,倒是有几个命大的,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身遭严重创伤,不是断腿就是断手,被逐出帮会后,没过几日,也大多死于落魄悔恨之中。只有个把活下的,皆隐去姓名,苟活于世。” 唐祁道:“现在大侠府外的车夫,就是活下来的其中一人。” 秦阅清恍然道:“原来,他是风月心坊的杀手!” 唐祁又道:“一日,我家主人于自家门外,发现了此人昏死在门槛旁边,他的脸惨遭烈火灼烧,已面目全非,令人恐惧不已。我家主人将其带入府中,当他醒来时,全然托出了自己的身份,城主虽得知他所犯下的过错,但见他走投无路,便将其留在府上,也算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讲到此时,一旁的家丁们,早已听得入神。 唐祁见状,心里得意地笑了。 秦阅清不由得赞叹道:“难怪,他要带着一顶面具。于城主真是仁义之人,秦某不曾有此胸襟,实在佩服不已。” 唐祁道:“可惜这位车夫,想必曾经亦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如今只是个车夫罢了。” 说到此处,忽听大堂外面一声巨响。秦阅清起身望去,不由得一惊。 在场的人,亦全都看得惊呆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七章 嫉恨之心 大树底下。 人们清楚地看见,在院子中央,秦鹤泉正高高在上,一只手,将于卓安按在地上。 方才的响声,想是于卓安被摔倒在地的声音。 秦阅清转身看道唐祁,只见他已然颜色大变,额上青筋暴起,一双眼里射出浑然怒气。 眼见自己家的少爷被别人欺负到地上,任谁都会勃然大怒。 秦阅清说道:“唐兄,实在是抱歉!”忽地纵使一跃,落在两个孩子身前,只见被其子牢牢按在地上的于卓安,面上一副惊惧之相,着实地可怜。 秦阅清一声怒喝,竟飞起一脚,向秦鹤泉奔去。 秦鹤泉哪里料到,未能够躲开,这一脚虽然未尽全力,却正中胸口,站在一旁的众家丁,只见大少爷如同离弦快箭一般,疾飞出去,轰然撞在身后的树干上面。 家丁们立时吓得不敢动弹,老爷已经多年不打少爷了,即便真要打,怎能下如此重手?哪像是爹打儿子,分明是仇人击打仇人的劲力。 秦鹤泉吃了一惊,接着,“嗷嗷”从口中涌出几口鲜血,只觉得天旋地转,少顷,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躺在房里的床上。 他仿佛听到了娘的声音传入耳中,似是如此叹道:“泉儿,你醒了?” “听你爹说,卓安刚到咱家,你便动手欺负他,唉,泉儿,怪不得你爹动手打你。” “你实在令娘,很失望。” 秦鹤泉依稀听到这般说话,想睁开眼睛,竟睁开不得,仿佛眼皮被封上一般。 他无力说道:“娘,娘,是你么”却无人应答。 他叫了几声,只觉得嗓子干渴,便又恍然昏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能睁开双眼。 看到眼前的人,秦鹤泉虚弱地嗔道:“怎,怎是你,怎是你。” 俯身站在他床前的,原来是于卓安。只听他略带歉意道:“秦兄,不,鹤,鹤泉,你,你怎样了?” 秦鹤泉攥住双拳,已觉得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方才爹的那一脚,踢得实在厉害。 他这才回想起来,爹为何会向自己怒踢过来。 他只不过是在与这姓于的小子开了个玩笑,一个小小的玩笑,一个他经常与伙伴们开得玩笑。 只是用脚尖将这小子轻轻拌在地上而已,并不会令他受伤。 他刚要将他扶起,却见父亲满面怒容,然后,猛然就飞来一脚。 醒来时,自己便躺在这里。 于卓安见鹤泉未搭理他,又切声问道:“鹤泉,你还好么?” 秦鹤泉狠狠地吐出几个字:“你,给,我,滚!” 声音虽然模糊,却听得格外清楚。 于卓安怯怯说道:“那,那我先出去了。” “滚!” 秦鹤泉说完这个字,只听房门“咔”一声关上,自己只觉有些恶心,双手支在床边,一阵干呕,竟带着斑斑些血迹。 从小到大,爹从未这般对待自己,即便自己因顽皮而受到杖责,亦不会这般狠实。如今,自己每天苦练剑,从未有半分倦怠,亦不再到外面闲逛调皮,却在今日,受到如此对待。 实在愤怒!实在愤怒啊! 秦鹤泉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颜色。 一养,便养了数日。好的那天,秦鹤泉一早便来到正堂,只见秦阅清正在轻轻抚着一把木琴。 秦鹤泉俯首认道:“爹,孩儿知错了。” 秦阅清抬头望着仍低着头的儿子,心里万般歉疚,自己当时实在冲动,后来听到于卓安对自己解释,才知只是一场玩耍罢了,亦令得唐祁倍感歉意,对于卓安嘱咐几句,又对秦氏夫妇二人几番谢过,便匆忙乘车离开此地,回江南去了。 秦阅清本想对儿子道歉几句,却一时碍于身为人父的尊严,只淡淡说道:“恩,以后不要再这般胡闹了。”一边装作抚擦琴弦,一边心生愧疚,心中暗自叹气。 秦鹤泉应道:“是,孩儿记得了。”转身推门而出,只见院子的地面覆了一层白雪,用手触去,想必是昨夜所下,厚而不实。遂拎起大扫帚向大门之外走去。 门未上锁,秦鹤泉心想:是谁这么早便出门了? 走到门外,秦鹤泉吃了一惊。 自己刚刚结下的仇人,此时正在那里清扫积雪。 于卓安手里拿着一只扫帚,用力地将雪扫到两旁。他听见身后面有动静,转过身来,不觉叫道:“呀,鹤泉,你已好了?” 秦鹤泉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卓安将扫帚夹于腿间,朝双手呼出一口热气,一通搓手,道:“你卧床这些天,已下了数场大雪,昨天听你弟弟瑞白说,只要是连夜下雪,便由你一人清扫。”转而歉疚道:“是我害你被秦大侠所打伤,我只想替你做些……” 未等他说完,只听秦鹤泉说道:“谁叫你替我?这是我家的规矩,你凭什么替我?!” 于卓安声音颤道:“我,我只是,只是想补偿。” 秦阅清阔步上前,用劲一掌,打在他的腕上,将他手里的扫帚打落地上。一把抓过他的脖子,狠狠说道:“用不着你补偿,如今,我,很,讨,厌,你。” “听见了么?你给我小心!”说罢,用力一推,于卓安向后飞去,倒在一旁厚厚的雪堆之中。 一场小小的玩闹,如今,却引得一场大大的误会。 秦鹤泉不是小气之人,但他今次真的生气了。 他容不得一个能令得父亲对自己狠狠出手的人,存在于自己身旁。 更不能容忍,竟敢代替自己扫去门前积雪的人。 有些事,不能被改变。 又过去一天。 秦鹤泉修养完备,已能够在清晨到院中练剑。 只是,今日的剑,令他练得很不自在。身边竟多了一位师兄弟一般的人,多有碍眼。 都已忘了,于卓安此次便是来随秦阅清学剑的。 于卓安果然毫无功底,从他来此的第二天,便随着秦阅清练剑,一连数天,竟还连剑都握不稳固,每当他刺出一剑,身体都要原地转上一圈。脚底下更是极其无力,拔剑跳起,无一次平稳着地,总是踉跄几下,方能站定。如此练不多时,天气虽然寒冷彻骨,于卓安早已是大汗淋漓,累得喘不匀,气不调。秦阅清在一旁看着,直顾摇头,对他说道:“罢了,今天便练到此。”说罢,扬起立于地面的剑,望了望旁边刚刚收式的秦鹤泉,脸上一丝欣慰之意,悄然回到屋里。 于卓安却站在一旁,未曾离去。秦鹤泉知道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并未予以理睬,继续练剑,直到再次收式,回头望去,那小子竟然还在那里站着,浑身已冻得哆哆嗦嗦,却仍是一脸笑意直望自己。 秦鹤泉喝道:“你看着我做甚?” 于卓安手臂交叉相抱,道:“鹤泉,你真了不起,一身这么好的武功。” 秦鹤泉心升骄傲,仍一副冷酷模样说道:“少在这儿捧我。” 于卓安径自走到他的面前,道:“鹤泉,求你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么?”突然的一句话,二人皆沉默起来。方才说过,鹤泉并不是小气之人,反正事已过去,也没什么再好与他计较的,他亦本无过错。 他然令人感到讨厌,但并未讨厌至极。 “真好笑!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秦鹤泉如此说道,抬起头望着他。 于卓安听他一说,脸上的窘态一转,变得极其的高兴,跳起来笑道:“太好了,鹤泉不生我气了,鹤泉不生气了!” 秦鹤泉一把将他按住,道:“回屋吧,看你冷成这副样子,走,我们一起回去。”说罢,一手提剑,一只胳臂搭在于卓安的肩上,笑呵呵地往回走去。 秦、彭二人,站在正堂之中望去,看得十分清楚。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两位少年重归于好,便整日混在一起,小瑞白亦天天跟在两位哥哥身后,随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疯跑玩闹。玩得累了,三人便坐在树下,听秦鹤泉讲一些玄乎的故事,往往将那二位听者,惊得拍手称奇。 于卓安自知讲话无趣,他在家时,经常用树叶编些小件,露了几手,颇令秦家两兄弟所赞叹。早起练剑,然后玩,午后再练剑,然后再玩,不觉已过去整整一月时间。 在此期间,秦、于两位少年,和睦之余,却有一事令秦鹤泉稍有不快。 他未对于卓安说起,只是静静地观望。 自于卓安来了,彭冰融便对他极为疼爱,常见二人在一起聊天。彭冰融极喜诗词,于卓安除了精于医术,还作得一手好诗,以此常常博得彭冰融欢悦。久之,秦鹤泉将此看在眼里,颇为不爽。 犹还记得,自己被父亲踢晕之后,曾隐约听见母亲责备自己,似是说了他令他失望的话。 一日,秦鹤泉在院中练剑,秦阅清在一旁看着。 只见彭冰融领着于卓安与瑞白和若梨两个小的,朝这边信步走来。秦阅清对鹤泉说道:“先停下歇歇吧。”然后对彭冰融笑道:“夫人。” 秦鹤泉将剑放下,亦道:“娘。” 彭冰融一副笑脸走来,从袖里抽出一条丝绢,一面擦着爱子头上的淋漓湿汗,一面对他说道:“瞧你累的,出了这么多汗水。” 嘿嘿。秦鹤泉兀自笑道:“多出些汗,特别痛快!” 哪知,彭冰融忽然嗟叹一声,话语一转,道:“痛快什么,整天就知道练剑,娘一直叫你多读些书,你可做到了?” “这…孩儿未能做到。”秦鹤泉怎料娘竟然这般说道,额头上立时又起了一层汗水。 “唉,你再瞧瞧卓安,同你一样年纪,一身文采。”转而又嗔起站在一旁的丈夫:“你就会教孩子练剑,倒是不见你教他别的。” 秦阅清满面笑道:“夫人说的是。”转身朝秦鹤泉说道:“听见你娘说的话么?” 秦鹤泉心有不快,但不能直言,只好应道:“是,娘方才说的,孩儿记下了。” 彭冰融道:“这孩子,回答得总是好听。你以后要多向卓安学学,知道么?” “是。”再次不甘心地答道。 于卓安刚要说些什么,瑞白抢他一步说道:“娘,哥哥会讲故事呢,可好听了!” 彭冰融嗔道:“什么故事,净是些有的没的。瑞白,别总听你大哥讲那些无用的东西。” 若梨在一旁听着众人一言一语,兀自笑起来。小姑娘如此可人一笑,逗得在场诸人跟着笑将起来。 唯有秦鹤泉站在一旁,低首不语。 娘又责备自己,又是因为于卓安。 如此想道,他的心中,重新燃起一股愤怒的妒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八章 意气之争 正如人们所见。彭冰融越来越喜欢于卓安,似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 不单是她,秦家上下皆如此,于卓安就像那百花丛中一枝独秀,令见者无不追捧。 再看秦家大少,似化为一棵枯草,鲜有问津。 一个心胸豁达,一个心气狭隘。 此前,这两位少年方才修好的关系,又蒙上了重重阴云。 又过数日,于卓安终于掌握了剑法的基础。秦阅清遂将秦家剑法最易掌握的几式传予他,他苦练几天,空练得一副架势,虽未能参透其中精华,对他自身而言,却已不易。 令秦鹤泉最为恼怒的是,最近于卓安练剑,母亲居然常常陪在左右:若他渴了,为他倒茶;若他累了,为他擦汗;若他一天的修剑结束,母亲总要上前对他称赞一番。 要知道,秦鹤泉在院子里修了5年剑法,彭冰融可曾如此悉心陪伴?细细算来,只有寥寥数次罢了。 即便是客,也不带如此偏心的! 就连从不看哥哥练剑的小人儿秦若梨,亦与母亲一样,面色欣然地陪在一旁。双眼只盯着于卓安,一旁的亲大哥,她却是漠不关心。 眼见家人如此关心一位外人,秦鹤泉心里的妒火燃烧得愈加旺盛,他实在不懂,一个外人,怎能令全家人这般喜爱?! 妒愈重,恨愈重! 秦鹤泉开始暗自等待,他要等待一个发泄的机会,他如今急需这样的机会,否则,自己哪里有心练剑? 这天,雁城城主顾如铁来到秦府,夫妇二人急忙迎接。顾如铁为人极其慈祥,每次到来,都会对秦鹤泉夸耀一通,今次刚进入府中,便朝正在练剑的秦鹤泉走来。秦鹤泉心里颇为欣然,心想:总算能得到一些称赞了。 秦鹤泉将剑收起,对顾如铁俯身拜道:“晚辈鹤泉,拜过顾伯伯。” 顾如铁捋着下颚的长须笑道:“呵呵,鹤泉,多日不见,不知你武功可有长进?” “回顾伯伯,晚辈已经……” “经”字刚刚脱口,却见顾如铁已来至于卓安的面前,兀自问道:“这位少年是?” 秦阅清在旁说道:“这孩子是烟云城主于梦渊主之子。” “哦,怪不得如此不凡。原来是于城主家令郎。”顾如铁全然将秦鹤泉忘在一边,与于卓安攀谈起来。这冷秦鹤泉心里极为不爽,忿忿想道:这小子难道会什么法力不成?就这般令人关心? 在此寒暄几句,顾如铁随着秦阅清往正堂走去。 于卓安并未察觉秦鹤泉已怒不可遏,悠然走到他身旁,道:“这位伯伯,真是位好人。” 秦鹤泉克制住怒气,低声说道:“我有些累了,要先行回去休息,你一个人慢慢练罢。”说罢,快步走开了。 于卓安独自一人,站在空阔的院落当中。 顾如铁此番找秦阅清,乃是邀其夫妇二人与其前往邻城,参加北方武林人士所共同举办的同盟大会。秦、彭二人本想推辞,只听顾如铁说道,届时朝廷会派人前去公证,恰是彭冰融的爹——彭拓古。 夫妇二人一听,便欣然答应。彭拓古久居皇城,只靠书信与外界往来,多年不见其女及女婿,此次见面,老人家必定万分喜悦。 待顾如铁告辞,秦阅清将孩子们召集到一起,将此事对他们说了。 秦若梨一听到爹娘要出门,“哇”地哭了起来,众人急忙连哄带劝,方才将她稳住。秦瑞白则在旁边暗自窃笑,这些天没人能管得了他,定要玩他个翻天覆地! 秦阅清对于卓安说道:“这些天,鹤泉会替我教你。” 于卓安欣然应道:“晚辈一定不会有半分懈怠!”说罢,心里不禁一阵喜悦,他已然将鹤泉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岂料,秦鹤泉的心中已汹涌的翻腾起来。 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悄然来到。 次日,天还未亮,秦阅清与彭冰融早已收好行李,对众家丁与几位孩子各嘱咐一番,于是乘上马车,向城外一路驶去。 这天,秦鹤泉并未叫于卓安练剑,只对他说道:“明天一早,你到院子里等我。” 待第二日的早上,于卓安穿好衣裳,提着剑来到每日练剑的地方。只见秦鹤泉一袭黑衣,双目犀利,身上散发出一股慑人心魄的气势。他平静地说道:“爹吩咐过了,这几日由我教你,便要以我的风格行事。” 卓安听未能听出其中的味道,轻快地应道:“那就有劳鹤泉了。”他亦不曾觉察,方才鹤泉说话的时候,眼中掠过一道寒光。 不到半个时辰,于卓又一次倒在地上,不停地哀求道:“鹤泉,不要,不要了。” 此刻,秦鹤泉的面露笑意,他高高举起手上的剑鞘,用力向蜷在地上的于卓安脸旁一敲,吓得于卓安一副哭腔:“鹤泉,你这是怎么了,求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说罢,扬起一脚,踢到于卓安一边的耳朵,顿时鲜血迸出。 于卓安疼得嗷嗷直叫,秦鹤泉朝他大吼一声:“闭嘴!” 于卓安吓得惊惧不已,哆嗦着身子,十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只见眼前又飞来一掌,气力比刚才那一脚还重,打在脸上,只觉一阵眩晕,再次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寒风肆意地在两个少年之间咆哮着。一时间,听不见秦鹤泉神情愤怒地说些什么,亦听不到于卓安是否在地上哭泣。 待风微弱下来,只听得阵阵怒吼:“我娘凭什么得意你?我爹又凭什么得意你?你就是一个废物!你不配他们喜欢!” 秦鹤泉说罢,一手将于卓安从地上拎起,悬在半空中。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飞散开来。 秦鹤泉继续冷冷说道:“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滚回去,滚回你爹你娘的身边罢!”手劲一推,于卓安飞了出去。 秦鹤泉将一肚子的火气通通发泄完了,正要转身回去,却从自己身后传来奔跑的声,只感觉两只手腕被用力抓住,回头惊然望去,不禁愕然——面前这个令自己双手动弹不得,满脸怒容的人,正是于卓安。 秦鹤泉惊道:“你要做什么!”飞起数脚,接连踹在对方腹上。于卓安疼得将手松开,表情痛苦地跪在地上。秦鹤泉顿时瞪圆双目,扬起拳头便要打下去。 于卓安突然大叫一声:“够了!”秦鹤泉一只手停在半空,满面惊愕。 两行泪水,赫然从于卓安眼里飞流而出。哭道:“我何尝不想回到爹娘身边!可我只有爹,哪里有娘!” 不觉之间,浓雾被晨风吹散,院落的喧闹戛然而止。两位少年,一个立在地上,一个跪在地上。 只听于卓安跪在地上,忿忿道:“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哪里惹你了!” “你,你说你没有娘?是真的么?”秦鹤泉愕然问道。 于卓安啜泣一声,道:“我娘在我生下来时,就死了,我只有爹这一个亲人。你娘这般待我,已是我天大的福气,秦鹤泉,你为何要一再欺我!” 原来,他真的没有娘。 秦鹤泉垂下头,缓缓走到于卓安跟前,扑通,与他面对而跪。一字一字地说道:“是,我,错,了。” 泪水,再次从于卓安的眼中夺眶而出,倒在秦鹤泉的身上,肆意地大哭起来。 秦阅清夫妇回到家中,见这两个孩子一边练剑,一边有说有笑。心中甚为欣慰。 他们不知道,府里的人也不曾知道,那天在秦鹤泉与于卓安之间所发生的一幕。 家里一切看似平静。 只有秦瑞白必将要遭到责罚——昨日晌午,他将秦阅清珍藏多年的一坛好酒打翻在地——众家丁早已争先跑到老爷那里告密。 三个月的时限,已匆匆迫入眼前。 于卓安未能学得一手强剑,却将剑法心得统统记于心中,也算不枉此行。亦结交一位至友,只是不知,何时会与之再次相见。 临别前夜,秦阅清突然心生好奇。独自来到于卓安房里,恰好见他正在更换上衣,于卓安刚刚将上衣除去,忽见秦阅清在自己身后站着,一脸羞涩道:“晚辈见过秦大侠,晚辈明日就要赶路,所以,所以将衣裳换了。” 秦阅清笑道:“呵呵,这些日子,你身上结实了不少,以后若然不再练剑,但要记得勤加锻炼。方能有个好的体魄。” 于卓安应道:“秦大侠的话,晚辈一生受用。” 秦阅清笑着走开,在于卓安的后背之上,他已看到了令他好奇之物。心中暗暗叹道:好一只凶神恶煞的白虎! 一夜过去,于卓安醒来之时,他家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来接他的,又是唐祁与那位车夫。 临别之际,于卓安与秦家众人一一道别,走至秦鹤泉面前,忽见秦鹤泉将自己的佩剑从身后递出,含笑说道:“卓安,这柄剑你拿去罢。” 于卓安将剑双手接过,挂在身上,二人对视片刻,伸出各自右手,劲力以掌相击。齐声说道:“珍重!” 待我们来日再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九章 英雄迟暮 五年后。世间风云变幻。 雁城,秦府。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里移至正堂。 “大少爷!大少爷”,只听,一个男孩粗亮的声音这般大声喊道,边喊边跑,边跑边喊。所经之处,家丁们无不面露恭敬。脚步声与喊声,停至在一间宽敞的门前,这才戛然而止。 男孩使劲砸向房门,边砸边喊:“大少爷,大少爷,你在里面么?大少爷,大少爷!” 他这般叫着,只听见屋里传出了一阵脚步声,夹带着嗔怒的味道。门被里面的人用力推开,一个英俊不已却面露凶怒的年轻男子吼道:“秦瑞白!你胡乱嚷嚷什么!我是你大哥!叫下人们听见你这样叫我,成何体统!” “你本来就是大少爷嘛,小倪哥他们都这样叫你呀。”已经9岁的秦瑞白,似是故意地说道。 “什么小倪哥!他就是个挑水的下人!我才是你哥!我看你真是太欠管教,爹和娘外出这些日子,家里还没人管你了不成?”说罢,年轻人扬起大手就朝男孩劈来,秦瑞白见状,急忙飞快地跑了,边跑且边喊道:“大少爷打人啦,大少爷打人啦……” “浑小子,没大没小!不知道爹和娘是怎么对他管教的!”年轻人极其无奈地自言道:“还好妹妹不像他这般烦人,要不这家里哪还有个清静?” 这位年轻人,五年前曾是个顽烈的少年。他便是秦鹤泉。 一年之前,魔物重现于雁城这片祥和之地,秦阅清虽未封剑,却已经很少过问世间大小事情,只是一心在家陪伴妻小,战意全无。除魔之责,完全交予秦鹤泉代劳。秦鹤泉没有辜负其父栽培,亦未有辜负自己体内滚滚流淌的秦氏血脉,几乎凭一人之力,抵挡住魔物一波接一波的疯狂攻势。死在他剑下的魔物,何止上百。 秦鹤泉没有成为大侠的心思。 准确来讲,是他的爹,没有让自己儿子成为大侠的心思。 秦鹤泉与魔物较量之后,方才发觉,飞清诀果然是用以除魔的上乘剑诀,绝非一般剑法所能匹及。他曾经在闲适之时,研究过一些其他门派的剑法,大多招式华丽,却空为华而不实的架子,拿来与人类对打,倒还有效。但若与魔相战,必落下风。魔没有人类的那般浮华,浮华的招式,自然对他们不成威慑。 肉眼看来,这飞清诀虽只有寥寥四十七式,但每式之间亦可衍生出隐藏招式,可谓变幻万千,极难掌握。秦阅清磨练此诀多年,参悟到虚无的第七十式为止;秦鹤泉练此诀五年,比他多衍生了将近三十余式。 此子果然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一名“剑材”。 纵然如此,鹤泉虽已达到如神境界,却仍有不明之处——自从第三十式起,每再次使出一式,便自感惶惑,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清的地方,四周尽是迷离之像,只能依稀看清手中的剑,杀意亦逐渐淡漠;使到自己所能掌握至极限的第九十式时,莫说杀意,就连自己的剑气都消失不见了。 他问爹其中原因,爹却只对他说:“你问我,我亦不曾明白。也许,待明白了,便能使出比‘剑’更加强大的‘剑’。” 比剑还强的剑? 秦阅清不再相告。 秦鹤泉至今不解。 秦阅清夫妇已出游数月,今日便会回来。秦鹤泉这般想着,正要吩咐下人将正堂仔细打扫一番,却听见从正堂的方向传来“嘭嘭彭”接连数声,惊得他向前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大步走去,至于门前,秦鹤泉的脸“唰”地拉得老长,秦瑞白蹲在地上,周围地上满是各色的碎片。 秦瑞白嘿嘿一笑,说道:“一不小心,把爹的酒弄洒了。” 再看惊立在周围的家丁们,早已吓出了满身冷汗。平时小少爷再淘气,也不过是打碎个花瓶、瓷器,家里有的是,老爷不会心疼,即便亲眼见到也不予怪罪。 这次一连打碎了五件,其中四样实为摆在旁边的空酒坛,只是那只老旧的土黄色坛子,是件宝物——坛子外观看似不奇,里面装的,却是了不得的东西——百年陈酿“逍遥醉”。 此酒乃是秦阅清当年花下大笔银子从别处收得,算上这一坛,天下间总共不过寥寥十坛。传说喝此酒一口,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神仙般的自在,神仙般的逍遥。即便这般仙意,老爷却不舍得哪怕是喝上一口,只是摆放在显眼位置,视作宝贝,每天望上几眼,都仿佛醉了一般。 此刻,酒的香气飘在屋里,众人皆偷偷闻道,都觉得不过如此,哪有传说的那么神。 秦鹤泉朝弟弟大声骂道:“浑帐!这回你闯大祸了!” 秦瑞白倒是一脸的不屑,说道:“我哪里闯祸了?不过是几个烂坛子罢了!”说着,站起身就要离开。 秦鹤泉一把他拽回,指着他说道:“烂坛子?那里面装的是爹最心疼的酒,朝廷都不曾有的稀罕东西,就这么让你给打碎了!看你这回,怎么向爹交代。” 听到秦鹤泉如是说道,众家丁更加害怕,心想:老爷回来,必定大怒,说不定会迁怒到我们。这回可叫小少爷给害了! 秦瑞白却不信会如此严重,驳道:“都已经碎了,你还罗嗦什么!难道令这碎片还原不成?待爹回来,我跟他承认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讨厌!”忿忿地说完,往门外跑去。 秦鹤泉不禁几声感叹,弟弟的脾气,比自己小时候还要顽烈,胆子也大得多了,天不怕地不怕,直叫是爹和娘宠的。 若他长大了,仍是这般死性不改,世上,还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啊”! 门外传来弟弟的叫声,秦鹤泉走出一看,不由吓了一跳:站在大门口的二人,正是爹跟娘。 众人跟在大少爷身后,往门口一瞧,皆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在秦阅清身后,还站着一位穿白色大氅的男子。 众人想:坏了!老爷还带了客人回来!没准小少爷要在外人面前遭到责罚了,场面实在尴尬。 秦鹤泉快步上前,说道:“爹,娘,你们回来了。” 夫妇二人脸上笑着,却并不应答,只听一旁的白色男子说道:“秦公子,好久不见了。” 好熟悉的声音。 秦鹤泉再仔细看他,道:“莫非,你,你是卓安?” 男子哈哈大笑道:“怎么,才过五年,你便不认识我了?” 真的认不出了,五年前的懦弱之气,在他身上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凛然浩气。 秦阅清先行走入正堂,秦鹤泉这才想起,打翻在地上的酒坛碎片还未来得及清理。果然,秦阅清眉头皱起,家丁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此时,罪魁祸首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秦阅清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准是瑞白干的好事,可惜了一坛好酒啊。”遂命人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见老爷没有发怒,堂内的众人,这才将提到嗓子的心情松懈下来。 秦鹤泉见父亲没有生气,才敢上前问道:“爹,您和娘,不是去了中原,怎会同卓安一起回来呢?” 原来,秦、彭夫妇二人,是要到中原拜访几位老友。行至半路,多次听人说起,如今中原一带并不太平,魔物已占据各个要道,过往的商旅车马,常常遭到袭击。秦阅清遂命人调转方向,直奔江南去了,江南各城亦有他不少好友,行经烟云城时,顺便前去拜访。 后来,经过于卓安再三请求,他爹才允准他随秦阅清回到北方,留在雁城一月。 得知前后原因,秦鹤泉心中不禁愕然:爹身为大侠,竟然刻意躲着魔物。要是叫别人知道,哪还有半分颜面? 秦阅清似是看出儿子此时心思,自嘲道:“唉,如今的我,已无身心与魔物作战。实在是有愧于大侠二字。” 他自己深深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剑,亦随着主人老去。 秦鹤泉听到父亲如此说道,心中极为难过。 夜里,繁星升起,伴随着明月,令孤单的明月不再孤单。 地上的人儿,亦悄悄诉说着心事。 窗外。 两位五年未见的好友,坐在院里的大松树下面。 秦鹤泉对于卓安说道:“卓安,五年不见,你变化之大,实在令我惊叹。” 于卓安浅浅一笑:“自从回到家中,我便每日苦练剑法,不曾有半分懈怠。这些年来,着实结实不少。但与你比起,还差的远呢,听秦大侠说,你已接过了他的剑。” “是啊,看来,爹真的已经老了。”秦鹤泉仰天叹道:“听他今日之言,已不是当年那个浑然一身剑气的他了。” 于卓安笑道:“人,总有垂垂老去的一天,你我亦会如此。你爹,只道是‘英雄迟暮’了,若我们老时,世人亦能以这四个字加以评说,便不枉此生。” 秦鹤泉亦笑道:“你倒是真会说话!我与你的看法不同,若我老了,决不会像我爹如今这般,到时,我仍要像现在一样,除尽天下间的魔物。” 说罢,他扭头盯着于卓安的眼睛,片刻,二人在院中大笑起来。 此时,就在两人谈笑之间,一场极为庞大的浩劫,正悄然向雁城一步步逼近。 故事,才刚刚开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章 凶相毕露 一晃,5天过去。 秦鹤泉与于卓安整日呆在府内,切磋斗剑,把酒言欢,好不痛快。 于卓安的身手果然精进,五年中,他已将秦家剑法熟烙心中。秦鹤泉与他切磋之时,能感到其身上散发着浑然气魄,但与自己的剑意决然不同。 那是一股清新的剑意,如同轻风。 这一日,一名男子来到秦府门前,“绑绑绑”敲了三声,守门人开门一看,恭声说道:“啊,是先生,快请进来。” 男子被迎进宅子,突然眉头一皱,问道:“你家最近来了什么人么?” 守门的答道:“回先生,前些日子,江南的于少爷随老爷夫人一同回来的。” 于少爷? 男子满面惊疑,径自朝正堂走去。家丁见他,无无俯身相拜,如此看来,这名男子定是秦家的上客。 走入正堂,正好遇见秦阅清,秦阅清一眼见到男子,不禁满口喜悦道:“原来是山川,好久不见!” 原来,方才下人口中的这位先生,正是十九年前替秦鹤泉占卜命数的算山川。 算山川笑道:“秦兄,别来无恙。” 秦阅清上前将自己的好友迎进屋里,道:“算兄,今日找到在下,莫非带来什么珍奇的物件叫在下开开眼呢?” 近年来,此二人交往甚为频繁,二人以前同为喜好诗画之人,忽而又共同迷上了瓷器,算山川常携家人游历四方,总会带回一些珍奇的宝贝与好友一同观赏,实令秦阅清羡慕不已。 算山川应道:“秦兄,山川此行,是有些事情相告。” 秦阅清问道:“是何事情?” 算山川轻捋胡须,说道:“这些日子,夜观天相,忽然正上方有一星辰,从天而降,经我一算,觉得我城近日恐有灾祸降临。” 秦阅清笑道:“山川,你是知道的,我对你的这般论断从不相信。” “我只是提醒秦兄,多加小心便是了。”算山川停顿一会,问道:“方才听说,有客来到你家,可有此事?” 秦阅清道:“你不就是客么。” 算山川笑道:“秦兄说笑了。” 正当此时,秦鹤泉与于卓安来到正堂拿些茶叶,秦鹤泉见到算山川,上前问候道:“晚辈不知道算叔叔在,请叔叔原谅。” 算山川应道:“无妨,无妨。”一眼便看见了于卓安,问道:“这位是?” 秦阅清道:“你方才说有客在我家中,他便是了。” 将于卓安上下打量一通,算山川说道:“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凡哪!在下算山川,还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于卓安急忙礼貌答道:“晚辈姓于,名卓安。” 算山川对他道:“在下是个算命的,虽算不出世间的大起大落,有时倒能算得出人的生死吉凶,若公子不嫌,可否将手掌让在下瞧上一瞧?”说话之间,只见他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心里仿佛在寻思着事情。一副神秘模样。 于卓安说道:“那就请前辈替晚辈看看罢。”言罢,大大方方将手掌递在算山川面前。算山川瞥了一眼,说声“看这双手便知气魄不凡”,将左手五指合拢,按在于卓安的掌心上面。 秦阅清在一旁似是轻慢道:“怎么样,山川,算出什么了么?” 算山川的神情,逐渐变得惊骇起来,声音微弱而断断续续:“这,这,这是,这是什么手相?” 秦鹤泉站在一旁,觉得算山川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于卓安忽然睁圆双眼问道:“前辈,您怎么了?!” 算山川整个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他似是极力要将左手拿开,却好像被于卓安的手掌吸著了一样,众人见状,皆大惊不已,秦鹤泉一把抱住算山川的腰系,于卓安用力一撤,两只手顺势分离开来。 方才那般,就像一个练武的人,练到走火入魔的境界一般。 秦阅清一步上前,将满面冷汗的好友扶起,问道:“山川,你是怎么了?” “好厉害,好厉害的煞气,好,好,好……”算山川连说了几声“好”,呜咽一声,晕了过去。 此时,于卓安呆立在原地,惊惶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他不曾发觉,众人已将目光齐齐地投在自己的身上。 黄昏,朝天边抬眼望去,血一般的腥红颜色。 秦阅清,秦鹤泉,于卓安,这三人在屋里,一言不发地守在算山川身边,直到夜里,算山川眉毛稍稍抖了一下,秦鹤泉叫道:“算叔叔醒了!” 算山川缓缓睁开双眼,气息十分微弱地说道:“水,水。” 于卓安急忙从桌上取了茶杯,倒上一杯浓茶,放在算山川嘴边,慢慢喂他喝下。 喝了茶,算山川清醒一些,双目半睁,问道:“于,于公子,你是如何结识秦家的?” 秦阅清将五年前的事情对算山川叙述一遍,却未提及白虎印的事情。 算山川听罢,竟笑起来,道:“秦兄,你定是有事相瞒。” 秦阅清应道:“我能有何事可瞒的?你快些好好躺着。” “呵,呵,呵。”算山川干笑几声,笑中带着些许无奈,道:“秦兄,你的确是位热心的人,但,你可曾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秦阅清不解:“我实在不懂,可否明示?” 算山川颤抖着抬起一只胳膊,指着于卓安,问道:“于公子,可否,将上衣脱下?” 于卓安将上身脱的精光,身体已明显比五年前更为健硕,可见是刻苦练剑的成效。 于卓安说道:“晚辈已照着前辈的吩咐做了,还请先辈将告之原由。” 算山川又道:“公子,请将身子转过来,将后背朝向在下这边。” 于卓安听了,转过身子。除他自己外,屋里的三个人,皆清楚地看到他背上的印。 秦阅清五年前曾见过,并未放在心里,如今再次见到,只道是惊得呆立一旁。 秦鹤泉亦看得惊了,未发觉算山川已从床上走下,站在这对父子中间,对秦阅清问道:“五年前,你可曾见过? “见过一次,但,并没有此时这般骇人。”秦阅清在旁答道。如今他眼里所见的,已然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尖牙,利爪,凶猛,威严,俨然一副兽王之相。 不愧是白虎之印! 秦鹤泉不禁对算山川问道:“算叔叔,卓安身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算山川答道:“此乃白虎印。” 于卓安只听得众人在身后阵阵议论,哪里听得明白,怯声问道:“诸位,可否告诉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么?” 算山川对他道:“公子,我且先问你,在你家中,是否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于卓安思索片刻,问道:“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算山川未回答他,嗟声叹道:“唉,你爹一片良苦用心,终归只是一场徒劳罢了。”然后对秦鹤泉说道:“你去找面大镜子。” 瞒了十九年的秘密,如今已是瞒不住了。 于卓安终于清楚地从镜子里见到了自己背上的白虎印,着实被惊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十九年,整整十九年,他半点都不曾知晓。 秦阅清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该对这身世可怜的孩子说些什么。忽然,他转身对算山川问道:“方才,你又为何会晕倒?” 算山川答道:“我方才用手触摸他的手掌,是在施用一种‘术’,此术本是一种占人吉凶的方法,算者通过被算者掌心所发之‘气’为其占卜,需要消耗不少元气。我一般不会用此方法,只因进入你家时,我便感受到一股异样。”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当我俩相触的瞬间,我只感觉一股强劲的煞气,从他掌心发出,我被那股气所吸引,根本无法抽身,若是再吸上一会,性命难保。” 秦阅清听罢,又是一番惊讶。这一天,他已惊了数次。 于卓安在旁低声说道:“为何,我爹从未对我说起此事?”听他的语气,无法分辨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 秦鹤泉见好友这般,却不知如何是好,劝也不是,只觉得心里阵阵地难过。 秦阅清对于卓安说道:“你爹是为你着想,这些年,他不让你出门,亦是为世人着想,你怪不得他。”然后,心中暗自道:曾听人说,烟云城主于梦渊,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看来果然是如此。 秦阅清对算山川问道:“可有办法,能破除白虎印?” 算山川道:“我只是个算命的,不知是否有破除之法。我如今担心的是,前几日所见到的大凶星相,不知与白虎在此地,是否有何联系。” 几个时辰以前,秦阅清还对算山川所说之言不屑一顾,如今,已然信了。 雁城以南,十里之外。 一个魁伟的身影,站在一座石崖之上。在他身后,有一众黑衣蒙面的人。 只听其中一位说道:“大哥,我们何时动手?” 那魁伟的,被称作“大哥”的人,阴声笑道:“哼哼,快了,快了。” 他的眼中,是躺在脚下的静静雁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凶降秦府 绵绵细雨,接连不断。 天,却是晴的。 这样的景象,在雁城并不多见,称得上奇景。 算山川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往家中,于是便在秦阅清家中住下。 因为,他仍未算出,到底此地何时将会有何事发生。他只是觉得,此事定与于卓安有些关联。 秦阅清亦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往江南于家。 于卓安几番要离开此地,他亦隐隐感到,自己已为这户人家埋下不测,若是再留在此地,将有事情发生。 但,秦家上下,坚持不让他这样离开,若是他回家的路上遭遇不幸,秦阅清恐担待不起,心中亦不会好过。 如今,只有将此子留下,待于家的人接到信,派人前来接他。 惶惶数日,雨,仍在下着,却无任何事情发生,无比平静。 渐渐,人们开始松懈起来,仔细想想,不过是于卓安身上长了条十分怕人的白色老虎,这些日子如此惶恐不安,皆因算山川的言行所引起。 众人皆认为,这算命的老头,也许真的算错了。 算山川不畏人言,每天夜里仍然观察星相,他本已清瘦的面庞,这些日子,变得更加清瘦。 十余日过后,某一日夜里,算山川突然来到秦阅清等人面前。只见他神色极为惊慌,双目瞪得浑圆无比,披头散发,样子十分骇人。 秦阅清问道:“山川找我有何事?” 算山川的气息十分凌乱,他急急呼吸了数下,惊慌道:“今晚此地有大事发生,秦兄,叫人收拾收拾,尽快离开此地。” 一番话,似是疯话,在场众人,皆听得糊涂。 见无人应话,算山川的样子更加焦急,大声喊道:“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他这一喊,将众人吓了一跳,秦若梨怕得钻进娘的怀里,秦鹤泉和于卓安亦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众人仍不动弹,算山川忽然疯了一般,抓着自己的头发,喊道:“再不走,真来不及了!秦阅清!你是这家的主人!你快叫他们跑啊,快叫他们跑啊!” 秦阅清亦惊得不知如何言语,方才算山川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众人心中皆是如此疑问:这人究竟怎么了? 算山川忽然将脸转向于卓安,竟带着一丝笑意:“都是你,都是因你而起,哈哈,都是因为你!”说罢,一头冲向惊立在一旁的于卓安。 于卓安未来得及躲开。算山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几近是咆哮道:“你怎么还不走!” 于卓安惊道:“前,前辈,您这是?”虽然算山川已用尽力气掐住他的脖子,但凭他那点力气,实在算不得什么。秦鹤泉见状,急忙上前,将二人分开,由于所用劲力稍强,算山川身子向后一弹,往后退了数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幕,众人皆看得惊了。 秦阅清心想:山川这些日子过度使用心力,难道是走火入魔了不成? 如此想着,欲上前探个究竟,怎知,算山川从地上站起来,忽然飞快地向大门跑去,边大声喊叫:“就要出事了!你们快跑,快些跑啊!” 天上轰然一声惊雷,顷刻之间,狂风大作,绵绵的细雨瞬间化为滂沱大雨。 此时,算山川已跑到门前,正要将大门拉开,只见他全身猛然一震,一股鲜血,突然从他后身喷出。 那是一把剑,一把长而锋利的剑,已然透过厚实的大门,然后贯穿算山川的胸膛。算山川闷叫一声,两腿一蹬,身子挂在剑上,死了。 众人在正堂里面,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彭冰融闭上双眼,一把将女儿抱紧;众家丁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大叫起来,有的想大叫却叫不出声;只有站在门口的秦瑞白,双手抱在胸前,两只眼睛出神地望着悬在剑上的尸体,面上毫无惊惧之色。 秦阅清,秦鹤泉,于卓安,此三人已身在正堂之外,正欲冲上前去,忽听得一个声音,仿佛从天上忽忽悠悠地飘到耳中:“你们想往哪跑?” 三人猛然朝天上看去,只见一黑色袍子的男人,站在他们头顶之上。 说“站”并不恰当,那人,整个身子,飘在空中。 秦阅清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不语,在离地一丈来高的半空中“嘿嘿”笑着。突然,大门“轰”地一声坍掉,算山川的尸体被狠狠地砸在底下。 几名手持长剑的黑衣男子踩在倒塌的大门之上,其中一个,将那支穿过大门,杀死算山川的长剑拔将出来,拎在手里。他们的头,用黑色的布紧紧缠着,口、鼻亦被黑布遮住,如同游走在黑夜中亡魂,只瞧得见一双双发着暗光的眼睛。 秦鹤泉暴喝一声:“来者何人!”有如劈空惊雷一般,令得一众黑衣人都朝他望去。秦鹤泉顺势拔出别在腰间的寒光宝剑,如脱疆野马一般朝门前冲杀过去,于卓安亦拔剑出鞘跟在其后,此二人浑然发出慑人心魄的杀气。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并未动弹半步。 纵然两股夺命的剑气,已朝他们杀去,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如同死人一般。 只听,飘在空中的黑衣人缓缓道:“留住此二人的性命,其余人等,杀!” 众黑衣人听到,忽然动起身子,一面避开前来的两股剑气,一面迎剑而上,与秦、于二人斗起剑来。 秦阅清拔剑而起,欲前去帮那二人,却听身后有人说道:“秦大侠,你要去哪?”转身一看,方才还飞在天上的人,已然站在自己身后。 秦阅清以剑指向对方,道:“你究竟何人?” 黑衣人道:“即使我说出名字,秦大侠亦不会认得,大侠只须知道。” “我,并,不,是,人。”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正堂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恍然齐道:一定是魔物找上门寻仇来了! 此时,没有人发现,彭冰融正带着两个孩子,朝着身后的墙壁缓缓移动。 再看秦鹤泉那头,他二人与众黑衣人已从门前斗至院子中间。 十来个黑衣人,十余支泛着寒光的剑,在这大雨滂沱的夜里,如流星飞宇一般,却毫无赶杀之意,只是将秦、于二人打得步步后退,似是在消耗此二人的体力。秦鹤泉只感到愈打愈累,心想,如此只守不攻地打将下去,只有输的份。遂对于卓安喊道:“卓安,你先替我抵挡一阵!”说罢,纵身跃出剑阵当中。 于卓安已知他心思,把剑一横,原地急转身子,浑然一招“遮天蔽日”,将一同刺来的十支剑,尽数挡了下来。这一招,乃是秦家剑法之中不常见到的防守招式,极大地消耗气力,于卓安使完之后,只觉得身上阵阵发虚,眼见那十支咄咄利剑,又急奔自己刺来。 危机之时,忽然听到那群黑衣人的后方一片嘶喊,眨眼间,十支剑只剩下寥寥数支,只见秦鹤泉剑如疾风闪电,招招刺骨,式式戳心。黑衣人哪能挡得下如此狠绝的剑,而于卓安亦疾起杀招,两人这般夹击之下,杀得黑衣人阵阵惨叫而亡。 只剩下会飞的那名黑衣人。 准确地说,应该称他为“黑衣魔”。 “黑衣魔”仍未与秦阅清交手,见自己的手下已被杀尽,他的眼中非但不显露丝毫惊惧,反而蕴藏着一丝笑意,对秦阅清说道:“秦大侠还未出手,我带在身边的手下便已死尽,看来,我此番前来,未做好周全的准备呢。” 秦阅清轻蔑笑道:“哼,如今,只剩你一人,看你能怎样!”说话间,于卓安与秦鹤泉已站在那“黑衣魔”的身后,三人围成三角,将他抵在中央。 屋里的人们,见外面已经杀了个利索,胆子亦壮了起来。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提着木棍,竟朝那黑衣魔冲将过去。 对方见状,忽然瞪圆双眼,展开了夺目的笑容! 秦阅清见他这样,猛然对众人吼道:“不要过来!”发出声音之时,却已经晚了。只见那几名冲跑而来的家丁,戛然停住脚步,“绑绑绑”几声,手里的木棒掉在地上。 连同木棒掉落的,还有他们的头颅。 屋里,那些正欲跟着冲上去的人,一时间被惊得动弹不得。 没有人看见,他们的头,是怎样与身子分离,家丁们没有发现,于卓安与秦鹤泉亦没有发现。 只有秦阅清看得个一清二楚。 他兀自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魔忽然狂笑不止,声音是那般凌厉尖刻,他忽然伸出右臂,指向秦阅清,道:“好!我就叫你死得明白!” 夜,漆黑一片。 黑色的面罩丢在地上,仿佛与夜色混为一起。 在场所有人,皆看到了他的面孔——那是一张惊世美男的面孔,天庭饱满,五官堂堂,若不是一对异于人类的修长耳朵,人们哪里能辨别他究竟是人是魔。 人们齐将目光投向秦阅清。 只听秦阅清说道:“真是一副令天都嫉妒的面容。但是,我却不曾认得这张脸。” 对方笑道:“你,果然是不认得我。但是,我却见过你。” “亲眼见到,你将我所有的亲人一个个地杀死。”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番惊骇。 秦阅清淡然说道:“秦某平生所杀,皆为魔物,自古人魔不能两立,你若是因此而寻仇,我无话可说。” “好,痛快!今天,我是来杀你,但只将你杀了难肖我多年的恨,多年的仇。” 秦阅清听罢,眉间皱起,厉声道:“你想怎样!” 对方森然笑道:“秦大侠,我们战过便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血战秦府 大雨,仍下个不停。 众人站在一旁,看着两个激战的身影,不由得都张大了嘴巴。 秦阅清的剑,变化无穷,游刃有余,将对方逼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但那黑衣人,脸上一副悠然之相,手持一柄短刃,将秦阅清一招一式尽数化解。打了上百回合,秦阅清飞挑一剑,直奔对方左肩,黑衣人迎刃而上,一挡,一推,纵身向后一跃,飞出老远,站稳,轻慢道:“好快的剑,但,打不到我。” 秦阅清这一套剑式之后,已用尽全力,只见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不再出剑。 见父亲已无力再战,秦鹤泉大喊一声,从一旁冲杀过去,朝黑衣的就是一剑,黑衣人轻巧一躲,秦鹤泉又是“嗖嗖嗖”出了三剑,皆冲着对方要害处打去。 这头未见分晓,那头于卓安又飞奔而来,直指黑衣人的死穴。 秦阅清在旁看着,心惊道:于卓安的剑竟然练得如此纯厚,着实不易,若是自己身置如此夹击之下,想必是逃出不得,必然要受其中一剑。 黑衣人忽然大笑一声,将手中短剑朝天上一扔,翻身而过,躲开了于卓安的致命一击。落地之时,眼见秦鹤泉的剑又凌厉地刺杀过来。 生死之际,只听“咣啷”一声疾响。于卓安回头看时,大惊不已,秦阅清在一旁,亦被惊得一脸骇然。 方才被扔出的短剑,此时竟停在半空,挡在了秦鹤泉的剑锋与黑衣人之间。 黑衣人轻轻一笑:“公子的剑着实不错,只是仍慢了一些。” 说罢,伸出右手中、食二指,挥力一抖,只见那半空的剑,仿佛牵线风筝一般,竟然径自朝秦鹤泉飞去,秦鹤泉骋身躲开,暗暗惊道:这是什么招式? 眼见一只短剑在天上飞来飞去,站在正堂内的众人在惊讶之余,全然未觉,夫人、少爷、小姐,此时已不见了。 秦鹤泉与剑为敌,哪里知道该如何应付,而那剑亦不逊色于它的主人,与秦鹤泉斗得难分高下。 于卓安欲上前拔剑相助,不料,黑衣人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道:“这位公子,要去哪里?” 秦阅清纵身一跃,从于卓安的头道:“不对!” 黑衣人问道:“不对?什么不对?” 银发男子在正堂走了一圈,对黑衣人说道:“秦家那个女人,以及那两个孩子呢?” 黑衣人恍然惊道,急忙冲进屋里,找了一圈,狠狠说道:“准是趁方才打斗的时候躲起来了!待我放把火,将此地烧了!” 银发男子道:“我看不必了,想必他们早已跑掉了。你的仇人已死,若想多领些赏赐,就将这尸体一同带走。” 黑衣人道:“哼!我不稀罕什么黑旗丹,亦不愿意听命于魔主!我只要他答应我的东西!” 原来,银发男子一直提到的“主人”,竟是魔主! 雨,已渐渐停息。 黑色的夜,亦渐渐过去。 银发男子从身上掏出三只大袋,将秦阅清的尸体,以及晕倒在地的秦鹤泉、于卓安各装于袋中,自己提着两个,黑衣人提着一个。 黑衣人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银发男子转身望了一眼惨遭血洗的大宅,少顷,亦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以后,天已微亮。官府派一队兵士赶到,见到此番惨局,皆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忽然,从一旁的水井后面,缓缓走出三个身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拜师学艺 官兵们定睛一看,那三个人影,正是彭冰融与一对儿女。 秦若梨见院子里站满了生人,慌忙躲到娘的身后,小声说道:“娘,我怕。” 彭冰融将女儿拥入怀里,一位官兵走到她面前,问道:“彭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清晨,官府又派来了一些人,将秦府的尸体清理干净,共一十九具尸体。正堂的地面,墙壁,桌椅木台,尽是血迹斑斑。 当人问道秦阅清与秦鹤泉身在何处之时,彭冰融压抑在心中的惊惧与悲伤,瞬间释放开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冲天灵,双眼浑然紧闭,顿时昏倒在地。 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残血。 秦家惨遭血洗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雁城。秦家两父子,一个死不见尸,一个下落不明,此二人不在,全城百姓在伤感之余,亦觉得雁城已不会太平,若是魔物再来侵扰,以官府的微薄之力,根本保不住全城百姓的安危。 于是,悲观人们纷纷打点行囊,举家出城,寻觅着新的容身之所。偌大一座古城,不出五日便荒芜颓败,竟连官府都怕得急于迁出城内。只剩下一些极为留恋此地的老人,说什么不肯离开。又过了五日,雁城已全无生机,仿若空城,顽固的老人们或是拄住拐杖,或是相继搀扶着,朝城外走去。 城中,只剩下彭冰融母子三人,在飘扬着漫天纸花的大宅里面日夜守着。丈夫已死,长子下落不明,彭冰融已是万念俱灰,心如死水,心中一次次地萌生投死的念头,但看着一对尚未长大成人的儿女,这个可怜的女人又一次次振作起来。 一日夜里,彭夫人收拾好行囊,于次日清晨,带着两个孩子,驾着家中马车,日夜不停地朝着皇城奔去。 七日以后。 马车驶入皇城,停于城东的彭府外面,彭冰融已然一副憔悴模样,双目红肿,头上生得丛丛白发,仿佛衰老了十岁有余。 进入府内,彭拓古亲自出来相迎,见女儿如此,心疼不已,父女抱头一阵痛哭,此情此景,旁人见了,无不嗟叹落泪。 晚上,瑞白与若梨安然睡下,彭冰融将杀戮当晚所见对彭拓古道了一番。老人听罢,两片浓眉拧到了一块,叹道:“唉,好好的雁城,看来是亡了。” 彭冰融说道:“爹,女儿只想知道泉儿的下落。”一想到爱子至今仍然下落不明,身为人母的她,又是一番落泪。 彭拓古道:“泉儿的下落,我早已派人查过,至今仍无头绪。”说罢,不由得深深一叹,拿起桌上一只酒杯,一饮而尽。 彭冰融听罢,对父亲劝道:“爹,您不要难过,泉儿天生聪明,一身上乘武功,定能想办法逃出生天。”她说这番话时,心中却无底气。 彭拓古将酒满上,又是一口饮进肚里,道:“你丈夫生前除魔无数,最终反倒叫魔物所害。为父答应你,如此仇恨,必报不可!” 彭冰融思忖片刻,对老人道:“爹,女儿有一事相求。” “说来便是。” “瑞白如今正适习武的年纪,女儿,想请爹,替他找位师傅。” 彭拓古道:“难道,你是希望瑞白学成之后,能够拿起刀剑,替阅清报仇?” “是!阅清的仇,必由我儿来报!”彭冰融面色骤然涨红,说话间,更化为紫色,斩钉截铁道:“不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要讨回这份血债。” 见女儿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彭拓古轻声叹道:“既然你这样说,为父无话可应,我只好帮你一手。我们彭家虽不藏有什么武学典籍,但凭我与江湖上一些人物的来往关系,倒是能找到一位好的师傅,传授武功予我外孙。” 彭冰融思忖片刻,眼睛一转,道:“女儿心中,倒是忽而想到一位合适的人选。” 彭拓古道:“喔,是什么人?” 彭冰融道:“烟云城主。” “于梦渊。” 烟云城。 于府。 正堂之内,秦瑞白一身素衣,跪在于梦渊面前,虔声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于梦渊坐于上座,因其终日炼药及参研玄术,甚有一身道士之相,长须,柳眉,眼如丹凤,面目堂堂。他叫秦瑞白起身,对他说道:“今后,为师便将生平所学授予你。期望你能有所成就。” 此时,唐祁已被于梦渊派往外面,四处打探于卓安的下落。家中现除于梦渊以外,尽是些家丁、药童,似是无人再会半点武功。 秦瑞白方才知道,自己竟于梦渊所收的第一位与他学武的徒弟。 于府虽大,但住着众多药童,空闲的房少之又少,于卓安的房此时正好空着,但于梦渊心想瑞白将长期住此,恐其会沾染到煞气,于是先将他安置在唐祁的屋里。秦瑞白刚进入屋内,一股奇异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一旁的下人悄悄趴在他的耳边说道:“唐先生喜爱打扮,这屋里净是胭脂水粉的气味,只好请秦公子先忍耐一阵,等适应了便不觉难受了。” 秦瑞白点头答应,心里却一百个不愿意,无奈是寄人篱下,只好忍了。 晚上,秦瑞白随于梦渊来到一间大屋,里面坐着数十位男孩,大多与秦瑞白年纪相当。于梦渊将秦瑞白介绍与众人认识,然后对他说道:“瑞白,这些药童,亦是我的徒弟,以后,你们以师兄弟互相称呼便是。” 秦瑞白应道:“徒儿知道了。”心中却想:我与他们不同,才不会将这些炼药的小孩当作师兄弟看待。 我,可是前来拜师习武的! 于梦渊似是猜到秦瑞白心中所想,又说道:“你与这些师兄弟各有所学,记得,待为师教你武功与玄术之后,你千万不可恃武欺负师兄弟。”于梦渊早已听彭冰融说,这个孩子是条顽烈的小野马,家里家外,常惹事端,极难驯服。 用过饭后,秦瑞白便回屋睡觉,次日一早便要开始与于梦渊修炼。于梦渊却并未回屋,站在院落之中,仰视满天星辰,连声叹气。 人家的儿子现在自己家中,自己的儿子却行踪不明,自己身为一城之主,亦不能随意离城,唐祁在外亦无任何消息传回,只能苦等空等。 这般苦楚心情,何时才能消去。 次日晨时,院落之中。 于梦渊不曾想到,天下间,竟有人能拥有如此超凡的记忆能力。而这个人,正是自己刚刚收下的徒弟,几日前刚满十岁的秦瑞白。 神火密宗的口诀心法,足足万字有余,且极其复杂艰深。于梦渊兀自念了一遍,又叫秦瑞白照着卷宗浏览了一遍,哪里会想到,如此这般后,秦瑞白竟然记下大半;午饭过后,又看了数遍,直到傍晚时分,秦瑞白竟将如此冗长的口诀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于梦渊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奇人奇事,心中不禁阵阵大喜,盼子归来的那份苦苦焦急,被这么一冲,顿时消退不少。小小年纪,便拥有如此超强记忆,此乃天赐之赋,若其能统统领悟,想必不用多久,秦瑞白的武功便会如蛟龙一般冲跃出深海汪洋,直飞天际。 如此想着,于梦渊竟然含笑出声。心想,自己平生能收此徒弟,实为大幸。 又过十余日,于梦渊再次发出感叹,自己的这位徒弟,果然不凡。 说是不凡,皆因为他能将口诀心法倒记如流,亦整日苦练,却不见有任何长进。若是常人,就算不是这边熟悉口诀,十天之内,想必也会练得有些眉目。 又过了十日,师傅已然绝望,以于梦渊的初衷,秦瑞白熟记章法的十五日前后,便能施放出微弱火焰;当他见到秦瑞白惊心动魄的记忆力时,心喜道,想必不出十日之内便有所成;当天晚上,见到秦瑞白已将万字要诀尽数记于心中,于梦渊果断认定,不出五日,此子身上,必有显著提升。 到头来,却只收得一场空欢喜。 秦瑞白空有一身超常记忆,却什么都未能学会,虽然看出已是用尽了全力,却也不见丝毫成效,于梦渊表面上虽然夸奖秦瑞白勤奋用功,心里却已失落万丈。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似乎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也许,他仍未开窍? 或者,他并不适合学习玄术? 过了整整三十日,秦瑞白仍毫斩获,这对师徒皆失望至极,于梦渊的厚望,如同烟云般消散殆尽。 已过三十日,唐祁仍然未归,亦没有于卓安任何消息,自己收了徒弟,却是与自己无缘之人。想着种种这般,于梦渊抬头望着茫茫的苍穹,只见浮云潺潺流动,黄昏隐隐哭号,心中只觉得阵阵痛楚。 又过数日,某天晌午,于梦渊毫无心致地在一旁看着秦瑞白练功,只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主人,主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下人匆匆跑来,对于梦渊说道:“主人,唐先生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神秘药童 “先生回来了?他现在哪?”于梦渊立时抖擞起来,激动地问下人道。 下人回答:“先生,现在,在药房。” “药房?”于梦渊不解道:“先生在药房做什么?” 下人结巴答道:“回主人,先生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他刚一进门就昏了过去,现在,正等您去看看。” 于梦渊大惊,唐祁受伤?而且是很重的伤?!急忙对秦瑞白道:“为师要去看看先生,你先在此练着。”说罢,随那下人向药房奔去。 于梦渊进到药房时,只见唐祁躺在床上,已然昏厥过去。于梦渊走近一看,只见他遍体伤痕,由头至足部约有十余处,胸前更是有几处足以夺人性命。众药童已为唐祁敷上药膏,看见师傅来了,年龄最大的一位药童说道:“师傅,唐先生所伤极重,徒儿们已将外伤包好,但内伤以至脾肺,徒儿们不敢擅自入药,还请师傅定夺。” 于梦渊伸出手掌,按了按唐祁的身体。方才药童的话果然没有说错,唐祁的身上,骨头已断了大半,经脉紊乱,气血受阻,逆流而上,直冲天灵,若再不救治,恐将危及性命。 以此般伤情看来,均出自一人所为,而且是一位掌风强劲的高手。于梦渊一面将真气输入唐祁体内,一面沉思道:江湖上,能将唐祁如此重伤之人,实属罕见,亦不排除是魔物所为。但受伤之处,却不曾感到半分的妖气。 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有等唐祁醒来才能知晓。 随同的那位下人在一旁担忧道:“主人,先生的伤势如何?” “无碍,无碍,你先出去,我要替先生重新医治一番。” 于梦渊又向众药童挥手,道:“你们也出去吧,留大师兄一人在旁助我即可。” 药童们齐声应道:“是,师傅。”便统统出了药房,方才说话的药童遂留于屋中,看来他便是大师兄。 与此同时,秦瑞白在院子里练功练得累了,心想,不如稍微休息,去看看师傅好了。走至药房附近,只见从药房中一下子走出十几名药童,个个满头大汗。药童们亦看见秦瑞白,齐步走到他面前,其中一名药童谦声问道:“这位哥,可是师傅刚刚收的徒弟?” “是又怎么样?”瑞白一副粗声回应道。在雁城的时候,跟与年纪相仿的人说话,他从不带着好气。 药童应笑道:“小弟只是问问罢了。师傅所收众弟子中,你是头一个跟他学武的人,哪像我们,没有武学资质,只能学些炼药制丹的手艺。” 瑞白拱手道:“不敢当,我要去看看师傅。”便向药房走去,药童忙上前说道:“师傅正在里面替唐先生疗伤,不能受到打扰。” 秦瑞白一听,心想,你个小崽子,竟管着我了?正要骂道,只听对方又道:“我们正去饭堂,哥,与我们一起去吧。” 再看身边那十余名药童,皆抬头望着自己,秦瑞白已至嘴边的粗话立刻憋了回去,说道:“我倒是还未与你们一同吃过饭,好吧,我们走。” 由于比其他人早起半个时辰练功,所以整整一天,秦瑞白做每件事的时间,正好比药童们早上半个时辰,就连吃饭都从未一起。今日正好有些饿了,便与药童们一起进了饭堂。 虽然仍未练出什么名堂,但毕竟消耗不少体力,加上今日的菜正合自己胃口,秦瑞白自打坐下开始,就大吃特吃,一碗接着一碗,众药童哪里见过如此吃相,皆看得呆了。秦瑞白吃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吃饱,知足地靠在椅子上,拿起一只细木签,剔起牙来。 见秦瑞白饭毕,药童们忽然纷纷聚在他的周围,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原来,药童们整日都呆在药房或炼丹房,师傅又禁止他们出外游玩,每日呆在府内,极为枯燥。秦瑞白与他们不同,自然知道些外面好玩的事情,众人都想听他讲些有趣故事。 秦瑞白不由得心想:这帮小子,原来是想听我讲些好玩的与他们听。于是,伸了个大懒腰,故意打着哈欠说道:“我肩膀有些酸了,你们想听什么,我看改天再讲好了,我要回房睡一会。”然后装作一副想要起身离开的样子。 药童们见状,忙凑到秦瑞白身旁,将他按回座位,对他又是揉肩又是捏腿,好一番伺候。药童们对人体脉络极为熟悉,按摩倒是有一手。秦瑞白被伺候得蛮舒服,便向药童们讲起学武的事来,只是将他学无所成的部分全部隐去,净说些没边儿的事,顺便夹带一些自己在雁城的见闻。 众药童自小便被送到于府学习,哪曾听过如此多的新奇事情,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听得入神。 见听者入神,说者便更有劲了:天南地北,有的没的,知道的不知道的,真的编的,连珠炮地从他口里喷薄而出。一时间,只听得饭堂之中不时传出阵阵惊叹。 饭堂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进入饭堂。此时,秦瑞白仍然在药童的包围下胡乱吹着,只听自己身后一个阴沉的声音,将他的说话打断。 “你,坐的是我的位子,请你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一名药童,目光冰冷地盯着秦瑞白。 “你说什么?”秦瑞白将高高翘起的双腿放到地上,阴声问道。 “请你站起来,你坐的是我的位子。”药童说道,并朝着秦瑞白走来。 众药童似是十分惧怕此人,纷纷溜到一旁,怯怯地看着。 瑞白一只手“轰”地拍在桌上,歪着头看着此药童。心想:区区一个药童,轻松对付,正好吓唬吓唬这帮小子。 走到秦瑞白身旁,这药童又道:“这是我的位子,请你起来。” 秦瑞白扫他一眼,轻慢说道:“你,是在对我说话么?” “我对你说最后一次,这是我的位子,请你起来。” “我也问你最后一遍,你可是在对我说话?”秦瑞白猛地站起,怒目而视。 对方说道:“就是你。” 只听话音刚落,秦瑞白忽然觉得耳旁“嘶”地一声鸣响,顿觉身体不适,感到阵阵晕眩。秦瑞白的摇晃了几下,突然跌倒在地上,想站却站不起来,抬头望着那人,视线已然模糊,竟看到了好几重分身。 依稀看见这众多的分身嘴上念念有词,秦瑞白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朵里鸣声不断。他含糊说道:“你,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法。” 对方似是应了回答,秦瑞白却仍然听不到。正在此时,仿佛一个身影走到自己身前,秦瑞白只感到眼里一阵旋转,随即便昏了过去。 眼前,一片黑暗。 是梦么?如此虚无的梦。 黑暗之中,似能听到人声在耳旁低泣,不管如何摸索,看不见天,看不见地,仿佛置身于一处混沌之中,茫茫不见出路。 “我在哪?” 轻轻地说出这三个字,秦瑞白睁开眼睛,双耳朵仍然隐隐作痛。忽听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你醒了。觉得如何?” “耳朵,还有些疼痛。”秦瑞白这才发觉,自己已躺在于卓安的屋里,于梦渊正站在床前,手上端着一只碗,又道:“喝些水吧,方才你中了毒,我已替你将毒化解了。” “我中毒了?”秦瑞白惊诧道。 “先把水喝了,不然你仍会觉得头晕。” 秦瑞白一口气喝下碗里的水,顿时觉得清醒许多。于梦渊看着他,笑道:“你刚才中了隐毒,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能致人暂时昏迷,不足以伤及性命。” 秦瑞白听罢,咬牙切齿道:“那,是何人对我下毒?” “就是与你争论的人,我已将其训斥了一番。” 秦瑞白惊道:“是那个药童?他何时对我下得毒?难道是妖法不成?” “不,隐毒并非妖法。只是将毒气聚于掌心,然后推将出去的手法。由于你二人站得太近,所以才会中毒,若距离远了,便不会如此。”于梦渊继续道:“为师要请你谅解,那伤你之人,正是我的养女,等你好些了,我带你找她。” 秦瑞白又是一番惊讶:“养女?” 于梦渊点点头,退出门外。 秦瑞白心中大惊,伤我的,竟是个女孩? 宅院东面,有一卧房。门前立一竹竿,九尺上下,道,但于梦渊就在门外不远处站着,秦瑞白未能将此番狠话说出,亦不诚恳说道:“算了,我不予你计较。听师傅说,你名叫于杞莲,是么?”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我?”又是一番冰冷的语气。 “好,好,我记下你了。”秦瑞白使劲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 门,在他走后,轻轻地关上。 秦瑞白边走边心想道:早晚要你加倍偿还! 屋里的人,放下木梳,轻声说道:“秦瑞白,是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五章 莫名高手 自从那天以后,秦瑞白整日埋头练功,不曾倦怠,终于收到些成效,不久,便能召唤出火焰。 师徒二人总算看到了希望。 唐祁的伤,经过悉心调养,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尚不能运用真气。一日,他已将事情的始末告与于梦渊:当天,他循着线索,来到中原附近,一处名为月落山谷的地方,山谷内怪石嶙峋,阴风呼号,荒草丛生,情景极为诡异。置身其中,总能感觉到些许妖气,由此看来,此地常有魔物出入的传言,并非虚假。 唐祁曾听一些江湖人士说起,不久前,住在山谷附近的樵夫们曾见到一伙魔物,从月落山谷经过,其中有两位长着人形的魔物,并带着两位少年。 唐祁来此,便是要探个究竟。 岂料,他刚一踏入山谷,便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跟着,走至一处幽深之地,唐祁忽然转身,只见一位青色衣裳的人在他身后不远处,猛然对他出手,两人随即便在狭窄的山谷间打斗起来。霎时间,石陨壁碎,风啸尘扬,唐祁如蛇般的身体穿梭于峭壁之间,出手如流星,腿如惊雷;那人的身手并不在唐祁之下,轻功更是高深莫测,而他似乎隐藏了实力,并不使出绝招。 二人打了数百回合,未分出高下。 唐祁心想,此人的武功如此卓绝,必然在我之上,但他并未过多施展身手,无法判断究竟出自何门何派,他的脸被一块青色的布蒙着,亦不能辨别是何许人也。 唐祁向对方问道:“从我进入山谷,阁下便一直跟着,方才对我出手,却又对我处处留手,不知有何原因?” 青衣人站在唐祁对面的一块大石上,他的身材并不健硕,体形却格外匀称,两只眼神如夜里星辰一般明亮。唐祁仔细看他全身的骨骼,足以推断,此人并非魔物,乃是人类。 见对方并不理会自己,唐祁再番问道:“那么在下再问,阁下可见过此地有魔物经过?” 这回,青衣人有些反应,轻轻地摇了摇头,却依然不言半句。 莫非,这人是个哑巴? 唐祁再次问道:“那么,阁下可见过有两位少年曾在此地经过?” 对方又是摇头。 见他一直摇头,连唐祁都随着摇起头来,此时,天色已有些昏黑,唐祁准备出了山谷,便对青衣人说道:“在下名叫唐祁,江南烟云城人,今日有幸与阁下切磋,实为荣幸。若他日……”话说到一半,青衣人忽然瞪起双眼,一个飞身,朝唐祁冲来,接着便连出数招。唐祁惊觉地挡下一招,两招,三招,然后便渐渐招架不住。只知道青衣人使的是掌,却看不清是何等掌法,唐祁守了数十回合,终于抵挡不住,露出破绽,接连中了对方数掌。整个人顺势倒在地上,无力起身。 青衣人将他狠狠打倒,却未再施加死手,唐祁躺在地上,只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模糊,失去神志之前,他看到等在山谷外的车夫,正朝向自己跑来,之后,他便就此晕了过去。 一番话,说的甚为惊心动魄。依唐祁的说法,掌法如此精湛之人,世间极为罕有。于梦渊沉思良久,也未能想到天下间有哪位擅长使掌的高手,能将唐祁这等高手,如此轻易地击溃。 唐祁在旁说道:“唉,亏了家里的车夫,及时将我救起,否则,若是耽搁了如此重的伤,连命都难保了。” 于梦渊应道:“确实,若再晚一些,恐怕连神仙都无法医你这身伤了。”说罢,叫下人传那车夫进来,然后从身上掏出些银子,待那车夫进入屋里,于梦渊对他说道:“听先生说,是你救了他的命,这些银子,你且拿好,权当作奖赏。”说罢,将银子递于车夫面前。 车夫摇了摇头,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朝于梦渊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于梦渊摇头笑道:“这个人,真是奇怪啊。” 唐祁说道:“话说回来,自从他戴上面具以后,就没有人听到他再说过哪怕半句话,亦无人知他姓名,唉,只可惜了一身的武艺,唉,可惜了。” 此时,炼丹房外面。 秦瑞白站在门口,似是心事重重地来回踱着步子。这些天,由于唐祁在药房内养伤,药房的药童们便全部呆在炼丹房,上次对秦瑞白下毒的那个小姑娘亦不例外。秦瑞白从药童那里打听到,这个名叫于杞莲的丫头,同自己一般大,刚刚10岁,算是药童当中年龄较大的,药童们都唤她作师姐。于杞莲极为精通制药,尤其擅长制毒。 上回当众栽在她的手里,秦瑞白对其万般记恨,这些日子加紧练功,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对付她。秦瑞白十分清楚,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对付这个阴险的人。 她的毒,实在厉害。 迟早让你吃尽苦头!秦瑞白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正要回去练功时,只见,一个身影从他身旁飘过。 秦瑞白望他一眼,忽然喊道:“我见过你!” 对方停下脚步。 秦瑞白又道:“你是那位到过我家的车夫,对么?” 对方听到后,转身望着秦瑞白——与其说是“望”,也不尽然,无法透过那顶怪异的面具看见他的眼睛。 看着车夫一副古怪模样,秦瑞白并不害怕,大步走上前说道:“就是你,我小的时候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戴着一顶面具?” 车夫躬下身子,朝瑞白拜了一拜,慢慢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兀自走开了。 “喂,你,等一下。”秦瑞白想将他叫住,对方并未理睬,径直朝门外走去。瑞白嘀咕一句:“真是个怪人。”然后朝着练功的空地奔跑过去。 周围立时静了起来。 黄昏时分,秦瑞白练得筋疲力尽,亦觉得有些饿了。这些日子,师傅常常在药房与唐祁谈事,哥哥和卓安哥了无音讯,师傅极为惆怅,现住在姥爷家中的娘,亦与师傅一样焦急。想至此时,秦瑞白心生思念,他极其想念娘与妹妹。 但是,他并未十分担心失踪的哥哥,在得知哥哥被抓走的那一刻,秦瑞白心里就有种奇妙的感觉,哥哥一定会安然无恙。 墙头的一对鸟儿,惊叫几声,将秦瑞白的思绪打得乱了。 “不想这些。”秦瑞白嘟囔一声,将头上的发髻解下,散着头发,朝饭堂走去。 推开饭堂的门,瑞白顺手将门带上,只感觉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转身一看,不禁心中说道:真是冤家! 于杞莲一只手支在门上,对秦瑞白冷冷说道:“怎么,见到我在身后,还想摔门砸我?” 瑞白冷笑着应道:“对,那又怎样?” 于杞莲不再说话,朝着自己的位子走去。药童们看看他们的师姐,再回头看看瑞白,不禁窃笑起来。 秦瑞白心生怒火,只怪自己上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栽在了对方手里,现在若是迁怒于他人,自然理屈。他盛了一碗白饭,使劲将碗砸在桌上,与于杞莲对面而坐,一边吃着一边盯着她。于杞莲连眼都不抬,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净,掏出手帕,擦擦嘴角,极为自然地走出饭堂。 秦瑞白心想道:早晚叫你好看! “秦大哥,还在记恨师姐呢?”此时,坐在旁边的一位药童,贴在秦瑞白耳边问道。 “她不过是会些下流的手段,我并不是打不过她,只是不与她计较,又何必要记恨她?”秦瑞白如此狡辩,心里却默认了。 药童又道:“其实,大家都害怕师姐,师姐使的毒,只有师傅与唐先生能够破解。师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对人下毒,谁若是惹着她哪怕半分,必然得找师傅前来解毒。” 秦瑞白问道:“是么?师傅就坐视不管?” 药童答道:“师姐是师傅的养女,师傅怎么会怪罪她呢?就连大少爷都曾经被她毒过数次,师傅并未因此而责备师姐。” 连卓安哥都被她毒过?这丫头真是狠毒!如此想道,秦瑞白胸中之火愈加旺盛,自己还要在此地呆上好一阵子,岂能容忍整天受到这臭丫头的压制?一定要想个法子灭她的威风。 忽一日,狂风骤起,乌云密布。晾在屋外的药材还未收起,于梦渊今日到官府办事,大师兄和一众师兄弟到城里购买药材未归,家里就剩下几位下人。唐祁仍在静养,不便走动,于是,于杞莲从屋里跑出,撑着一把纸伞,拎起盛着药材的竹笠便往炼丹房跑去,将至门口之时,突然,秦瑞白从旁边跳出来,于杞莲一惊,手抖了一下,竹笠从她的手上滑落,药材洒了满满一地。 于杞莲随即对秦瑞白斥道:“你做什么?!这么好的药材都浪费了!” 秦瑞白装成一副糊涂模样,问道:“咦?你将药材弄洒了?唉,可惜了,真是浪费啊。” 一旁,几双眼睛正在暗地里悄悄看着。这些是曾受到于杞莲欺负的药童,心里一直愤怒,却不敢言明,直到秦瑞白来了,大家才发现,这小子胆子的确不小,竟然敢与那恶毒的丫头对抗。 这分明就是他们的救星。 报仇的机会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