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州宗》 第一章 游子归来 陬月刚入中旬,人们也正好过完了一轮的年俗,百业待兴,现在正是商家们清售囤货的时候。所以尽管现在的气温还很低,抬头尽是一片灰朦,可骏河上来往的船只仍旧热烈。 在骏河十多公里宽的河面上,几挺芥小的渔船正信然地漂荡着,顶着斗笠的渔夫,娴熟地在曳着撒进河里的渔网,一只鱼鹰敛了敛翅膀,悬在了龙头上。忽然,一阵浪潮袭来,鱼鹰惊起,渔船一阵颠簸,渔夫也差点摔倒,而一层白沫,伴随着响亮的挫浪声扑涌而来。 渔夫啐了一口,赶紧放下网,撩起桨橹,划离当前的位置。 不等他划了多远,一座超过三十米高的庞然大物,以惊人的速度,从渔船的面前排浪而去。 这艘船,唤做井禹号。 井禹号属于大型船,有着四组桅杆,桅杆上的风帆正极力地蓬勃张扬,恍若振翅欲飞的大鹏。 骏河位于磐州宗的境内,而得益于磐州宗的向百姓们所传授的知识,像井禹号这样逾三十多米高而将近一百米长的庞然巨物,才能在一定的成本范围内成功建成。 井禹号的船艏线条锋利,很容易就犁开了一道道宽延的航迹,而井禹号偌大的船身每一轧下河面,更是掀起了十多米宽的浪沫,白花花一片,恍若雪齑。 浩浩汤汤,自生威风。 来到井禹号的主甲板上,这里挤着大量的水手,大多都是二十来岁的壮汉,虎背熊腰的,披着褂,裤头束到上腰,蹼掌似的宽大脚丫来回踱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却没人会摔倒。 偶尔有几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水手,端着水烟,蹲在舷侧的护栏边,不时吧唧几口,然后混着乳白的烟雾向周围嚷嚷起自己的经历,如果有谁留意到他了,他就会说的更起劲,乌黑的瞳孔里滚动着兴奋。 在这一群熙熙攘攘的水手中,有位水手叫梁衍,才二十出头,皮肤粗糙黝黑,但脸上没多少须根。他在井禹号上并不出众,个子不太高,混在一群水手中,只能看到脑袋上那瓢青皮。 不过梁衍胜在长得比较和善,方脸小眼大嘴巴,笑起来显得特别憨厚。 这会儿骏河风平浪静的,所以甲板上比较闲,水手们都在稍做休息。 没多久,一个小女孩嬉笑着,从甲板下的子层货舱跑上了甲板,小小的两绺辫子像两只鹿茸似的搭在脑袋上,水灵灵的一双眼睛,肉乎肉乎的小脸蛋,煞是可爱。 小女孩应该是在船上玩耍,身后传来几声心急的呼唤,喊的是“小姐”,但声线稚嫩,所以发出呼喊的应该是个小丫鬟。 果不其然,小女孩嬉笑着躲到一根桅杆后,朝着她刚刚跑出来的出舱口催促着,这时,又一个小女孩从出舱口走了出来,圆滚滚的脑袋后,吊着一梭马尾,年纪看着比刚才那位双辫子的小女孩稍大。 小女孩见小丫鬟从出舱口出来了,惊呼一声,连忙兴奋的迈开小脚跑起来。 “小姐,留心!!别给摔着了!!”小丫鬟扬声向小女孩喊道。 小丫鬟此时看着有些疲惫,额门上挂着几粒汗珠,呼吸喘促,但眉宇中却舒展出了愉悦。 就在小丫鬟挽起裙裾,刚打算追上去的时候,小女孩忽然被地上横叠的缆绳给绊倒了,整个人猛的往前扑了过去,而杵在她面前的,是一柱桅杆。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小姐身后,一双蒲扇般宽大的手掌如雄鹰含翅,在千钧一发之际,牢牢地擒实了小女孩。 “呼,幸好赶得上。小姐,玩归玩,还请多注意脚下吧。船上不及您家,没那么顺坦。”说话的是梁衍,他此时正半蹲着在小姐的身后,双手撑着小姐,一边缓缓将其放回甲板上,一边满脸劫后余生地说道。 而小姐似乎被刚才的顿空感给乐到了,咧着小嘴,银铃般的笑声在湿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 这时,四周的水手都围了过来,粗糙的眼睛里带着好奇,视线全都聚焦在了小姐身上。 “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啥都没发生。”梁衍反复摸着脑瓜上那层青皮,打趣地说道。 众人一阵吁声,而此时小丫鬟也挤进了人群,她在梁衍面前顿了顿,稍微的瞥了一眼,眼神里有些闪烁,嘴角扯了扯,刚想说点什么。 “霁儿!!你又跑哪去了?别总是让娘担心啊!!”甲板下传来一声悦耳的呼喊。 “娘,霁儿在这!!霁儿在跟大家玩耍!!”小姐听到了刚才那声呼喊,立即卯足了力气,回喊到。 见此,小丫鬟也没有再停留于梁衍面前,匆匆拉起小姐的手,往甲板的出舱口走过去。 水手们都很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这时,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也匆匆来到了甲板上,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妇女略显嫌弃的瞅了水手们一眼后,便不再留心,转而向小姐迎上前,蹲了下来,也不顾甲板脏了她条殷红的裙子,狠狠的抱起了扑入她怀中的小姐。 小丫鬟在这个时候很自觉的退到了一旁。 “真是的,霁儿可爱的小脸蛋都脏了,下次别玩那么凶了。还有你,让你看好霁儿的,不是让你陪她疯,身为丫鬟,不懂何为本分么?!下次可要给我看好霁儿了。”妇人抱着小姐,微微叮嘱了几句,顺带也对小丫鬟奚落了几句。 很快,妇人便不在甲板上折腾,带着小姐回到了甲板下的船舱。水手们没了热闹可凑,只能回各自地方上呆着。 过了好一会,本来是随着妇人跟小姐一起回船舱的小丫鬟,这时又跑上了甲板上,左顾右盼,最终在围栏边上找到了梁衍。 她捋了捋衣裙,整了整头发,便向梁衍走了过去。 “水手大哥,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小丫鬟停在了梁衍的跟前,欠身朝梁衍鞠了个正躬。 “谢我作甚呀,我啥都没做啊。”梁衍正伏着身子,听见小丫鬟的话,抬头瞅了瞅她,又笑着继续手上的功夫。 此时,梁衍正在在检查缆绳是否已经在桩上捆实紧了。 “若不是大哥你及时接住小姐,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瞧你说的。我那会儿若接不住,不止你我,大家都没好下场。” 小丫鬟沉默了。 梁衍检查完了这根桩后,又迈着大步检查下一根桩子,而小丫鬟则跟了上去。 “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呢,大哥?”小丫鬟微微俯身,想看看梁衍的眼睛,可眼前净是些利落的青皮。 “我是这一趟才上的船,刚好这里缺了个水手,又是去磐州城的路,就搭个顺风船呗。”梁衍把大腿粗的麻绳给绑了个结,绷紧了桩位的匝圈后,缓缓挺直了腰板,俯瞰着小丫鬟,如是说道。 小丫鬟正面对上了梁衍的双眼,又仓促的垂下头去,不敢对上梁衍的眼睛,有些毛躁的马尾乖巧地贴在小丫鬟的脑勺上。 “你要去磐州城干什么?”小丫鬟咬咬唇,侧着脑袋看向了梁衍,一双棕黑色的瞳孔带着些期待。 “我是在磐州城长大的,只是后来才跑了出来。这次算是回家看看吧......”话音未落,梁衍忽然神色一凝,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身去,沿着船头方向,往骏河的尽头眺望。 这时,四根接天连地的乌黑桩柱杵率先捅出了地平线,直指苍穹,紧接着,两岸刺出庞然的山脉,青幽的躯体恍若亘古巨兽,除去在中间的骏河,这两旁的山脉几乎遍及了视野。 再近些,一座随着山脉一同蔓延的城市缓缓爬上了地平线,并逐渐被骏河割裂成两岸。 磐州城。 小丫鬟不明白梁衍为什么一直在看着逐渐被拉近的磐州城,但她感觉,眼前的梁衍,有那么一瞬不像是个水手。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形容,但她看向梁衍的眼睛时,就好像在看向深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父女重聚 终于,井禹号驶进了磐州城的境内。 磐州城处于骏河的中游,岸线平缓,航运极其方便,但两岸矿山高耸,山脉绵绵,山峰峭峻,排排的矿山,宛若数把巨型的铡刀,狠狠地劈在了大地之上,同时也斩断了磐州城的陆路。 不过,尽管磐州城被矿山隔断了陆路,但也由此发展出发达的航运技术,再加上这里地势崎岖,没有足够平坦的土地以供耕作大量的农作物,发展贸易自然也成为了磐州城的主要活动之一。 这些先按下不表。 由于磐州城被骏河割开成两半,所以磐州城的人们在规划时,直接以东西为轴,把南岸称作滨岸,北岸称作淇岸。 回到井禹号。 井禹号进入了城后,被允许在滨岸最大的码头上停靠。 一路踏开阵阵的浪沫,井禹号这个庞然大物开始放缓了脚步,并逐渐贴近滨岸。 高扬的船头睥睨着四方,好似一位凯旋的将军,背后那些张扬的,遮天蔽日的风帆,就是他的旌旗。 而此时,井禹号终于来到了滨岸最大的港口。 等人高的硕大石碑立在主码头,三个红漆大字,历经风雨洗蚀,却仍旧明晰可辨。 耄琢番。 井禹号泊岸后,梁衍就跟其他水手一同去货舱卸货,而小丫鬟则回到船舱,然后在水手们劳心劳命地往返于主码头与船舱之间的时候,傍在小姐旁边,跟着小姐和夫人一道沿着左侧的副码头上岸进城。 临走之时,小丫鬟还努力的在主码头上张望,希望找到某人的身影,可惜徒劳。 耗了接近两个时辰,井禹号的水手们,才终于把井禹号肚子里的货给一一搬了出来,原先阔能驭马的主码头,瞬间窄成了羊肠小道。 此时,梁衍倚在一堆货箱旁,扶着腰,龇牙咧嘴的在活动活动筋骨,疏通疏通血脉。 身旁的水手已经相继离开了不少——距离下次开船,还有接近一个星期,他们不着急生计。 找个地方落脚,或者找个地方大快朵颐,甚至是去找个窑子发泄一下,这些才是他们这会儿考虑的事情。 而对于梁衍,他则没这个打算,他还有地要去。 在稍加休息之后,梁衍也离开了码头,被熙熙攘攘的人流给吞没。 此时已近正晌,滨岸变得非常热闹,民以食为天,这个时候,自然是人们享受午飧的时候了。 而梁衍从码头出来,沿着路一直走下去,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了一家临街的酒楼,酒楼大门的门楣往上,挂着一副金字红匾,上面洋洋洒洒的烫了大嘴楼三个字。 毕竟是正午,客流量比较大,梁衍也是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桌空了出来。 梁衍刚想走过去,忽然,一位店小二拦下了他。 “诶,你干嘛呢!!排队排队!” “我是顺着前面的人排上来的。” “你没看到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么,赶紧的,要进来就给我回去排队!”店小二一脸不耐烦,斜了一眼梁衍。 梁衍一脸无奈,却并没有走,而是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了两串铜吊,捂在了店小二的手心。 店小二掂量着铜吊的坠手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轻蔑之色却没有丝毫的收敛。 “好了,各位请排好队,很快就到下一位了!!”下一刻,店小二已不再理会梁衍,转而继续招呼排队的人们。 梁衍由是而跨过了大嘴楼的门槛,喧杂声如洪流般将他包裹住,只留一个踌躇的背影。 梁衍缓缓来到了座位上,一个人独占一张桌子。坐下来后,他也不急,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间段,要腾出手来招呼客人,本来就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梁衍很娴熟的翻了一盏茶杯,先给自己倒上一杯汤茶。 磐州城的汤茶,是一份特色。汤茶是温的,以茶代高汤,在茶盅里熬有虾头跟蚬贝,入口清鲜,茶香萦绕口腔。 所以这汤茶算得上是饭前菜吧,每位店小二在收拾好上一座客人的残羹后,也都会及时换上一壶新的汤茶。 这时,大嘴楼的门前传来了一阵骚动,梁衍顺势望过去,只见一名穿着雍贵的少女,忽略了门外团拢的队伍和店小二,径直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而守在门口前的店小二,刚想追上去,却被一名穿着同样华贵的削瘦男子挡在身前。 店小二被挡着,正想发作,谁知男子随手就抛过来一块小东西。店小二下意识的接住后,发现是一克碎银,顿时欣喜若狂,赶紧往腰间揣好,嘴里喊着多谢大爷,并朝男子鞠了两个正躬。甚至鞠完躬了,还不时一脸谄媚的望向了男子,眼神里全是灼人的渴欲。 只是,男子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紧跟在少女的身后。 而梁衍在刚看到少女的时候,就倏地起身,就算带倒了椅子也全无知觉,目光只是死死的钉在少女的身上,嘴巴翕合,像是要说着什么,瞳孔里隐约有什么在悸动,紧紧捏住桌角的双手,似乎也有些颤抖。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梁衍深吸一口气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梁衍看了看少女身后的男子,又环视了大半个圈,露出一抹苦笑,弯下腰,把倒地的椅子扶好,坐了回去。 少女来到了他的面前,却没有坐下,只是直直地看着梁衍。 “芷儿,居然是你来接我。”梁衍徐徐地又翻出一只茶杯,一边捣鼓着茶盅里的虾头与蚬贝,一边满脸欢悦地说道。 “放肆,你胆敢直呼......”削瘦男子在听到梁衍的话时,心中大惊,开口就要怒骂,结果少女却在他面前抬了抬手,示意削瘦男子无需再说下去。 “父亲,盛久未见,欢迎回来。”少女先是对梁衍缓缓地行了礼,“父亲对这个安排...不满意么?”少女的脸上没多少变化,说罢,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位置向着梁衍,目光也向着梁衍。 削瘦男子闻言,脸色骤变,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但他很识相地没有说什么。 待梁衍给她满上一杯茶,并移到她身前之后,她才没有继续看向梁衍,而是垂下眼帘,葱指捏起茶杯,贴到朱唇旁轻抿了一口。 “我还以为你棣二伯会安排隆与枢机的人来接我。”白汽蒸腾,梁衍憨厚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 “......”没有回答,少女又抿了一口茶汤,瓷白的茶杯一倾而空,梁衍也继续给少女满上。 梁衍见此也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 “芷儿,在你棣二伯那儿过得......” “我现在是外交院的胪节,掌管整个外交院......” 两人异口同声,在意识到后,又纷纷噤声,结果让气氛一度尴尬了起来。 “芷儿现在已经是外交院的胪节了么?不容易啊。很辛苦吧。”梁衍率先打破气氛。 “还好。我在棣叔那生活得挺好的,棣叔对我很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少女垂着螓首,啜饮着茶汤,而梁衍则柔和地看着少女,及时地为其满上茶汤,而自己也不时喝上几口。 渐渐的,一壶茶汤见底。 梁芷见状,便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站在她身后的削瘦男子立马领意:“点餐!” 自刚才那名男子随手就扔出一块碎银以来,整个大嘴楼都聚焦在梁衍这桌上。 表明上依旧喧哗,但每个人的眼珠子,总是不自觉的滚向梁衍的方向。 而对于大嘴楼本身而言,就更不用说了,面对这样的重客,肯定打起了二十分的精神。 所以,待男子刚一降嗓子,即时就出来一位店小二,为他们点餐。 “小二,记下来,漯海八鲜,羔蒸狮蟹,百花酿鸭,水晶云吞,耄琢番烧乳鸽,还有哪些?”少女一开始点的还挺干脆的,只是没几道便变得犹豫,并回过头询问梁衍。 “没事,不用照顾我的,照你喜欢的点就行。”梁衍笑了笑。 “那你呢?”梁芷又问了削瘦男子,削瘦男子也是随梁芷。 于是,梁芷做主,又点了一些其他的菜式,总计十份菜式,而后便让小二进厨房里下单。 菜肴陆续出锅,大嘴楼对于这一桌的单,果断给了优先处理,且很聪明的没有过分追求速度,而是尽全力把做好每一道菜肴。 上了四道菜肴,但桌面已经被铺满了,梁衍他们只能先动筷,而少女也示意那名削瘦的男子坐下来一起用餐。 三人成桌,一人独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当梁衍不再是水手 十份菜,对于三个人来说,也是一份不小的量了,可梁衍这一桌,不到半个时辰就接近清盘了。 只是,由始至终,三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父亲还是换回原来那副样子吧,现在的这个模样,我实在是看不习惯。”梁芷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没有正视梁衍,如是说道。 听到梁芷的话,同在桌上的那名削瘦男子脸色微变,眉头微皱,但他没有直接看向梁衍,而是停下了手上的箸筷。 而周围的人更是一阵喧哗,低声窸窣。梁芷的话,引起了不小的回响。 “在这里?”梁衍有些诧异地问道。 梁芷略微环视了四周,微微颦蹙,只得摇头:“走吧。” 此时,太阳已经走出了山头,只是厚密的云层遮挡了他的身影,让他只余下些灰垩的晞光,在磨平的青石板上,铺就了层浅浅的绒毛。 在城区与矿山交界前的大广场上,几只灰鹊扑腾着翅膀跳了下来,小巧的脑袋歪向一旁,眼睛里映着面前高矗巍蜒的墙带,嘴喙咂巴了几下,又扭过头去,追起隔着垛口投下的斑驳的光影。 不一会儿,这些灰雀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惊起,扑楞着翅膀,又跃到了半空中。 来者是梁衍一行三人,他们面前,是一堵往两侧绵延不见尽头的高墙,而墙后面,山里面,则是磐州城里滨岸的政府机关,隆舆滨岸枢机。 当他们三人一踏进广场时,地面当即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细碎零杂的齿轮摩擦声与机括卡榫的接合声,伴随着地面的震动涌上空气,此起彼伏,精密入微。 这些声音颤抖着空气,交织成一支急促的奏鸣曲,不断跳跃重复的乐段环绕在梁衍他们周围,恍若无数的铁蹄在飞奔,一瞬黄沙飞扬,又像无数虫豸在耳边窸窣冷鸣,一瞬月色冷冽。 倏忽地,只听见一记从地下滑出的清脆的弹簧声,在片刻的安静后,地面又开始震动起来,尘土浮荡,紧接着,从广场的两翼,骤然拔地而起两道两人高的弧形拱柱,拱柱在半空中徐徐交错交叠,最后横揽了整座广场的一个硕大半圆,并双双重扣在地面之上。 终于,整个世界乍然沉寂,一切又都重归平静。 弧环面前有一级阶梯,三人走了上前。 阳光很自然就穿过了弧环,没激起任何涟漪,也没发生折射,浮尘飘往,尽是一片空荡。 “走吧。”梁芷说道。 梁芷刚想踏过弧环的时候,削瘦男子忽然开口了:“大人,您是不是忘了,这位似乎还没有通行圭吧。” 梁芷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他不需要通行圭。” 不等削瘦男子追问下去,梁芷便纵身穿过了弧环。 削瘦男子终于忍不住,一脸诧异地转过头看向梁衍,梁衍则是微微一笑,摊了摊手,示意削瘦男子先过去。 削瘦男子,神色复杂的盯着梁衍好一会儿,这才穿过了弧环。 削瘦男子穿过了弧环,双眼一闭一睁,前一刻,眼前还是开阔敞亮的广场,而转瞬间,来到一片封闭的房间,环绕着他们的铮亮乌黑的墙壁陡然直上,以巍然的气势直指苍穹,待梁衍他们往上望去,实际上跟地面一般面积的阔口,只如米粒般大小了。 隆舆滨岸枢机,通天。 通天,是这个房间的名字,不过虽然有一个雄伟的名字,但实际上,这里既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也没有纵横椽桷的肋桁,有的只有脚下这片由整块大理石打磨而成的地面,环绕着房间的高耸的墙壁,以及削瘦男子身后的这轮弧环。 光照由顶直降,又经过墙身微妙的反射,几近全光的,刚好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时,削瘦男子的眼眦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飘动。待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的时候,视野中便撞进了一片缟素。 白毫茫茫,在细碎而垂降的光照下,这片缟白的布绸恍若清晨的河流,粼光不息,又似乎与那降下的光照融为一体,白灿灿地闪耀着,跳脱着。 削瘦男子避了避眼睛,双脚有些慌乱地倒颠了几步,心神一动,嘴巴翕合,似乎要低吟些什么。 可下一瞬,眼前这片如白虹又如长流的白绸,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在片刻的静滞后,迅速往中心凝缩涡旋,最后顺着旋转的势飞扬起来,而再飘落时已成了一袂拂袖。 白袖落幕,一名中年男子翩翩而出,脸上带着笑容,他正向看过来的削瘦男子,回以笑容示意。 忽然,一股修为场骤然展开,又转瞬而逝。 “是谁?!!”在离中年男子最近的削瘦男子,在修为场展开的一瞬,似乎受到了什么剧烈的打击,脸色乍变,一个高跃,急忙退到少女的身前,一脸惊骇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睚眦欲裂,似乎在他瞳孔里倒映出的不是中年男子,而是一头穿着白衣的恶鬼。 削瘦男子把手藏到身后,不断地握紧又舒张双拳,以缓解自己的恐迫,他又挺直了身板,努力摆出一副不惊的神色,可他脸上的肌肉也不听使唤,开始不断地哆嗦。 忽然,削瘦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扭头往周遭张望,可始终都找不到某人的身影。 最后,是少女从削瘦男子的身后越上前,拍了拍削瘦男子的肩膀:“别紧张,这是我父亲。刚才的那位,只是父亲的用以遮掩的相貌而已。” “那刚才的修为场......”削瘦男子稍微松了一口气,可脸上仍旧一副惊魂不定,劫后重生的样子。 “看来棣叔除了让你看好我之外,并没有交代给你什么啊。”少女的口吻带了些讥讽。 “我好像还没正式做个自我介绍吧,梁衍,幸会了。”梁衍微微颔首,如是说道。 然而削瘦男子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与刚才在大嘴楼喝茶盅的憨厚青年匹对起来。 眼前的梁衍,蓄着精致地修饰过的络腮胡,两鬓与后脑的头发都被剃得干净,顶上削薄的头发被他往后梳,最后扎了个小辫子在天灵盖的位置上,虽然辫子的发量少且细碎,但还是自然地弯下来。 这奇怪的发型,配上他那副面骨线条锋利的脸庞,把那俊朗出众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 尽管梁衍看起来似乎已经步入而立,皮肤也有了些被岁月打磨过的粗糙,但他每一寸的皮肤与皱纹,都彷佛写满了故事。 而他那双藏在高拱的眉弓下的眼睛,是如此的深邃,恍若深渊,让人不自觉的发渗。 “要聊等回到宗门再聊。”少女对削瘦男子的反应有些不满了。 削瘦男子这才想起少女还在自己身边,咬咬牙,甩了甩双手,微微昂头,几个深呼吸,压下心头的余悸后,迈步再次越过少女,并向少女微微躬身:“悉听尊便,小姐。” 说罢,削瘦男子来到房间的中央——也就是刚才穿越而来的弧环面前,沈声一句:“寻木,四极开台。” 语毕,大理石地面猛然亮起了古奥庞杂的法阵,法阵覆盖遍整个地面,却不像是刻在地面上,而更像是把法阵的阵路直接给嵌在大理石中。 下一刻,整个大理石地面又开始响起了机括运转的声音。 但与在广场那时不同的是,伴随着密集的齿轮摩擦与转动的响动,弧环并没有发生变化,反而是大理石地面开始转动,直至旋转半周,方才停止,那些密杂的声音也如同受惊的虫豸般,纷纷缩回底下。 这时,削瘦男子站到了弧环的一旁,而少女背对着弧环,挺拔了腰身,瞳孔里藏着激动,面向着梁衍说道: “父亲,欢迎回到磐州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这次依旧是少女与削瘦男子先后穿过了弧环。只是弧环的另一侧不再是广场,而是一座更加辉煌宏伟的殿堂。 磐州宗,澄心殿。 殿堂中上千点烛焰堂堂摇曳,被盛在镶嵌于花岗岩墙上的黄铜烛台之上,周围一片灯火通明。 而抬头,本应在外承接阳光的屋面被翻到屋内,层层鳞叠的琉璃瓦反射着烛光,光影流动其间。四条粗壮如老梧桐的花岗岩脊线,从四个屋角蜿蜒而进,把整片天花撑成穹顶,原先应在脊线末端的套兽,都汇聚在穹顶,而一头拥有五个虎头,却长着鹿身,踩着牛蹄的传说中的神兽,炝盍,则独鳌群雄,石作的眼珠没有焦距地向着大殿。 数十根柱子则沿着脊线,呈四方格局地杵在殿堂之内。柱身也并不是传统的圆柱,其截面就像有十六个角的星星一般。 此时,少女与削瘦男子都一改先前的服饰,就像梁衍一样,在不知何时就已换上了一身长袍。 不同的是,少女披的是缃黄的长袍,浅绯色的贴里从领口微微外露。而削瘦男子披的是苍绿的袍子,敞着里面缥青的贴里。而他们腰带上,同样都吊着一块如凝脂般的玉圭。 至于梁衍,赫然也在他们身旁,不过这次已经没像上次那样的白绸飞扬,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袍,岿然不动,如松,又如山。 看着梁衍的身影,削瘦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骇然:“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你应该是没有通行圭才对的......” 话音未落,削瘦男子却当即噤声,并端正了身姿——因为他看见有三位袖袂翻飞的人翩翩而来,两男一女,皆披素白长袍,恰如身旁的梁衍。 “掌门,副掌门,灵司长老。”少女与削瘦男子待这三人与这边相距七步之际,一同躬身作礼。 “掌门。”梁衍等三人把目光投过来时,也躬身作礼,并向位于中间的老者发问,“这两位是......” “啊,他们啊......” “秦源,副掌门。”老者身后左侧的高挑男子率先开口,磁性的声线只吐出了五个字,一张干净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厌汰的神色。 男子头上盘着标准的发髻,身上的长袍楚楚端正,却仍不时地调整自己的姿势,似乎在排斥着什么,又像在适应着什么。 “嗯嗯,这位是现任的副掌门,秦源。”老者,即掌门,接了男子的话,又重新将其介绍了一遍。 掌门虽然看着年迈,但身材仍旧高巍笔挺,此刻挺拔着胸膛,背着双手,白须如瀑,沧桑的脸庞上带着笑意。 掌门笑意盈盈地转向另一侧:“而这位,则是现任的灵司长老,梁沫如。” “我算是你的小侄女吧,不过你不用认识我也没关系的。”站在掌门身后右侧的少女,歪了歪脑袋,冲梁衍咧了个大微笑,像猫一般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束在脑勺上的马尾,随着少女脑袋的摆动而跳跃起来,显得生机勃勃。 “副掌门,灵司长老,我是梁衍。”梁衍也露出了笑容,作着礼,微微颔首。 “胪节斗胆,不知三位长老莅临澄心殿,有什么要事?”一步上前,少女作为三人位职最高,率先开始询问老者一行人,来这的目的。 “梁芷,你们可以先行回院了。接待梁衍之事,交给老夫三人即可。” “可这是政务司长老交代的任务......” 老者没说话,依旧保持着笑容,眼睛眯阖,鱼尾纹恍若黄土下盘起的树根,虬结错杂。 少女梁芷在片刻后,才向老者做了礼,“那胪节告退。” 说罢,梁芷便带着削瘦男子穿过了澄心殿里另一处的弧环,两道身影顷刻间缩成一线,消失尽散。 回到澄心殿中。 “梁衍啊,对徽老的去世,还望节哀。”掌门收起了笑容,眉头微皱,苍白的眉毛,随着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 “生老病死,在所难免,皆是命数。”梁衍脸上没多少动容。 “徽老的府邸还没人动过,你随时都可以回去整理徽老的物件。” “谢过掌门了。” “既然是回来了,就不能只是站在这里了,咱们还是移步,去户政司处为你登记吧。”老者掌门甩手扶起袖子,一阵清风送出,顿时须髯飞扬,衣袂翻舞,烛火摇曳。 紧接着,掌门三人连同梁衍,一行四人,竟腾空而起,凭着掌门送出的自来风,徐徐飘向了刚才梁芷穿过的弧环。 此时,灯火依旧明达,炝盍依旧向着殿内,石作的眼珠明灭着些许烛光,恰似流动的眼神,只是不知道其视线的尽头是什么。 掌门四人穿过弧环,双眼一睁一闭,光芒乍现,比烛光强烈了上百倍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斜而下。等眼睛再适应片刻,一片星空在刹那便罩了下来。 一行人穿过弧环,来到了澄心殿的外面,余光一瞥,便瞧见了澄心殿的外观。 与殿内恰好相反,原先应在殿内形成支撑的梁桁结构,全都构筑在殿外,就像把整座建筑都里外换转一般,而这些梁桁通过在殿外形成结构,以此来拉撑起整座大殿。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天空了。”此时,梁衍慢下了脚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这是一片比在任何城市看到的,都要更深邃幽暗的天空,尽管此刻阳光明烈,仍抵不住那无垠的黑暗。 同时,这里也不同其他城市所见的那般蓝,蓝的高远。这里的天空蓝得发紫发黑,蓝得幽深,也没有一丝的云彩,就这么一整块的深蓝占据满你整片视野。 极目而望,皆是无穷无尽,人们很容易便在其中忘却了自己——自己相对这片天空而言,是多么渺小,如沧海一粟,又如天地蜉蝣,没人不会由心底生出无穷的颤栗,无助,与渺茫。 要问为何只有磐州宗才有这种光景,因为磐州宗的整个宗门,就是淩于云海之上。 “宗门的天空还是没变。”梁衍仰望了片刻,但思绪涌动,不由得如是感叹道。 “看着没变,其实早已物是人非了。”掌门冲梁衍笑了笑,“咱们还是路上说吧。” 掌门与梁衍一行四人,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徐徐前行,两旁的古柏,剪碎了从叶隙中穿过的阳光。 “梁衍啊,现今的宗门,与你离开之前相比,已经变不少了。”掌门负手而立,凭着风,走在一行人的前头,“除了老夫之外,众议堂六司长老,仅剩司法司的秦老还在,而其他五司的长老之位,都已迭代了,而其中两位你已经见过了。” 听到掌门的话,梁沫如向梁衍露出灿烂的笑容,而秦源则仍绷着一张冰冷的面孔。 “灵司是我,军务司是梁雍,副掌门是他,然后......”梁沫如带着爽利的口音说着,可是才数了三个人,便说不下了,眼珠子拼命往眼梢上挤,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户务司是史奕匡,财务司是周牂,政务司是梁棣。”秦源肃了肃衣身,摆正了脑袋,就着梁沫如的话尾,向梁衍说下去。 “棣二弟啊,都到当长老的时候了,的确是物是人非。”梁衍努了努嘴,侧着脑袋感叹道。 “变的不止这些。有熊也变了。”说到这,秦源的眼神开始变得锋利起来,黝黑的瞳孔里,似乎藏着一只随时扑翼而袭的鹰隼。 “有熊是谁?” “曾经是你。” “那如今是谁?” “如今是我。” “甚好,这不好么?” 秦源陷入了缄默,双眼看着梁衍,有些深沉,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单纯的注视。 梁衍只是对其付之一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政務司長老 磐州宗,户务司。 梁衍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户务司的楼宇前。 这里有着与澄心殿如出一辙的建筑风格,却也有着比澄心殿更恢宏的建筑规模。 本应藏在司内的朱红的梁桁,如今在司外,带出一种结构的优美,窗柩与墙垣在视觉上被分割开来,每一格都像框着一个天地,框这一个自己。 一行四人,依旧是穿过楼宇外的弧环——磐州宗的楼宇建筑都没有门,皆是通过弧环进行传送。 户务司内,同样是琉璃瓦栉次叠成穹顶,套兽在顶端聚集,石作的眼珠毫无生气。 此时,一位男子候在弧环旁,待掌门与梁衍一同来到户务司内时,立马迎上前去。 “恭候各位多时了,掌门,副掌门,灵司长老。”男子的模样有些憨实,一双小眼睛透着认真,一对宽大的颧骨与下颌,显得整个脸型偏方正。 “这位便是户务司的现任长老,史奕匡。”掌门又把男子介绍给梁衍,“史老,咱们可以开始手续了么?” “没问题,一切都已布置妥当了。”史奕匡麻利地转过身去,并在口中轻念道,“寻木,四极开台。” 说罢,整个地面开始旋转,并且地面上的图案在不断地往中间收缩,但整个地面的面积并没有减少,这就像是一个循环,图案收缩到一点之后,又重新回到地面的边缘,并又开始新一轮的往中心收缩的过程。 只是地面的旋转丝毫没有作用到梁衍他们身上,地面在旋转,而他们皆屹立如故。 除了地面发生了变化,整个穹顶也同时开始变化,只是变化得不尽相同。同样是边旋转边变化,穹顶则是以套兽为顶点,四面琉璃瓦从穹顶的中央向四边扩张,一层垒一层,一排叠一排,并逐渐压向四边。 地面与穹顶皆在旋转,并且在互相靠近,一时间,根本分不清究竟是穹顶在下沈,还是地面在拔高,抑或两者在向中间压缩。 最后,穹顶融在地面的边缘,而地面也停止了变化,梁衍一行人便来到了户政司真正的办公环境。 “这边走。”史奕匡伸手引了一条路,在掌门微微颔首示意后,便领着众人走过去。 沿路烛光晕晕,路的两侧皆是花岗岩墙壁,与澄心殿一样,也镶着黄铜烛台,只是这里比澄心殿要昏暗不少——抬头皆是在空中横生的楼阁,错落有致,高低落差,自然把窗户的光亮都给阻挡得差不多了。 而由地面至穹顶,足足三十多米高,其中又有多少层楼阁,不得而知,只是这些楼阁也是结构外露,朱红一片。 路的尽头,是一个拐角,转进去,一条长得直达黑暗的甬道乍现眼前。 “寻木,一方达冠。”史奕匡轻吟一句,这甬道霎时变化,一如刚才那般,四四方方的空间也开始旋转,由远及近,只捎片刻,甬道不再旋转,而其尽头,也已缩到了众人的面前。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石室,石室内没有丝毫的光照,本来漫是黑暗,如今走廊的烛光照了进来。 “你只需要走进去,释放你的修为场,阵法即会有所感应,待胥子石出现后,让掌门进去帮你解禁身份即可。”史奕匡背手退到了掌门身后,向梁衍说道。 梁衍点点头,便迈步踏进石室。 磐州宗,政务司。 与梁衍分开后,梁芷与削瘦男子便回到了政务司,不过由于他们俩并不是在同一院,所以很快就分道了。 不一会儿,削瘦男子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当他屁股一沾上椅子后,他整个人就像被抽掉脊髓似的,瞬间瘫软了下来。可椅子还没被屁股焐热,他又被政务院长老召见。 政务司长老的司署,占据了整座政务司的最顶层,接近三百平方米的面积,不可谓不大。依旧是四方的格局,四面花岗岩墙壁只有一截三米多的高度,乘着石墙往上,则是四面花梨木的镂空雕刻的木墙,分别向着东南西北。 东面镂刻着一头犄角上结花载叶的龙,在云雾中穿梭隐伏;南面镂刻着一只端仪的雀鸟,环绕着一颗燃火的大球,球内是七种独特的纹路;西面镂刻着一头雄壮的老虎,在群山当中飞扑而起,虎口大开,恍若在长啸;北面镂刻着在浪花中仰头的一只乌龟,龟身上还缠着一条蛇,蛇头也向着乌龟脑袋的方向扬起。 回观石壁之内,几近三百平方米的地方,在距离墙头半米往下的位置开始,视线之内尽是水,静如明镜,无风也无浪,亢奋的阳光清晰地触到了水下的每一吋角落,每一道石缝,如隔空气。 放眼望去,浑然一体的水面,几乎快漫到视野的尽头,却无波也无纹,纯净得让人心旷神怡。 而在房间的正中间,其实还有一处小的平台,近七十平方米的面积,恍若水中之洲,一桌青檀木书案,一架笔具,几屉书籍卷宗,一席丝绸坐垫,一位白袍的中年男子。 书案与书屉占的位置不多,白袍男子正盘坐在丝绸坐垫上,颔首,水色在他的脸庞边描了一层湛蓝,眉头微扬,神色自在。 这时,白袍男子身下的地面,发生了变化,地面的纹路开始沿平台中央旋转,而中央的点随着旋转开始扩张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洞口,一道人影从地下冒出。 洞口越来越大,而人影也开始从地下展露出更多的身姿,并且已经能清晰地的看见,人影的脚下,也是一片地面。 最终,洞口还没来得及扩张到白袍男子的位置,便已经被人影脚下的地面给融为了一体。 而在地面发生变化的过程,白袍男子纹丝不动,甚至连同书案与书屉也没有丝毫运动那个的痕迹。 “长老。”来者是削瘦男子。他给白袍男子行了一个深礼,而后也跪坐在白袍男子身后。 “这种礼揖受不起啊。小桦,来了?今天过得可好?”白袍男子没有转身,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籍。 “托长老洪福。梁衍已经回到宗门里,潜伏小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同时也没有被小姐发现他们的存在,只是小姐她......” “小芷怎么了?” “小姐她说梁衍是她的父亲......” 白袍男子闻言,深吸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这事你不必理会。” “悉听尊便。”削瘦男子自知犯了口讳,当即噤言。 “还有其他的么?” “长老,小姐与属下刚把梁衍送上澄心殿,掌门,副掌门与灵司长老忽然就过来,说是要顶替属下们,去接待梁衍......那个梁衍究竟是什么人物?他跟掌门......” “小桦,你知道宗门为何数百年不衰么?”白袍男子忽然间拔高了音量,打断了削瘦男子的话。 “......”削瘦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巴几次张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垂下头来,尴尬地挪了挪身子。 “处其职则知其事,为其亲则正其身,而避职外事,疏亲外姿。”白袍男子说到这里,从坐垫上站了起来,转过身,俯瞰着跪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垂着脑袋的削瘦男子,“亲缘职分,决定了人能做之事,应做之事,能知之事,应知之事。因此,人人安守本分,固守本行,你说如此,宗门不就因而得以长存么?” “长老说到正是!!”削瘦男子此刻已经一背的虚汗了,慌张地抬起头后,却对上了白袍男子的目光,白袍男子那副和蔼的笑容,更是让削瘦男子惊慌失措,在片刻的闪缩后,削瘦男子才大悟初醒似的说道:“长,长老,属下告退。” 削瘦男子在行了礼后,通过刚才进入司署的位置,随着地面的洞口再次展开并扩张,迅速退回了政务司当中。 在削瘦男子离开后,白袍男子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从新坐回书案前,端起刚刚放下的书。 可没看多久,白袍男子眉头微皱,又放下了书,从坐垫上再次站了起来,离开了平台,裸露的脚掌踏在平滑得如镜面的水面上,漾起了微微的一圈水纹。他徐步彳亍于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水纹交相温扰,在水纹消散,水面重回静谧之际,白袍男子也来到了南木墙前。 白袍男子透过大雀与大球,看着这片笼罩着视线的深空,亘古的恒星发出的点点碎碎的星光,恍若无数双眼睛,眼睛里似乎在闪烁着什么。 星光落在白袍男子那副马面般修长的脸庞,沧桑的皮肤上,同时游荡着水色与天空的颜色,白袍男子低垂的眼睛也在看着星空,彷佛在与繁星对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今天先请个假,明日恢复正常 今天请个假,一整天都在香港刷古着店,买手店,现在才过了境,回到来,sorry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道塾的异变 磐州宗,户务司。 梁衍已经办理好了手续,因为他本来有磐州宗的身份,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让他的身份从新生效而已。 “不过刚刚真是太惊人了,我真的没想到梁衍大哥的修为竟如此高深,洞虚修为,估计在宗门里,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吧。”梁沫如对于刚才梁衍在石室里释放的修为场还印象深刻,尽管一行人已经回到了户务司的大厅,可梁沫如仍一脸激动,嘴里碎碎叨叨的。 “呵呵,灵司长老过誉了。我才刚刚踏入洞虚,还不成气候。”梁衍对梁沫如的称赞,回以一份和气的笑容。 “不过,我听说,最让人震惊的,是梁衍大哥身上不止只有一种本命功法。”梁沫如原本跟着梁衍的身后,此时忽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瞳孔里滚动着兴奋。 “长老这可是言重了。”梁衍因为梁沫如的驻足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对她的话一笑而置,“本命功法是一种也好,不止一种也罢,修士该做的还是一样的,不是么?” 梁沫如没有说话,一直带着笑意地看着梁衍,片刻,她眉头一松,说道:“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得到了不错的体验呢,所以请容我先行告退吧。” 说罢,梁沫如向梁衍,掌门与副掌门皆行了礼后,便动身走向弧环。 “啊,梁衍大哥,你待会是要去道塾吧,提醒你一句,道塾的那些老学究可没有我这么和蔼可亲哦,心里多准备准备吧,告辞。”梁沫如在弧环前微微回头,说完,便纵身一跃,缩成一条细线,转瞬消失。 “梁衍,老夫此行也已经结束了,授任仪式,将在七天后举行,这几天就多适应一下宗门吧。有空来尝尝老夫的茶艺,告辞了。”掌门微微颔首,也转身离去。 剩下那位,从刚才就一直颦蹙着眉头,带着别样的深意望向梁衍的副掌门,在看到掌门离去后,也向梁衍行了礼,跟随掌门的脚步,消失于弧环当中。 “道塾么?我有多久没去过那里了......”梁衍抬头看了看天花上的套兽,露出缅怀的神色,说罢,便垂下脑袋,也穿过了弧环,来到了户务司的外面,此时已近黄昏。 道塾,隶属于灵司,位于户务司的后方,本质上,是一座独自占据了宗门的三分之一土地的机关部门,那里既是年轻修士们进行学习与修炼的场所,同时,那里也是灵司的学者们进行学术研究的会所,但灵司并不在道塾里,且与道塾也有一段距离,这里就暂且按下不表。 磐州宗,道塾。 夕阳西下,不知不觉间,梁衍已经来到了道塾的面前,身后是已经没入云海的橘红大球,浑红的余晖恍若火焰,烧起了成片成片的云浪,梁衍的影子被拉得格外的长,幢幢如树影。 先是两座起码四米高的巨大石碑,镇在了路的两旁。这两座石碑的碑面平滑光亮,跟新就打磨抛光过似的,但上面的字看着却是笔力劲挺,似乎要凿石穿碑,字形却又蜿蜒得如蚓如蟒。 左碑上刻着:循道而知其所以。 右碑则刻着:悟道而乘其所以。 越过石碑后,面前是十级石阶,踏过去,便看见一个正八边形的巨大洞壑,占地接近十五平方公里,洞壑的边线齐整笔直,无处不透着人力造就的精致。 已是黄昏,只有寥寥数人往返在这条路上,人们的步履有急有缓,昏黄的余晖没能照亮他们的脸庞,只能看见每个人都盘着发髻,捧著书籍,藏在阴影中的神情似乎都有些疲态。 此时气流窜入洞壑中,长风呼啸,声音尖锐而辽阔,恍若女妖的哀歌,又如巨兽的悲鸣,让人动容。 但这个庞大得人感觉到一阵渺茫的洞壑,得益于其庞杂的照明系统,在这般昏暗的晚昏中,却并没有陷入渗人的黑暗,反而是灯火通明,整个洞壑里的状况都一目了然,栖身于洞壑中的一切都耀明得恍若白昼。 回到洞壑的边缘,梁衍的面前有一柄大理石扶手,再往前,就已经没了路——扶手就是立于洞沿的。 “有多久没做过这样的事了?”梁衍稍稍窥探了一下这片灯火通明的渊壑,尽目皆是复杂的朱红色的木架结构。 “来!”说罢,梁衍露出了笑靥,眼神也变得兴奋起来,接着转过身去,向着已沈了大半的夕阳走了数十步,忽然又一个转身,朝着洞壑的方向就是一顿猛冲,而后终身一跃,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堕进了洞壑。 磐州宗,道塾。 道塾的建筑,实际上就是一座嵌在洞壁上,沿着洞壁呈外正八边形,内圆形的环状建筑,建筑的顶部靠近洞口。 但道塾的建筑不同于其他司署,其他的司署起码还有穹顶,道塾则直接推平了顶部,并进行了大面积的镂空雕塑,于是一幅环状的浮世绘,就此呈现在每一个站在洞沿上的人的眼中。 建筑整体全然由朱红色的梁桁券架,以及玄色的石壁组成,而红色的梁桁券架,都井然有序地收辐到内圆的圆心。 八面环扣的建筑,圈着一片接近七平方公里的平地,平地的正中央是一池渊潭,透彻明亮,连水底里潭壁的纹路都清晰可变,却就是窥不见潭底。 渊潭有近五百平方米的面积,而渊潭与建筑之间,隔着一圈带有图案的大理石地板,上面的图样与宗门其他司署的地板,很是相似,不过地板上等间距地,会放上一组石椅与石桌。 此时,有座石桌上摞满了好几沓的书籍,一位少年埋头其间,细细的吟读声从书缝中悄悄沁出。 “‘凤纳百祥,吐真炎而千里焦土,翌日,却道是千里吐芽,茵茵碧浪......’也就是说,少昊的百鸟之首,还有改造土壤肥力的能力。”少年衔着笔头,搔了搔脑袋,翻开下一页,稍觉不妥,又掀回前面查看,丝毫不顾笔尖的墨水乱溅。 这时周围起了一阵骚动,不知道是谁蹭了蹭他桌上的书堆,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庞大的书堆便以恍若山崩之势,溃然倾塌,轰然一声,四散开来。 少年直到书倒之前,仍全神贯注于手里的书,丝毫不为外事所动,直至沉闷而连续的书倒之声乍响,少年才意识到视野里似乎变得开阔明亮了,下一刻才醒悟过来,自己的书全倒了。 “我去,发生了什么?!谁干的......”少年刚想发怒,身后悍然爆发出一道修为场碰撞产生的气浪,直接把少年的脑袋给捶到化作一阵恶寒,直窜背脊。 少年赶紧回头,首先撞进视野中的,是漫天的扬尘,扬尘的中央,隐约可见两道人影似乎在对峙着,再定睛细看,其中一方,是一名高挑魁梧的中年男子,衣袂翻飞,脑袋上扎着的小辫子却纹丝不受影响;而另一方,则是一名雄壮如小山的胡须大汉,大汉体型上比中年男子起码高出半截身子,披着大褂,袒露的大臂膀似乎已经筋脉毕现,却仍奈何不了中年男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今晚晚點更 刚转了场,还在外面耍,晚点回家更,sorry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道塾起纷争 让我们把时间回溯到几分钟前。 梁衍刚从洞沿一跃而下,往着平地俯冲而去,被他带起的高速气流,像个孩子般尖锐地呼啸着。 可转瞬间,梁衍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身势转正,衣袂大张,而双脚轻拈虚空,竟把刚才的冲势全然消化成脚下的气浪,溃散开来,几个轻踏,往一旁飘去。 就在这一瞬,一道雄浑的人影,带着万钧之势从刚才梁衍的位置上碾过,与梁衍差之毫米。 对方也懂得梁衍的定身之法,很快就站稳了身子,而此时再看,梁衍发现对方是个生面孔。 这是个彪形大汉,一脸浓密而蜷曲的胡须,粗眉横眼,睚眦而望,整个颌骨像只猩猩一般突起,努着嘴,好像随时都会发出一阵怒吼。而他的脑袋上却冠着发髻,与寻常修士一样束着马尾。 大汉身上披着亞麻灰的袍子,袍内只有一件玄色大褂掩着身子,但大褂掩得住身体,却掩不住大汉浑身虬结的肌肉。褂子往下,是条蓝染的袴褶,不及脚,一双踩着雪驮的大脚擎在半空。 两人并没有就这样僵持在半空中,而是缓缓地往下飘,但对峙并没有结束。 “这位仁兄,因何故对我出手如此?”梁衍露出笑容,和气地问道。 “咱没见过,但不管你是谁,咱记得应该强调过很多遍了,进入道塾,只准施展[文鳐鱼],不准直接跳下来!!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么?!!”大汉怒目圆瞪,张口就是震耳欲聋的声调。 “你看我,像是个入仕的修士麽?”梁衍有些哭笑不得,可能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入仕的那些小修士了。 “咱刚才已经说了,咱不管你是谁,都得按着这规矩来!!无规矩不成方圆,磐州宗可不是什么鸡鸭猪狗,肆意进出的地方!!!” “我记得,以前还没有这样的规定吧。”听到对方的话,对那些暗示性的侮辱,梁衍一笑处之,但对于这句话的意思,他的脸上就有点玩味了。 梁衍在离开宗门以前,他进出道塾,一直都是像刚才那样直接俯冲而下,那时候也不止只有他一个这样做,可也不见有什么规矩。 “咱不管什么以前不以前的,自咱上任鹤白以来,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规矩!!就算是掌门来到了,也得守规矩!!!”大汉抖了抖身上的大袍,小山般庞大的身躯睥睨着梁衍,斗大的鼻孔像发怒的公牛般喷着粗气。 “你这话有点意思,这规矩,谁定的?” “咱定的!!如何?!!” “那就是没有通过众议堂的意思吧。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谁给你的依仗,但磐州宗向来都是权责分明的,分内分外之事,皆有条有理可循。”梁衍看向大汉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而对于僭越一罪何如,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你他妈说咱僭越?!!宵小之徒也敢在道塾放肆!!!”大汉显然被梁衍给激怒了,双脚凭虚一蹬,身上肌肉盘结,浩浩荡荡的,如离弦之箭般急速地撞向梁衍。 而梁衍宛如水中鱼,风中鸟一般,闲信地转着身姿,轻轻松松地避开了大汉的冲撞,连同大汉在冲势的过程中迸发的强大气压,也一并化解掉。 此刻,两人皆来到了平地上。 两次碰撞不成,大汉登时黑下脸来,羞愤交加下,怒冲鼻息的大汉,一把脱掉身上披着的大袍,袒露出粗壮的双臂,砂锅般大小的拳头死死的攥着,青筋盘起。 “共工,天柱折,地维绝,不周山崩!!!”下一刻,又是一个冲刺,身上的肌肉与骨骼发出了爆鸣,极尽力量地同时扩张双臂,拽着双拳,带着开山劈地之势砸向梁衍。 梁衍这次并没有躲闪,而是选择正面迎上,面对着比自己高出起码半截身子的大汉,梁衍丝毫没有怯意,反而咧开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共工怒撞不周山的气概么?!!”梁衍从衣袂中甩出双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刚上大汉的双拳。 四拳相撞,顷刻间掀起了滔天的气浪,以他俩为中心,修为场瞬间释放,轰然炸开一阵一阵的冲击波,漫天的扬尘迅速占满了人们的视野,只听得不断响起的爆鸣。 再后来,便是那名少年所见的画面了。 大汉本以为以自身的力量,足以蛮横地给对方一个教训,可没曾想,面前的这个家伙,居然能扛下自己的力量,甚至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对方强悍得让人惊异的修为场,给镇压的不得动弹,更諻说抽离双拳了。 但对方似乎忘了,共工怒撞不周山,用的不是双拳,而是共工的脑袋。大汉心中洋溢着一阵侥幸的欢喜,随机在光亮的额头上,凝聚了庞大的气势,颇有几分当年倾摧世界之砥柱的凶猛。而在下一刻,大汉的上半身挣脱了梁衍修为场的压制,所有的肌肉在片刻牵引着脑袋,猛然撞向梁衍。 但梁衍并没有接下这一招,而是化拳为掌,一把抓住大汉的双臂,往自己的这个方向一牵,并顺势撑着大汉的双臂,凌空一个空翻,漂亮地落在了大汉的身后,成功避开了大汉这一招头锤。 大汉这一招没有落在实处,而是打在空气中,但不妨碍其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大汉面前被打出一片真空,四周的气流瞬间紊乱而顺着这片真空呼啸起来,而大汉面前的建筑,直接被削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原先在这片位置上的建筑,连着墻上的石壁与岩层,在一瞬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砂石飞散。 “我说,你还是先看看这周围吧,你确定我们要继续在这个地方开打么?”梁衍转过身来,向着大汉那虎熊般魁拔的背影说道。 “好,咱们到下面的试炼台,再分个高下!!!”大汉转过身来,气势雄浑地俯瞰着梁衍。 可实际上,大汉不断地在用余光环顾四周,脸色越发难看,说罢,便逃似的从脚下的花纹地板旋出了洞口,并沉入地面。 待大汉的身体全部都被地面吞噬掉后,梁衍本应也要下到平台以下,可梁衍却没有跟着下到下面,而是扭头就走,摇了摇脑袋,一抹不可置否的笑容,藏在了嘴角。 而四周聚众看热闹的人们,看向梁衍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时,开头的那位少年,突然就拦腰冲到梁衍的身前,手里捧着一本残旧的书籍,手指抵在某行字下展给了他看,神色激动地问道:“前辈,您,您好,您是不是这个人,梁......衍?!!” “对的,我就是梁衍,咦,这书上居然有我的名字?!有意思,小兄弟,你手上的这本是什么书?”梁衍被这突然冲出来的少年给成功拦了下来,顺着少年的手指,梁衍居然发现了少年手指所抵之处,有自己的名字,着实把他给惊喜到了。 “磐州宗大杰录编纂。”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双眼发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少年的话,更是引来了身旁众人的一阵侧目。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掌门居然来这一套,还给我编进大杰里啊。”梁衍开怀大笑,笑完过后,脸色有些捉摸不透,双眼看着这本书上自己的名字,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过只稍了片刻,梁衍便回过了神。 “可前辈,上面写着,前辈目前已经被放逐于宗门之外了......为什么前辈现在......”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埋头在磐州宗大杰编纂里来回翻弄着,似乎在找些什么。 “小兄弟,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我就交你这个朋友。”梁衍没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少年的话,如是说道。 “啊,啊?!!”少年抬头看向梁衍,一阵不知所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今天有点忙,进度又落下了 今天要回学校拿学生档案,又有着有那的事情,实在无暇分心码字,明天会二更以补偿今晚的过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返本还源 “你也不用太惊讶,并不是什么难题,只是想让小兄弟帮忙带个路而已。小兄弟怎么称呼?”看着少年的反应,梁衍有些哭笑不得。 “带,带路?”少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本来还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之事,或者对方是想找自己当助手,可没承想只是想让自己带个路,“前辈,我叫秦梓奎。” “那我叫你小奎,不介意吧。” “可以的,完全没问题!!” “说回带路,小奎,你认识前任藏书阁长老,周徽长老的务间在哪么?” “知道是知道,但那里现在是不给别人进去的,说是在等人来取回,周徽长老的遗物......” “没问题的,小奎,先赶紧带路吧。不然某人又要出来了。” “哦哦,那这边......诶,前辈,那梁研希鹤白怎么办?!” “梁研希鹤白?就是刚刚那名大汉?总感觉...这名字不太适合他。不用管他的,我现在是在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捣鼓明白。小奎,劳驾了。” “哪里哪里,能给前辈引路才是我的荣幸!”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周徽长老的务间,只是务间前设了法阵,禁止人们随便进出。妄自进入,只会被法阵引导起自己体内的灵气,使灵气形成逆流,让人暂时修为全无,且数日无法再重新凝聚灵气,即无法进行修炼。 忽然,梁衍抬脚直接走进了法阵当中,秦梓奎还没来得及开声劝,只见法阵徒然明亮起来,秦梓奎心中大惊,似乎有什么不妙之事要发生。 不过,事实证明,秦梓奎多虑了。这法阵对梁衍没有丝毫的影响,梁衍很自然地便穿过了法阵,进到房里面。 “前,前辈,为什么你能穿过法阵?!!”秦梓奎看着地上回复正常的法阵,发出了惊呼,他甚至想探出身子去试验一下,法阵是不是损坏了。 “小奎,我劝你还是别来试探,法阵没坏的。” “那前辈为什么......” “这个啊,这么说吧,这个法阵,是用来限制适格以外的人进入的吧,那就必定会有一道检验,区别的术序,最常见的两种检验方法,一是利用共鸣,一是补序,而这里,就很显然是就是用到了共鸣技术所设下的法阵。” “道理我懂,可......” “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个法阵的适格人群,应该就是本命功法为[夸父]的人。” “对啊,我记得前辈最早被发现的本命功法,就是[夸父]!!让我找找看......”秦梓奎被梁衍一语点醒,连忙翻开刚才那本磐州宗大杰编纂,以求确认自己所说属实无误,“等等,也就是说,前辈这次回来,是打算接任徽老的工作,出任......” “是的,我这次回来,就为了继任藏书阁长老的。” 磐州宗,政务司,外交院。 此时,天上的橘红已尽,云层也织上了夜色,一片昏沈压了下来,却又被宗门浓郁的灯火洪流给冲散开,云层也挡不住的辉煌,让匍匐于地面的磐州城里的人们,把这片光亮当作是第二座太阳。 梁芷在这会儿,也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案桌前抽身,站了起来,整理起桌上四散凌乱的文件。 别看梁芷是为掌管整个外交院的胪节,似乎权倾一隅,但胪节的工作量偏偏还不小,包括宗门内的各项外交项目的申请,甚至是其他宗门递过来的一些项目的合作协议,尤其是几个月后举办的山海翎会,要统筹比赛与峰会的各项外交事务,这些工作加起来,让人头都大了,而且遇上梁芷这样性格认真的人,就很难有什么闲暇了。 尽管如此,这也是个好的时代。自那个黑暗残暴,却又威蛮辉煌的商颛帝国被覆灭以来,世间已经维持了上千多年的和平,六大宗门各占一方,相互制衡,又相互往来,尽管彼此之间小有摩擦,也都是些成不了时代的气候,别说寿命有限的百姓了,就连天上这群立身于磐州宗的修士们,也都已经忘却的战乱的感觉,到处一片安泰祥稳。 有时梁芷会觉得,自己的这份工作,虽然忙碌且渺小,但却是最能窥见这个时代美好的一面。每每念及于此,梁芷的嘴角都会挂上一抹笑意。 把案桌上的文件都归档分类,处理好后,梁芷脱下了身上的大袍,披在了椅背上,并换上了一套淡蓝色的长裙,与领口处露出的浅绯色的内衬,相得益彰。而因大袍所掩盖下的身段,也在束腰下,展现出充满弧度的腰肢。 而后梁芷把垂下的马尾盘了起来,再穿上一跟发簪来固定,当她双手抬起时,那抹雪白的鹅颈,便从宽松的衣领处吐了出来,如凝脂,如温玉。 其实梁芷可以不用换下身上的大袍,但梁芷有些较真,她认为这身袍子代表着自己的职位,位其职而谋其事,所以当歇憩之时,就不能穿着这身大袍。 就这样,穿着便服的梁芷,离开了政务司,并往整座磐州宗的中央走去。 磐州宗的中央,是一片庞大的院落,如宫殿般呈四方的格局,以相互垂直的两条轴线,将院落划分成划分了四厢院房,两两对称,且四厢正好对着四方。 这四厢院房,是磐州宗四大氏族的住处,其布局为:东方梁氏,西方秦氏,北方周氏,南方史氏。 而血缘与本家相疏只有两代的,都与本家一起留在地面上的院房,血缘越是稀疏的,他们所能选择的院房便越往地面以下延展。 而梁氏当任的氏长,便是当今的政务司长老,梁棣,同时也是在梁衍离开宗门后,照顾梁芷的人。所以梁芷该回的家,回了五十多年的家,便是梁氏本家的院房。 “棣叔,绮姨,芷儿回来了。”梁芷从庭院中的弧环出来后,也没瞧见谁,只是随意地报了一声平安。 “嗯嗯。”一把充满磁性的男性声音忽而响起,也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音量不大,却能让人听得分外清晰。 梁芷心情有些愉悦,步子也比平时要轻快不少,此时她似乎在回忆着些美好的事情,脸上露出了平常所罕见的笑容。 此刻,敞达的光幕笼罩着这片园林,高繁冠茂的水愧团簇着大院,光亮勾出一道道庞冗的轮廓,而院落那垩白的墙身,在叶隙间隐约可见。 弧环与一条小径相连,小径蜿蜒曲折,转眼就消失在一片花簇灌丛当中,群芳争艳的花簇,如同慵懒地躺在绿毛毯上的少妇,灯火恰好照亮了她们的身姿,在这片花色中,灯火也变得柔和起来。 而在离小径不远处,有一带被两岸淮柳夹着的小溪,被染得翠绿的溪流,潺潺匀过那些被蚀得光滑的石头,最终流向了院落的一泊偌大的池潭中,而夹岸的淮柳,树身纤长得如同少女一般,依着偎着,柳条如垂帘,周围氤氲的光雾,更是迷离了这些淮柳。 梁芷看着这片园林,心情也越发愉快,以前她一直觉得这片园林缺乏了生气,全都是刻意镶嵌,刻意设计的精致,但今晚看来,倒是看出了一丝的生机与可爱。 循着小径一直走下去,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灰沉沉,到处都是大理石建筑而成的空间。待身旁的园林绿意都退到身后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几近半平方公里面积的,偌大的池潭,而梁棣平时进行膳食的长亭,便沾着水面而立在潭中央。 做了次深呼吸,梁芷收了收腹,直了直腰椎,便轻吟道:“文鳐鱼,出海南而展翼。” 说罢,梁芷便凌空而起,衣袖翩翩如虹,朝着长亭缓缓飘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夜已见凉,月色清冷 梁芷显然是要失望了。 随着梁芷愈发接近长亭,长亭上的人影也愈发清晰,可惜,长亭上一如既往的只有两道人影坐在桌前,一个是梁棣,另一个则是梁棣的妻子,梁绮。 梁芷收拾好心情,强行压下心头强烈的落差感,最终踏上了长亭。 “棣叔,绮姨。”梁芷向已经就坐的两人行了礼,在他们点头示意后,也屈膝跪坐在餐桌面前,而桌上一如既往的丰盛。 “芷儿,今天的工作怎么样了?肯定很辛苦了吧,来,尝尝这碗汤,是用刚运过来的漯海海鲜熬的,对身子好,你也好温润一下气血。”梁琦瞧见梁芷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又瞥了瞥梁棣,见他还是自顾自的神色,只得苦笑。 梁芷端起身前的那碗海鲜汤,浅尝一口后,便放下了碗:“绮姨有心了,芷儿并无大碍,可能是临近山海翎会,工作有些繁重,但芷儿还能应付过来。” “瞧瞧你的样子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还是让你棣叔给你分配个助手吧,这样你也轻松些。”说到后面,梁绮直接侧过头去,看向梁棣。 “绮姨,真的不用,我现在还能应付得了。”梁芷连忙放下筷子,出声回拒。 梁棣没做声,夹了几份菜,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后,望向了梁芷,缓缓说道:“芷儿,你的能力,才到这种程度么?” “当然不是,棣叔,现在的工作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梁芷端正好身姿,微微颔首,她不敢对上梁棣的目光。 “那就行。我在你房间里放了一份腰饰,还有一份“鲲鹏”。好好修炼。”梁棣意简言赅,望了望梁芷,又继续用餐。 “谢谢棣叔,芷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旁边的梁绮一脸笑意地看着梁棣,抬起纤手挡着自己的脸,身子探向梁芷,冲梁芷悄悄地说道:“你棣叔啊,见你受梏于金丹已久,特意找来一颗三晶阵的灵石,打造了一份腰饰给你,还有那份“鲲鹏”的功法,也是你棣叔费了不少力气弄来的。”梁绮刚想退回来,可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补着说,“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知道棣叔为你好就行,我们也不是想要逼你,反正好好修炼就行,不勉强哈,芷儿。”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梁棣其实刚好能听的清楚,但他只是稍微顿了顿手上的动作,片刻又自顾自的夹菜吃饭。 而梁芷闻言,心里一暖,再次朝梁棣道了声谢谢。 梁棣闻言,放下碗筷,望向了梁芷,似乎准备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闪烁着眼神,垂下头,朝梁芷微微点了点头后,继续吃饭。旁边的梁绮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只能微微苦笑。 晚膳接近尾声,桌上基本被清空了,瓷白的盘碟里,漾着酱油,油圈粼粼。 “芷儿,今天接待衍大哥的工作,怎么样了。”梁棣攥起餐巾擦拭完嘴巴后,忽然发问。 “工作...挺顺利的,只是后来在澄心殿里被掌门,副掌门还有灵司长老给带走了。”梁芷心里一惊,但还是如是回答了。 “没有了么?我就是这样教你作工作报告的么?” “更加详尽的,想必您的属下也应该给您汇报得一清二楚了,芷儿觉得无需再作更详细的报告。”梁芷忽然想起了早上安排过来,跟自己一行进行接待任务的削瘦男子,心头涌上了一阵无名火,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了这么几句话,可说完,立马就后悔了,赶紧改口,“对不起,棣叔,刚才我的话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在梁芷的印象中,梁棣本应该当即打断她的话,可梁芷憋了半天没想出来解释,而梁棣也破天荒的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一直看着梁芷,在等着梁芷把话说完。 “对不起,棣叔,刚才是我妄言了。”梁芷最终放弃了解释,垂下脑袋,认真的进行了道歉。 梁棣一直看着梁芷,没有说话,低垂的双眼投出复杂的眼神,带着克制,带着隐忍,像是一双老者的手,颤颤巍巍地试图触碰到梁芷。而梁芷一直没有抬头。 空气变得凝重起来,重得直压胸口,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晚风徐来,撩开林幕,丁零过溪流,带出一阵飒飒之声,最终荡漾在池潭上,一圈圈地点起了粼光。 “你先回去吧。记得好好佩戴腰饰,抽空好好修炼一下鲲鹏,金丹不应是你的桎梏。”梁棣最终把视线从炼制身上挪开,缓缓开口,打破了空气的沉重。 梁芷闻言,终于抬起头望向了神色复杂的梁棣,又望向了梁绮,而梁绮还是保持着和蔼的笑容,并做出了“先回去吧”的口型,梁芷知道自己不应再留在这里了,便道了告辞。 待梁芷走后,潭中亭内,只剩梁棣夫妇俩,晚风伴着水汽,有些凛冽,灯火依旧敞亮,只是也冷了。 “你是在想着你大哥的事情么?他毕竟还是梁氏子弟,而且这又不是你的错......”梁绮首先开口,声音徐缓平和,并温柔地来回抚摸着梁棣的背阔。 “我不知道。”梁棣弓着身子,把脑袋深埋进双臂间,重重地叹着气,“就如同养父大人于我,徽老对他来说,就是他的另一位父亲。” “没事的,当时你已经尽力了,已经问心无愧了,无需再自责了,你大哥肯定能理解你的。”梁绮也伏下身子,将脸凑到梁棣的脑袋前,而手一直在抚摸着梁棣的背。 “谢谢你,绮儿,我没事。”梁棣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了头,把梁绮的手,从自己的后背上放到自己的掌心,“我是梁氏的氏长,衍大哥他也会明白我的。” 梁绮心中一暖,螓首微凑,将整个身子依偎在梁棣的怀中。 “我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此时,夜已见凉。 磐州宗,练花冢。 练花冢,是磐州宗埋葬故人的地方,不过说是埋葬故人,实则,每一块石碑下埋着的石棺里,只有两套衣物,一套是他所位之职的制服,一套是他的便服。 一套象征着其在宗门里的存在与意义,而另一套则象征着其作为一个人的存在与意义。 练花冢,顾名思义,是一片充斥着各种鲜花的地方,冢的边缘是高大魁达的古松与古柏,但冢内的花丛,都是仅仅没脚,却又十分密集的草本花卉,一片茵绿与怒人的小花簇相得益彰,微风轻抚,跳动的花簇,就像一个个天真烂漫的小孩童似的,在绿草地上嬉戏玩耍,有时又如一片彩练,轻盈飘扬,起伏的波纹来回律动,让人心醉。 梁衍在找到了徽老的务间之后,便与秦梓奎分别了,并独自在徽老的务间里收拾了好一段时间。待一切都收拾完毕后,梁衍就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片花田,来到花田的一个位置。 位置上有两座碑,一座石碑,一座木碑。 木碑上,立碑者用一手不好不坏,马马虎虎的书法,在上面写着很简练的一句话:爱人塌方之墓。 而石碑上的字,就明显比墓碑上的要丰富,且字体也好看很多。石碑上写着:灵司长老,藏书阁长老,道塾鹤白,周徽之墓。 石碑上,是按时间顺序来罗列出逝者生前所任过的职位。 梁衍盘坐在两座碑前。 “徽老,别来无恙啊,上次见你,你还很精神啊,现在怎么不说话啊?没事,我理解,这里幽静,又漂亮,咱们聊起来,肯定坏气氛。 “来,我知道你不喜酒,所以人家带酒来,我就不带。我知道你喜欢尝鲜,年纪那么大,心挺野的哈。我这次出去啊,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高耸入云的俊峰,嗨,有意思的是,山脚到山腰,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可越往峰顶走,就愈发的冷,而且还开始盖有冰雪,着实神奇。我呀,在哪里发现有种比茶苦,比酒浓的饮品,当地人唤之作咖啡?我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塌方啊,怎么,你也喜欢这味道?哈哈哈哈哈!!!你跟徽老也是一个德行啊,也难怪,你跟着徽老没有三百年也有两百年了吧,我可是跟着你一块长大的,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人人都说你是一条犬,我跟徽老就不信,哪有那么无赖的犬?!!以前我每次出征,带回给徽老的玩意儿,你总要抢些过去,还一副拽样,要不是徽老每次拦住啊,我肯定早就扒光你的毛,看你还怎么出门撩母犬。 “怎么,现在知道过来求饶了?!晚了!!!让你平常多运动,别老是颓废在院里,老是不听,如果你多点陪我上阵,兴许你早就是一条犬中潘安了......” 梁衍就这样盘坐在花冢中,对着两副碑,彻夜未起。 此时,月色清冷,无风,自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 意外的委托 翌日,攀上山峰的旭日,渗出了橘红,染遍了半边天。硕大的,因为背光而灰暗的云层,也被这片朝气的阳光,给刺的千疮百孔,大块的阳光就此砸入人间。 农家里,几只鸡钻出了鸡舍,来回踱着步,不时甩着脑袋,几声鸡鸣刺破了早上清冷的空气。 而位于磐州城边上的矿山里,而非宗门内的练花冢,此时也撞进了晨曦,只是那些魁高的古松古柏,连叶隙也不肯慷慨,细密的叶冠无情地挡下了一部分的晨曦,以至于花田里,阴明分割,如隔昏晓。 不过此时的练花冢中,重归了清净,梁衍已经离开了。 梁衍作为本家的直系血亲,回去了,自然也是要回到本家的院落。 这边,梁衍穿过弧环,来到了一处偌大的房间内,这里便是他作为本家直系所得到的房间。 房间的装潢,也基本还是宗门里的那种模样,脊线内走,琉璃瓦鳞栉,只是穹顶的中央没了套兽,房间内的柱子也是半镶于墙内。 流泻着火光的黄铜烛台,安静地嵌在墙上,而烛台上的烛光,却映在梁衍的脸庞上,在这片清朦的早晨,模糊了梁衍的轮廓。 梁衍来到了房间的偏厅并坐了下来,而后,从腰间攥出一拙的黝黑的豆子,放在了桌面——这些便是梁衍这次从遥远的地方所带回来的,用以泡制被称作咖啡的饮品的原料。 他昨晚在徽老与塌方的碑前,各埋了几颗,如今还剩有不少。现在梁衍又将之划成两堆,将其中一堆掬到掌心后,猛的一攥,这些咖啡豆顷刻被碾成了细密的粉末,梁衍便将这些粉末,倒入了桌面上摆着的空茶壶中。 而剩下的那堆,梁衍没碾碎,而是捧在手里,又出了房间,来到刚刚穿过的,庭落中的园林里,找了一隅偏僻的,阴翳的位置,埋下了这些剩余的黑豆——这些也是种植咖啡树的种子。 做完了这些,梁衍站起身子,看着这块被翻新过的,埋着咖啡种子的土壤,脸上挂上了笑容。 离开了园林,梁衍回到了院落中,在过廊彳亍缓行之时,梁衍居然碰见了刚好早起的梁芷。 “父亲大人,早安。”梁芷有点惊讶,又有些惊喜,想着想着,又追问了一句,“刚回到宗门,过的还舒服么?” “芷儿有心了,这床还挺舒服的,第一次住上本家的房间,着实不错!”梁衍伸了个懒腰,借着空气中飘浮的阳光,露出了一副和煦的笑容,“倒是芷儿也那么早?” “外交院的公务比较繁忙,芷儿想着,能尽量挤多些时间出来完成工作。”说到这里,梁芷的语气变得有些谨慎。 “哈哈哈哈哈,你啊,从小性格就那么认真呢,那么大了,还是没怎么变......”说着说着,梁衍发现了对方神色里的尴尬,可能是受不了自己语气中的亲昵,当即改口,“芷儿还是多照顾自己为好,不过我想道理你也都懂的,我这里有一种从远方带回来的饮品,对提神挺有帮助的,应该能对你的工作起到一些作用,你需要的,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怎么操作吧。” “饮品...还能提神?谢谢父亲,我还是不......”梁芷努着嘴,刚想拒绝,但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谢谢父亲,等芷儿今晚空闲下来时,在过去讨教吧。” “芷儿,其实咱们之间说话,可以不需要那么客套的。” “......”梁芷樱唇翕合,本想要应允下来,可就是开不了口。 梁衍见此,也不再坚持,转而问道:“芷儿这是要去享用早膳了么?” “是的,平常也大多是这个点用膳。”梁芷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把紧张地扭在一起的双手,背在身后,“父亲也要来尝尝么?” “呵呵,我正愁没地方吃早点呢,当然是乐意至极。那有请就芷儿带路了?” “芷儿也当然是没问题的,这边,父亲。” 于是,两人循着过廊,来到了昨晚梁棣用晚膳的长亭,只是,此时梁棣夫妇都还没醒来,剩得梁芷与梁衍父女俩,款款用餐。 长亭惹水,晨曦惹绿,梁衍父女俩趁着这顿早膳,关系也算是增进了些许了,至少让梁芷能被自己父亲的玩笑给逗笑了。 之后,梁芷便离开了院落,回到政务司的外交院里,披上缃黄大袍,继续自己的工作。 而梁衍则回到道塾,打算把昨晚整理的,徽老的遗物,给搬回自己本家的房间里。 毕竟那么大的空间,总有些空荡荡的。 在回道塾的路上,青阳开路,两旁的水槐在晨风中窸窣,如同幼童在细语,一轮的绒光轻驻枝头,却止不住枝叶飒飒。 梁衍依旧接着助跑,直接跳进道塾,不过这回没有上次的大汉出来阻挡,可能对方还在床上辗转吧。 梁衍通过弧环进入了道塾内,在走往徽老的务间的路上,居然碰见了副掌门秦源。 “副掌门。”梁衍向秦源行了礼。 “梁长老,我是来找你的。”秦源没有跟梁衍客套,一上来就直接表达了来意,他脸上冷漠的神情,跟两人第一次相遇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不知道副掌门来我,所为何事?”梁衍闻言,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肃了肃脸上的神情。 “这是徽老的东西,既然你回来了,这东西就没必要放我这儿了。”秦源从身后抽出一本残旧的书籍,递给了梁衍。 “这是?!”梁衍对秦源递给自己的书籍,感到一丝惊奇。 “我没看太多,这大概是徽老的研究日志吧。”秦源闻言,露出一丝勉强,但很快又绷回一张冰冷的脸。 “那好吧,无论如何,都得多谢副掌门的委托。”梁衍还是收下了书籍,并向秦源行了一个正礼。 秦源对梁衍的行为有些惊诧,刚收到背后的双手,又垂回了大腿的两侧。 “还有一件事,希望梁长老不要再与我弟来往。”只是片刻,秦源又把手背回了身后。 “恕我冒犯的问一句,尊弟是谁?” “秦梓奎。” “哈哈哈哈哈,小奎啊。您是副掌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但明人不说暗话,这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尊弟爱找谁,是他的权利,他若不愿找我的,我自然不会去贴脸,但若是尊弟来找到,我若不回应,这不是对他好,而是对尊弟的无礼。” “是无礼还是为他好,还不到你来决定。” “那难道您就有资格做定夺了么?” “够了,我不跟你逞口舌之能,话我已经说完,就此告辞。” 说罢,秦源当即转身拂袖而去。梁衍对秦源的态度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也离开了原地。 而那边,秦源从梁衍面前离去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道塾,而是去到了一处授道间,而他的弟弟,秦梓奎正在里面闷在书堆里学习。 秦源走了过去,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结果秦梓奎因为过于集中精神,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给吓得不轻,直接从椅子上往旁边摔了下去。 “哥...哥?呼,吓死我了,你直接喊我名字不行么,吓得我都快猝死了。”秦梓奎看见是自己的哥哥,这才舒了一口气,一边用从地上爬起来,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用埋怨的语气跟秦源说着话,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少的不悦。 “喊了你也听不见。”秦源依旧保持着冷峻简洁的语气,只是脸上也比平常要柔和了些。 “所以,哥那么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吓一吓弟弟这么恶趣味吧。”秦梓奎坐回了位置上,拽着椅子往桌案方向再移近些,一边继续捣鼓着桌面上的书,一边用后脑勺跟秦源说话。 “你以后不要再跟梁衍来往了。”秦源对他弟弟的这种行为,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着自己过来这里所要说的东西。 “为什么。”秦梓奎听到秦源的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片刻,又继续翻动起书页,“哦,你说了算,不来往就不来往呗。那你可以离开了没。” “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秦源听到了秦梓奎的答复,望着秦梓奎的背影,略微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离开,但转念间,还是决定多说两句,“梁衍不像传说中那么优秀,这人风气不正,不值得你跟他来往。” “你平常也没那么多话的,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被前辈刺激到了?”秦梓奎的语气中带着不忿。 “我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秦源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攥紧了拳头,但顷刻后便松开了,并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 说罢,秦源便离开了秦梓奎的身后,走出了授道间。 而秦梓奎则悄悄的拿余光瞥了瞥秦源刚才所站的位置,神色复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 遗憾的收场 秦源上到洞沿,便瞧見有位白袍少女倚在道路旁的水槐上,似乎在等著什麼人,而來往的路人見著少女,都主動行禮問好。 不一會兒,少女便發現了秦源的身影,并主動的迎了上去。 “你出來了?”少女露出了笑靨,像貓一樣的眼睛,瞇成一個好看的弧度,臉上的小酒窩在晨曦下,似乎帶著一股梔子花的香味。 秦源只是沖她微微點頭示意,並沒有回答她,然後自顧自地沿著路,離開了身後的洞壑,少女則從他的身後追了上來。 “你跟你弟弟聊得還順利麼?” “我跟我弟的事,不需要旁人關心。” “都那麼大的人了,還在拗氣?” “......” 少女一直在主動打開話匣子,可奈何秦源油鹽不進,一張臉繃到底,也沒有與少女對視過。而少女,對秦源的反應也似乎不介懷,似乎只是在自顧自地說著話。 “那,徽老的日誌呢?我知道你拿走了。”兩人並肩在路上走著,來到一段空蕩無人的路上,少女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卻忽然如此說道,“那份是要上交給掌門的。“ “我把日誌給了梁衍。”秦源也隨口就說了出來,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 少女忽然就停在了原地,雙臂環抱在胸前,微微昂首,眼神變得銳利,語氣中有些不忿:“我記得我上次好像已經提出了否決了吧。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梁衍對我們很不利,他身上有太多不穩定的因素,而且他還是梁氏本家的人。”秦源也停下了腳步,但他並沒有轉過身去,而是背對著少女,語氣中帶著不容置喙。 “但他成為本家,是因為他的弟弟當上了政務司長老,而那個時候,梁衍根本不在宗門里,所以可能他對於本家的使命感,權責感並不是很強烈,我上次不是也說過,梁衍有可以被爭取的可能。”少女攤開雙手,語氣有些激動,甚至說到最後,她直接走上前,轉到秦源的面前,對上秦源的雙眼,少女的眼神很強勢,且絲毫不退讓。 秦源被這份目光注視著,心頭莫名起了一團火:“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研究而已,畢竟世上,都不知還能否找到第二個擁有不止一個本命功法的人。可你別忘了,我是副掌門,而你只是一任靈司長老而已。” 被稱作靈司長老的少女,其實就是梁沫如。 梁沫如被秦源的話給震住了,片刻,才收起臉上的驚訝,擺回一副活潑的樣子,可黯淡的眸子里藏不住失望。 “我還以為找到了同路人,還以為終於有人能理解我的理想,結果嘴裡冒出來的,終究還是這種帶著階級威脅的話麼?”梁沫如又笑了,“剛才的對話就當咱們沒說過吧,副掌門,咱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那麼輕易就吹了,畢竟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嘛。” 說罷梁沫如朝秦源行了禮,保持著笑靨向秦源說道:“那我就先行告辭了。” 而後,梁沫如很乾脆的轉身而去,白袍微漾,隨著她的步子,一束馬尾頗有活力的跳動著,白皙細長的瓊頸隱約可見。 秦源在原地一直注視著梁沫如的背影愈漸行遠。 良久,穿林的徐風,颯颯地在樹冠上搖曳,幾名行人也路過了這裡,看著杵在原地的秦源,大家都一陣疑惑,但還是向秦源行禮,秦源眼神微動,輕歎了口氣,向那幾名行人微微頷首示意,而後也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裡。 磐州宗,道塾。 自從梁衍回到徽老的務間后,他便開始分類,把哪些應該帶回本家院落的房間裡的,哪些應該放在務間里的——因為他打算到時就任藏書閣長老后,也不另尋務間了,而是繼續沿用徽老的這套務間,所以一些徽老的工作手札與記錄,還是有必要留下來做參詳。 至於剛才與秦源所發生的事情,梁衍並不在意。 半天過去了,梁衍也終於結束了分類,用一個半人高的籮筐,把該帶回去的東西,全都裝在了裡面,而後輕鬆地捧了起來,嘴裡輕吟道:“夸父,山以北,明日桃花三百里。” 話音剛落,梁衍的身體連同手裡捧著的那籮筐的東西,在一瞬縮成了一條線,消失在房間裡。 同時,梁衍保持相同的姿勢,捧著籮筐,出現在了本家院落的房間里。 在又一輪的收拾後,也到了飯點,梁衍剛穿過弧環,想出去找點東西治治肚子里的餓蟲,旁邊走來了一名雍和的少婦,少婦柔聲喊住了梁衍:“衍大哥,這個時候要去哪呀?” 來者是梁棣之妻,梁綺。 “這不是弟媳麼?我啊,準備去找點東西下肚。”梁衍禮節性的,朝梁綺微微鞠了躬,動作優雅大方,“聞名不如見面,弟媳果然美素淡雅,落落有致。” “衍大哥過獎了,一副皮囊而已。”梁綺說的雲淡風輕,倒是對梁衍的禮節有些疑惑,“衍大哥剛剛為何向我鞠躬?” “哦,這是我在蝸海宗的宗城里學到的禮節,意為對一名美麗的女士,表達自己的尊敬與戴之意。不過我也只學了個皮毛,獻拙了,見笑。”梁衍露出了一個很爽朗的笑容。 “衍大哥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多了。”梁綺微微驚訝,明亮的眸子里,有了些驚奇,臉上的笑靨依舊溫和,“不過衍大哥此刻大可不必再出到外面尋覓膳食了,不妨借步,來庭院中的長亭里用膳?夫君與芷兒,也已經就位了。” “呵呵,那敢情不錯,就是怕我擾了你們的興致而已。”梁衍努了努嘴,雙手握在身前,微微欠身,如是說道。 “沒有這回事,倒是我們這邊,怕衍大哥你,會介懷。”說這話時,梁綺的語氣,多了些謹慎。 梁衍聽出來梁綺話里的意思,不可置否地歎了口氣,轉而又露出了笑容:“沒有的事,往事已成往事,又談何介懷?承蒙好意,那我就不推卻了。還請弟媳帶路。” “衍大哥客氣了。這邊請。”看到梁衍的樣子,也聽了他的話,梁綺這一顆懸著的心啊,終於放了下來,臉上的笑靨和熙更甚,便引著梁衍往庭院方向走去。 一桌四人,一桌菜餚,熱氣蒸騰,卻沒人動筷,氣氛顯得有點僵。 “對了,棣二弟啊,我還沒當面恭喜你上任了政務司長老。我不勝酒力,所以以茶代酒,先敬一杯。”梁衍端起面前的茶湯,勻了勻,便一飲而盡。 “那我也賀衍大哥榮任藏書閣長老,以及被編進大傑編纂里,敬一杯。”梁棣被梁衍帶動著,也端起茶湯喝得勝盡。 餘下的梁綺與梁芷,各自也順著喝了一杯茶湯。 而後,梁棣又接著率先夾了菜,其餘的也紛紛動起了筷箸,此時陽光正艷,水光粼粼,映得亭內的一切都波紋回漾。 “話說,棣二弟啊,聽說徽老逝世時,你剛好在現場?”梁衍一邊扶著袖子,伸手夾起了幾塊肥瘦相間的肉,盛到碗裡,一邊平淡的如是說道,“別誤會啊,我沒有責備埋怨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 河图洛书 此話一出,梁棣夫婦當即停下了箸筷,神色複雜,而梁芷看了看他們的動作,又看了看梁衍的動作,也停下了扒往嘴邊的飯,猶豫著該不該繼續,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跟著梁棣夫婦一起陷入了沉默。 “大家都怎麼了?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就隨口一提而已,算了算了,這些事不提也擺。大家趕緊繼續吃啊,這份菜單著實不錯,味道是難以言喻的美妙啊。”梁衍抿了幾口飯,環顧四周,發現除了他還在吃,其他人都停了下來,他也停了下來,攤著手勸說大家繼續吃飯。 “衍大哥,是我的錯。是我沒能阻止徽老,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他在屋子里,藏有那麼大量的罌粟的話,就不會讓他回到房間了......”梁棣率先開口,聲音顫抖著,被極力克制著的情緒,就像被堵塞的洪流一般,四會隨時都會決堤,“對不起。” 梁衍聞言,良久不說話。 “人各有命,這是徽老自己選擇的結果,怨不得人。棣二弟你也無需自責,該說抱歉的人應是我。剛才說起那些話,不過是在想著能找到個發洩口,來讓自我滿足罷了。”梁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朝眾人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謝款待,這頓午飧著實不錯,芷兒能天天享用到這樣的美味,做父親的,既是慚愧,又是羨慕啊。” “父親......”被點名的芷兒,下意識的就呢喃出來,可也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 “那我就先行告辭了,各位還請繼續用膳吧。” 說罷,梁衍朝眾人行了禮,而後離開了長亭。 梁衍在離開了長亭后,沒有再回到房間里,而是直接去到了道塾的務間里。 他坐在位置上,望著房間裡的一切,想動起身子去做些事情,卻又不知道要干些什麼,偌大的務間,顯得有些空蕩。 就這樣坐了一段時間,梁衍才終於站起了身子,走向剛才收拾分類時,所留下在務間的,曾經屬於徽老的資料,他想找些來參看一下,過往徽老作為藏書閣長老的工作。 面頭第一本,就是早上秦源交過來的那本殘舊的日誌。 梁衍小心翼翼地掂起這本日誌,回到案桌前,便開始了閱讀。 這算是一本隨筆加學術記錄吧,每一頁都寫著標題,標題都記有時間,地點,與方位,而雖然日誌的內容算不上有多有趣,但梁衍在讀的時候,嘴角總是不經意就勾起一個溫馨的弧度。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一般,轉瞬即逝,待梁衍把日誌讀完,天又開始步入了昏沉。 就在梁衍剛想合上書本時,餘光最後停留在標題下的那行時間地點與方位的介紹上。 忽然,梁衍虎軀一震,睜得斗大的雙眼死死的盯住了標題下的那一行字,剛準備合上書本的手,也僵在了原處。 準確來說,是盯著那行字最後面的那段方位的介紹。 對啊,為什麼要介紹方位呢?不過就算是介紹了方位,又有什麼問題? 問題就在於,在梁衍被宗門流放之前,他一直都在任職兵營谷函,即軍政司下,掌管兵營的職務。而當時,徽老曾發明出一套密碼,並首先向自己介紹了該怎麼使用,而那時候,梁衍就覺得這份密碼非常神奇,也讓他十分讚歎,梁衍甚至拿著這份密碼,偕同徽老,一起向掌門推薦,希望能在全二谷全軍中普及。 可惜最終因為這份密碼比較複雜,比較難以上手,而且現行的加密通訊,都有著辨別身份的法陣加護,沒有引起法陣共鳴的人若想強行打開,只會讓信息自毀。 所以這套密碼對當時的行軍情況而言,並不及法陣來的要更安全且有效率。所以掌門也並沒有就此召開眾議堂大會。 而這份密碼,先是借用文本所提供的兩個,甚至是四個方位,兌換成八卦的兩個,或是四個爻象,再根據文本提供的月份所在的季度,對應最小至少為九宮的宮圖,把兩個或者四個爻象,轉換成對應的數字,再以縱,橫,斜三種方向能相加得出相同的得數為標準,進行數字填空,在得出這個得數後,還得把爻象對應的兩個數字之差給算出來,或者把四個數的平均數給算出來,然後回到當頁的文本中,從正文的第一個字開始,找到這個得數,以及這個減數或者平均數,所對應的那兩個字。 比如:春分時期,東南方左偏八弧,正南方右偏四弧。弧,是方位的單位,是為十二進制。而東南方便是巽,即為四,正南方便是離,即為九,春分在春季,對應便是最小的九宮圖。而得數為十五,減數為五,然後再在文本中找到相應的字即可。 最後,按照文本的時間順序,把這些字給湊在一塊,便是最終的信息了。 當然,這些方位與時間,既可以像日誌那樣,直接標在標題下方,又可以將其隱藏在文本中,只是到了要找字的時候,就得把包含方位的那個完整的句子給撇除開來。 而四個方位的爻象,對應的數字,可單獨對應一個數字,也可兩兩配成一個兩位數。 而這份密碼,徽老將之命名為,河圖洛書。 “希望我想的,不是真的。”梁衍一邊呢喃著,一邊重新翻閱日誌。 結果,他發現在日誌中,總計有六篇日誌的標題下,所標註的方位,不是兩個,就是四個,就算是正方向也要拆分成兩個方位來描述,而至於其他的日誌,都能湊齊雙數倍的方位。 雖然數目看似不多,但梁衍的頭皮已經開始發麻了。 只是梁衍已經不記得河圖洛書里的推導方法了,不過幸好的是,對於河圖洛書,徽老其實有專門自行編纂成了一本書籍,而梁衍在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似乎也隱約有窺見。 於是梁衍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河圖洛書。 天色沉降,夜幕籠罩,燈火流瀉,宗門被點得一片通明。 而此時,在經歷了一段搜尋的過程后,梁衍終於找到了那本河圖洛書。 梁衍把河圖洛書攥在手裡,片刻又將其置於桌面,放在了日誌的旁邊,自己也坐了下來。 書的封面很樸素,豎版的四個大字,河圖洛書,依舊清晰可辨,原先的朱紅色字體,如今已被氧化變得漆黑,羊皮紙的材質,讓封面的手感,比較砂人,已經堪堪斷裂的好幾處捲邊,透著陳舊的氣息。 梁衍好幾次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片刻又坐了回去,挽起袖子,伸出手,可都沒有打開這本書。 最後,在梁衍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梁衍終於謹慎地打開了這本河圖洛書。 接下來的時間,梁衍一直在兩本書之間來回比對,參照,并找來了一張紙記錄下所找到的信息。 最後,在記錄完最後一篇含有雙數倍的方位介紹的日誌,所蘊含的信息后,梁衍疊好日誌與河圖洛書,并把整理出來的信息,給攤好在桌面。 每月月廿四五耄琢番有後艙。 這句看似不知所以的話,便是梁衍所找到的信息。 “後艙,是水運行業的黑話,意思是指那些不走安檢的,幫人私下托運一些不見得光的貨物的行為。”梁衍眉頭緊鎖,緩緩地靠在了椅背上,雙臂橫抱在胸前,且雙手都攥緊了拳頭,“究竟是要托運一些什麼,被徽老發現了,以至於徽老還要用海圖洛書來加密?!!” 梁衍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廿四五,不就是任職典禮的前兩天么?不管到底托運的是什麼,看來到時也有必要走一趟了。”梁衍的神色變得玩味起來,瞳孔愈發的深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