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唐妃》 第一章我从南诏而来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孤独和寂寞的,是自己一个人的爱恨情仇,是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不过到后来这些所有的琐事跟江湖里的快意恩仇都融化成了你手里的一杯酒。 辛辣无比。 …… 大唐的皇宫,原来也是这般富丽堂皇的模样。大殿的顶层铺着一层绯红色的琉璃瓦,四角挂着串串铜铃,风吹过的时候回响起阵阵的声响。就连脚下的路都是白玉石砌成的方砖,一层叠着一层。 我坐在轿子里,隔着红纱向着外面望着,待到轿子停稳了,我才慢慢的从中出来。 夏风拂面。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唐,用父王的话说,这一来,应该就终生难回了,余下的几十年时间应该都要伴着那刚登基不久的唐皇……或者守着我面前的这座房子孤独终老。 “老奴见过公主。陛下出征前提过,说是公主若是进了京,就先在这哑阁歇息,等陛下回宫之后自当召见。”刚刚下了轿子,身上裹着暗红色袍子的宦官便迎了过来。他作揖的样子有些好笑,让我不由得弯了弯唇。 我摆了摆手,说了声知道了,便进了这间屋子。 “若是公主无事,老奴这就退下了。” “恩。” “明明是你去我南诏提亲,却还要我等着!”我坐在屋子里,有些好笑的想道。 世有诸国,大唐最盛,突厥其次。作为刚刚登基的新皇,这个新唐皇可以说是极其的热衷于战争,几乎每次听到有关于他的故事,都是来自于战争。 相反,我讨厌战争,厌恶流血,畏惧死亡……虽然我出生于南诏,但这大概跟我儿时的一次经历有关。 我是塞外的公主,出生的国家叫做南诏,临近大唐并且跟突厥有所接触的塞外小国。因为这个尴尬的位置,南诏常年都要跟外发生战斗,所幸民风彪悍加上人人尚武,还不至于死伤惨重,可是随着父王的年迈,南诏也岌岌可危了起来。 父王一共有三个女儿,我最为年幼,大姐早年远嫁大唐江南,二姐则与南诏昭武将军的儿子结为夫妇。因为没有儿子,王位的传承就变得微妙了起来,但是在我还是幼童时的十年前,大唐的新唐皇曾经来过一次南诏,于是……便有了我这门亲事。 不过一直到我来到这大唐的国都,我跟他也就见过寥寥可数的几次,还是在我是个幼童的时候。 但他的样子,我却一直都记得,记得刻骨铭心。 ……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诏来的……公主啊!” 正当我在心里还在思索着那件事情的时候,一道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刺进了我的耳膜里,我偏头望去,只见在我这哑阁的殿院前,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她长得极美,脸上洋溢着傲慢且蔑视的神色。 而看样子,那种神色,正是对我而来。 “一早就听李公公说,今儿这北苑要来一位美人,我琢磨着来看看,没成想还真是让我遇上了,不过这南诏公主远嫁,这些东西,未免有些寒酸了吧。”那宫装女子移着婀娜的步子走了进来,身旁立着一位丫鬟,她瞥了一眼我的嫁妆。 嗤之以鼻。 就像是审视着凡人的仙人一样,她的态度让人觉得恶心而生厌,霎一时就连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都变得犹如餐桌上的苍蝇。 “南诏地处偏远,虽比不上大唐富丽堂皇,不过区区嫁妆还是拿的出来的,不过……”我眯了眯眼睛,心头一股怨气跟怒气从口中流溢而出:“不过这亲事,是他李无陵去我南诏求我父王所赐,难不成还要我车马盛金的来依附他不成?” 他叫李忱,字无陵。山无陵的无陵。 “放肆!皇上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听我嘴中唤那人名字,宫装女子就仿佛是被人扯断了裙摆上的流苏一样,满脸涨红的看着我,纤细手指迎着我的脑袋就指了起来。 我冷笑一声,把玩着桌子上的琉璃盏:“放肆?如果本公主猜的不错,你……应该是美人吧?” “哼,我家娘娘可就是大名鼎鼎的周美人,你这般出言不逊,小心我家娘娘禀告皇上,撕了你的嘴!” 那站在宫装女子旁边的丫鬟瞪着眼睛,好不得意。 “哦?”我缓缓的站起身,手里拿着那光滑凉爽的琉璃盏,慢慢的走到那宫装女子的身前:“周美人?” 宫装女子抬起头,怒视着我。 “美人贵为三品,但是本公主我入宫便是二品芳仪,虽然我不是很懂大唐律法,但是随随便便一个三品美人都能指着我的脑袋出言不逊,按照我南诏律法,应当先拔舌杖刑,打入冷宫重新施教!不过我念你初犯,便罚你在我殿院门口跪个三个时辰,你看如何?” 我嘴角挑起一丝笑意,看着一脸惊怒的周美人,她大概是没想过我竟然会这么生硬,一点情面都不留,其实我本来也没想着要这般处罚她,但是想想她刚才的样子,跟那个叫李忱的男人,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你怎么敢!”瞪着眼睛,周美人看着我,似乎愤怒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大阿二。” “在!” “送她们两个到门口,本公主罚她们跪到日落为止,记着……要看住,若是私自起来或者逃跑的话,就敲断她们的腿!”我将琉璃盏塞到那惶恐不安的丫鬟手里,然后冷着脸的看着被我说的满脸通红星眸燃火的周美人。 “塞外蛮夷!你敢对本宫如此粗鲁?”周美人冲我大吼。 “粗鲁……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跪着,我们南诏人,可是一向都粗鲁的很呢。” 说罢,两个随亲而来的南诏武士,便架着她们两人向外走去。 “你……你……” “行了,别你你你的,本公主我叫顾影怜,顾影自怜的顾影怜。若是你能记着,就把这名字好好的记着。”我托着腮,看着被强硬拉扯着而拖出去的周美人,微微的扬起唇角。 顾影怜,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名字很好听。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 没曾想,我刚刚派遣武士压着周美人跟她的丫鬟离开,转眼,方才见过的那身穿暗红色长袍的公公便急忙的朝我跑了过来,一脸的慌张。 “公公有事吗?”我眨了眨眼睛,扭过头看着好像皇宫失了火一样着急的公公。 “哎呦喂,公主就别调戏奴家了,您这刚刚进宫,这……这是闹哪样啊!皇上今晚就回宫,指了名要周美人献舞的,若是……您……哎呦,奴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噗嗤。” 我看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公公,不由得笑出了声,继而神色一怔。 什么……李忱今天就要回来! 不对不对,他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嘴巴微微张了起来,虽然父王派人送我来大唐便是让我跟他成亲的,但是我的本意,却并非是如此简单直接的就嫁给那个男人。 我蹙着眉头,半晌无话。 “公主?公主?” “啊!” 我浑身一颤,连忙拍了拍额头,然后看着在我旁边火急火燎的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公公:“公公不必多言了,本公主初次进宫,周美人就对本公主不敬,若是不好好教训一番,那岂不是让别人觉得本公主好欺负?至于李……皇上的事情嘛,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哎呀,公主您就别跟着添乱了,这怎么能到时候再说呢,要是皇上……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奴才的脑袋可就不保了。”那公公说着说着,突然声泪俱下的跪在了我面前,声音格外的凄惨。 “我说过自有办法,就一定有法子,就算是皇上怪罪下来,也轮不到你来提本公主扛罪。” 我眯了眯眼睛,微微的翘起唇角,将左手放到胸口前,紧紧的攥了起来。 …… 晚上的皇宫灯火通明,我听见了牛角吹起的晚号,自然也得知李忱回到了皇宫。听说他去的时候白袍白甲,随骑五千,回来的时候血染征袍未死一人。听说,李忱是未老先衰,在唐皇死后一夜白头。等到他登基成皇的时候,虽未多老,但是一头白发却是格外夺目。不过如我父王所说,他确实是个天才。 天下奇才。 我深吸了一口气,头上顶着有些夸张的青鸾头饰,衣衫如凰。 是的,他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第二件事便是召开宴会,作为从南诏远嫁而来的公主,我自然是被邀请在这宴会之中。我被宫女搀扶着手掌,从宫殿外的鸾梯缓缓走来,面前那高大巍峨的宫殿歌舞升平,光彩照人,就仿佛是我儿时看见书本里所记载的龙宫一般壮观。 我盯着眼前的龙壁,脚步逐渐上移,一直到我能够依稀的看见宫殿里端坐的诸位大臣,一直到我能够依稀的看见那端坐在龙椅上的金色影子。 我没有一丝的惶恐,也没有一丝的紧张,脑海里全都是临行之前,父王那张苍老的面容,我微微的浮起笑容,就像是儿时从礼官那里刚刚学到的一样。 我知道自己的嘴角挑起到哪个弧度最好看,知道自己的眉头蹙到什么程度最美丽。 就正如同我知道那个男人对什么女人最讨厌。 我缓缓的挪开宫女的手掌,双手放在腹前,喃喃道:“李无陵,我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终年终能见 我一脚迈入大门,随着门口穿着蓝衫宦官的一声:“南诏公主到!”大殿里大部分的目光都朝着我看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面或者带着刺,或者带着疑惑跟欣赏。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单手撑腮慵懒的靠在龙椅上,眼神里充满了玩味。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准确的说,是他登基之后,我第一次见他。 他有着一张仿佛神明刻意雕琢过的脸孔,精致的就像是瓷器,明明擅长的都是些将军们会的把式,皮肤却没有一丝黝黑凶恶,反而白皙的犹如宣纸一般,他的嘴唇很薄,高挺的鼻梁两侧,是像剑一样锐利凶悍的眉,项上白头,一如清瀑。 李忱有着一双桃花眸,眸中无水无花,却宛若水潭一样的深不可测,单是被他看上一眼,就仿佛连灵魂都被拖走了一样。 我微微的攥起拳头,手心里全都是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分明想见,但是此时见了,却更想着逃掉。 “她就是嫁过来的南诏公主?” “哼,还有几分姿色,可恐怕嫁我大唐,也是带着些许阴谋来的吧。” “嘘,小声点。” …… 周围的声音就像是黑暗里蚊虫的振翅,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极其的令人厌烦,我微微蹙眉,手心不由的攥的更紧了一些。周围人的目光刺在我的身上,站在大殿中间的我霎时间感觉浑身发烫,就像是被一盆热水淋在了身上一样的难受。 “赐座。” 就在我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的时候,李忱忽然开口,让我整个人如释重负。 我扫了他一眼,跟他的目光遥遥相对,继而犹如触电般的躲开,旁边的宫女扶我坐下,在我面前的酒杯小心翼翼的斟满一杯酒。 “恭喜陛下凯旋归来,大破敌军数万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刚刚坐下,在我对面身穿红色官服体态肥胖的大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举杯朝着李忱开口说道,表情极其的谄媚。 “中书侍郎,黄承恩。”我闭上眼睛,喃喃道。 离开南诏之前,我研究过大唐近年来所有的官职变动跟一些大臣明面上的关系网。我面前的这个体重差不多有二百斤的男人,可以说是这整个大殿里最特殊的一位了。 李忱回宫设宴,来参加的都是从三品以上的官员,而唯独这个黄承恩官职四品,传说他祖上是大唐天策府第二任上将,又师承当朝太保赵望,所以每每设宴,这个胖子都能够破格参加。 随着黄承恩的起身敬酒,在他身前的百官也全都纷纷起身,毕恭毕敬的举杯。而李忱的眼神只是略微的在这些人身上扫过,便再无兴趣:“朕在边军跟突厥军队作战的时候,背水一战与士兵饮酒十车,以此破敌,当时觉得这酒水美味无比。但是此时再饮,却没有一丝味道,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这个……当时皇上心里破敌心切,跟士兵饮酒杀敌,自然快哉,但是回到长安城……大概是心里惦念着受伤的士兵,也没了那股快意,故此……故此此酒无味?” 李忱刚刚说完,一名年岁花甲的老者忽然举杯,抚须说道。 礼部尚书,高原。 我抿了抿唇,眼睛瞟了一眼李忱,心想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男人或许还有些可取之处,只不过…… “胡扯!” 就在此时,我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不合场景的声音,我微微一怔,继而扭头看去,只见在我旁边,一个头发披散,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黑色道袍的中年人,正半躺在地上,用手抓着桌子上的花生吃着。 而那声极其刺耳的“胡扯”,正是从他口中传出。 我微微张起了嘴巴,这个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形如乞丐一般,脸上饱经沧桑,相貌也普通的要命,唯独一对眸子格外的有神韵。我自问可以将大唐的官员名字跟经历来历倒背如流,但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有这么一个……奇人。 “他在战场上,喝的都是价格最低廉的黄酒,酒烈而醇香,这桌子上的是什么?是御膳房花了一年时间酿出来的花酒,你们自己喝喝这个酒,男人嘛,还是喝烈酒,骑烈马来的舒服,你们这帮大臣,嘴里说的好,谁知道什么叫‘快意’?” 中年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伸出油腻的手指又夹了颗花生塞到了嘴里。 我噗嗤一笑,眼睛小心翼翼的望向各位大臣,只见方才开口说话的礼部尚书涨红了脸,尴尬的又坐了回去,一众大臣也是羞而无言。我弯了弯嘴角,好奇的望了望那个中年人,又看了看李忱,却发现他根本没有丝毫的表情,似是没有任何怪罪中年人的意图。 他缓缓坐正,也不说谁对谁错,只是将手里那杯价值不菲的琼浆玉液通通的倒在了地上,声音清澈:“今天朕不想饮酒,宣周美人来跳舞吧。” 听到李忱开口,除了黄承恩嘿嘿一笑,饮尽杯中美酒然后悠然坐下,似乎极其的期待。余下的大臣也全都坐正了身子,本来尴尬的笑容也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戛然而止,一脸难堪。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皇上……” 站在李忱身侧的宦官身子微微颤抖,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袍子,就像是浓郁的鲜血滚烫的披在身上一样。 我将桌子上的酒杯端起来,不低头,不抬头。 “恩?”李忱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他。 “周美人……今儿怕是来不了了。”说完这句话,老宦官的双腿都在打颤,我甚至能够看见他侧脸的汗珠,那是因为恐慌而落下的。 “哦?为什么来不了了?”李忱挑了挑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不得不承认,李忱笑的样子很好看,说的大逆不道一点,应该叫倾国倾城。只是可惜这张比京城青楼头牌还美丽的脸,竟然生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这个……这个……” “今天周美人出言不逊顶撞了妾身,于是妾身就罚她跪在我哑阁门口,想想现在,应该刚刚起身才对。”我面无表情的饮了一口手里杯中的美酒,有些香醇跟苦涩,但我想要品尝出一丝烈意,却正如中年人所说,丝毫没有。 李忱眯了眯眼睛,盯着我看。 “大胆,陛下凯旋而归,回京前就说过要周美人献舞,你区区蛮夷公主,怎敢代陛下惩罚后宫嫔妃,你初次入京,身份尚且不明,又是谁赐你三等座椅……陛下,臣认为应该对此女治罪!” 就在我刚刚说话不久,只见我斜对面的一位白袍老者忽然站了起来,对我大喝起来,我眯了眯眼睛,握在杯子上的手掌不由的紧了紧。想来临行前父王所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大唐不同于南诏,官场包括后宫,就像是一局棋子紧凑的棋局,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若是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悔棋的机会了。 “周衍,御史大夫,时年四十五岁。女儿是如今非常得宠的周美人,因此虽然从官三品,就连二品官员都要给你几分薄面。不过……本公主从南诏而来,不知你大唐规矩。只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有错就要认,挨打就要忍,周美人顶撞本公主,本公主罚跪已经是给她留有几分薄面,若是按照律法,应当拔舌杖棍,打入冷宫,我所说有错?”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老者,他的眼睛里布满了宛若火焰一样的血色,因为愤怒浑身颤抖,他高举着手指,半晌无言。 “本公主入宫便贵为二品芳仪,随行南诏武士可悬刀入殿,虽不在宫中行走,但也不是你一个区区三品官员可大呼小叫的。我南诏是蛮夷外邦,但你大唐官员又比我南诏臣下高贵多少?至于谁赐我三等座椅……”我冷笑一声:“这满殿之中,除了陛下的龙椅跟三公书座,我顾影怜哪个坐不得?” “诶,小道的椅子公主你就坐不了,因为太脏了嘛……不过别说,这今儿的花酒,倒是有些烈意了。” 我话音刚落,在我旁边的中年道士突然开口,然后喝下了今天的第一杯酒。我朝他微微一笑,继而目不斜视的看着周衍。 “公主息怒!” 忽然,最开始坐下的黄承恩连忙吮了吮自己沾满了油渍的手指,起身冲我恭恭敬敬的说道。我扫了他一眼,目光投向周衍,只见他浑身发颤,目光通红,像是愤怒到了极点。 “这二品芳仪是谁封的,朕可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极其清澈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我微微一怔,只见那道金黄色的身影从高处缓缓走下。 “陛下明鉴!这妖……” “好了,你闭上嘴吧。” 中年道士扫了一眼周衍,目光懒散:“他都下来了,你还废话什么。” 我瞳孔微缩,对这个中年道士的身份越加的好奇,他不称呼李忱为皇上,而是他……且李忱竟然没有丝毫的不满。 按照我对大唐的认知,对皇帝不敬,理应午时处斩,悬颅一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霓裳舞 红绫剑 正如中年道士所言,李忱步调缓慢的来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如此接近,我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的香味。我们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挑着嘴角,用着极其直接的目光扫量着我,最后在我的脸庞上停下。 “顾影自怜?” 李忱开口。 我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连忙向后退出一步。 我怕他,跟当年一样的怕。 “今天的舞本来是周美人要跳的,但是她被你所伤,所以朕觉得这舞应该你代劳,你看如何?”李忱微微的扬起下巴,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的目光仍然深邃,让人难以琢磨,哪怕此时我就在他的面前,能感觉到的也就只有刺骨的寒意。 我扬起头,紧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若是跳得好,你就是二品芳仪,随从悬刀入殿。甚至……”李忱回头看了一眼跪伏在地面上的周衍:“甚至就连周御史朕都任凭你处置。但是如果跳的不好,就按你南诏的规矩,拔舌杖棍,打入冷宫。你看如何?” 李忱看着我,面无表情,那种神情让我有一种他在看个死物一样的错觉。 李忱,你要我跳。 好,那我就跳给你看。 我冷笑一声,看着他:“陛下,不知道妾身想要舞剑,皇上可会恩准?” 李忱挑了挑眉头,饶有兴趣的靠在一侧,手里把玩着那模样精致酒杯:“给公主上剑。” “陛下!陛下!此女来历不明,若是持剑伤了陛下,这可如何是好,万万使不得啊……”跪在地上的周衍将头埋的极深,声音虔诚而真挚,略带着些颤抖跟急促。随着他的声音,跟着附和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无碍。”李忱开口道,手指摩挲着杯沿。 我从侍者的手中接过长剑,那是我数年都未曾忘却过的冰冷,我凑近一步,低声说:“皇上,妾身舞的剑,你也敢看?”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戏谑,嘴角带笑。 李忱望着我,甚至都没注意我有些不妥的行为,又或者他本就毫不在意:“有何不敢?”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能后悔的。” 李忱忽的笑了,齿如皓月般皎洁:“若是能让朕醉死在你舞中,也算是你顾影怜的本事。” 我垂首,眼睛凝望着我手中的冰冷。红绫缠手,尾端系剑。我常常听母后说,女子舞剑,若不能风华绝代一舞倾城,纵使千百般娇柔,也是落了下乘。 最终,满殿剑光,轻音绕梁。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我持剑进一步。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沈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曲终。 我持剑再进一步,剑尖朝着李忱咽喉刺去,可此时我耳边忽然出现一声呢喃,宛若一道夏风一样炙热难耐。 “这里错了。” 李忱忽然捉住我的手腕,调转剑头:“霓裳曲不应如此。” 我手腕一颤,当啷一声。 长剑落地,红绫脱手。 “慌什么?”李忱揽着我的腰肢,邪魅的看着我。他的眼睛犹如墨色的湖潭一般深不见底,笑容完美的恰到好处,不留瑕疵。 我尝试着挣扎出他的怀里,但是却没曾想到他的力气会这么大,我咬着嘴唇,生冷的看着他。 “刚才剑中有杀意,朕是感觉得到的,朕非常的好奇,在这皇宫之中,你想要杀谁?难不成……是朕?”李忱眯着眼睛,就像一头饥饿的狮子忽然看见一只小白兔一样,他抬起手掌,将我的手腕举起来:“还不错,没生茧。” “放开。” 我无力的挣扎了一下,眼睛紧紧的盯着李忱。 “你是朕的嫔妃,朕为什么要放开?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次来应该是跟朕成婚的才对,既然是来成婚的,你这般态度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帖啊……顾影怜。”李忱眯着眼睛,死死的捏着我的手腕,那感觉就像是被铁钳给夹住了一样,不容我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李无陵……你……”我怒极,拼命的想要挣脱他的手掌,却倏的被他一把抓住腰肢:“顾影怜,你这般态度,如果朕恼了,不仅你要人头落地,就连你南诏数十万人的性命也一样不保,你信是不信?”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然笑着,眸子里仿佛有着极其黯淡的光。 我极力挣扎,但是就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浑身的力气顿时泄了大半,我抬起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无言的愤怒吗?我不会。我甚至自己都不清楚,我的眼睛里夹杂着什么样的感情。 “我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目可憎了。”李忱嗤笑一声,手指触了触我的脸颊。 随即,一脸邪魅却冰冷无比的李忱猛然放开我,然后转身便朝着龙椅走去。 “这舞你们也看了,觉得如何?”李忱坐在椅子上,开口道。 他的语气,平稳的骇人。 我攥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咬了咬牙,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吗?我的手腕都快被捏断了。我涨红着脸,看着那龙椅上的桀骜身姿,他似乎天生就是桀骜不凡的,高傲的宛若神仙一般。 “冰山。”我暗自腹诽着,心里却想起他攥住我手腕的一瞬间,是极其温柔的,就连眼神也是如此。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对我而言,那种感觉确实很罕见,尤其是对这个男人而言。 “这个……” 就在李忱说完那句话之后,群臣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从我的视角看过去,除了殿内少有的几个人闭目养神之外,其余人都在互相琢磨着,似乎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不过大概也全都是李忱方才跟我的“亲密”举动所致。 “周御史,你觉得如何?” 李忱眼睛一搭,看向仍然跪伏在地上的周衍。 “臣……臣……臣以为,此舞虽不错,但是女子持剑有失体统,加之……” “虽然公主的舞姿不错,但是朕向来不喜欢女子穿粉装,持剑舞,相比之下,确实还是周美人的舞姿颇有看头。”李忱微微的挑起唇角,犹如深潭的双眸扫了我一眼,而此时,随着李忱的开口,台下的众臣也全都开口附和了起来。 而跪伏在地上的周衍也不由得抬起了头,仿佛斗胜的狮子一样看着我。 “拔舌杖棍就免了,不过这二品芳仪的头衔却有些不够妥帖了,不如换成才人好了。”李忱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戏谑,就仿佛是摁着老鼠尾巴的猫,狡猾且恶毒。我咬了咬牙,鼓着嘴巴狠狠的把头甩到了一边,同时在心里暗骂道:“李无陵你个混蛋!” “陛下圣明!” 就在李忱说完这句话之后,周衍就仿佛祖坟冒了青烟似的磕起了头,恐怕不是这里人多,他早就泪流满面了。 但是现在我想泪流满面啊! …… 回到哑阁的时候,大致已经是午夜了,皇宫里仍然灯火通明,说是因为李忱回宫,宫中要燃灯三夜不灭,想一想还真是奢侈的很。至于晚宴,临走的时候,李忱还“奢侈”的将地上的那把剑送给了我。 “瞧不起人!” 我愤怒的砸了一下窗沿,缓缓的吐了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被贬,但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如果被李忱赶回南诏那可就糟了。而且正如他所说,不只是我,南诏整整数十万人的命,也全都在他一念之间。 “小时候挺可爱的家伙,怎么长大了就变的这么变态。”我单手拄在窗沿上,凝望着半空中的明月。 说起李忱,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南诏。 那一年我十岁,李忱也十岁,听父王说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当年模糊的少年跟依稀不见的少女,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渐行渐远,我甚至一度忘记了他的模样。 我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她说不只是动物,有些人也是一样,在整个族群里平凡而又庸碌,没人会记得这些人的样子,正如同他们每天都过着吃饭睡觉的日子,让人提不起兴趣。 但是在这些人之中却有些格格不入的存在,就像是领导着狼群的头狼一样孤傲。有些人生来就应该是如此,而有些人努力一辈子,或许也只是平庸的凡人。 李忱,就是那格格不入的一头狼。 往事如烟,虽然两个人不再有所交集,但是当时那个柔弱稚嫩的少年却一直都藏在我的心里,一直到后来,那种清晰慢慢的变成了刻骨铭心。 我不由的攥了攥拳头,眉头蹙起。 “呦,大晚上的,哪里来的杀气?”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道有些懒散的声音,我浑身一颤,心想莫不成方才的自言自语都被人听了去?顿时喊道:“谁?是谁这么大胆擅闯后宫!” “什么擅闯,本大爷不是明目张胆的走进来的吗。” 听到这句话,我瞳孔一缩,连忙转过身子,只见在我身后的椅子上,竟然不知何时,坐上了一个男人! 绝色的男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白衣酒 这个男人一身白衣,宛若宣纸一样的白。他的皮肤也很白皙,跟李忱的那种白截然不同,他皮肤的白透着一股病态,就仿佛是大病初愈的人一般。他有着一双丹凤眼,眸如寒星,眉心有一颗火焰颜色一样的朱砂痣。 他的模样看起来很年轻,但跟李忱一样,有着一头白发,发如白雪,面如白纸。总而言之,第一面,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就是帅……很帅……非常帅! “你……你……你是谁!”我双手贴在墙壁上,盯着那兀自饮酒的男子,他看上去很散漫,就连坐姿都有些市侩的样子。 他扫了我一眼,然后撇了撇嘴:“也不怎么样嘛,性格一塌糊涂,说话一塌糊涂,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公主啊。” “喂!”我瞪了瞪眼睛,冲她吼道:“你怎么说话呢!你赶紧说你是谁,要不然我现在就叫人来抓你了!我……我……本公主可是二品芳仪嫔妃,你当真不怕死?” 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倏的放下手中的酒杯,然后大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不过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的好,这皇宫里,能打得过我的人,一只手都数的出来。”他冲我伸了伸五根手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听到他这句话,我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腰间,哪里有一把古朴的刀,刀身被黑褐色的刀鞘裹着,就仿佛是藏在盒子里面的白玉一样。 我向后退了两步,谨慎的盯着他:“你……你是干嘛的。” 我承认我这个时候的样子很难看,有点局促跟紧张,但是大半夜,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挎着刀出现在你面前,想必是个女人都会紧张吧,或许胆子小些的,已经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想到这,我呼吸渐渐的平和了起来。 有些时候,自我安慰还是有些用处的。 “我?” 男子弯了弯嘴唇,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干净,就像是四月初生的太阳一样,跟李忱的邪魅是一种截然相反的笑容。 闭眼,睁眼。 我认为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这个男人竟然从椅子那里直接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就好像街边的杂耍一样,他用白皙的手指勾着我的下巴,眯着眼睛笑道:“我是采花贼。” “你到底是谁!” 我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指,然后瞪着他:“皇上的嫔妃也敢调戏,你还真是天下最厉害的采花贼了,就不怕李无陵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你叫他什么?”男子一怔,继而看向我。 我懵…… “李无陵?”他接着问。 我继续懵…… “不不不你听错了,是皇上,皇上!”我连忙摆开他的手臂,然后逃到一边,心脏没来由的怦怦直跳。 “哈哈哈,有趣有趣,本来我还想看看这新进宫的新娘子长的什么模样,没想到这么有趣,我看好你哦姑娘。”男子仰头大笑了两声,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此时已经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了,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跟李忱认识。 这下不会被贬成宫女吧……李忱肯定是看我不爽才派个人来监视我的…… 我颤颤巍巍的坐在床榻上,然后揉了揉脸,低声嗲道:“怎么办怎么办……” “喂,姑娘。” “喂!” 他突然在我耳边大吼。 “啊!干嘛。”我浑身一颤,然后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不定他真的是采花贼…… 天这么黑,要是被他抓住,我这么可爱他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有趣有趣,这皇宫可很久没来过像你这么有趣的姑娘了。”男子看着我,微微的挑起嘴角。 “很久?你在宫里混的很熟?”我看着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我脑海里,可从来不记得大唐皇宫里有一个白发帅哥,自认记性不差的我可以自负记得大唐上下数百位大大小小的官员,可是这白发男子,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微微一怔,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嗤。”他突然一笑,然后向后退出两步:“有趣,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以后见……”说着我眼前一花,只见到一抹白光从我眼前飘走,再一定神,方才那白衣白发的男子早就消失不见。 我皱着眉头敲了敲额头:“做梦?” “哦对了,我叫公孙白,公孙白的公孙,公孙白的白。” 正在我疑惑自己是不是做了梦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声音传进我的脑海中,让我不由微微一怔,继而向后退去,缩成一团窝在床脚。 “怪人。”我缩着脖子,喃喃道。 虽然那白发男子的身份我并不知晓,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应该不是什么小人物。采花贼……恐怕这种程度的谎话,只有些未经人事的孩童才会相信,能在李忱皇宫里自行出入的采花贼,怕是还没有出生呢。 我弯了弯嘴唇,不过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格还真的是有一种江湖大侠的感觉。 …… “娘娘娘娘!” 睡梦中,我忽然听到一声大叫,吓得我连忙从睡梦中惊醒,我缩在被子里,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只见在我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个少女。 少女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姣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她的衣装是最标准的宫女侍服。 见我醒来,少女先是下意识的向后一退,然后低着头用极其弱小的声音说道:“娘娘……奴婢叫薄月,是大人让奴婢来伺候……伺候您的丫鬟。” 少女似乎很羞涩,又或者是很害怕,她的头很低,咬着嘴唇,眼睛里还有些雾气。 应该是害怕将我惊醒收到责罚吧? 我揉了揉眼睛,没有形象的打了个哈欠:“不用那么拘谨,这么早……你叫我什么事?”我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窗外已经升了老高的太阳,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薄月瘪了瘪嘴巴,然后委屈道:“今天一早,奴婢才来,紧跟着周娘娘就到了,她叫嚷着要娘娘出去,但是……但是奴婢怕打扰了娘娘休息……”说着说着,薄月眼中的雾气更胜,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你挨打了?”我看着薄月有些灰尘的衣服跟带着不自然红晕的手掌,突然大声道。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是薄月不懂事……”似乎是怕我怪罪,小姑娘突然跪在了地上,连眼泪都瞬间止住了,咬着嘴唇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 我蹙着眉,看着薄月。 像是这种贵人欺负宫女的事情在宫廷之中屡见不鲜,以前在南诏的时候我就曾经听闻过,但是像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侍女身上,还是头一遭。 我把被子掀开,坐起来将头发揽在耳后,开口道:“既然人家都欺负到门口来了,我也总不能装聋作哑的任由她胡来……入了这个门,你就是我顾影怜的人了,别怕,本公主给你做主。” 我伸出手扶起薄月,眯了眯眼睛。 待我洗漱过后穿戴整齐的来到大厅的时候,顿时皱起了眉头。昨日还摆放整齐的饰品碎了一地,满地的狼藉。随我而来的南诏武士被身穿甲胄的士兵压在地上,不敢反抗。我攥着拳头,盯着那坐在我椅子上的宫装女子,面带笑容。 “哟,这不是周美人吗……” 周美人扫了我一眼,身上裹着的鹅黄色纱裙随意的搭在椅子上,她故意的打了个哈欠,手掩嘴唇:“顾影怜,见到我你应该行大礼才对吧?连个揖都懒得作,你真以为我好欺负不成?” 我心里虽然愤恨不已,但是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只得深吸一口气,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只是这一地的狼藉,妹妹生怕怠慢了姐姐,心里正发慌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恶犬,碰碎了我这一屋子的东西,若是让我抓住了它!” 我眯了眯眼睛,语气冰冷。 “呦呵,这是骂谁呢?顾影怜,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吧?别恶犬不恶犬的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就是本宫我砸的,你能如何?”周美人起身,朝着我走了过来,她身后的丫鬟更是趾高气昂,仿佛昨日在我门口跪着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那副嘴脸厌恶至极。 又或许人生来就有两副面孔,一副欺软,一副怕硬。 “你身后的丫鬟挡了我的路,本宫赏她个巴掌,她竟然还敢躲。还有你门口的护卫,本宫使唤了一下,便对本宫出言不逊,于是本宫就派人将他们拿下了。” “顾影怜,这些都是我做的,你有意见没有?”周美人微微扬起下巴,侧身附在我耳边,轻声道,那柔弱的声音混合着冷风灌进我的耳孔里。 一如冰刺。 我攥了攥拳头,一言不发。 “你可有不服?”周美人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脸。 “啪。” 清脆的声音响在整间房间内,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 面颊上的痛感让我一瞬间有些发怔,耳朵里的嗡鸣声混合着火热的疼痛,就像是被人用烙铁烫过了一样,方才那耳孔里的冰刺似是在一瞬间消融殆尽,而始作俑者仍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舔了舔嘴唇,有一丝甜腥的味道。 从小到大,这还是我第一次挨耳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唾手可得的人 “我很看不惯你的眼神!顾影怜,这里是大唐皇宫,不是你南诏那个土窝,你记清楚一点!如果还不清醒,本宫可以再赏你一个耳光让你好好清醒清醒!”周美人冷笑着看着我,收回了手掌。 “公主!” 见我被打,两个南诏武士作势就要挣扎起来,南诏人高大威猛,且骁勇善战,面对相对而言有些瘦弱的大唐士兵,就算是被几人押着,也能轻而易举的起身。 “怎么,你们还要造反不成!都给我压下去,待我禀明陛下之后全都斩了!”周美人抬起头,开口喝道。 我伸出手臂,示意他们不要冲动,然后直过身子。或许是因为牙齿碰触到了嘴唇,我此时嘴角有些鲜血,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看着周美人,说道:“我劝你最好别那么做。” 南诏武士只能死在战场上,这是每个南诏武士都默认的铁律。 “哼。”周美人冷笑一声,当即便要下令。 “皇上驾到!”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紧接着,号角鼓起,两个身穿暗红色袍子的宦官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我抬起头向外望去,薄月在我身后,手忙脚乱的替我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眼睛里满是泪光。 “姐姐没事。”我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没事?哼,等陛下来了,你就准备去当宫女吧!”周美人扫了我一眼,忍不住嘲讽道。 一直到那金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内……他一如既往的桀骜不凡,一脸清冷,就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他的表情。 唐皇,李忱。 他蹙着眉头,一脚迈入,然后停在门口。 “皇上,你可来了!” 就在他刚刚站稳的刹那,在我身旁的周美人,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哭喊着跑了过去。 “皇上啊,你可来了,你要是不来……你要是不来……”周美人说着说着,眼睛里面的泪水倏的就落了下来,配上那精致的脸庞,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不过我自然是知道,她眼睛里面的水,是有多不值钱。 “这……这……”李忱没开口,他身边的两个宦官先慌了神,连忙的四处打量着。 “妾身本来是来看望顾妹妹的,但是谁曾想,我刚一进门,她就派这两个南诏来的武士,说是要把妾身赶出去,呜呜呜……妾身都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她身边的小丫鬟都对妾身冷言冷语的,更让妾身委屈的是,方才……方才她刚才还要打妾身!” 原来大唐的嫔妃,演戏的水平比戏班子里面的台柱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周美人抓着李忱的衣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着苦。 我蹙着眉,看着这女人堪比街头说书人的口才,不由得冷笑出声。 一早就听父王说起过,说这大唐的后宫不比南诏,里面水深的很。本来我是不以为然的,但是没曾想,竟然真的是这般如深渊一样的深不见底。 黑的要说成白的,马也要指成鹿。 我呼出一口气,盯着李忱,心里暗道:“李无陵,你要是有点脑子,就不会听她的话吧!” “那你要朕如何?”李忱冷冷的瞥了一眼周美人,语气冰凉无比。 似是被李忱的态度吓着了,周美人连忙松开了李忱的衣袖,然后低着头:“妾身……妾身以为,是不是应该惩治一下顾妹妹跟她的随从?这些南诏武士……似是一点都不把我们大唐律法放在眼里。” “你!”被押着的南诏武士额头青筋暴起,他们本就是南诏骁勇善战的勇士,若不是父王怕我危险让他们跟随我入大唐,恐怕他们现在还在保家卫国,如今却听得一个女人想要用莫须有的罪名惩治他们,他们自然是不肯的。 “阿大阿二,不准。” 我看着李忱,开口说道。 或许是脸颊有些肿胀的关系,我能感觉到我此时的表情很滑稽,就像是卖弄着自己浅薄权利的丑角,妄想着获得观众热泪盈眶的呼应。 “滚。” 李忱终于开口。 “听到没有,皇上叫你滚呢!”周美人冷笑着看着我。 “朕是要你滚。” “皇上……”周美人一愣,一脸茫然的看着李忱,不知所措。 李忱扭头,对着旁边的宦官:“按照律法,损坏哑阁、扰乱后宫应当如何处置?” “禀皇上,哑阁是当年太后所居殿院,若被人损坏,理应处斩。至于扰乱……”宦官的声音尖锐而尖细,就像是一根针一样刺进了我的胸膛。 这是他母亲当年居住过的房间? “够了,念周美人多年辛苦,死罪可免,即日打入冷宫重新施教,贬为采女。”李忱的语气格外的冰冷,他的眼睛甚至没有停留在周美人身上一秒钟,无情的仿佛从未相识过一样:“拖出去吧。” 李忱的最后四个字,相当于判了周美人最后的死刑,随着他一个抬手的动作,押着两名南诏武士的数名士兵当即便驾着周美人向后退去。 一脸茫然的周美人再被触碰到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的挣扎了起来。 此时她的眼泪在我看来应该是真挚无比的,只是她的哭喊似乎全都阻绝在了李忱的身外,这个男人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只是扫量了一下屋子,然后看向我:“你应该保护好它的。” 他的眼神仍然纯净,就像是夜里最深沉的黑色。 “你们出去吧。” 他摆了摆手,周身的随从随之退下,一个不留。 我望着他,这就是这个新唐皇的权利,对任何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管是生死还是荣辱,都是他一个人一念之间的决断。 我并不心疼周美人,只是有些惋惜这个美人似乎高估了自己在这个无情人心里的分量,或者……她根本从来没到过他的心里吧。 “你们若是害怕朕对她有所企图,可以在门口守着。”李忱望向阿大阿二。 两个南诏武士挠了挠头,在我点头之后,犹如门神一样的立在哑阁门口的左右。 “为什么?” 半晌,我开口说道。 “南诏武士应该战死在南诏的前线战场上,而不是老死在朕大唐的牢狱里。至于周美人……朕并非是偏袒你,而是母后早年很喜欢这间哑阁,在你未来大唐之前便叮嘱过要将它赐予你,只是这间屋子,你似乎没保护好。” 李忱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片,那是放置在门口的花瓶,我记得很清楚。 我撇了撇嘴,心里咒骂道:“你如果不是一时兴起贬了我,周美人那个女人怎么敢来找我的茬!” “母后说,让你跟朕寻个日子成亲,朕来通知你一声。”李忱将那片碎片放到桌子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通知,不是商榷。 我微微一怔,然后开口道:“啊?成亲?” 在大唐,皇上是不需要成婚姻大礼的,后宫佳丽三千,如果要一个一个的行礼,怕是皇上什么都不用干光是成亲就要成亲到死了。 当然,除了皇后。 “怎么,不愿意?”李忱勾了勾嘴角,看着我。 “你来大唐,不应该是奔着这个来的吗。让朕想想,凤袍加身,母仪天下,然后朕率军助你南诏百世无忧,这难不成不是你顾影怜想要的?”李忱朝我走了一步,一脸的讽刺。 他的笑容就像是裹夹在酒里面的鸩毒一样。让人退不能,进不能。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这事情是母后定下来的,朕对于立后一事本就不急,再者……朕对你也提不起丝毫兴趣。顾影怜,给你一个忠告。这里不是你南诏,你在南诏可以呼风唤雨,集万千宠爱为一身。但在大唐,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至于成亲一事,你如果有不满,就去坤宁宫跟母后谈好了。”李忱眯了眯眼睛,语气中带着戏谑。 我冷笑一声,虽然父王是打算让我来大唐做皇后的,目的,也确实如李忱所说。但是我愿意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做他李忱的谁谁谁。 我眼睛看着李忱那深邃的眸子,说道:“皇上您对我提不起半点兴趣,我顾影怜又何尝稀罕做你的皇后?成亲的事我会亲自禀告太后,就不劳皇上您费心了!” “嘁。”李忱嗤笑一声,忽然一把揽住我的脖颈,然后重重的吻了过来。 冰冷无比的唇瓣牢牢的贴在我火热的嘴唇上,让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不同于他的声音他的样子,他的鼻息是火热的。我下意识的敲打着他的肩膀,然后用力的想要将他推开,只是我的力气推在他的身上,就仿佛推在了一团棉花上面,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顾影怜,你要记着,你是朕的人。是朕想要,就可随时唾手可得的人。”李忱皱了皱眉,在我耳边悄声道。 “不可理喻!”我咬牙切齿的顶回去。 “但愿你一直都有这么硬的骨气。”勾了勾嘴角,李忱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一如来时一样,身影挺拔且桀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白头有酒 红衣有愁 “娘娘,你没事吧。” 李忱刚走,薄月就从屏风的后面钻了出来。她把手里浸湿过的手巾递给我,柔弱道:“这是刚才奴婢偷偷用水冰过的毛巾,娘娘你快敷上,肿了就麻烦了。” “谢谢。”我冲着薄月笑了笑,然后对着站在门口的阿大阿二说:“跟着我来大唐,真是委屈你们了,找个机会你们两个就回去吧,我在这里很安全。”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王上派我们两个来了,我们两个就没打算要回去,不然那不成了逃兵了吗。”憨厚的阿大笑了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南诏人淳朴的本性,一眼便能看穿。 “南诏比我更需要你们。” 这里不比南诏,我没有能保护住他们两个人的权利跟能力,就如同刚才那般,如果换了一个人,恐怕阿大跟阿二,早就已经成了刀下的亡魂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哥俩随着公主来长安,就是要保护公主的安全的,要是走了,免不了又是被将军责罚一顿。”年长的阿大朝着我笑了笑。 安全?若是在这里都不安全,这天下哪里还会安全?毕竟这里……是那个人的皇宫啊。 我苦涩的笑了笑,然后扭头朝着内室走去。想起方才那个强横的夺走我初吻的男人,我心里就一阵无力。 如他所言,我始终是一个他唾手可得的人,就算我再怎么强硬,终究是他手心里一颗略微僵硬的石子,他想扔便扔,想捏碎,便就碎了。 我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若不是母后当年的离去,也许我也会跟其他女子一样,不可抑制的爱上他,只是每当我心里燃起那一丝火苗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年跟他手里那把染着鲜血的刀子。 就像是火焰里的冷水,让我清醒的一塌糊涂。 “母亲,影怜觉得好累啊。”我把手臂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我常常想,当年如果不是他来该多好,如果他父皇没来提亲又有多好。这样,他还是他高傲的皇帝,而我,还是我欢愉的公主。 只是一切,哪里还有如果? …… 再一睁眼,已是深夜。 面颊上仍然很痛,只是消了肿,大概是薄月的冰巾立了功。以前在南诏当公主的时候,每觉得无聊,我会跟着将军们出门骑马射箭,会缠着父王要这要那,纵使没出过宫,却也充满了欢笑。 但是来了大唐之后,我第一次觉得有些寂寞,第一次觉得有些无聊。我想象不出那些老死在后宫的嫔妃,跟数十年才能见皇帝几眼的妃子们是怎么挨过去的。 从青春熬到衰老,从衰老熬到最后一抔土。 除非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 我笑了笑,情话说的多好听,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出那个人会静静的守着谁百岁无忧,我自己也不想做那黄土亦或者白骨。 我侧躺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月色,明明是盛夏,却听不见知了的叫声,窗外安静的让人有些发闷。 “是不是就连知了都觉得在这皇宫中很寂寞?”我喃喃自语。 “不是知了寂寞,是某人寂寞才对吧?” 就在这时,一道嗓音极其清澈的言语飘到了我的耳朵里,我起先一怔,然后忽然见到那一抹白色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中。 那人是公孙白,白衣白发的采花贼。 “你怎么又来了。”我坐直身子,靠在墙上,想要离他稍微远一些。虽然此时我跟他已经隔得很远了,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安全感,幸好我睡着的时候没有脱掉衣物,不然这时候恐怕会更加尴尬。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忽然察觉宫中有女散发出寂寞的味道,于是在下便来了。”公孙白摊了摊手,脸上挂着笑。 我见他两次,他身上的衣服似乎一直都是这般一尘不染,白的有些刺眼。 “呸,你才寂寞了呢。”我皱了皱鼻子,冲着公孙白啐了一口。 公孙白笑了笑,玩味道:“从二品芳仪被贬为四品才人,今天又被周明慧扇了一个巴掌,看来姑娘你的运气可不怎么好啊,不过你倒是有些手段,竟然能把得宠的周美人都弄到了冷宫里,佩服佩服。”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酒袋,放到嘴边饮了一口:“还是这酒好喝,比你这里的花酒烈多了。” 周明慧?周美人叫周明慧吗?我微微一怔,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公孙白,心里在一刹那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后宫之中,嫔妃的名字虽然不是秘密,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叫得出来,再加上李忱前殿后宫分而治之的手段,能见到后宫嫔妃并且跟她们熟络的大臣更是微乎其微。可是……公孙白为什么会知道周美人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周美人的名字?” 我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公孙白,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一片。 “咳咳。” 公孙白眨了眨眼睛,干咳了两下,然后站起身干笑道:“哈哈……我是采花贼嘛,你要知道,这个采花贼可是个技术活,要是提前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太有失风度了吧,也太不专业了……在下,在下可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公孙白舔了舔嘴唇,眼睛飘到了别处。 我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却也没想太多,这个男人本就是神出鬼没,我刚来大唐,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为了针对我而特意派这么一个男人到我房中,我挑了挑耳边的鬓角,轻声道:“这是我第一次来长安,它比南诏漂亮的多,没有望不见边际的沙漠,也没有残破的房屋……但是它也很残忍,也更黑暗。” 公孙白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酒袋:“那为什么还要来?在南诏当你的公主不是很好吗。虽然南诏连年战事不断,不过有大唐的庇护,也不至于被灭了国。你又何苦来大唐当个无聊妃子呢。” 我闻言一笑,目光被莹白的月光晃的有些出神:“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如果我不来,有些事情我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而我,和我父王,都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所以苦一点,或者再苦一点,我都没那么害怕。” 我从床上坐起来,穿好鞋子,缓缓的坐在了公孙白的旁边。这是我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目光,他身上有好闻的花香味,不刺鼻,也不腻人。 “我有些好奇了,究竟什么事,才会让被称为磐石的南诏王,不惜把自己最喜爱的小女儿送进宫也要搞清楚。”公孙白看着我,语气轻缓。 “能给我倒一杯酒吗,你袋子里的。” 我没有回答公孙白的问题,把手指向了他的酒袋。 公孙白一愣,然后笑了笑,松开酒袋的塞子给我倒了一小杯:“这就很烈,小心些喝。” 我点了点头,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股辛辣直接充斥着心肺,我呼出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这酒真辣,不过跟我南诏的马蹄酒还是要差上一点,那酒我喝一口就恨不得哭出来了。” 我吐了吐舌头,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呦呵,没看出来啊,有点酒量。南诏的马蹄酒确实不错,不过我这酒也不见得有多差啊。”公孙白笑了笑,举起酒袋又喝了一口。 就像是故事里的大侠一样,挎刀饮酒,豪迈不羁。 “长安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我来的那天,差不多坐了整整一天的轿子。小的时候有个愿望,就是来一次大唐,就来一次就好了。可是我没想到,来一次,或许要耽误一生的时间了。”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酒杯,笑着说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与人言一二三,已是幸事。小的时候可能没有这些感觉,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我生活在王宫里,万千宠爱集一身。等到长大了,才发现原来生活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现在说什么,可能都没用了吧。” 我看向公孙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后悔了?” 公孙白问我。 我用力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手上还剩着点点酒水的杯子:“不后悔,来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只是有些遗憾,走的时候,再看看南诏的大漠跟院子里的桃花就好了。” 终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公孙白笑了笑。 “好。” 我点了点头。 “我可是个采花贼,不怕被我卖到哪个青楼换些酒钱?”公孙白晃了晃手里的酒袋,牙齿洁白无瑕。 我看着他:“应该没有哪个采花贼会随身带着刀剑在皇宫里乱跑吧?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不过你应该不会害我,就是被卖到青楼了,我这么漂亮,也足够让你喝一辈子酒了,保不齐你一内疚,就把我救出来了呢。” 我咧开嘴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睡吧。” 公孙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窗外的月色将他的脸孔勾勒的极其俊美:“有机会,在下带你回南诏,这天下九州万里,还没有在下去不得的地方。不过……你这太过信任人的性子应该改改了。” 语罢,那白衣白发的男子,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兀自的笑了笑,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长安城没有桃花啊。” 小时候总以为,时过境迁之后是物是人非。 等到长大了才知道,睹物思人的后半句,才是物是人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我与你有了断,无了结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起了床,兴许是昨天睡得过了头,今天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困倦。沐浴更衣之后,我没来得及吃早茶,就带着薄月进了宫。 我进宫,不是找李忱,也不是去皇宫。 而是去坤宁宫,找太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昨夜睡下之后,再一清醒,便想着退婚的事情。起初我是有些害怕的,这桩婚事,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市井人家的缔结连理,也不是有什么媒人牵着红线。 这桩婚事,是从这天下权势最大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恐怕像我这么作死的嫔妃,整个皇宫也就只有一个了,若是换了旁人,应该恨不得磕头作揖痛哭流涕。 但是不知道为何,我就是不想嫁,也不敢嫁。 大唐的皇宫,有两个地方是寻常人去不得的,一个,听说是终年见不到太阳的皇墟观,而另一个,就是坤宁宫。 前者是从大唐建国开始,就立下的规矩,非皇帝口传不得入内。后者,则是当今太后武冕的口谕。 擅入坤宁宫,格杀勿论。 这条规矩,上至太子,下及平民。 “娘娘,你为什么退婚啊,当皇后不好吗?”薄月拉着我的袖口,小心翼翼的跟在我的旁边。她初入皇宫,从前就是平民家的孩子,心思纯净的很,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皇后到底是个什么职位。 但是可能我要承认,越无知,有时候偏偏越美好。 “姐姐还不想那么早嫁人,要是早早的就当了皇后,可就要忙死了。”我笑着应道。 薄月哦了一声,然后连忙说道:“娘娘还是不要那么忙好了,不然会很累的。” 我笑了笑。 等到了坤宁宫之后,我其实有些惊讶,在我眼前的宫殿,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甚至没有一般大臣的宅院精致,它更像是一座简朴的寺院,安静而又祥和。 纯白色的院墙里面,耸立着朱红色的阁楼,三层高,边角挂着崭新的铜铃,巨大的凤凰石雕在阁楼的最上方,嘴里衔木。 “来者止步,违令者杀无赦。” 我正惊讶于坤宁宫的简朴,忽的两道声音却猛然间让我回了神。我微微一怔,抬头望去,之间两个门神一样的白甲卫兵手里持着刀戈站在门外,眼神坚定不移的望着前方。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坤宁宫的卫兵不同于别处,他们有着无论官职先斩后奏的权利,换句话说,若是李忱易了容来这里,他们都不会手下留情。 “本宫是南诏公主顾影怜,有事来拜见太后。望两位大人能够通报一声。” “公主请进,太后有口谕,公主若来可自行入院。”听了我的名字,两位卫兵相视一眼,立马将刀戈撤回,开口说道。 我闻言跟薄月向前走去,不曾想却又被卫兵拦了下来。 “太后说了只让公主一人进院,其余人等不得入内。” 我微微一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薄月的头发,柔声道:“本来想让你见一见太后的,看来是不行了。薄月若是认得路就先回哑阁,有事阿大阿二会处理的,若是不认得,就在这里等着姐姐,姐姐很快就会出来的。” 薄月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那薄月就先回去等着娘娘。”说着,这丫头咧嘴一笑,便向后退了去。 我点了点头,扭头便进了院子。 其实这时候,我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从卫兵的话语里,多少可以看出太后是知道我要来的,只能但愿她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一马。我甚至都没有心思去顾及院子里的装饰跟风景,硬着头皮推开了阁楼的门。 吱呀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的红,一如熟透的枣林。 屋内的装饰异常的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跟一个高大的柜子。高大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个个精致的瓷器古玩,包括地板在内,屋子一切的事物都是红木打造,古色古香的感觉混合着一股香味,沁人心神。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中年妇人了。 妇人衣着简朴体态丰腴,虽然不施粉黛,却颇有姿色。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你就是南诏来的公主对吧?” 我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了点头,双手纠结在腹前,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在楼上,你跟我来。”中年妇人笑了笑,朝我招了招手,然后便带着我朝着二楼走去。 整个阁楼里极其的安静,听不到一丝一毫多余的声音,妇人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我几乎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颤抖而有力。 那妇人的脸上洋溢着慈祥而又灿烂的笑容,但不知为何我却没来由得有些心悸,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我笑了笑,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太后,她来了。” 还没登上二楼,只听着在我前头的妇人恭敬的声音。 “你先下去吧。” 犹如空谷清泉一般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抬头望去,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若是没错,那清澈的声音应该就是太后发出来的。 太后本姓郑,但是嫁给了先皇之后,便更名为武,虽然这个姓氏在大唐算是一个忌讳,但是太后却还是力排众议,取了这个名字,武冕。 在我刚刚成年的时候,父王曾经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说这整个乱世,都欠这个女人一个王冠,她叫武冕,也号无冕。太过琐碎的事情我大多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父王说,这个女人帮助先皇缔造了大唐不知多久的昌盛崛起,没有她,也就没有所谓的大唐。而在史书之中,对于武太后,也就只有寥寥四个字的评语。 女子如龙。 中年妇人从我的身旁恭敬的退下,她的脸上仍然挂着慈祥的笑意,仿佛拈花的摩尼一样,我呼出一口气,抬脚到了二楼的房间。 相比较起一楼简单而又典雅的装潢,二楼的装饰格外的朴素,地上铺着一张雪白的毛毯,分不清是什么动物的,上面仿佛一尘不染,连一丝污垢都看不到。在毯子的后方,是一张青竹床,床上挂着红纱。 而纱中,有人影。 “妾,参见太后。” 我对这红纱中的人影,遥遥行礼。我无法形容此时内心的忐忑,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临到刑场的犯人一样,想要放下却放不下,想要拿起又拿不起。 “你就是安城的女儿吧。来,过来些,让哀家好好看看。”那清澈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笑意,我犹如木偶一般的应了一声,然后走了过去。 安城,是我父亲的名字。 三十年前,他的绰号也不是磐石,而是狂君。 狂君,顾安城。 “大概有十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出落的这么漂亮。哀家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就不下床去看你了……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 纱帐中,太后清澈的嗓音传出,让我不由得坐立不安。我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铁腕冷血不苟言笑的武太后,似乎跟寻常的妈妈婶婶没什么区别,竟然意外的让人觉得亲近。 我不敢坐下,在床边站好,小声道:“有劳太后挂念了,父王的身体还好,这些年还能披甲饮酒。” “呵呵,老狂君都变成了臭石头了,没想到身体倒还硬朗。哀家早几年前,就想着让无陵去南诏接你回来成亲,没成想竟然是你先来了。这倒也好,省了些许麻烦了。”太后闻言一笑,从纱帐里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 那只手洁白如玉,丝毫看不见时光所留下的丝毫痕迹,就宛若是正值芳龄的少女一般柔弱细嫩。 我弯了弯腰,身子也是为之一颤。 “别紧张,哀家早些年跟你父母可是旧识,这么多年过去了,虽来往的少了些,但心里还是颇有感情的。见到你就未免想起你那混账父亲,哀家这是打心眼里儿的喜欢着呢。” 我抿了抿嘴唇,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索性就沉默了起来。 “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哀家很遗憾,不过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毕竟……那可能只是场意外。婉君是我的好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了,哀家每每想起,也不愿意相信,竟然会是她,先哀家一步离去。” 纱帐里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抚摸着我头发的手掌都有些微微颤抖。 提起母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意外?那只是一场意外?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颤声道:“太后,多谢您对娘亲多年的挂念,但是我想当年的事情似乎并不是一个意外。” 我攥着拳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想起当年母亲死去时那无助的神情,跟一地的鲜血,我的心就仿佛是被尖锐的匕首刺进了一样的疼痛:“太后放心,妾会查下去,一直到把那个凶手揪出来还母亲一个公道为止!” 那如玉的手掌,在我头顶微微一颤,继而僵硬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柔顺到了极致的老虎,忽然发现了流着鲜血的猎物一样。 “太后,妾还有一件事,就是妾跟皇……” “皇上驾到!” 就在我抹了抹眼泪,刚想要跟太后说起退婚的事情时,忽然,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大唐皇帝和南诏公主 他来了。 我攥了攥拳头,向后退出一步,太后的手掌,也收到了纱帐之中。似乎有着感应一样,就在那声音消失之后,我没在继续方才的话题,而太后也没再想要追问下去。 两个人就似乎有着多年的默契,连喘息都没有,只是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嗒、嗒、嗒…… 仿佛吟咏的乐曲一般,鞋底接触着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一直到那个挺拔而高傲的黄袍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双眼紧紧的盯着他,盯着他犹如潭水一样深邃的黑色长眸。 “母后。” 抵达二楼出现在我面前的刹那,那个男人笑着说道。 我第一次见他笑的如此温柔,仿佛是四月天灼热而又适度的阳光,醇厚的嗓音所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润雨的花朵一般。 “你也在。” 目光转向我,那阳光似乎尽皆被乌云遮挡了起来,转而暴雨倾盆而下。他紧蹙着眉头,声音有些许沉闷。 我垂下眼睛,轻嗯了一声。 不想见过,也不愿卑微。 “无陵,你来了啊。” 太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虽然看不到她的神色跟模样,但是我能感觉的出来,她对于李忱是极其的溺爱的。 李忱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似乎本来极好的心情在见到我之后全部的崩离破碎,他低垂着好看的眸子,双手搭在身侧,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今天影怜这孩子来找哀家,哀家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可能也的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无陵,听妃蓉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你带着影怜去随处逛逛吧,别欺负着人家。” 我微微一怔,抿了抿嘴唇。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我是来退婚的。 “母后放心,您养好身体才是大事,至于其他的小事就让儿臣去做就好了。”李忱对着纱帐言语了一声,然后目光扫向我。 那是宛若寒冬一般冰冷的眼神。 “顾影怜,你若无事,就随朕随处走走。” 说罢,似乎连我的意见都没必要了解,李忱转身便朝着楼下走去,我深呼出一口气,对着纱帐中的女子道了声别,然后便小步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他无言,我亦无言。 我盯着那个男人挺拔而消瘦的背影,李忱,李无陵。这个男人曾经是我魂牵梦萦的幻影,最后又如同泡沫一样,被一个个残酷的现实戳的遍体鳞伤。我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的厌恶,亦知道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但我怎么也想不出,当年那拿着屠刀,站在我母亲渐冷的身体旁边的少年会是他。 可能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有为什么。他贵为一国之主,全天下所有的道理都打不过他嘴里的一句圣言,而我只是塞外小国的公主。 富,而不贵。 “顾影怜,你好大的胆子!” 刚刚离开坤宁宫,他骤然转身,对着我怒吼道。 他的眼睛里有着腥红如血的丝线,沉淀下来的愤怒是我所不曾预料到的。但我没有躲避,我抬起头跟他对视着,哪怕我有些惧怕他宛若刀剑一样锋利的眉眼。 “妾身不知犯了何罪?”我看着他,一字一顿。 “你真有胆子跑来坤宁宫找母后,朕还真是小瞧了你。”李忱眯着眼睛,声音深沉的让我想要躲避。 我轻笑一声:“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皇上您不是说过,如果不满意这婚事可以亲自来找太后吗!” “你就这么着急吗!” 李忱怒视着我:“若是你顾影怜不想跟朕有半分瓜葛,你来这长安城做什么?是朕逼过你,还是我大唐逼过你南诏!” 他就像是一匹发疯的野兽,声音激昂而颤抖。 “是我逼我自己。”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我苦笑一声,默默的转身离开。 仿佛整个皇宫都安静了下来,阳光明媚,没有鸟叫,也没有蝉鸣,甚至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的仰着头。其实我不理解,不理解李忱,不理解我自己。我不明白他为何发火,正如同我不明白我为何畏惧着他所有的恼怒。 可能本来就是错的,什么都是。 我没有期待那个男人会突然开口喊住我,但是在我迈出去那一步的时候,那声音却倏的响了起来。 跟他母亲一样清澈的声音。 “顾影怜,我记得你。” 我突然驻足,脑袋里一片空白。 “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记得你。我记得你是那个胆小鬼,也记得你是那个随珠公主。当年在南诏的时候,应该也是七月。你母后跟我父皇说成了这门亲事。其实我根本就不愿意娶你,一个不会踢球不会武功怕打雷怕下雨被推倒了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女人,有什么好娶的。” “我觉得你挺麻烦的,本来以为这辈子若是不见面最好,见面了也最好不要说话。但是遗憾的是我们见面了也说话了,甚至我认出你了……长安城从来都不长安,若是觉得委屈了就回去好好做你的随珠公主,我保你无事。” 我仰着头,一言不发,眼眶里藏掖不住的泪水犹如垮了的堤坝一样倾泻而出,但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死死的咬着嘴唇。 “认识你的时候,我是李无陵,是李忱。但是这之后,现在,我是朕,是大唐的朕。” 语罢,他缓缓离去,无声无息。 在他离开之后,我无力的颓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挤压不知多久的记忆与委屈如同潮水一样倾泻而出。他从前是我,是那个长的俊俏的太子爷,是方才跟我说话没说朕的李无陵。但这之后他是皇帝,是大唐的皇帝,从此种种,再与我无半分瓜葛。 都说青梅竹马两无猜,谁道青梅竹马有尽时。 …… 入夜。 御书房。 李忱轻轻的放下手上那本《山海经》,然后瘫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他向来不喜欢怪力乱神的文章,也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自从与那个女人见面之后,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拿起这本书。 就像是今天这样,下意识产生的惯性让他愈加的厌烦。 “炎帝之女,化为精卫。沉形东海,灵爽西迈。乃衔木石,以填攸害。” 李忱不明白,为什么弱小的飞鸟,总是做着愚昧而又执着的梦,妄想着填满漫无边际的深海,可每当他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他总能想到那个执拗着跟自己对视的女子。她与那飞鸟一样,弱小的可怜。 从很久之前,一直到很久之后,他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穿着白色纱裙坐在地上玩着泥巴的稚童,然后这个稚童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笑意嫣然的少女,就像是那日在大殿之中青衣舞剑的模样。 他没想过会如此遇见,也没想过会再一次重逢。 李忱从椅子上站起来,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桌子上有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火焰摇曳的忽明忽暗。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来大唐,如此明目张胆的。她难道以为自己不会杀她?还是说,她也有着一个愚昧而必须执着下去的梦。 想到这,李忱不由得笑了笑。 他不认为那个随珠公主有那么大的勇气。 穿着整洁的衣裙,却跟着武士们玩泥巴玩骑马,打起架来像个小疯子一样,哪里像个公主的样子。明明连害羞都不会,却是个胆小鬼。怕天黑,怕打雷,怕下雨,怕虫子,怕别人欺负。那么可怜的邋遢公主,都敢孤身一人的从南诏跑来大唐。要是遇上些兵匪恐怕又要哭出来了,真是麻烦的人…… 李忱摩挲着平滑如玉的桌角,喃喃道:“什么国仇家恨,她哪里懂。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在你南诏做个本本分分的公主不好吗,非要来大唐让我惦念着你的生死不可?要是我恼了,朕是当杀不当杀……” “皇上。” 门外,声音犹如公鸭一样的宦官传声,打断了李忱的思绪。 “说。” 李忱收回扶在桌角的手,声音如常。 “苏惠妃让奴才来问问,明儿一早,皇上您还去东郊参观骑射吗?” “恩。” 李忱皱了皱眉。 “那奴才这就退下了,皇上您早些休息。” 重新回到平静,李忱回头望着身后的昏暗,跟桌角上那盏即将熄灭的灯。 他不知道自己对待她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情绪,只是每每见到她,他的心里都有一丝波动跟惊悸,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或许他从前真的爱过这个女人,但是那都已经是从前的事情了。 李忱很清楚,就算爱,也不能爱。这是他在数年前伏在父亲尸体上对自己吐出的誓言,残忍而又冷酷的雨水顺着地面冲刷走了所有的爱意跟过去,事到如今李忱仍然能想起那一日自己皮肤上的凉意,跟那一颗沉寂的心脏。 “顾影怜,你又要我如何?” 李忱双手背后,仰起头,喃喃自语。 唐历元和八二零年,太子随唐皇御驾南诏,欲结连理,唐皇回宫七日后于殿外驾崩。 余年,新唐皇李无陵登基。 更年号,大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世人多诡诈无常 从坤宁宫回到哑阁后,我就独坐在房间内发呆,不是要想些什么,也没要筹划些什么。只是脑袋里空空如也,也提不起劲干些什么,唯一能够想起的,就只是他决绝的身影,跟那一番语气平淡的话。 我一夜未眠,身子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疲累。只是似乎因为眼泪流的太多,眼睛红肿的有些难看。 太阳照亮了窗子的时候,我去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劈头盖脸的浸湿了皮肤每一个不可看见的缝隙,一直到我咽下第一口粥的时候,薄月推开我的门,跟我说今天训练有素的皇城卫在东郊演练骑射,邀请我去观看。 我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手上价钱足够支撑起寻常人家数月食量的早点,在我的嘴里犹如嚼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味道。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就像是病入膏肓的老妪跟犯了相思病的深宅闺秀一样。 “娘娘,你的眼睛很肿。” 薄月缩着小脑袋,指了指我的眼睛。 我微微一笑。 “今天天气怎么样。”我放下筷子,轻声道。 “回娘娘,今天天气很暖和,要是去东郊的话,应该不用备些衣裳了。”薄月笑嘻嘻的跟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薄月跟在我身后。 “在南诏,每到这么暖和的时候,都能看见在溪水边奔腾的骏马,还有黄沙里面灼热的金光。”我站在门口,望着门外整齐的石板路,摸了摸薄月的头。 “娘娘,美吗?” 我点了点头,眼神涣散。 “南诏很美。” …… 当穿着紫色衣衫,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公从远处而来的时候,我忽然明白,原来所有的以往,都正如他所言,已经结束了。 在大唐,不止官职分三六九等,也不止后宫嫔妃分三六九等,就连通传告示的宦官,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蓝衣最下,黑白为次,其次紫杉,最上红袍。 若是来通传的宦官是蓝衫,就算你是官居一品,也说明了你已不得君心,但若是换做红袍宦官,就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也足以让大部分官员另眼相看。 而对我来说,紫杉宦官,恰如其分。 “反倒是最开始的待遇,有些让我不自在呢。”我喃喃自语了一声,揽了揽耳边的发丝。 “禀娘娘,皇上以前往东郊,皇城卫也在东郊待命多时,请娘娘梳洗过后便立即东郊观看演练。”紫杉宦官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颅,声音尖细。 “不必了,我现在去。” 紫杉宦官抬起头看着我,微微一怔:“娘娘……当真不用梳洗一番?” “宫里有规矩去参观演练也要梳洗?”我走到那高头大马跟前,伸出手掌摸了摸它的脖颈,然后一步跨了上去。 “娘娘小心!” 我一上马,吓得紫杉宦官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了起来。 “本宫自小生在南诏,养马骑射的本事较之宫里的专人也不遑多让,公公就不必担心了。”我一拉缰绳,不理身后宦官惶恐不安的样子,驾马远去,一骑绝尘。 虽说初次入宫,但是对于皇城的几处地方我还是清楚的,东郊位于皇宫的东南方,平时就是士兵演练跟皇帝狩猎游玩的场所,据说那里芳草连天鲜花盛开,树林之中有着专门饲养的野兽,不敢说宛若桃源,也绝不是一般地方能够比拟的。 至于今天的主角皇城卫,则是专门护卫皇城的卫兵。传闻皇城卫只有一千人,百人一队,各个骁勇善战,能以一当十。 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过,不过这么多年父王也不止说过一次,应该也不会有假。 我骑着白色的骏马,一路东行,所遇景物就恍若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一闪而逝。这样的感觉,只有以前在南诏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到,万万没想到,在大唐还能够再一次重温。 不久,皇城高大的建筑慢慢退去,泥土砖瓦仿佛全都被时间消磨的一干二净,眼前一片绿色映入我的瞳孔之中。 芳草连天,一望无垠。 我拉了拉缰绳,减缓了速度,风从远处而来,吹过我的面容,除了双眼的酸痛,一切美好的仿佛一坛深埋在泥土之中的女儿红。我弯起嘴角,裙摆微微扬起,恍惚间我甚至有一种远离大唐的错觉。 因为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深宫之中,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渐行渐远,一直到我看见一群金甲的士兵,我嘴角的笑容才转为平静。 “来者何人!还不快快止步!” 我正欲前行,却忽然发现马前站着一位金甲金盔的士兵,金灿灿的护心镜闪的晃眼。 “我是南诏公主顾影怜。” 我低垂着眸子,轻声说道。 不是本宫不是嫔妃,我只是南诏公主。 金甲金盔的士兵冲我一抱拳,作了一揖:“方才小人也只是秉公办事,请公主恕罪。” “无罪。”我拉了拉缰绳。 “那请公主下马进场,演练已经开始多时。” 我微微颌首,下了马,朝着场内走去。 整整一千皇城卫所围成的场子,格外的壮观,清一色的金色盔甲,甚至连动作都一般无二。上方用巨大石料搭垒而成的高台上撑着巨大的黄龙伞,那个人就坐在伞阴下,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孤傲挺拔的身影模糊可见。 两侧大臣妃子,井然有序,每个人似乎都全神贯注的看着演练。 一直到我进场。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在我进场的刹那,高台上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除却他。 一如当日。 “参见公主。” 坐在李忱下方的官员起身朝我微微鞠躬,声音不大,却也不至于零零落落。虽然作为嫔妃我并不见得比他们的官职大,但是作为南诏公主,从场面上,他们拜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我微微颌首,目光始终不敢扫向那个人。 “呦,这就是北苑新来的妹妹啊,来,来姐姐这里坐。” 正在我找寻着座位的时候,一道娇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衣着粉裙容貌极其美艳的妃子正朝我摆着手。那妃子头戴青鸾金饰,面若桃花,一双盈水的桃花眸显的格外的动人。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既然她叫了我,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我叫苏白,苏州城的苏,白如雪的白。” 她眉眼带笑,看着我说道。 “顾影怜。” “哼,身为后宫嫔妃,又是一国公主,在皇上跟各位大臣的面前竟然骑马而来,面容也不做修整,成何体统!” 在我上方,一位坐姿端正面容略显老态的大臣突然开口,声音自是不小。 “爹,顾妹妹初次来长安,有很多事情都要学习嘛,你就不要这么挑她的不是了。” 就在这时,坐在我身边的苏白,忽然摸了摸我的手掌,然后抬头对着方才的大臣说道。 我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由得笑了笑。 看来还真是讳莫如深啊。 “影怜自小在南诏学习骑射,初来长安,甚是思念家乡,故骑马前来。至于面容,影怜自问熟读大唐律法,并未听说出事各种场合必须精心打扮,再者身为后宫嫔妃,影怜的穿着打扮,也只是为了迎合皇上罢了,这跟苏大人您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苏大人您……” 我抽回手掌,冷笑道。 丞相苏迁,虽然对他的事迹我了解不是很清楚,但既然能爬到这个仅次于大唐三公的位置上,这个人肯定也不简单。不过我的行事作风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你已经招惹到了我,那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胡闹!本官……皇上!” 苏迁勃然大怒,连忙举起双手望向李忱。 “专心看演练,朕不是来跟你们玩闹的。” 李忱冷淡道。 “臣……臣知罪。” “这种把戏挺无聊的,我没想跟你抢些什么,与你也是初次见面。你若笑脸相迎,我自然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但我劝你,最好别把心思打在我身上。” 我看着场内骑着骏马不断射出一支支羽箭的皇城卫,轻声说道。 苏白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的波动:“妹妹的白裙真漂亮,不过在这东郊可要小心了,若是沾染上了灰尘草色,可就难看了。” “姐姐放心,影怜又不止这一件衣裳,若是脏了就扔掉好了,所以就是染上了灰尘草色,也不碍事。” “哎,对了!方才顾妹妹说自己从小就学习骑射,刚好我另外一个妹妹也从小就喜欢这些男人家的玩意儿,不如改天来南苑,你们两个比试一下如何?也刚好带顾妹妹认识些其他的姐妹。” 苏白眯着眼睛,就像是一只看见了食物的白狐,她的声音娇柔且充满了魅惑,仿佛没有一丝情绪掺杂在里面一样。 “不必了,影怜不喜欢太热闹,南诏的骑射功夫是在战场上杀敌用的,不是用来取乐的花架子,而且,不管男人女人,若是连保护自己的手段都没有,在我们南诏,可是很丢人的。” 我低垂着眸子,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场内,虽然大唐的国力强盛于南诏数倍,但是对于骑射一途,南诏却是大唐的数倍强大。至于什么男人家的玩意,这位大小姐恐怕连一支箭都没摸过。 “妹妹,就算是大唐的骑射水准确实不如南诏,但是你也不能说我大唐的骑射都是些花架子啊!” 忽的,在我身边的苏白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身子突然向后退去,手掌掩唇,一双盈水的桃花眸子里满是惊慌的神色。 我起先微微一怔,然后眯了眯眼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我来天策 我字无策 “怎么回事?” 自刚才起一直没有出声的苏迁开口问道。 我用余光扫了扫旁边的大臣,方才我跟苏白的对话,他们不可能听不到,但是作为“下官”,我跟苏白又或者是其他妃子的博弈,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神仙打架一样,若是没有明显的胜负,这帮装聋作哑全神贯注的大臣们是不会吭一声的。 “顾妹妹从小就学习骑射,刚好公主在南苑居住,且精于此道。女儿就想着有空叫顾妹妹来我南苑跟公主切磋一下,顺便增近一些南北两苑的感情,可是谁知道顾妹妹似是瞧不上我们大唐的骑射功夫,还说是些花架子。” 苏白瘪着嘴巴,声音颤抖,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双眸子里面,顿时盈满了泪水,似是随时都能夺眶而出。 我笑了笑,虽不知她为什么处处针对我,但是显然,现在就算是解释,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苏相,今天令媛的话,似乎有些多了。” 苏迁涨红着脸,刚想破口大骂,在他上方的一位白发老者忽然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老者的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言语之中没有一丝恼怒的语气。但是这句话脱口,本来抑制不住情绪的苏迁立刻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连忙闭上了嘴。 我好奇的看了一眼老者,然后扭过头继续看着场地上的演练,那老者是谁,怎么光凭着一句话,就让苏迁闭上了嘴,甚至就连苏白都收敛了起来?我想了一会,也猜想不出答案,本以为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却没想一道充满了怒气的声音在我耳旁响了起来:“就是你说我大唐的骑射是花架子?” 我转头,一个穿着劲装浑身透着英气的女子站在我身后,她腰上挂着一把模样夸张的弯刀,头发扎在脑后,虽说面容美艳,但若不是胸前异常凸起的盔甲,我或许还真的以为她是个男子。 “公主……” “好了老爷子,你真是烦死了,我就是问她话是不是她说的,我又没动手。” 见到这女子,方才开口的白发老者启唇欲语,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噎了回去。 到这,我才知道,她原来就是名满大唐的永嘉公主。 她双手掐腰,怒气冲冲的盯着我。 我微微一笑:“话是我说的,不过……” “好了,既然你承认是你说的了,别的就不重要了。我从小就听说你们南诏的骑射天下无双,就连突厥的浮屠铁骑都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本姑娘却不信,既然你说我们大唐的骑射都是花架子,那我们就来比划比划。” 说着,她便拉起了我的袖子。 “蝶儿,朕,不是看你们来杂耍的!” 在她拉起我袖子的一刹那,那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语气中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一如清风刺骨。 “皇兄!”永嘉公主瘪着嘴巴,朝着李忱撒娇道。 平常的飒爽样子,此时却着实的透着一股女儿气。 “皇上,既然公主想要跟顾妹妹切磋一下,您就不要阻拦了。”苏白笑着说道。 李忱一言不发,深深的看了苏白一眼,只把苏白看的连忙低头,不敢再说一句。 “既然公主有这个雅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弓箭无眼,公主还是小心些为好。”我皱了皱眉,甩开永嘉公主的手掌,平静道。 我不愿承他的情,也不愿跌了南诏的脸面。 “还是你小心些吧!要是被弄花了脸,恐怕你就要回你的南诏了!”永嘉公主冷笑一声,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我在下面等你。” 闻言,我自嘲一笑,站起身,迎着众人目光,慢慢的走向台下。 “顾影怜!” 他在背后唤我的名字,声音充满了力量。 “蝶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 我没回头,却也能感受得到他一腔怒火。整座高台上霎时间平静的悄无声息,甚至没有人敢说一声“皇上息怒。” 因为他是李忱,是大唐数百年来唯一的李忱。 “这里是东郊,您是皇上。虽然本不应该如此胡闹的,就算是被公主唠叨几句也无妨。不过此事关乎南诏颜面,而臣妾,是南诏人。所以皇上,这一次就容妾胡闹一次好了。” 我慢慢说起,然后就此,再未停步。 “真是放肆!身为我大唐妃子,还口口提她南诏。” “就是,要我说就该治她的罪!” 台上大臣窃窃私语了起来,虽是窃窃,但是声音却并不小。大概是认为我必然会输,也必然会失了宠,方才装聋作哑的他们此时就摇身一变成了最能言善辩的文官。 “要是不想看了,就都给朕滚回去。” 李忱坐在椅子上,语气平和。 霎时,高台鸦雀无声。 “参见公主。” 穿着金色甲胄的将军对着我前面的永嘉公主行了个不该有的大礼,卑躬屈膝。 “免礼。刘将军,把皇城卫散开,扩出一个场子给我,我要跟这位南诏公主比试一下骑射。等我们比划完了,你们再接着演。” 永嘉公主摆了摆手,言语动作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与皇族相像,反而更像是混迹沙场的兵痞。 “公主……这个……不合规矩吧?”金甲将军有些为难的小声说道,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高台。 “什么规不规矩的,在长安城,除了母后跟皇兄,你还怕谁?真是啰嗦死了,快去快去。”永嘉公主叉着腰,大声说道。 “遵……遵命。” 金甲将军见眼前的公主似乎发了火,连忙缩起了头躬身向后退去,然后站直身子做了几个手势,霎时间,满场的皇城卫就像是嗅到了食物的蚂蚁一样,飞快的向周围散去。不多时,就清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箭场。 场内空旷无比。 “听说你们南诏有猎骑击缨,我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也玩过一些,今天我们就比这个吧。” 永嘉公主转过身,跟我说道。 猎骑击缨,是南诏的一种训练方法,两方带着挂着红缨的高帽,在马上互相射击,最先射中红缨者胜。这种训练方法锻炼出来的士兵往往都是些神箭手,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不过在这种训练中丧命的南诏勇士也不在少数。 “猎骑击缨?公主,请您……” 听到猎骑击缨,站在前面的金甲将军连忙扭头,仓皇的看着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行了别废话了,难道你认为本姑娘会死不成?” 金甲将军舔了舔嘴唇,单膝下跪:“属下……属下不敢。” “那就别废话了,去牵两匹马拿两支弓来。”永嘉公主吩咐道,语气果决迅速。 “我们这里可没有南诏的角弓,不知道你用的习不习惯。” 她扭过头,笑了笑。 “不碍事的。” “那你等一下要是输了可别找借口!” 不多时,两名皇城卫手里拿着长弓牵着骏马,朝我们走了过来。马是寻常的褐鬃马,弓是大唐独有的黄粱弓。也不知是谁取的这个名字,听说是希望敌人中箭时,犹如做了大梦一样的死去。 充满诗意,又格外残忍。 我戴上挂着长缨的高帽,滑稽的像是踩高跷的卖艺人。 “喂,你不用穿盔甲的吗?”戴好缨帽的永嘉公主看了我一眼。 “公主都只是穿着寻常甲胄,我自然也不用穿着盔甲了。”我笑了笑。 “哼。” 永嘉公主冷哼一声,翻身上马,朝着一侧跑去。我亦上马,接过弓箭。 她似乎很精通游骑,上马之后就慢慢的朝我靠近,位置却又飘忽不定。我夹了夹马肚,向前几步,撑弓搭箭。 她亦如此。 我瞄准着她手上的红缨,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这是南诏独有的技法,凤眼扣弦。 “嗖!” 就在我刚刚瞄准的瞬间,忽然一阵强风自我耳边略过,一支漆黑长箭擦着我的头顶略去,几根红色的丝线从我眼前慢慢飘落。 差一毫,便中了箭。 永嘉公主微微的扬起头颅,一拉缰绳,就在这一刹那,我倏的将手中箭矢射出。 箭过如虹,随而落缨。 看到缨落,我微微的挽起唇角,放下手中的长弓,瞥了一眼流血的手指。凤眼扣弦虽然精准有力,但是对手指的伤害极大,用弓时手上必须佩带精致坚固的韘玉,不然轻者流血不止,重者断指。 不过好在,赢了。 我夹了夹马肚,朝着永嘉公主走去,可就在我离她还有两步之远的时候,异变突起。似是见到自己的缨帽掉落,永嘉公主下意识的猛拉了一下缰绳。皇城卫的马本就是烈马,平日除了饲养者之外生人不能靠近。 永嘉公主的动作似是激怒了它,让它猛的扬蹄抖身,嘶鸣一声。而因为方才缨帽掉落而有些愣神的永嘉公主更是一个不留神,竟然摔落马下。连带着我骑的褐鬃马也受到了惊吓,扬起前蹄朝着永嘉公主踩了过去! 我大惊失色,连忙拽动缰绳,可是我一个小女子的力量,怎么能跟一匹高头大马相提并论。看着花容失色的永嘉公主,我亦是面如死灰。 “畜生!”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从我侧面传来,随即只听得一声骏马的嘶鸣,随即我整个人连带着马,朝着一侧重重的倒了下去。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方才还是永嘉公主遇险,此时就轮到我了? 要是倒下来,恐怕我一条腿甚至半边身子都要被压个粉碎。 我闭着眼睛紧咬嘴唇,却忽然感觉到腰上缠上了一条手臂。 “别怕。” 耳边温润而又平稳的声线让我微微一愣:“公孙白?” 紧接着,我感觉自己已经踩在了地面之上。 我睁开眼睛,只见那白发白衣的男子正揽着我的腰肢微笑着看着我。 “你……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稍等我一下。”公孙白微笑道,随即缓缓的走向站在我们不远处的一名皇城卫。 方才,应该就是他出手救下永嘉公主并且置我于险地的。 “公孙白你别乱来!”见他走过去,我忽然慌了起来,连忙小跑过去。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是这里是说到底还是皇城,是李忱的皇城。若是伤了皇城卫,他就是有天大的身份也逃不出去。 砰! 一道重重的闷响,那皇城卫的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的撞在了几米外的高台之上。烟尘弥漫,我只听到高台上的大臣们全都慌了神,一个个高喊着护驾,自己却手足无措的随处乱跑。 “你的行为按照律法应当诛九族,这一脚是看在尉迟温的面子上轻饶你的。” “你是何人,胆敢伤我皇城卫,来人,给我围上!” 金甲将军怒气冲冲的跑过来,怒视着公孙白,随即,蜂拥而至的皇城卫刹那间就把我跟公孙白团团围了起来。 “都给我拿下!包括顾影怜!伙同他人胆敢侵犯龙颜,罪当问斩!”苏迁站在高台上,歇斯底里的吼着,一脸苍白。 “公孙白!”我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慌张的拉着他的袖子。 “认识这个牌子吗?”公孙白扭过头冲着我笑了笑,然后从腰间拿出一枚纯白色的令牌,巴掌大小。 我扫了一眼那个牌子,顿时浑身一震,有些发愣的看着他。 公孙白把牌子举到那个金甲将军的眼前,一脸笑容转而冰冷如冬:“别说是你,就是尉迟温那个废柴来我一样抽他。侵犯龙颜?我要是想杀皇上,就是你叫十万大军,我一样杀。” “属下有眼无珠……参见大人。” 金甲将军咽了口唾沫,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即,在场上的无数皇城卫尽皆跪下。 我站在公孙白的身后,看着那一头随风微微摆动的白发。 皇城内,有两个地方去不得,一个是坤宁宫,另外一个是皇墟观。但是说到底,这两个地方还是遵守着大唐的律法。但是有一个地方,身在皇城,却无视唐律。 它叫天策府。 公孙白,就是天策府的人。传闻中一人一刀剿灭了突厥国整支千人军队,单枪匹马敢刺杀突厥国君主的男人。 天策府,天策上将,公孙无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 永嘉公主 我盯着公孙白的背影,这个曾经出现在我眼前的浪荡公子,他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言语,顶着采花贼的头衔。我以为他就是传说中江湖里的那些侠客,饮烈酒配金刀。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像是个盖世英雄一样的出现在我面前。 救我于水火。 “参见大人。” 此时,除却李忱,整个高台上的大臣亲信全都齐刷刷的冲着公孙白跪了下去,声如洪钟。 在大唐,天策上将,见官大一级。 “公孙哥哥。”永嘉公主见到公孙白,一脸惊喜的跑了过来,甚至不顾花容失色,一脸灰尘。 公孙白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看看你的样子,身为公主整天就喜欢舞刀弄剑的,还不回去擦擦?要是被太后看到了铁定又要对你说教一番。” 永嘉公主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多言,小声哦了一声,眼睛瞟了我一眼:“你的弓马还真是厉害,这次算我输啦。” “哪里,还是公主谦让。”我微微一笑,内心却不由的有些尴尬。因为公孙白的出现,本来就有些剑拔弩张的场景变得愈加的混乱。我低着头站在公孙白的身后,甚至连行动都有些不敢。 “跟我走便是。” 忽然,在我面前的公孙白开口说了一句,便朝着高台走了过去。我咬了咬嘴唇,紧跟在他的身后,至始至终不敢抬头。 他挥了挥手,让匍匐在地上的大臣们抬起了头颅,随即便大刀金马的坐在了李忱的下面,两人之间不足半臂。我仍然坐在苏白的旁边,与刚才的泰然不同,现在我只觉得紧张,就像是每一个毛孔都收缩了一般。 “回了长安,也不来见朕。怎么样,都安顿好了?” 李忱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皇上日理万机,微臣回长安这种小事,就不用叨扰您了吧。就目前来说天策府安顿的差不多了,陛下不必操心。”公孙白拿起腰间的酒袋,仰头灌下一口烈酒。李忱说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的背影上,而公孙白也没回头行礼。 君臣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不是说要看演武的吗。继续啊,怎么我一来气氛这么僵硬了?”公孙白笑了笑,开口说道。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老人哼了两声,说道:“公孙大人您在这,就是尉迟将军亲自来,怕是也不敢演练了吧。” “哈哈,既然魏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不如我们换演武为歌舞?这大好天气,若是在这里干坐着,岂不浪费了时光?”公孙白拍了拍大腿,他笑的很豪迈,虽然我没回头,但是单凭着声音,便能猜出他此时的表情。 “若想看歌舞,今晚朕就召开宴会,到时候无策你可以看个够。现在虽然天气正好,但是朕却没了心思。不如无策你就在这里督促皇城卫训练,朕先回宫休息了。”李忱开口说道,他的语气仍然平淡无奇,但是言语字词之间却又充满了锋芒。 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在一瞬间,坐在我身旁的妃子大臣们,身体全都微微一震,如坐针毡。 随后,公孙白没吭声,整座高台甚至整片东郊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李忱缓缓起身,然后在各位大臣的陪护下离开了这里,他眉头舒展,表面上似乎波澜不惊,但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有些紧张。 他一如既往的桀骜不凡,白发龙服,珠帘遮目。在他离去之后,我周身的大臣们纷纷惊扰了起来,就像是失去了首领的兽群,惶惶不安。 我回头看了一眼公孙白,这个男人仍是拿着酒袋在饮酒,看不见表情。只是似乎他的眼里并不存在李忱,而李忱眼中也没有他的影子。我攥了攥裙摆,慢慢的,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就像是随着那人的影子,全都消失不见。 我站起身,对着公孙白说道:“公孙大人,既然这里没事了,影怜就先回哑阁了。”我微微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便朝着台下走去。 “等等。” 刚走出两步,便被他叫住了。 我停下身子,转过头。他手里拿着那有些破旧的酒袋,目光深沉如水:“下次见我还叫公孙白就是了。公孙大人,那是些旁人的叫法。” 我冲他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公孙白摸了摸眉毛,冲我挥了挥手:“走吧。” 就像梦一样,刚刚登基的唐皇是我数年未见的丈夫,同时也是杀了我母亲的凶手。夜晚闯入我房中的白衣采花贼,摇身一变又成了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策上将。 “真是世事难料。” 我喃喃自语。 …… 回到哑阁的时候,天色还很早,早上太监送来的白马被我拴在了门口,我觉得它似是有灵性,想要放它离开的时候,它又偏不走。所幸就留下饲养好了。 李忱回宫之后,并没有如他所说,召开宴会。但是公孙白却是训练了一天的皇城卫,后来听说,被公孙白训练过的那一批皇城卫全都哭爹喊娘的要脱甲回乡,让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娘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听说演练不是要到很晚很晚的吗。”薄月放下手里的抹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妮子不懂得玩乐,我不在哑阁的时候,她就只是擦擦桌椅地面,摆放物品,然后就静静的等着我回宫。 我冲着她笑了笑,说道:“皇上累了就回去休息了,大臣们也都散了。我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就先回来了。” 薄月冲我咧嘴笑了笑,天真烂漫。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出去逛逛,整天闷在这哑阁里你也不嫌无聊。”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笑的说道。 “薄月一点都不无聊呢,只要能陪着娘娘,薄月干什么都愿意。”薄月一脸幸福的靠在我身边,眯着眼睛,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我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 在这深宫之中,能遇到像薄月这样性子的女子实属不易。要知道但凡是进了皇宫之中,下到采女太监,上到大臣妃子,无一不是明刀暗箭是非无常。就连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都识的官职银两,就更不用说那些拔根头发都是空心儿的大臣们了。 皇宫就是江湖,置身其中,所失所得,身不由己。 …… 晚上的时候,大概已是太阳落山。薄月忽然来到我的房间跟我说有人找我,但是却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我有些好奇,虽然哑阁的位置比较好寻,但是自打我进宫以来,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没接触过一个外人,更不用提是好到可以让对方登门拜访的朋友。 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早了,究竟是什么人呢?我有些疑惑,但还是随薄月去了前厅。 我刚一到前厅,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宫装的美人儿正站在前厅中央,双手纠结在胸口,低着额头。她的头发极长,披散下来直达脚跟,一如瀑布一般从头顶倾泻而下。但是跟她昂贵的宫装跟不凡的气质截然相反的是,她身上的饰品全都是有些破旧跟廉价的银饰。 “你是?” 我眼睛看着她,微微开口。 “啊……”听我唤她的名字,那美人缓缓抬头,随即就连我都有些惊愕不已。因为这个美人儿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跟我在东郊比箭的永嘉公主! 褪去一身戎装的她,没想到竟然也有这么娇柔的一面。她额间点了一抹朱红,略施粉黛,整个人却看起来倾国倾城。我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缓过了神:“不知道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请公主恕罪。” 我冲她行了一礼,微微弯了弯腰。 我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她来找我。 “姐姐不必多礼,我这次来是给姐姐道歉的。”见我行礼,永嘉公主连忙过来扶住了我的胳膊,脸色有些羞意跟尴尬。 看得出来,她应该是第一次跟别人道歉。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影怜自己都不知道公主哪里错了,又何来道歉一说。”我笑了笑,语气轻柔。 永嘉公主吐了吐舌头说:“今天在东郊,我一时任性,险些酿成大祸。若不是公孙哥哥及时赶到,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不过不管怎么样,在弓马上我佩服姐姐,此次也是专程来给姐姐道歉的,希望姐姐不要责怪。” 话音刚落,永嘉公主更是在我面前行了大礼。 我连忙挽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继续低下去,心里更是叫苦不迭。虽然不知道是公孙白还是李忱叫她来的,但是以我在南诏对这名公主的了解,想让她主动跟人道歉,简直就是滑稽之谈。 永嘉公主是唐宪宗的女儿,从小就不喜欢女红读书,更别提什么琴棋书画,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但是有些意思的是,永嘉公主却对行军打仗,弓马拳脚一道格外的有天赋,刚刚成年,便能够随军出征率兵打仗了。 而且加上出身皇室,永嘉公主格外的心高气傲,在宫内但有不服的,基本上都领教过她的厉害。听说最后还是皇墟观的一位高人出手,收了她为徒弟,这些年才渐渐有所收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 皇墟观 “公主不必如此多礼,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没事吗。如果公主再这样下去,影怜就真的是难堪了。” 我一脸苦笑的看着她,虽然我对宫里的风言风语一点都不避讳,但是作为一个公主,还是大唐最出名的永嘉公主。此时在我面前行大礼,这要是让过路的人碰巧看到……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见我这么一说,永嘉公主也不再执着,反而是突兀的搂住了我的胳膊,笑吟吟的说道:“听母后说,姐姐你跟皇兄同岁,而且马上快要成亲了。以后姐姐你就别叫我公主了,就随我皇兄一样叫蝶儿就行了。” 听到她说成亲二字,我心里微微一窒,但是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笑了笑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君臣之礼上下之称怎么能随意废弃。” “姐姐要是不听我的,蝶儿这就跪下!”听我这么一说,刚被我劝好的公主立马松开了我的手臂,作势就要跪下。我连忙拉住她,然后说道:“好好好,听你的便是了。薄月,你去备些茶水瓜果,让我跟公主说说话。” “是,娘娘。” “姐姐早这样不就好啦!”永嘉公主笑吟吟的说道,然后抱着我的手臂走到了方桌前,拉着我坐了下来。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永嘉公主这样天真无邪直来直去的性格我还算喜欢,最起码她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虚情假意。或许真的能够当个朋友来相处也说不定。 在跟永嘉公主聊天的过程中,我得知她的本命叫李鲤。因为出生前一晚,母亲曾梦到蝴蝶,故又名蝶儿。她自己还打趣说,本来她出生后,太后跟宪宗都希望她能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气质一如庄周梦蝶一般。 但是谁能想到,她刚会走路,便叫嚷着要骑马耍剑了。 “姐姐,你从南诏那么远的地方来,难道不想家吗?”蝶儿喝了口茶水,开口问我。 我笑了笑说:“当我从南诏离开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要在这皇宫中待一辈子的准备了。不过若说不想,那是假的。毕竟大唐再美,终究也不是南诏。” “那就等姐姐跟皇兄成亲了,让皇兄带姐姐回南诏。”蝶儿笑吟吟的说着。 “我听说,南诏那边的河水清澈见底,从河面能够看清河底,还常常淹死过人吗。是真的吗?”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我师傅跟我说的,不过我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就连打仗都是在国境内,真是无聊死了。”说到这,蝶儿撇了撇嘴,一脸的委屈。 “师傅?听说蝶儿的师傅是皇墟观的高人,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姐姐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也只是问问。”蝶儿一说起她的师傅,我立马来了兴趣。对于皇墟观这个地方,我本来就怀有一份好奇之心,就更不用提居住在那里的世外高人们了。 世人皆知大唐的开国皇帝是太祖李渊,而且大唐极其推崇佛教。但是却少有人知大唐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先圣老子,而且是其直系子孙。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在大唐,其实道教要远远强盛于佛教。 一个人如果想要成为道士,在大唐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这需要通过许多审查和考试,而且最终能否成为道士的决定权还要捏在某些人的手里,这也就导致了大唐道士的素质极高,甚至于我在南诏都有所耳闻,完全没有滥竽充数之辈。而佛教则始终在民间发展,任何人都可以信佛,任何人都可以修佛。普度众生,来者不拒。在我看来,这似乎就是佛教以信徒的数量,用来对抗道教的质量。 但是不管这数量质量谁输谁赢,无论太宗皇帝曾派遣高僧前往西域取经。在大唐,唯一经受得住风雨飘摇百年之久的道教圣地,就只有皇墟观。 这是我对它格外好奇的地方所在。 “我师傅啊其实就是个老顽童,不过别看他看起来挺不靠谱的,不过办起事来却特别让人放心!嗯……虽然我是师傅的徒弟,不过我也没去过皇墟观啦,听我母后说,我们家除了父皇跟皇兄,谁都没去过那个地方。” 蝶儿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跟我说道。不过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就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 “姐姐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对那个地方好奇好啦。”见我有些愣神,蝶儿缩着小脑袋,在我耳边说道。 我怔了怔,不由得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我总觉得那地方吓人的很,你别看我平时胆子很大,但是只要一靠近皇墟观,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呢。”蝶儿说着还抱了抱自己的手臂,打了个冷战。 “不过虽然皇墟观那个地方不能去,不过我可以带姐姐你见见我师傅的,他人还蛮有趣的,你肯定会喜欢的。”蝶儿嘴里咬着瓜果,笑眯眯的跟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蝶儿也要回去了。我的寝宫离姐姐这里的哑阁不远,姐姐平日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来找蝶儿。” 说着,她便对我行了一礼,朝外走去。 我望了望蝶儿的背影,心里却对皇墟观这个地方越发的好奇。不过虽然我内心深处十分向往,但是我也深知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抿了抿已经有些发凉的茶水,我开口说道:“薄月,收拾一下。” “长安城建造数百年,期间就连皇宫都修正了数次,但是唯独皇墟观从始至终一次都没翻盖过。那个地方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去了,就连皇上也只是在登基之时去过一次。我劝你还是不要对那个地方好奇,否则的话,就是我开口也救不了你。” 我刚刚推开房门,脚还没迈进去,便听的一道声音传来。我循声望去,只见公孙白正坐在窗棂上,单手持酒,双目望月。 “天都这么晚了,大人你不回天策府,来我这里干嘛。”我没有回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天策府离皇宫路途遥远,骑马也要数个时辰才能到。我比较懒,刚好夜里闲来无事,就来你这里逛逛。没想到恰好蝶儿在你这,我就没露面。”公孙白扭过头冲我笑了笑,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椅子上。 “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牢。皇墟观那个地方,去不得。” “多谢大人挂念,影怜心中有数。”我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 公孙白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长安城不像南诏,这里面水很深,深到你稍微有一个失误,就会尸骨无存。而且你最近有些太耀眼了,这不是件好事。” “耀眼?” 公孙白把酒袋别好,然后看了我一眼:“哑阁是当年先皇赐给太后的居所,自从太后移驾坤宁宫开始,这里就从来没居住过人。哪怕是先皇跟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也没有那个资格住进来。这么多年来,能住在这哑阁的,就只有太后和你而已。” 公孙白话音一落,让我不由得为之一颤。虽然我一早就听李忱说过,这哑阁是当年太后所居住的地方。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除了太后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住进来过。 “而且你今天在东郊的表现,也让一些人记住了你。虽然太低调不是件好事,但是高调也绝对不是什么幸事。” 公孙白接着说道。 我点了点头,冲他行了一礼:“谢谢。” 公孙白冲我摆了摆手:“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什么谢谢的,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惹是生非的性格,很容易就会被谁抓住把柄。若是被谁抓住了把柄,就很有可能会死。你若是死了,我怎么带你去看南诏的桃花?” 我闻言噗嗤一笑,看着他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警告我的?” 公孙白说话的样子很严肃,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好笑。 “你……你别多想,我只不过是不喜欢失言而已。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公孙白便朝着窗台走了过去。 “公孙大人不必每次来都走窗户啊,要是被外人看到了,恐怕会说些闲话的。而且,堂堂天策府首座在我这里要跳窗而走,影怜实在是受不起。”我掩唇轻笑,指了指房门。 “咳咳……这长安城,还有人敢说我公孙白的闲话?”公孙白瞟了我一眼,白皙的脸上有些发红。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虽然硬气,不过他的脚步却还是转过头朝着前厅走去。 我笑了笑,说了声大人慢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白衣白发。跟初见时一样一尘不染,他的腰间挂着一把老旧的刀刃,我从未想过,名满大唐的天策上架,便是这样的男人。 在公孙白走后,我一头便倒在了床上,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没曾想,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变的满身疲惫,一如枯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三章 一缘已尽 一劫未至 第二日一早,刚从梦中醒来,便觉得浑身疼痛。大概是因为许久没做过那么剧烈的运动,此时手臂跟腰都酸痛不已。 把我叫起来的并非是薄月,而是永嘉公主。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天色还有些昏暗。我裹了裹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么早就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蝶儿笑吟吟的坐在了床边,然后跟我说:“昨天不是跟姐姐说了吗,今天带你去见我师傅。这不我就过来了吗,姐姐快起来就是了。” 一边说着,蝶儿一边把衣服扔给了我。 “见你师傅也用不着这么早吧。”我苦笑了一声,平时我大约都会晚几个时辰才醒的,精神也足。但是今天怕是再不能睡懒觉了。穿上衣服之后,我去梳洗了一番。本来还想着吃些早点,但是看蝶儿的焦急模样,我没来得及吃,便跟着她匆匆的出了门。 对于蝶儿口中的师傅,我是有些好奇的。不过昨晚公孙白的一番话,打散了我心中不小的好奇。所以这一大早,反而是蝶儿一路不停的说,而我倒是没问什么。 不多时,蝶儿便带着来到了皇城以北的高山上。我未来长安之前,以为皇城的山,是荒凉的。荒凉到连一棵树,一朵花都不会有。以为皇城的河,是浑浊的,是掬一捧,都带着些细沙的。 不过等我真的看到了,之前所有的以为,也都不攻自破了。 东郊山下的河水清澈见底,甚至能摸到河里的石头。东郊山上花草茂盛,树皆参天。与皇城内紧张浑浊的空气不同,这里的空气清新无比,就仿佛带着水珠一般。 “这山上面,就是皇墟观吗?”我问蝶儿。 蝶儿摇了摇头,跟我说:“我师傅虽然是皇墟观里面的高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从来不住在皇墟观里,反而居住在这山上。我每次问他,他都皱着眉头跟我讲一堆大道理。我听不懂,所幸也就不问了。” “虽然我没去过皇墟观,不过我觉得这里也不错。”我笑了笑,手指拂过一朵盛开鲜艳的花朵。 “跟皇墟观的那些高人不同,皇宫里的所有人想见我师傅其实都能见到的。不过就是要走上一千层的台阶,不准借步,不准代步。他说这是一种修行,若是连一千层台阶都走不完,就算上了山,他也会闭门不见。所以啊,就连皇兄见他都要乖乖的走台阶呢。” 蝶儿指着在山路上堆叠的那排歪七扭八的青石台阶,跟我说道。 “你师傅,还真的是个妙人。”我笑了笑。 世人多惫懒,尤其是身处在宫廷里娇生惯养的大臣们,别说让他们走台阶了,就是相隔数十米远的同僚府邸,他们都恨不得乘轿而行。这并非是什么凸显身份之类的,而只是一种习惯。 就像是他们虽然吃惯了山珍海味,但是也绝对不会碰那些粗茶淡饭的。 不过李忱能走上这山,我一点都不奇怪。他本就是性子隐忍胸有沟壑的天选之子,若是办事没有一丝耐心一丝平常心的话,他也绝对坐不上大唐的龙椅。 我望了望有些陡峭的山路,提了提裙摆,跟一旁的蝶儿说:“走吧。” 可是还没等我跟蝶儿走上台阶,只听的一道有些懒散的声音从山上传来:“我从山中来,山风翻我书,道袍归风去,饮酒笑长生。” 我循声望去只见远远就看见一个中年道士从山上而来,这个中年道士长相一般,面色洒脱放荡不羁。他的头上梳着一个道髻,插着根树枝的枝杈,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道袍,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那“我从山中来,山风翻我书,道袍归风去,饮酒笑长生。”便是从他嘴里吟出来的。 “是我师傅!我师傅!”蝶儿一脸兴奋的拉着我的手臂,然后兴奋的望着那中年道士,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我也有些意外,因为这中年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才皇宫之中跟我见过一面的邋遢道人。也是那天在皇宫之中唯一不叫李忱为皇上而称呼李忱为他的怪人。 “哟,这不是南诏来的公主殿下吗。小道逍遥子有失远迎,莫怪莫怪。”中年道人慢悠悠的走到我们面前,然后看了我一眼,连忙双手搭在身前行了一礼。我笑了笑,连忙回礼道:“前辈这就折煞影怜了,影怜这次也是陪蝶儿来的。” “别前辈前辈的啦,叫得我人都老了。小道道号逍遥子,本命陆离,你随便叫哪个都好,不过千万别叫前辈就是了。”中年道人皱了皱眉,冲着我挥了挥手,似是有些不耐烦。 “丫头,你要没什么事就去给师傅我要点酒去,别在这里碍事。”逍遥子瞥了一眼蝶儿,敲了敲她的脑袋。虽然他口中语气不善,甚至有些严厉,不过眼神之中却还是有着一抹难以言表的溺爱。 “哎呀,师傅你怎么一看到我就赶我走啊,不是帮你买酒就是帮你劈柴倒水的!”蝶儿噘着嘴巴,一脸委屈的看着逍遥子。很难想象,那么纨绔不堪甚至桀骜不驯的永嘉公主,此时会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我在一旁笑了笑,不过却没开口。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人家师徒的事,我一个外人,是不应该插嘴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是不是又想师傅的戒尺了?”逍遥子敲了敲蝶儿的脑袋,恶狠狠的说道。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嘛。” 蝶儿抱着自己的小脑袋,一脸委屈的看着我:“姐姐,我先去给师傅打酒去了,等一下我就回来!” 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这孩子。”逍遥子看着蝶儿的身影,不由得笑出了声。 逍遥子说:“庸人自扰,顾影自怜。从字上来看,这名字,可不是什么好名字啊。” 我闻言看了他一眼,微微行了一礼:“这名字是父亲起的,影怜一向觉得还不错。” “顾姓,伯爵,夏、商之伯爵,舜裔之后。若论姓氏,顾姓自然是旺姓,不过顾也有回头之意。小道一直认为,这人还是要一往无前的好,若是总频频回头不看未来,反倒是落了下乘了。” 逍遥子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盯着他,说:“前辈这是何意,影怜不懂。” “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耳朵听到的,未必是真的。世间万物真真假假,其实谁都说不出所以然。” “你看这是什么?”逍遥子忽然从一旁折了一朵花,然后放到了我面前。 我微微一怔,然后说道:“花。” 就在我话刚刚说完的时候,只见逍遥子微微一笑。一朵白色的蝴蝶,竟然恰到好处的停到了他手上的花朵上,汲取起了花蜜。 “现在呢?” 我有些发愣的看着那花朵上的洁白蝴蝶,半晌无话。 逍遥子把花扔到了远处,然后看着我说:“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二件事。” 我有些茫然,全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不过我隐隐能够感觉得到,逍遥子似乎在用一些其他的方式在告知我什么。不过对于他的这种方式,我实在是有些猜测不出他的本意。 “其实你今天能来,是我叫蝶儿去见你的。” 我抬起头看向他,我原本以为,是李忱或者是公孙白对蝶儿言语了些什么,所以她才会到哑阁去跟我道歉。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事情并非如此。不过我很疑惑,逍遥子为什么让她去见我呢?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逍遥子缓缓说道:“我与你有一缘,此缘有一劫。” “或许这就是定数,那日在大殿之中见过你一面之后,小道便掐算了一下,原来你跟小道还有一道缘分未尽。不过这道缘分有一劫。所以我便特地叫你来想要化解这场劫,顺便了结了这道缘。” 我攥了攥拳头,说道:“敢问前辈,这是什么劫?没有办法躲过吗?” “天机不可泄露,小道可还想早活几年呢。”逍遥子仰头大笑了两声,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该教你的两件事,小道已经教了,所以小道与你的这道缘也算尽了。” 语罢,逍遥子便不顾我的表情,双手背在身后,转头便向山上走去,嘴里还吟着诗:“我从山中来,山风翻我书,道袍归风去,饮酒笑长生……” 我本来想要叫住他的,但是奈何逍遥子的身形就仿佛乘风而起一般,几个瞬间,便消失在了山路之上,徒留我一人在山上,茫茫不见人影。 我喃喃自语:“劫还没到。缘分,就已先尽了吗?” 恰此,一道微风忽然吹过,我身旁的花草微微摆动,花香扑鼻。但是我现在却没有一丝想要去欣赏享受的心情。不知为何,就在逍遥子离开的刹那间,我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李忱,然后便不知不觉的流了几滴眼泪。 我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胳膊,小声说:“我们之间,到底是缘分已尽,还是劫难未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四章凤巢亭 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也就是求不得不生会苦,求不得青春会苦,求不得健康会苦,求不得永生会苦,求不得团聚会苦,求不得解脱会苦,求不得清明会苦。 不过说到底,其实所谓的苦,其实就只有一点。 就是求不得,便是苦。 原本渴求的东西,却远远的只可观,而不能走近,甚至观而不得,只可放在心底。欲罢不能,欲求不得。 …… “这样便可以了?” 逍遥子笑着望着坐在自己茅草屋旁边的男人,开口说道。 他虽然面貌看起来不过而立不惑之年,但是年岁其实早已过百。在这百年来他云游四方各国,见过各种各样的平民,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皇帝。但是在他看来,最有意思的便是这个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李忱,自出生以来便不被谁所看好,看似无能智迟,其实胸有沟壑甚至可以说是天选之子。他所有的光芒都在他登基的那一刻爆发了出来,就像是藏在沾满灰尘的盒子里的宝剑一样。 锋芒毕露。 几年下来,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甚至于连他都不由得钦佩起了这个年岁比自己小的多得多的皇帝。 “恩,可以了。” 李忱抿着嘴唇,双手放在嘴边。 “其实你应该知道的,她若是对你无意,便不会从南诏来见你。你若对她无意,便不会借小道之嘴传话。”逍遥子双手背后,迎着微风而立。他身上脏兮兮的道袍布满了泥污,甚至连拂尘都在地上歪七扭八的躺着。 不过却不知为何,这个看起来像是个江湖骗子的道士,却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朕要你说的话,跟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不一样吧?陆离。”李忱抬起头,看了一眼逍遥子。 逍遥子噘了噘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不去理会李忱。 “有意无意,都不是朕应该去考虑的事情了,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太子,跟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随珠公主,都已经死了。”李忱站起身,从山顶俯视着整座大唐皇城:“朕是大唐的皇帝,而不是她顾影怜的李无陵。突厥虎视眈眈,四方小国蠢蠢欲动。陆离,换做你,理应如何?” 李忱转过身,看向逍遥子。 “爱我所爱,恨我所恨。”逍遥子开口说道。 李忱蹙眉,回问:“爱我所爱,恨我所恨?” 逍遥子说:“小道跟你不一样的地方是小道只是个孤家寡人,闲云野鹤。而陛下你是一国之主手上执掌天下生杀大权。我大可以爱我所爱恨我所恨,但是陛下你从小受到的教育应该便是以民为本,以国事为主吧。” “江山还是美人,这种选择题,在我登基之前我大概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陛下,你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吗?”逍遥子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 “死?” 李忱仰头大笑了几声,异常的爽朗。 “陆离,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杀的了我?”李忱扔下一句话,还未等逍遥子开口,便已然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真正的孤独并不是一个人有多落寞,有多孤单,而是这个人伫立于众人狂欢之中,却遗世独立。李忱大约就是这样的人,他说话不留余地,走的干脆利落。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高傲,似乎就连脊柱都硬挺的如同金属,不能弯曲一下。 逍遥子背对着李忱,缓缓抬头喃喃自语的说:“情字最杀人。” …… 当我回到哑阁的时候,已是正午。 蝶儿独自一人留在了东郊的山峰之上,我亦是独自一人的回到了皇城之中。 今天的北苑格外的安静,听不见外面有一点儿的声音。不管是太监宫女的,还是些妃子们的。似乎是因为天气太过于炎热,她们都闷在了房间里不肯出来。 我躺在门口的椅子上小憩,薄月在一旁帮我扇风。在睡梦里,我梦到了李忱。不过跟以往一样,我梦到的,仍然是当年的那一幕…… 母后身上穿着洁白的南诏后服,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流淌在地面上……就像是盛开的蔷薇花。我从未看到过她眼神如此绝望过,就像是被生生从身体中抽离出全部生机一样。 那个皮肤白皙穿着华贵金装的少年站在她的身边,手里握着沾满了鲜血的屠刀。他的目光冷峻而死寂,脸颊上还沾染着那令我恐慌的猩红。随即,那一抹猩红在他的脸上慢慢渗透、溃烂,然后肆无忌惮的放大。 就像是恶鬼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我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惊醒。再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只有碧蓝的天空。没有母后的尸首,亦没有恶鬼向我扑来,更不见,那握刀的少年。 “娘娘,你怎么了。”薄月拿着手帕在我额头上擦拭着,一脸的担忧。 我冲她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姐姐没事,你接着扇便是了。” “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南诏来的……公主啊。”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乘火红色的轿子正停在我的门口。那轿子的四周盖着珠帘,里面铺着洁白的毛毯。毛毯上我躺着身穿湖蓝色锦衣的曼妙女子,她的声音极其的有诱惑性,懒散且优雅。 虽然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影怜初到长安,还没来得及跟北苑的各位姐姐问好,不知姐姐住在这北苑哪里,有机会影怜一定登门拜访。”我看着那轿子里的美人儿,开口说道。 “咯咯,都说这北苑新来的南诏公主心高气傲,我今儿是专程过来看看的。人怎么样不清楚,不过这门面功夫做的还不错嘛。” 轿子里的美人儿咯咯一笑,那笑声一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我挑了挑耳边的发丝,也不回话,只是略微垂了垂眸子。 “本宫是住在南苑的……若论身份,你被贬前或许我得叫你声姐姐了咯咯。” “好了,我也不是来跟你交朋友的。就是好奇你这个人儿到底是什么模样,既然已经见到了,那也就走了。顾妹妹,明晚凤巢亭的宴会你可得来啊。咯咯,姐姐等着你呢。”语罢,那轿子便在四个精壮汉子的肩膀上朝着远处慢慢走去。 我盯着那轿子好一会儿,蹙了蹙眉。听这美人儿的意思,她大概是二品芳仪出身,在这整个后宫之中,能压过她一头的,除了皇后,便只有三位一品夫人。可以说地位超前。 但是我初来长安,连大门都没怎么出过,在这北苑都没什么朋友,这美人儿是如何从南苑得知我的?难不成真的如公孙白所说,这宫里还真的有人在暗暗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一想到这,我心里忽然冒出些许凉意。 这后宫不比李忱的内廷外庭,若是为朝臣,被人惦记上了,大多也都是被逼的辞官隐居,不问政史,极少数会被逼上绝路的。但是这后宫则不一样,莫说是绝路,就是连你平时吃的饭,喝的水,都有可能被下了毒。 俗话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这话放到后宫,可一点都不假。 “薄月,你知道这凤巢亭是哪里吗?”我扭过头问薄月。 薄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我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奇怪。若说这是李忱召开的宴会,我应该会收到些消息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何,我却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而且这凤巢亭在哪里,我更是一无所知。 “薄月,你去一趟蝶儿的寝宫,就说姐姐我找她有事,让她来哑阁一趟。她若是不在,你就告诉她宫里的侍女。”我抿了抿嘴唇,然后跟薄月开口说道。 “是,娘娘。” 薄月领了命,便前去寻蝶儿了。 不多时,大概两三盏茶的功夫,蝶儿便跟着薄月回来了。跟早上看到她的样子不同,蝶儿此时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皮甲,头发扎在脑后,英姿飒爽,哪里还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姐姐,你叫我?”蝶儿打老远儿看见我就喊了一声,然后连忙下了轿子朝我跑了过来。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作为公主,皇上的妹妹,太后的女儿,怎么能像个男子一样披甲挂剑的?”我拍了拍她腰上的铁剑,严肃道。 蝶儿似是累了,端起我旁边桌子上的茶就喝了一大口,然后跟我说:“哎呀姐姐你就别说我了。蝶儿从小就是这身打扮,像是昨天来见你的那模样,我很少穿的……而且穿上都别扭死了。” 蝶儿蹲在地上躺在我的腿上,有些撒娇的说道。 “就你有理。”我有些好气的点了点她的鼻子,笑了笑。 “嘿嘿。” “对啦姐姐,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蝶儿直起身子问我。 “方才……” 我把刚才跟那美人儿交谈见面的事儿跟蝶儿学了一遍,然后问道:“那凤巢亭是什么地方?蝶儿你知道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五章富有道以挟贫 “那凤巢亭是什么地方?蝶儿你知道吗?” 蝶儿听完我说的话,想了一会儿,然后跟我说道:“那美人儿应该是南苑的沈流苏,她可了不得了。早几年的时候,整个南苑皇兄最喜欢的便是她了,后来皇兄频于政事跟一心想着收复突厥的事,这才怠慢了她。她在南苑的绰号就是小貂蝉呢。” 小貂蝉?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得笑出了声,心说那李忱是吕布不成? “姐姐你笑什么?蝶儿可没跟你开玩笑。” 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姐姐知道,你接着说便是。” “不过虽然沈流苏长得漂亮而且能歌善舞,但是脑子却不怎么好使。用魏大人的话说,她就是‘身如翡翠,脑如顽石’。所以也就是因为这一点,这几年我皇兄并不怎么待见她,不过却还是有些宠爱的。” “至于那凤巢亭宴会,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如果不是姐姐说……我都不知道凤巢亭要开宴会了。不过这个地方我是知道的,凤巢亭其实就是宫中的一处亭苑,因为以前母后总喜欢在那里听曲儿,所以就改名为凤巢亭了。若是姐姐想去,蝶儿这就带你去看看。”蝶儿拉着我的手说。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必了,我对这些个地方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听人说起,才会觉得好奇。” 听蝶儿的意思,这宴会她并不知情。看样子,似乎知道这凤巢亭宴会的,就只有少数一部分人。但是这就让我有些奇怪了,连蝶儿这个永嘉公主都不知道的宴会,为什么沈流苏一个二品芳仪会清楚?而且连时间都知道…… 我皱了皱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姐姐?……姐姐?” “啊?” “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蝶儿把手掌放在我面前晃了晃,好奇的问道。 我微微一笑:“没想什么,就是一不小心愣神了。” “好吧……姐姐你还有事吗?若是没事蝶儿就回去了,方才我正跟侍卫练习刀剑呢,听说姐姐找我,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你啊,小心一点,有功夫学学琴棋书画别净学些男人家的玩意儿。”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 蝶儿吐了吐舌头,然后站起来跟我行了一礼:“那姐姐先歇着,等蝶儿那边玩够了,就马上过来找姐姐。” “行了,去吧。”我挥了挥手。 话音一落,蝶儿就像是获了大赦一般,连忙的跑了回去,似飞一般钻进了轿子里。 …… 本以为我是不会收到凤巢亭宴会这道消息的,但是没想到,等到了晚上的时候,穿着紫杉的公公便从宫里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封请帖。 原来这召开这凤巢亭宴会的并非是李忱,而是当朝宰相苏迁的女儿,一品惠妃,苏白。 “怕是那日在东郊,就让她盯上了吧。”我叹了口气,收起了烫金请帖,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格外的夺目。若是她召开的这宴会,也就能够解释的清楚,为何蝶儿会不知情,而沈流苏会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斟酌了一番,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蝶儿的好。若是苏白叫上了她,那自然不必我告诉。若是苏白没叫上她,我擅自叫了她,反而更添了些许麻烦。 李忱在位这些年,宰相更替有十数人,最信赖的莫过于魏谟魏大人,而苏迁大概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宰相是靠着女儿得宠才上位坐到了这个位置。为人中庸智拙,但是虽然无大功,却也无大过。不得不说这也是他的本事了。 至于苏白这个人,我并非很了解。但是光是东郊那一次见面,便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城府极深,而且绝对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但是好在她对于李忱不是一般的畏惧,应该也不会太过于放肆。 李忱虽然登基以来,勤于战事政事,但是对于后宫的管理也可以说是滴水不露。再嚣张跋扈的人,见了他怕也是要乖乖的低下脑袋。 时间如梭,还未觉得如何,一天便过去了。待到从南苑来的公公跑过来邀请我,我才想起原来这宴会说开始便开始了。我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妆容,只是薄施粉黛。身上穿着一件莹白色的断袖流云花纹宫装,上裳下裙。身上也无需带些什么首饰,只是头上斜插了两根白玉玲珑,缀着三朵芙蓉。虽没有金银夺目,但是却也没有丝毫小气。 收拾完,我便叫薄月备好轿子,朝着那凤巢亭去了。 其实这宴会,说起来大概是联络感情谈笑风声的场合,不过现实却是大家互相攀比着附和着结成派系的把戏。这点就是后宫跟外庭内廷一样的地方了,若是队伍站的不好,稍稍有错,那就是跟着要受罪的。 待到到了那凤巢亭的时候,刚一下轿,入眼的便是数十位美人儿,满满一亭。亭子中间七八张长桌,摆着各种各样的酒食瓜果。这些妃子们两三成堆,极少数如我这般形单影只。我寥寥望去,数十位妃子,我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正当我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在我后面传了过来:“哟,妹妹……你果真是来了啊,咯咯。” 听这声音,我便知道是那沈流苏。 我慢慢起身,转身对她行了一礼:“上一次见姐姐的时候未来得及问好,这一次影怜先给姐姐请个安,望姐姐见谅。” “咯咯,这是哪里话。不过你这话儿我确实喜欢听。来我看看……啧啧,才一日未见,妹妹好像显得越发的姿容出众了。” 沈流苏细细的看了我两眼,开口笑道。 “姐姐谬赞了。”我笑了笑,目光不由的打量起了她。 不得不说,沈流苏确实很美。最起码在我所见到的女子之中,不论气质,光论外貌,沈流苏确实是当之不愧的美人。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白粉色齐胸青鸾上裳,露出肩膀脖颈。柳腰下面是一条月白色百褶裙。一头青色在脑后完成一个发髻,白皙的额头上点着一抹兰花纹。头上插着一支琉璃凤,缀着三朵金花。手上的美人宫扇,更是添了一份优雅懒散。 与她的性格有些贴合。 我不禁赞叹一声:“上一次是隔着轿子看的,没发现姐姐竟然这么美。这次亲眼一见,真的是让影怜眼前一亮。” 听到我这一番话,沈流苏大声笑了起来,丝毫不加掩饰的说道:“虽然这种话我天天都听,但是从妹妹你嘴里说出来,我还是头一次觉得这话原来这么舒服。咯咯,不过妹妹这话我倒也不觉得假。若论相貌,别说是在南苑,就是在妹妹你的北苑,怕都是找不出来几个能跟姐姐一比的。” 沈流苏这句话惹得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起初她们都带着些许怒意,但是当看到说话的人是沈流苏的时候,她们脸上的怒意明显消退了不少,就是有着火气,怕是也不敢吭声。 看得出来,这个沈流苏的脑袋确实不怎么精明,这种话都敢在这种场合说出来,所谓树大招风,这个道理看来她并不懂。不过从这件事也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得宠。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瓷器的摔碎的“哐啷”声从旁边响了起来。我跟沈流苏蹙了蹙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上穿着湖蓝色锦服脸上画着浓妆的妖艳女子,正坐在椅子上,伸着一根手指指着另外一个妃子大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让你给我倒杯茶是看得起你,怎么你还有些不愿意了?这凤巢亭的东西,也是你说摔就摔的?” 那被她骂着的妃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茶水打湿,虽然相貌长得清秀可人,但是却绝对称不上美丽。此时的她大概被那妖艳女子喝的有些害怕,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就在眼眶里面转着。 看着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的茶壶,我想大概她并非是不给那女子奉茶,而是一时紧张才摔碎了壶吧? “不说话?不说话就有用吗?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里是什么身份?说来我听听?”那妖艳女子见她不敢还口,越发的刻薄了起来。 “家……家……家父是……” “支支吾吾的,连你父亲的官职都不敢说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芙,家父……家父是中州别驾薛勇。”说完这句话之后,女子眼眶里的眼泪彻底抑制不住,落了下来。 反倒是那妖艳女子,听了女子的话,不由得冷笑一声:“现在这凤巢亭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了,苏妃也不仔细的挑挑人,什么猫啊狗啊的,也都把自己当盘菜了。” 此时,旁边的人更是没有一个敢于开口帮忙的,全都在旁边,犹如看戏一般的看着那叫薛芙的女子。那犹如刀剑一般的冷峻目光,更是刺的她连头都不敢抬。 “也罢也罢,我也不想过多的指责你了。你只要跪下来跟我叩头认罪,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你看怎么样?”那妖艳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在她旁边的几个妃子更是掩起了嘴唇。 丑态毕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六章 薛芙 刚听到前半句的薛芙本来面露喜色刚想道谢,但是等到女子说完一番话之后,薛芙已是面如死灰,惨白至极。在宫外,她是堂堂五品大臣的女儿,应该没受过任何委屈,就犹如掌上明珠一般。但是在这后宫之中,莫说是她了,恐怕就是他父亲亲至,也就只有下跪的份。 都道皇庭多飞凤,谁知庭下饿死鸦? 我蹙了蹙眉,心里没来由觉得一阵的酸楚,不由向前走出一步。那沈流苏见我如此,拉了拉我的衣袖,在我耳边说道:“这人叫林玲珑,与我一样都是二品芳仪,最擅长就是搬弄是非跟恃宠而骄。平日我都不想与她纠缠,你还是别惹这个乱子了。” “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见我不听劝告,沈流苏也松开了手。她毕竟跟我不过数面之交,能提醒我一下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别提什么帮忙了。虽然她脑袋不怎么灵光,但是这些宫里的门门道道,她可比谁都清楚。 “三宫六院都为姐妹,并未身份高低贵贱。若是仅是奉茶道歉妹妹也并无觉得不妥,但是这下跪叩头可就有些过分了吧?这薛姐姐的双膝进了宫,可就只跪皇上太后了。姐姐你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我走过去拍了拍薛芙的后背,眼睛低垂,看着地面上碎了一地的杯子。虽说我不知道这林玲珑的身份是何,但是料想在这凤巢亭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况且她应该也怕这件事传到李忱的耳朵里。 真要是那般,她可就惨了。 林玲珑眯了眯眼睛,脸色不善但是并未吭声。反倒是她一旁的女子有些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哟,这是哪一巴掌没盖住钻出来个美人儿。北苑的人还真是有气魄。那不提她,你又是打哪儿来的?” “家父南诏王。难不成,姐姐也准备让我下跪叩头?”我瞧了她一眼,横眉冷对。 虽然南诏不是什么大国,但是按照大唐律法,若是我父王进宫,便是官从一品,位及封疆。 那女子被我噎的说不出话,张了张嘴也没说话。反倒是林玲珑冷笑一声,冲着我说:“哟,原来你就是那南诏公主啊?怎么,这件事你想出头?你可想清楚了。她家里不过是一个中州别驾,值得得罪我林玲珑吗?”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见我不表态,林玲珑也不愿与,冷哼了一声,便起身跟着两个美人离开了。虽是周围的妃子大多都在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色也有些无常。不过我也不理会,对着身旁的薛芙笑了笑:“方才妹妹也是见姐姐你被欺凌心里有些愤慨,倒不是可怜姐姐。只是觉得姐姐一个人有些孤单……若是不碍事,姐姐可以跟我站在一块。” 薛芙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一脸的感激的看着我:“您才是姐姐……薛芙刚到皇宫举目无亲,如果不是方才姐姐你出手相助。恐怕我……恐怕……” 说着说着,她便又掉起了眼泪。我见她着实可怜,但是却又怕打击她的自尊心,只得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她一样。正如她所言,方才如果不是我出手相助,恐怕她就真的跪下去了。 这一跪,可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沈流苏走了过来,嘴角含着笑意的说道:“真不愧是敢和苏妃叫板的人啊。顾影怜,你还真有些骨气。不过你这么胡闹,也不怕得罪人?” 我笑了笑:“沈姐姐说笑了。影怜可是最怕的就是得罪人了。不过有些事情若不出头,等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谁又能替我说话呢?” 当突厥进犯吐蕃领土的时候,我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吐蕃人;当皇帝屠杀大臣的时候,我保持沉默,因为我跟他们无亲无故;当军队造反推翻皇权的时候,我仍然保持沉默,因为我又不是皇帝;当她们毒杀其他妃子的龙子时,我继续保持沉默,因为她们毒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但是当所有的迫害都降临到我的身上时,我的沉默已然无用了…… “姐姐……姐姐你不会因为我受到牵连吧?若是这样,妹妹怕真的是要悔恨死了。”薛芙抬头看了我一眼,连忙开口说道。她眼睛里有些恐慌跟担忧,这不由得让我心里涌出一丝暖意。 “无妨,妹妹不必为我担心。”我笑了笑,然后瞧了她一眼。虽然家世一般,但是薛芙的穿着也并非有多出色。身上的衣裳虽然都是崭新的,但是却并未什么新意,看上去也有些平常。尤其是头上的簪子,更是没有任何点缀,只是寻常的素银凤钗,斜插进头发里,一如婢女一般寒酸。 我随手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白玉玲珑,然后放到了她的手里,轻声道:“虽然不愿说,但是这宫里不比家中。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再三考量三思而行。有时候一失一得都让人揪心。不过若是受了欺凌也不要忍着,只要把握好尺度,不会出事的……” “这根白玉玲珑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既然你叫我声姐姐,这礼物你就不要推脱了。妹妹肤如白雪,戴上这白玉玲珑准要比我戴上还好看。”我将她头上的素银凤钗拔下将白玉玲珑簪了上去,对着她笑吟吟的说道。 这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却是南诏产物,大唐少有。若论价值恐怕就是黄金也不能跟其相提并论。不过我一向对衣着首饰没什么概念,这东西送也就送了。反正李忱的国库里,也不缺我这点嫁妆。 似是没想到我会对她如此,薛芙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随即连忙捂起了嘴,眼泪又落了下来,梨花带雨,格外怜人。 “妹妹从小在家中娇生惯养,但是来到宫里后,却平白无故的受到了许多欺凌跟白眼。在北苑更是举目无亲形单影只,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姐姐对我这么好。薛芙……薛芙知道自己家世卑微,但是只要姐姐有所求,就算是上冰山,下黄泉,薛芙也定当万死莫辞!” 薛芙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满是坚定跟感激。 “傻妹妹。” 看着她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睛,我心里微微一痛,不由得把她揽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你心中苦痛,姐姐何尝不是举目无亲形单影只。若是你愿意,无聊的时候可以来跟我说说话,我也好有个伴。” “恩!”薛芙重重的点了点头。 “或许你心里会有些怨言,也会有些难过。但是没什么好埋怨的,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来便是尊贵,没法子比的。”我扶着薛芙的肩膀,擦了擦她的眼泪,低声道:“但是有时候不公平反而是好事,你要记得这点。” 这时一旁的沈流苏有些不耐烦的说了起来:“好了好了,有完没完啊。谁进宫是一帆风顺的?不都得受点白眼欺凌的。就算是姐姐我,当初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像是诉苦啊,抱怨啊,根本没用。来来来,坐下陪姐姐喝茶聊天,这桂花糕可要比我流云宫的好吃多了。” 沈流苏捻起一块桂花糕,含了下去。 我笑了笑,然后应声坐在了沈流苏的旁边,还拉着薛芙坐了下来。 “沈姐姐说的是,有生气的功夫,还不如吃些好吃好喝的,犒劳一下自己。” “就是。”沈流苏紧跟着附和道。 沈流苏皱了皱眉:“不过我也有些奇怪,你这样身份。苏妃怎么会给你帖子?” 薛芙听了之后,脸色一黯,随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刚来宫里不久,也没什么朋友。昨天有公公来送帖子跟我,我也就来了。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如果我知道会有这么多妃子,打死我我也不会来的……” 见薛芙有些激动,我握了握她的手。 “相比起北苑,南苑一向都不太平。这凤巢亭的宴会也极少宴请北苑的人来。不过既然苏妃邀请你们了,想必她应该也有她的想法。不过就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了。”沈流苏歪了歪头,小声跟我说道。 后宫之中,很少有像沈流苏这样不攻心计的。也不能说她不攻心计,只能说相比较一般的嫔妃,沈流苏更简单一点。 此时日头正亮,感觉热的有些让人透不过气,仿佛就连空气都烧灼了起来。周围的一些嫔妃虽然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但不是为何我却只感觉有些无聊。我跟薛芙还有沈流苏聊了会天,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等苏白。 能够驾驭整个南苑的嫔妃,这个女人还真是有些不可小觑。倘若换了别人,光是让这些心高气傲的主儿等这么半天,恐怕就要被口水淹死了。 就在我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太监的尖细嗓音:“苏惠妃到!” 紧接着,只见一乘鸾红大轿从远处缓缓而来,四个穿着紫杉红领的壮年男子扛着前后,步调平稳,轿上挂着红色的纱帐,一眼看不尽其中,但是却没来由得觉得一阵朦胧美意。 我咽下一块桂花糕,扭过了头。 “显摆。”沈流苏有些不屑的说道。 “恩?”我看了一眼沈流苏,不明其意。 沈流苏瞧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朝我们看过来,于是小声道:“这红鸾大轿啊,是皇上当年封他为惠妃的时候送给她的。于是但凡是人多的场合,她别的轿子都不坐,专门就坐这个来。你说她是不是显摆?” 听沈流苏这么一说,我脸色一黯。 原来这个轿子,是李忱送给她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七章她所知道的 我一直都以为,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把谁放进心里面。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桀骜而孤独,我从未听说有谁在他身旁耽搁过,哪怕是数月。但方才听沈流苏说起的时候,我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窒。 就仿佛是被谁用锥子在心里凿了个窟窿出来一样。 以前常听人说,说人的一生会站在许多的岔路口,会被这些路口上困惑自己迷惑自己的琐事所纠缠。于是人们就会觉得难以取舍,犹豫而彷徨。但大概李忱那样的男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犹豫或者彷徨。 其实我也很想像他那样,有着不能拒绝的决心跟不能回头的目的。但可笑的是,每一次走到最后,我发现能限制住我的,又偏偏是他。 鸾红大轿停在凤巢亭的前面,然后缓缓落下,轿子两旁的红鸾鸟宛若活了一般的栩栩如生,羽翼及天。随即一段雪白如玉的小腿从轿子里缓缓露了出来,紧接着是红色的鞋子,跟一件鲜艳如火的红装。 苏白肤如白雪,头上戴着赤金色的头冠,衣裳如火,唇红如血。她就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样远远走来,随后一众嫔妃一如稻草般鞠躬屈膝。 “参见惠妃。” “免礼。” 苏白一招手,然后大方的坐在了一直空着的主位上:“真是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她微微一笑,有些自怨。紧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附和,一大批人都似是恨不得去做她脚下的泥土一样。 我微微蹙眉,一言不发。 “今天本宫邀请了南北苑大部分的姐妹,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的,结果没想到这么多人都给了本宫一个面子。这让本宫很是高兴。”苏白笑了笑,一挥红袖,旁边的侍者便给她满上了一杯酒。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就算再忙,这凤巢亭的邀请,哪敢不来啊。”一个穿着妖娆的女子咯咯笑了两声,谄媚的说道。 沈流苏在我一旁冷笑了一声,低声道:“这笑卖的真不值。” 看得出来,她跟苏白,似乎不怎么对付。 “呵呵,其实这次让各位来,本宫也是有些话想跟各位说。” 苏白浅饮了一口杯中酒,慢慢道:“你们也知道,皇上勤于朝政,已经很久没来过我南苑了,北苑大概也是如此。但是最近听说赫连姐姐跟皇上走的很近,甚至连坤宁宫都去过一次了。本宫自己倒是无妨,但是却觉得苦了妹妹你们啊……” 说着,苏白甚至还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 紧接着,本来还有些平静的嫔妃们全都跟炸了窝一样,一个个恐慌的宛若末日浩劫一般。声音更是逐渐大了起来。 “怎么办……难不成赫连娘娘要当皇后了不成?” “这么说来她们西苑可就要压过我们了,到时候还有好日子吗?” “这时候皇上就不来了,到时候,皇上怕是更不会来了。” “就是啊,除了刚进宫的时候,皇上这都好几年没有临幸过我了……” …… 我蹙了蹙眉,苏白口里的赫连姐姐我是知道的……可以说,整个大唐的后宫妃子,就只有她一个我还算了解。 若说大唐历史以来最贤能的女人,恐怕莫过于太宗皇帝的皇后长孙无垢了,恐怕整个唐朝,都找不出能够与其比肩的女子。可以说赫连琉璃,是自长孙皇后之后,唯一在贤能上跟其相差无几的女子了。 一月进宫,五月赐殿宇为二品,次年一月贵为丽妃。赫连琉璃可以说开创了整个后宫晋升最快的历史,并且从来不恃宠而骄,相反,整个后宫的妃子都在争宠的时候,只有她帮助李忱处理政事,甚至敢于直谏。 从心底里讲,若说整个大唐谁最有期望成为皇后,除了她,我还真的想不出旁人。 但是很显然,她的这种贤能,虽然能够俘获李忱的青眼相加,却未免热闹了其余妃子。 很显然,苏白就是其中之一。 “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连皇后,都是赫连姐姐的了。”苏白哀叹一声。 “怎么能啊,要是推选皇后,我们肯定第一个支持苏姐姐啊!” “就是就是,再不济,我父亲也跟苏姐姐的父亲是同僚,到时候绝对会帮着苏姐姐的!” “可不是嘛,要是丽妃当了皇后,我们还能有好日子了嘛,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了呢。” …… 四散叽喳的话语一如互相敌对的飞鸟,站在枝头上不住的嘶鸣。我始终冷眼旁观,不肯说一句。而苏白似乎也听到了自己想要听见的话,微微笑了笑,对各位嫔妃道了声谢。不得不说,大唐的嫔妃,演戏的水平真的很高。 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下一秒却笑的比谁都要开心。 “呵呵,顾妹妹,怎么一直没见你开口啊?” 正当我准备再吃一块桂花糕的时候,忽然,一直端坐着的苏白不知道怎么,目光扫向了我。 我微微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忘了跟各位介绍,这是前一阵子进宫来的南诏公主,也是本宫的好妹妹。呵呵,方才姐姐进来还以为你没来的,没想到你坐在这呢。”苏白站起身,端着手里的酒杯,像我款款走来。 我微微蹙眉,虽然不喜,但还是对她鞠了一躬:“姐姐有礼了,影怜本来就不是什么夺人眼目的美人儿,姐姐一来更是光芒不盛。这才没让姐姐看见。” “呵呵,妹妹哪里的话。不过方才我见妹妹没开口,难不成妹妹心里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苏白一脸笑吟吟的拉住了我的手,语气温柔。就在她说话的同时,一旁不少妃子全都朝我看了过来。 我知道这是苏白在逼我站队,也就是说逼迫我站在她这一面从而敌对着赫连琉璃。而且如果我此时开口说了赞同她的话,众目睽睽,我就是想要抵赖都不可能了。我想了想,于是说道:“妹妹哪里有什么想法,还不是来听姐姐们说的。” “集思广益嘛,姐姐还真是想听听妹妹怎么说?” 我见苏白得理不饶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姐姐真要我说?” 苏白见我松了口,微微一笑:“妹妹说就是了。” “那么依妹妹所想,皇上时常跟赫连娘娘在一起,反倒是好事。赫连娘娘时常安抚皇上,并且能够及时谏言,梳理国策。这对国家,对皇上都是好事。反而若是我们在这里胡乱猜忌些什么,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别说皇上日理万机,就是闲下来,怕也不会来我们南北两苑了吧。” 我向后退了一步,跟苏白四目相对。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苏白也是微微一愣,一时之间没回过神。在我旁边的沈流苏听到我这么一说,更是笑出了声,嘴里的桂花糕都吐了出来。周围的妃子也皆是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似乎在她们眼里,我是不敢,也不可能对抗苏白的。 “妹妹还真是忧国忧民啊,不过身为北苑人,这么帮其他苑子的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劝妹妹还是想一想,重新说吧。”苏白眯了眯眼睛,看着我柔声道。 虽然她的声音着实温柔,但是眼神却异常的阴冷毒辣。 “同为皇上后宫,还分什么东南西北啊。”我笑了笑,开口说道。 “装什么清高啊!用得着你吗?” “就是,还敢顶撞苏妃,你是个什么东西?” “要我说她也许就是南诏派来的间谍,来扰乱我们大唐后宫的!” …… 苏白转了转眼睛,然后又看向我:“妹妹,这些人说话可不好听呢。但是你若是换个想法来,姐姐或许还能帮帮你。” 紧接着,苏白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顾影怜,你就不怕死吗?” 她眉眼带笑,温柔透骨,丝毫没有一丝的狠辣,就仿佛刚才那句话是我幻听了一般。我扫了她一眼,然后淡淡道:“我从小在南诏见过太多你没见过的东西了。残肢断臂,鲜血断戈,所以死对我来说,我真的不怕。” “咯咯。” 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苏白掩着嘴唇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她脸色一变,在我耳边低声道:“所以当初看见你母亲死的时候,你心里也毫无波动吗顾影怜?” 说完,苏白更是放肆的大笑了两声,转身朝着后面走去。我心里咯噔一下,在她后面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苏白转过头,瞧了我一眼:“谁知道呢。” “苏白!你站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大声喊道。 “顾影怜你疯了!”这个时候坐在我身边的沈流苏拉着我的手臂小声说道。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臂,直盯着她那火红色的背影。对我而言,来大唐最大的目的,就是寻找出我母亲死亡的真相。这个目的甚至于大过我见李忱。苏白的一句话让我浑身都在发抖,我甚至能够感觉到我的心跳,在强有力的怦怦直跳。 她到底些知道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八章 你也要朕娶她? 有关于当年的那件事情,其实我内心深处是深信不疑的,虽然我不想这么去猜测,但是每当脑海里想起那个持着屠刀站在我母亲旁边的少年,我心里所有的理智都会在一瞬间被挤压的丝毫不剩。 我的直觉告诉我,苏白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我却又不能逼迫她开口,现在她的身份比我高,地位也远在我之上。如果我贸贸然的质问,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我缓缓的喘了口气,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真是大胆!竟然敢……” “皇上驾到!” 就在一个妃子正对着我怒目圆睁的大喝时,一道嗓音极其尖锐的太监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浑身一颤,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金色龙袍的白发男人,正从不远处朝这里走了过来。 我看不清他的眉眼,但是心里却对这个男人的每一个细节都深入骨髓的了解。他缓缓而至,孤身一人。没有随从太监,甚至就连一把折扇都未戴在身上。一直到他出现在这凤巢亭中,一直到所有嫔妃侍从全都清一色的整齐下跪。 我才看清楚他的轮廓。 他的脸上仍然透着薄凉之相,剑眉之下的双眸似乎连一丝感情都不带。就像是冰山一样冷酷,以至于我在这炎热的天气下,仍会觉得有一丝阴寒。 “陛下。”苏白一脸媚笑的走过去,轻轻的揽住他的胳膊。 “陛下日理万机,今日怎么会来这凤巢亭?若是臣妾知道,定然会好好准备一番的。”苏白柔媚至极的嗓音极其的魅惑,让我不由的想起了故事中的苏妲己。 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朕听说你这里在开宴会,恰好宫中政事都忙的差不多了,于是就过来看一眼。准备的还挺丰盛嘛。”李忱开口说道,大方的坐在了方才的主座之上,而一旁的妃子,亦诚惶诚恐的向一旁让了让位置。 “怎么,刚才在说些什么?怎么朕一来,便没了动静了?”李忱端起侍者刚刚倒满的美酒,浅饮了一口。他的声音很轻盈,仿佛就像是寒风一样,轻柔而凛冽。他一开口,满场除了苏白之外,又有哪个妃子敢多言的?就连我身旁的沈流苏,都坐直了身子,再不敢有一点的马虎。 “呵呵,也没谈些什么啦。只是没想到陛下会来,姐妹们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这可都怪陛下的龙颜太有威严了嘛。”苏白帮李忱摘好了些许解暑的瓜果,有些委屈的说道。 李忱听了这话,似是也有些开心,不由得大笑了几声。 “你啊,就是喜欢说些好听的话哄朕开心。这凤巢亭是当年母后喜欢待的地方,自从她移驾坤宁宫之后,你每年都要在这里开几次宴会。你什么心思朕会不知道?”李忱摇了摇头,饮了一口酒。 “陛下……” 苏白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其实方才臣妾也只是跟各位姐妹谈论一下以后的打算。这后宫四苑,若说贤能必然是赫连姐姐拿头一份。臣妾自觉也是赫连姐姐能够被陛下相中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臣妾这才叫各位姐妹们来凤巢亭,想要商量一下怎么跟赫连姐姐的西苑好好相处呢。” “哦?好好相处?”李忱听了这话,突然冷笑一声。 苏白眨了眨眼睛,说道:“陛下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各位姐妹啊。臣妾一心为皇上着想,哪里敢有半分放肆。而且方才就连顾妹妹都说了,这皇后的人选,那是非赫连姐姐不可啊。是不是啊顾妹妹?” 苏白突然提起我,语气娇柔,似是跟我极其要好的样子。 我抬起头,对上的却是李忱冰冷的双眸。 “回皇上,臣妾以为丽妃贤能德淑,后宫之中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才觉得皇后的最佳人选必然是丽妃。而且……” “够了!你是觉得,朕应该大娶丽妃?”李忱突然打断我的话,冷冰冰的问道。 周围的嫔妃虽然不敢大声言语,但是看向我的眼神却多有些幸灾乐祸。苏白就更不必说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更是让我心里越发的觉得厌恶。 “是……” 我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砰! 只见李忱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瓜果酒水洒了一地,就连精致的瓷器都摔碎的七七八八。他眼中满含着怒火,冲着我大吼:“放肆!立后的事也是你能考虑的?难道朕心中无数吗!你就这么想让朕娶丽妃吗!” 因为愤怒,他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而一旁的妃子,大多都吓得瑟瑟发抖了起来,哪里还敢吭声。 “陛下息怒啊!”苏白连忙扑倒在地上,不顾身上华贵的衣衫被地上的污垢弄脏,语气更是带着哭腔。但是盛怒之下的李忱丝毫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他仰起头冰冷的看着苏白,满脸寒霜。 “苏白,你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吗!朕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复兴我大唐,都是如何剿灭突厥。你们再想什么?皇后?好啊,你们只要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跟朕说你想当皇后,朕明日便娶你入皇极宫!不是都想当皇后吗?站出来!” 李忱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冰冷而凶恶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跪伏在地上的嫔妃。 “陛下息怒……” 一众惶恐声。 “混账!都给朕滚!以后凤巢亭这个地方,谁若敢再来,杀无赦!”李忱大吼一声,其余人谁又敢多言?一众嫔妃尽皆全都灰溜溜的告退,甚至连头都不敢抬。我扶着薛芙是最后一个离开了。她被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而苏白更是连话都没说上,就被李忱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顾影怜。” 我刚刚走到亭口,他便在我身后唤我的名字。 “朕要是娶了赫连琉璃,你是不是开心的连觉都睡不着了?”他冷笑。 我被他刺的心口一疼,却不住的吸了口凉气,轻声道:“丽妃娘娘贤良淑德,可比太宗的长孙皇后。皇上若是娶了她,是大唐幸事,天下幸事。” “哈哈哈,好好好,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朕就如你所愿。”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捏着冰冷的酒杯,笑的放荡而洒脱。就像是市井中放浪形骸的公子哥。我没回头,甚至连话都没说出一句,只是紧咬着嘴唇,仿佛窒息一般。 我不敢再多停留,只想要扶着薛芙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 回到哑阁后,薛芙问我道:“姐姐胆子还真的是大啊,方才我腿都被吓软了,姐姐竟然还敢去顶撞皇上。” “那算什么顶撞?”我微笑看她。 薛芙也住在北苑,只是居住的地方过于偏僻,而她偏偏又吓得腿软浑身发颤,于是我便把她接到了哑阁。 “姐姐似乎跟皇上很熟悉?”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回头问她。薄月这时候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回来也没看到她。 薛芙道:“虽然妹妹我并没有跟皇上接触过。但是平时从爹的言谈之中,也看得出皇上是一个雷厉风行做事果决之人。但是方才姐姐那般顶撞,皇上都没有实质性的责怪,反倒是惠妃娘娘被骂了一通。妹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笑了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你居住的地方应该不是寝宫吧?” 见我这么一问,薛芙脸色一黯:“是啊,妹妹哪里有姐姐的福气跟相貌,更不用提家世了。不过好在也有自己的小别院,住着倒也算安静。而且啊,我要是无聊了也可以来找姐姐聊天不是。反正都是在北苑,离得也近些。” “那可好了。本来我平时就无聊得很,若是妹妹也没什么事,就只管过来好了。你别看我这地方大,其实啊,一个人都没有。”我点了点头。 平时一个人确实有些无聊,若是薛芙来陪陪我,倒也是个好事。蝶儿那个疯丫头,除却找我聊天,更喜欢的还是舞刀弄剑的玩意儿。 “话说回来,不知道姐姐进宫有没有得到皇上的临幸啊?我听父亲说,若是被皇上临幸了,那可是天大的幸事。” 薛芙坐在我旁边,还有些拘谨,不过好在说话方面倒是好了许多。 “哪里是什么天大的幸事。”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薛芙脸色一黯:“妹妹我从进宫到现在,别说是临幸了,就是见到皇上,都是今天托了姐姐的福。所以我想问问姐姐有没有被临幸过。” 我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薛芙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怎么姐姐也没被临幸过?” “你这个小脑袋,也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进宫也不一定非要得到临幸才算好事。也不一定没有临幸便是坏事。难不成妹妹你入宫,就是为了得到皇上的恩宠?”我点了点薛芙的额头,笑吟吟的说道。 “当然是这样!得了皇上的恩宠,父亲才能升职。这样家里才会过的更好一点……”说着说着,薛芙的语气也慢慢的变得弱了起来。似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你还真是孝顺啊傻丫头。” 薛芙道:“从小到大,都是父亲一直拉扯着家里,我这个当女儿的在家里也都是娇生惯养。现在好不容易入了宫,不管做些什么,都想着惦记家里。”薛芙叹了口气。 我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何尝跟薛芙不是一样的呢。虽然身处大唐,但是心里却每每都惦记着南诏的一草一木,不曾忘怀。而薛芙的一番话更是让这种感觉逐渐的变得浓厚了起来,让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心酸。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能到底都比不过血浓于水吧。”我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笑了笑,看着薛芙道:“若是有机会,姐姐定然会帮你一把。要是有那个可能,一定教你薛家富贵满堂。” “多谢姐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九章 大雨落桃花 跟薛芙聊了一会儿,薄月才回来。见她手里拎着好些食材,原来她觉得御膳房做的饭菜有些不合口味,所以就拿了些食材回来,想要亲自下厨给我吃。我见她累的满头大汗,心里也有些不舍,先教她休息一番再说。 不过看着薛芙在,薄月便以为来了客人。虽说我提醒她注意休息,不过这孩子却也不听劝,红着一张小脸便跑了出去。 “这丫头就是不听话,平时就让她多歇歇。那么单薄的身子,要是累坏了可就麻烦了。”因为薄月不在的关系,我亲自泡了一壶茶,跟薛芙对饮了起来。 “姐姐真是好人,就连对侍女都是这样。”薛芙有些羡慕的说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虽说我为主她为奴,但都是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平凡人,又不必分个高低贵贱。再说,这孩子也确实让我打心眼里心疼。她那样单纯的性子,跟你也相差不多。本就不适合在这宫中生活。”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道:“但是世事多舛,若是有法子,谁又愿意来这深宫之中呢。” “姐姐,你喜欢皇上吗?” 这个时候,薛芙突然问了一句。 我微微一怔,竟是被噎的说不出话,沉默了半晌,才回问:“怎么这么问?” “只是想问问姐姐到底喜不喜欢皇上。若是姐姐不愿意回答,那就不回答就是啦。”薛芙笑了笑,眯了眯眼睛。 我到底喜不喜欢李忱,这个问题就连我自己都想知道。只是这一时之间,我却又连怎么说都不知道了。我蹙了蹙眉,若说不爱,却偏又纠结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但若说爱,心里却又互相猜忌互相敌对,不肯先退一步。 又或者,他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我……只是一个为了寻求真相而来的南诏公主。就犹如米粒之珠跟皓月一样,岂敢争辉。 想到这,我看着薛芙,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喜欢。” “不喜欢?那妹妹就有些不懂了,既然姐姐不喜欢。又为什么入宫当个妃子呢?我记得姐姐是南诏公主。妹妹自幼也读过一些书,南诏虽然是个小国,可近年来新皇登基之后,战乱就少了很多了。姐姐何不在南诏自由自在的生活呢,这深宫里……” 薛芙脸上一黯,大概是想到了她自己的遭遇。 “就像是为什么毛虫一定要变成蝴蝶,人为什么每天都要吃饭睡觉一样。世上本来就不存在那么多的原因,跟那么多的为什么。而是有些事情,你必须去做,也一定要去做。就像是你为了父亲进宫一样,姐姐一样也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才会来的。” 我浅饮了一口茶水,轻声道。 “那姐姐是为了什么呢?”薛芙好奇道。 我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对不起!妹妹今日僭越,多有冒犯,还请姐姐体谅。” 见我不说话,薛芙还以为我生了气,连忙跟我行了一礼,脸上神情也惶恐了起来。 我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着她说:“你啊,还真是草木皆兵了。姐姐我哪里有那么容易生气?只是这原因确实不能跟你说,不是你请我体谅。反倒是姐姐我求你体谅呢。” 薛芙面露羞涩:“姐姐真是的……说的哪里的话嘛。” 没过多时,薄月做好了饭菜,连忙端了上来。一盘接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更是挑起了我的食欲,本来这一天下来就没怎么吃东西,此时更是被薄月的饭菜勾的馋虫涌动。我拉下薛芙跟不肯上桌的薄月,三人有说有笑的吃了一顿饭。 吃完了饭,我也生了些许困意。刚好薛芙说要离开,我也就由着她去了,转而嘱咐了薄月几句,便回了房里。 大概是太久没休息的缘故,我换完衣裳,刚一躺下,便沉入了梦乡之中。再一睁开眼,又是深夜。不过跟往常的天气不同,今天的天气略冷,直觉风一吹,那窗门便敞了起来。 我抬头看去,只见窗外乌云密布黑云压城,连一丝光芒都看不到。随即没过多久,只觉仿佛玉珠罗盘一样,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我走下床,为了防止雨水溅落到屋内,合上了窗户。 可是随即眼前突然一亮,紧接着一阵阵轰隆隆声不绝于耳。我整个人就像是被那天边的闪电电到了一样,连忙回神跑到了床上,用力的堵住耳朵。整个人蜷缩在了被子里,不敢露头,甚至就连身子都瑟瑟发抖了起来。 谁能想到,白天那个敢跟苏妃皇上顶嘴的南诏公主,不畏惧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却偏偏畏惧雷声。 我闭着双眼,紧紧的拥着被子。其实最开始,我并不害怕雷声。只是母亲去世之后,每当到了电闪雷鸣的雨夜,我就不由自主的会想到那一天,跟那把刀。所以每次打雷的时候,我都像是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害怕的要命。 甚至……可以说濒临死去。 他呢,又会在干嘛。 我咬了咬嘴唇,脑海里想着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男人。就是他,害我患了晕血症,害我惧怕电闪雷鸣,害我惧怕他。我想着那个一头白发的桀骜身影,想起他白天跟我说的话。不由得自嘲一声。 “现在她应该在丽妃娘娘那里,跟她相拥而眠吧。”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突然一阵刺痛。 我喜欢他吗?我不喜欢。 我爱他吗? 每每问到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喉咙突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说不出话。那个在我心里深刻到刻骨铭心的男人,我到底爱不爱他?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有些时候,会以为,爱到刻骨铭心的极致,或许就淡了。但是那种感觉在心里不仅没有沉淀下去,反而却犹如墨迹一般不断的晕开,然后扩散。 “吱呀。” 我忽然听到一声门开的声音,我以为又是风吹开的。但是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根本不敢亲自下床去关上。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将我身上的被子给掀了开来。然后那让我终身难忘的嗓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竟然还怕打雷?” 我微微一怔,突然内心里所有的恐慌都在一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抬起头,看着那一头耀眼的白发,跟那张俊美的不似凡人的面孔:“无陵?” “是我,李无陵。” 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我所有的防线崩溃的支离破碎。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整个人从床上站起来死死的抱住他,依偎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窗外电闪雷鸣,但我不知为何,却觉得异常心安。 “你看看你,多没用。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总哭什么。真是拿你没办法。”李忱苦笑一声,拍了拍我的后背,似是安慰我一样。他的身上有着湿痕,我猜的出来,他大概是冒雨来的,独自一人。 “我在宫里的时候忽然想到。那个总爱哭鼻子的随珠公主来了大唐。这雷雨交加的深夜,怕是我不来,这个公主要哭上整整一宿了。”李忱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恍然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少年。此刻,听着他温声细语的话语,我感到安心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委屈和难过。我捶打着他的胸口,肆无忌惮地哭泣着,仿佛要将进宫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并哭出来。而他始终沉默,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发,拍打着我的后背,任凭我如何刁蛮如何纠缠。 而我,想到他平日里对我冷酷的态度,心里又感到气愤。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还是可怜我?”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眼睛里满是泪光。 李忱看着我,眼睛仍然深邃冰冷,却裹夹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因为你怕,所以我来了。” …… 大唐境外,南诏边疆。 公孙白喝下酒袋里的最后一壶酒,坐在窝睡在地面上的骏马身上。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刀刃,刀鞘老旧。在他的身边立着一杆亮银色的长枪,白缨染血,枪刃亦断。 在他周身则横七竖八躺着不下上百具尸首。这些尸首身上裹着漆黑的铠甲,面露惶恐,死相凄惨。所有尸体全都是心脏位置被一枪戳穿,其余之外再没有任何伤口。 在公孙白的附近,有着六七名穿着白袍白甲的人,他们身上染满了鲜血,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仗一样。他们围在公孙白百米外,形成一个半圆,就像是在保护他一样。而且这些人一个个面色紧张,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 随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狂暴的马蹄声,一队身穿黑色甲胄骑着乌黑战马的骑兵朝着公孙白的方向开始了极其迅猛的冲锋。 “这才有点意思嘛。”公孙白笑了笑,把空了的酒袋扔到了一旁,在他周身的几位白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朝他聚拢了过来,并且全神贯注的盯着远处的那一队骑兵。 “老大,我们的战线是在大唐境内,我们这都跑到境外来了,南诏的战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一个白袍士兵吐了口口水,把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 什么关系? 公孙白微微一怔,然后突然呼出一口气,他似乎想起了那个穿着红裙,跟他讨烈酒喝的女子。 公孙白一把拿起旁边的长枪,抖了个枪花:“南诏的桃花,若是没了,你老大我就失约了。” 他公孙无策,宁死,毋宁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章情病医思 相传,突厥本来是是匈奴人的旁支,后来因为战事被邻国所灭。当时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士兵见他年纪尚小,于心不忍,便没有杀他,只是将他的双脚砍去然后扔到了深山老林之中。 后来,这个小男孩被一头母狼救去,哺养长大之后与狼结合。邻国君主听说这个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心中恐慌怕有后患,于是便派人将他杀了。杀他的人,见他身旁还有一头狼,本想一起杀掉,但是奈何被它逃跑了。 这头狼一直逃到高昌北边的山洞里,在那个山洞里,狼生下了十个小男孩,他们逐渐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繁衍后代。而这便是突厥的起源了。 虽然传说大多都是做不得真的,但是突厥人的狼性却在这传说之中提现的淋漓尽致。他们骁勇善战,所到之处烧杀抢夺一如出山猎食的狼群一般。而也就是这一群眼睛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狼,一直对大唐虎视眈眈。 公孙白扔掉手中被折成两段的枪杆,突厥人的甲胄与大唐不同,厚实且沉重,所以若是对敌光是力气大还不行,也要刀刃锋利方能刺穿。本来今夜公孙白本应跟羽林军驻守大唐境内的,但是黄昏时突然得知突厥准备突袭南诏。 本来这事情跟他公孙白是毫无瓜葛的,若是以往他恐怕连动都不愿意动。但是这次也不知怎么,刚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公孙白脑海里瞬间想到的便是哑阁里的那位红裙公主,已经自己许诺过的誓言。 若有机会,便带她回南诏看看桃花。 也不知是怕失了言,还是怕那公主哭了眼。公孙白连夜从大唐境内赶至境外,马不停蹄。以至于刚到南诏边疆边迎上了一袭骑兵。所幸天策府将士人人善战,哪怕面对突厥赫赫有名的骑兵,也丝毫不落下风。 “首座,咱们这就在这一直等着?”穿着白甲的士兵咬了一口嘴里的烤的焦黄的马肉,问道。 他叫马陆,是天策府的十二门将之一。是当初公孙白从深山里带回来的。 公孙白靠在身后的白马身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连夜赶路加上杀敌,说是没有一丝疲惫是假的,但是也不知为何,他只觉的心里有些难过,一种没有任何缘由的难过。 “天亮之后派人去跟南诏王说一声,告诉他加强戒备。他这里要是沦陷了,紧接着大唐边境了。咱们明天中午回去。” 公孙白睁开一只眼睛说道。 “没道理啊首座,就算是南诏沦陷了,突厥也定然不敢贸然进犯我大唐边境啊。除非他们倾巢出动,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突厥的大本营就空了啊……”马陆想了一会儿,皱眉道。他确实很不理解,一向洒脱不羁就连皇上命令都不当回事的首座,怎么会突然对南诏这么执着。 “就你小子话多,滚回去好好吃肉。首座的心思也是你小子能猜的?”这是,一个黑塔一般的壮汉一把抓住了马陆的领子,把他提了回去:“嘿嘿,首座您先休息着,这小子脑袋坏了,我收拾收拾他。” “嘿你说谁脑袋不好使呢!” 两个人打闹成一团。 公孙白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抬起头看着天上散透着凉意的月亮:“原来南诏的月亮,真的要比大唐好看一些。” …… 第二日一早,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李忱已不在我的身边了。我不知道昨晚到底是梦,还是他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摸了摸有些冰凉的被子,大概是我出现了幻觉吧。 昨晚的雨下得很大,一直到我醒来,都能感觉到气温的寒冷,极其的刺骨,让我不得不拥紧被子,不敢出去。 没过多一会儿,薄月敲了敲房门,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想着这个时辰娘娘可能醒了,于是薄月就煮了碗白粥。让娘娘暖暖身子。” 薄月将白粥放到我旁边,舀了一勺吹了吹气,便要喂我。 “薄月,昨晚家里来人了?”我问她。 薄月有些纳闷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昨夜下雨奴婢睡得很晚,并未见到有人来啊。怎么了娘娘?” “没事。” 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坐直了身子,从她手里接过那碗白粥。看来到底是我有了些幻觉。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打雷,便冒雨从宫内跑出来看我呢?我苦笑一声。咽了一口白粥。 明明味道是清淡的,但是不知为何,我却吃出了一丝苦涩。 “娘娘怎么了?似乎有些不舒服?”薄月看了看我,有些紧张。 我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打紧,可能是昨夜着了凉,只有有些不舒服罢了。” “那怎么得了,奴婢这就给娘娘去找太医来!”薄月说完,还不等我开口,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我看着手里那碗白粥,也不知为何,忽然只觉得满身疲惫,所有的委屈都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这以后的七天里,我因为生病一直不能出门。除了躺在床上,便是站在屋子里面往往外面,甚至连前厅都未去过。 这几天来,因为我对外称病,也有些许人来看过我。一些不认识的,一些认识的。例如沈流苏,薛芙跟蝶儿,自打儿一听说便过来送了些安慰,也是一阵嘘寒问暖。还有一些以前根本就不曾见过面的嫔妃们,也都过来看望了一眼。 甚至就连苏白,都托了公公送来了些补品。本来不是很宽敞的屋子,这几日慢慢的都快被礼物给填满了。而更让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的是,太医虽然是蝶儿去叫的,但是却是太后指派过来的。 我回头想了想,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妃子们才一个个的都跑过来送了礼。 不过我对这些事情倒是不上心,这几日在哑阁也只是一个人待着,并未与外人有什么接触。所幸让我感觉到有些暖意的还是薛芙,我跟她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却没曾想这几日她竟然为了我,比薄月还要忙碌。 我心里也打算,过些日子,便把她接来哑阁。哑阁房屋繁多,但是却只有我一个人住,以前不觉得什么,但是日子待的久了,就未免觉得有些冷冷清清。而且我跟后宫的妃子们大多关系都是一面之缘,若是能结交下薛芙,也算是一桩善缘。 而且这丫头性情纯良耿直,跟薄月相差无几,内心并无什么花花肠子,一眼便能看透。我虽然自负有些城府,但是凡是与人结交,若是都费尽心思,也觉得有些伤脑。所以比起那些门面排场,我更喜欢跟人家推心置腹的聊天。 这几日我在哑阁,听蝶儿跟我说些宫里的事。说是公孙白在边疆小胜突厥,并且还俘虏了对方一位将领。而李忱也在开始谋划跟突厥的战事,准备收复河湟塞北。 跟我想的差不多,他仍然热衷于战事,也热衷于盛国。是好事,也是坏事。是幸事,亦是不幸。 这日正午,我才刚刚吃完午饭,身穿大红袍子的公公便走了进来,操着尖细的嗓音道:“娘娘,太后有请。” 太后? 我微微一怔,问道:“太后找我何事?” 那公公摇了摇头,说道:“这奴才就不知了。不过太后说了,若是娘娘病好了,便即刻前往坤宁宫,耽误不得。” 我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奴才告退。” 虽然不知道太后找我所为何事,但是既然已经派人来了,我要是不去也说不出道理。我整理了一下仪容,换了套新衣裳,叫薄月备好轿子,便往坤宁宫去了。 大概是故地重游心里难免有些哀伤。我隔着轿子望着外面,望着那日李忱跟我对话的那一处角落,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但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待我到达坤宁宫。这一次,门口的两位士兵并未阻拦,反而跟我行了一礼。跟初次进来一样,坤宁宫仍然是那般简朴跟大气。从内到位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雅韵。我走进去,碰到了那中年妇人。 “你便是影怜吧,快进去吧,太后等你很久了。” 那中年妇人看着我和蔼的笑道。她的穿着仍然是那般简单,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妇女一般。但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兴许是跟太后相处久了的关系吧,这个妇人身上总给我一种高贵优雅的感觉。 我向她行了一礼,紧跟着便上了二楼。在我走上台阶的时候,我心跳的速度慢慢的加快了起来,就好像是在期待些什么一样。 “随珠公主见过太后,皇上。”我一上楼,便看见两男两女正有说有笑的在谈些什么。其中有一男一女却是我不曾见过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物。但是另外两人,便是太后武冕,跟李忱了。 “哟,影怜来了啊。来来来,快让哀家好好看看。” 相比较起李忱的冰冷,太后见到我,脸上立即多了几分喜色,连忙招了招手,让我过去。 我对着另外一男一女行了一礼,然后有些羞涩的走到太后身边,任凭她抚摸着我的脑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后的样子,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丽。她身上穿着一件彩金色的华贵宫装,自上到下龙飞凤舞,珠光宝气。她的头上戴着一个高高的凤冠,乌黑的秀发就仿佛墨迹一样,乌黑浓密。她的眼角有着一颗朱砂痣,虽然年岁已高,却显得格外的年轻。 “哀家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怎么样?好些没有?在哑阁住着还习惯吗?若是不习惯,哀家回头让无陵在给你换一间屋子。”太后微笑着看着我,眼里的神情,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女一般。 “多谢太后挂念,影怜的病已经全都好了。至于哑阁影怜非常喜欢,就不劳太后担忧了。”我低着头,声音有些微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 婚娶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光顾着说话了,都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就是赫连家的小女儿琉璃。这位呢,是哀家的儿子悦儿。你们应该都未见过面,这一次就当时哀家替你们牵个线了。” 听太后这么一说,我这才抬头打量起了这两人。只见那女子生的端庄大方,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极其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上身穿着一件雪白色的纺衫,下着一条湖蓝色的百褶流苏裙。乌黑的秀发盘成了一个发髻,插着两根碧绿簪子。略施粉黛,没有丝毫的做作矫情的样子。 这女子,便是丽妃,赫连琉璃了。 至于那男子,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长衫,自上到下刻画着猛虎下山的金色纹路。头上别着一方小巧的纱冠,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精神。他长得于李忱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一样的锐利深沉。但是不同于李忱的是他的眼睛里能够看到的只有浓郁的儒雅跟沉重。而并非李忱的冰冷的跟尖锐。 这个男人便是唐琼王,李悦了。 我微微欠身:“影怜见过王爷,丽妃娘娘。” “诶,妹妹何必多礼。虽然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但是以往姐姐也从皇上跟太后的嘴里听过些你的事。妹妹的性格姐姐很是喜欢呢。”赫连琉璃冲我笑了笑,语气温柔。 “朕何时说过?”李忱瞥了一眼她。 “无陵!”太后瞪了他一眼,李忱只得闭上了嘴。 “哈哈,原来你就是顾影怜啊。在下李悦,得成母后引荐,见过公主了。”唐琼王冲我拱了拱手,语气洒然。 “见过就好见过就好。影怜是个不错的姑娘。哀家早些年便跟她的父母是至交,生下来这孩子之后,也只是见过两面。不过打她一出生的时候,哀家便待她打心眼里的喜欢。比蝶儿还更胜。”太后拍了拍我的手,一脸慈祥。 “母后,这话要是让蝶儿那个丫头听到,可又要跟你撒娇了。”唐琼王笑了笑。 “那丫头就是从小让你父王惯坏了。看看像什么样子!整天就知道舞刀弄剑的。无陵你也是,以后不许宠她!再宠下去,恐怕连嫁人都难了。”太后一提到蝶儿,脸色立马严肃了起来。 李忱只是轻嗯了一声,没表示什么。 但我想了想,开口道:“太后多虑了。虽然永嘉公主有些顽皮,而且习惯舞刀弄剑看着有失体面。但是女孩子也不一定非要精通琴棋书画才是善道啊。您看古时吴国公主孙尚香,不也是耍刀弄剑,但是吴国弓腰姬的名号就连您都听过吧。所以啊,以后公主保不齐就让人叫什么旷古烁今文武双全了。” 我说完这番话,李忱看了我一眼。 “就你这丫头嘴贫。”太后点了点我的额头,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虽然嘴里是埋怨抱怨的,但是试问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被人夸呢? “对了,昨夜哀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喜鹊绕梁三日不走,然后我大唐旭日东升光芒万丈。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笑完,突然有些严肃的说道。 “启禀太后。这可是喜梦啊,琉璃觉得这是个好兆头,预示着我大唐必然会千秋万代。”赫连琉璃开口说道。 “不错,喜鹊是喜,绕梁三日是此喜不散。而阳光便是希望是未来,丽妃娘娘所言甚好。母后,这确实是个好兆头啊。”唐琼王沉思了一下,然后一拍手掌。 “呵呵,但是哀家觉得,这兆头,可还有一好。” 太后拉了拉我的手,看了看他们几人。 “哦?” “影怜跟无陵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们出生的时候,哀家曾经跟她母亲说过。说是生都省男儿,就结为兄弟。女儿,就结为姐妹。若是恰好生下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无陵若为皇帝,影怜便是皇后。虽然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以至于都到了影怜母亲去世了……不过哀家却未忘记这事。” “所以这喜,我认为还应该是影怜跟无陵缔结连理成亲之喜。到时候何愁我大唐不盛?” 太后拉着我的手,声音清冷的说道,语气不容人拒绝。 我甚至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我的手心都在出汗,我怎么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这件事。 此时的屋内一片寂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李忱皱了皱眉,想要开口,但还是未说出话。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在我身后的赫连琉璃。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神情却不免流露出一丝黯然。但是这丝黯然,却转瞬又消失不见。 倘若这不是隐忍,那么她就真的可以说是心胸宽广了。 “你们若是觉得哀家说的不对,大可以说出来。但要是都不说,那么哀家回头就跟妃蓉商量日子了。我大唐的皇帝迎娶妃子,可不能有一丁点的马虎。”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盯了李忱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不过李忱却没有丝毫的避让,反而张口道:“母后,目前突厥吐蕃虎视眈眈,周边小国又是蠢蠢欲动。这个时候孩儿还是想要把心思放在朝政之上。娶亲之事还是先不急……后宫佳丽这么多,难道母后还担心孩儿没有子嗣不成。” “混账!” 太后猛的拍了下桌子。 “你处理朝政是处理朝政,跟娶亲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有了个皇后,你还日上三竿不上朝了?” 李忱皱了皱眉,并未开口。 “太后。” 我把自己布满了汗水的手掌从太后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放到了她的手背上,轻声说:“关于这点,虽然影怜很感激太后仍然记得对我母亲的誓言,也感激太后对影怜的关爱。但是立后一事不同其他,还要三思而行。” “影怜的德行,影怜心里是清楚的。虽说有点小心思,但是却完全没有母仪天下的气魄。”我抿了抿嘴唇,扭头看了一眼仍然安静如处子的赫连琉璃。 “反倒我觉得赫连姐姐,最适合皇后这个位置。若论才学,或许影怜能够跟姐姐一较高下。但是若论贤良淑德,辅佐皇上。就是一万个影怜也不及赫连姐姐一人。所以太后若是真考虑立后一事,也要三思而行啊。” “你……” 太后看了我一眼,一时之间有些发愣,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后……” 我万万没想到,我刚说完话,赫连琉璃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好了好了。”太后打断了赫连琉璃的话,然后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看着我:“你这个孩子,还真的跟你父亲一样,倔的厉害。哎……怎么能忘了啊,你母亲,当年可是我最好的姐妹。也是我年纪大了,有些不中用了,考虑事情也不够全面了。本来这件事我是想就这样敲下的,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以无陵的性子,也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太后扭过头,摸了摸赫连琉璃的头:“这也是个傻丫头。这后宫百妃,能让哀家记住的不过寥寥几人。若是影怜没出现,或许这皇后的位置,早就已经落实了。其实我说那番话的时候,也是怕琉璃心里觉得委屈。” “但是这孩子性子就是这样,不争也不抢。你方才那番话一说出口,她更是怕我让无陵娶她,这才跪下来的。” 我抿了抿嘴唇,其实我很清楚。我所要的人生,跟太后想要给我的人生,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想要的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其实早就在我进宫的那一刹那就支离破碎了。剩下的不过是蹉跎岁月,然后在这深宫之中好好的生活下去。仅此而已。 但是太后却无异于在这漫长而又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赐予了我一条捷径,一条任何人都想要却要不得,想求却求不到的捷径。而我自己也清楚,摆在我面前的也就是两种结果。寂寥久久,或者母仪天下。 但是或许我跟别人想的还不同吧。在我眼里,比起母仪天下凤袍加身。我更希望自己可以更自在一些,陪着我自己,也陪着那个人。或许在他犹如锦绣长卷的人生之中,我只不过是最卑微的一个点缀。 但是我想要他记住我,哪怕是恨,也要让他恨得刻骨铭心。 “儿臣还真是头一次看见,立后这事,两个人竟然一个不想当,一个还想让。真是有趣有趣,你说是不是啊皇兄?”唐琼王喝了一口茶水,似乎觉的有趣,不由得拍了拍桌子。 李忱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如果你不开口,我也可以当你是个哑巴。” 唐琼王一听这话,连忙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瞧瞧你这个样子,整天板着个脸。你在皇宫里怎么样都行,哀家看不见也管不着。但是在我这坤宁宫,你下次要是还敢这个模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太后冷着脸看着李无陵,大喝了一声。 李忱一听,连忙向太后弯了弯腰行了一礼:“儿臣知罪,母后切莫生气。” 太后患有心疾,不可气不可急。加上李忱又极其的孝顺,所以对待皇后,他格外的孝顺。可以说,这也是我不得不承认的他的优点。 “好了好了,哀家现在看见你有心烦。你让悦儿跟琉璃在这里陪哀家说说话。你带着影怜先出去吧。”太后不耐的摆了摆手,有些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是。” 李无陵只说了一个字,随即不待我跟上,便扭头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二章玉佩 我跟着李忱离开了坤宁宫,他在前,我在后。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他背着手掌在前面慢慢踱着,而我则低着头在他身后跟着。 没想要说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顾影怜还真是顾影怜。什么话都敢说。母后也着实是有些好脾气,要是换她还未隐退的时候,怕是你敢这么说话,已经被拖出去斩了。”李忱背对着我,轻声说道。 我轻声道:“臣妾只是……按照心中所想所言。希望皇上恕罪。” “恕罪?” 李忱转过身,看着我:“若是朕不恕你,你现在早就千刀万剐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敢抬头看他,也没应声。 “不想跟朕结婚,也未作出任何出格之事。顾影怜,你来大唐,究竟是为了什么?”李忱皱了皱眉,开口问我。 这是他第一次问我这样的问题,但是刹那间我的心里却突然不平静了起来。我该怎么跟他说?说我来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找出杀我母亲的凶手?还是大声质问他当年到底是不是他杀了我的母亲。 我不敢,也不愿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充斥着锐利的光芒,似是要把我看得透彻一样。我喘了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 我自知他是一个多么桀骜的男人,一如脱缰的野马一样。我没有能够牵绊住他的马绳,更没有能够饲养它的大片草原。大概说起来,就是他性烈如火不懂退让。而我温润如水不肯解释。两个人在一起大概最痛苦的事情便是这般了吧,但是幸好。 我们没在一起。 而相比较博得他的爱意,我更期望自己能够更安全一点。安全的活在这深宫之中。 “难道这也是什么秘密?”李忱步步紧逼,似乎一定要刨根问底出来。 我舔了舔嘴唇,抬起头看着他:“父命难违,臣妾虽然热爱南诏。但是既然父王让臣妾来了,臣妾又怎能拒绝。不过好在……好在我习惯了大唐,习惯了长安。臣妾并没有什么企图跟心思,只愿能在此终老便好。” 我开口,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终老……” 李忱瞧了我一眼,然后转身道:“顾影怜,这是朕最后给你的机会。你若想要回南诏,朕保你无事。” “你应该清楚朕的脾气。你的放肆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原谅你的资本。不管是母后也好,还是后宫的百妃。你应该清楚你的位置。朕这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你考虑。” “多谢皇上厚爱,但是臣妾……臣妾不走。” 我咬了咬嘴唇,终是开口。 “你回去吧。哑阁的路你比朕要熟。”李忱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他的神情有些疲倦,是我从来未见过的模样。我回首看了他一眼,微微行礼:“臣妾告退。” 李忱看了一眼我的轿子,目光深邃如水:“怎么就不能说是为了朕而来的呢。 …… 我坐在轿子里,想着刚才跟李忱的对话,心里不免觉得有些酸楚。其实我是喜欢他的,我自己知道。只是这种喜欢在时间跟母亲的消磨中变得越发的模糊不清,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究竟是恨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我多希望那是一场梦。”我靠在轿子里,喃喃自语。 偌大的长安城,街头摩肩接踵,皇宫内更是繁花似锦。但是我却不知为何,心里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什么是孤独,真正的孤独不是独自一人形单影只,也不是寂寞到封闭内心。真正的孤独,是处在众人狂欢之中,却遗世独立。 “怎么会不爱呢。”我看着自己的手心,忽然想到他的样子,霎时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心里,滚烫的烧灼着我的皮肤。 待我回到哑阁的时候,刚一下轿子,薄月便走过来跟我行了一礼:“娘娘。” “恩。”我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疲惫。 “娘娘,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是哭了吗?”薄月看了我一眼,有些就惊讶的说道。 我微微一笑:“没事,别多想。你去给我煮些白粥,我有些饿了。别的就不要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好的奴婢这就去。娘娘你先到房里等一会儿,薄月做好了立刻就端过去。”薄月扶着我走进了哑阁,然后便连忙跑向了后院。我没心思开口,转身便上了楼。 一开门,屋子里摆放的都是前些日子其他嫔妃送过来的礼物,我一直都没来得及看。我随手打开一个礼盒,里面便是闪亮亮的银子。说是生病,但是这些人好像偏偏都以为送银子便能治病一样。 “要是没了命,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摇了摇头,把盒子随手放到了一旁。我在宫里也花不到什么钱,虽不能说阔绰,但是却也能自给自足。所以这些黄白之物,我不是很看重。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在这些礼品之中有一个最小的盒子。这个盒子不过巴掌大小,看上去也是平平无奇。前来送礼的人,大多为了做门面功夫,礼品都是精心准备,就连外表都看上去豪华至极。 但是这个盒子普通的,甚至有些不像是皇宫内的东西。我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这是谁送的东西?心里想着,便将那盒子拿了过来。待我将那盒子拿过来的时候,我忽然一怔,只见那盒子的上面贴着一张纸条。 苏妃所赠。 那纸条是我让薄月在所有礼物上都加上去的,必须要署名送礼人,以方便以后回礼。我万万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盒子,竟然会是苏白送过来的。 她会送我些什么呢? 我眯了眯眼睛,然后慢慢的打开了盒子。就在我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我几乎整个人都呆滞了。只感觉大脑突然嗡的一声作响,随即天旋地转。我甚至有些颤抖跟慌张的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碧绿色的玉佩。样式有些老旧,甚至连玉佩上的悬挂着的红绳都极其的破烂。这不是一块完整的玉佩,只有一半,边缘平整光滑。虽然这块玉佩看起来并非很值钱,甚至还有些廉价的感觉。但是当我看到这块玉的时候,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我颤颤巍巍的将那块玉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拿出来捧在手里。 这块玉佩,是我母亲的。 我不会认错,这块玉是我母亲的! 但是苏白怎么会有?我握了握温凉的玉佩,上一次在凤巢亭的时候,她就透露出一些我母亲的事情。但是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又知道多少?她送这块玉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甚至连渗出血丝都未察觉。我此时此刻脑海里几乎涌出了无数个想法。 “苏白。”我捧着手里的玉佩,喃喃自语。 三妃之中,丽妃最贤能,华妃最无事,而惠妃最心机。 苏白的城府我是有领教过的,虽然两次都被李忱所中止,但是苏白哪怕是受到李忱的责骂,再过后却也没有一丁点的惩罚降临到她身上。再加上能够将南苑的妃子们都驯服的服服帖帖的,若说她这个人没本事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但是我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本事,似乎有些大的离谱了。 当年我母亲死去的时候,只有我跟李忱在场。而且在我母亲死后,对外都是宣称病故,就连她的好姐妹太后都对这件事不知情。所以说真正了解我母亲死因的人,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我可以很负责的说,这些人里面没有苏迁,就更别提当年不过比我打上一点儿的苏白了。 话虽如此,但是让我有些介意的是,苏白所表现出来的,可绝对不是不知情的样子,反而她好像了解的比我还要清楚一点。尤其是这块玉佩,更是让我彻底坐实了这个想法。这玉佩是我母亲当年随身佩戴之物,一半在她身上,一半在我父王身上。自打我记事以来,但凡是出现在人面前,母亲必然会戴上这块玉佩。 当年我年纪小,也忘记了我母亲死时身上是否还带着她了。不过就算没带着,这块玉佩又是怎么流落到苏白的手上的呢? “娘娘,粥煮好了。”就在这个时候,薄月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我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将那块玉佩藏在身上,然后趁她回头关门的时候落落大方的坐在了椅子上。 “娘娘怎么突然没食欲了……来尝尝薄月做的粥,因为怕娘娘觉得没滋味,奴婢还特意加了些佐料。”薄月看着我笑眯眯的说道。 我将粥推了推,看着薄月道:“薄月,苏妃来送礼物的时候,你确定没有贴错条子吗?” 薄月被我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娘娘放心,绝对没错。因为苏妃娘娘送来的盒子是最小的,所以薄月记得很清楚。” “是什么人来送的?” 薄月沉吟了一下,连忙道:“是一个黑脸的男人,不是太监。看上去也不像是宫里的人!” 不像是宫中之人? 我眯了眯眼睛,心里越发的觉得有些不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三章妖媛 长安城、皇宫、南苑。 东苑多自闭,西苑多贤妃,北苑多娇妇,南苑多劣女。 关于后宫四苑,大多都这么谈着这番话。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东苑的妃子大多不跟外人交往。不与人交恶,亦不交善。就像是关上了门一样自闭着。而西苑,则从太祖皇帝开始,便盛产贤妃。有甚者甚至能跟皇上对弈一二。 北苑里的嫔妃,大多都是娇生惯养的名门望族,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只是略微有些矫情。反观南苑,出现最多的却还是最卑劣的女子。四苑之中,也不知是从何开始,南苑产出的嫔妃,大多品行恶劣,且结局悲惨。 这也就是这首打油诗的来历。 许多女子进宫之后,也都为自己投在了南苑而显得有些气馁。不过有一个女人不一样。这个女人自从被提拔为一品贵妃选入南苑之后,实行了几次大的改革。就跟皇上收买大臣一样。 不到数月,利驭也好,攻心也罢。总而言之,她基本上俘虏了大部分南苑嫔妃的支持跟效忠,甚至于将其慢慢发展成了自己的一条力量。 这个女人,便是惠妃,苏白。 …… 夜晚时分,夜凉如水,天气无常微风拂面,月光躲藏在犹如遮羞布一般的零碎乌云之中。在其下有着一汪小湖,湖中种满了荷花。 “本宫常常想,到底什么人才能够真正的做到永生。这个问题本宫问过别人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都得不到本宫想要的那个答案。”苏白坐在桌子前,单手持黑子。在她对面的侍女,单手持黑子。 她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时休闲的方式便是下棋,所以苏白的侍女无一全都是围棋中的高手,而苏白本身,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小仆愚钝,不知道娘娘所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如果知道小仆一定回答。”那侍女手掌一抖,似是犯了什么错一样,连忙跟苏白道歉。 苏白面色不变的落子,然后缓缓的开口:“只是让你回答便是了,你害怕什么。” “是……是。”那侍女游戏诚惶诚恐,但还在尽力掩饰。 “小仆以为……真正的永生,怕是只有皇墟观的那些仙人们才能做到。恐怕凡人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仙人?”苏白嗤笑一声极其的不屑。 “若是仙人便是永生,那又谈何天人五衰?再者说,皇墟观那些装神弄鬼的老道,我可不认为会是神马仙人!”提起皇墟观,苏白似乎很气愤,微微皱了皱眉。 “娘娘……” “碧玺。真正的永生,其实就是谎言。对全世界说一个谎言,然后让整个世界都沉醉在你的谎言里。然后你用你的谎言去推动世界,从而完成你的梦。到最后哪怕肉身腐败魂飞魄散。只要你的谎言一天不被识破,那么你便是永生。” 苏白落下最后一子,然后轻声道:“什么是人?” 侍女不敢回答,棋盘上下布满白子。 苏白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窗边,凝望着窗外的月色。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她慢慢道:“本宫让你送往哑阁的东西,送到了没有?” “回娘娘,早就已经让人送去了。” 苏白点了点头:“那就好,别露出什么马脚出来。这几日若是她来找本宫,你便说我不在就是了。” “娘娘……您不是盼着她来吗,怎么却又不见了?”碧玺有些不理解。自己侍奉这个主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她心里的想法,自己却怎么都猜不透。而且亲眼见过自己主子的狠辣手段,她自己也未免觉得有些惶然。 “渔翁钓鱼的时候,都希望钓上来鱼。但是谁不想要大的呢?她顾影怜在本宫眼里不过是一条小鱼而已,唾手可得。不过娘娘我更希望钓到一些更大的鱼。”苏白眯了眯眼睛,手指不由得扣紧了窗沿。 “今日她便去了坤宁宫了。小奴也怕……也怕坏了娘娘的大事。”碧玺在苏白身后小声说道。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主子对于皇后的位置多么渴望,这来源于她对于权力跟地位的祈求,但是更多的……却还是因为自己主子的心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她爱权,但也爱他。 “无碍,这个时候皇上并不会主张立后的。而且丽妃此时深得皇上宠幸,华妃那个女人又在外游玩,纵使太后偏爱顾影怜,皇上也未必下得了这个主意。本宫身后可不止有外庭里的人,整个南苑,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皇上本来就是不喜麻烦的人,断然不可能让这件事情难以控制。” 苏白分析道。 “不过还是要小心丽妃,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办起事来却丝毫没有一丝迟钝简单的模样……对了,你去把刘林给本宫叫来,就说本宫找他有要事,让他速速赶过来。”苏白忽然想到些什么,连忙回头对着收拾棋盘的碧玺说道。 碧玺听完,撂下手里的棋子,便朝外面快步走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为了那个位置,可是苦心筹划了十数年。无陵,你断然不能负我啊。”苏白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很爱李忱,是那种爱到极致的爱。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她很清楚,在后宫之后论贤惠,她不及丽妃;论容貌舞姿,她不如华妃;论才学琴棋书画,四苑比她强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能找出几个。 不过若论城府,苏白自信,莫说是整个后宫,就是算上前庭。能跟她比肩的都少有。十数年来的谋划,她把自己的父亲推到了宰相的位置上,在宫中网罗人脉,甚至一手策划了诸多事宜。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自负就是李忱现在要杀了她,都要考虑颇多。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苏白比任何人都清楚,都是她愿意占有的,她想要占有皇后这个位置母仪天下。她想要占有权力执掌干戈。但是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占有那个男人,那个她朝思暮想了十数年的男人。 打从她懂事开始,她便爱上了他。但是当时她不过是一个名族的女儿,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未来也许能继承大统登基称帝的男人。她一路看过去,爱到疯狂不能自以的便只有她一人。 所以她觉得,那个位置,非她莫属! “呵呵,这么晚了,原来娘娘还未睡啊。” 身后,一道清澈的男声传来。 苏白回头,眼前的男人一身普通打扮,只是稍显贵气。黑色的衣着,腰上盘着一条白色系带,脚下是一双紫金色官靴子。这人长得秀气,皮肤白嫩,只是个子有些偏爱,还不及苏白高。 “你来了,刘林。”苏白笑了笑。 刘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着说:“娘娘召见,哪敢不从。这么晚叫我过来,不知道娘娘有何要事?” 苏白正了正神色:“我想让你办件事。” “什么事?”刘林走到收拾到了一半的棋盘前,慢慢的将棋子一个个的收回到棋盒里。 苏白看着他,严肃道:“当年那件事,我想让你帮我再做一次。” “恩?再做一次?”刘林皱了皱眉。当年那件事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每每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后怕。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刘林对苏白,打心底也产生了一丝畏惧。 “你不是不知道,那件事情有多危险。虽然我不觉得会祸乱到我身上,但是你要明白……要是被人发现了,莫说是我,就是你自己都救不了你自己。”刘林低声说道,眼神闪动。 “你怕了?” 苏白突然看向刘林。 “当年不可一世笑傲长安城的刘大人,原来也会怕?”苏白似乎觉得可笑,硬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出声。 刘林紧皱着眉头:“怕?如果我怕了当初我会帮你吗?这种事情只要做过一次,别说做,就是想一下都没有回头路了。但是你知不知道,我刘林若想要抽身,就是天都留不住我。但你若是出事了,谁能救你?” 苏白微微一愣,然后沉吟了一下说道:“答应我好吗?我发誓是最后一次。”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可怜,就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刘林叹了口气,然后摆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明天把名字告诉我就好了。” 苏白破涕而笑,在刘林身后大声的道了声谢。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没有这个男人,也许她苏白现在还是一个小小嫔妃,或者说是连皇宫都进不去的外人。但是同时他也清楚这个男人是自己难以控制的双刃剑。 只是说来也没有办法,他们两个人必须互相依赖,又要互相提防。当然,苏白自己觉得,这全都不过是为了她的大计而失去的一丝微不足道的付出。 苏白转过身,望向窗外。 她忽然笑了一声,蹙起的眉头也舒缓了下去:“什么是人?” 苏白抚摸着冰冷的窗棂,缓缓闭上了眼睛,就仿佛那个朝思暮想的位置就在眼前一样,触手可及。 什么是人?欲望满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四章狩猎 又过一月,已是盛夏。炎热耀眼的阳光烤灼的我,连出门的欲望都没有。在这一月之内,并未发什么大事,大抵都是些家长里短恩恩怨怨的小事。我与蝶儿还有薛芙仍有来往,甚至感情都变得越来越好。反倒是因为南北两苑离得较远的关系,跟沈流苏没了联系。 这一月来,我曾三次前往南苑去寻找苏白,想要问清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事情。但是哪怕是一如当年蜀皇帝三顾茅庐一般,我却还是没能见到苏白。也不知她是躲着我,还是确实不在宫中。 边关战事也都是微小的摩擦,互有输赢却伤不到筋骨。至于李忱……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 “娘娘,这么热的天,我们不备些凉饮吗。”薄月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跟我说道。 我躺在前厅的地面上,虽说身在阴凉处,但是也感觉有些闷热,于是说道:“你去镇些瓜果便好。你一说……我也感觉到有些燥热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我用手掌在脸边扇了扇风,看了一眼犹如门神一般守在哑阁门口的阿大阿二,不由的摇了摇头。他们两个每天都像是门神一样的站在门口替我守着,从来没喊过累喊过苦。甚至就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我本来是想让他们两个回南诏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就是不听我的话。所幸我也就不再矫情了。确实有些时候,有他们两个人,对我而言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大概是今天天气热的原因,蝶儿跟薛芙都没过来找我,想来这个天气她们两个也都是在寝宫休息着,毕竟这么热,稍微走动走动,汗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中午我吃了点薄月做的凉面,从冰水里拎出来的,格外的爽口。 说来有薄月在,御膳房的饭菜我都已经很少吃了,虽然偶尔也会有人送来,不过大多数时间也都是薄月在做。南诏女子跟大唐女子有所不同,讲究过午不食。除了极少数情况,一般吃过午饭,我便不再进食了。 一来可以保证身材,二来也可以保证身体健康。 一直到下午,日头西斜,身穿紫袍的公公驾马而来,刚一下马,便宣下一道圣旨。 我连忙跪下,俯首听旨。 “门下,天下之本:朕于明日正午于城外狩猎,北苑美人顾爱妃一同前往,时辰不得有误。钦此。”公公尖细的嗓音锐利洪亮。 “臣妾接旨。”我举起双手,接过金轴圣旨。在大堂,圣旨就代表了皇帝,同时也是一种权利跟地位的象征。其轴柄有着严格的划分。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甚至,就连材料都十分的考究,图案大多绘着金龙火凤,祥云仙鹤。 我把圣旨交给薄月,然后回头问道:“公公,现在天气炎热,皇上为何选在这时狩猎,这岂不是要被晒昏了头?” “娘娘这就问倒奴才了,皇上的心思,奴才怎么会知道……” “那公公可知为何皇上要选我随之出行?”我接着问道。 一般狩猎,皇帝只需要选些随从大臣与之一起前去便好,而妃子随行,是极其极其少见的。这也是让我有些疑惑的地方。如果只是想要我跟随,他亲自跟我说便是了,有必要透过门下省,再传递回来吗? “娘娘有所不知,其实皇上一连叫了几位妃子随其一同前往城外,只不过圣旨都是单独宣告的……这也,这也更说明了娘娘还是比较得宠的。”那紫袍公公想了想,然后一脸谄媚的跟我说道。 我笑了笑:“多谢公公。” “哪里的话,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娘娘若是无事,奴才这就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 那紫袍公公跨上骏马,朝着宫内奔去。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李忱的心思着实是让我有些猜不透的。想了也是白想,所幸我也不去惹那个烦乱。我扭头叮嘱了一声薄月:“圣旨收好,明早儿我前去城外的时候,你便在家里等我。” “奴婢遵命。”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下时间,心说李忱还真的会挑时候,不早不晚,偏偏要在最炎热的正午狩猎。 …… 第二日。我梳洗之后,吃了些东西。然后换了身衣装。今日是狩猎,穿着不宜太过于拖沓,所以裙子之类的衣衫通通都不能穿了。我挑了几件还算亮堂的长裤纱衣,然后拿了颗避暑珠挂在了脖子上,头发也盘了起来。 简单的整理之后,我便乘着轿子赶往城门处。虽说是正午狩猎,但是早上一二刻钟挑出闲话。可是没曾想,等我到的时候,只见正门乌泱泱的站着大片人,光是士兵便有百余人。 随行大臣跟妃子更有数十。 虽然以前在南诏的时候,我父亲出门狩猎,也都会随行护卫。但是向这般阵仗,我还真的是头一次看见。 我下了轿子,身旁是两列士兵,从城门一直排列到了城内深处。饶是天气炎热,这些人身披甲胄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哟妹妹,来的这么早啊。” 我正瞧着周围的士兵,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我微微一怔,扭头看去,只见沈流苏正扭动着腰肢,巧笑倩兮的朝我走了过来。 “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男儿气,陪皇上出来也不好好打扮打扮。”走近,沈流苏看了我一眼。拉了拉我纱衣的边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相比较我一身有些英气的衣装,沈流苏就美艳至极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垂到脚踝,肩上披着半透明的花纹纱衣。她的头发在后面盘成了一个发髻,插着两朵金簪,前额侧面还贴着一朵白色的花朵。 看上去就宛若仙子一般。 “影怜哪里能跟姐姐比……对了,这一次随皇上出宫的,便只有我跟姐姐吗?” 似乎是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沈流苏表情很满足。然后随后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道:“还有几个不知道哪来的跟着一起去了。那不都在那边站着呢吗。苏妃似乎是不在皇宫,所以人就未来。而丽妃则是患了病。所以相熟的,便只有你跟我了。” 沈流苏指了指我。 我朝着沈流苏方才看得地方扫了一眼,确实是莺莺燕燕的一群美人。但是随即我在其中发现了一个身影,于是马上笑道:“姐姐说错了,相熟的可还有一个。” 说罢,我也不理沈流苏,径直便朝着那群嫔妃走了过去。 “薛芙。” 我轻声道。 似是听见了有人唤她的名字,薛芙起先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待到看到我的时候,一脸喜色,连忙朝我跑了过来:“姐姐!” “呵呵,没想到你也来了啊。那感情好了,这次还可以做个伴。”我拉着薛芙的手,笑吟吟的说道。她穿着的衣服跟普通,跟我第一次见她时相差不多,在人群之中显得有些特别。一眼便能看出来。 “哟,这不是上次你出手相助的姐妹吗。还真是巧了。”沈流苏摇着宫扇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薛芙胆子有些小,虽然平时跟我有说有笑的,但是若是换了别人,身上的气势马上便消失不见了。 “见过姐姐。”薛芙有些怯懦的跟沈流苏打了个招呼。 沈流苏点了点头:“你是影怜的妹妹,虽说你我不相熟,但是看在她的份上,你这声姐姐我就答应了。” 我一听,连忙拉了拉薛芙:“还不谢谢沈姐姐。” 薛芙一愣,然后连忙道:“多谢姐姐。” 沈流苏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展昭的:“你这个妹妹还真是可爱的紧呢……” “皇上驾到!” 就在我们三人正开口聊着的时候,忽然一声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声声有这节奏的马蹄声,缓缓而来。 李忱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身着白甲,头上系着一根白色的发带。腰上挂剑,弓箭披挂在黑色马屁的身侧。整个人的样子像极了一位白袍将军,而并非皇帝。面容之中也带着几分威严跟冷酷。 “参见皇上!” 众人齐齐下跪,俯首及地。 李忱拉了拉马绳,高高在上的俯视了一周,然后慢慢道:“平身。” “谢皇上!” “皇上,正午已到,不如即刻出发?”在一旁捧着包裹的公公小声对着李忱说道。 李忱点了点头:“时辰已到,即刻出发。” 随即,只见城门缓缓的被推开,士兵井而有序的快速出城,紧接着是皇上骑马跟在后面,身后两个同骑骏马的侍卫手里举着高大的庇荫扇跟在他的后面,为他遮挡炎日。 两列士兵一队在前,一队在后,将李忱包裹在团团兵甲之中,甚至就连距离都保持的恰到好处,不露一点差错。 而最后,一直到这些人全都离开,我们这群妃子大臣,才上了轿子,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朝着城外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五章 箭光 长安城外,有一片草地,周围环绕着茂密的树林。这里便是长安城的郊外,里面孕育了不知多少动物。上至老虎,下至老鼠,可以说无一不有。而李忱的目的地,也就在此。 他不单单是个政治上跟谋略上有天分的皇帝,对于行军打仗舞刀弄剑的事情也很是擅长。所以在不能亲自率军杀敌的空当里,狩猎变成了李忱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了。只不过一些大臣怕他因为玩乐耽误了国事。所以约束他想要狩猎,首先要先通过门下省,否则的话那是绝对不可以私自前去的。 而李忱向来就是个喜欢听从别人意见,并且敢于接受直谏的君主。在大臣们提出这个要求之后,他也欣然接受了。 当然,有关于这点,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 待到了地方之后,众人下轿,只觉得一阵闷热,仿佛就连周围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这让我们不由的觉得有些难受。但是碍于李忱在场,谁也都不好出声。 “这围场还真是大的厉害,怎么不去东郊?这么远的路皇上也肯走。”这时候,旁边一个大臣叫苦不迭的说道。他体态偏胖,最耐不得热,而这里又连个遮凉的地方都没有,怎能不难受。 我用手掌遮了遮阳光,心想也就只能忍一忍了。 “搜山。”这时,李忱突然开口说道。随即,十几名士兵犹如猴子一般的冲入到了山林之中,为他搜寻起了猎物。 此时的公公们已经打好了凉台,遮好了伞。李忱下了马坐在上面,饮了一口镇的冰凉的酒水:“天气炎热,你去把酒水分给各位大臣们一些。然后叫几位嫔妃过来与朕一同庇荫。” 随着李忱的这句话,我们这帮女子算是得到解脱了,纷纷坐在了李忱周围的伞中。那凉台微凉,加上庇荫伞的功劳,我只觉得整个人顿时舒服无比,那股纠缠在身上的燥热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流苏这时也正依偎在他的身上,微微启唇,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哦?看样子,是朕让爱妃受苦了啊。”李忱突然笑了笑,看了一眼沈流苏。 “哪里哪里,臣妾可没有这个意思。只要有皇上您在,就是这太阳变成了十个,臣妾也丝毫不觉得有半点受苦。”沈流苏咯咯笑道,神态妩媚。 李忱大笑了两声:“你啊,在南苑待久了,就连说话都跟苏白有些像了。这样的马屁话,除了她,还真没人能说的出来。” 听到这话,沈流苏也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得羞涩的笑了笑,把头埋在李忱的怀里,不肯多言。她这样的动作,自然引来其余妃子的不满。但是她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毕竟沈流苏的地位不是她们可以比较的,这一点,就从李忱的眼神之中就能够看得出来。 他这个人,或许此时在跟沈流苏说说笑笑的,但是谁又能猜透他心中所想?怕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更多一点吧。 就在这时,方才前去搜山的士兵从山中跑了出来,追赶着前面一大批的野兽。包括鹿跟野猪,全都被哄了出来。 “来了!” 看见猎物,李忱眼睛一亮,松开沈流苏,然后整个人从凉台上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马背上。紧接着飞快的跑向那些被追赶的四处逃亡的野兽。周围的一些士兵跟大臣,也紧随其后,跟着李忱追赶着那些野兽。 只见李忱挽弓搭箭,一边骑马奔跑,一边瞄准着一只梅花鹿。他的手臂没有一丝的颤抖,平稳而有力。但是让我有些疑惑的是,这个动作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就在我心里正好奇的时候,只听得嗖的一声,长箭击出! 锋利的箭矢瞬间洞穿了那梅花鹿的眼球,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其拖倒在地,砰的一声,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随即李忱一连两箭,全都命中了猎物,而李忱却不理会周围大臣们的阿谀奉承,而是驾马而来,跑到了凉台边上,对着我扬了扬眉毛:“爱妃,朕这凤眼扣弦,你看可有几分火候了?” 凤眼扣弦! 闻言我微微一笑,虽然我很奇怪李忱是怎么学会这凤眼扣弦的把式的,但是此时却还是不由的赞美道:“皇上天资聪颖,凤眼扣弦虽未大成,但是已经有了气候。相信以后定然能超过天下诸人的。” “哈哈,原来顾影怜也会夸人。”李忱仰头大笑了几声,然后拉了拉马绳:“若是无聊,便上马跟朕一同狩猎。你骑术一流,想来也不会因此受伤吧?” 我轻啐了一口,心里想到,我夸你你说我太假,不夸你你又不高兴。真是难伺候的要命!当然这种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断然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臣妾虽然对骑术有所涉猎。不过女儿家,还是不要多碰这些东西了……不然怕皇上您会嫌弃臣妾不够温柔。”我抿了抿嘴唇,从嘴里说出一段奉承话儿。其实这种话我也是头一次跟李忱说,刚一脱嘴,就连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温柔?你还会温柔吗?哈哈。”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李忱冲着我大笑道。 虽然这笑声听起来极其的潇洒豪迈,但是在我眼里却格外的刺耳。我皱了皱眉头,然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好啊,既然皇上不介意臣妾是否温柔,那么刚好臣妾也觉得无聊,就陪皇上玩玩好了!” 我把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的,但是李忱非但没有反应,嘴角反而还透出了一丝奸计得逞的味道。 我气不过,明知道中了他的圈套,却还是让公公牵过来一匹马,然后一跃而上。所幸我今天穿的不是裙子,所以行动方面很是轻便。 我驾马走到离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然后停下。 “你啊,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朕看后宫,除了流苏最无心机之外,余下的便是你这随珠公主了。”李忱轻声说道,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我翻了翻眼睛,心说要不是你非要我陪你狩猎,鬼才愿意上马呢,外面这么热! 李忱拉了拉马绳,然后引动骏马扭头走到我的身边我,嘴角有着一丝笑意。 我见他看向我,心里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当即便从马颈旁抽出箭支挽弓搭箭,指环凤眼,瞄准远处的一只雄鹿。随即箭出如流星,自我手上嗖的一声飞出。那雄鹿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契机,猛的抬头,却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当即被我一箭射穿了后肢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一个凤眼扣弦!好一个顾影怜!”李忱在我身旁大笑出来,然后开口道:“朕一向佩服弓马骑射出色的人,我大唐对敌突厥,最缺也便是骑兵。不过,为何击而未杀?” 我看向李忱,恭敬道:“臣妾以为。就算是敌人,但如果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是应该牵制而并非击杀。毕竟狗急了还会跳墙。” 我说完这番话,只见李忱便无表情的扭过头,然后一箭射穿了雄鹿的脑壳,方才只是行动不能的它,顿时死于非命。 我蹙了蹙眉,扭过头看他。李忱并没有看我,只是默默的收起弓箭,说道:“叛逆者、为敌者。只有斩首一途。牵制?朕告诉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个笑话。而当你拥有了这股力量,你就会觉得牵制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了。” 语罢,李忱继续道:“若是无策在场,大概会喊一声天策上将击贼矣吧。” “臣妾受教。”我垂了垂眸子,小声说道。 虽然我不喜欢杀戮,更不喜欢以杀止杀的战争做法。但是不得不承认,身为上位者,李忱做的很成功。他对于权势的玩弄跟对于地位的看法,可以说比绝大多数政客都要强得多。我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拉了拉马绳,停住步子。 “这都是些被饲养的野兽,就算是狩猎,也无聊得很。不如你跟我去那树林之中看看。若是你射中的猎物多,朕便答应你一个愿望,反之则你答应朕一件事,如何?”李忱扭过头,冲我笑道。 “既然皇上有这个意思,那么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 李忱仰头大笑了两声,然后大喝一声,驾马狂奔。我一拉马绳,也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奔向树林。身后一位公公似是出了大事一样,不由得大喊道:“快去护驾!都杵在这干嘛?快去保护皇上!” 随即,一队士兵紧跟着我跟李忱,冲了过来。 不过我并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自打儿进了树林,便搜寻着过往野兽。因为李忱的那个比试胜负的奖励可是很诱人的。虽然我心里对赢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是倘若能赢得他李忱的允诺。 那可要比什么都来的值钱。毕竟从我来长安城的那天开始,我边听过市井小民的一首打油诗,曰:“得上苍保佑,不如得宣帝一诺。得永生不死,不如得宣帝一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六章 刀影 皇城之外,树林之中。几名身穿夜行服的黑衣人正站在树杈上,商议着什么。他们身上裹着黑色的服装,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除了手掌跟眼睛,没有一丝皮肤暴露在外。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的表情很是认真。 “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你们应该清楚怎么办。”一个黑衣人厉声道,他的嗓子就像是被用刀划破了一样,极其的沙哑尖锐,那声音简直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紧接着,这个人手掌一翻,从怀中掏出六七颗猩红色的药丸,然后分给了在场的所有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将药丸拿在手里,稍一迟疑,便含了下去。 “兄弟们,如果我们今天成功了,从今天开始,乃至未来,我们都是我大帝国的功臣!不只是我们,就连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们应该能够了解我所说的话吧。”黑衣人握了握拳,神情之中不免露出一丝疯狂。 其余几人微微点了点头。 “好,那就开始吧!”黑衣人低喝一声,随即,包括他在内的几个黑衣人就犹如幻影一般,骤然消失不见。 …… “这林子还真的是大啊。”我拉了拉马绳,向四周望了望。兴许是我跑得太快的关系,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的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虽然我并不介意,不过在这阴暗的森林里,我却也不由的感觉到了意思阴冷。 只是让我有些遗憾的是,别说是人了,就连动物竟然都没有一头。 我骑马而行,这是我第一次来皇宫的围场,所以别说是出口,就连东南西北我都有些晕头转向。 周围全都是茂密参天的大树,我缓缓前行,忽然这时,在我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只雄鹿。这只鹿浑身雪白无一点杂色,体型矫健头生树角。且从上到下看上去极其的美丽。我心中一喜,白鹿可跟寻常鹿有所不同。 古书上记载“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在大唐,白鹿更是被尊为祥瑞,被称为上苍所赐。若是我能猎到它,李忱还不输了?我心里一想,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丝笑意,随后立马挽弓搭箭瞄准了它。 嗖的一声,长箭飞出,却没想到那白鹿跑的极快,箭矢擦着它的后腿击中了一旁的树干。我见白鹿跑了,连忙跟了上去。这种奇兽不能击杀,只能捉活的。所以方才我才留了一手,但我万没想到这种奇兽竟然跑的如此之快,仿佛一道白影,一闪便不见了。 在树林之中骑马不能快行,行至一段路,我下马而行。那白鹿在树林茂密之中显得格外突兀,白色的身姿尤其惹人注目,所幸我穿的不是什么女靴裙子,行动极其便利。稍加注意的跟在后面,就绝对不会被这白鹿发现。 我跟它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数米的距离,我弯着腰悄悄的跟在那后面……那白鹿奔跑过一阵,似是觉得危机小了,也就没再继续跑下去。反而悠然的垂下了脖子,咀嚼着周围的树叶跟上面饱满的露珠。 我料想机会到了,从后背拔出弓箭,瞄准了过去。 …… 李忱骑马而行,白衣胜雪。本来他并没有想要跑多远的,但是不知为何,今天这围场里的野兽就像是全都凭空消失了一般。走了许久也没发现一只。李忱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往常围场都有专人看管,但是今日这么大的动静却连个迎驾的都没有。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李忱眯了眯眼睛,心里想道。 围场之中树林密集遮天蔽日,想要分清东南西北都是件难事。李忱下马,正欲仔细的观察一下四周的时候,忽然身后一阵躁动让他不由皱起了眉。 “皇上!您万金之躯怎能独自前往,若是遇上野兽该怎么办啊!” 李忱扭过头,只见几十骑士兵全都跪在了地上,大声的喊道。其中还不乏一些大臣。李忱四顾看了看,然后问道:“顾美人呢?” “皇上您说什么?”一个身上穿着大红色袍子的公公走过来,微微弯着腰说道。 “我说,顾美人呢。”李忱瞧了他一眼,加大了音量。然后又朝着人群看了一眼。他确定没看到顾影怜。 “顾美人……顾美人与皇上您同时进了这围场。奴才一心惦记皇上安慰……所以……所以并未看到顾美人……”那公公微微低垂着脑袋,语气声音越来越小。 李忱冷笑一声,然后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当即说道:“朕的命是命,朕爱妃的命就不是命了?” “皇上!” 就在此时,不远处又一次传来激昂的大叫声。李忱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上穿着褐色甲胄的士兵正费力的朝这边跑过来,然后待到李忱不远处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报!” “说。” 李忱摆了摆手。他虽然不认识这个士兵,但是这身衣服他是认识的。皇城围场的巡逻兵尽皆全都是褐甲银带,他绝对不会看错。 “小人今日得知皇上要驾到,心里非常兴奋。所以一大早便带着人在场中巡查起了平日里的野兽。但是也不知怎么,场中的野兽一夜之内竟然无故消失的七七八八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小人觉得事有蹊跷,再加上怕扰了皇上的兴致。于是便自己调查了起来。但是……但是谁知道,小人刚才……竟发现了一堆尸体!” 那士兵跪在地上,有些气喘吁吁的说道。他的眼睛有些恐慌,身体也略微的发抖。 “尸体?野兽的?”李忱挑了挑眉毛,他越发觉得这件事情,似乎陷入到了一个自己所不希望遇见的境地。 “不是野兽,是人!场中……场中除却小人外的一百二十四人,尽皆全都死去了。小人……小人觉得这是有什么人渗透进来了!于是为了皇上的安危,小人得到这条消息便连忙跑过来想要告诉皇上您千万小心!” 就在他刚说完话的时候,周围大臣全都乱了起来。皇城围场的护卫竟然一夜之间全都被人杀了,而且还在自己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些大臣连忙跪在地上,然后大声的劝李忱火速回宫,似乎生怕出现什么其他的问题。 李忱眯了眯眼睛,然后从马背上抽出明晃晃的刀刃握在手里:“天黑之前务必找到顾美人,这是你们的任务。”他不喜欢别人跟他讲道理,也不喜欢别人跟他玩心计。他说的话,就是真理,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反驳。 “皇上……” “滚。” 李忱闭上眼睛,说了一句。 “皇上,这……” “朕说了让你们滚!”李忱睁开眼睛,勃然大怒:“落日之前,如果朕见不到顾美人,你们全都人头落地!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给我滚去一起陪葬!” “是,陛下!” 在李忱喊完之后,除却几骑士兵之外,余下的人全都四散开来,去寻觅起了顾影怜的下落。李忱转过身也朝深处走去,手里的刀不由的握紧了一些。 “顾影怜,你不能出事,千万不能出事。” …… 我一箭射出,直接钉在了那白鹿的后肢上,随即因为力道过大的缘故,直接将其打在了地上。我心里一喜,连忙跑过去去查看。只见那白鹿仰头大叫着,声音有些激昂,它看着我一步步的走过去,似乎在害怕,身体不停的挣扎着。但是奈何身上有伤,它一点都跑不动了。 “乖一点,别动。”我摸了摸它的后背,那柔顺的毛发仿佛丝绸一样顺滑。我一只手握住箭矢,然后用力的向外一拔,将它拔了出来。虽然箭头入骨,但是所幸伤口不深,加上鹿腿并不深厚,所以一拔便能将其拔出来。 在我拔出来的时候,那白鹿大腿一阵激烈的抖动,就连声音都显得特别悲哀。 但是它却没有丝毫想要逃跑的意思,一双宛若黑宝石一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我。我笑了笑,摸了摸它的额头。我一直相信动物是有灵性的,方才被它看了那一眼后,更是坚定了这个念头。 原来万物无声,原来万物有灵。 “等一下我就带你去见皇上,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笑眯眯的帮它包扎好受伤的后腿,轻声说道。 回应我的是一声清晰的鹿鸣。 “那待你休息一下,我们便往回走。”我摸了摸它,然后抬头看向四周,忽然觉得这围场之中有些过分的安静了。难道这里连看护野兽的护卫都没有?如果有……怎么这么半天连一个都看不到。 我皱了皱眉,心里却说着但愿是我想多了这样的话。 待了一会儿,我见白鹿稍能动弹了,不由的心里一喜。见它站起来之后,我慢慢的抚摸着它的脖颈,想要牵引着让它跟我走。只是那白鹿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就仿佛是没看见我一样。 我觉得可气,正欲上前,却忽然发现……身后一抹不经意的莹白亮光,在我眼前越加的放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七章英雄 当我反应到那是一道刀光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一把银白色的刀刃正架在我的脖子上。冰冷而锋利的刃贴着我的皮肤,我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只要我的血管稍微膨胀一下,我的脖子或许就会被割破。 “你是谁。” 我无法回头看清那个人的样子,甚至就连双手都停滞在半空中不敢动弹。 “别废话,跟我走。”那个声音沙哑而阴森。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够默不作声,任凭他捆住我的双手,然后被他牵引着走。 我扭过头来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他浑身上下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服,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听口音我也能猜到他不是唐人。但如果不是唐人…… 随着他的牵引,我慢慢的被他带到了一处草地,这里周围到处都是高耸参天的大树,唯有中间的这里是一片草地。太阳光直射下来,把这里渲染的金灿灿的。只是对我而言,此时这里可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只见在这片草地之上坐着四五个跟抓我的人一样穿着的黑衣人。在他们的周围四散着野兽的尸体。有鹿、有熊、有野猪等等。他们手里拿着的是有些特别的酒袋。但当我看到这个酒袋的瞬间,我就反应过来了。 这帮人,是突厥人! 跟大唐的习俗不同,塞外的国家都不喜欢用杯或者壶。装酒就只用碗跟酒袋。不管是南诏还是突厥,都一直保持着这个习俗。于是为了区分,每个国家跟民族的酒袋都选用的是不同样式跟形状的酒袋。 譬如那黑衣人手里的银砂号角状酒袋,便是突厥特有的酒袋! “你回来了。”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缠了缠手上的黑色带子,然后朝着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他的眼神极其的凶恶,就像是……狼一样。他的左眼有这一条贯穿上下的伤疤,以至于我看过去都会觉得心惊肉跳。 “是啊,还带回来了个女人。” 那把我绑回来的黑衣人嘿嘿一笑,拉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扔到了前面。我有些忌惮的看着他们,向后退了一步,生怕他们对我做些什么。 “哟,女人?怎么还带过来一个女人。”其中一个黑衣人淫笑了两声,朝我走了过来。眼睛里透露着贪婪的神情。我有些恐慌的向后退了两步,战战兢兢的看着他。此时我双手被缚,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面对几个虎背熊腰的突厥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婴儿面对一个成年男人一样的无力。 “放肆!” 眼睛上有伤疤的黑衣人吼了一声,将朝我靠拢的黑衣人吼的一愣。 “巴布,你要是想快点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那黑衣人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他一开口,那个试图朝我靠近的黑衣人立马停住了脚步,有些不甘的回了头。 随即,那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纸,随即望向我:“你就是南诏公主?” 我微微一怔,再一细看那黑衣人手中的纸张,我猜想那应该是一幅画吧。一想到突厥跟南诏近年来的水火不容,加上突厥的狠毒手段。我心思一动,刚想拒绝承认,却只听得那黑衣人径直开口道:“带走!” …… “回皇上!这附近都搜过了,没有娘娘的踪迹,不过在前面却发现了娘娘的马匹跟弓箭。” “继续搜!” 李忱开口。然后突然有些气愤的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大树上。砰地一声,整根树干被晃的摇摇欲坠,而李忱的拳头却安然无恙:“混账!” “陛下息怒。”随行的士兵对着李忱单膝下跪,低下了头颅。 “在朕的地盘上,结果朕的爱妃却被不知所踪了。”李忱自嘲一笑。 忽然,远处一声鹿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微微一怔,然后连忙朝方才鹿鸣的方向走了过去。在他身后,几位士兵也丝毫不敢怠慢,也连忙跟了上去。李忱手中持刀,劈开前面阻碍视线步伐的草叶,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头受了伤的白鹿。 那头白鹿的后肢被仔细的包扎着,通体雪白,体姿矫健。 见到来人,那白鹿仰鸣一声,然后照着一处快速跑了过去。李忱整个人有些发愣,然后继而开口道:“天有祥瑞而降今且我见。它似乎是要引我去什么地方……去看看。” “是!” 在他身旁的士兵一路狂奔紧随着刚才白鹿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而李忱则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随着。这城外围场,是当初他不经意间发现的,因为远要比东郊的围场来的更自然,野兽也更凶狠,所以李忱便将这里也圈成了供自己狩猎的围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初自己看上的这参天大树,还有数不尽的野兽,有一天竟然会变成了他自己的阻碍。这也让他不由的轻笑一声:“还真是造化弄人。” 没多久,那名跟出去的士兵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脸急促的道:“报!在前方发现了无数野兽尸体跟一些染着血的衣带。其中发现了娘娘的香囊。但是人却不知所踪……” “走了应该没多远,追!”李忱眉头一皱,立马下令。然后整个人也开始了加速前进,生怕落后一点。 树林本就难以前进,但是李忱却连绕路都不肯,只要前面有妨碍步行的东西,通通是用刀砍过去。以至于他雪白的衣衫都被草汁染了颜色。手掌上更是有着一道又一道的细小伤痕。但是此时对李忱而言,就算死在这里,也要看见顾影怜一面。 陆行不远,李忱忽然发现前面出现了几个黑影,随即整个人立刻亢奋了起来,整个人连忙冲了过去,身边的几名护卫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自己主子就冲了出去。他们一愣神,也管不了那么多,提刀狂奔。 “站住!” 李忱大喝一声,声如奔雷洪钟。 …… 远远地,我忽然听到传来一声声响,我回头,反而被拨了过来。虽然突厥人对待我十分粗鲁,但是好在他们并没有对我做些什么。但是此时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极其的想念着那个人,想念着他能够来救我。 最以为世界上不会有什么英雄的,人生来便是沉浸在苦难之中的人。如果遇到什么事都要哭诉,都期待英雄,都期盼被拯救,那么这个人也真的是毫无用处了。 但我真的想看看他,哪怕是最后一眼也好。 “大哥,大唐皇帝追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我们后面殿后的一个黑衣人突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对着那眼睛上有伤疤的黑衣人说道。那黑衣人一怔,然后目露凶光的说道:“哼,我们不去找他,他倒是来了。好,这样也不用东躲西藏的了。巴布,你去埋伏……你们几个,跟我过来迎敌。” 那黑衣人一挥手,大吼一声。 他来了? 我被这些黑衣人推搡着摔倒在了地上,然后遂被拉起。但我此时眼中,已经没有什么神情了。那是惊喜?还是恐慌?还是欣慰?我全然不知。一直到我看到那白衣胜雪手持长刀的他出现时,我所有的念头,都变成了藏在眼睛后面的委屈。 想要遮遮掩掩,却又呼之欲出。 “朕来晚了。”他冲我笑,笑的有些自嘲。 我忍住眼泪然后用力的摇了摇头:“皇上你快回去,他们这里还有埋伏。” “闭嘴!”那黑衣人用力的拽了拽我的手臂,让我一阵疼痛。 “放肆!朕的女人你们也敢动。你们突厥人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啊……”李忱握了握拳头,然后大喝一声:“动手。” 随即,只听得一声声怒吼,两伙人终是血拼在了一起。李忱手下的护卫犹如冲到了羊群中的饿狼一样,奋勇刚力。而突厥人因为没有武器,打的缩手缩脚,越来越后退。” “一个都不许放过,杀无赦。”李忱恶狠狠的说道,随即一刀挥出,将朝他奔袭过来的突厥人一刀斩断。他或许很少有上阵杀敌的机会,但是任何一个可以上阵杀敌的男人,都不敢小瞧这个大唐的皇帝。 突厥人紧接着就是无法抑制的败如山倒,在所有人都死去的同时,那瞎了一只眼睛的黑衣人突然一把攥住我的脖子,然后恶狠狠的说道:“谁都不许动!不然我就杀了她!”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让我难以挣扎。 俘敌这件事或许本身是正确的,但是可惜的是,这个黑衣人选错了对象。当然我指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李忱。就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李忱二话不说,眼神冰冷的拿出弓箭,随即挽弓搭箭一箭射出。 那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李忱会做出如此绝对,微微一愣。可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长箭瞬间就钉入到了他的头颅,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向后拖起然后摔在地上,已然在没有能够挟持住我的能力。 “收刀,备马,检查敌人。”李忱淡淡的开口。 在他身旁的侍卫应了一声,便去忙碌自己的事了。 李忱看向我,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抱歉,朕来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八章一箭 李忱眉宇之中带着难以言语的歉意,他将我抱在怀里,亲吻着我的发丝。而我则有些发愣的看着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方才他射出一箭时,眼中的冰冷。他是真的想要救我吗?他是真的不在乎我的生死吗?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的凉意,手掌不由的死死的抓着他的肩膀:“若是委屈了就哭出来,朕为你做主。方才……朕有把握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突然一顿,解释了一遍。 就在他这句话刚说完之后,我整个人变的平静了许多。李忱是什么人,我是了解的。他肯为我解释,就足以说明他方才并非是想致我于死地。或许只是一时激动想要救我,又怕生变。 我不想哭了。只是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是朕的疏忽,是朕的不对。顾影怜你别多心。听到了没有!”他死死的抱着我,在我耳边突然大吼道,他的语气有些颤抖,似乎是因为我的沉默,似乎是因为我的冷淡。我把头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你在害怕什么?” 李忱忽然一窒,仿佛被我捏中了死穴一样。就在这时,忽然一声鹿鸣传来,我寻声望去,然后看见它在不远处正朝着我看过来,我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我捕到一头白鹿,所以赌注的话,大概是我赢了吧?” 李忱闻言一怔,随之一笑:“原来那头白鹿是你捕救的……能遇祥瑞,也是你的幸事。能找到你也是托了它的福,所以这次,便是你赢了吧。” 托它的福?它去领路了吗。我看了一眼白鹿,心里不由的感叹果然是万物有灵,有因有果。如果我没有想要活捉它,反而是将其射死,那之后的事情,是不是就变成了我被捉到突厥,然后终身不得回唐? 我正欲开口,眼睛却突然瞟到了树枝上的一抹黑影,在李忱的身后。我一脸惊慌,这是刚才那黑衣人叫去埋伏的巴布!一直到那长箭猛然射出,我一脸惊慌的推开李忱然后整个人站到了他的身前。 在我推开李忱之前,我突然看到了他眼神之中的一丝慌乱,跟一丝黯淡。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闭上眼睛死死的站在了他的身前,噗的一声。我能感觉到我的肩膀被洞穿的声音,血肉模糊的击碎声充斥着我的耳膜。 我轻哼一声,倒在了地面上。而李忱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大喊着,在周围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然后他抱住我,就像是触碰着最昂贵的瓷器一样,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我说你怎么了顾影怜,喂……” “你不许出事,绝对不能出事。你若出事了,我便叫整个南诏一起陪你下葬!”他恶狠狠的看着我,语气颤抖。 他嘴唇颤抖着,忽然像是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了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他用嘴唇贴着我的面颊,冰凉的唇瓣让我觉得有些舒服,我抬起手掌摸了摸他的头:“我没事。” “我中这一箭,总好过你受这一箭。也不是说舍不得……”我摸了摸他雪白的头发,挑起一抹在我看来不算苍白的笑容:“只是习惯性的就站到你前面了,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你欠我的,何止一辈子!” 李忱双眼有些泛红,他一把将我横抱在怀里,然后说道:“抓住那个人,押到宫中由我定夺处置。” 他抱着我在树林中跑着,眼睛里就好像看不见其他东西了一样,他的呼吸声,他的模样,他的温度。这是我第一次感受的这么深刻。我躺在他的怀里,鲜血顺着他雪白的衣衫流了一地,犹如墨染一般的将他的衣服晕开。 我歪着头,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看:“李无陵,你慢些。” “恩?”他没有停下来,只是轻恩了一声。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身子犹如猿猴一样的迅捷。他想救我,他怕我死。 我是知道的。 “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所以……慢一点,让我多看看你。”我靠在他结实的臂膀里,声音却犹如蚊声。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血液正在不停的流淌着,长箭洞穿了肩膀然后直挺挺的插在那里。那一箭或许换做李忱,就只是受些伤而已。但是这般力道我承受下来,却快要死掉。 “以后想看何时都能看,看不到就搬来宫中。顾影怜,你不准睡,不准睡听到没有!”他冲我大吼,像一只歇斯底里的野兽。但是此时我只感觉昏昏欲睡,似乎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用力的抱着我,直到看到那些仍在原地驻足的大臣士兵们。 “皇上!” 他们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传太医!太医!”李忱把我放到地上,然后一脸深情的看着我:“别睡,顾影怜你不能睡,我不许你睡。” 他没说朕。 那群大臣哪里看到过如此暴怒的李忱,连忙派遣士兵快马加鞭的赶回宫里去请太医,同时派遣轿子火速的保护我跟李忱进宫。寻常妃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就连沈流苏都慌乱了起来。一个劲儿的喊着:“顾妹妹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啊。” “都滚开!”李忱大吼道。 “别喊。”我有气无力的看着他,低声的说道。 “好,我不喊,我不喊。”李忱连忙握住我冰凉的手掌,我能体会到他的焦急,此时他就连握住我的手掌都有些发抖。周遭的大臣妃子们全都不敢接近,只得在一旁望着,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李无陵,是我赢了吧。”我笑了笑,嘴唇有些发干。 李忱点头道:“是你赢了,你赢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你也答应我,答应朕。别睡,太医马上就到,你不许睡。” 我点了点头,低头瞄了一眼肩膀。只见肩膀上的鲜血横流,到现在还未止住。突厥的箭矢是钢铁所致。箭头跟箭身浑然一体。虽然这样射的距离会大幅度的减小,但是凭借着突厥人高大魁梧的身材跟制造精湛的长弓短弩。这种箭只要击中敌人就会瞬间贯穿对方的身体,并且伤口都很难缝合。 “李无陵,若是我死了。你答应我,保南诏百年无忧。”我攥着他的手,有些哽咽的说道。 李忱咬了咬牙,然后冲我说道:“混账!谁准你死了?朕若不让你死,何人能把你带走!”他把我抱起来,手上满是我的鲜血。 “就算你不死,朕也保你南诏无事。只要朕在位一天,有大唐,便有南诏。”他紧紧的搂着我的肩膀,语气极其的坚定。 “有你……有你这番话……我便放心了。” 语罢,我直觉一阵天旋地转,继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顾影怜!顾影怜!”李忱大声的冲我吼着,语气格外的强盛。 “禀告皇上!太医来了!” 远处传来的声音让李忱如释负重。紧接着,身上穿着红色官服的太医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必多礼,快点过来!”李忱阻止了太医的跪礼,急促的让他来看我。 太医检查了一阵,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些止血药替我撒好,继而让李忱把一颗药丸含在了我的嘴里:“陛下放心。娘娘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进入昏迷状态,臣已经暂时给娘娘止住了血,并且与她服下一颗生血丹。等一到了宫中,只要缝合好伤口,稍加休息补充一下营养,便无大碍了。” 听到这句话,李忱顿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长舒出一口浊气:“不错,只要娘娘无事,待到回宫朕一定大有赏赐。” “多谢陛下!”太医毕恭毕敬的跪伏在地上,给李忱行了一个大礼,随后才退下。 “来人!” 太医刚出去,李忱马上喊了一声。不多时,一位公公便掀开了轿子的门帘,然后恭敬的问道:“陛下何事?奴才这就去办。” “派人通知公孙无策,加紧对突厥的进攻,俘虏者除女子幼童之外,杀无赦。另外让天策府派遣五人进宫见朕,不得有误。”李忱开口说道。 “这个……陛下……五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那公公舔了舔嘴唇,天策府虽然人人都是能以一当百的猛将,但是却只不过百余人,且这些人大多在前线率军作战,又或者是替君主在办些要事。五个人,听起来是何其小的数字,但是这要是放在天策府身上,便与五千甚至五万大军不相上下。 “你有问题?”李忱皱了皱眉,有些不善的看着他。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办!”那公公见李忱有要发怒的迹象,连忙缩回头去准备去了。一时之间,仿佛经历了大喜大悲一般,李忱重重的喘了口气。 “到底还是当年那个随珠公主。”他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腿上,抚摸着我有些冰凉的面颊。 “不过一箭而已,为何非要为朕挡着……你可知这一箭射在你身上,却好比射在朕身上千万支一般的疼痛。” 李忱低头看向我,眉眼满含悲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九章一人换一城 待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我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李忱,他坐在我床边,一脸疲倦。兴许是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在我醒过来之后,他先是晃了晃头,待到看清楚之后,一脸惊喜的扶我起来,将我揽在了怀里。 他一言不发,只是浑身都有些颤抖。 “醒来就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我浑身疲累,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哑阁,怎么睡了两天,连自己的屋子都不认识了?”他亲昵的揽了揽我的发丝,然后将我慢慢的放倒。 “这几天你都在这里待着?”我看向他,小声问道。 他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你一人在这,我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我从宫中调了一个太监过来,你若有事让他去宫中找我便是……至于我,只是待了一会儿而已,你若是无事的话,我便回去了。” “怎么就不肯说实话呢。”我看着他有些发黑的眼圈,微微一笑。 其实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是谁?他是李无陵。大唐的皇帝。一个掌控天下杀生的男人,什么都不去做,独独看护了我两天,一直到我睁眼。其实我能感受得到,他心里的那层坚冰,似乎依然露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我抿了抿嘴唇,然后看向他道:“怎么,难不成还不愿意陪我不成?” 李忱瞧了我一眼,脸色突然一红:“朕哪有那么无聊!朝政无数,光是批阅奏折朕就忙碌到深夜。今日恰巧路过哑阁才进来看上一眼……你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说罢,李忱连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我眯着眼睛笑了笑,在他被我叫他:“李无陵,当日的话,还算数吗?” 他背对着我,忽然停下了身子:“朕答应你的事,自然算数。”说罢,他推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在李忱走后,薄月便赶忙跑了进来,刚一见我,便马上红了眼圈:“娘娘,怎么陪皇上出去这一逛,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都不知道,薄月心都要碎了。”薄月看着我还有些殷红的衣裳,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我拉起她的手,冲她说道:“傻妹妹,姐姐无事。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皇上不是请了太医给姐姐看了吗?你放心就好了。” 薄月点了点头,用手掌揉了揉眼睛,然后跟我说:“娘娘别说……皇上这两日可是没日没夜的陪在娘娘身边呢。除了早上去上朝之外,就连吃饭都是在咱们哑阁吃的。而且啊还派了好些个人来保护娘娘呢。” 我闻言噗嗤一笑,心说这个男人还真的是死要面子。宁可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绝对不跟我低头。 又过几日,我身上渐渐有了些许力气,便能去院子转转了。这也才看到哑阁这几天来的变化。先是李忱送来的黑衣公公,本家姓杜,但是入了宫之后便随了宫里的叫法,让我唤他小晨子。 小晨子虽然位及黑衣,但是性格却不是一般的内敛羞涩,就犹如十几岁的孩童一样。听说他的干爹是大内总管的王公公,所以他才会在这个年纪当上黑衣宦的。再加上他做事精明护主,且有一颗玲珑心思,就是李忱也极其的喜爱他。这才让他到了我宫里。 其次就是阿大阿二不见了,听说是被李忱调回南诏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我不曾见过的白甲士兵。这两个士兵身着白袍轻甲,腰缠玉带,别着一把黑鞘古刀。他们两个年纪不多,看上去只是略微比我大上几岁,但是身上的气质,却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感觉。 虽然阿大阿二回了南诏,我心底有一丝担忧。但是想想这是李忱的安排,便又觉得应当无事。至于蝶儿薛芙她们,听说是因为李忱下了旨,一月之内任何人不准接近哑阁,所以啊这几天来,她们都只是让薄月帮忙传来书信,信中无不对我的伤病担忧跟挂念。 这让我心里感动不已。若是换了寻常人,恐怕早就会因为李忱对我的态度而嫉妒的跟我恩断义绝了,哪里还会像她们这样给我写信,且字里行间之中满是担忧之情。 “娘娘,你现在还是不想当皇后吗。”薄月拉着我的手,轻声问道。 我抿了抿嘴唇,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皇上不是很喜欢娘娘吗?要是娘娘想要当皇后的话皇上一定愿意的。”薄月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 我望了望碧蓝的天空,想了想,然后说道:“薄月,人有些时候是要有很多很多梦想的。但是偶尔你又会因为其中一个梦想而放弃其余的梦想。你明白吗?” 薄月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懂是福气。” 因为不懂,便不必放弃。 …… 西北突厥,玉龙城内。 作为突厥的第二防线,或许玉龙城并不是最富饶最繁华的城池。但是它却是最有意义的城池。突厥前线不知何时,便已然从西北边壤拉到了大唐境外。数万突厥大军的身后便是玉龙城的城门。 虽说玉龙只是小城,但若是攻破了玉龙城,那突厥的前线便要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危害。虽然还不能说真正的伤筋动骨,但是也着实会令他们犹如得了疮症一样,疼痛难耐。 公孙白一个人躺靠在玉龙城城主府的屋檐上,一身白衣如雪。他提着手里的酒袋饮了一口酒,在他头顶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美轮美奂。 他本是不愿来这玉龙城的,但听闻她在皇城被突厥人所伤险些丧命。他多年来包含的倦意跟懒散在霎时间内灰飞烟灭。于是他便来了,来这玉龙城了。 “首座,都准备妥当了,发信号?” 一阵白光掠影,一位白甲士兵轻身飞到了公孙白的身旁,出声问道。 公孙白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首座……这样会不会,做的太过了一点?这些年来虽然跟突厥人有所摩擦……但是如果这件事被捅了出去,恐怕就是接二连三的大战了。而且这对主帅您的阴德……” 公孙白瞥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不是皇上迟迟不对河湟动手,你以为突厥人在等什么?既然要战那就战好了。看看到底是他突厥的骑兵强,还是我大唐的武卒凶。” 说着,公孙白接着嗤笑了一声:“阴德?你也信皇墟观那帮老不死说的话?玄真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断言我活不到而立之年,今年我已二十有八,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死?” “属下不敢!”那白甲士兵连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公孙白摆了摆手:“行了,发信号吧。” 随之,只见那白甲士兵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一拉引线。随即一道白光直射天空,在半空中爆发出一阵灿烂的白光。那白光格外的美丽,一如烟花般绚丽。但是在这绚丽之后,却并没有得到城中居民的欢呼雀跃,反而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伴随着白光,整座玉龙城中,除却城主府之外,所有的房屋竟然都在一瞬间火光乍起,燃烧了起来。方才还车水马龙的街道,刹那间变得人群涌动,争先恐后的想要逃跑,甚至不管绊倒了谁,踩到了谁。更有甚者,甚至握着屠刀在开路。 大火越烧越旺,转眼之间,玉龙城顷刻便变成了一座火城。公孙白目睹着这一切,仰头灌下一口烈酒,然后冷声道:“去跟其他人围剿民众。凡高过车轮者,杀无赦。” “是!” 随着白甲士兵的离去,公孙白已经对于眼前的这场屠杀没有了兴趣。他历战多年,杀人无数满手血腥。虽然最近几年收敛不少,但是骨子里的血性还没被磨去。因为皇墟观的道人在早年曾经为他算过一卦,说是公孙白杀孽太重,恐活不过而立。 于是李忱便下令不许他亲手杀敌。但是公孙白是什么人?这些话他才没放在心上。所以烈酒照饮,敌人照斩。 用他的话说,恶人生来就是恶人,若是装成一次善人,那么别人便都会忘了他恶时的模样了。 公孙白轻身跃下房屋,正好迎面对上来一小队突厥士兵。公孙白微微一笑,还不待对方开口问他是何人,立马持刀将其首级削下。随即便是刹那间的单方面屠杀。不过数秒,数具尸体便倒在了血泊内。 公孙白手里持着最后被自己杀掉的突厥人首级,朝着城主府内缓步而行。 他望着那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男人,一甩手臂,便将那人头扔到了男人的脚边。迸溅的鲜血将他一身白衣染的一样猩红,迎合着门外的一轮月光以及城内火光。公孙白此时就像是死神一样,我等待着收割生命。 “你是什么人?”那魁梧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公孙白喊道。 公孙白往前迈出一步:“十二年前,率军击破大唐游骑,被封三级。七年前设计围剿天策府十人,以百余人为代价全歼敌军,至此被封为玉龙城主。随后在长安城内布满眼线,准备一举攻城。千泉乌孙,你不认得我了?” 那中年人微微一怔,看向公孙白,随即突然喊道:“你是公孙无策!” 公孙白眯了眯眼睛。 “你们大唐难道想跟我突厥开战不成!你屠我玉龙,他日就不怕可汗率军屠你长安!”那魁梧男人歇斯底里的喊道,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后躲去。 公孙白瞥了他一眼,提刀而进:“怪就怪你们主子,伤了不该伤的人。” 伤她一人命,换你满城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章女计 玉龙城的战役是摧枯拉朽的,几乎一夜之间,前日还歌舞升平的玉龙城,便变成了一座死城。其原因就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男人。因为事出突然,玉龙城被屠城的消息次日才被扩散开来,突厥前线急剧收缩,而一向凶猛好战的突厥人,也第一次意外的没有反扑。 而始作俑者呢,此时却正在前往长安的路上。 公孙白一人坐在马车里打着盹。他是个有洁癖的人,昨夜身上染满了血污的衣裳一早就换了。所以此时的他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干爽,一身白衣胜雪,放荡不羁。只是身旁黝黑色的古朴长刀显得有些突兀。 公孙白昏昏欲睡,紧接着就陷入到了梦境之中。在梦中,他回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当时他已是天策府的一员将卒,奉命保护皇子李忱。虽然两个人可以说是昼夜不分,但是却没什么感情。 李忱天生就是一张面瘫相,除了对待少数人,他甚至连表情都很少有。而公孙白更是不屑于附和李忱,所以两个人就形成了一种有趣的身份。虽是上下,也是敌手。 不管是下棋读书,还是谋略武艺,两个年岁相仿的年轻人总喜欢比来比去的。而先皇宪宗非但不反对,反而还觉得这样的方式很不错,很适合锻炼李忱的成长。于是乎这种关系,一直持续了多年。 一直到有一次,李忱前往东郊打猎,因玩得兴起竟然贸然独身出宫,逃脱了护卫的视线。这必然让宪宗以及皇后着急了起来,连忙派遣天策府的人前往寻找。而天策府所派遣的人,恰好便是公孙白。 李忱出宫之后,说巧不巧的,还真的遇到了敌国士兵,也就是突厥人。突厥人凭借着李忱的衣着跟坐骑,料想他不是什么简单的唐人,于是下令逮捕。李忱虽然奋力抵抗,但是奈何对方人手实在太多,一个疏忽,险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也就在李忱孤立无援眼看就要被抓住的时候,公孙白出现了。也就是他冒死从突厥人的手里救出了李忱。但是在救援的过程中,公孙白却替李忱挡了一刀,那伤可透骨。而公孙白也因此险些丧命。 回宫之后,李忱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安排太医替公孙白疗伤,甚至于片刻不离身的照顾着公孙白。因为两个人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是朋友。宪宗也因为这件事夸赞了公孙白,赞许他有古代周泰救主,典韦护主的风范。 然而对于这些空话,李忱是从不屑于说的。当公孙白痊愈之后,准备离开皇宫的时候,李忱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我欠你一刀之恩。” 多年来,虽然自李忱加冕为太子之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了。但是李忱却一直都在极力的帮助公孙白,并且后者也因此得到了很多特权。当然,这些在别人眼里会嫉妒的眼睛发红的特权,公孙白是不在乎的。 甚至于,就连他当初救李忱,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任务而已。这跟他个人的愿望无关,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罢了。 “首座,首座。” 公孙白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正摇晃着他的肩膀。 “到了吗?”公孙白打了个哈欠,然后眯着一只眼睛问道。 那白甲士兵说道:“马上咱就要到了,首座您就先别睡了。到时候若是皇上见了,肯定又要说您的不是了。” 公孙白一翻眼睛,倒头大睡:“他又不是埋怨一次两次了。你们也真是多事。等到了长安再叫我就好了,若是无事就别耽误我睡觉了!” …… 听说境外又打起了仗。这一次不是南诏也不是大唐,而是突厥的玉龙城,一夜之间变成了废墟。听说就连大火都足足烧了一天一夜,而满城的数万百姓,无一生还。甚至就连城主都身首异处。 也正因为如此,突厥的军队开始向后撤退了,这对我而言是一桩喜事。最起码,我不必担心南诏因此而受到牵连了。想到这,我不由的笑了笑。 这几日下来,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的,但是走路已然无事。但是李忱却还是送来了各种各样的物品。甚至就连祛疤的药物都准备了好几种。若说是受宠若惊,一点都不夸张。因为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他是第一次对我这般好。 “人可能大抵都是这样,没有的时候就会想要。而有的时候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娘娘,娘娘,有您的信。” 就在我正思考着的时候,忽然薄月推开房门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冲着我说道。我从她手里接过信,本以为是蝶儿或者薛芙等我相熟的人送来的,但是没曾想,这信,竟然是苏白送过来的。 苏白送信给我有什么事? 我有些奇怪,不由的皱了皱眉。但是这东西既然已经到手了,岂有不打开看看的道理。我打开信封,上下寥寥的看了几眼,随即眉头一皱。 这信是苏白写的,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只有寥寥一句话。 “想要知道真相,便来南苑找我。” 真相……我心里忽然生出一阵迷茫。难道苏白真的知道其中的秘密吗?虽然我猜不透也想不通,为什么当年的事情,苏白会知道。但是就目前而言,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如果我想要搞清楚,就只能先通过苏白了。 “薄月,晚点的时候,若是皇上来又或者是其他人来,你就说我太疲乏了先睡下了,断不可让他们进来。”我把信收好,然后对着薄月说道。 薄月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为什么啊娘娘,皇上来找你不是好事吗?” 我摇了摇头:“你只要照姐姐说的去做就行了。千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不然的话……姐姐就会有危险!”我拉着薄月的手,一脸正色的说道。 兴许是被我吓坏了,薄月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我见天色暗了下来,然后匆忙的换了身衣裳,虽然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此时却仍然不能用力。准备妥当之后,我悄悄的出门乘上轿子,前往南苑。 南北两苑的距离离的并不远,没过多时便到了地方。有别于北苑,南苑的寝宫个个都显得极其富丽堂皇,尤其是苏白的那间,一眼望过去便能认出。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抽身便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暗,没什么光,反而是室内有着一盏昏黄的灯。我刚刚走进屋子里,便看见苏白正坐在最里面的正座上,低头喝着茶。似乎是等了我很久了。 我站在我门口看着她,也不出声。 饮下一口茶后,苏白抬起头看到我,突然笑了出来:“哟,这不是妹妹吗?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来来来快坐。”她仍然是那般笑意嫣然不露声色的模样。 我点了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下,穿着鹅黄色服装的侍女毕恭毕敬的给我倒上一壶茶,然后退到了一旁。 “这么晚来,不知道妹妹是有什么事找我啊?”苏白眯着眼睛,就像是一只成精的狐狸一样。我心里有些厌恶,但为了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也只能忍着心里的怒意,平淡道:“姐姐难道忘了递给妹妹的信了?” 苏白一听,不由的笑了笑:“原来妹妹还是看了啊。” 我问道:“我母亲的玉佩,姐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停停停。”苏白摆了摆手,然后故作疲倦的捏了捏额头:“一下子这么多问题,你让姐姐怎么回答?不过最近听说,妹妹似乎是很受宠啊。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返回二品芳仪的身份了。” 我心里冷笑。看来苏白之所以会这么好心的告诉我“真相”。看来也是像让我支付些代价的。不过对我而言这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搞清楚母亲的死因,就算是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啧啧,妹妹啊。其实姐姐是真不想告诉你的,因为我也怕你受不了啊。不过你如果硬想要知道的话,姐姐也绝对不会瞒你的。谁让我是真心的看你有些可怜呢。”苏白蹙着眉头,一脸难过的神情,仿佛就像是我求着她在告诉我一样。 “姐姐放心,说就是了。妹妹应该还承受得住。”我微微笑了笑,有些尴尬。 苏白这个时候走到我身旁的椅子前,然后缓缓的坐下。她把手掌放到我的手上,然后叹息道哦:“妹妹,就姐姐所知道的真相而言,恐怕那天所杀你母亲的人,应该不是别人……正是圣上。” “你说什么?” 我突然有些发昏,想都没想,就朝她喊了一句。 “我是说妹妹其实太傻了。虽然我也不愿意去想,但是没办法,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啊。”苏白有些难过的看着我,一脸的慈爱。 我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肩膀的伤口有些发烫,难道,当年杀了我母亲的人……真的是李忱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一章真相 “呵呵,怎么了妹妹?若是不想知道的话,姐姐绝对不说半句话。也省得让妹妹你多想些别的事情。”苏白拍了拍我的手腕,然后笑眯眯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姐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求求你务必告诉我。只要我知道了这个答案,以后保证面对娘娘也会安稳些。” 我说话的语气极其的仓促,就像是马上就要揭开谜底了一样的兴奋。苏白见我这个模样,不由的眯了眯眼睛,然后说道:“看来妹妹还真的是对这件事特别好奇啊。既然你这么问了,那姐姐就告诉你吧。” 苏白笑了笑,对我道:“当年你可要知道,你父母跟皇上的父母,本就是最要好的朋友。就算是分隔两地也是如此。而当年替你立下婚约的南诏王妃,跟皇后更是有着一般人理解不了的友谊。” “可也就是如此,才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苏白摸了摸我的手掌,语气森然。 我手掌一抖,向后缩了缩:“继续。” 苏白继续道:“虽然我不清楚当初为什么是皇上杀了你母亲。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就是事实。” “因为妒忌?”我抿了抿嘴唇,双眼有些无神。 苏白笑了笑:“可能吧,不过这其中恐怕还没有那么简单。你想啊,皇上既然刺杀了你母亲,那么是谁指使的呢?这个人又有什么目的呢?刺杀他们有什么好处?”苏白收回手,喝了一口茶水。 “你要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忠诚这种东西,也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罢了。所以如果你觉得某个人一定会做,或者一定不会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你就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 苏白就像是在教训着一个不懂事的妹妹一样,语气也格外的柔和。 我心里一紧,虽然她这么说了,但还是开了口:“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苏白瞧了我一眼,上下打量着:“难道妹妹还不相信姐姐我吗?” 我闭上嘴,也不开口。 苏白扑哧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还真是所学所用。也罢……碧玺,去把那东西取来。”苏白扭过头唤了一声,只见那侍女应了一声之后便退回了前堂。不多时,再回来时,手上却多了一个托盘。 那盘子上盖着一块金色的绢布,让我猜不透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我打量了苏白一眼,见她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然后伸手掀开了那块绢布。只见那绢布被我一掀开,里面竟然出现了一把短刀。 我为之一怔,愣愣的看着那把短刀。 “这是当年太后赠予皇上的东西,但是你应该很熟悉吧?毕竟妹妹你的母亲就是死在这短刀之下的。哎,这可是我为了帮助妹妹花了大力气找回来的。”苏白见我愣了神,开口解释道。 这把短刀的模样,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因为它不仅曾经真实的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之中,还在以后的日子不断的出现在我的梦中。而它的主人,正是李无陵!当我看到这把短刀的时候,我内心里的防御突然间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真的是他…… 我此时已经顾不及苏白脑海里的想法了,我很清楚她是绝对没安好心的再帮我。但是此时除了依仗她之外,我对于母亲当年的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是有些可惜的是,也正因为苏白,这么多年来,那一直在我心里被隐藏着的侥幸也被撕扯的粉身碎骨。 我暗暗的握着拳头,然后看了苏白一眼。 “你若是不信,便拿着这短刀去找太后。你问她是不是把这把刀赐给了皇上。妹妹,姐姐可是一心要帮助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多想。”苏白吹了吹茶水,浅浅的饮了一口。 “我很想知道,这些东西你都从哪里知道的。有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不了解才对吧。还有那玉佩,跟这把短刀。”我低头看了一眼那托盘里精致的短刀,开口说道。虽然我心里一心想着母亲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失去了理智跟思考的能力。 苏白把我叫来,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让我仇视李忱,甚至仇视太后。并且以私怨报仇从而彻底失宠。但是我能想到的,苏白一定也想得到。这就更加的让我疑惑了……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 “妹妹,我可是一心一意的对你啊,你这么怀疑我,姐姐可是要伤心的。”苏白有些难过的揪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我见她不愿多说,也没继续问下去:“既然姐姐不愿意说,那么影怜就不问了。很感谢今天姐姐的肺腑之言,影怜很是感谢。今日来的仓促,也没拿什么东西,他日必定登门拜谢。”我冲着苏白微微行了一礼。 苏白摆了摆手,然后冲我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姐姐这只是帮妹妹一个忙嘛。哎,这短刀你不拿着?” 她叫住我,问了一声。 我本与起身先行,忽然看到那盘子上的精致短刀。我想了想,将那短刀拿在了手里,然后扭过头说道:“多谢姐姐相借,过几日我就让薄月给姐姐送来。”说罢,我起身跟苏白行了一礼,便出了她府上。 苏白并没有相送,甚至连起身都没起身。在我马上要走出院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她,只见她仍然是惬意的喝着那杯茶,嘴角浮着一丝笑意。 我心焦烦躁,出了门便上了轿子,朝着哑阁赶去。我抚摸着怀中那有些冰冷的精致短刀,又想起这几日李忱对我的拜拜照料,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伤口疼痛难耐,随后更是噗的一声,吐出来一口淤血。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只感觉身上有气无力,就连头都昏了起来。待到下了轿子,我连忙冲进了哑阁,刚走出几步,险些没站住摔倒在地上。我扶着柱子,没敢惊动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薄月,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了房间之后,我更是砰的一声摔在了床上,直觉浑身疲惫,酸软疼痛。我仰躺在床上,待了几分钟。忽然蒙上被子,大声的哭了出来。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哭,只是觉得一身疲惫浑身狼藉,而且十分委屈。 我捂着自己的嘴巴,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面,放肆的大声哭喊着。一直哭到我的眼睛有些肿痛才停了下来。我擦了擦眼泪,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那把精致的漆黑短刀。刀长半臂,黑色的刀鞘,且上面绘画着精致的图案。 我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刀鞘,噌的一声拔出来一截。当看到吞刃处“无陵”两个字的时候,我心中一阵绞痛。就仿佛是被谁攥住了心脏一样的难受。我终是没能逃过那场梦,也没逃过那一年。 多年来小心翼翼的怀疑跟万般借口的侥幸,到最后竟然都不过是一场梦。 “李无陵。” 我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自己的无知,还是笑他的无知。 “假如那只是一场梦该多好。”我闭上了眼睛,心里犹如针刺一样的难过。不知道多少个日夜里,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都是他跟我在一起的日子,相敬如宾,相爱如鸳鸯,总之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但是现实中,我们甚至不曾对视,不曾对话,甚至就连浑身的锋芒都暴露无遗的刺向对方。想要抱住,就先要被刺的鲜血淋漓。然而李忱做到了。他第一次主动接近我,第一次主动拥抱我,第一次关心我等等等等…… 我本以为我脑海里曾回荡过的无数场景会在以后的日子一点点的全都变成真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现实却又将它撕扯的支离破碎,就犹如摔在地上的镜子一样。让我难以看清。 是的,所有千万句话,所有千万个人所能包容包含的,都化成了当年那幅场景。他手里持着屠刀,站在我母亲的尸首旁。 没有假如,那也不是梦。 “可能本来就不应该爱着吧。” 我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大抵是这样的。可能自我们出生以来,我们两个人便是有缘无分的那一对,所以任凭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只是这种感觉说不出为什么,总是会让人觉得心底一痛,就仿佛被掏空了什么一样。 我收起短刀,抹了抹眼睛。我绝对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去见见太后,倘若太后真的点头说这把刀是她送给李忱的,且未在转送过别人。那么我可能就不会再执着些什么了…… 这可能也算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一个交代,也是我最后再给我跟李忱的一次机会。我现在无瑕过问其他,脑海里慢慢的都是李忱的模样,跟当年他的模样。两个人人影模模糊糊,交叠又重合,让我看不清,抓不住。 我曾经比谁都渴求的去知道真相,然后将它挖掘出来。我曾经比谁都认真的去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但是当我发现真相,又或者看清楚每一个人的时候。我却又下意识的回避。因为我宁愿被骗,也不愿那个人是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二章走吧 “娘娘,就这么让她走了,没问题吗?”碧玺看着一直在喝茶的苏白,有些担忧的问道。 苏白挑了挑眉毛,问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碧玺道:“我害怕她会把娘娘您拉下水啊。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让皇上查清楚了,那娘娘可就要糟了。她顾影怜是什么身份,又怎么能够跟娘娘您相提并论呢。” 苏白摇了摇头,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啊,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跟皇上说的。铁索连舟,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而且就这件事而言,大多数人,可都是直接的参与者呢。” 苏白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然后说道:“她顾影怜一心想要为母亲报仇,其实她愿意孤身来长安,大多就是因为这个。不过我觉得她还是有些怀疑的,怀疑自己的母亲是皇上所杀,但是同时却又怀疑着自己,而本宫的这一手,便是彻底的帮她服下了一颗定心丸。” “只要她定下了心,那么所有的事情便会按着本宫的剧本往下走了。”苏白单手拄腮,忽然挑起一个迷人的微笑。 人生如棋。有些人注定要成为弃子,但是有些人却是左右局势的关键点。牵一发而动全身。苏白向来都以棋来应证自己的人生,她自负自己已然超脱棋局之上,而是再观察众人下棋。 “开局前五十手我天下无双,顾影怜,你怎么跟本宫比?” “娘娘,那人……真是皇上杀的吗?”碧玺有些害怕,但是却还是小声的问了出来。她虽然年纪小,也有些害怕。但是好奇心却还是挺旺盛的。苏白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可,反倒是摸了摸碧玺的手掌,笑着回道:“谁知道呢?” “就算是皇上杀的,皇上仍然是皇上,本宫仍然是惠妃。这点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顾影怜就不是顾影怜了。你明白吗?” “那是什么?”碧玺问道。 “是鱼肉。” 就在苏白刚想要回答的时候,忽然从门口传来了一声清朗的声音。苏白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蓝色袍子戴着高帽的年轻人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苏白所见的刘林。 “见过刘大人。” 碧玺连忙向刘林行了一礼。 刘林摆了摆手,然后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的顾影怜对娘娘而言就是鱼肉,任人宰割的鱼肉。只是这把刀我们需要借谁的,还需要考量一下。若是剁的太轻,这鱼下了锅就很容易乱蹦,毁了一桩菜。但是若是剁的太狠,这条鱼反而没了滋味。” “不愧是林大人,就连比喻都比喻的这么恰当。” 苏白笑吟吟的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娘娘这么说可就折煞刘林了。不过事情确实也是如此,如果娘娘想要完成心中大业,那顾影怜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这条环若是掉了。那么用娘娘平时的话说,那可真的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刘林坐下来,让碧玺给他到了一壶茶。 苏白皱了皱眉,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少顷,才开口道:“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刘大人了。没有刘大人的算无遗策步步为营,恐怕有很多事情还真是成不了的。只是苏白也不知能用什么回报林大人,实属惭愧。” 刘林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刘大人……” 刘林摇了摇头,开口道:“后宫之事,不是我一个小人说的算的。也不是皇上一个人说的算的。做什么都要步步为营料敌先机。如果做不到这点的话,你恐怕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苏白咯咯的笑了两声:“我还是头一次觉得,当年能够救你那么一两次,是真的赚到了呢。现在想想看,这后宫之中,东西南北四苑,哪个妃子能有我这么大的面子,请得动刘大人呢。现在想想啊,恨不得当初让你多欠我几个人情呢。” 刘林听了这话,大笑了几声。关于智谋,他不比跟谁谦让,也不必自谦。他有这个本事说话。而他之所以愿意帮助苏白,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报恩。当初在他一无所有千金散尽的关头,如果不是苏白,他恐怕连进皇宫都办不到,就更别提加官进爵了。 刘林不是个好人,但是你不能说他就是个坏人。他只是遵从着自己的心办事而已。他没觉得自己愧对了自己的雇主,还是愧对了皇上,又或者是愧对了大唐。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可能就只是他闲下来玩得小把戏罢了。 “接下来的计策,刘大人是否也想好了?”苏白优雅的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刘林。 刘林揉了揉眉头:“娘娘心中所想,刘林断然全都清楚。只是今天刘林来见娘娘,可并非为了谈这件事而来。不然的话,刘林会觉得很无趣。若是这般无趣,就是有什么计策,也都想不出了。” “好你个刘林,现在还懂得持宠而娇了?”苏白笑了笑,语气冷漠,但是面色却没有一丝不喜。 刘林挑了挑眉:“那还真的望娘娘恕罪了。” 苏白大笑了两声,然后冲着碧玺摆了摆手:“去叫些人来给刘大人跳段舞,然后酒菜也一并准备好了。可千万不能让刘大人受了半点委屈。” “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娘。” 刘林仰头大笑了两声,然后举起茶杯,跟苏白对视了一眼,两人相对饮下。 …… 我一夜未眠,这一夜都静静的躺在床上。旧伤未好,新伤便至。一大早薄月便叫了太医来,同时跟过来的还有听闻我生病,就连忙跑过来的李忱。太医给我把了下脉,然后说我这是心火太旺,导致内心太过于焦虑而产生的热病。 若是不静下来,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在太医走后,李忱拉着我的手问我,在焦虑些什么。 我不肯回答,把头扭到了一边,甚至连看他都不想看他。李忱似乎觉得有心事但是不愿意说,帮我拢了拢发丝,说道:“这宫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朕说就是了。若是自己跟自己耍脾气生了病,那就未免有些不值当了。” 我仍然不语,只是闭着眼睛。 “朕知道你是倔脾气,但是偶尔有些事情可是不能犯倔的。别说你身子骨不好了,就是你身子骨极佳,也不好这般折腾自己。旧伤添新伤,你这样下去,难道是想要死吗?”他见我还不回话,似乎有些动了怒,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死? 听到这个字眼,我心里突然一阵颤抖,我扭过头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 李无陵皱了皱眉,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李无陵,你想过死吗?”因为许久没开口的关系,再一张口,只觉得嘴唇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就像是黏在了一起一样。 李忱被我问的一愣,然后皱眉道:“顾影怜,你在说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跟朕说,朕替你做主。但是朕只求你好好的,千万别再这样了。你这个样子,又如何能够让朕放心?” 我见他不回答我的问题,扭过头轻声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死亡了,当时我还不懂死亡的含义。但是当我长大了之后。身边的人死的越来越多,我就越来越了解死亡,也越来越畏惧死亡。” 听到我这段话,李忱忽然握了握我的手掌,他呼出一口气,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我一个人说。 “李无陵,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骗过我。”我转过头,紧紧的盯着他眼睛。他的眼睛一如当初一般深邃不可见底,就犹如最深沉的潭水一样。但是不同于以前的畏惧,我现在看得异常的清楚,也异常的认真。 “你这是做什么。”李忱觉得有些无奈,转而问我:“那同样的问题,顾影怜,你有没有骗过朕?”他问的也同样认真。但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目光就躲闪到了一旁。是的,我不自信,因为我有太多的秘密没跟他讲,有太多的欺瞒没跟他说。 但是又如何让我说得出口?难道我要说你是我的杀母仇人,说我恨死你了这样的话?我苦笑一声,忽然觉得心口一疼,眼圈顿时又红了起来。李忱见我情绪有些不对,连忙将我抱了起来,轻声道:“朕在这,你哭什么?” 我看着李无陵的脸,他的脸仍然犹如那日般俊美,剑眉锐寒,眼神如光。就是一双薄唇都刻薄的厉害。他一头白发飘在脑后,就犹如被雪染过的一样。我被他揽在怀里,贴着他的心脏。 我能够清楚的听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也能够清楚的听到我内心里那绝望的哭喊声。我紧咬着嘴唇,然后伸出手掌用尽最后的力气,摸了摸他的眼睛。看着那张完美犹如瓷器的脸庞,我嫣然一笑,轻声道:“李无陵,你走吧。” 走的越远越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三章 蒙尘 “走?” 李忱看向我,脸色不善。 我强装镇定,不肯言语,只是嗯了一声。 “呵。”李忱自嘲一笑,然后径直起身,推开门便离开了房间。他走的坦坦荡荡,甚至连话都没跟我说上一句。凉薄,而又绝情。 我捂着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忽然发现就连呼吸都变的如此疼痛。我咬着嘴唇,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浸湿了鸾红色的枕头。是啊,他从来都是个骄傲到无可救药的男人,他的自尊心恐怕比他心中的爱意还要更胜。 自私,霸道,骄傲。他满身毛病,甚至就连爱谁都不肯主动开口,固执的让人觉得厌烦。但谁让他是李忱呢,谁让他是大唐高高在上的皇帝呢。而且……谁又让我是顾影怜呢。 顾影自怜。 我怕最后真的就剩下我一个人,顾影自怜了。 …… 时间慢慢的过去,待我调整好情绪,身子有些力气的时候,一晃已是三天之后了。我有些疲倦,神情也是有些无精打采的。这几日李忱再没来过,兴许是那一声走吧让他寒了心,又或者是他好不容易提起的火焰,又被我悄然熄灭。 我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把玩着手里的短刀。几天来,我几乎是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除了薄月之外,我未见过任何外人。就连蝶儿说要带给我些补品,都被我拒之门外。我手掌抚摸着刀刃上那血红色的无陵二字。虽然表面上显得格外平静,但是此时我内心却犹如被千万蚂蚁噬妖一般的难受。 我沉思了良久,一直到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晃得我眼睛有些微痛。我才缓缓的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的梳理着我的头发。随后我对着铜镜自己的勾勒着我的容颜。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向来是不喜欢也不习惯化妆的,只是略施粉黛便已觉得有些麻烦。 我抿了抿嘴上的胭脂,小心翼翼的将头发盘在脑后,然后插上两根白玉玲珑。随后我换上一套新衣裳,便出了门。 “娘娘,你这是要去哪里?”薄月朝我走过来,开口问我。这几日我闭门不出,而且情绪低沉,她也不免为我担心起来。我拍了拍她的手掌,然后笑道:“怎么,害怕我想不开不成?” 薄月一听这话,连忙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说:“奴婢不敢!只是娘娘最近足不出户,而且还略显憔悴。忽然打扮的这么好看,薄月心里难免会有疑问。但是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咒娘娘有事!” “傻孩子。”我摸了摸薄月的头,然后让她起来:“娘娘去一趟坤宁宫,你无须担心。” “恩,那薄月就在宫里等着娘娘。”薄月冲我点了点头。 我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便离开了哑阁,行至门口的时候,我扭过头对着两位白甲护卫行了一礼:“有劳二位了。” 他们也没太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叫我无须客气。 我亦不多言,乘上了轿子便朝着坤宁宫前去了。我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哪里此时正静静的躺着一柄短刀。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柄短刀就是当年杀害了我母亲的凶器,是李忱那日染满了鲜血的屠刀。 我自然不是要去行刺太后,但是需要一个说法。如果真的按照苏白所说,那么太后对这把刀必然是认识的。如果她确认这把刀未曾转交过别人,只留给了李忱的话。那么……此时就真的八九不离十,是李忱所为了。 一想到这,我胸口再一次的疼痛了起来,仿佛火烧一般。我抓着胸口的衣服,黛眉微蹙。那是一种让我难以遗忘跟消除的痛苦,如鲠在喉,痛苦不堪。 待到轿子停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我迟疑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进去。其实我很清楚,如果这件事真的被揭开的话,那么我也许就再也不能出现在长安城了。又或者就像是被击溃的大坝。 多年来被堵住的秘密跟过往,恐怕在刹那间会犹如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想到这,我的手掌不由的抖了抖,袖管里那柄短刀并没有因为我的体温变得温暖,反而更加的冰冷。我伸出手掀开帘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从轿子上走了下来。我目睹着坤宁宫那简朴而又深幽的院落,低着头,一步步的走过去。 似是太后有命,那驻守在门口的护卫并未对我阻拦,反而对我行了一礼。我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手臂,怕露出端倪,然后头也不回的便冲进了坤宁宫中。那我走进来的刹那,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皇城。 我深知,或许这一步迈出,就真的再难回头。 这一步迈出,或许我终生便与李忱再无瓜葛。 我低垂着头,缓步的像那阁楼走去。衣着简单的妇人一如从前一样对我微微一笑,她手里提着水壶,在仔细的帮院子里的花草浇水。我没敢看她,只是微微行了一礼,便跨入到了阁楼之中。 我一步步登上面前的台阶,心里格外的紧张,那种心脏仿佛要脱口而出的感觉,让我浑身都在发颤。我不清楚那是慌张还是害怕。我只知道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转身逃离这里,然后躲在被子里大睡一觉。 但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再犹豫也没有任何的用处。我攥了攥拳头,几步之后,一转身,那身着朱红色精美宫装的妇人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太后她仍然是那般的美丽,神情之中除了神圣之外再难用其他词汇形容。 她此时正坐在椅子上修剪着一盆白色的兰花啊,见我进来之后她一抬头,随即连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跑这么远来了。”她拉着我走到了一旁坐下,语气温柔。 我突然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掉下来的冲动,对着太后说:“没事的太后。影怜只是忽然想要见太后了,就来了。” “这孩子。”太后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微笑道:“无陵这几日总跟哀家念叨你。那孩子心性你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断然是不肯告诉你的。不过你也不要怪他,他说到底虽然已经贵为皇上,但是心思却还是有些孩子气的。” 想起李忱,我抿了抿嘴唇,然后看了太后一眼。她看向我的目光是那般的温柔,就犹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她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说道:“其实啊哀家知道你跟无陵,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对冤家,但是心里却都挂念着。你若是不开心了,或是被他欺负了,就来这坤宁宫寻哀家,可别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的。那是要憋出病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睛:“太后,影怜可以问您一件事吗?”我抽了抽有些发酸的鼻子。 太后微笑道:“你问就是了,哀家若是知道肯定会说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心里所有的勇气全都抽离了出来:“当年皇上跟先皇去南诏的事情,太后您……知不知道?” 听我这么一问,太后忽然一愣,紧接着白皙的脸庞上顿时出现了些许颜色,就连微笑都僵硬了起来。她收回手掌,然后蹙着眉头看我:“孩子,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然后盯着太后道:“太后,我只想知道那件事您到底知不知道。关于我母亲的死,您究竟知不知道。” 突然,在我说道母亲的时候,太后脸色一黯,随即苍白如雪。她双手放在腿上,低垂着眸子,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非要提出来呢。哀家……本就是当你为亲生女儿的。” 她眼睛湿润,手掌微微颤抖。 我此时眼圈也红了起来。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从袖管里把那把短刀拿出来。我把刀鞘褪开,露出一截刀刃,本意便是想让太后看到那上面的“无陵”二字。在看到这柄短刀的时候,太后的脸色突然大变。可就在这个时候,还没待我说话,只听得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顾影怜,你要干什么!” 我浑身一颤,连忙回头,只见李忱正一脸愤怒的看向我,面容一如饿虎。在他身旁的苏白更是一脸惊骇的瞧着我说:“妹妹……你怎么……” 我有些发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当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李忱突然走过来,连忙拉起太后关心道:“母后,您没事吧?” “顾影怜!”李忱扭过头看向我,一脸的愤怒。眉宇之中那股难过更是流露在外。 “母后待你如亲生骨肉,你要杀她?”他语气微颤,有些心酸的问我。 我抬起头跟他对视:“若是我说不是这样的,你信不信我?”我有些慌乱,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很清楚他的脾气,也深知我的个性。若是他信我,我就算不解释他也会信我。他若是不信我,我纵是千般辩驳,他仍是不信。 “朕本不愿意相信,但是你教朕应该如何待你!当年父皇就是这般,现在难道你又要对我母后动手?” “来人!” 李忱看向我,嘴唇颤抖,似是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四章昭狱 我一脸的惊讶,有些茫然的看着李忱。我实在想不通,这里的事情,跟他父亲也就是先皇宪宗有什么关系?我能看的出来他心有不舍,但是更多的却还是对我的怨恨。没过多时,护卫便从楼下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钳住了我的双手。 “压下去,等候发落。” 我有些执拗的看着李忱,盯着他的眼睛。但是我没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一毫的迟疑。我被护卫钳着手脚,推搡着向外走去。一直到楼梯口的时候,苏白突然用只有我跟她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傻妹妹啊,看来你还真的是不怕死呢。” 看着她嘴角的那一丝笑意,我幡然醒悟。看来这一切都是苏白设下的圈套的,打从一开始,她的剧本便是为我准备的。我持刀来见太后,她随李忱后到。若是没碰到,那么还有第一次第二次,早晚能够碰到我的把柄。 “苏白。”我看着她,一脸的恨意。 “不能怪我啊妹妹,怪就只能怪你太天真了。不是吗?”苏白有些无辜的看向我,随即微微一笑。那笑容或许在太后跟李忱的眼里,只是替我惋惜的一声苦笑。但是在我看来,却极其的刺眼。 我被护卫狼狈的推了下来,霎时间,我从高高在上的南诏公主,北苑美人。变成了阶下囚。 关押我的地方并非是宫中的天牢,而是一方大院的地下,我是被蒙着头送进来的,但是凭借着感官,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在进来前,他们派专人替我换了囚服,卸了妆容。一直到我身上除了囚服外没有别的东西后,这才把我送进来。 不过因为我身份特殊的关系,他们也算比较规矩跟老实。没对我动手动脚,也不会恶语相加。只是让我有些困惑的是,这里似乎并非是宫中挂着名号的监狱。因为这里的环境未免有些太好了…… 有床,有窗,有桌椅等等。除了牢门跟一般的大牢不同之外,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房间。因为我所在的牢房在最里面,再加上我进来的时候是蒙着头进来的,所以我也不清楚其他囚犯的待遇是不是跟我一样。 这里并没有特别多的看管。只有一个身上穿着血红色兵装的中年人提着一把刀,每隔一段时间巡逻一次。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看管。而且这里……也异样的安静。 观察了一阵之后,我也无心再想别的事情,略显颓然的坐在了床上,然后掩面沉思。 其实我很清楚,苏白纵然是骗了我,但是太后的表情却让我感觉到了一点蹊跷,尤其是在她看到那把短刀的时候。只是事出突然,我还没等开口询问,便被送到了这里。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 我越发的感觉到烦躁,扯动了一些自己的头发。再一想李忱当时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痛。其实不管是被关入牢中,还是被人欺骗陷害。我的心里都没有太多的波动,顶多就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还不够稳重。 但说到底,是他的不信任。让我感觉到一阵心痛。 “怎么就不肯信我一次呢。”我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低声抽泣。 …… 坤宁宫中。 对于苏白,李忱一向觉得这个女人太过于精明,攻于心计,所以心底是有些不喜的。加上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再没有那个心情陪她。于是待到不多时,他便挥手让苏白离开了坤宁宫。 苏白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又不能违抗李忱,只得离去。 “母后,您没事吧?”待到苏白走好,李忱一脸担忧的看着太后。 太后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也是的,有些太过于急躁了。好歹问一下影怜那孩子再做决定啊。这会让人寒心的。” 李忱没言语,缓缓的起身:“当年父皇的事我不想第二次发生。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李忱闭上眼睛,捏了捏手里的拳头。继而转身看向太后,一脸邪魅:“而且从很小的时候,母后您不是就说过吗。”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听到这句话,太后微微一愣,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当年几个皇子争夺皇位,唯有李忱选择明哲保身不动如山,最后才坐到这个位置上。这句话也确实是她所言,但是对象不同原因不同,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父皇当年的事情,还尚未可知。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影怜那个孩子的身上。而且方才她也未必是要行刺与我,你找个……” “好了。” 李忱打断了太后的话:“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母后您先休息,儿臣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当年的事,母后可以原谅她,儿臣也可原谅。但是同样的事,可一,不可二。”李忱说完,转身离去。 在李忱走后,太后一言不发,默默的捡起地上的那把短刀。那把镌刻着无陵二字的短刀。她手掌微微发抖,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仍然能够见到这把刀,曾经变成她梦魇的刀刃。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太后苦笑一声,自己曾经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她冰冷无情,忤逆者必亡,顺者也未必昌。她曾经力排众议做了许多事情,虽然这些事对于大唐来说都是幸事,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便是不幸。 而恰是因为这样,她死过骨肉,受过中伤,甚至待到本应退隐的时候,就连丈夫都惨遭毒手。太后很清楚现在的李忱是如何的光芒毕露,若是数年前,他从不担心自己这个儿子会被谁盯上,但是现在不同了……一直到看到这把刀,她忽然觉得似是有什么事情从自己的手中悄然脱手了。 “如果事情一切都按照我想的那般来,该有多好?我本就隐世而居,不问政事了……” 太后将那把短刀抱在怀里,鲜红如火的大袍显得格外迷人。她端坐在椅子上,一如昔年武曌临国。 …… 我一个人在我大牢里,思量了许多事情。从最开始所有的起因,然后经过。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没能计算的。那大概就是我对于李忱的感情了。我没料到,我对他的感情会变成阻碍我的绊脚石。 但是天生心软的我,又偏不忍心将他移开。 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坐牢,以前在南诏的时候便想过……牢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后来跟随父王曾经去过一次。对那时的我来说,那就犹如地狱一样的可怕,直到现在想起我仍然会觉得毛骨悚然。 只是待到我深入其中的时候,似乎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色。出现在我眼前的没有凶狠的狱卒,也没有造型夸张的刑具,反而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安静。 晚饭是看管送过来的,他给我送来饭菜的时候,和颜悦色的叫我娘娘。大牢里的饭菜就算再好,自然也比不上宫里,不过恰好我也没什么食欲,所以吃了两口之后,便不愿动了。转身倒在床铺上,面对着冰冷的墙壁,一言不发。 我微抓着胸口,脑海里不停的回想起李忱那满含酸楚跟愤怒的眼神,不停的回想起苏白最后的那一丝笑意。我感觉就像是被人玩弄了一样,而导致被玩弄的导火索,不是别的,正是我的天真。 我嗤笑一声,笑我自己。 “小公主。”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我微微一愣,然后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人一身白衣胜雪,白发如瀑,腰间挂着一把古朴长刀。 是公孙白。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公孙白没言语,只是笑了笑,问我道:“我刚回长安城,便听说你被抓了进来。这真是让我太奇怪了,于是我便想来看看小公主被抓到哪里我来了,没想到啊……看样子你犯了不小的罪啊。” “什么?”我不解。 公孙白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我的小公主啊,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昭狱啊。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事,才逼得皇上把你送到了这里来?” “昭狱?” 公孙白见我不懂,便跟我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大唐牢狱也是分等级的,最低一等是大牢,也是寻常可见的普通牢狱,用来关押的都是些平民百姓,或者是犯了错误的小官小吏。而再高一等的便是天牢。用以囚禁些贪官污吏跟企图谋乱的权臣武官。与其相同等制的还有修筑在地底的水牢。 但是再上一级,就是昭狱了。传闻说,进了大唐的昭狱,比进了鬼门关还要恐怖。虽然这里没有刑具也没有狱卒。但是昭狱消磨的却是你一世的光阴。也就是说,在昭狱之中,你只能老死,甚至就连自裁都断不可能。 而昭狱关押的,大多数都是些超一品的官员。也就是说,最低的,也是要跟公孙白这个天策上将同级的人,才能被关进来。但显然,我还不够这个资格。这也就是公孙白所认为奇怪的地方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五章予你真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看。”公孙白开口问我。然后想了想,他又接着说:“你放心,就算这里是昭狱,也没有人敢来偷听我们说话。” 我微微蹙起眉头,然后看了公孙白一眼:“我说我刺杀了太后,才被送到这里来的。你相信?” 听我这么一说,公孙白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你说什么?……刺杀太后?”公孙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他捧着肚子看着我说:“小公主你可别逗我笑了,就你还敢刺杀太后?” 我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见我神情认真,公孙白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他正了正神色,然后问我道:“刺杀太后?” 我坐回到床铺上,抬起头看着他:“你信吗?” 公孙白连想都没想,直接开口说道:“不信。” “但他信。”我挑起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就连公孙白都不相信我会刺杀太后,他为什么就不肯对我点一下头吗?难道相信我,就这么难吗? “但你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被送到了昭狱。首先假设你刺杀成功了,那么连关你的必要都没有,等候你的直接便是处死。但是如果你没刺杀成功……这点罪行,你还不至于入昭狱。” 我微微一愣,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公孙白何其聪明,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我:“你老实跟我说,你来长安……到底为了什么。别说些冠冕堂皇哄人的话,如果你信我,就说出来。如果你不说,我也不勉强。” 我微微一怔,然后攥了攥拳头。我看向公孙白,内心挣扎了一下。母后当年的死亡原因跟我入长安城的缘由,我没跟一个人说起过。除了苏白之外,我相信就连李忱跟太后都不清楚。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如果被捅出去了,我就是有一万条命,都不够死的。所以换言之,告诉公孙白,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了他。 见我有些迟疑,公孙白开口道:“既然……” “我能相信你吗?” 我看着他。我很清楚,倘若我想要从这昭狱里出去,除了依靠公孙白,我没有一点希望。 公孙白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放心。就算救不出去你,我也保你能回南诏。” 我摇了摇头,然后突然说道:“公孙白,你知道十年前的和亲吗?” 公孙白皱了皱眉:“你是说宪宗带着皇上去南诏与你和亲的事?” 我点了点头。 “知道。” 我手掌扣在床边,微微用力,那是一段我始终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回忆,但是现在我又必须要回忆起来,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一如万箭穿心一般。 当年宪宗带着李忱出使南诏,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想要让李忱跟我订婚。大唐跟南诏结为亲家。而因为宪宗年轻时曾经被我父王救过一条性命。所以他待我父王犹如兄长一般。本来事情应该是很简单的就订了下来。 宪宗在南诏待了几天,这几天来歌舞升平举国欢庆。宴会几乎是从早开到晚上。我父王跟宪宗也是格外的开心。就像是久逢的老友一般。而这几天来,我干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陪着李忱这个小太子,随处走走,随处玩玩。 但是李忱的性格却让我吃了不少的瘪跟委屈,甚至还嚎啕大哭了几次。当然这些都是些寻常小事。真正的导火索在于几天后的一个雨夜。那天大雨倾盆,天气异常的昏暗。父王跟宪宗正在宫中饮酒,而我则在屋子里面自己待着。 因为下大雨的关系,加上侍女疏忽了给我送饭,导致我极其的饥饿。实在难耐的情况下,我便冒着雨朝着宫中跑去。但是当跑到一半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李忱。他一身鲜血的站在院子里,任凭大雨的冲刷。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刀。而在他身旁躺着的,便是我的母亲。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冲我慈祥的微笑,她倒在地面上,衣裙被鲜血跟雨水打湿,在身下蜿蜒成一朵美丽的蔷薇。我有些发愣的跑过去,推搡着已经死去多时的母亲。 我嚎啕大哭,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死亡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事情了。而从始至终,李忱就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是你杀了我母后吗?”我这么问他。 而他仍然一声不吭。 事后,我的哭声引来了侍卫,从而惊动了我父王跟宪宗。他们夫妻跟宪宗都是旧事,出了这种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我父王跟我母后的感情很好,经过这件事之后,仿佛一夜之间他就苍老了十岁。 然后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我父亲并没有去追问是谁杀了我的母亲,哪怕我当时千万声的喊着李忱是罪魁祸首,但是我父王仍然一言不发,只说还要搜寻证据。而因为这件事,宪宗也极其的内疚,一直到我母后入土为安之后,才回到大唐。 婚事也因此搁浅了下来。 十年后。母后被杀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都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脏上。恰逢当时大唐使者前往南诏跟我父王商议联盟的事情。于是我便来了,从南诏而来。 “也就是说,你是来报仇的?”公孙白问我。 我抬头,说道:“可以这么说吧。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证据跟线索。因为我从心底,还是有些偏向他不是我的杀亲仇人……”我咬了咬嘴唇。没办法,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就是这般的没有骨头。 紧接着,我把苏白转告给我的话告诉了公孙白一遍。公孙白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想了没多一会儿,他便开口跟我说:“这件事你交给我去查吧。你以后就在你宫里当你的美人,别惹出什么乱子。这种不太干净的活儿,还是交给我来做比较好。” 我有些发愣,看着公孙白。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因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可以说是说大能说破天的一件大事。而他身为大唐的天策上将,竟然无条件的相信我。我看向他,有些犹豫的问道:“你……相信我?” 公孙白冲着我轻声一笑,眉宇间还有些轻快。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谢谢。” 我说不出其他的话,迟疑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不过,你似乎不知道宪宗的死因吧。”公孙白沉吟了一下,跟我说道。 宪宗?我开口说道:“宪宗不是被宦官刺死的吗?” 公孙白摇了摇头:“不是的,宪宗在从南诏回来不久后,其实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当时太医给出的诊断是中毒,而且是慢性毒。所以当时宫里的矛头一时之间全传到了你们南诏的身上。但是不知道为何,太后却一直不愿意追究这件事,反而对外宣布是宦官所杀。这也就导致了后来长安城宦官锐减的原因。” 我抿了抿嘴唇,然后一脸惊骇的看着公孙白:“这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说宪宗是在南诏中的毒?” 公孙白见我情绪有些激动,连忙道:“你先别紧张,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想要找线索还需要慢慢来,所以你别着急。其实我从当初都感觉背后应该还有一个推手,只是我却一直都没想到。而至于皇上跟你之间,我觉得还是有一点误会吧。” 误会? 我嗤笑一声,仍是笑我自己。 “我不过是一个小国的公主,而他是大唐高高在上的君王。公孙白,你说我们之间需要什么误会吗?其实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对等的关系。下一顿饭吃什么,明天住在哪里,我甚至就连自己死去的埋葬场所,其实都是他的一句话。我们这样的关系,真的还需要有误会存在吗?” 我眼眶里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但是我却不想让它们掉出来,任由它们在里面打着转。公孙白微一皱眉,然后对我说道:“我有事,先走一步。等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公孙白便转身离开了昭狱。 最后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把手臂遮住嘴巴,眼泪一滴一滴的向下流淌着。心如刀割,每每回想当初,过去,那一次次就犹如一枚枚针一样扎在我的胸口上。我紧紧的咬着自己的手臂,生怕自己露出一点声音。 我曾经憎恨这个人,憎恨到了就连听见他的名字都会觉得恶心。也曾经爱慕这个人到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就会沉醉。但是这其中的快乐跟痛苦糅杂在一起蜷缩在我的回忆里,让我痛苦不堪。我曾经想过哭泣,但是哭泣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也想过开怀大笑每天都开心的活着,但我却又无法开心。 是的,我很难过。但我从未呐喊过从未愤怒过从未因此而彷徨过。 我深知。 难过到连哭都没有声音的歇斯底里,才是真正的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六章 出狱 公孙白从昭狱出来了之后,他整个人冷着脸,驾马驶向皇宫。他一身白衣,面如寒霜。过往的侍从大臣看见无不一一让路。这就是他天策上将的权利,雄厚而又无礼。 因为当年的一刀之恩,李忱对于公孙白是极其的宽容的,不管做什么,这个天策上将大多可以目无法纪甚至于触犯龙颜。多年来,公孙白上早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但是李忱却从来没有生过气。 而换言之,在对敌的战斗中。不管是面对弱小的邻国还是突厥,公孙白从未输过一次。几年来杀敌足有十万。而这一个个头颅跟鲜血垒搭起来的功勋,也是众文臣对他恭敬有加的原因。 若不是他,恐怕长安城的城门,也早就倒在了突厥的铁骑践踏之下了。 但是今天公孙白要做的事,恐怕连街边的傻子,都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了。 “皇上,公孙大人求见。” 御书房内,李忱正批阅着奏折,可就在这个时候,公孙白突然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公公。李忱抬起头,看了一眼公孙白,有瞧了一眼那公公:“把门关上,站的远一点。” 那公公连忙答应,颤颤巍巍的关上了门。 霎时,整间御书房,便只有李忱跟公孙白两个人了。 “无策,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回长安,又想让朕给你些什么?听说你烧了玉龙城,刚想要给你准备奖励的,恰好你回来了……那就一并办了吧。”李忱低着头批阅着奏折,开口说道。 “是你把顾影怜关进昭狱的?”公孙白问道。 李忱抬头看了他一眼:“昭狱?” 随后李忱突然脸色一冷:”是啊,怎么了。难道她对你抱怨了?“ 公孙白笑了笑,笑得花枝乱颤,就犹如是仙人一般:“皇上,你还真的是薄情寡义啊,你就准备这么杀了她?还是准备放她在昭狱等死?” 李忱眯了眯眼睛:“这件事你也需要知道?” 公孙白回答道:“其实我是不打算多嘴的,但是你明明知道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你却偏偏这么做?李无陵,你难道忘了你当初跟先皇发的誓了?” 李忱一听这句话,突然有些愤怒,他开口回答道:“朕一生执掌干戈,还需他人多言?公孙无策,你是不是有些看不清你的地位了!你这是在质问朕吗?” 公孙白笑了笑,游戏冷峻。 “我什么时候没看清我的地位?”公孙白继续道:”。 他笑了笑:“是啊,执掌干戈的是你不是我。但是我就是要直谏,难道有什么错吗?”公孙白立即说道:“你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吧,那里不是你李无陵的皇宫也不是她顾影怜的寝宫。那里是昭狱!” “那又如何?” 李忱扬起下巴,高傲到让人觉得难以直视。 “李无陵你混账!”公孙白彻底被激怒了,他猛的一把掀开桌子,然后怒气冲冲的盯着李忱。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一样,双眼喷火。而李无陵更是一头雄狮,丝毫不让的盯着对方。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一头白发跟公孙白遥遥相对。而公孙白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感受,冷笑一声接着道:“你李无陵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太久了就连想法都变得有些不正常了?你知不知道顾影怜因为你受了多少的委屈?而你在干嘛?在赌气吗?” 李忱大笑了两声,一脸骄怒的看着公孙白:“公孙无策,你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你以为我是谁,你又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公孙白笑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皇上,是大唐百年来的一代明君。而我是天策府的上将。你安国,我护国。而我,现在在用朋友的身份跟你说话!” 李忱皱了皱眉毛,面色有些变化。是的,他一直拿公孙白当朋友看待,生死之交的朋友。倘若当年不是他出手相助,就不会有他李忱的今天。也正如他所言,如果没有这多年来天策府的誓死保护,他李忱也绝对不会过的舒服。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他是皇帝,而他仍是臣子。 而今天所谈的那个人,是他的女人。 李忱看向公孙白,眼睛里闪烁着光亮,他开口,语气因为严肃而显得有些低沉:“顾影怜归根结底是我女人。但是她今天却拿着刀刃指着我的母后。公孙无策,你是不是一定非要跟我拼个胜负才算完?你清不清楚,只要我愿意,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公孙白冷声一笑,从怀中掏出天策府的腰牌,然后放到了李忱面前的桌子上:“这是天策府的官符,我今天把它放在这里。如果你拿走,那么这个天策上将我宁愿不做。而且你可以试试看,我死后大唐万般变化的模样。” 天策府的官符意味着可以指挥天策府所有将士,甚至有权阅读天策府的所有的书籍跟资料。 “你若让她掉一滴泪,我便用整座长安城一千人的性命相抵。你若伤她性命,我便杀尽你长安满城,鸡犬不留。” 公孙白紧盯着李忱,语气坚定有力。随即,公孙白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站住。” 就在公孙白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了李忱的声音。公孙白微微一愣,然后看着李忱,只见他手上握着一把匕首,然后就在公孙白转过身子的刹那,噗嗤一声。 刀刃入肉,鲜血四溅。 就连公孙白自己都没想到,李忱竟然会这么拼。李忱紧紧的捂着肩膀上的空洞,那鲜血没有任何克制的向下缓缓流淌着:“这一刀之恩,我今天还给你了。”李忱一抬手,将桌子上染满了血渍的官符扔给了公孙白。 “从今天开始,你我只是君臣。”李忱咬着牙,一把将肩膀上的刀刃拔下来。没有了堵住伤口的兵器,李忱的鲜血从那空洞中喷涌而出。他晃了晃身子,然后看向公孙白:“还有,顾影怜是朕的女人。从我见到她第一面开始,便已然是朕的了。” 公孙白手里握着那染血的官符,然后有些发愣的看着李忱。一直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让侍卫叫了太医。 公孙白站在门口,李忱站在屋子里面。两个人就像是极端的光和影一样,被从中间一刀两段。从此再无瓜葛。 “微臣……遵命。” 似乎下了极大的力气跟勇气,公孙白等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随后整个人便离开了御书房。而就在公孙白刚刚离开御书房的瞬间,李忱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便倒在了地上,像是双腿都发软了一样。他一直强撑着公孙白一直离去,但是血液的急速流失却让他在刹那间变得异常虚弱。 随后不久,护卫便带着太医冲了进来,随即一阵手忙脚乱的扶起了李忱。因为李忱的伤口有些可怖,甚至就连这些饱经沧桑的太医门都觉得有些棘手,纷纷从药箱中拿出药物,并且小心翼翼的提李忱检查着。 而李忱则一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因为他脑海里完全都没在想伤口的事情,反而挂念着的是公孙白还有顾影怜的事情。也就是这两件事让他的心里格外的难受,远胜于伤口流血之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七章对峙 “苏白。” 公孙白眯了眯眼睛。 后宫佳丽三千,能被他记住的名字十指可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苏白的女子确实天资聪颖,且智略超人。若是不知道她底细,恐怕就连公孙白自己都认为,皇后的人选非她莫属。 但是据他所致,苏白的出身来历并非白纸一张。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思量顾影怜的话。公孙白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作为大唐远近闻名的第一战将,他有着绝对敏锐的洞察力跟缜密的心思。他了解李忱,同时也了解顾影怜。他宁可相信是李忱说了谎,也不愿意相信是这个从南诏而来的弱小女子对自己说了谎。 若说理由,恐怕就连公孙白自己都说不清。 公孙白并没有回到昭狱去见顾影怜,从御书房出来之后,略微思量,便轻身来到了后宫。纵然他是天策上将,有李忱的庇护,但是公孙白也不愿意招惹太多的麻烦。那昭狱是,这后宫也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的这一行为被发现,那么可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得过去的。当然,若是他想要扒下这身上一身官服,卸下所有勋章,就连皇墟观,他都敢闯一闯。 入夜的皇宫冷寂如水,就连风都弱了几分。公孙白一身白衣如雪,身形一如猿猴一般敏捷从屋顶上疾行。他很少来后宫,不过对于四苑的位置还是清楚的。而作为苏相的女儿,越发得意的苏白居所,他便更是了然于心。 不多时,他人便出现在了南苑。 公孙白轻身落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无一人巡游,便朝着期间那最显眼的建筑快步走去。 …… “那顾影怜果真被关到了昭狱里,娘娘果然神机妙算。”偌大的寝宫之中,碧玺眯着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的跪在地上,替苏白斟茶。苏白则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单手托腮,神情漠然。 “不过是区区一个南诏公主罢了,想要跟本宫斗,还太嫩了一些。”苏白微微挑了挑嘴唇,掀起一丝笑意。若不是刘林替她搜寻了一些顾影怜的弱点,苏白恐是现在还要头疼。不过也无妨了。既然人都在昭狱里了,是死是活,就与她苏白无关了。 她苏白要做的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 想到那跟自己作对一度让自己头疼的对手被关进了昭狱里,苏白的心情也不由的好了起来。坐直身子喝了口茶。 “娘娘,你说那顾影怜不会被皇上给放出来吧?”碧玺眨了眨眼睛,小声道。 听到这句话,苏白的手掌微微一停,眉头陡然便皱了起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碧玺人笨嘴拙,望娘娘恕罪。”见苏白神情有些不善,一旁的碧玺顿时脸色一变,双手连忙撑在地上叩了几个头,不敢抬起。 苏白没去看她,而是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本宫怎么舍得怪你呢。” “你想到的事情,本宫怎么会想不到。不过那昭狱是什么地方?先皇尚在的时候曾经说过,关入昭狱者,非太后皇墟观插手不得放出。皇上纵使想要放,但依太后的脾气跟皇墟观那些不问世事的高人秉性,你觉得,她顾影怜出的来吗?”苏白抬了抬脚,示意碧玺站起来。 “那顾影怜或许跟公孙无策关系不错,但是看守昭狱的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你入宫晚,怕是没听过一个叫徐天狼的男人。”苏白把茶杯放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徐天狼?”碧玺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如苏白所说,这个男人,她还真未听说过。 苏白点了点头道:“大唐自开国以来,人才辈出。到皇上这一代,则是巅峰。对外有公孙无策跟钟无涯两个人,致使突厥跟塞外诸国不敢来犯。而对内则只有一人,这人,便是徐督徐天狼。” 苏白一笑,眼神之中似有光芒。 “这个人这么厉害啊,碧玺以前还真未曾听说过。” “莫说是你了,就连一般的大臣都未知这个男人的身份。他常年驻守在昭狱,几乎寸步不离。传闻,能见到他模样的人,都老死在了昭狱里了。所以,你觉得那顾影怜还有出来的可能吗?” 苏白说完,仰头大笑。这三十几年来,若说最令苏白开心的事,莫过于入宫为一品妃子跟得到李忱恩宠。但是今天,却又来了第三次。那边是顾影怜被囚禁在昭狱之中。这对苏白来说,宛若久雨乍晴。 “这人啊,真的到死才能看见自己生前所犯的错事。那顾影怜怕是最后悔的,便是与我为敌了。”苏白弯起唇角,看着自己脚上那一双如火般艳红的鞋子。 她能走到今天,跟她自己的城府与谋略定然是脱不了关系的。但是若说心狠手辣丧尽天良的勾当,苏白还真未必做得出手,于是她身后便出现了一个叫做刘林的男人。从前苏白还并不在意,但是在今天苏白才发现,这个男人真的令她感觉到了一丝安全。 当然,这一丝安全在苏白眼里就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感慨,就如同自己手上握着一枚必胜的棋子。 “是啊是啊。这人啊,估计真的要到死,才能看见自己活着的时候所犯的错事。苏妃所言果然精辟。不过苏妃是否想过,自己若是死了,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有些清冷的温润声音从门外传来,刹那间让苏白从享受中清醒了过来。那是一种如堕冰窟中的清醒,苏白几乎浑身一颤。 她睁大着眼睛,有些发愣的看着那门口的人。 天策府,公孙无策! “公……公……公孙白?你怎么会在这!”苏白万万没想到,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会是这个男人,她有些发愣的看着对方,一时之间竟然连大脑都停止了转动。 “在下只是随便逛逛,不知怎么就逛到这南苑来了,又不知怎么就逛到苏妃你的寝宫来了。真是罪过罪过……这不在下是刚准备要走的,不过却刚好听到苏妃你的一番话,真是令无策我恍然大悟,故此无策想来跟苏妃你探讨探讨。” 说着,公孙白便大摇大摆的坐在了苏白斜对面的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神情坦然。 苏白一开始是有些发愣的,但是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事情转眼便回过了神。 “呵呵,不知道公孙大人这么晚来我这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据我所致,这么晚外庭之人若是没有皇上手谕就到后宫来,可是要犯大罪的。”苏白面色平淡的喝了一口茶,语气柔和,一扫方才的惊慌失措。 “哦?苏妃这是在提醒在下了?”公孙白眯了眯眼睛,神情冷峻。 “哪里哪里,公孙大人多虑了,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大人您指手画脚啊。不过……这么晚,大人若是不能拿出个道理来说服我,要是被下人多嘴传了出来。影响就不好了啊。到时候,我有没有事倒是不要紧的,但若是牵连了大人,那苏白真的是万死难辞了。”苏白摸了摸温热的茶杯,一脸笑意的看着公孙白。 察言观色这种事,苏白自问在后宫是绝对出类拔萃的。她不认为面前这个男人没有弱点,只要被她抓住了,那就有反客为主的可能。至于方才的那些话,苏白很清楚。公孙白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两败俱伤?不,是你死我活。 “碧玺,你去外面准备些糕点……”苏白似是无意的说道,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她的眼睛看着公孙白,没有一丝的紊乱。 碧玺对着苏白跟公孙白行了一礼,然后便飞快的走向了门外,甚至就连目光都不敢向两侧移动一点。 “就这么把你最信任的丫鬟叫走了?苏妃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啊。”公孙白解开腰间的酒袋,没有拧开盖子,反而是在手上把玩着。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气息平淡如水的女子,微微的挑了挑嘴角。 “咯咯,公孙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难不成……大人还会对我做些什么不成?这里又不是外庭,想必大人再霸道,也不会霸道到我身上吧。”苏白掩唇一笑,想要表达的含义不言而喻。 “你应该很清楚,这样威胁我没有任何用处。我公孙白若是想杀你,一眨眼的时间就够了。”公孙白站起来,提着手里的酒袋,缓缓的朝着苏白走去。 苏白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直到此时她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恐慌的神色,也直到此时她才明白,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头无人可挡的饿虎。 一瞬间的功夫,苏白的神经从放松到紧绷再到放松,那种落差几乎让她觉得天昏地转。她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但是苏白知道……公孙白,不敢,也不会杀她。 “顾影怜的事情,苏白……你不要以为你做的滴水不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八章 伏 世有苍天,与空而临。其间有诸星为斗,曰:“紫微、天机、太阳、武曲、天同、廉贞、天府、太阴、贪狼、巨门、天相、天梁、七杀、破军。” 其诸星之中又有北斗,首位为贪狼,又名天狼。《晋书·天文志》云:“狼一星在东井南,为野将,主侵掠。” …… 我倚坐在床边,脑袋向后扬去,仰望着昏暗的屋顶。自公孙白走后,在这寂凉如水的昭狱之中我未曾见过一人,甚至就连守卫都没有。那种莫大的寂寞感一如潮水一般的扑面而来,压得我几乎透不过去。 也就在此时,我才感觉到昭狱的恐怖。这里没有刑罚,没有审问,没有能够对视的犯人,甚至就连守卫都时有时无。就恍若是置身在一片虚无之中一样,我迫切的想要窥伺窗外的世界,却只能看到头上的黑暗。 “吱呀。” 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兴许是那厚重的铁门被掀了起来,我将头正过来,望向烛火昏暗的外面。我听到几声脚步声,从远处缓缓而来,那声音很轻,也很稳定。不似打着铁印的军靴,反倒像是寻常的布鞋。 随后,一道耀眼的火光出现在我面前,我眼睛一花,连忙遮住面颊。长时间的昏暗一旦适应,突如其来的光芒差一点让我失去感官。我一时之间不敢望向外面,直到那火光变得黯淡了一些,我才把遮挡着面颊的手掌慢慢的放下。 “顾影怜?” 那声音有些沙哑,但更多的是充满了冷漠的低沉。 我嗯了一声,看着外面。 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男子,宽大的兜帽遮住他的眉眼,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穿着一双漆黑色的皮靴,漆黑色的长裤,以及那犹如墨一般的袍子。在他的腰间悬挂着一个漆黑的巨大匣子,四周镶嵌着金边唐文,在匣子的中间,有一个亮银勾勒而出的“徐”字。 我看向他的脸,即便在火光下,也只能依稀看见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跟一张泛白的薄唇。 在男子的身后,是两位昭狱的看守,他们神情漠然的站在黑袍男子的左右,手里举着有些暗淡的火把。 “你是谁?” 我看着他,只觉得浑身觉得有些冰冷。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从冰窟中刚刚爬出来的一样,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无以言表的凉意,以及,犹如看待尸体一样的死寂。 黑袍男人伸出一只手,扣在厚重的牢门上,那只手掌苍白如雪,中指上套着一枚如血一般鲜红的指环:“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是照例来看看你。既然你到了这里,那么以前的身份跟过去,都已是云烟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也很冷。 我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里是昭狱,是我的昭狱。如果你聪明的话,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男人收回手掌,转身似要离去,但是还未走出两步,又开口道:“我不知你是得罪了什么人而进来的,不过在我昭狱之中,除非是我,否则谁都杀不了你。” 我愣了愣神,望向那身黑色的袍子,喃喃道:“……他的意思是……我会老死在这里?” …… “似乎当年的事情,你苏白知道的不少。既然都想要跟顾影怜说……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看?”公孙白眯着眼睛,凑近苏白的脸,轻声说道。他的眼睛犹如刀子一样盯着苏白的眸子,一动不动,就像是准备伺机猎食的老虎。 苏白撇了撇头,面色有些慌乱:“当年的事?大人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公孙白笑了笑,忽的一掌拍在苏白一旁的茶桌上,一声爆响,方才还异常精致的茶桌,瞬间变成了一堆木屑。上等的瓷器摔落在地面上,碎成一地齑粉。淡黄色的茶水从中缓缓流出,一如溃坝的奔腾洪水。 苏白微微一颤,却抬起头看向公孙白,一字一顿的说道:“大人!这里是我南苑!不是大人你的天策府!” “是你南苑又何妨?”公孙白咄咄逼人。 他一把拉住苏白欲要抬起的手腕,目光如刀剑:“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敢擅自将顾影怜押送到昭狱?苏白啊苏白,你到底是傻还是聪明?这里是你南苑……但你应该很清楚,我公孙无策要去的地方,就是天都拦不住!” “放开!” 苏白用尽全身力气抖动着自己的手腕,那犹如火焰一般的手掌烫的她浑身难受。 公孙白咬着牙死死的拉着苏白的手腕,说道:“你若是说了,我便放过你。今天的事,我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你若是不说,苏白……” “你敢杀我?”苏白看向公孙白,两人四目相对。 “你以为我不敢?” 苏白冷笑一声:“你公孙白贵为天策府第一上将,我苏白躲不起也惹不起。是啊,你杀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够了。但是你公孙白信不信,我要杀顾影怜,连手指都不需要动?如果你敢一命换一命,我苏白,也敢!” 苏白抓着公孙白的手腕,抬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 公孙白攥了攥拳头。他不怕死,能让他死的人,也不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顾影怜死。若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别人,或许他公孙白说杀就杀了,但是她是苏白。倒不是她一品妃子的身份有多骇人。而是她身后的那股势力。 纵使他公孙白不怕,但是顾影怜不行。 想到这,公孙白一把松开苏白的手腕,然后本来凶狠冰冷的面容再一次变回到了那人畜无害的笑脸。她挑起苏白的下巴,说道:“我放了你,不代表我害怕你。你可以试试看杀顾影怜。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让你苏家上下鸡犬不留,你敢让她流一滴血,我就敢让天策府除尽你这些年来所有棋子。你若是不信,就试试看。” “手感不错。”公孙白拍了拍苏白的脸蛋,然后转身离去。 “公孙无策!”苏白犹如疯了一样的大喊道,一脸的愤怒。 公孙白微微侧过头,眯了眯眼睛:“对了,警告你,别试图挑衅我的底线。我公孙白想要带走的人,谁都拦不住。徐天狼不行,皇墟观,也不行。” “啊!” 在公孙白走后,苏白一把推翻了旁边的柜子,价值连城的瓷器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二次被人这般对待,但是让苏白更为恼怒的是,她发现自己除了愤怒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娘娘,娘娘!” 这个时候,碧玺从外面快速的跑了回来。 “娘娘您没事吧?”碧玺惊慌的看着愤怒的苏白,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苏白深深的喘了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发丝:“本宫没事,怎么样,联系到刘林了没有?” 碧玺连忙点头:“娘娘放心,刘大人让我传话给娘娘说,一切尽在掌握。” 听到这番话,苏白这才点了点头,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揉搓着自己的鼻梁,狠狠道:“公孙无策!” …… 从后宫出来之后,公孙白一路赶向昭狱,不敢有半分耽搁,事到如今,他觉得此时他最应该做的事情并非是继续调查这件事,而是要保护好顾影怜。公孙白很清楚,方才苏白说的都是真话。 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在宫中布置的这些棋子,明的暗的,公孙白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但是不管是李忱还是他,其实都不在乎苏白的这些小把戏。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等同于虚无。但是顾影怜不行,这个女人,若是没有了他的照应,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而且是悄无声息的死去。 这也是公孙白最担心的问题。 至于李忱,公孙白很清楚,昭狱那个地方,除了太后跟皇墟观之外,其余人都不能干涉,这点就连皇上都不例外。而看守昭狱的徐天狼是块多么硬的骨头,公孙白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嗖!” 就在公孙白还在想着脑海中的事的时候,忽然,一发漆黑色的箭矢突然从正前方朝公孙白激射而来,公孙白瞳孔一缩,身形一顿,整个人在空中连忙转身,一把抓住那枚箭矢然后落在地上。 他此时正置身在皇庭跟昭狱中间的小路上,周围竹林密布,加上天色已晚,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方才那一箭,早就要了命了。 “什么人?”公孙白抬起头,开口问道。 周围一片寂静,除却几声鸟叫之外,再无一丝动静。公孙白谨慎的向前迈出两步,可就在此时,忽然,漫天的声响刹那间犹如暴雨般倾盆而至。紧接着,只见漫天的亮银色光芒在刹那间全都朝着公孙白激射而出。 公孙白抬起头,只见漫天箭矢已经快到眼前,他微微一笑,一把甩出手中的酒袋,轻声道:“弩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九章人生如棋 箭雨如蝗! “砰!” 只听得一声炸响,公孙白甩到半空中的酒袋霎时间被射成了碎片,金黄色的酒液从半空中倾泻而下,飞溅如雨。 他松开手中那柄冰冷的箭矢,那独有的触感跟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锋芒让公孙白很清醒的意识着,躲藏在暗处的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士兵,而是大唐两大王牌军队之一的弩虎。 世人皆知大唐步卒可不当,其真正不可当的原因不是什么军律,也不是什么训练。经验跟技巧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更多的,则是来源于这批步卒手上特有的兵刃。而也就是因此,这支军队才能在战斗中所向披靡。 这便是大唐的陌刀。 但是就算是在凶悍的军队,没有人帮忙掩护,也不过是体积庞大的靶子,就像是没有獠牙的老虎一样。而弩虎,则正是这支军队的牙齿跟利爪。也正因为如此,大唐对于这两支军队的筛选跟调度都是极其严格的,就算是公孙白,都没有资格插手其中。 所以当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支军队的来历时,公孙白非常诧异,这批人……到底是谁派来的?首先公孙白想到的并不是苏白,因为这个女人还没有这个能力。李忱?又或者是…… 公孙白蹙了蹙眉,此时,在他眼前漫天的箭矢已经如雨倾盆而下,他连忙拽出腰间那柄古朴的破旧刀刃,连着刀鞘一起,跟随着手腕一起旋转。黑色的刀鞘在黑夜中,就犹如是一片最寂静的幕布,将天空中所有的银光慢慢的吸纳,然后吸收。就像是屏障一样,每当那些银色光芒要靠近公孙白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便都会被那幕布所吸引,然后蚕食殆尽。 “还真的是让你失望了,我公孙白平生最不畏的便是暗箭。如果你用几百陌刀在这拼死拦住我,恐怕我就算不死也要受重伤。” 少顷,箭雨停歇。公孙白手里抓着那柄黑色长刀,仰头朝着周围望去,然后一边慢慢移动着步子,一边大声的说着话。树林之中一片寂静,除却地面上犹如荆棘一样弥补的箭矢之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公孙白皱了皱鼻子。弩虎不同于其他军队,它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把大唐皇城卫的实力设为标准,那么弩虎跟陌刀的实力就是其两倍以上。就算不及天策府,但是就质量而言,也绝不会逊色太多。 而且又在不知道人数不确定对方位置的情况下,这对公孙白来说,更是如同一场与影子之间的博弈,至死方休! …… 这已经是这个男人来的第三次了,他少言寡语,甚至连相貌都看不清。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每隔一个时辰就来找我一次。第一次类似于打个招呼……第二次是来送饭……这一次,是下棋。 用他的话说,他是在保护我。 但是在我看来,这种保护更加让我毛骨悚然。 “你很紧张吗?” 他把手指摁到鲜红色的棋子上,向前缓缓的推移了一步。他的手很漂亮,如果不是那么苍白的话,简直就是一双完美到了极致的手掌,就连一丝伤痕都看不见。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只是随口嗯了一声。他跟我下的棋不是围棋也不是六博棋,而是宝应象棋。 相传当年女帝武曌梦中与天女下棋,博弈后败,醒后思量摆出棋局。再到先皇时期牛僧孺于《玄怪录》中记载,说在宝应年间一位名为岑顺的旅客作梦时见两军对峙,有军师作诗:“天马斜飞度三止,上将横行系四方,辎车直入无回翔,六甲次第不乖行。” 此为宝应象棋。 对于这种棋我虽有听闻,但是却始终一窍不通。而我面前的这个黑袍男人,他却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落子,食子,并且还孜孜不倦的教导我其中的规则。这让我感到有些好奇,也有些困惑。但是却也无法,只能耐着性子陪他下下去。 “象棋跟围棋不同,围棋常常用以长考来分析局势,然后最后以多胜少,就算差之毫厘,也绝无胜算。这种棋是我不喜欢的。”男人用低沉沙哑的嗓音慢慢说着。他似乎并不在意我会不会回复他,又或者他只是无聊想找我做个消遣。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看过我一眼。 “为什么不喜欢呢?”我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 他说:“战场上往往以少胜多破釜沉舟的例子比比皆是,也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去考虑如何对敌。相比较起犹如茶的围棋,醇烈如酒的象棋更适合我这样的武夫。”男人用手指捻起一枚鲜红色的“車”,长驱直入直接吞掉我的“王”,棋子碰撞的瞬间,我整个人浑身一颤。 “像这样,永远不要把你的‘王’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您……您还真是……果决呢。”我扯起嘴唇,露出一个看似不怎么尴尬的表情。 他收回手掌,淡然道:“你似乎很精通围棋?” “略懂。” “逢子必收,不得不说,你的悟性很高,但是你这种性子使然的章法,恐怕一辈子都难上大雅之堂。”男人嗤笑一声。他看着残缺的棋局,上面零零散散的棋子不多。外行者恐怕会以为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但是只有我清楚,我是一直在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甚至可以说,我“吃掉”的棋子,都是他想让我吃掉的。 我闻言不语,只是低头收拾着残局。 “初生牛犊不畏虎豹,往往就算自损八百也要子入险地,身处险境而不自知。虽然有项羽破釜沉舟的器量固然可贵,可一个人的气数是有限的,就算次次都能险中求胜,但只要输了一次,那就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了。” 黑袍人双腿盘坐,手掌搭在膝盖上,他的神色我看不见,只是声线平缓而又沉稳。 “一副棋里,只有两个王,须互相厮杀决出胜人。但想要杀掉王,靠的不仅仅是本事跟你的运气,你还要能清除掉她身边的‘车马’,才能做到易如反掌。但你要记住,如果真的厮杀到了那种地步,所谓‘车马’既是王的锐士,同时也可能是置王于死地的间者,这才是人生跟象棋有意思的地方,顾影怜。” “您不是来对影怜说教的吧?” 我咽了口唾沫,微微的扫了黑袍人一眼。他的话里似乎总有一些想让我参破的玄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接触这黑袍人,我总有一种深陷泥潭一般的错觉,就好像是被沾满了泥污的手掌攥住了脚踝一样,不能自拔。 “影怜一直有个疑惑,就是为什么您不去找其他人去下棋,唯独偏偏找上影怜呢?”我微微握着拳头,掌心里发烫的汗水在微小的空间里慢慢蒸发,粘稠而又灼热的气息在裙摆跟手掌之间,烤灼的我有些焦躁不好。 “你父亲是顾安城吧。” 他把两只手搭在一起,鲜红的指环在暗光中格外的耀眼。 “很久以前了,你父亲差点有两次死在我的手里。我觉得他是一个幸运的人,你也是。” 还未等我开口,男人的话语让我顿时楞了一下,紧接着,我感觉我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就像是赤身裸体的躺在冰山上一样。我咽了口唾沫,有些害怕的望着他。我父亲并没跟我说过有关于他被刺杀的事情。 但是作为一个敏感地区的国家的王,他所承受的压力显然我是能够感受的到的。只是……为什么…… “还有,你认为……除了你之外,这个地方,还有其他的活人吗?”男人突兀的抬起头看向我,漆黑的兜帽就犹如遮蔽天空的幕布,我下意识的看过去,霎时只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掌缓缓的握在了我的心脏上,冰冷而刺骨,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嘴唇在变白,变干,那感觉就好像是眉毛上都挂着冰霜一样。 那兜帽下不似常人的血红色眸子,宛若修罗一般的注视着我。 “啪啦。” 我手上的棋子掉在了地上。 “你害怕了么?”他似是有些好笑的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这是我到长安以来,仅有的几次感觉到惧怕。这种惧怕不是对他这个人,也不是对他的话语。而是源自于内心深处最自然的恐惧。就像是面对洪流……山崩一样的情绪。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个很识趣的人。你可以在昭狱里活很久。”他似乎微笑了一下,偏了偏头,那巨大的铁匣在地面上响起一阵有些刺耳的声音。 “你似乎不太懂我的意思。”他站起来,头部刚好跟窗外的月光重叠在一起。 漆黑的兜帽下露出突兀的苍白脸庞跟光洁的下巴。 我点了点头。 我确实不太懂这个男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很危险,而你只要还在昭狱,我就能护你周全。”男人向后退了半步,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我看着他,心里仍然想着方才那一刻的对话,只觉得更加的迷糊。 “你看,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章狼与虎 “你看,来了。” 男人把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射在他如墨一般的衣袍上,形成了极致的反差。可就在男人刚刚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地面一阵颤动,我双手支撑在地面上,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的“砰”“砰”两声,两条棕黄色的影子从地底钻了出来。就像是破土而出的种子一样。我吓得大叫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而那两条影子自地底出来之后,就猛的向我扑了过来。 我见此大骇,瞪着眼睛看着那两条影子。他们的身上穿着棕黄色的夜行服,从头包到脚的,除了眼睛之外,就连手脚都没露出一丝缝隙。他们手里握着锋利的棕黄色匕首,朝着我的喉咙就刺了过来,就像是从漆黑的洞穴里钻出来噬人的毒蛇一样。 我仓皇的向后退去,然后慢慢的从瞳孔里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朝我靠近,直到我恐慌的闭上了眼睛。霎时间,所有的漆黑都包裹住了我,我甚至不敢有耳朵去听来自于空气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 一直到一道细微的声音跟物体坠落的声音响起,我紧缩起的心脏才重新活跃了起来。我一点一点的睁开双眼,慢慢的。 眼前那两个棕黄色的人影已经不见了,空气里有些气若游丝的腥味。那个男人仍然站在刚才的位置上,似乎一动没动,那巨大的铁匣子在他的左脚边。 “……” “你胆子还真是意外的小呢。”黑袍人开口道。本来似是充满了玩笑的语句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不知为何充满了嘲讽。 听他这么一说,我好气又好笑的从地上坐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刚想一本正经的解释下我的慌张,却忽然发现在我双脚左右趴着的两道人影,他们的手脚无力的垂在地面上,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歪到了一边,一滩猩红色的液体从他们的身下慢慢的流淌而出。 “啊!” 我忍不住大叫一声,身体腾腾腾的向后挪移了几步,然后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黑袍人:“……是……你杀的?” 黑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说道:“难不成你以为他们是自杀的?” 我一阵语塞,然后连忙说道:“你就不会留个活口吗,如果能问出来些什么不是更好吗?要知道……” “等等。”!%^* 黑袍人打断了我的话。 “你似乎有一点搞错了。我不是你的护卫,你的死活跟他们的死活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我只凭喜好办事,所以你别命令我。”男人朝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坐下来侧靠在墙边:“如果你不想死,你别那么多话。明天会有人来接你的。” 黑袍人双手插在胸口,淡然道。 “有人来接我?”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却又不敢多问。在我看来这个男人是一个十足的怪人,我还真的怕他一个冲动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而眼下似乎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让他在这里保护我了。 “别高兴的那么早,他能不能接的走你,还不一定。”(!&^ “哦。” 我蜷缩在床角,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瞟向角落里。那个男人似乎天生就隶属于黑暗一样。再这样的环境下,他整个人似乎都跟周围的黑融为了一体,就仿佛……就仿佛那里从来就不存在一个人一样。 “你到底是谁。” 我问他,没有一丝的犹豫。 “我的名字?” 他笑了笑:“你可以叫我徐天狼。徐天狼的徐,徐天狼的天狼。” 说完,整间牢房再一次恢复死寂。 狼者生于南山,游于幽谷,啸于山岗。性桀骜,又患刚烈孤僻,以群居而活,以掠夺而生。天性难训不与诸兽共存,是以王而睥睨之姿,谓狼。 …… 公孙白一把抛开手中的尸首,鲜血从手腕开始,一直顺着指尖开始向下滴落。方才的箭雨虽然对他影响几乎为零,但是在这深夜中,于这竹林之中搜寻,难度跟危险就大得多了。过程中就算是公孙白,也不慎中了两发箭矢。 所幸是箭矢并没有命中关键位置,而公孙白也就将计就计的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捉活了几名弩虎。但是这群士兵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早在公孙白抓到他们的一刹那,他们便早早的咬开嘴里的毒囊中毒而死。 可以说,在这段时间里,除却几具尸体,公孙白什么都没发现。 “你在这里跟我这样耗着真的好吗?顾影怜那边,应该不会比你现在的情况安全多少吧。” 正当公孙白还在四处寻找着幕后主使的时候,在竹林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有些清冷的声音。那声音似是从远方而来,又似是就在近处,飘忽不定。公孙白朝着周围看了看,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如果她少了一根头发,你就祈祷着一辈子别被我捉到就好了。” “哈哈,真不愧是天策上将,说话就是霸气。”声音的主人大笑了两声,似是真的开心。 “你……到底是谁。”公孙白眯了眯眼睛,小步的挪移着。 “让我想想……天策上将……啧啧,作为大唐的第一战将,却爱上了皇上的妃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咯咯。”那缥缈如烟的声音笼罩在整个竹林之中,让公孙白越加的烦躁,尤其是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公孙白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已经快要触底了。 “怎么,愤怒了?还是默认了?” “大唐开国以来,覆隋篡史,数十年烽火狼烟以致民不聊生!太宗还算贤德,十世厚福遇长孙一家,遇魏征房杜。在这之后呢?尤是宣宗!明明有大气魄,却耽搁了这么多年,若是让我说……这朝廷,还不如翻了来的好一些,你说呢?公孙家的。” 那声音突然变得激昂,语气格外的冷酷狠辣,但是那激昂霸道的语气,却又慢慢的变得平淡,就仿佛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一人之口一样。 而此时,公孙白已然是系好了自己的一头白发,然后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对我说这番话的意义不大。反过来,如果让我抓到了你,根据天策府府令,应当杀无赦才对。” “哈哈,有趣,世人都说,这世界上有贪不死的官,吃不完的饭,却没有公孙无策杀不死的人。那你可以试试看,试试看能不能抓住我。赌注嘛……桀桀,就是你跟我,还有顾影怜的命!” 话音一落,只见竹林之中,突然惊起一片飞鸟,遮天蔽日的盖在上空,那声声鸟鸣更像是开战的号角一般,只听竹叶唰唰几声响动,随即从四周竟然钻出数十条黑影,而且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公孙白飞奔而来。 “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一件事。” 公孙白犹如变戏法一样,一张手,便又是一个酒袋。他拧开酒袋,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金黄色的酒液从他的嘴角泄出,从脖颈缓缓流下,但是他的眼睛却牢牢的盯着那数十条黑影。电光石火之间,黑影以至,数十名手中握着刀枪身着黑色夜行服的人将公孙白团团的围住,没有一丝可逃脱的缝隙。 “做错?我做错了什么事,等到有一天,你公孙无策抓到我了,再说就好了……现在嘛,你还是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 公孙白没回应那人的话,他低垂着眼睛,看着周围数十名围着他缓慢挪移寻找杀机的黑衣人。这群人的胸口上,都有着一枚银色的狐狸纹章,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其他的颜色,甚至就连手中的兵刃,都涂满了黑色的颜料。 “天策府府训第一条,对敌者,无论妇幼老少,过车轮者,即杀无赦。” 公孙白轻喝一声,一把扔开老旧的黑色刀鞘,整个人犹如下山的饿虎一样冲向人群之中,亮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之下被挥舞的目不暇接,而公孙白每挥一次刀,便倒下一人,每倒下一人,便有鲜血飞溅而出。 白衣不染红,银刀不沾血。 没有任何的花哨,也毫不拖泥带水。就是最简单的招式,大开大合,一往无前。所到之处,但凡是被公孙白的刀刃碰触到的人,尽皆倒下,无一活口。而本来坚固的包围圈,也渐渐被公孙白大开大合的攻势所慢慢击溃。 不多时,当最后一人倒在公孙白的面前时,这个男人挥刀劈断一旁的竹子,轻甩刀刃,竟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我还真的是小瞧你了啊,公孙白……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的本事我见识过了,咯咯,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顾影怜的本事。”竹林之中,那声音缓缓响起,嘲弄而又轻浮的笑声更是让人觉得不快。 “本事?” 公孙白嗤笑一声,将刀插在一旁,然后从腰间抄起酒袋又饮了一口酒。他嘴角带笑,眯着眼睛道:“本就是断了指甲的花猫,还想着跟老虎谈论本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一章 女人 我不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睡下去的,又或者只是在半梦半醒之中。空气里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跟我对面一直坐着的那个男人让我有一种摆脱不掉的恐惧。那种恐惧是一种说不出的噩梦,就像是背后突然多出一双眼睛。 然后盯着你直到死去一样的惊悚。 “你醒了。” 这是我睁开眼睛后,这个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牢门边有早饭。” “恩,谢谢。” 我伸了伸有些发麻的腿,跟他点了点头。 “你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他从角落里走出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压制力。我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想了半晌才开口:“身为一个女子,遇见这样的场面不害怕才奇怪吧?” 听我这么一说,徐天狼扬唇一笑,也不跟我多说,放下一句话就转身出了牢门:“在这里你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若是出去了,你的死活就与我无关了。”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刚好望向昨天那两条人影冲出来的两个洞口。 我有点像是被戳穿内心的少女一样,霎时间脸上一红,连忙转过头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一直到徐天狼消失在我的眼前时,我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早餐是很清淡的白粥。大概是受了徐天狼的指示,在他走不久,便有两个守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先是将两具已经散发出些许味道的尸体拖了出去,然后在我吃完早饭后,又折回来将我带了出去,并不是放走,而是转而走向昭狱的更深处。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被他们驾着胳膊。 “为什么突然又把我换到别的囚房?”我继续问道。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的回我道:“你原来的那间囚房需要重新修筑。”!%^* “这里。”话正说着,便已然到了地点。 我微微一愣,只见那囚房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徐大人不是说,这昭狱里没有别人了吗?”我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徐天狼跟我说过,这昭狱里除了我之外没有活人了,他断然是不屑也不会跟我开玩笑的人,那么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呢?我扫了一眼那缩在角落里的白影,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她是在你后面来的,大人并不知情……进去吧。”(!&^ 吱呀一声,囚牢的大门被打开,随后还不待我说些什么,我便被其中一人推搡着逼了进来。随后在我身后的门便又被快速的锁好。 “跟她在一块你最好小心一点,这人……是个‘疯子’。” 我咽了口唾沫,谨慎的看着那缩在角落里的白影。那是一个姿势极其诡异的人,她身上穿着一身沾满泥污的白色长衫,头发犹如茅草一般的披散着。她是跪在地上的,面对着墙角,头微微低着,沾满了泥土跟灰尘的指甲中有着些许血丝,直愣愣的抠在墙上。 她赤着一双小脚,也就是因为这双脚,我才敢断定她是个女人。 我看了她两眼,遂不敢再看,只得窝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虽然这个女人一句话也没说,我也没看见过她的脸,但是从她现在的行为跟打扮上,我也觉得……她似乎是个疯子。可是疯子为什么会被抓到昭狱里? 我心里有些疑惑,但不敢出声,也不想靠近这个女人。 她的嘴里似乎一直都念念有词,像是嘀咕着什么咒语一样。只是她的声音很小,小到我根本听不清她在嘀咕些什么。 她浑身都在发抖,轻微的那种,就像是这里非常寒冷一样。她的手掌紧贴着墙壁,略微的尖锐的指甲缓缓的向内伸展着,光是在一旁看,我都感觉到一阵凉意,甚至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单……还是双……” 这一次,我终于挺清楚她嘴里所说的话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就像是被灌了烈性的烧酒烫坏了喉咙一样,我没敢回她,就只是看着她一个人嘟囔着。 不同于昨日,今天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毕竟这里是昭狱,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徐天狼那个人,又太让人琢磨不透。哪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根本就猜不出来。 就这样,我倚靠在墙边,跟那行为诡异的女子足足待了数个时辰。这期间,她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单还是双。 我搞不清这其中的区别,看她的模样,我也绝对不敢上去搭话。只是时间久了,非但不适应,反而越加的觉得别扭。所幸这间牢房里有两张床,我还不至于跟她睡在一起,又或者在地上将就一夜。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具体的时辰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这间牢房并没有窗户。不过根据我的推断,应该快要到傍晚了,因为守卫送来的饭菜。 跟昨天一样清淡的饭菜。 “只有一人份吗?”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餐盘,开口问道。 “她是不吃饭的。” 那守卫瞥了一眼仍然在墙角喃喃自语的诡异女子,然后冷淡的说道。我回过头也看了她一眼,但是却没敢多说,悻悻的端着那碗白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一向是过午不食的,但是这昭狱不比哑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了粮,再加上李忱给我的刑罚还没有传达下来,为了以防万一,我都还是吃一点的。 我端着那碗白粥,浅浅的喝了一口。 我透过碗边,悄悄的看了一眼那个诡异女子,谁料这一看,竟然把我吓得不轻。那诡异的女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转过了身子,面朝我跪了下来。 我被吓了一跳,端着的粥都洒了些许。 她面朝我跪着,膝盖部分的白裙早就被鲜血打的湿透了,混合着泥土跟灰尘,看着格外的难堪。她的一头长发,胡乱的披散着,将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加上她又微微低着头,让我根本就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过越是看不见她的容貌,我心里就越加的发慌。 我咽了口唾沫,缓缓的抬起了手臂,然后举着粥问她:“要……要喝一点吗?” 她没回话,仍然跪在那。 良久,我才重重的喘了口气,这样看来,这个女人虽然行为有些古怪,但是看样子并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又或者是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愿意搭理别人。总而言之,不管是哪种,都能让我微微的松一口气。 可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那个女人竟然趴在了地上,然后犹如动物一样的,手脚并用的朝我爬了过来! 那混合着泥土跟血液的指甲跟那一头漆黑的头发,让我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打的湿润了起来,我大叫一声,也不知怎么连忙朝着床角缩了回去,就连装着白粥的碗都掉到了地上。但是这个女人并没有因为我的惊叫而停止她的动作。 她就像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蜈蚣一样,用极其怪异的动作在快速的接近我,一直到我的床边,她在停下她的步子。 “你……你……别过来!” 我浑身都在发颤,从小到大,我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说鬼神之事我是断然不信的,但是出现在面前的这场景,却着实让我感觉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那种就连心脏都要跳到喉咙里的感觉,让我难过的快要哭出来。 只见那女人趴在我的床边上,两只手抠着床沿,那狰狞可怖的手指还有着些许肉眼能够瞥见的碎肉。也就是这时,我才看清了这个女人真正的脸! 那是一张可怖到了极致的脸孔,苍白到犹如宣纸一样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这些伤疤由旧伤,也有新伤,一道一道的,就像是被猫抓过的口子一样,有一些,甚至还在滴着粘稠的血液。 她的嘴唇也被切的支离破碎,大概只有一半是完好的,鼻子向下趴着,黑眼圈极重。她的眼角跟常人无二,但是却闪烁着让人心悸的光芒,她裂开嘴一笑,被挣破的伤口里流出暗红色的血迹。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我抱着头大声喊道,嗓音都颤抖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类,哪怕是在死囚牢里。她现在的模样,跟书本里描绘的鬼怪没什么区别,甚至于还是最恐怖的那种。 她并没有离开我床边的打算,她慢慢的朝我伸出手掌,然后缓缓的张开,诡异的手掌之中竟然有着一条恶心的白色蛆虫。她享受的呻吟了一声,然后怪笑着看着我,诡异的眼神中透露着她的兴奋。 她到底要干什么! 我几乎快要发疯了,我看着她手里那还在蠕动的白色蛆虫,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乎都要吐出什么东西了,我挥舞着手臂,试图阻止她靠近我,但是那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那个女人执着的,把两只手都放到了我的面前,一只手是张开的,另外一只手攥的紧紧的。 “是单……还是双……” 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透露着兴奋的光芒。只是那笑容,越发的便的诡异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二章 单还是双 我看着她手里那可怖的东西,身子微微一颤。她咧开嘴,露出一口泛黄色的扭曲牙齿,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期待而又嘲弄似的期待着我的答案。我双手纠结在胸口,不敢动弹。 “告诉我……单,还是……双?” 忽的一声,那女人竟然猛的将脸凑到了我的面前,伴随着一股让人难以接受的恶臭味道。我被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便发出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在我昏倒的刹那,我很清楚的看到,那个女人拍着自己的手掌大笑,就像是心智不全的幼童一样。可惜此时的我早已没有了思考跟抵抗的力气,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了。 ……飒……飒 昭狱外,凉风吹起,卷起一地的落花。由于地处实在过于偏僻,在昭狱的门外,除却两旁高大魁梧的树木与石雕,便再无一物。偶尔可见的漆黑鸦雀,扑扇着翅膀掠过昭狱的暗红色牌匾,就已经是稀罕事了。 可就是这样的地方,此时,却有一人正缓缓从远处走来。 这人一袭白衣胜雪,一头白发扎在脑后,腰间悬挂着一柄老旧长刀。他的左手提着一个略微干瘪的酒袋,袖口染着点点鲜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路上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公孙白! 此时的公孙白一言不发,神色漠然的朝着昭狱一步步的走来。有关于昨晚的那场恶战,可有着几次都能揪出那幕后黑手的机会,但是却几次都被那幕后黑手“巧妙”的逃开。每每想到这里,公孙白心里就一阵不爽。 “吱呀……” 相对的,就在公孙白的对面,那紧闭的黑色大门缓缓的打开,从中走出一人。这人一身黑袍加身,不露面容,身材削瘦,脚下踩着一双银边官靴。他的腰后悬挂着一个两臂长半臂宽的铁匣子,上漆黑色,期间有徐字。 “哟,这是来迎接我来了?徐天狼。”公孙白见了那人,微微一愣,然后不由的笑道。不过虽然他脸上带着笑容,但是手掌却已然握住了腰间悬挂着的长刀上。 “公孙白,我不在的时候,你私自闯进来,便已经犯了罪。不过我属下无能,我且不怪你。但这一次我在,你……还要闯?” 徐天狼抬起头,看着那有些单薄的白色身影。 公孙白嗤笑一声,说道:“姓徐的,你这是在威胁我?”!%^* 徐天狼不语,仍如门神一般的耸立在昭狱门前。 “一盏茶的时间。” “我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徐天狼回到,嗓音沙哑。 “一点面子都不给?” “……”(!&^ 公孙白打开酒袋,单手灌下一口烈酒,然后握紧腰间长刀道:“听说你徐天狼的‘走卒’里有三把刀,一把比一把凶。今天我公孙白就来领教一下,这传闻天下神兵的‘走卒’有多厉害。” “不比你的龙喉。”徐天狼漠然到,随即便一言不发,不肯再说一句。 “装神弄鬼。” 公孙白嗤笑一声,随即一步跨出,猛的向前迈出一步,旋即右手反握刀柄,长刀悍然出鞘。刀刃脱出后,隐隐有阵阵龙吟之音,不似凡物。 反观徐天狼,在公孙白一步迈过来的刹那,一扭腰身,右手连忙扭转“走卒”上的机关,只听“噌”的一声,一把长约一米宽约半臂的巨型刀刃便被徐天狼拉了出去。叮的一声,刀刃碰撞,其有火花四溅。 公孙白冷着脸,反手变正手,再一次挥刀下劈,硬生生的敲在了徐天狼的刀刃之上。那巨大的刀刃一颤,直觉其上似有冷风拂过。 徐天狼猛然抽刀,再一回劈,两人大开大合你来我往,打的是难分难解。 “刃一,破军。” 徐天狼一挥刀刃,大喝一声,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公孙白劈砍过去。而公孙白身形一闪连忙躲过,其食指弯曲,猛的敲在那刀刃之上,旋即挥舞手中‘龙喉刀’,朝着徐天狼的头上就砍了过去。 徐天狼闷哼一声,手腕一转,连忙收刀横握在胸口。就在公孙白的刀刃距离他头顶不过一指距离的时候,堪堪挡下。 可就在这时,公孙白也不知怎么,手臂突然一晃,紧接着,竟然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你中毒了?”徐天狼连忙收刀,语气里满是震惊。 公孙白是谁?可以说他就是大唐最强大的战斗力,能够让他受伤已是不易,而能让他受伤到吐血,这又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 “死不了。”公孙白抹了抹嘴角,挽了一个刀花,向后退了一步:“再来?” “不必了,虽然我很想知道你跟我到底谁更强,不过我不喜欢乘人之危。”徐天狼右手向后一甩,巨大的破军刀瞬间没入那漆黑的铁匣之中。紧接着,徐天狼从怀中一探,又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瓶。 “这是我徐家祖传的解毒丹。”徐天狼将其扔给公孙白,低声道。 “徐家的解毒丹?呵……好宝贝啊。”公孙白接过小瓶,连忙从中倒出几粒丹药服了下去,连怀疑都不怀疑。 谁让站在他面前的是徐天狼呢?若说这个男人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狡诈奸恶之徒,但只要有徐家这个头衔,他公孙白就没有怀疑的必要。 “顾影怜是你什么人?”徐天狼开口问道。 “你知道她?”公孙白一怔,问道。 “哼,在我昭狱里的人,我岂会不知道?”徐天狼冷声哼道。 公孙白挠了挠头,然后说道:“只是……只是欠她一个人情。所以我是来还的。” “你打算劫狱……劫昭狱?”徐天狼声音一沉,抬起头看向公孙白。 公孙白摆了摆手道:“你可饶了我吧,我公孙白就是再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来触你徐天狼的霉头。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真要是打起来,你可是一头真正的野狼。” “一炷香。” 徐天狼也不废话,开口说道。 “恩。” 公孙白点了点头,然后收刀入鞘,朝着昭狱内走去。皇城里但凡是上了台面的官大都都清楚昭狱这个地方,期间的佼佼者也有知道徐天狼这么个人的。所以在皇宫内,一些小圈子里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得宣宗一赞,不如得徐天狼一诺。 …… 待我醒来的时候,周围的视线已然变得格外的漆黑,似乎已经到了很晚。牢房外的过道上还闪着昏黄的光亮。我敲了敲有些疼痛的头,忽的想起那行为怪异的女子,于是连忙检查起我的身上,看看这个女人对我做了些什么没有。 幸好,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而那行为古怪的女子,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她嘴里仍然还念叨着什么,只是那声音太小也太模糊,让我根本就听不清楚。 方才牢门外似乎有些声响,听起来很杂吵,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喘了口气,躺在床上愣神。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有些疼,兴许是真的被刚才那个女子给吓到了。我苦笑一声,暗叹自己还是不够稳重。不过那女人实在是有些太过于骇人了,不管是她嘴里念叨着的莫名语句,还是她的诡异动作。 我从小就生活在南诏,关于一些诡异跟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传说故事听的不胜枚举。但是一直以来我都对那些故事报以一个怀疑的态度,又或是只是把那些当作故事来听。但是当我遇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脑海里下意识的便想到儿时听到的那些故事。 以至于一阵恐慌。 想到这,我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那张床。这不看还好,谁料,就在我这一眼看过去的刹那,只见那本来已经平躺着的女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侧了过来,用她那一双诡异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她在笑,但是嘴巴却夸张的裂到了一个极其怪异的位置,就像是定格了一样,双眼都一动不动的。我有些害怕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可是谁知道她竟然突然开口跟我说话了。 “你选单……还是双?” “咯咯咯,咯咯咯。”她诡异的笑声就像是乌鸦在提死去的同类低鸣一般,刺耳而又难听。我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紧紧的闭着眼睛。我不敢听也不敢看,那女人怪异的模样,就像是梦魇一样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慢慢的……我耳朵里似乎再也听不到那笑声了。我保持着原有的动作,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手从耳朵里拿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极其恶心的味道,就像是发霉的食物混合着泥土的黏腥味。 我捂住鼻子,然后慢慢的,睁开自己的眼睛,想要喘一口气。但是就在我刚刚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景象。 我的肩膀左右是两条干枯而又脏臭的手臂,裹着破旧的白色衣物,极长而干枯的头发,搭在我的脖子上。 是的……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到了我的身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三章 万岁 “啊!” 我被骇的大叫了一声,双手下意识的推在了那女人的身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推,竟似推到了钢铁上一样,那女人竟然一动未动。 “混账!”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厉喝从外面响起,那声音充满了威严跟愤怒,但是因为那女人的关系,让我看不清那门外的人究竟是谁。 我只感觉那声音响起时,我身上的那女人浑身一颤,本来有些可怖的目光也透上了一丝诡异的神色。我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上,尽量避免的与她的目光接触,但是那种恐慌的感觉却仍没有一丝减少。 “哼……” 这声闷哼,是我身上的那女人发出来的。她的领子被人从身后拽起,然后猛的一扔,犹如破布一般的被扔到了一旁的墙壁上,然后重重的摔到了地面上。“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清脆骨裂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有些发怔的看着那出现在我眼前的人,心里错愕跟方才的恐慌相互交应,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就连双手都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李无陵?”我声音有些发颤的冲着那一身龙服眉头紧锁的男人问道。 “我来迟了。”他坐在床边,一只手揽过我的肩膀,将我送到他的怀中。他的声音一如过去,清澈且充满磁性。刹那间,我只感觉铺天盖地的疲惫轰然落在我的身上,继而所有的委屈犹如冲破大坝的洪水一般,冲散了我所有理智。 我嘴唇微微发颤,继而放声大哭了起来。 “混蛋!李无陵你混蛋!”我双手握拳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口,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哭。我明明心里是有怨的,但是却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所有的埋怨都化为了漫天泡影。 他一声不吭的经受着我的捶打,双手死死的揽着我,让我挣扎不得。他的身上有好闻的花香,手掌宽大而温柔。我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感觉双眼都在发痛。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我耳边又响起一道声音。 “参见陛下。” 白衣染着些许污秽,面色有些兴奋的公孙白刚刚打开大门,便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刻。那诡异的女人嘴里散发着呻吟有气无力的躺在一旁的地面上。李无陵抱着我坐在这张床上。他脸上的兴奋在一刹那间也变成了严肃。!%^* 在他身后的徐天狼单膝下跪,头颅微垂。而身为天策上将免跪的公孙白,不愿跪,也不想跪。 “平身。”李无陵低声道。 他用力的抱着我的肩膀,让我挣扎不开。我本欲有些害羞的想要推开他,却愕然的发现,他的手掌上竟然包着药布,且上面染满了鲜血。我惊慌的看着他的侧脸,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让他受伤。但我清楚,能让他受伤的一定不是小事。 “你来了。”公孙白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 “朕不能来?”(!&^ “怎不早来?”公孙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忱脸色一变,我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但却又触碰不到。沉默少顷,他看着我的眼睛,柔声道:“怪我吗?” 他的眼睛里满是歉意,以及难以启齿的温柔。我张了张嘴,怪他吗?心里是肯定怪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偏偏开不了口。我咬了咬嘴,然后问他:“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将我关进来吗?” “会。” 他毫不犹豫,以难后悔。 我苦涩的笑了笑,然后说:“不怪。”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只是心里仍有些许期盼。不过他是李无陵啊,万中无一的那个男人,他从不后悔,也从不退怯,别说是抱歉,这个男人恐怕从出生以来,连头都未低下过。 只是我清楚,怪他又能怎样呢? 李忱将我的身子放到床上,然后用眼神告诉我不许动,我有些愕然,只见他随即站起身来,面对着公孙白。门外两个身穿鲜红朝服的公公手里拿着翠绿色的拂尘立在左右,神情紧张。 “徐天狼,这个女人是你关进来的?”李忱伸手指了指那旁刚刚坐起来的怪异女人。他的眼睛在公孙白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滑落到了徐天狼的身上。 徐天狼瞥了一眼那角落里的怪异女人,然后点头道:“这女人不是臣亲自关进来的,不过她确实犯了大罪才被收押到昭狱里的。” “哦?那你再说给朕听听,大唐律法里,那一条说,昭狱之中,犯人可同居一室?”李忱眯了眯眼睛,犹如发了火的老虎。 徐天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低头:“臣知罪。” “混账!你一句知罪就可以了?你知不知道,方才若不是朕进来,顾影怜早就出事了!这里是你的昭狱!就连关押什么人你徐天狼都不过问,朕要你这个刑司督使还有什么用!来人,给我拖下去!”李忱大喝道,眼睛里满含怒火。 而作为对象的徐天狼则一声不吭,仍是犹如标枪一般的站在门口。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是啊陛下,三思啊!” 一见李忱要治徐天狼的罪,那两个红袍公公连忙跪在了地上开始叩头,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大唐皇城之中,少有作乱之人,其中缘由不是因为李忱有多么贤明,也不是因为公孙白有多么骁勇善战。就算是再贤明的君主,手底下也少不了庸人。再骁勇善战的将军,也波及不到朝堂的文臣。这其中立了大功的,就只有徐天狼一人。 因为自徐天狼看守昭狱以来,就放下话来,扰乱朝纲不守遵纪者,依法而治,其天子与庶民同罪。而这么多年来,上到亲王,下至三公及百官,但凡是进了昭狱的,确实没有一个活口。 徐天狼的作用,可不仅仅是一个看门狗那么简单。 “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白问李忱。 李忱不语。 “我问你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公孙白看了一眼那怪异女人,又问道。 李忱仍然不语。 “我问你发生什么事了!”公孙白突然怒吼道,一把捏住了李忱的手臂。 李忱猛的推开公孙白的手臂,然后紧接着一拳打在公孙白的胸口上。“砰”的一声,拳肉相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公孙白闷哼一声,紧锁着眉头,但是身形却不肯退一步。 “不要!”我坐起来急忙开口。倒不是我要偏袒哪一方,只是我不希望这两个人在我面前动起手来,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很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若有何事,朕愿说便说,若不愿……” “是这天下能逼朕,还是你公孙无策能逼朕?”李忱微微仰起头,看着眉头紧锁的公孙白。曾几何时,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亦是自己最欢喜的知己。而如今前者或存,后者则湮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白嘴角带笑,没来由的竟忽然下跪,头颅重重的叩在地面上。他双手贴耳,一头白发与身上血迹颜色分明。我心里一窒,不知为何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该了结的事情,朕……已然全都跟你了结了。” 徐天狼在身后看着那跪俯在地上的男人,眼神悲哀。当年他孤身入长安,便是这个男人用一把刀拦住了他刺向太后的匕首。他徐天狼自问不服天地,不听皇命,但唯独对这个男人心里有一分敬意。 自生下来不哭不吵,不敬天地鬼神,不跪父母皇土的公孙无策。 这大概是这个男人第一次这样五体投地的下跪吧。徐天狼收了收衣角,心里有些恍然。 “从今日起,你李忱,仍是大唐天子。我公孙白,亦是臣子。君臣之分,此生亦分!” 公孙白重重的叩了三个头,然后勃然起身,站在牢门外的两名红衣公公如临大敌,急忙跟进一步。他瞧了一眼李忱,然后又看了一眼我:“走了啊,顾妮子。” 一如当日见他那般,笑如暖阳。 我咬了咬唇,冲他扬起一个我自认为灿烂的笑容。 他转身,有些萧索,背却挺得笔直。 而李忱,从始至终,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属下暂且告退。” 徐天狼将那角落里犹如烂泥一般的白衣女子一把拖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牢房。而在公孙白走后,那两名红衣公公也总算是吐了一口气,微微的弯起后背,仍是站在门旁。 “……朕,是否有些太过于冷血了?” 李忱开口,声音平稳,却无力。 我看着他,许久无言。 “你是皇帝,是千万人之上的信仰。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如此。” 我开口,随后默然。 “是啊,朕是大唐的皇帝……是大唐的皇帝。”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我,又像是在质问着自己。随后没等我回话,他便先一步离开了这昭狱。在他走后,那红衣公公亦跟在他身后,只有一位先是停了下来,然后看着我道:“娘娘,恕奴才多嘴一句。公孙将军与皇上之间,未必是皇上冷血,也说不准是公孙将军无情。” 谁道无情,谁道无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四章棋子 那红衣公公的话,让我一阵语塞,甚至有些惘然。只是我却又不知应该问谁,又应该问些什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在我眼前这些人,一个个来,一个个走。恍然定下神来的时候,四周已无一人。 我抱着腿坐在床上,脑袋放在膝盖上,喃喃自语:“最冷血的人,其实是我啊。” …… “我不知道你是谁,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但是你最好搞清楚一点,这里是昭狱,是我徐天狼的昭狱。”徐天狼拖着犹如死狗一样的女子走进封闭的房间内,然后重重的将她扔了出去。孱弱而癫狂的诡异女人此时就像是一块破布一样,不被任何人所重视。 被扔到地上的女人惊慌的爬着,由于四肢都被折断了,她此时更像是一种恶心的爬行动物。 “这里没有别人,可以摘下你的面具了。”徐天狼将沉重的铁匣子放到地上,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藏在兜帽下,散发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寒冷。 “你现在这个模样很像是被戳穿了模样的野兽,我很有兴趣知道,你的主顾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才让你扮成一个疯子混进来。”徐天狼摸了摸手上的指环,语气玩味。 “哼。” “吱嘎……吱嘎。” 一声声让人牙酸的骨骼变形的声音从女人的身上发出,她的四肢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样的来回伸展着,充满了污秽泥土的手指脚趾诡异的弯曲着,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结果却让徐天狼都有点叹为观止。 方才那条“死狗”,竟然站了起来。 “哦?有趣。”徐天狼看了看那四肢突然完好无缺,并从地上站了起来的女人,有些玩味的鼓了鼓掌。这般怪异的功夫,他从前可是闻所未闻。 “有趣?照我来说,你徐天狼可是比我还要有趣呢。”那女人一扫方才在牢房里的诡异,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不仅没有一丝的沙哑跟诡异,反而越发的显得娇媚。 徐天狼眯了眯眼睛:“你要搞清楚一点,你现在是在昭狱。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但在我这里,你最好安分一点。我下手,可不会像宣宗那样让你还会站起来。” “咯咯,你认为方才我的骨头没断吗?”女人摸了摸沾染了些许泥土的嘴唇,眼神一如既往的阴翳。!%^* “推理这种事我并不在行,但是杀人这种事对我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徐天狼摸了摸身旁的漆黑匣子,语气沉稳。 狮子需要跟狐狸比拼智慧吗?当然不会。 “说的也是,怎么说……你徐天狼可是敢刺杀太后的主儿,小女子哪里能比?哦……对了,或许还是叫你败将好一点?”那女人将手掌贴近手臂,然后用力一撕,一层沾染着泥土跟鲜血的皮便被撕了下来,而在那皮肤之下,并非是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血肉,而是另外一层白皙如雪的皮肤! 易容术。(!&^ 徐天狼眯了眯眼睛,然后猛地起身,身后犹如卷起一层风一样的,刹那光影之间,便冲到了那女人身边。旋即徐天狼悍然出手,凶暴的捏住了女人的脖子,直接将她顶到了墙壁上。他并不关心这个女人的身份,同样的,他也不会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他关心的只是那女人嘴里的那个词汇。 败将。 这是他徐天狼从前的名字。 “看样子,你是真的不怕死。”徐天狼低头看着那女人阴翳的脸庞,那皮肤之上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细微裂痕,裂痕之下透着白皙如雪的颜色。 “我只是恐惧的忘记了动作。”女人抬头看着徐天狼,语气缓和。 “如果你怕死,就别再记起有关于我的任何事。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警告。”徐天狼松开手,一双犹如狼一样的眸子,冰冷的注视着女人。 “咳……咳。”女人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声的喘着气,呼吸着有些发霉的空气。她没抬头看徐天狼,似是不敢。只是低着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说道:“凡帝王之志,必以剑终。” “如果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能杀的了宣宗,那就去吧。” 徐天狼一手抬起沉重的漆黑铁匣,推开房门,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他摇了摇头,似是觉得好笑,嘴角挑了起来。 “若能以剑终,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忠义是什么,在徐天狼的眼里只是一种文人用的手段,用以处决背负着叛逆之罪的愚蠢的人的手段。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立场多么坚定的人。不过徐天狼很清楚,狼就算再残忍,也绝对不会容忍狐狸来抢自己准备狩猎的羔羊。 …… “世界上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用愚蠢的谎言来诓骗自己,他们狭隘而又贫瘠的大脑里想不出什么精妙的手段,只是认为世人与他一样蠢。您觉得呢?” 刘林看着眼前的棋盘,黑白交错的棋子犹如眼花缭乱的群星,明明没有丝毫的美感,却还是有人愿意津津乐道的品看。 苏白收回手,瞥了一眼刘林。她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将棋盘里面的棋子一颗颗的都捡了出来。她向来都不喜欢在下棋的时候说话,尤其是说很多话。因为这会打乱她的思绪。 “顾影怜死了吗。” 苏白将装满了白色棋子的棋碗放到一旁,开口说道。 “我希望她死了。”刘林看着干净不少的棋盘,心情舒服了许多。 “什么叫希望她死了。”苏白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她不喜欢这么拖泥带水的回应。 “皇上亲自去了一趟昭狱,听说把那两个老太监都带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而言之徐天狼没拦住皇上。而且随后不久公孙白也到了。按照您的想法,顾影怜会死吗?”刘林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啪!” 苏白伸手掀翻了棋桌,哗啦啦的,棋子落了一地。昂贵的棋盘被摔成了几块碎片,但是在苏白的脸上,除了愤怒之外看不到一丝心疼的神情:“你不是说无陵今天不会出宫吗?这是怎么回事!整整一天过去了刘大人!你就是这么帮我办事的吗?” “皇上的事,我说的可算?” 苏白又是一脚踢开旁边的茶桌碎片,一脸的恼怒。 “你要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苍天不会管你有何苦衷,也不会在乎你是生是死,有些事,我们做不得主的。”刘林皱了皱眉,但是语气仍然轻柔。 “这些年,我们做的哪件事,不是逆天而为?你又何曾替我说起过苍天,说起过命运?”苏白抬头看着他,有些好笑。 刘林没开口,只是蹲下身子,默默的拾着地上的每一颗棋子。他这一辈子,在苏白这里捡的棋,比他下的棋还要多。 “对不起。”良久,苏白开口说道,神情有些落寞。 “没关系。” 刘林微微一笑,一如当年苏白第一次见他说的那声对不起一样。 “我从小到大,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所以我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但无陵是唯一例外的那个。”苏白窝在凳子里,鼻子有些发红。 “我一开始也以为我只是嫉妒,只是为了得到而去得到。但后来我发现那不是,那是爱,是爱你明白吗?从他还是少年起,就爱上了。为此哪怕我做尽坏事,哪怕我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我本来以为我得到了……”苏白笑了笑,有些苦涩。随即眼神由柔弱又变得决绝锐利。 “顾影怜……顾影怜……这个女人她还要纠缠无陵多久!还要折磨我多久!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我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已经是皇后了刘林!”苏白就像是犯了病的病人一样,疯狂的抓着刘林的衣袖嘶吼着,以至于那刚刚装满的棋碗,又零落了一地。 “我知道。”刘林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她为什么会偏偏来呢,在南诏不好吗?”苏白这个时候柔弱的就像是只孱弱的飞鸟,被巨大的树木跟看不见的狂风阻碍的昏头转向。她眼圈有些发红,说着说着就揉了揉,然后对着刘林道:“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刘林嗯了一声,他怎么会不清楚,怎么会不了解?他只是心疼这个在自己面前呜咽的女人,只是心疼这个心疼她的自己。怎么就不能早遇见一些呢?刘林紧紧的攥着拳头,然后缓缓转身。 “会让你当上皇后的。就像是您那样,就算是坏事做尽粉身碎骨,也会的。”刘林轻声说道,然后缓缓的向外走去。 他爱她,跟她爱他是一样的。从第一眼看见就爱了。刘林曾经想过,他大概这辈子做过最浪漫的事情就是用一秒钟就记住了苏白的样子,然后一生再没忘记过。只是他很清楚,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大概连多余的一眼都没看过他。当年的,那只是怜悯?刘林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他不后悔,从未后悔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五章小姐 她想了许久,有关于过去的事情。好像当初回荡在眼前的过去,转眼间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年的那些人死了,当年的那些事,也死了。就像是掉光了叶子的枫树一样,就算再怎么灌溉,也长不出当年的那些枝丫了。 武冕没什么对不起的人,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她不需要对得起谁,也不需要听谁的话。打从她嫁给宪宗那天开始,就是这样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总有什么事情,在她心里是空落落的。 武冕穿上那件火红色的长袍,戴着金黄色的凤冠端坐在椅子上。不管是在寝宫还是在外面,她永远都是正装打扮,一丝不苟。她觉得这是对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那已经死去的人的尊重。 打最开始,她是恨着顾安城的,连带着也就恨着南诏。大唐死掉的那个人不只是皇帝,也是她武冕的丈夫。说不怨不恨的,都是假话。她甚至恨不得纠集军队浩浩荡荡的踩平了南诏。但是当看到那个苍老的不像样子,再没有了当年风采的男人时,她却又狠不下心了。 李忱曾经拉扯她的衣服躲在她的后面,不敢去张望也不敢开口。就像是那苍老的过快的男人。她还依稀记得,当年那意气风发不服大唐不服突厥的男人,是何等的豪迈。 酒,永远都只喝最烈的,马,永远都只骑最野的。 后来武冕才想起来,死了丈夫的是自己。但是那个男人,却死了妻子。当着他的面死掉的。 那年的那场大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武冕是不清楚的。这么多年哪怕她一直追问,一直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一直到那个男人的女儿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武冕才想起来,心里空落落的那块地方是什么。 死掉的不止是丈夫,还有妹妹。 “妃蓉。”武冕喊了一声。 长相普通一脸慈祥的中年女人有些笨拙的从楼下跑了上来,然后说道:“太后吩咐。” “不必这么急,看你喘的。” “去备好轿子,哀家要出去一趟。”太后笑了笑,开口说道。 “太后这是要去哪里?妃蓉这就去准备。”中年女人有些发愣,太后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这坤宁宫了。这个她是知道的,就连当初皇上险些未从前线回来,她都没动过一步。要去皇墟观吗?女人猜测着,却也只是猜测着,不敢开口询问。!%^* “去一趟昭狱。” 武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然后顺手从床头将一柄短剑揣进了袖口里。她眯了眯眼,回头笑着问中年女人:“妃蓉,哀家还不老吧?” 中年女人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突然鼻子一酸,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了点头:“小姐不老,小姐一点也不老。妃蓉这就去备轿。” 说完,中年女人风一样的跑了下去。 “小姐啊,好多年都没人叫过了。”(!&^ 武冕擦拭了一下铜镜,看着镜子里那面若桃花的脸庞。 很久之前,大概还是十几岁随父姓郑的时候,认识她的人,大多都叫她樱唇,虽然她本名不叫什么,但是因为长得过于漂亮,一传十十传百的,就这么叫开了。一直到后来到了宫里,别人就唤她娘娘,皇后,太后。就好像按部就班早就规划好的一样。 甚至有一天,武冕还问过宪宗:“你是楚襄王吗?”她记得那是一首诗,但是却忘了诗的名字。 武冕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没来由的笑了笑。 那时候,还是有人叫她小姐的。但是却只有那么一对夫妻这么叫,男的嘻嘻哈哈看起来像是个弱智,女的温文尔雅性情若水。后来她们就做了朋友。武冕很喜欢这个称呼,以至于回来还让丫鬟也这么叫。不过一直到很久以后,耳边却再也没有人再叫过她小姐了。 那唤她小姐的人死了,与她有关的事,也死了。 …… 外面的阳光,是要比坤宁宫里面好的。就连空气都那么清新。武冕坐在轿子里,隔着红色的纱帘向外看着。幸亏是有人带路,不然若是自己来,是肯定不记得这条路的。 不过武冕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来到自己这住了几十年的皇宫一样。看哪里都是新的,看哪里,都是未曾见过的。 “太后,到了。”中年女人掀开帘子,对着武冕说道。 武冕弯着腰拉开轿子的帘子,迈了出来。有些刺眼的阳光让她别了别头。她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对着中年女人道:“妃蓉,这就是昭狱?” 跟她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不知太后前来,有失远迎。望太后恕罪。”徐天狼身上裹着一身漆黑的袍子,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颅。前辈的就像是看见了主人的猫。 武冕笑了笑,看着徐天狼道:“是当年的那个狼崽子吧。” 徐天狼浑身一颤,立刻回道:“是。” “真是认不出了。当年敢刺杀哀家的狼崽子,都变成了这般模样了。是吧,妃蓉。” “是。” 中年女人跟在武冕身后,眼睛盯着徐天狼。 “起来吧,随哀家进去走走。这外面天儿太热,晒得哀家心里发慌。”武冕说完,便抬腿朝着昭狱内走去。身后的徐天狼起身恭敬的跟在身后,目光寸步不离。 相比较于外面的炎热,昭狱内阴冷而又漆黑。穿着特制服装的看守手里拿着巨大的火把走在最前面,身子有些佝偻。武冕双手插在袖子里,一如加冕般的行走在漆黑的路上,她的眼睛没有看任何地方,只是盯着最前面,目不斜视的向里面走着。 “太后这是要寻谁?”徐天狼在后面轻声问道。他不敢太大声,怕惊扰了太后。这皇宫内,若说真正让徐天狼敬畏的人,怕也就是只有太后一人了。 “顾影怜,那姑娘在哪里?”太后回问道。 “禀太后,再往前就是了。”徐天狼开口道。他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救顾影怜,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太后。他心里也开始好奇了起来,这顾影怜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谁送她来的。”武冕开口道。 “这个……”徐天狼皱了皱眉,有些犹豫。按照规矩,犯人是谁送来的,昭狱里只有徐天狼会清楚。但是这种事情是绝对禁止外泄的,毕竟他徐天狼的任务是看守昭狱,而不是调查谁。 “怎么,不能说?”武冕回头瞧了一眼徐天狼,停下了步子。她的表情看起来仍然是那般慈祥温柔。但是徐天狼却能感觉到一股寒意。稍作迟疑,徐天狼凑近武冕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武冕眯了眯眼睛,然后扭过头继续向前走,但是嘴里却说道:“哼,还真是有意思。这送到昭狱来的,有刑部的批文吗?” 这下徐天狼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他说道:“太后您是知道的,昭狱一向只看犯人,不管其他。就算是被扭送来的是皇上,臣也要按律关押。这是先皇下达的命令。” 武冕笑道:“放心好了,这点小事,哀家还不至于怪你。只不过好像是无陵让人利用了一次,这让我有点气愤。狼崽子,你说是不是?” “太后说的是。”徐天狼连忙应道。这若是外人看见了这一幕,恐怕三观都要被颠覆了。这人可不是什么看大门的走狗,那可是能吞天的徐天狼啊。别说是什么公孙白了,怕就是皇上在,徐天狼都不会这么卑微。 “妃蓉,哀家有多久没来过这昭狱了?”太后问道。 中年女人想了想,随即摇头道:“禀太后,妃蓉也记不得了。不过上次来,太后您见的是突厥的人。” “那真是很久很久了,看我这个样子,真是什么都忘记了。”太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您说的哪里话,您还年轻着呢。”中年女人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让妃蓉在门口等着就行,哀家自己进去。”大约是到了地方,武冕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臣要在这里保护太后周全。”徐天狼说道。 太后笑了笑:“保护哀家干嘛。难不成你觉得哀家的儿媳,会反过来杀了哀家不成?” “臣不敢。”徐天狼单膝下跪,低声说道。 武冕笑了笑,然后说:“既然不会,那么就不必保护了。你徐天狼的工作可不是为了看着哀家的。去吧去吧,哀家自己进去就是了。” “臣遵旨。”徐天狼从地上站起来,朝着武冕行了一礼,随后带着看守转身向外走去。 “妃蓉,知道怎么做吧。”待徐天狼走后,武冕扭过头对着中年女人说了一句。对于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她还是很信得过的。 “知道了,小姐。”中年女人点了点头,然后对武冕行了一礼。她弯了弯嘴唇,慈祥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憨厚。 武冕笑着点了点头,扭过身推开了面前的牢门。当她推开牢门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了那首诗,旋即,目光不由的变得更柔和了起来。 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 “多好的诗啊。” 武冕看着牢房内一脸惊骇的我,笑意嫣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六章回家 我有些惊愕的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人,一身红袍,头戴凤冠。我微微的张大嘴巴,怎么想,都没想到,这来的人竟然会是太后。 “许久不见啊,傻孩子。” 太后进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宠溺孩子般的。 我有些发愣,半晌才说道:“您……您怎么来了?” 太后笑道:“无陵都能来的地方,怎么,你认为哀家来不得?” “不不不,影怜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影怜只是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来昭狱……而且还会出现在影怜面前。”我微微低头,脸上一片绯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怎么,只是觉得脸上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烫的吓人。 “哀家是特意来看看你的。这里虽然还算舒服,但是肯定是没有哑阁好的。”太后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道:“怎么,还怪着哀家呢?” “影怜不敢!”我连忙说道。 “谅你这孩子也没有这个胆子。方才无陵来过了,怎么,看上去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又出事了?”太后跟我说道,声音慢条斯理。 我摇了摇头,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应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你啊,跟你母亲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也是这样,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大摇大摆的说出来,反而一言不发,就像是受了气一样。”太后笑了笑,似是回忆到了什么一样,她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不过你更多的,还是像你那个混蛋父亲。” “……” 我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 “胆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学人家刺杀呢。无陵那孩子也是的,脑子一热就什么都忘了。哀家这么多年啊,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小的刺客呢。”太后咯咯的笑着,就像是逗弄着婴儿的父母一样。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脸慈祥的面容上没有一丁点的嘲讽。 “您知道我是冤枉的。” “当然了,只是有些事情哀家还没想通。其实到现在也没想通,但是既然来了,那就是来了。”太后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看着她,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你跟哀家说实话,这把匕首,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突然,太后忽然从袖子里抄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在黑暗之中并不显得有多么刺眼夺目。但是我却很清楚,就是因为这把匕首,我才被关到了昭狱之中!但是正当我下意识的想说出苏白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又犹豫了起来。 我看了太后一眼,虽然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和渴求,但是我很清楚,她应该是想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的。而这其中的来历,又将匕首之中的秘密包裹在最里面,如果剥丝抽茧的来说,那最里面的东西,或许才是太后最想要知晓的答案。 “太后,您认识这把匕首吗。” 我并没有回答太后的问题,而是小心翼翼的,换了个问题反问了回去。很聪明,也很危险。 太后看着我,脸上带着笑意。只是她并未开口,就像是哑巴了一样,满含深意的看着我。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一种福气。”良久,太后缓缓开口。她轻轻拍打着我的手背,就像是充满了智慧跟沧桑的老者,在向族人传授着生活的经验。 太后没说,我自然不会再问。一时之间里,整个牢房之中死寂一片。 “你对你母亲的死,有很多怨恨跟不解吧。” 太后开口终于打破无声的场合,但是却让我心里狠狠一抽。就像是被人在心脏上捏了一把一样。 没错,我有许多怨恨,也有许多不解。于是我孤身来到了大唐,没有爱意也没有惊喜。我从南诏而来,只是为了寻找当年母亲死亡的真相,跟报仇。或许这之中掺杂着不可言喻的其他感情,又或许这之中包含着许多我不能去碰触的禁忌。但是既然我来了,就不能躲,也不能怕。 “对不起啊,孩子。”太后苦笑一声,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让我微微一愣,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苦涩跟笑意相互交映到别扭的脸庞,心里忽然害怕了起来。 “你母亲的死,是哀家始料未及的。亦是哀家这么多年来,唯一觉得亏欠旁人的地方。虽然哀家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多少事。但哀家很明白,不管是你还是无陵,都是无辜的。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太后握着我的手掌,声音极其的温柔。 她的手不大,也没有多么滚烫灼热。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偏偏都是恰到好处,让人难以拒绝。我低着头,一时之间心里涌上万千思绪。我该怎么说出口,杀我母亲的是李忱?我该怎么说出口,我来大唐只是为了报仇。倘若我全盘托出,别说报仇了,恐怕就是连这昭狱,我都出不去了。 “太后您费心了,影怜感激涕零。” 最终,我仍是没说出那秘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太后摸了摸我的头发,眼神里似有些许欣慰。然后不多时,她便有重新提起那把匕首,问我道:“这匕首,是苏白那孩子给你的吧。” 我微微一愣,一脸震惊的看着太后。 “只是稍微推敲一下便知道了,你不必紧张。”太后拍了拍我的手,笑着说。 “那孩子啊,太聪明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于大唐来说,有这么精明的一个皇后,自然是好事,但是于无陵来说,却是坏事了。只是那孩子这么多年来,对无陵一直是死心塌地的,倒也让人说不出什么。”太后跟我说。 我有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苏姐姐人长得漂亮,有那么聪明。肯定适合做皇后。” “你这个孩子。”太后有些埋怨的打了一下我的手背。 “干嘛要说违心话呢?” 我低下头,不敢多嘴。 “喜欢一个人,就要用尽全身力气的去喜欢,不顾一切的去喜欢。若是连义无反顾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那么轻而易举的,都夺得一个男人的心呢。”太后跟我说道,眼神里满是温柔。 “我当年嫁给宪宗的时候,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千百个不愿意。旁人觉得嫁给皇上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有我是觉得要空负一生。我的男人,若不能只爱我,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也因为这样,就算是嫁给了宪宗,我也一直都不喜欢他。” 我看着太后。 太后瞧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但是有些事情,往往是要与自己的意愿相违背的。当年我跟宪宗大吵了一架,将哑阁里面他送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事后他就那么一个人,悄悄的将所有碎片都捡起来。你能想象吗?大唐的皇帝,蹲在地上捡一些垃圾的那模样?”太后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起来:“事后宪宗跟我说,他说被爱的那个人,永远都不需要道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皇陵我都许久没去过了。但就是不爱,被他爱了这么多年,也不得不爱了。” 太后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呢喃。 情之一字,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结,不知何所解,不知何所终。 “要是有一天,无陵那孩子若是跟你成了婚,别拒绝。就算是真不爱,也别拒绝。”太后站起来,拍了拍我的头,就像是寺庙里拈花一笑的佛像。我不知为何的点了点头,大脑里一片空白。 “来,站起来让哀家看看。” 太后笑着跟我说道。 我下意识的站起来,还傻傻的转了一圈。待到停下来的时候,脸已经被羞得通红,连忙低下头,再不敢说话。 “还不错,就是身上脏了一些。徐天狼办事还是太马虎了。” 说着,太后便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 我有些发愣,却也不敢拉扯,只得随着太后向外走去。 “小姐。” 中年女人对着太后鞠了一躬,然后看了我一眼,先是一怔,然后又是一脸慈祥。 太后也不肯说话,就这么拉着我向昭狱外走去。我自然是知道太后这是来救我的。但是我却有些想不通,怎么这人,说被拉走了就被拉走了?难不成那徐天狼连管都不管? “太后。” 一直待见到徐天狼那卑微的语气跟态度,我才算反应过来。这个拉着我手掌的女人,可不仅仅是李忱的母亲,住在坤宁宫里的节俭妇人。她还是武冕,是大唐开国以来,唯一被称之为无冕的女人。 “这人哀家就带走了,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让他来坤宁宫寻哀家。”太后对着徐天狼说了一句,然后便带着我向外走去。 “天狼,遵旨。”徐天狼单膝下跪,微微的低下头颅,一言不发。 “走吧,哀家这就带你回家。” 太后拉了拉我的手,指了指皇宫那边。 外面的阳光刚好,越过所有阻碍照在我的脸上,温和的让人昏昏欲睡。我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然后看着太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七章思绪 戏文里总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再怎么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戏文,也说不出道不尽命运纠葛爱而不爱的那种悲怆。 待我回到哑阁的时候,空荡荡的大厅内难见一人,只有一个身着单薄粉衫的少女一脸疲倦的趴在桌子上睡着,姿势看着格外的别扭。本来太后是想让我在坤宁宫住上一夜的,但我几日未归哑阁,心里还惦记着薄月,自然是不肯多留的。于是被太后逼着吃了顿饭,便匆匆跑了回来。 我轻声轻脚的走进来,看了看周围。屋子里很干净,从地面到柜子里的每一个古玩,都擦得发亮。 只是屋子很大,人也寂寞。 我不想吵醒薄月,看她的样子已经累得不行了。我慢慢的走到她身边,替她盖上毯子。她轻轻的皱了皱眉,但大概是累坏了,她并没有睁眼。 我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是自己亲生的妹妹一样。我在一旁坐着看,她在一旁睡。偶尔发出的梦呓,也竟是些娘娘之类的话。不多时,门外忽的走进一人,那人身上穿着鹅黄色短衫,长得格外娇小可人。 “月儿妹妹,姐姐带了些糕点来给你尝尝。”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芙。 “姐姐!” 一进屋看见我,薛芙连忙开心的叫了我一声。我怕她吵醒薄月,连忙冲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薛芙缩了缩脖子,这才看见趴在桌子上的薄月。然后吐了吐舌头,小声问我道:“姐姐,这几日你都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跟月儿都担心的要命呢。” 我笑了笑,冲她指了指我的房间。然后看了一眼薄月,便蹑手蹑脚的向房间走了过去。薛芙心领神会,将糕点放在桌子上,也跟着我走了过来。 “你啊,别老这么毛手毛脚的。” 刚进屋,我就点了点薛芙的额头,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姐姐回来了妹妹我高兴嘛,话说回来,姐姐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月儿去问了公主,都不知道你的下落。”薛芙看着我,好奇的问道。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姐姐这几日去了很远的地方,陪陛下转了转,走的太过匆忙,便忘记了跟薄月说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听我这么说,薛芙摇了摇头,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跟皇上……” “怎么了?”我看了一眼薛芙,问道。 “没,没什么。”薛芙摇了摇头,然后对我说道:“只是姐姐以后不要总一声不吭的消失就好了。妹妹我倒还好点。但是月儿那丫头可就受不了了。似是怕姐姐把她丢掉了一样。”说完,薛芙还咯咯的笑了两声。 我闻言也不由的笑了笑:“薄月那孩子天性纯良,也没什么城府。这样的丫头我怎么舍得丢掉。不过好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能来陪陪她。” “姐姐这就客气了。这几日不只是我,就连公主殿下都来过几次。所以月儿没有那么寂寞的。”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 “娘娘,您回来了!” 就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充满了喜悦的声音,我扭头过去,只见薄月一脸欢喜的朝我跑了过来,就像是扑到母亲怀里的乳燕一般。 我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方才见你睡着了便没叫你,姐姐这几日出门忘记跟你说了,是姐姐不对。” 薄月摇了摇头说:“娘娘您日理万机,怎么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奴婢这里。况且这几日薛姐姐跟公主殿下也都来陪着奴婢,所以娘娘不必道歉。只是奴婢心里一直记挂着娘娘,怕娘娘出事。” “傻丫头,我能出什么事。” “就是就是,姐姐能出什么事。”薛芙揽着我的手臂,笑着说道。 “好了,我先去冲个凉,这几日在外面身上也有些脏了。”我拍了拍她们两人的手臂道。 “奴婢这就去烧水,娘娘稍等!” 还没待我说完,那丫头就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的跑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的微微一笑:“这个傻孩子。” …… “什么,你说顾影怜被放出来了?”苏白浑身发抖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碧玺,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海,让自己几乎控制不住的愤怒。 “是……”碧玺跪在地上,小声说道。 “混蛋混蛋混蛋!!”苏白气急败坏的大叫着,顺手将茶杯摔了个粉碎。 “什么狗屁大唐第一司首,连个人都看不住!是谁,是谁把她放出去的?是公孙白还是皇上。”苏白站起来,气得浑身发颤。她看着碧玺,大声的吼道。本来以为这一次顾影怜就算不死,也要在昭狱里受尽折磨。但是谁料到,这开心劲儿还没过呢,那边顾影怜竟然被放了出来。 苏白嗤笑一声,心里不由的咒骂着徐天狼跟刘林。虽然前者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人称大唐第一司首入狱者无人活的徐天狼,此时在苏白眼里跟一条断了腿的狗没什么区别。而至于后者,则是她内心里给予的希望似乎过高了。 “回娘娘,是……是……是太后。”碧玺咬了咬嘴唇,声音微不可闻,说罢又低下了头。 “什么,你说什么?” 苏白瞪大了眼睛,看着碧玺,一脸的惊愕。 太后是谁她很清楚,太后是什么样的人,苏白同样很清楚。但是就是这个苏白最清楚的人,竟然会亲自到昭狱里把顾影怜救出来。苏白甚至于想到了皇上会心软,想到了公孙白会拼命。但是千想万想,她都没想到,太后会插手。 苏白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头。她现在心里很乱,也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这件事是她跟刘林一手策划的。但是没想到太后会从中插手。而紧接着,假如太后询问徐天狼……又或者是询问顾影怜那把匕首……苏白很清楚这之间的蝴蝶效应。 或许皇上并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苏白很清楚。她能在后宫如鱼得水,甚至于在前庭都密布眼线的所有前提,都是在太后不插手的情况下。但是现在,这个最不应该出手的人出手了!这种感觉让苏白很讨厌,就好像是几个年轻人打架,有一方突然叫了长辈一样。 这是不公平的战争。 “缘何至此?” “娘娘,还有一件事……” 就在苏白沉思的时候,一旁的碧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什么?”苏白开口问道。 “木娘娘……她快回来了。” “嗯?” 苏白有些发怔,然后随即苦笑道:“还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不过也好,那个女人回来了,赫连琉璃就不能一声不吭了。也好让我能稍微喘口气吧。” 苏白捏了捏鼻梁,这后宫之中,在没有皇后的前提下,显然是三妃最为有权势。虽然苏白一向认为自己不落人下风,但是就几点而言,那个女人确实要超越自己,这也是苏白最为怨恨的一点。但是同样的,苏白也很清楚,那个女人的脑子可不怎么好使。 只要稍微的用一用计策,岂不是…… 想到这,苏白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什么屋漏偏逢连阴雨啊,这天不是晴的很嘛娘娘。哈哈。” 这是,身穿一身紫色长衫的刘林从门外走了进来,然后一脸笑容的看着有些忧愁的苏白。他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嘴角含笑,一头长发披肩,好不潇洒。 “哟,这不是刘大人吗,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苏白白了他一眼,然后冲着碧玺抬了抬下巴。碧玺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连忙退了出去。 “什么风?当然是娘娘您的风把在下吹来了。”刘林走进来,大笑了两声。然后一低头,看见那一地的碎片:“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苏白哼了一声,开口道:“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现在顾影怜被放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是太后亲自去接出来的!要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被泄露了出去,那可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别说是你了,恐怕我都要受到波及。” “哦?”刘林挑了挑眉毛,坐在了苏白旁边的椅子上:“被救走了?” “哼。” 苏白哼了一声,懒得言语。 “太后一向在坤宁宫久居不出,甚至就连皇上都很难请动。这次竟然为了接顾影怜亲自出马,看来这个顾影怜在太后的心里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重要啊。”刘林打开折扇扇了扇风,笑着说道。 “你是想让我发火吗?”苏白眯了眯眼睛。 “放心好了,虽然对于太后的性子我不太了解,但是对于顾影怜的性格我还是知道一二的。而且就算是她说出去了又能怎么样?顶多就是让太后心里不喜,难不成你还以为会被杀头吗?”刘林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语气轻柔。 “你的目的我虽然不清楚,但是刘林,刘大人!你听好一点,我的目的就是要当上皇后,若是让太后不喜了,你觉得我嫁给皇上的机会会增加吗?还有,木家的那个女人回来了!” 苏白眯了眯眼睛,大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八章拒绝 “看来,要变天了啊。”刘林摸了摸下巴,轻声说道。 “不过你放心好了,于大局没有影响。我是指你当上皇后的这个大局。所以你不必慌张,至于顾影怜的事情你可以暂且先放一放,不过一个小人物而已,你又何必对她这么上心?”刘林笑着说道。 “小人物?” 苏白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个女人以后绝对是我的大患,如果不除掉她,我寝食难安。” 刘林摇了摇头:“那这种小事就交给你了。我暂时对她没什么兴趣,不过木家女人要回来的话,有些事情,我需要重新规划一下了……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 刘林对着苏白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碧玺。” 刘林刚走,苏白便喊了一声。 “娘娘。” 一直在门口待着候命的碧玺连忙走进来道:“娘娘有何吩咐。” 苏白说:“去给顾影怜送份礼,就说我恭喜她出狱,至于礼物,你应该知道怎么拿。”苏白瞥了一眼碧玺,语气有些低沉。 “遵命娘娘。” 碧玺应了一声,便扭身出去准备。 “顾影怜,若不除你,我真是寝食难安。”苏白用力的握着手里的茶杯,眼神里满是愤怒。 …… “传太后口谕,特宣娘娘去坤宁宫一聚。奴才这是来接娘娘的。” 才刚到中午,我正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忽然停下来一驾马车,身上穿着红色长服的公公手里托着拂尘,缓缓的走进来。 没有圣旨,但是久居宫中的人都清楚,太后一向都是口谕。 “现在就出发吗?” “自然,太后可是等了娘娘有一阵子了,若是娘娘再慢点,她老人家发火了,奴才可担不起啊。”红衣公公一脸笑意的看着我,语气之中竟带着几分亲切。兴许是因为太后的关系,这就连接送的马车,也比以前富丽堂皇的许多。我跟薄月言语了一声,也没收拾,便跟着上了马车。 待到了坤宁宫,那守卫自然是不会拦我的。那一脸菩萨面相的中年女人过来接我下车,然后笑盈盈的拉着我的手臂带我进了宫中。似是到了用餐的时间,这还没到二楼,我便闻到了一阵菜香。 “这是……” 我有点诧异,转头问旁边的妇人。 “太后等你等了许久了,还不快上去?放心好了,都是你认识的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中年妇人笑着让我走了上去。 都?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本来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太后想找我谈谈心,但是看样子,似乎人还不少。我攥了攥有些出汗的手心,然后慢慢的上了楼。 “影怜来了啊,来来来,坐哀家这。” 我刚一上楼,便听见太后唤我的名字。我浑身一颤,只见那一方桌子上,竟然坐着四五个人,且除了李忱跟太后外,我一个都没见过。 “影怜参见太后皇上,见过各位大人。”我按照礼数一一行了礼,然后低着头有些羞涩的坐在太后的边上。不敢随意开口。 “怎么来的这么迟,昨夜没睡好?” 太后摸了摸我的手,关心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影怜睡得很香,只是许久没这么舒服的睡过,有些……忘了时间。往太后恕罪。” “傻孩子,恕什么罪。”太后冲我摇了摇头,然后跟我说道:“这两位是……” “太后不必说,影怜认识两位大人。”我冲他们俩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你认识?”不只是太后,就连那两位大人都有些发愣。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可是一次都没见过我。 “两位大人的名字影怜可一直如雷贯耳。” 我笑了笑,他们两人,其中一人身穿黑色朝服,国字脸,耳边有一缕白发,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严肃,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架势,且身宽体胖,看上去颇有福相,却略显苍老。而另一人看上去却更像是市井中的富家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又颇为薄凉。眉眼清秀,耳边垂过两缕黑发。模样也是书生打扮。 前者为太宗时期宰相魏征的五世孙魏謩,后者则为文人奇士令狐绹。前者秉承魏征志向,不仅善于直谏,且智谋过人。多次给李忱提出过宝贵意见。而后者则精通儒道,虽官职卑小,却深得李忱喜爱,而且足智多谋,只是在朝中未有人脉,所以久不升高位。 “两位想必就是令狐大人跟魏大人吧。”我笑了笑,开口说道。 “哦?娘娘是如何得知我二人的?”令狐绹有些不解的问我。 我说:“影怜虽然没见过两位大人,但是在来长安之前,影怜曾经熟读过大唐的官职表,包括其长相喜好等。加之两位大人帮助皇上诸多事宜,所以给影怜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了。” 魏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看来娘娘也是心思玲珑,我大唐数百官员,上至三公下及官吏,娘娘可全都熟背?” “不敢说熟背,但是十之八九还是能说得出的。”我笑了笑,谦虚道。 “彭城县令何人也?” “彭城县令名曰刘蜕,人有小才,善妒。且有些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不过做一城县令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稍加思索,随即开口道。 “很好,不错。”魏謩点头说道。 “娘娘的记忆力令狐绹深感佩服,只不过在下更想知道娘娘的这份官职表出自何人之手。如此洞悉我大唐官员,若让外人得到岂能得了?”令狐绹开口说道。 他这一说,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舔了舔嘴唇,正欲寻个借口搪塞过去,却见李忱在一旁说道:“我大唐官员,岂是一份官职表可看得透的?好了,废话就饭后再说吧,既然人都来了,就快些用膳吧。” “皇上说的是。”令狐绹见李忱开了口,当下也不敢多言,只得缩了缩脑袋,闭上了嘴。 “今日叫你们二位来,也不为叙旧。而是来谈谈立后之事。” 饭局将半,太后突然放下碗筷,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魏謩倒还算是冷静,但是令狐绹似乎就像是吃到了碗里的苍蝇一样,差一点把嘴里的饭都吐出来。就连李忱都不由的皱了皱眉:“母后,今日你叫孩儿来,可从未提过立后之事,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提前跟你说了,怕是你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魏謩喝下一口水,然后说道:“立后这事,若是三公都不知情……太后,怕是朝中百官会不服吧。” 太后闻言瞥了一眼魏謩,然后说道:“三公如今除却赵望外,还有百官会服?哀家虽然久居宫中,但是对于朝中事也不是全然不知,你二人在哀家看来还算有些威望,不然哀家又岂会越俎代庖。” “这是南诏王顾安城的女儿,就地位而言,虽然南诏是小国,但是却跟皇儿是青梅竹马,加之哀家年轻时与南诏王亦是至交,宪宗也早与南诏王妃订下过婚事。哀家觉得现在时机成熟了,若是你二位无反对的话,那么此时就定下,寻得吉日之后,昭告百官,大赦天下。” 太后一身红袍端坐,微微扬起下巴。指点江山的样子颇有昔日武后风范。魏謩跟令狐绹起先也还算放松。但是太后越说,他二人就越发的紧张,到最后甚至有些正襟危坐的感觉。而李忱的眉头,自打太后说起这件事起,便没有松开过。 “这……” 魏謩跟令狐绹相视一眼,随即魏謩道:“既然太后觉得娘娘可以,那申之自然是没什么话说。只是先王当年的事……臣只怕百官不服。” 提起宪宗,饭桌上又是一阵死寂。 “有些人活着,那他们会一直活着。但是有些人死了,那么就真的死了。魏謩你身处这个位置,朝野之上你的眼睛是最亮的。那么哀家现在就告诉你,这孩子,是哀家早在十年前就选给皇上做后的,你觉得百官会有何疑问?若有谗乱者杀无赦,又有人何言?” 太后端起茶杯,欠欠的饮了一口茶。 久居上位执掌干戈的那种气魄呼之欲出。或许在外人看来,太后兴许只是一位久居宫中不理朝政的普通女人,当年的武冕也早已一去不复返。但是就这一刻,我深刻的能够感觉到,坐在我对面的魏謩跟令狐绹,那种源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慌,跟不知所措。 “全听太后安排。” 许久,魏謩跟令狐绹开口说道。 “皇上,你说呢?”太后又把头转向了李忱。 李忱皱了皱眉,似乎亦在沉思,他的眉头皱的很深,脸上那种让人深沉的表情也让人难以忽视。 “无陵!”太后似乎有些不耐了,把声音又调高了一点。 “母后,这种事情,一定要让我来做决定吗?” “太后。” 我在一旁,小声说了一句。 “嗯?”她转过头,看着我,方才那让人难以直视的霸道转眼之间消散于无形。 “影怜……不想做这个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九章 喜欢 “影怜……不想做这个皇后” 我咬着嘴唇,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太后有些发愣,也不知道是没听清我说的话,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足了全身勇气,开口道:“抱歉太后,影怜目前还没有那个做皇后的打算。对影怜来说,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沉重了,影怜还没有那个能力坐到这个位置上。” “傻孩子,哀家说你有能力,你就是有能力。” 太后摸了摸我的头发,开口说道。 “太后,影怜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目前影怜真的是没什么心思,去顾及其他的事情。而且,就算影怜愿意,皇上也未必愿意迎娶影怜。而且这个时间,未免有些太过于突兀了,影怜自己都没做好打算,更何况是皇上了。我想魏大人跟令狐大人,大概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我冲令狐绹眨了眨眼睛,然后立马又低下了头。 令狐绹咳嗽了两声,却没敢开口,反倒是魏謩,摸了摸下巴道:“娘娘所言极是,虽然太后的提议在臣看来,还是可以考量的。但是想到我大唐尚未统一,朝内又不太平,臣也觉得未免有些太过于突兀了。所以还望太后能够三思而行。” “这个傻瓜。”令狐绹摸了摸额头,低声苦笑道。 你要说魏謩聪明,魏謩确实很聪明,不然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但是你要说他傻,他自然也傻,什么都敢说,什么也都敢做。 也不知是我的直白逗笑了太后,还是魏謩的耿直逗笑了太后。总之太后竟然噗嗤一笑,然后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发:“傻孩子,哀家哪里管百官如何,只是觉得不愿意再亏欠你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先这么算了。对了,哀家记得皇上曾经在你刚进宫的时候贬过你一次,那孩子也是不懂事。过会儿哀家就叫妃蓉去,将你的名分先还给你。这件事……二位都没什么意见吧。” “全听太后吩咐。” 只要是不谈论皇后这个沉重的话题,魏謩跟令狐绹自然就松了一大口气。 “那皇上呢?”太后又一次看向李忱。 可是谁知,李忱非但没回答,反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走到我跟前,强硬的拉住了我的手腕:“这些小事母后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顾影怜,你跟朕出来!” 说罢,在两位大臣跟太后的目送下,我就被李忱这么硬生生的拖出了坤宁宫。起先我自然是不好反抗的,毕竟当着太后的面。但是当离开了坤宁宫之后,我一把扯开了李忱的手,然后看着他道:“痛死啦,放开!” 李忱没回我,反而越发怒气冲冲的看着我。 “你要带我去哪。”我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本来想要发作的,但是看着他那一脸怒容,一身的火气又消了下去。 “顾影怜,这是第几次了?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朕?”李忱冷笑道。 我回他:“你就那么想娶我?” “荒谬!朕后宫佳丽三千,哪个比不上你!朕想娶你?朕现在就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李忱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看着他那嚣张的样子,我心里格外的烦躁,反倒是一把拉住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我,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刚刚好,本公主也一点都不想嫁给像你这样自私自利傲慢无礼的混账!” “唔!” 紧接着,只见他一把抱住我的头,然后不容任何拒绝的吻了下来。他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猎犬一样,死死的捏着像猎物一样的我。我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口,但是奈何我用尽力气,也全都像是打在一块钢铁上一样,非但他不通,还搞得我很疼。 良久,唇分。嘴唇上传来的胀痛感让我不由的开口大骂:“李无陵你个王八蛋!你……啊,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我开口骂着,可是谁料他一只手揽过我的腋下,另外一只手从我腿弯处穿过,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抱了起来。我大叫一声,拼命的想叫他松开,但是这个男人就像是木头一样一声不吭,硬生生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我大喊一声,然后说道:“李无陵你是不是疯了!这里是皇宫!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闭嘴。” “你快放我下来!” “闭嘴。” “李无陵你个王八蛋!” “闭嘴。” 就这样,我没有一点办法的被这个男人强横的抱到了他的御书房,索性这一路过来,除了一些敢看不敢说的公公宫女之外,没有大臣见到这一幕。不然的话,恐怕明天早朝的时候,我跟李无陵就要变成众矢之的了。 “你到底要干嘛。” 到了御书房,李无陵还是没放下我。 哗啦一声,只见他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然后砰的一声把我扔在了上面。我揉着发痛的脑袋跟腰从桌子上跳下来,然后回头质问他:“你疯了吗!” “顾影怜,你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的傻。”李忱看着我,眸子满含一种让人心疼的细碎。 我扭过头,不愿意开口,心里只觉得有些难以叙述的难过。 “你知道皇后是什么吗?那代表的是朕的女人!是大唐母仪天下的女人!你到底明不明白那是什么?你不清楚吗?”李忱看着我,他的手捏着我的肩膀,有力,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沉默良久,然后抬起头看向他:“你把我当女人吗?” 他颓然的松开手,然后继而是苦笑:“朕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远赴千里来大唐,孤身一人,就只为了遵守婚约吗?如果是这样,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影怜!” “你怕死吗李忱。” 我抬头看着他,语气发颤。 “不怕。” 他说的斩钉截铁不留退路。 “我怕,从很小的时候就怕了。从那个雨夜开始,就害怕了。”我低着头,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圈,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 “怕死的人,会拿着刀去找母后吗?你不知道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吗?”李忱看着我,他不在那么高高在上,反而更像是受了伤的野兽一样,他看着我,似是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他,然后语气发颤的说道:“你也认为我是去刺杀太后的?你调查过问过吗?” “我需要去问谁,我需要调查什么。”李忱笑了,一如既往的骄傲跟不可一世,一如既往的,只是眸子里那掩饰不去的尘埃跟细碎的悲伤,却让我本想要坚硬的心脏,没来由的柔软了下去。 “是啊,你不必调查,也不必问谁。你是皇上,是李无陵,你永远都那么骄傲,都那么不可一世。但你有没有想过当我被你关到昭狱里时那一身的绝望!我以为再怎么样,你都是相信我的,我以为再怎么样,你都会问我一声,可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怎么来的这么迟。” 我突然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犹如洪水一般的眼泪,我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像是丢失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我不怨李忱,是真的不怨。但我怪他,也怪我自己。那种就像是刀子在皮肤上狠狠割下去的感觉没有一丝快感,只有难以遗忘的疼痛。 李无陵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然后用力的揽着我,手掌摁着我的头放在他的怀里。他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声音温柔而又缓和,就像是怕把我从沉睡中吵醒了一样。我没有挣扎,死死的搂着他的腰肢,窝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以前总以为天下最好听的情话,就是我愿意陪你一辈子,我陪了你一辈子。这种简单而又粗犷的话,当初听着觉得很别扭,现在却格外的感动。我知道你顾影怜自己的脾气有多坏,长得也不够好看,最起码比起宫中佳丽,算不得上筹。性格又是一塌糊涂。但其实朕知道,你已经很好了,也已经不能再好了。跟当年看到你一模一样,就看了寥寥几眼,惊鸿一瞥就喜欢得不行,若是变得更好,怕真的是再难见了。” 李忱把下巴放在我的头上,轻声说道。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就像是在那日大殿我跳霓裳曲时,他轻抚我腰肢的那般温柔。我看着他,突然又觉得一阵心酸,一口咬在他的胸口上,用尽全身力气。直到感觉到嘴里有些许的血腥味,才堪堪放开。 “王八蛋。” “嗯。” 他一动未动,只是那么站着,我不知他的目光看向何处,但却头一次感觉,这个男人的怀里,也可以这般安全,这般温暖。 “其实我知道,我喜欢你。从我来大唐那天起就知道了。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喜欢你,这也是从我来大唐那天起知道的。你别问我为什么,也别跟我长篇大论。” “好。”他声音如绵,轻柔入骨。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问。” “有多喜欢我。” “喜欢到此生再不会不喜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章 木家女人 情不知从何而起,继而一往而深。 但是大多情爱尽皆由深转浅,然后相忘于江湖。 李忱从小便笃信这般,他认为自己也是其中一人。对于女人,自打登基以来,他心弦便很少被触动了,哪怕是那么寥寥几次,最后已然也随波逐流了。但是让李忱一直觉得别扭的是,在他年少时,见到的那少女,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李忱不知道原因为何,亦不知道如何改之。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金刚不坏百毒不侵了,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其实一直有一道裂纹,而且随着时间的老去,这道裂缝分担没有复原,反而还变本加厉的越来越严重。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李忱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喜欢那个少女。 从十年前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了。 “原来李无陵也会说这般情话。”我噗嗤一笑,抬起头看着他:“喜欢到此生再不会不喜欢了。宣宗大人,你知道你这一生,要遇到多少女子吗?” “哼。” 李无陵脸一红,连忙推开我,然后有些尴尬的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都是些哄寻常女子的话,朕没想到你顾影怜也如此恶俗。”他冷笑一声,语气讥讽。 我撅了噘嘴,然后坐在御书房的桌子上,摆动着双腿,轻声道:“是啊,我就是这么恶俗。喜欢好看的男人,喜欢听好听的情话。难道这也是罪过?” “这就说明了你顾影怜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 “送你去昭狱的不是朕。” 我刚想回击回去,李忱却忽然开口说道。 我微微一愣,然后看着他的背影。事到如今,我觉得李忱没有对我说谎的必要了,但是如果送我去昭狱的人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难以揣摩的事情,稍加想象之后,然后道:“是太后?” “不可能。”李忱当即说道。 “母后久居坤宁宫,送你去昭狱的路早就换过几次,她不可能知道。而且如果是母后送你进去的,那她又何必亲自接你出来,还要让你跟我成婚。” “说的也有道理。” 我点了点头,然后继而皱起了眉毛,按照公孙白跟我的说法,能够干预昭狱的就只有皇墟观跟坤宁宫了,想要亲自送人进去,除却这两点,就必须得到李忱的手谕。可是既然李忱都说了,并不是他送我去昭狱的。那么……难不成是皇墟观? …… 长安官道,庄严肃穆的大门缓缓打开,从外向着皇城内缓缓驶来一驾富丽堂皇的马车。车身鎏金染朱红,就连车轮都镶嵌着名贵的巨大宝玉。拉车的高头大马通体朱红,马鬃如虹。兴许是走得太远,骏马健硕的侧背向下滴淌着朱红色的汗液。 马车内,一位美人正斜靠在软椅上休息着,手掌撑着如玉般洁白无瑕的脸颊。她身上着着一件七彩长裙,裙摆坠着流苏,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扎在脑后,精美的头饰斜插在青丝之上,恰到好处的点缀奢华却又不奢侈。美人的脸蛋更是惊为天人,一眼望去美的让人疑似仙子。她的额头上点着一朵漂亮的莲花,芙蓉如面柳如眉。整个人看起来似阳春白雪,胜秋雨落花。 这美人,便是当今名门木家的小女儿木美人。 在美人的对面,则跪坐着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丫鬟,但就是这丫鬟的容貌,在宫中也是少有。但若与这美人相比,却未免落了下风。 “还是宫里漂亮啊。”木美人伸了一个懒腰,感慨道。 “娘娘在外这些日子,怕是也见够了那些个民间景色,这一回宫里,定然还是咱这皇城漂亮的。”跪坐着的丫鬟笑了笑,恭敬的说道。 “外面的景色固然好,但哪里比得上宫中。”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然后问道:“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还是苏白那个小贱人主事?” 丫鬟道:“娘娘离宫之后,赫连娘娘每天都在别苑里修身养性,这大事,自然就落在苏娘娘的身上了。不过这次娘娘回来了,她们怕就不敢做这个主了。” “修身养性?哼,赫连琉璃要是能修身养性,本宫岂不是要白日飞升了?”木美人白了一眼那丫鬟,挑起帘子看了看车外:“这车是往哪去的?” “回娘娘,是回咱东苑的。” “去什么东苑,直接去寻皇上。这一路万里,本宫可是十分挂念皇上的。”木美人挑了挑耳边的发丝,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那丫鬟道:“也不知皇上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及本宫,是否也茶不思饭不想……” “娘娘多虑了,皇上若不想着娘娘,还会想着谁呢?而且这宫中,若论容貌舞姿,除却娘娘您,还有谁能俘虏皇上的芳心呢。”那丫鬟抬起头,一脸笑意的说道。而这番话,更是说的木美人心花怒放,笑如花放。 …… “能说的就这么多了,若是无事,便可先走。”李忱开口说道。 我说:“来是你让我来的,走也是你让我走的,难不成就不能送送我?” 李忱嗤笑一声:“难不成你顾影怜还想让朕抱你回去?” 我挑了挑眉毛,说道:“既然都抱着来了,那怎么不能抱着回去?” “你当朕是昏君不成?这一地的奏折都不知要何时才能批完,朕哪里有心思陪你胡闹。”李忱冲我摆了摆手,然后坐在椅子上:“你出门自然会有人接你离开的。” “抱我来的时候怎么不说是胡闹。”我嘟囔了一声,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也知道国事为重,当下也不再纠缠,跟他行了一礼之后,便退出了御书房。可是谁料,刚一出御书房,还未来得及转身,我便迎面跟一人撞在了一起,结结实实的一下。 “你眼睛瞎了不成!” 我正揉搓着疼痛的肩臂,却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厉喝。我心里顿时一股火气升上来,明明是你撞在了我身上,就算是我不对,难不成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我抬头便欲反驳,但一见那人,我霎时起便呆了一下。 站在我面前这杏眸圆睁的女子,实在是太漂亮了。就是沈流苏那般惊为天人的女子都不能跟她相提并论。我甚至怀疑,这张脸似是神仙精心雕琢过的一般,难以找到一丁点的瑕疵。我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姐姐这话说的未免有些重了,妹妹只是无心之过,若是真的撞痛了姐姐,还望姐姐海涵。” 说着,我便行了一礼。 虽不知她是何身份,但是在这御书房门前都敢大声喧哗的人,又岂是寻常妃子?而且李忱人就在御书房之中,我也不想真的叨扰到她。 “哼,还算你识相,滚吧。”那女子瞥了我一眼,然后整理了一下头饰,从我身边擦了过去。我虽然心里厌恶,但也忍住没有发作,长吁了一口浊气,便跟她背道而行。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这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便又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你便是那南诏来的公主顾影怜吧?” 我回头看向她,不明所以。 “听说苏白都没能摆平的了你,这让本宫觉得好生有趣。不过听说太后也颇为得意你,这样想来苏白确实也奈何你不得。不过嘛……” 那女子掩着嘴唇笑了笑,伸出青葱玉指指了指我,然后又指了指她自己:“本宫名叫木美人,这个名字你最好记好咯。往日里苏白的那些小打小闹,你不敬便过去了。但若是与我这般,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罢,还不待我还口,她带着一份笑意,便踏入了御书房,徒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凌乱。 待我搭上轿子回离宫的时候,我一直在思量着李忱的话,但是每每此时,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木美人的那张脸,心里不免有些窝火。那般居高临下的语气让我听着也是极为的刺耳。不过这话说回来,目前宫中无后,后宫四苑之中,只有三妃做主。 苏白为一品惠妃,主张后宫诸多事宜。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赫连琉璃为丽妃,管制皇上起居游玩。而这木美人,显然就是三妃最后的那华妃了。不过她所管制的方向,跟这段时间内我为何没见过她的原因,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这个女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妖妃,苏妲己。 想到这,我不由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单手撑着下巴。我跟李忱目前的关系,看似融洽了一些,但其实仍是有所隔阂,只要当年的事一日不水落石出,我们两个人似乎就一日不能坦诚相对。而身处在这后宫之中,就如深陷深海泥沼一般。若得不到皇上的心与身,莫说自救,就是水里的鱼龙虾蟹不食你骨肉,那泥沼也要耗光你所有力量,直到将你溺死为止。 “世人都知道山茶耐寒久不衰,但是却又少有人知怜花之人花自哀。” 似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一章晚宴 刚一到哑阁,才下马车,我便看见沈流苏坐在屋中独自饮茶,我笑了笑,虽说跟沈流苏见面次数不多,但是她的性格,却颇得我喜欢。我迈着步子走进去,刚一达照面,便笑道:“许久不见姐姐,不知姐姐最近可好?” 沈流苏见我回来,站起身子冲我摆了摆手:“你这声姐姐我可不敢答应了,你还是叫我流苏吧。” 一见沈流苏,不论何时都觉得她长得惊为天人,但是脑中一想起那御书房门前的木美人,两人之间却还是有些许差距。不过沈流苏的容貌,就是不比苏妲己,恐怕也跟妹喜褒姒差不太多了。总之都是能祸国殃民颠倒众生的主儿。 “姐姐这是哪里话?”我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 “你还不知道呢啊,方才可是太后亲自传下来的通告,说把你恢复到二品芳仪的身份。以前仗着比你高上一等,你这声姐姐我听得也是心安理得,此时你我二人同级,加上你年纪比我还大上一些,你这声姐姐,我又哪里敢应。”沈流苏拉着我坐下,开口说道。 我笑了笑,也不反驳。 “不过你倒是有些手段,太后都为你撑腰了。怕就是假以时日,当上皇后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沈流苏瞧了我一眼,开口说道。 “哪里的话。” “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这一是恭喜你官复原职。这二来,是想告诉你,那木美人可回来了。”沈流苏浅浅的饮了一口茶水,跟我说道。 刚巧我对这木美人也不了解,于是便开口问道:“流苏你可知道这木美人是何许人也?似是东苑华妃?” 沈流苏点了点头:“这木美人可是名门木家的掌上明珠,而且容貌上跟我也是平分秋色,最起码可要比丽妃跟惠妃强上许多。不过她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善妒,莫说你了,就是惠妃娘娘都在她手上吃过亏。你最近颇为受宠,所以我这才来告诉你,少招惹她的好。” 沈流苏对自己的相貌那是一向颇有自信,在别的地方她可以自认为不如木美人,但是在相貌上,看得出来,她可是不愿认输的。 这时薄月又端上来一盘瓜果,沈流苏捏起一颗葡萄含进嘴里,接着道:“不过她这个人也还算不错。恩怨分明,与她有恩的她都会拉扯一把,不过这要是有怨的,就是挫骨扬灰,她怕是都觉得不够。” “还是有些小肚鸡肠的。”我笑了笑。 沈流苏也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吧,那周明慧可是从冷宫给放出来了。”又闲聊了一阵,沈流苏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连忙跟我说道。 “周明慧?”我皱着眉头想了想,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这人是谁了。 沈流苏噗嗤一笑,看着我说:“顾影怜啊,你还真是记性差。当初可是因为你,周明慧才会被扔到冷宫重新施教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把人家给忘了。” 沈流苏这么一说,我忽然便想了起来。当时便是她来这哑阁找事,于是便被李忱扔入了冷宫。 “这进了冷宫里的,怎么还出来了?” 沈流苏笑着说道:“本来是不应该出来的,不过是皇上念及旧情,才宽容了一次。加上她爹在朝廷也有些身份,多方贿赂,自然就被放出来了。不过就算是放出来,也就是捡了一条命罢了,贬为采女,哪里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怕是过些日子,就要被接出去了。” 闻言,我也是微微一笑。 既然是这样,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样倒也无妨了,只希望她别再来找我的事就好了。” “你倒也宽宏大量。” 沈流苏吞下一颗葡萄,白了我一眼。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操着公鸭嗓子的公公走进来跪在地上道:“奴才见过沈芳仪,顾芳仪……” 我跟沈流苏相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扭过头看向他道:“起来吧,什么事。” “既然两位娘娘在一起,也省的奴才脚程了。传华妃娘娘口谕,邀两位娘娘今天戌时于凤巢亭一聚。”那公公微微一笑,然后开口说道。 “就我们两人?”我出声问道。 那公公说:“还有其余娘娘,北苑有七人,南苑有一十二人,包括丽妃跟惠妃娘娘,也都在邀请之列。” “这样啊。”我跟沈流苏相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看样子,这木美人刚一回宫,似乎就想先来一个下马威了。 “两位娘娘若没有其他事,奴才这就先行告退了。” “嗯。” 沈流苏点了点头。 “这晚宴,你怎么看?”待那公公走后,我问沈流苏。 “什么怎么看,既然人家赏脸邀请了,那咱们就去便是了。”沈流苏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虽然沈流苏不擅长思考这些事,但是我不得不想。凤巢亭这个地方,虽然我只去过一次,但是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在这个地方开晚宴,那目的显然是路人皆知。更何况这木美人刚刚回宫,显然要让其他别苑的妃子们知道知道她的手段跟势力。 尤其是在丽妃跟惠妃的面前。 而且以我跟木美人的一面之缘来看,这个女人心胸狭窄,而且心高气傲。而在她之前苏白的那次凤巢亭聚会,她显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那么……这就比较玩味的。 “去也好,这样算上薛芙,我们也有三个伴儿了。” 听我说起薛芙,沈流苏皱了皱眉:“看样子,你跟那个姓薛的丫头,关系还不错?” 我点了点头:“薛芙这孩子性情纯良,挺不错的。” “这后宫之中交朋友,也是要看人的。如果这个人没什么前途,你还喜欢跟她做朋友?顾影怜啊,你知道为什么我跟你关系还不错吗。”沈流苏嗤笑一声,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 “你的性格自然是一方面,但是更主要的,是因为你有前途,能让我看到你能帮助我的可能。若你只是一个寻常宫女,就算你性格再怎么好,我沈流苏会屈尊跟你说一句话吗?” 沈流苏看着我,开口说道。 其实沈流苏这话说的在理,毕竟宫中之人,感情是次要的,更多的是看价值。不过我初来乍到不提,且也不喜欢以价值交朋友。薛芙这孩子在我看来也很不错,所以就算沈流苏这么说,我也只是听过就罢了。 “总而言之话是我说给你的,听不听就是你的事了。不过我讨厌她,跟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关系。”沈流苏接着道。 “流苏你多虑了,薛芙这孩子也有很多优点的,我觉得你也是对她不太了解吧。日子久了就好了。我在宫中这些日子,若不是她跟薄月两个人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挨下去了。”我微微一笑,想起当日初见薛芙的时候,不免又觉得好笑。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顾影怜,薛芙可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好了,我也不愿意提她,我这还要回去收拾收拾好参加晚宴呢,就不多留了。你也是,别穿的这么土里土气的了,若是没什么衣服了,就连南苑找我要便是。这么穿出去,可丢人死了。” 沈流苏站起来跟我说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看我的穿着,皱了皱鼻子。我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是送她到门口,然后嘱咐她晚上一并前去。前脚刚送走她,还未来得及进屋,便看着薛芙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这妮子低着头,两只手纠结在胸口,也不知是怎么了,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怎么了这是。” 我把她拉过来迎进屋子,一脸着急的问道。生怕这妮子是受了谁的欺负不说。 “姐姐……” 薛芙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这是怎么了?让人欺负了?”我询问道。 “姐姐,你也觉得妹妹我是城府很深的人吗?”薛芙看着我,有些委屈。 我微微一愣,但转而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大概是方才她来找我,刚好在门口听到了我跟沈流苏的对话。不过这个孩子也算聪明,并没有直接冲进来。我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道:“或许在流苏眼里你是,但是在姐姐眼里,薛芙不是一直都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小丫头吗。” “放心好了,姐姐永远不会讨厌你的。” 我这一席话,让薛芙感动的眼圈通红,她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说道:“薛芙跟月儿一样,懂得事很少。但是只要姐姐在,薛芙就是给姐姐当牛做马也愿意。” “看你说的。”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好了好了,别哭啊,晚上还要去参加晚宴呢。对了,你收到宫里来的口谕了没有。”我拉着薛芙坐下,替她擦了擦眼圈。 薛芙点了点头:“收到了,但是妹妹我并不想去。” “不想去可不行,要是不去的话,华妃娘娘可是会不高兴的。” “可是……”薛芙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我笑道:“怕什么,姐姐会保护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二章针芒 三十年众生牛马,方能六十年诸佛龙象。 这句话,从我记事开始,父王就时常对我说。 大概是心里有些自卑,一整个下午,我跟薄月两个人都在帮着薛芙研究穿着打扮。兴许是从前就不怎么注重这些,所以薛芙对于衣着并不挑,我让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反而是头饰固执的要命,不管我怎么说,她都不肯换下来。她说这是第一次见面时,我送给她的那对钗子,戴上了,就不愿意卸下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我也就不再坚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戌时便将至,我梳洗一番过后,挑了几件衣装,搭着便随着薛芙前去了。 一袭白色烟笼百水长裙,外罩锦缎玉兰飞蝶氅衣,内衬着淡粉色锦缎短衫,刺着梅花图。外衣的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的衣襟上滚着蕾丝花边,腰上系着一条金色的薄纱腰带,贵气且凸显着身段。我许久没穿过这种富丽堂皇的衣服了,但想着这一次,不管怎么样,都要穿的像模像样一些。至于装饰,我在脖子上戴着一条白玉的水滴宝玉,外缠银丝。耳朵上挂着一对蝴蝶耳坠,头发盘在脑后,插着两支柳叶玉簪。额头点上一抹莲花,妆如白雪。 “姐姐一打扮起来真的是好看。”薛芙笑着说道。 我脸上一红,不由说道:“哪里话,你们打扮起来也不比我差在哪里。你若喜欢,这些东西便都送与你好了。” “妹妹说的可是真心话,不信姐姐你问问月儿,姐姐若是穿着这一身在凤巢亭跳上一支舞,要是让皇上看见了,保准被姐姐迷得神魂颠倒。”薛芙拉着我的衣裙,笑着说道。 “薛姐姐说的是,娘娘这一身真的是漂亮的不行。”薄月也在旁边打趣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真是的。这时间也不早了,快走吧。” “娘娘早去早回。”薄月说道。 “嗯。” 我点了点头,然后便拉着薛芙出了门。 “怎么这么慢,要是再晚上一点,恐怕凤巢亭那边都要开始了。” 刚拉着薛芙出了门,迎面就见沈流苏站在她的轿子前朝着我这边说道。 沈流苏身着一袭白色抹胸,其上点缀着红色纹路,外披着一件白色纱衣,如雪一般的白玉肌肤若隐若现,甚至就连肚脐都看的一清二楚。今日的沈流苏也未扎着头发,任凭那三千青丝散落在肩背之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头饰,只是在一侧夹了一朵红色花朵,看上去格外的美艳。臂弯之上还夹缠着一条纯白色的丝带,隐隐之中又是带了些许仙气。看上去妖娆而又动人。 “流苏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这般美丽。”我微微一笑。 沈流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薛芙,鼻子一哼,便回身上了轿子。 我浅笑不语,亦拉着薛芙上了轿子,奔着那凤巢亭而去。 “沈姐姐是不喜欢我吗?”薛芙问我道。 我摇了摇头,对她说:“别想这么多,流苏这个人虽然嘴巴冷一些,但是心肠还是不错的。白日那话儿,你可不要往心里去,知不知道?” “妹妹也不愿意让沈姐姐讨厌,只是妹妹不懂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讨沈姐姐欢心。”薛芙低着头,似乎有些难过。 我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姑娘,你要讨流苏欢心干什么,你应该要做的是讨皇上的欢心啊。真是个傻孩子。” 听我这么一说,薛芙也不愿意多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 …… 待到了凤巢亭,刚好是戌时,刚一下轿子,只觉得灯火通明,好不繁华。照苏白之前的排场,不知道要大了多少。亭前不远,到处都是各个妃子的轿子,各式各样好不漂亮。至于亭内,光是提着灯笼的公公宫女跟挂着灯笼的高杆就有数十,本是夜晚的凤巢亭,犹如白昼一般。 长椅从凤巢亭内,一直摆到了凤巢亭外。其上美食美酒应有尽有,数十位妃子衣着华美的坐在其上,看上去宛若画卷一般的美景。而作为身份最突出的三妃,显而易见的坐在亭中正中央的位置上。我跟流苏还有薛芙三人走过去,寻个位置坐下,斜对不远,便是她们的位置。 木美人仍是那般美艳,衣着就算再普通,经过她容貌的衬托,也宛若仙子穿着的衣服一般漂亮。而苏白一身白裙就坐在她身边,看上去脸色有些平淡。而一身碧绿衣装的赫连琉璃,则在木美人的另一侧,巧笑倩兮,雍容华贵。 “这排场可就大多了。”我感叹道。 沈流苏说:“那是自然的,木美人这般奢侈的性子,怎么可能简单的置办。再加上在她离宫的这段日子,苏白也办了一次,若不压过她一筹,木美人怎么可能高兴。” “离宫?她为什么离宫。”我开口问道。我还在疑惑为什么我会没见过木美人呢,原来她竟然离宫了。 “前些日子,也就是你未进宫之前,木美人忽然觉得在宫里待得索然无味。于是便劝皇上陪她去江南游玩,顺便回木家看看。不过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答应。但是也耐不住木美人的纠缠,于是皇上便下令准她出游。听说随从都是皇城卫的首领呢。”沈流苏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由的感叹,这木美人还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这皇宫可不是自家院子,怎么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呢,尤其是这后宫妃子。但是仅凭着待腻了这样的借口,就能离宫而去,足以说明木美人是多么的受宠了。这也让我不由的匝舌。这种事啊,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你羡慕了?”沈流苏一脸玩味的看着我。 我回她道:“流苏你不羡慕?” 沈流苏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要是你当上皇后,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木美人能够做到的事,丽妃娘娘跟惠妃娘娘,你说做不做得到?” 我摇了摇头说:“我才没那么大的野心,羡慕归羡慕,但只要在这宫中能有那么一席之地就可以了。这样的生活我觉得还不错。” 沈流苏看了我一眼说:“你这样的性子还真是少见,倒也让我不用提防你了。不过顾影怜,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才从南诏而来,不过既然来了,你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吧,就算是不想当皇后。” 我微微一愣,看向沈流苏,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要搞清楚,如果你不能爬的更高一点,踩得人更多一点。别说是你的目标了,你就连你身边的人就保护不了。”沈流苏看着方台前长袖翩翩的宫女,摘下一颗葡萄放到嘴里。随后,似是有些许感叹的说道。 “这里是皇城,也是战场。” “本来以为流苏你对这些事情是不擅长的,没想到你还颇有心得。”我笑了笑。在我眼里,沈流苏一直都是不擅于攻心之人,莫说是心计,就是城府都浅薄的可怜,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是有些震惊的。不过就算是她这般说,我心里还是不愿意与谁为敌的。 我本意就是来寻找母亲死亡的真相的,对皇后之位不感兴趣,更不用提与谁为敌了。只要宫中有一席之地,能保我,保我身边的人平安便好了。至于其他事,在我眼里就尽皆是过眼云烟了。 “我好歹也在宫里待这么久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入宫便是二品芳仪不成。我也是一步步慢慢爬上来的。”沈流苏白了我一眼道。 我笑了笑,其实若我说,这二品芳仪当的也未免有些太过于扎眼了,不说四面受敌,在我感觉之中,这后宫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了我的身上。再加上太后对我多加照顾,更是让我如履薄冰。 “本宫今日回宫,这些日子里十分挂念各位姐妹,这才设宴让诸位参加。没想到啊,还真有这么多姐妹愿意捧本宫我的场。美人我真是感激涕零。尤其是苏姐姐跟赫连姐姐……” 我这心里正念叨着,忽然听得木美人站起来开始说了起来。我抬头看去,只见她抓着丽妃跟惠妃的手,一脸的笑意,似是真的特别高兴一样。但是相比较起丽妃,苏白的脸色就平淡的许多。说高兴也不像个高兴的样子,但是说不高兴,脸上却又有着些许笑意。 木美人一开口,众人自然也是开口附和。这时,苏白在一旁却开口说道:“华妃娘娘也是有心了,不过这么大的排场,可要花不少银子吧。看着也是心疼。” “苏姐姐这就多虑了。苏姐姐的家在江南是出了名的富商,但是妹妹家里,也不是穷人不是。”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 一时之间,就犹如针尖对麦芒一样。 “桌上美食美酒,诸位姐妹自取便是,今晚若是不开心,本宫可就要不高兴了。”木美人把脸扭过来,笑着对在座的所有妃子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三章羞辱 东道主开口之后,自然就是外表平静如常实则暗潮汹涌的宴会了,相熟的人聚集在一起饮酒作乐,不相熟的就互相试探。这种门面功夫看起来让人极其的厌恶,但却又不得不深入其中。好在薛芙跟沈流苏在我身边,也就不那么让人感觉到孤单了。 “你好像没什么朋友啊。”沈流苏笑着问我。 我拉着薛芙的手,然后跟她说:“这里不就有两个。” “姐姐。”薛芙脸上一红,似是有些羞涩。我大笑了两声,看着她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有没有外人。” “除非是把自己当外人了。”沈流苏见缝插针的说道。 她这么一说,薛芙本来还挂着笑容的脸瞬间就低了下去,一言不发。我摸了摸薛芙的头发,然后转过头看向沈流苏道:“流苏!” 沈流苏撇了撇嘴,然后道:“这宫里就是弱肉强食,你又能护她多久?” “在一天就护一天。”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跟你说也是白说。我去见见以前的老朋友,你跟薛芙两个人先聊吧。”说着,沈流苏便站起身,端着酒樽往远处去了。我扭过头笑了笑,对着薛芙道:“别怕,姐姐说话算话。只要姐姐还在一天,就护着你跟月儿一天。” 薛芙抬起头看向我,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没说出口。歌舞升平的场景之中,我们两个人就仿佛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不与外人交流,吃着盘中食,饮着杯中酒,聊着彼间话。 “姐姐,难道你就没想过妹妹我很没用吗?”薛芙突然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 “你在这里先等着姐姐,我去那边一趟,随后便回来。”我跟薛芙说了一声,然后便端着酒樽朝着一处走了过去。薛芙对着我点了点头,坐在位置上自顾自的吃着东西。她本就没什么朋友,在这种场合,更是不可能主动给谁说话。 “赫连姐姐。” 我端着酒樽,笑着在赫连琉璃的身后喊了一声。赫连琉璃闻声回头,然后惊讶道:“顾妹妹,没想到你也在这。方才我竟然没看到你。” 我假装委屈的撇了撇嘴,说道:“姐姐身份那么高贵,妹妹在人群中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不过像妹妹这样普通的妃子,哪里能吸引到姐姐的注意。” 赫连琉璃一笑,开口道:“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是姐姐无理一样,来,坐这跟姐姐好好聊聊。”说着,赫连琉璃便拉着我的手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跟苏白还有木美人不同,她们两人有着自己的圈子,这种场合,自然也会跑到自己的圈子去玩乐。作为东苑跟南苑之主,所得到的呼应自然也是最多的。而赫连琉璃虽然贵为丽妃,但是性格却极其的温和,而且西苑人本来也就是最少。但凡是有些野心跟欲望的,也大多都跑到了东苑跟南苑。就据沈流苏跟我说了,这一次的宴会,西苑就只有赫连琉璃一个人受到了邀请。 也就是说,在这里,虽然认识她的人很多,但是朋友却没有一个。 “自那日在坤宁宫见过妹妹之后,就一直想要找机会再见妹妹一次,但是奈何姐姐我实在是太忙,所以就耽搁了下来。妹妹你可不要责怪姐姐啊。”赫连琉璃笑着握着我的手,开口说道。 我脸色一红:“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有缘自会相见。这不,我们姐妹不就见面了?” 赫连琉璃掩嘴一笑道:“还是你能说会道,怪不得太后那么喜欢你。不过最近确实是有些忙碌,现在外面的日子不太平,皇上每天公务繁忙,有些奏折批阅不完的,我也要帮着批阅一下。”说着,赫连琉璃不由得皱起了眉,现在是在心疼李忱。 若说相貌,赫连琉璃是断然不能跟木美人相提并论的,就是苏白也要比她强上一些。但是就气质而言,赫连琉璃是真的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且玲珑心思,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这点就是我在南诏都听说过。换言之,若是能够投票选举皇后的话,我的票,一定是要投给赫连琉璃的。 “姐姐也是够操劳了。”我拍了拍她的手,略微心疼道。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哪里的话。能够为皇上排忧解难,本就是一件高兴的事。若是皇上的身子骨熬坏了,我们这群做妃子的,又当如何是好啊。” “不过妹妹你可要小心一点,这种场合啊,可不是什么聊天谈心的场合。若是没什么朋友的话,就吃些东西走便是了。待会儿若是让华妃缠上了,可就有些麻烦了。” 说着,赫连琉璃又提醒我道。 “纠缠?什么意思。” 赫连琉璃说:“这妹妹你就有所不知了。华妃这个人最喜欢做的就是拉拢人心。但凡是她看上的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其拉到自己的麾下。这种事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虽然姐姐我不能定论华妃这个人的为人如何。但是我劝妹妹你还是不要参与到华妃跟惠妃之间的斗争中。” 我掩嘴一笑:“没有姐姐的份吗?” 听我这么一说,赫连琉璃点了点我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小脑袋,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说当皇后,谁不想当。但是姐姐我素来就不喜欢跟人争抢些什么,只盼着能在皇上身边替他分担一些辛苦就可以了。余生的话,也是如此。” 赫连琉璃再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格外的迷人,那种感觉极其的幸福,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就连一旁的我,都能感觉得到,她似是真情流露。 很小的时候,我听父王说,他说人这一生无非在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我不知道赫连琉璃这样算不算是自欺,但我感觉得到,她大概是跟我一样的那种人。得不到的,不愿意去争,自然也不愿意去抢。不过她似乎更在乎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只要李忱在她身边,对她而言就是幸福。 我不知道她这样的行为是傻,还是聪明。我只知道她这样的性子,能活的更久一点。 毕竟,这皇城里,后宫中。野心固然多,但是更多的,反倒是野心之下埋葬的累累白骨。 我正想到这,忽然被不远处的叫嚷声吵醒。我微微一怔,扭头看去,只见几个妃子正聚在一处七嘴八舌的说着些什么,定睛看过去,那地方竟是我方才跟薛芙所坐在的地方。我皱了皱眉,然后扭头对赫连琉璃道:“姐姐,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先处理一下,待会儿再聊。” “好,你先去吧。有什么麻烦的话来叫我便是。”赫连琉璃冲我笑了笑。 我回敬她一个笑容,连酒樽都没拿就走了回去。随着离方才的位置,我听到的声音也就越发的清晰。 “哟,我当这是谁啊,这不是……顾影怜的侍女吗?” “侍女?哈哈,侍女都有资格来参加这凤巢亭的宴会了?” “小侍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看她都不说话呢,林姐姐,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哼,刘妹妹你这就为难我了,姐姐我本来记性就差,这宫里的阿猫阿狗我都记不住名字呢,更何况……一个侍女了。” ……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不适,虽然我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但就是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说薛芙还没有猫狗来的重要,更是将其贬低为我的侍女。我从人中穿过,然后勃然道:“这是哪里来的蚊子,怎么动静这么大!要是扰烦了我,可就未免要一巴掌拍死了!” 我瞥了一眼薛芙,只见这妮子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肩微微的颤抖,却怎么也不敢抬头。我心里一疼,心想这妮子也是可怜,连忙拉着她的手说:“妹妹别怕,姐姐在呢。” 薛芙本来被我这行为吓了一跳,兴是当成了别人。随后抬头见是我,连忙抹了抹眼泪,对着我露出一个笑容。 看见她这梨花带雨的笑容,我心里更是一阵抽痛。 我抬头扫视了一眼这些女子,一眼便看见了那罪魁祸首。这人便是在我第一次见到薛芙的时候,出言羞辱薛芙让她下跪的女子——二品芳仪林玲珑。 “哟,这主子回来了。” 其中一个妃子用小扇遮住脸,咯咯的笑道。 “哦?主子,如果我是薛芙的主子,那你们几个,二品之下的,岂不是也是我的奴才?”我看了那妃子一眼,出言讥讽道。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妃子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的看着我。 “连寝宫都没有的人,本宫会记得那么清楚吗?我这人记性不好,就连平时接送我的太监都不记得名字,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用方才林玲珑的话讥讽回去,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这后宫之中,一二品的嫔妃是有资格动用刑罚的,我想若是她再敢多说一句,我立马就一个巴掌先抽过去。不求有多强势,最起码要做到以儆效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四章有趣的人 “你!” “好了!” 林玲珑喝了一声,将那还要继续开口的妃子喝退,然后转过头看着我道:“顾影怜,你不要觉得在这里你有多厉害。你可不是华妃,也不是惠妃丽妃。这里能捏死你的人可不少。区区三品嫔妃,你是哪来的勇气跟本宫作对?” “林玲珑,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本宫可是一早就恢复身份了。太后亲传的口谕。若是有不信,你大可以对我用刑啊,这不是你二品芳仪的手段吗。本宫就站在这里等着。” 我冷笑一声,没有丝毫留情的回敬回去。 我这话一说,人群里瞬间就炸开了锅。包括周围的一些妃子也全都看了过来。我特意把太后两个字说的很重,大凡后宫有身份的人,都很清楚。太后的一句话,跟皇上的一句话,分量是不一样的。能被太后亲传口谕恢复身份的人,更加的不一样。虽然她林玲珑也同为二品芳仪,且在后宫之中也不是谁都能说上几句话的。 但我跟她之间,孰轻孰重,这些人自然也是分得清楚的。 “这……这不是真的吧林姐姐。”方才跟我出言顶撞的妃子有些发颤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林玲珑更是没好气的说道。 她性子本来就高傲,且就连三妃都有不服,但是却一直都隐藏的很深。当然对上不行,对下,林玲珑就很有一套了。此次来羞辱薛芙,也是为了报当日凤巢亭被我顶撞的仇。 可是此时却又跟当时不一样了。她紧咬银牙的看着我,许久才从嘴里崩出来几个字:“顾影怜,我跟你无仇无怨。我这次来是来找你旁边那个小贱人的。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 我能感觉到,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薛芙的手掌一紧。 我握着薛芙的手,然后看着林玲珑:“把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旁边的这些人都姓小名贱人吗?还有,我不管你找薛芙有什么事,若是欺她,我可决不答应!” “你骂谁小贱人呢?” “就是,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好了!”林玲珑喝止住旁人,然后冷笑着看着我:“好好好,你顾影怜骨头硬,我林玲珑啃不动。但你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我倒要看看,你能保护她多久。” “既然话说完了,就带着你的侍女们滚吧。” 就在这时,在我们旁边,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闻声望去,只见沈流苏手里端着酒樽,正抱着肩膀的靠在一旁,眼神轻蔑的望过来。 “沈流苏,你让谁滚?”林玲珑眯了眯眼睛,在后宫这么久,除了皇上,可就连三妃都没叫她滚过。 “你看我也没用。顾影怜兴许对你还有所忌惮。但是我可不怕。你家里的那些底细我也是一清二楚。这个滚字也是看在你昔日的照顾上还给你的。你若是有本事,再还给我便是。”沈流苏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坐在了我旁边。 “好好好,我们走!”林玲珑大笑了两声,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一脸愤然的带着她的人离开了。见她们离开,我深呼出一口气,然后连忙问薛芙:“你没事吧。” 只见薛芙忽然扑倒我怀里,竟是哭了起来。我心里一紧,坐下来揽住她的肩膀,然后对她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姐姐在,不必哭。” 薛芙抽泣了两下,然后揉了揉眼睛,刚欲开口,我便遮住了她的嘴:“不用道谢,也别说什么当牛做马的话。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姐姐,姐姐自然就会护着你的。这是我跟你的约定。”我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 薛芙一愣,继而犹如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 我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扭过头看向沈流苏道:“谢谢你了流苏。” 沈流苏说:“不用谢我。如果不是我爹最近升官做了她爹的上司,我也不敢这么跟她顶撞。再加上我以前也受过她的欺凌,顺便就一并还了。” 我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沈流苏挑了挑眉,跟我说道:“性格懦弱最好还是托关系离开这里吧。薛芙,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是我也不想看着你死在这里。顾影怜能保护得了你一时,维护不了你一世。除非你有一天能骑在林玲珑的头上,如果不能……你应该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 “这个顾影怜,挺有趣的。” 木美人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笑吟吟的说道。方才的那一场大戏,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加之林玲珑又是她东苑的人,与苏白也没什么联系。不过木美人还是想先试试水,没想到,这水深水浅,还真看出一个大概了。 “是挺有趣的,不过你刚才竟然没出手,更让我觉得有趣。”苏白在一旁说道。 “出手?我可没有那么傻。我连这个顾影怜是深是浅都不知道,万一被当成了出头鸟怎么办。毕竟,那可是连我苏姐姐都斗不过的人啊,咯咯咯。”木美人饮下一口酒,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言语之中的讥讽意味不言而喻。 苏白冷笑一声,眯了眯眼睛:“斗不过?木妹妹,如果你觉得这个顾影怜有趣,你不妨去试一试。去试试看你能不能斗得过。当然了,如果真的输了也不要紧。姐姐会跟皇上求情留下你华妃的身份的。”说罢,苏白大笑了两声,便朝着一旁走了过去。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然后冷哼一声。径直将手里的酒樽扔到了地上。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然后笑着说道:“有趣的人我见过不少,但是这些有趣的人,最后都活不长!” 说罢,木美人挪着步子朝着远处走去。 …… 薛芙的情绪,好说歹说被我平复了下来,在沈流苏闭嘴之后。不过这样也总算是让薛芙认识到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先要保证自己强大起来。第二件事是如果不能讨好所有人,就尽量不主动去招惹任何人,也不要去跟其他人沟通。 所幸的是,我灌输给薛芙的东西,她还能接受。 好不容易歇下来,我呼出一口浊气,刚准备喝一口凉茶解解渴,却忽然发现木美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还接着沈流苏的位置,坐到了我的身边。 “见过华妃!”我连忙行礼。沈流苏跟薛芙也是一样。 “好了好了,不必这么客气。咯咯,刚才我从远处看过来,似乎是有人找了妹妹你的麻烦。怎么样,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姐姐我帮帮忙?”木美人说话的语气极其的温柔,跟白天见她时的模样根本是两种风格。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个和蔼和亲的长辈,温柔的帮你处理你所烦恼的事情。 我微微蹙了蹙眉,然后说道:“姐姐不必操心,妹妹自己能够处理好的。姐姐日理万机,怎么好意思让姐姐帮忙呢。” “呵呵。” 木美人笑了笑,然后跟我说道:“这样就好。这后宫四苑啊,虽然也分东南西北,但是不管怎么样,却都还是一家人。别搞得那么僵嘛,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长幼要分清,先后也要有个秩序。你说呢……妹妹?”她拉着我的手,语气柔和。 木美人的话说的很明显,就是让我要分清楚辈分,不要太高调了。有些人是可以招惹的,有些人是不能的。而她说的这番话,另外一层含义,大概就是想让我也尊重一下她吧。我微微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将手抽走,然后微笑道:“这是当然的,但是姐姐你也知道。现在有些人就是倚老卖老,甚至变本加厉的不知如何管制自己。若是妹妹再三忍让能够得了也就算了,但怕的就是对方不得理,也不饶人。” “妹妹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姐姐也一样。”我看着她说道。 “好了,客套话就免了。我知道妹妹你在北苑。虽然我刚才说起过,这后宫四苑虽然分东南西北,但总归还是一体的。不过妹妹你也清楚,其余三院可都是我们三妃的管制,唯独北苑没有。这也就表示了,若真是出了什么乱子,或是有些不服规矩的姐妹们去找事,那可就不好了。” 木美人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姐姐我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我一见如故,怎么好让妹妹你受别人欺凌呢。但是这所谓师出也要有名啊,妹妹不如就搬到我这东苑来,想今天这样的事,可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眯了眯眼睛,木美人虽然语气很温柔,且说的话,也很平稳。但是我自己是知道的,她这可不是在讨好我,而是在威胁我。而今天林玲珑这一出戏,或许有林玲珑自己的原因,但是恐怕更多的。也是木美人在其中的会意。若是没有她的准许,恐怕也不会有今天这么一件事了。而木美人现在跟我说的这些话,无非是在告诉我,想要避免以后的麻烦,很简单,搬到她那一方。 如果不从,以后这种事,恐怕会越来越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五章一命之恩 我将酒樽放到桌上,沉默了一阵。 “妹妹啊,可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机会的。话儿我就先说到这了,姐姐我也着急你回应,若是哪天想通了要搬过来,就派个丫鬟到我宫里说一声便是了。这大好夜色,你们可要玩的开心点。”木美人冲我笑了笑,然后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我长吁一口气,只觉得方才那女人气势颇强,压的我有些喘不上气。 “怎么没答应下来?” 待木美人走后,沈流苏坐到我旁边,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在这宫里还是要有一人照应着好些。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哪怕你就是不喜欢华妃,总也要先应下来嘛,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道理你还不懂?”沈流苏看着我说道,似是很好奇我为何没答应木美人的条件。 我不愿跟她辩驳,也没言语,抬起桌上的酒樽饮了一口茶水。 她怎明白,虽然看上去这只是毫无意义的拉拢,但是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可就多了去了。或许木美人的想法很简单,但是作为局内人,我的想法就不能太过于简单。方才若是真应了下来,那就表示以后就要对她唯命是从了。那种处处掣肘有力难施的感觉,恐怕沈流苏还不明白。 就好比她现在在南苑,苏白若是让她去做些什么,她肯定是不好拒绝的。而只要开了这一次头儿,那么以后这种大事小事就络绎不绝源源不断了。若是第一次便开口回绝了去,那她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轻者大抵也要被整个南苑孤立,重者,性命堪忧。 不过这些事我当然不会直白的跟沈流苏说出来。她虽然看似精明,但是办事作风却未免有些鼠目寸光,而且若是被她不小心传了出去,那我的处境就越加危险了。 “你在想什么?”沈流苏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没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个酒壶走了过来,站到我们桌前巧笑倩兮的问道:“请问娘娘需要倒酒吗?” “不必了,谢谢。”我说。 那宫女道:“今日这般晚宴,娘娘若不多饮点酒,岂不煞了风景?”说着,那宫女便要往我的酒樽里倒酒,我虽平日也会饮少许花酒,但自知不胜酒力。更何况今天心情也有些糟糕,当下被这宫女一搅和,更是觉得烦躁。 “我说了不必了。”我一把拽住她要倾斜下来的壶嘴,有些不耐的说道。 我抬起头看着这宫女,忽然觉得似是有些眼熟,我皱了皱眉,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却也不知道从哪里见过。 而这时沈流苏却在一旁突然出声,声音中还有些震惊。 “你……你……你是周明慧?” 经沈流苏这么一说,我连忙望去,只见那宫女竟真的跟往日那周美人有几分相像。 往日那周美人深得皇上宠爱,自然穿的抹的,也都是宫里最好的。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那美人自然靠的便是胭脂水粉了。可自打儿被打入冷宫,往日那唾手可得的东西,却也变成了奢侈品。索性这周美人本相还不错,倒也有几分姿色。但跟以往比,那可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你,怎么会在这?”我心里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沈流苏,经过她一提起,心里更是惊骇到了极点。 “呵呵,我能在这里,不全都是托了娘娘的您的福气?”说罢,那周明慧一脸的笑意竟然变得扭曲狰狞了起来,清秀的眉眼也变得愈发的狰狞。随即,只见她一把拍开我的手掌,然后将那酒壶中的液体全都洒向了我。我瞳孔一缩,只见那液体竟然还在半空中散发着些许热意。 可是此时我已经再难避开了,整个人就像是呆住了一样。脑海里虽然一直想着要快点躲开,快点躲开!但是身体却怎么也跟不上思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直在我旁边目睹着这一切的薛芙忽然大叫一声:“姐姐小心!” 随即,一把扑了过来。 霎时间,那一壶的液体全都洒在了薛芙的肩背之上。 “啊!” 薛芙痛的大叫一声。 “混蛋!”我顾不及那兀自疯了一样傻笑的周明慧,连忙看向薛芙,只见她满头大汗极其痛苦的样子,全身不停地颤抖。我一把抱向她,想要扶她起来,却忽然被她肩背处烫的一颤,原来,那酒壶里的并非是什么酒液,而是一壶刚刚烧开的沸水! 看样子这周明慧是真的想要致我于死地,若非方才是薛芙救了我一命,这一壶沸水浇在我的脸颈上,怕就是真的要毁了容貌了。 这时候听闻声响的妃子已有不少,且前开始向我这边靠拢了过来。我急得满头大汗,当下一把撕开薛芙的衣衫,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抱起。所幸的是薛芙并不重,废不得多少力气便能抱起。她这烫伤可是非同小可,若是医治不急,正整条胳膊连带着后背的雪白肌肤,可就全都要毁了。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我抱着薛芙,却见这妮子不但没关心起自己,反而关心起我来了。我眼圈一红,连忙摇头道:“姐姐没事,姐姐没事。别担心啊,姐姐这就去给你找太医。傻孩子!怎么那么傻!”说着说着,我只感觉那眼圈里的泪水便要夺眶而出。 “姐姐无事,薛芙便放心了。”说着,薛芙眉头一皱,竟是疼的昏厥了过去。 “怎么着,出什么事了?” 这时,只见从人群里钻出来一道人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木美人。 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直抱着薛芙就向外跑。沈流苏也是一脸焦急,但是当下却还是零零碎碎的将事情告知给了木美人。木美人一听勃然大怒,这自己刚一回来,便有人来搅事。若是自己派的人也就罢了,这人不但不是自己人,而且还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宫女。 当下木美人便厉声喝道:“给我拖出去!” “等等。” 就在木美人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旁的苏白出声了:“顾妹妹一向与本宫较好,她这般行事作风着实让本宫气恼。这人就交由我处置好了,就不劳烦木妹妹你费心了。” “哼。” 木美人冷哼一声。她自然知道,苏白是断然不能跟顾影怜交好的。但是她既然开了这个口了,木美人却也不好当众薄了她的面子,权衡之下也只好说:“那就交由姐姐处置。” 说罢,苏白动了动眼色,一声令下,那仍是在傻笑的周明慧就被压了下去。而在这之中,一直没言语的丽妃赫连琉璃,眯了眯眼睛,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好好的一场宴会,让一个疯子给搅和了!真是无趣!”说罢,木美人一挥衣袖,似是气恼而走。 “娘娘,娘娘。” 她在身后的一些妃子,见主事的都走了,自然也都跟着走了出去。一时间,方才还浩浩荡荡的凤巢亭,霎时间变得安静了许多。苏白手里端着酒樽,待木美人离去之后,不由的挑起了一丝笑意,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浑身的才智,若是都长在了脸上,怕也没什么用了。” …… 我火急火燎的带着薛芙回了哑阁,至于我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自然是不清楚。待我到了哑阁之后,薛芙也仍是昏迷不醒,且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着,一脸痛苦。 “娘娘,薛姐姐这是怎么了?”见我回了宫,本来还一脸高兴的薄月,忽然看到薛芙这番模样,不由得惊骇起来,且焦急的询问道。 “这话以后再说,月儿你快去寻太医来,一定要快!”我拉着薄月的双手,连忙嘱咐道。 薄月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下点了点头,便飞似的跑了出去。 “别怕,姐姐在,姐姐在。”我一把拉住薛芙滚烫的手掌,急忙的说着。 方才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我仍是觉得后怕。沈流苏当时显然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就连动都不会动了。若是这一趟没有带薛芙,后果如何我是真的不敢想象。我握着薛芙的手放在胸口上。不管这孩子到底是何打算,是有城府还是无心机。我都决定要照顾她一辈子了。 因为方才若是无她,恐怕我这一辈子就毁了。 深更半夜,太医都来的极晚,待到薄月带着年迈的太医进屋之后,他那慢慢悠悠的动作更是让我急的心如火烧:“快一点,人命关天!” 我极少与人大吼大叫,但此时,任凭我如何冷静,也找不如应当温文有礼的理由。 虽然在太医之前,我亦做了些许准备,但是当看到薛芙那红肿的肩背以及骇人的一个个水泡时,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那太医稳稳的坐在薛芙旁边,然后也不知怎么,竟然抬头跟我说:“这……娘娘,是不是把帘子遮起来一些稍好一些?” 他似是有些尴尬,虽是年迈,但是多年来在宫中的工作,却还是让他养成了古板迂腐的性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六章取你一样东西 此时的薛芙趴在床上,一半的衣服被我剪下,露出红肿的手臂跟后背,虽然还不至于春光外泄,但是似是在太医眼中,就已经是有些超越“规格”了。 “本宫让你快点治!若是我妹妹出了什么事,本宫包管你全家人头落地!”我瞪着眼睛对着太医大喝一声,然后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大唐人懂礼,也熟礼。别说是看见女性裸露的地方,就是单单对上目光,就心生羞涩。在南诏,更是听闻大唐有女子玉足被人窥见,便自杀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是滑稽。虽然南诏人也知道男女有别,但是更重要的是人命。若是连救人的时候都叽叽歪歪的,真若是耽误了,这后果谁来承担。 一想到这,我心中更是气愤不已。 “娘娘莫慌,薛娘娘只是寻常烫伤,并不能危及生命。臣对娘娘言语几声,娘娘派下人去做便是。待薛娘娘痊愈后,身上不会有一点疤痕。”那太医对我说道。 “此话当真?”我皱了皱眉。 太医点头道:“臣岂敢欺瞒娘娘。只是薛娘娘乃皇上嫔妃,臣岂敢多看一眼。而且这烫伤并不难医治,只要稍作休息,便可痊愈。”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于是恭敬道:“多谢太医了。方才影怜多有得罪,望您见谅。” “无妨,娘娘也是为了救人,臣定不会放在心上。请娘娘听好……” 当下,那太医便把烫伤的治疗之法告诉给了我,听过之后,果如他所言,并不难医。只是薛芙的烫伤略微严重,需要多调理些时日。说完,我便让薛芙跟着太医去取烫伤药,自己则留在薛芙身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治疗准备。 这忙活下来,等停下来的时候,便已是大半夜了。我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薛芙呼吸平稳的睡了下去,我人也放松了许多。 “娘娘不必担心,薛姐姐肯定没事的。” 见我有些焦虑,薄月乖巧的替我揉捏着肩膀,安慰我道。 “看来我也是关心则乱了。”我苦笑一声,然后拍了怕薄月的手:“这时候不早了,你也应该回去早点睡了。明一早儿还要劳烦月儿你起来提薛芙煎药,这外人来做这活儿,我怎么也不放心。” “娘娘放心就是了。月儿休不休息倒是次要的,娘娘你可一定要休息好。若是您的身子垮了,月儿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拍了怕薄月的手,浅笑不语。 …… “今天的事情办的不错,一开始,我还真怕你会搞砸了。”苏白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无名指高高翘起。她抬起头,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嘴角不由得挑起一抹笑容。她喜欢办事不拖泥带水的,但同样,也喜欢做事有脑子的。 “娘娘放心,娘娘吩咐的事情,明慧一定办的干净漂亮。” 周明慧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垂在地面上。 “不错,以前在北苑真是辛苦你了,若是没有顾影怜,怕是那北苑的头儿,应该就是你了。”苏白招了招手,让碧玺过来替她换上一壶茶。 “那该死的顾影怜,今天若不是有那个小贱人替她挡着,我保准让她有来无回!”提起顾影怜,周明慧恨得可是咬牙切齿的,就差不能扒其皮囊,食其血肉了。 “呵呵,有这个劲头很好。不过你应该庆幸的是今天是我把你救了下来,若是木美人把你从中劫走了,你的下场,可要惨的多了。”苏白摩挲着有些发烫的茶杯,眯了眯眼睛。 “明慧深感娘娘大恩,只要娘娘吩咐,明慧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一听苏白这么说,周明慧把自己的头埋得就更深了,她很清楚,今天如果没有苏白,她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别说她装疯,就是真疯,这条命,过了今晚,也就不属于她了。 不过周明慧很清楚,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苏白跟她保证过,自己只要聪明点,别说是从前的美人了。只要杀了顾影怜,就是那二品芳仪,也不是做不得。周明慧对自己的智商还是很自信的。至于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嘛……周明慧笑了笑。相互利用而已。 想到这,周明慧不由的又笑了笑。 “上刀山下火海?那倒不必,只是本宫现在有一个能把顾影怜折磨的不轻的好事,你做,还是不做?” “做,只要娘娘吩咐,明慧一定照办!” “很好。” 苏白拍了拍手,随即忽然有些苦恼的说道:“只是这件事一直缺少一样东西,这让本宫很恼火。不然的话,事情早就成了。” “东西?”周明慧一愣。 “这宫中还有娘娘取不到的东西?” 苏白笑了笑,指了指周明慧:“不是取不到,只是本宫有些不好意思取。这件东西啊,旁人都没有,偏偏你有……你说,若不经过你的同意,本宫怎么好取呢?” “我有?”这一下周明慧更纳闷了,若是自己未进冷宫之前,苏白这么说,她还能思量思量。但是现在自己有什么?周明慧想了一会,虽然想不通苏白到底要什么,但是为了讨好苏白,她还是说道:“娘娘莫恼,明慧这条命都是娘娘的,至于其他的身外物,那就更不用提了。只要娘娘喜欢,尽管拿就好了。” “哦?”苏白笑了。 “很好” 苏白端起茶杯,就在这个好字刚刚落下的一刹那,只见一只在周明慧身后静默不语的碧玺突然出手,从后面掏出一方手帕摁在了周明慧的口鼻之上。只片刻,瞪大了眼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周明慧便已然昏厥了过去。 看着躺在地上的周明慧,苏白放下茶杯,淡淡道:“性命都是本宫的,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倒不是本宫绝情,只是既然你让本宫取了,本宫,岂有不从的道理?” 说罢,苏白给了碧玺一个眼色:“派人扔到北苑的井里,办的干净点,别让别人看出什么马脚。至于其他事,就不用我提了吧。” “遵命,娘娘!” 可能周明慧到死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死。但是苏白就很清楚,她一定要死。这就是一个人聪明与不聪明的差别。苏白虽然势大,但是当众将她带走处置,若不处置出一个结果,怎么服众?而至于为何周明慧会死在北苑。那这就不是苏白能够关心的事了。 她喜欢办事用脑子的人。 苏白笑吟吟的喝下一口茶,只觉得心旷神怡。 …… 我撑着腮在薛芙的床边,这一夜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只觉得一阵眩晕。待到睁开眼的时候已然是白昼。我打了个哈欠,一抬眼,却见薛芙已经睁开了眼睛在看着我。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不是多好,我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问道:“还疼吗?” 她用力的摇了摇头。 “你等着,姐姐让月儿去给你煮一碗白粥。是不是有点饿?” 她又摇了摇头。 我笑了笑,坐了下来,问她道:“到底怎么了?跟姐姐说。” “没事,妹妹只是没想到姐姐会守着一夜,心里很开心。”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心疼的说道:“傻孩子,昨日若是没有你,今天躺在这里的人就是姐姐了。比起你受的伤,这一夜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驾到!” 就在我刚说完话的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我有些发愣。他来做什么? 我拍了拍薛芙的手,然后推开门走了下去。 只见李忱直接冲了进来,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你有没有事?” 我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所措。 “太医呢?” 李忱回头,只见李忱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上去有些年迈,穿着官服背着药箱的太医。 “给娘娘看病,出一点差错,你们全都要人头落地!”李忱大喝一声,吓得两位太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我有些想笑,看了李忱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用这样,我没事。反倒是薛妹妹为了保护我受了伤。皇上先上去看看吧。” 李忱眉头一皱。 “怎么说也是皇上您的妃子,皇上应该去看看的。”我看着李忱,然后不由分说的拉着他的手,边朝着里面走去。那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旁人恨不得把朕死死的留住,你倒好,还把朕往外推。”李忱哼了一声。 我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待到了房前,推开门便把他推了进去。李忱万般无奈,皱了皱眉,也只得随了我的愿。 “昨晚多亏了薛妹妹在,不然今天躺在这的人,便是臣妾我了。”我笑了笑,拉着李忱的手坐下。 “见过皇上。”薛芙见李忱进来的,挣扎着就要起来。李忱当即摁着她的肩膀,然后说道:“不必。” “昨晚多亏了你才救下了影怜,朕倍感欣慰。这后宫这种,像你这般女子已然不多了。待回宫之后,朕会给予你赏赐的。”李忱开口说道。 “多谢皇上。” 薛芙的语气有些平淡。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她身体不适。直感觉别人都是欢天喜地的受褒奖,却未有她这样宠辱不惊的意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七章浮尸 “嗯,你在这哑阁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李忱点了点头,起身便向外走。我回头看了薛芙一眼,这妮子绝对不会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但是这般又是什么情况呢?我心里有些不解,但还是没问。直跟着李忱向外走去。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李忱笑了笑。 我心里一暖,然后巧笑倩兮的说道:“多谢皇上厚爱。” “怎么样,那行凶的疯子抓到了没有?”提起那人,李忱不免皱了皱眉:“朕念及以前,放她一条生路,没想到她竟然变本加厉。哼!” “皇上不必动怒,昨晚妃子众多。又有华妃丽妃在,定能抓住她的。” 李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说:“你没事就好,母后那边也不必挂念了。马上便要早朝了,朕就先一步回宫了。若有事,便派人到宫中寻我。” 我面色一红,心想这男人今日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转了性?不过这种话自然是不好说出口的。我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恭送皇上。” “顾影怜啊顾影怜。”李忱嗤笑一声,然后揉了揉我的头,随即转身离去,一如当初一般潇洒挺拔。 李忱走后,我转身回到房间,薛芙正静躺着闭目养神。见我进来了,这才睁开。 “姐姐。”她一看到我,立马露出了笑容,那模样看上去着实让人觉得可爱。我揉了揉她的头,也没开口。但是显然,方才薛芙的冷淡肯定不是出于身体问题。难不成,她真的不喜欢李忱? “妹妹,姐姐问你一句话,你要说实话。”想了想,我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薛芙点了点头:“姐姐问便是了。” “妹妹你不喜欢皇上吗?”我开口问道,语气温柔。 听我这么一问,薛芙微微一愣,继而目光不由的黯淡了下去,似是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连姐姐都信不过?”我笑道。 “不不不……不是。”薛芙连忙回我,然后似是有些难言之隐。沉吟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嗯,妹妹是不太喜欢皇上……只是,只是不知应当如何去拒绝。” 我有些讶异,既然不喜欢皇上,那为何还要入宫呢。这一问之下,我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薛芙家里并不在长安,且父亲官卑职小。也就是说,虽然在家里,薛芙还是很不错的,锦衣玉食,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但凡是薛芙想要的,他父亲无不满足。但是在薛芙成长为一个大姑娘的时候,他父亲就希望薛芙能够入宫当个妃子。 薛芙从小受到的教育自然是正统的,但是相比较起三妻四妾的那种爱情,薛芙更喜欢的是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种爱情。所以从小到大,她一向都不喜欢那些妻妾成群的男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李忱。这一点,一辈子只有她母亲一个夫人的我父亲,给薛芙做了一个好榜样。 薛芙虽然不喜欢皇上,但是奈何她也希望父母开心,所以就只好委屈进宫。而他父亲最希望的,自然还是母凭子贵,待到薛芙出头之日,就是他薛家出头之时。出进宫的妃子,当然是要先给皇上侍寝一夜的,但是就那日当晚,薛芙却怎么也不愿意前去侍寝,以至于然李忱都没了性质。 不过好在后宫佳丽三千,李忱对这种小事倒不是记得有多么深刻。但是就薛芙而言,她不但不觉得这是一种罪过,反而将其当成一种胜利。 …… 听完了薛芙的话,我不由的摸了摸这个孩子的脸庞。都是为了家庭而进宫的。谈不上什么高贵或者是卑微,我只是觉得她很苦。受人欺凌,受人摆布,甚至于就连皇上都弃之如敝屐。她父亲就没想到过这些吗?自己的富贵,就一定是要凌驾在子女之上的吗? 想到这,我不免一阵心痛,抚摸着薛芙的脸庞道:“不喜欢就罢了,有姐姐在,旁人若是不喜,那就不去接触就是了。” 听了我的话,薛芙点了点头,眼圈有些泛红。 我呼出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先等一会,我去让月儿煮一碗白粥给你。不管怎么没食欲,不吃不喝也是不行的。”说完,我便扭头走了下来。皇上走后,屋内自然是冷清了一阵。我见薄月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站在大厅,似是有些困惑的样子。 “什么事?”我开口问她。 “娘娘,方才苏娘娘派人送来一盆盆栽,说是恭喜娘娘官复原位,还送来两贴药,说是送与薛姐姐的。”薄月抬头看向我说。 我蹙了蹙眉,接过薄月手中的盒子看了一下,那盆栽只是寻常幼苗,也看不出是什么植物,至于那两贴药贴,看上去像是烫伤药。不过既然是苏白送的东西,那自然是要小心一点的。我说道:“这屋内刚好少一盆盆栽,月儿你若是喜欢,就把它种起来吧。至于那两贴药,待你去太医那里取药的时候拿给她让他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再拿回来。” “是,娘娘。” “嗯,你去给薛芙煮一碗白粥吧。” “娘娘也要喝吗?”薄月问我。 我说:“若是有多余的也给我盛上一碗。” 吩咐完薄月,我便坐在大厅休息了一下。一夜少眠,到了白天,自然是有些犯困。 可正当我卧在软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将我所有的睡意顷刻间一扫而空。甚至于在这暖和的艳阳下,还感觉到丝丝凉意。 只见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蓝衫公公,跌跌撞撞的从外跑了进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那种惊惧的表情跟声音,声音极其夸张的对我说道。 “娘娘,大事不好了!那慧美人……呸呸呸,是那周明慧,死在了咱们北苑了!” “你说什么?”我有些发愣的看着他,心里只觉得像是有人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笑,我嗤笑一声,对着他说:“周明慧……死在北苑了?” 后宫四苑虽然宫女不多,但是像这种蓝衫公公还是有不少的,他们大都就是负责传话跟清洁的工作。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是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不会骗我。我站起身来,然后对他说:“带本宫过去看看。” 我随着那蓝衫公公一直朝着北苑中庭走去,越走我发现周围的人越多,这些妃子大多都一脸恐慌甚至是惊惧的看着一处,有些甚至还弯腰在不停的干呕。我皱了皱眉,这些人之中,有些是昨夜参加过那凤巢亭聚会的,所以我也颇有些印象。 我随那蓝衫公公走过去,定睛一看,只觉一种极其酸臭的味道飘入鼻腔,然后胃里顿时一片翻江倒海。我捂住嘴扭过身干呕了一下,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在地上的尸体。那尸体似是被水泡的太久,浑身都涨了起来,原本瘦小的周明慧,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猪一样。 那凸出的眼球跟仿佛死不瞑目的瞳孔,都犹如针扎一样的刺在了我的心里。似是怨气太深的关系,周明慧临时之前的表情格外的怨恨。听那蓝衫公公说,这周明慧是自尽投井的,在井里泡了一夜才被捞出来。而那些早上用过早点的妃子,见到这一幕更是快要把心肺都要吐出来了。 早上的饭,是用尸水做的,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恶心的不行。 但是我很诧异,为何这周明慧会死在北苑呢。 “昨夜惠妃娘娘不是把她带走了吗?怎么突然跑到咱们这了。” “是啊,难不成是惠妃……” “你不怕死啊,别乱说话!” …… 苏白带走的?我微微一怔,听着周围妃子的对话,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女人是苏白带走的,那她死在这北苑,就未免有些扑朔迷离了。但是在这扑朔迷离之中,又似乎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预见的…… “顾影怜啊!” “对,就是她,听说周明慧以前就是因为她才被皇上打入冷宫的。保不齐这一次就是来找她报仇的” “昨晚上听说就是要报仇才拿沸水烫的这顾影怜,弄不好这周明慧就是从惠妃娘娘那跑出来死在咱们这,然后死后化作冤魂来报仇的呢。” ……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一些人对我指指点点的。我皱了皱眉,也不好说些什么,这时候惹起众怒就不明智了。我开口道:“去宫里叫人过来收尸吧,这种死了人的事,咱们女人家的,可做不了主。” 那蓝衫公公听我这么一说,连忙答应,然后转身便走。 以前在南诏的时候就常常听说,这大唐就连水沟里都埋有白骨。以前不信,现在是不得不信。我深吸一口气,正欲回宫,却突然撞上另外一群人。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木美人为首的东苑嫔妃,跟苏白为首的南苑嫔妃! “这一大早上就这么不吉利,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还挑个这么扎眼的地方。”木美人用手帕捂着口鼻,抱怨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八章波澜 “可不是啊,人昨天是惠妃娘娘带走的,今儿却死在了这北苑,还真是够稀奇的。”在木美人身后,一个身穿淡粉色衣裙的妃子冷笑一声。 “哎,这人死了就死了吧。无所谓。只是咱们惠妃娘娘严明执法的名头可就荡然无存咯。啧啧,这个周明慧也真是厉害。”木美人努着嘴啧了两声,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不过这个周明慧是私自逃走的。还打伤了碧玺。”苏白皱了皱眉道。 听苏白这么一说,木美人扭头一瞧,果不其然。在苏白的旁边,果然不见了那宛若影子一样的碧玺。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是木美人可是明白的很。那碧玺跟苏白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想到这,木美人不由得皱了皱眉。难不成,这件事真的不是苏白搞的鬼? “见过华妃娘娘,惠妃娘娘。” 我见她们二人过来,连忙弯下腰行了一礼。 “顾妹妹,又见面了啊。不是姐姐我说,你这怎么总是出事呢。我这才回来一天,眼睛里看见的乱子,可是全都从妹妹这生出来的。”木美人看着我笑道。 我闻言笑了笑,也不言语。 苏白瞧了一眼那尸体,连忙扭过头干呕了起来,旋即眼睛有些发红的问道:“叫宫里派人了吗?” 我点了点头。 少顷,宫里派来了人,将周明慧的尸体拖走,顺便处理了一下井里的水。这期间木美人并没有多留,仅是看了几眼便离开了,到是苏白尽忠职守,一直到事情处理完才离开。这后宫死个人,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尤其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采女。宫里派来的人甚至连询问都没询问,只是忙活了一阵便离开了。 但是我一直观察着苏白,发现她从始至终都在皱着眉头。虽然我最开始是很怀疑她的。但是现在却也有些动摇了。这周明慧的事真的是她做的?若是她做的,又为何让她死在北苑?仅仅是为了对付我?我脑海中在一刹那间想到了许多事情,甚至就连回到了哑阁,都在琢磨着。 …… “娘娘,北苑那边又出事了。” 一个身穿紫色锦缎花裙,面如桃花的女子走进房中,对着正在练字的赫连琉璃说道。 赫连琉璃不喜欢参与其他妃子之间的纷争,每天除了帮助皇上批阅奏折,便是一个人的修身养性。参禅悟道,练字吐纳。只要是旁人看到赫连琉璃,她就一定不会闲着。赫连琉璃正在写一篇文章,笔锋行云流水,好似蝴蝶穿花一样的流畅。 那紫裙女子见赫连琉璃没说话,也不着急,兀自坐在椅子上,轻轻摇摆着手中折扇。像是这种场景,她见得够多了。赫连琉璃做什么事情都是专心致志的,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哪怕是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只要她不做完手上的活,也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少顷过后,赫连琉璃终于停笔,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将笔挂在笔架上。 “都是二品妃子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什么事?”赫连琉璃瞥了一眼那紫裙女子,然后轻声说道。 “那昨夜在晚宴上的周明慧,不是被惠妃娘娘给带走了嘛。可是谁知道,今天一早儿,竟然死在了北苑。娘娘,你说奇不奇怪?”那紫裙女子笑嘻嘻的说道,似是一点都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一样。 赫连琉璃抬了抬眼皮,说:“怕还是冲着那顾影怜去的。” 紫裙女子说:“那南诏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进宫也不知道收敛,狂妄自大,被人欺负也是活该。不过听人说,那周明慧是自己跑出来的,还打伤了惠妃娘娘的贴身丫鬟。不过这种事,以前可经常发生在东南两苑,这头一遭在北苑,我也觉得有些有趣。” “自己跑的?”赫连琉璃抬起头:“你听谁说的?” “惠妃娘娘亲口说的啊。她那贴身侍女这么多年跟她影形不离的,这突然就不见了,怕大约是真的。” “她说真的便是真的吧。” 赫连琉璃说道。 “娘娘,这事咱们也不掺和吗?”那紫裙女子说道。 赫连琉璃看了她一眼:“如烟,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收敛一点。这宫中二品妃子可不少,虽然一品只有我们三人,但是这后宫四苑之中,光是三品不好相与的妃子,就数不胜数。姐姐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自己要明白。” 那被换做如烟的女子脸色一沉。她的野心很大,但是之所以没有投奔到苏白或者是木美人的麾下,只是认为相比较起那两天,赫连琉璃要好说话一些。但是如今赫连琉璃的话那可是摆明的在告诉她,这做朋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若是想让她帮自己争抢些什么,那是断然没可能的。 祝如烟也不是寻常人,一抬头,脸色又变的灿烂如初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耳环,娇笑着说:“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如烟办事还是有分寸的。如烟只是想看看热闹,可万万没有其他的意思,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了如烟。” “若是那样最好。”赫连琉璃瞧了她一眼,然后说道:“皇上如今日理万机,突厥那边又是虎视眈眈的。作为妃子,我们应该要做的不是争夺什么位置争抢什么宠爱,更重要的是辅佐好皇上治理好国家。朝廷的大臣们如此,我们做妃子的,也更是如此。” “既然如烟你知道应当怎么做,那姐姐我也就不再废话了。但是你可要记住当初你跟我说的话,若是有一天违背了当初的初衷。”赫连琉璃拿起笔,在纸上又写起了字。 祝如烟很清楚,虽然赫连琉璃没有说完,但是她还是知道,她到底想说的是什么。祝如烟攥了攥拳头。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可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花瓶。 喘了口气,祝如烟站起来冲着赫连琉璃行了一礼,然后娇笑道:“妹妹告退。” 说罢,祝如烟转身离去,在她离去的那瞬间,她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个怨恨的表情。 待到她离开之后,赫连琉璃将笔在砚台之中点了点,然后轻轻的点在雪白的宣纸上。 “狗改不了吃屎。” …… 白日的那件事,兴许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宫女,这对后宫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甚至就连一些丫鬟公公,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因为这后宫几乎每天都要死人,你不知道会在哪里,看到一些残肢断臂。兴许这些人早已冷漠的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死的人不是什么没有任何意义的小人物。这个人叫周明慧,在不久前,这个女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周美人。 尤其是死相那般恐怖的,这些妃子看见了自然心里是发慌的。以前在周明慧生前得罪过她甚至是欺凌过她的人,一时间在宫里无不拜佛烧香,甚至更甚者,就连走路都躲着我。生怕沾染到什么邪气。一时间,整个北苑上下,搞得是人心惶惶。 我在屋子里静躺着,从中庭回来之后,不管是多冷静,多么用脑,还是敌不过那铺天盖地的困意,也就是没多久,就睡了下去。但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我竟然梦到了那周明慧。她拖着被泡的发胀的残破的身体,一步步的向我走来,说是要让我偿命,也说是让救她。 那种模模糊糊的印象固然是不重要的,我心里更多的,反而是那犹如狂风一般抵挡不住的恐惧。神鬼之说,虽说怪力乱神,但是也有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周明慧为何会死在北苑,又为何能从南苑逃出来。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苏白的影子,有没有木美人的影子。 各种各样的疑惑交织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娘娘?” 我浑身一颤,被突如其来的言语吓得有些冒汗。 “娘娘,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原来是薄月。 我摇了摇头,然后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没事,可能只是累了。” “累了娘娘就休息吧。这些日子,娘娘不是在外忙活就是回宫里忙活。在宫里也没怎么休息。这样下去身子会熬坏的。薄月这就去给娘娘煮完白粥,娘娘先喝了吧。”薄月开口跟我说道,眼睛之中有着些许担心。 我笑了笑,对她说道:“不必担心,娘娘的身体好得很呢。” 说完,我眼睛一瞟,忽然发现桌子上有一盆土,那土中有着一粒快要破土而出的幼芽。 “这是什么。”我问薄月。 “这是苏娘娘送来的盆栽啊,娘娘这都忘记了。对了,我按着娘娘的意思去问了太医。太医说苏娘娘的那两贴药是不可多得的金疮药,用来治烫伤还是大材小用了呢。本来是想回来就告诉娘娘的,但是薄月回来的时候,娘娘都已经睡着了,所以薄月才没说。” 我点了点头,既然知道那药没什么其他的成分就好了。我看向薄月道:“早点休息,我还有些懒,先睡一会儿,那粥要是做完了,便放到桌上,我若是饿了会自己吃下去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九章闹鬼 待薄月走后,没多久我便又睡着了。这一次睡得很香,并没有梦到什么。但是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炸雷,那雷声隔着几重门重重的响彻在我的耳朵里,我被惊醒,入眼便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这时,门外似乎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哗哗作响,那密集的玉珠更是扰的人心神不宁。 我站起身,向外望了望,也没看见什么,但是电光之间,隐隐看到,在我门外,似乎有什么人影在晃动。想到这,我不由得抱紧了身子,有些恐慌的缩在角落里。我本就怕雷,从小就是。每一次打雷就仿佛是天要塌下来一样。在加上那人影,没来由的便让我想到了那死去的周明慧。 我不敢抬头望窗外望,甚至连下地关上窗户的勇气都没有。我手里抓着被子,只感觉浑身都在发抖。 “吱呀……吱呀” 木质的窗户被风雨晃动着,声音格外的清晰。我咽了口口水,那种孤独与黑暗之中的恐惧,是极其难以形容的。就像是生活在夹缝里一样,每一天都能看见阳光,忽然有一天太阳不见了,迎来的便是无尽的恐怖。 我本来想便的更强硬一点的,也尝试着让自己胆子大一些。 但是当窗外,在风雨之中,传来那一声声犹如鬼魅般歌声的时候,我的心里防线,彻底被击碎了。那刚刚凝结成一点的勇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有人在唱歌?是什么人? 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仿佛耐不住寂寞的想要跳跃出我的体腔。我本来想要忍着,想要睡过去,我想只要睡着了,便不害怕了。但是让我觉得有些惊慌的是,不管我怎么想要入睡,我的大脑都格外的精神。 “顾影怜,还我命来!” “顾影怜,还我命来!” 那鬼魅的歌声只听了不到片刻,紧接着,就是让人感觉到恐慌的叫嚷声。那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叫嚷声,就像是从幽冥而来的一般。声音沙哑且没有任何情绪,甚至就连愤怒都听不出来。但是那种诡异的平淡,才是让人最为震惊的。就这样,我抱着自己的双腿,在墙角之中也而不知道待了多久,一直到那大雨停歇,一直到那雷声停歇。 再没有了任何动静之后,我慢慢的侧过头,从床边的缝隙中看向窗外,窗外格外的平静,似乎被刚才那场大雨洗刷过后,就连灰尘都没有了。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穿好鞋子,将桌子上跟墙角的油灯全都点上,然后准备把窗户关上。但是就在我刚刚准备要关上窗户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胳膊下面有什么东西。 我好奇的低头一瞧,只见那是一根漆黑的,类似头发一样的东西。我将其拽起,忽然觉得这根头发有些重。于是我向上拉了一下。“啪”的一声,只见一个漆黑的物件直接撞在了我的身上。我微微一颤,伸手将那物件抓起来。这一抓不要紧,我只觉得顿时就连心脏都停了下来。 我无法形容那种恐惧,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刺了一剑一样。 没错,那撞到我身上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一双破旧的,被水泡的发白的鞋子! 周明慧的鞋子! “啊!!” 我大叫一声,直感觉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在我昏倒之前,隐约之间,我似是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面前。 …… “娘娘,我是真的佩服你,竟然能想到这种办法对付顾影怜。”碧玺看着窗外一直刮的不停的风,对着苏白说道。 苏白笑了笑,开口道:“顾影怜这个人,连死都不怕,娘娘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不过好在这个女人怕打雷,怕鬼神。只要有害怕的东西,那么对症下药,肯定是药到……病除。” 苏白一直笃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说法,她对顾影怜的调查,可不比任何人少。尤其是在苏白知道,在顾影怜母亲死后,顾影怜极其害怕见到血跟打雷。本来以为这个女人是什么都不怕的,不过后来才发现,原来这样的人也会敬畏苍天,敬畏神明。 有些嘲讽意味的是,顾影怜怕的这些东西,就是真的存在,苏白也不怕。只要比苍天还狠毒,比冤魂还凶恶,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所以苏白一手导演了这场“闹鬼”的把戏,就算是有人能把目光挪移到她的身上,苏白也不害怕。因为苏白很清楚,自己可以制造足够多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 而且就算是退一万步讲,事情败露了,苏白无非就是多了个杀人的罪名。但是这后宫之中,有几个妃子手上是干净的?至于为何死在北苑,这个说法苏白也早就想好了。想要落叶归根,或者是自己选择自杀。这种干脆利落的谎言,苏白可是极其擅长的。 但是更重要的,是要让顾影怜感受到被孤立的感觉,这才是苏白的最终目的…… 想到这,苏白开口道:“对了,碧玺你的伤如何了?” “娘娘放心,小伤而已。”碧玺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为了掩人耳目,碧玺没有办法,只能刺了自己一刀,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碧玺也清楚这也绝对不是她最后一次做。但是只要是身边这个人开口了,不管有多难,她都会照办。 “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你的这一出苦肉计,怕是还骗不了木美人那个女人。”苏白拍了拍碧玺的后背,有些欣慰的说道。 “华妃娘娘?娘娘是在担心她……做什么不利的事吗?” 苏白说道:“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恐怕赫连琉璃心里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不过她这人的性格不争不抢,我们不去招惹她就好了。只是这个木美人有些让人烦躁。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非要啦顾影怜到她那面不可。三番两次的警告我。她真当我苏白是寻常妃子了不成?” 说到这,苏白显得有些愤怒,不由得攥了攥拳头。 “娘娘吉祥,我相信娘娘最后一定能够扫除所有障碍当上皇后的。”碧玺突然跪在了苏白面前,一脸的恭敬。 “顾影怜啊顾影怜,我苏白在这后宫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让我这么费尽心思的人。不过这样也好,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不好好戏弄一番,怎么行呢?你说呢,碧玺。”苏白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说完,摸了摸碧玺的头。 “娘娘,顾影怜真的有这么难对付吗?我觉得她……我们还不如把心思放到华妃娘娘跟丽妃娘娘身上呢。” “若你能看得出顾影怜的厉害,你就不仅仅是本宫的丫鬟了。” 苏白说完,再一次抬头看向窗外,眼光闪烁。 …… 待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刚一睁开眼,在我眼前的就是薄月这个孩子。她一脸焦急的看着我,眼圈还红红的。我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头,看着她道:“怎么了,哭什么。” “昨晚娘娘大叫了一声,奴婢赶过来就看到娘娘昏倒在地上,那个时候,哪里敢出门去找太医。这一夜过去了,奴婢怎么叫都叫不起娘娘。可把奴婢给吓坏了……”薄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着急了一晚上,加上一夜未眠,很是辛苦。 我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慢慢的坐起来:“没事,只是姐姐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你不要担心,你若是慌乱了,那哑阁之中,姐姐又能依靠着谁呢?” 薄月揉了揉眼睛,用力的点着头。 “顾影怜,出来!” “出来!” “顾芳仪,你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叫喊声,我有些纳闷,但也不知到底是谁。我有些头疼欲裂,本来是不愿意去理会这些人的,但是她们在门外叫嚷的声音实在是越来越大,我有些不耐,便让薄月搀扶着我走了下去。 虽然大门是开着的,但是这里毕竟是哑阁,是太后曾经的居所,也是目前我二品芳仪的居所。纵使给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闯进来。若是真不管不顾的闯进来,周明慧当日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刚一下来,便看见是几个妃子怒气冲冲的站在大门口,似是要把我撕开一样。 “顾影怜,你还问我们有什么事,我们还想来问问你有什么事呢!”其中一个妃子冲着我大嚷道。似乎是太过于愤怒,就连原本的身份都给忘记了。 我对薄月说道:“你去照顾一下薛芙,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薄月点了点头,嘱咐了我一声小心,便跑上楼照顾薄月去了。 “昨天晚上那声音,你顾影怜没听到?” 我自然知道她们指的是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昨晚睡得很香,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不知各位妹妹,听到什么了?” “顾影怜,你别跟我们装蒜。今天你要是不从北苑搬走,我们姐妹肯定不答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章解 “哦?此话怎讲。” 我眯了眯眼睛,纵然一腔气氛,但是此时也决然不会贸然出手。 “你害了那周明慧,让她不得好死。她现在化成冤魂来让我们姐妹全都担惊受怕的,因为你一个人搞得我们北苑都人心惶惶,你于心何忍?要我说,你还是快些离开这北苑,不然就休怪我们姐妹,将你赶出去!” 其中一蓝裙女子双手抱肩,冲着我说道。她身材高挑,且面容清秀,不似其他妃子涂得满脸浓妆,反而只是略施粉黛,便清新脱俗。在这群妃子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她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人紧跟着随声附和。 “就是说啊,昨夜那鬼哭狼嚎的动静,可把我吓得不轻呢。” “怕是那周明慧也是死的不安稳,这说回来就回来了。幸好我昨夜上了香……” “顾影怜,你还是快点滚出我们北苑吧,有你一天在,我们啊,就难以安稳一日。” “就是,顾芳仪,您大人有大量,也要放过我们这些小人吧。” …… 我从旁搬了一张椅子拉到门口,当着她们的面大摇大摆的坐了下去,打了个哈欠。我眉眼一挑,看向那蓝裙女子:“你是何人?本宫怎未见过?” “哼,初来乍到,竟然不认识兰花姐姐。” “就是,孤陋寡闻!” 我不理那妃子之间的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很小,但我大抵还是能听个大概出来。我的眼睛看着那蓝裙女子,这群前来闹事的妃子之中,似乎也是以她为首。 “本宫乃北苑芳仪,姓兰名花。” 她这一语,我才明白。我说这群妃子,怎么敢冒着对我大不敬的风头,来堵我的门呢。原来是有靠山的。北苑不同于其他三院,并未有一品正妃。在我之前,也就只有这兰花一人为二品芳仪。后宫佳丽,三妃为首,芳仪六人其下。而且在这北苑扎根这么久,这兰花怕是也早有什么根基了。不然的话,恐怕早就跑到其他三苑去了。 很久之前,在跟蝶儿聊天的时候,曾经听她提起。这后宫芳仪六人,除却东苑之外,一苑便有二人。西苑有祝如烟跟鱼幼薇,南苑有沈流苏跟林玲珑。而这北苑,在我来之前,便就只有这兰花一人。传闻此女天生带有体香,一如兰花般沁人心肺。有些日子里,可是迷得李忱非北苑不去,非兰花侍寝不眠。 现在这后宫芳仪,除却西苑二人,我便全都见识了。 “如此,便可蛊惑旁人堵本宫门外?”我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说道。 “什么蛊惑啊,我们可是自发来的!” “你顾影怜心宽,昨夜没听到任何声响。但是我们可是被这声音折磨了一夜呢!像你这般黑心,早晚会让那周明慧给掏去了心肝!” “放肆!” 我站起来,忽的一声大喝,吓得那些方才还叫嚷的妃子全都浑身一颤,不由的闭上了嘴。在我发火之前,她们似是全当我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妃子,却没有丝毫想过,我可是压她们一头的二品芳仪。 “如此怪力乱神之说,还敢四处散谣?难不成要本宫去叫皇上来给你们捉鬼吗?简直是混账!你们不是要让本宫搬走吗?好,本宫就坐在这,有胆子,你们就进来将这宫里东西尽数搬出,若是没这个胆子,就快些速速退去,本宫就当没有此事。” “这……” 听我这么一喊,这帮妃子顿时慌了神,面面相觑之后,全都把目光送到了兰花的身上。这些墙头草,你若是给她们点颜色,她们能够比太后还霸道。但只要稍微狠一点心肠,一个个又都变得比牛羊还要温顺。她们也就是帮腔作势还可以,真若是动了真格,全都是要往后退的。 那兰花皱了皱眉,然后看着我道:“顾芳仪,有些事情,是要守规矩的。这后宫四苑,各有各的规矩,我北苑虽然没有正妃坐镇,但也不是什么闲散游玩的地方。难不成,你真不怕惹起众怒?” 我笑回道:“本宫何曾说过不守规矩了?这门开着,我人在这坐着。你们不敢动,与本宫何干?再者,若是真要说起谁不守规矩,那不守规矩的人,也应当是你们。” “本宫不愿跟你在这争口舌之争。本宫只问一句,你搬还是不搬。”那兰花看着我,语气突然加重,眉宇之上似是也有了些许不耐。 我冷哼一声,动了动头道:“兰芳仪,本宫不吓唬你,你也别来吓唬本宫。先不提本宫是否愿意离开,但就是这哑阁的宅子便是皇上亲口赐下来的。周美人是怎么被打入到冷宫来的,你大概还不知情吧?若你不畏惧,那么让本宫搬开试试。” 我看着她,一脸的嘲弄。 太后故居,皇上所赐。 这帮妃子就是再傻,也知道这间屋子碰不得。就是没有我的话,进都进不得。这要是随便摔上一样东西,然后开口污蔑的话,那还得了?所以也到了这种时候,这些妃子可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全都闭上嘴当上了哑巴。 “你当真不搬?” “不搬。” “好。本宫早就听说,你顾影怜有多硬的骨头,本宫今天是见到了。既然你不搬,本宫也不急,来日方长,看看到底是你顾影怜能继续硬下去,还是本宫能先把你这块骨头骨头给捏碎咯!我们走!”那兰花冷哼一声,然后扭头便走,似是受了多大的气一样。 在她身边的那些妃子,见主子走了,也纷纷的跟了上去。不过走时肯定是不会忘了咒骂我几句,跟污蔑我几声的。 “千夫所指?”我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自嘲一笑。 有的时候,真的是你不去找别人麻烦,别人偏偏要来找你的麻烦。还真是应了沈流苏那句话,在这后宫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先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之中并不凌乱,只是地面上那一只残破的鞋子,有些格外的扎眼,那鞋子是周明慧生前所穿绝对没错,但是怎么会突然跑到我的房中?我看着地面上那只孤零零的鞋子,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 虽说方才我说的是满不在乎,但是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鬼神之说岂能是你说不信就不信的?想到这,我心里不免就有些烦躁了起来,拍了拍脸颊,转身便走向薛芙的房间。房间里,薛芙跟薄月两个人正聊得起劲,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一直到我进了屋,两个人才停下嘴跟我问好。 “休息的怎么样了?”我摸了摸薛芙的头发,笑着问道。 “托姐姐的福,除了还有些痛,其他的的事情应该都没有了。”薛芙咧了咧嘴,笑着说道。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 “对了姐姐,听月儿说,昨夜你昏倒了,是太操劳了吗?要真是那样,就快些去休息吧。我除了躺着有些无聊外,并无大碍。”薛芙微笑着说道。 “姐姐能有什么事,只是那周明慧一死,反倒是麻烦找上来了……” 当下,我便把昨夜的事跟方才的事跟她们二人说了一遍。她们二人听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说方才怎么感觉楼下那么吵,原来是这般啊。昨夜虽然我也听到了一些声音,但是大概是睡得太沉了,并没有在意。不过听姐姐你这么一说,还是有些怕呢。”薛芙跟我说道。 薄月点了点头,也说道:“是有点害怕……不过还是姐姐没事就好了。不过若真是周明慧的冤魂的话,那么恐怕今天还是还会来呢,怎么办啊。”薄月的小脸纠结着,似是又害怕又担心。看得我不由得噗嗤一笑。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不用担心,姐姐自有办法。” 说着,我便离开了这间房间。 其实说到底,我还是不知道这究竟是有人搞鬼,还是真的煞有其事。若是有人搞鬼还好,能够抓个正着。但如果要不是有人高贵,反而是确有其事怎么办?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弱女子,别说跟什么鬼怪打架了,就是看上一眼,恐怕都要吓得昏过去。 我前思后想了许久,决定还是去南苑找找蝶儿帮忙。不过也很久没跟蝶儿见过面了,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上一次木美人的宴会,她都没去参加。为此我还专门问了一下薄月,但是薄月也不知道,蝶儿究竟去了哪里。毕竟作为公主,蝶儿的行踪也无需跟别人汇报,完全凭借自己喜好办事就好了。 “该不会去前线了吧?”想到这,我忽然恍然大悟的自语道。 前思后想了许久,我决定,先去找蝶儿的师傅问问看。虽然我跟那个道士只有数面之缘,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对我还算是比较客气的,也没什么架子。不管有没有什么鬼怪,请他帮忙指点一下总归要比自己瞎想来得好。心意已决,我便叫了下人准备好车马,准备朝着那东郊的后山出发。 运气好,此时恐怕真的是迎刃而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一章劫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听八方之言,不如听天命一字。 苏白虽不笃信命运,但是却深知其中玄妙。她身为后宫正妃,想要出宫觅得高人自然是不太可能,而且这皇宫之中便有大名鼎鼎的皇墟观,试问这天下高人,何人又有能比皇墟观里面的仙人还高的高人呢?只是奈何以苏白的身份,是没办法跟这些世外高人交谈的。 俗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大概也是苏白的运气到了,这日,忽然有一人说起,那永嘉公主的师傅,居住在东郊的后山上。永嘉公主何许人也,苏白自然是知道的。而永嘉公主的师傅是皇墟观里的仙人,这件事更是满城皆知。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又如何能得到皇上以及太后的宠溺? 要知道,这太后子嗣,可有不少。 于是这人,苏白便沐浴更衣,驾车准备前去拜访仙人了。 这来去一路,道路平稳,就连东郊上都未见有石子,苏白也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心里也不由得一喜。尤其是一清早,边听碧玺说了,那兰芳仪带人堵了顾影怜的大门,更是让苏白觉得大快人心。马车于山下缓缓停下,车夫隔着马车与苏白说道:“娘娘,前面这山有些颠簸,待娘娘坐稳了,奴才便驾车了。” “不必了,这山本宫自己上去便可。你在这山下等着便是。”苏白听闻到了山脚,开口应道。随即带着碧玺,便朝着山上走去。山道崎岖高耸,苏白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走过这般长的路,待到了山顶,双腿已是疼痛不已,宛若要折断了一般。 但是尽管如此,苏白还是咬牙坚持住了。这一点,就连她身后的碧玺都觉得不可思议。暗道娘娘还真是坚韧不拔。 到了山顶,那一房简陋的草屋便暴露在了苏白眼中,门前的藤椅上躺着一个衣着破烂的中年道士,那道士的胸口压着一本黄皮书,手里拎着酒葫芦,正一边哼着歌,一边吹着风,好不享受。 “娘娘……这人真是皇墟观的仙人吗?看着也太邋遢了一些……”碧玺一见那中年道人,立即拉了拉苏白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苏白倒是不以为意,嘱咐碧玺少说话之后,便走到了那道士的旁边。只见她还没开口,那中年道士便说道:“小道在这山中隐居已久,不知娘娘今日来有何事?” 还未睁眼,便知来人。苏白心里一喜,心道可算是找到了正主,于是连忙恭敬道:“小女子苏白,家父乃丞相苏迁。听仆人说皇墟观的前辈隐居于此,特来一见。希望能得到前辈的几句指点。” 那逍遥子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看苏白,然后打了个哈欠道:“有酒没有?” 说着,还晃了晃自己的酒壶。 此话一说,苏白可就有些尴尬了,平日搜集来的一些珍宝倒是带了些,但是这酒水……谁能料到,这皇墟观的仙人会如此奇葩。 见苏白面露尴尬,逍遥子摆了摆手,开口道:“罢了罢了,其实小道早就算好娘娘你今日回来寻我,而且小道也不愿意跟你多说什么废话。但是这一路上山,娘娘那性子却入得小道心中了。所以方可以予你一言。你看如何?” 一听这话,苏白顿时大喜。心道果然是心诚则灵。行动上连忙给逍遥子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多谢仙人前辈指点。苏白心中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只是这困惑在苏白心中已经叨扰许久,希望前辈能够提我解惑。” “无需多言。” 逍遥子摆了摆手,然后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苏白,许久说道:“何必如此?” 苏白一愣,不知此话从何而起。 “这世人薄情为本性,你却深情误终生。小道送你一言,你无须多问,我也不愿多说。” 逍遥子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对着苏白道:“龙门难跃,回头是岸。” 龙门难跃,回头是岸? 苏白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解,这句话的意思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仔细品读,却又晦涩难懂。苏白想了想,刚想要开口,便被逍遥子挡了下来:“天机不可泄露。小道我还想多活些年头,话已至此,你回去自己领会就好。还有这后山,来一次便够了,多来也并无益处。” 苏白此时满心困惑,但是见逍遥子将话说道这个地步,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她朝逍遥子拜了一拜。然后轻声道:“多谢前辈赐句。”语罢,便带着碧玺朝着山下慢慢走去。 逍遥子看着苏白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眼神之中似悲似喜。 “天道尚不可违,人运又当何违?” …… “娘娘,你说那个老道士会不会是骗您呢,奴婢怎么琢磨,都觉得那句话不像是好话。”碧玺搀扶着苏白向山下走去。这一路行来,还没歇息几分,就得了一句话。碧玺心里有些不解。 苏白摇了摇头:“你哪里能明白此中真意。不过本宫我虽然信命,却也知道人定胜天这个道理。那前辈虽然看起来不着门道,但是定是皇墟观的仙人无误。只是可以本宫没有永嘉公主的那般运气,也能做这仙人弟子。” 苏白摇了摇头,忽一抬头,竟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苏白……”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碍于礼数,却还是行了一礼。 “参见惠妃娘娘。” 苏白瞧了我一眼,冷哼一声:“顾影怜,你是被周明慧缠的恼了?” “娘娘还真是料事如神。”我开口,目光微微下垂。 “不过这也能够想象,只是你这般模样,前辈能不能见你都是两码事了。本宫劝你还是回去吧。”苏白停下步子,与我说道。 “娘娘都从上了山,我又怎么能在这里停下。不过不知道,娘娘来这里所为何事?难不成,那周明慧也去找娘娘了不成?”我出言讥讽道。 苏白说:“顾影怜,你嘴巴有多硬本宫是见识过的。不过那周明慧敢去找你,未必就敢来找我。所以啊,你自己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罢,苏白便带着碧玺朝着山下走去,连回头都未回头。这山上之事,逍遥子恐怕全都一清二楚,所以苏白有心拦我,也不敢拦我。我看了她背影一眼,然后拍了拍薄月的胳膊:“走,随姐姐上去。” 山路坎坷,待到了山顶,我已经累的不行了。 “我说你怎么才来啊?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逍遥子站在我面前,一脸的不满。 我与他行了一礼,然后歉意道:“这山路太长,所以影怜走的慢了一些,望前辈赎罪。” “得得得,别墨迹了,东西快给我吧。”逍遥子摆了摆手,然后一身手掌展到我面前。我微微一愣,一时间有些发懵,不过随后便笑了。 “前辈还真是料事如神……薄月,将东西给前辈。” 薄月从怀里掏出一壶酒递了出去。逍遥子白了我一眼,然后自顾自的扭过头坐到了躺椅上:“屁的料事如神,老子从老远就闻到酒香了。闲话少说,你来是干嘛的?” 我走到逍遥子身边不远,行了一礼道:“这几日苑内似是闹鬼,搅的影怜有些心慌,所以想请前辈……” “噗!” 我话还没说话,只见逍遥子嘴里的一口酒全都喷了出去,他睁着眼睛看着我,问道:“你说什么?闹鬼?” 我见他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 “屁个闹鬼!我说你这丫头看着挺有脑子的,怎么现在瞧着跟傻子一样。老子我活了这么多年,大江南北哪里没去过,闹鬼?胡扯!”逍遥子摆了摆手,然后伸手跟我说道:“上次蝶儿那丫头片子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了,但是我忘了。你再给我一次吧。” “哦。” 我点了点头,跟逍遥子说道。听逍遥子的意思,这世上应该是没有鬼怪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概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不过既然他跟我要了生辰八字,那我便给他是了。只见逍遥子眯了眯眼睛,似是在演算一样,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我道:“丫头,我送你一句话,你要是不要?” 我微微一愣,看着逍遥子说:“一句话?” 逍遥子点了点头:“这命中玄机是为天定。我帮你演算便已经是触犯了天机。所以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告诉你。你若想听,我便说与你,你若不愿听,我自然也不会费那个口舌。今日之事,全在于我跟你之间的缘,跟这一壶酒。” “娘娘……”薄月看了看我,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 他这一举动,让逍遥子注意到了她。逍遥子笑了笑:“好苗子,好苗子。可惜了,可惜了。” 连着两个好,连着两个可惜。 我连忙问道:“怎么个可惜?” 逍遥子摸了摸山羊胡子,然后说道:“小女娃这命可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三章两个人两座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你看这诗经里的句子,何其动人。”武冕笑着说道。她面前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上没有白子,全都是一颗一颗的黑子。子子之间毫无章法算计。但就是这样的一副棋局,武冕整整摆了二十年。而至于这张棋盘上面摆的是什么,莫说是外人了,就连照顾了武冕半辈子的赵妃蓉都不知情。 “这人啊,其实是跟畜生一样的。稍微有了一些本事,就要开始忘本了。厉害一点的,甚至想着噬主。所以你看这诗经里的故事,我是全都不信的。”武冕观摩着面前的棋盘,目光炯炯的说道。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在看什么,就好像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赵妃蓉站在武冕的旁边,她从武冕出生的时候,便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人是姐妹,也是主仆。这么多年过去,赵妃蓉见过自己主子的所有性格,也陪着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子,熬成了太后。赵妃蓉自问只要武冕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这棋局,赵妃蓉也跟着看了二十年了,却什么都看不懂。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赵妃蓉说道。 “是啊,人性本恶,哪里有什么善良的。早些年我放不下手,这些年仍然放不下手。”武冕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低沉。 赵妃蓉看着一如当年般美丽动人的主子,微微一笑:“小姐虽然还年轻,但是有些事也应该放手了。少爷现在为一国之主,且大唐上下万民拥戴,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武冕摇了摇头。 “妃蓉你没有孩子,自然是不知道的。就像我说的,人性本恶,就连市井小吏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这皇宫里。这些人一个个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无陵那孩子虽然不错,不过却还是太过于年轻了。再者说,就算是放下了无陵,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放不下。” 想到那件事,武冕不由的握紧了手里的棋子。那是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也因为那个决定,事到如今,武冕才将自己锁在这坤宁宫中,终日不复出。 “小姐,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更何况,老爷都没有怪您……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如果小姐你再这样,迟早是要出问题的。”赵妃蓉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主子,轻声说道。 其实赵妃蓉说的话,武冕又何尝不懂。只是懂了就懂了,但是做,是断然做不出的。当年宪宗答应她,要带她看这一世长安,看那一世桃花。但是宪宗失约了。后来武冕跟李忱说,要让李忱看见这一世长安,要让他儿做这一世帝王。当年那个男人失约了,武冕不怪他。 但是武冕不想自己也失约。 她怕等她死了的那天,那个男人会怪她,她怕等到她死了的那天,她自己,会怪她自己。 “妃蓉啊,你还记得当初在这长安城吗,我们四个人。”武冕笑了笑,似乎回忆起了当初。 “记得记得。小姐跟老爷,还有那两位。当初妃蓉跟着小姐,觉得这是小姐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赵妃蓉眉开眼笑的说道。她仍然慈祥,只是眼角多了许多皱褶。 “是啊,最快乐。” 武冕轻声说道。 这深宫别苑里,旁人看得出,是高高在上,是无上权力。但是武冕看得出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寂寞,跟那难以忘记的曾经。当初她是妃子,跟随宪宗出宫。若不是遇到那从天而降的英雄,恐怕大唐就至此结束了。那个穿着虎袍啃肉喝酒像是土匪一样的男人,跟那笑起来都不会露牙齿的女人。 时隔这么多年,武冕仍然不知道,为何当年婉君会看上那样的男人。她其实一只都想知道,只是那个男人自己每次见到都要发火,每次她在跟那土匪一样的男人吵架的时候,她依稀记得,那温婉如水的女人,就坐在那男人的旁边,掩着嘴笑。 大概就是一个性烈如火的男人,在途中遇到了一个温润如水的女子。 武冕是这样的想的。两个在外人眼里最不般配的人,其实在一起是最般配的。 大概就是这样了。 武冕笑了笑:“后来这四个人,就只剩下两个了。” 她舒展开自己精致的眉毛,好看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武冕看着自己面前这下了二十年的棋盘,在漆黑一片的棋子之中,忽然点上了一颗白子。 群星当空,焉能无月? …… 顾安城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的那种。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咒骂道:“他娘的,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又咒老子。” 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憨笑一声,对着这南诏王说:“不一定是有人咒你啊大王,保不齐,是咱们家的小公主想你了呢。”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顾安城大笑了两声,然后咂了咂舌头:“那个丫头啊,想我也是骂我。这么多年了,可算让老子给撵去大唐了,可千万别回来。” “还是想让小公主回来的吧?咱宫里的那片桃花园,从小公主走了之后,可就连浇水,都是大王您亲自去做的。这要是换了以往,您还不得把整片桃花园都给砍了?”那中年男人一脸憨笑的看着顾安城。他叫图恩,知恩图报的图恩。至于本名,他早就给忘了。 他的命,是小时候,顾安城从狼嘴里给救回来的。 顾安城没说话,站在城头看着面前的层层山峦,越过了这座山头,对面的那个国家,便是突厥了。这个自己恨不得剥皮拆骨啃其血肉的国家。有的时候顾安城也有些迷茫,甚至是有些困惑。那就是他自己是不是老了?我常常问身边的人,他是不是老了。 所有人都会告诉他,大王体壮如牛,如当年一样。 但是每当晚上顾安城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他都能看见自己的白发白须,也能看见自己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他知道,自己老了。当初一个人敢杀到突厥大本营的南诏王,变成了只敢龟缩不敢打仗的老王八了。就连这天下的世人,都说,狂君变成了磐石。 顾安城并不认为那是夸自己的话。 他觉得那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但是顾安城自己也知道,他许久都没拿起过自己的那把刀了。许久,也没穿过自己的那一身猛虎袍了。许久没去过大唐,许久,也没再喝过烈酒了。他常常想,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一直到有一天的雨夜,顾安城彻夜未眠。 他想起了当年的那场雨,想起了桃花园下面的那坛骨灰。 “怎么就死了呢。”顾安城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个女人死后,自己没再喝过酒,我也没再拿起刀,甚至就连战袍,都忘记了怎么穿了。他不愿意去大唐,也不敢去。他怕自己会从大唐的这头儿一直哭到另一头儿。 一阵风吹过,卷起些许细沙。顾安城揉了揉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娘的,吹得老子都流眼泪了。”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憨憨一笑,也不点破。 顾影怜走后,顾安城许久都没有看过戈壁滩了。他觉得那漫天的黄土,有啥可看的。可是到了后来,他再去看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时,一队浩浩荡荡的乌黑铁骑兵从远处冲来,黑色的铁甲,黑色的战马,铁塔一般的头盔。浩浩荡荡的朝着南诏的城头冲了过来。中年男人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批人的出现之后陡然一变,锐利的眼神犹如刀子一般。顾安城驮着背,双手背在身后。 他看了一眼那一队骑兵,然后嘀咕了一声。很快,下面传来了那队骑兵的叫骂声,言语之中,全都是咒骂着顾安城的。骂声格外难听。中年男人咬了咬牙,刚欲扭头出城,便看见顾安城先一步扭过了身子。男人一愣,一时之间竟然呆在了原地。 “回宫跟老子喝酒,在这傻站着干嘛,不怕被射死啊。” 顾安城老了,背也有点驼。但是他的声音却还是意外的让人感觉到洪亮。他抬头看了看有些晒人的太阳,挠了挠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是不是差不多了?”随即又摇了摇头:“差他妈多了。” 那中年男人朝着顾安城喊了一句:“大王,就让这帮人在城下这么骂吗?不过是一小队浮屠铁骑,只要大王你开口,我这就下去把几个小贼宰了!” 顾安城停下步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像看白痴那样:“第一次骂你啊?他们骂就骂吧,老子就是乌龟王八蛋,有种进城砍我啊?”顾安城双手插在袖管里,像个老农一样,哼着南诏传统的歌谣,朝着皇宫走去。 中年男人憨憨一笑,挠了挠头,扭过身对着城墙外吐了口唾沫,然后飞快的朝着顾安城狂奔。 世人说你疯癫,那你就疯给他看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四章恶意 第二日一早,才吃过早饭,我便让薄月去请沈流苏。这种事一般我是不放心下人去做的,若是薄月去做,我心里还觉得靠谱些。果然,没过多久,沈流苏便跟着薄月过来了。 “这一大清早的儿,什么事啊。”沈流苏进门便打了个哈欠,显然是还没睡醒。 “请流苏你来,当然是有事跟你说了。怎么,你还怕我逗你玩不成?”我过去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然后跟薄月说,让她去准备些糕点瓜果。 “什么事啊,若是没什么大事我可不依啊。你可不知道,睡不好觉,那可是对皮肤不好的。”沈流苏拍了拍自己光洁如玉的脸蛋,然后斜靠在软椅上慵懒的打个了哈欠。眼神迷离。看上去,就像是刚刚起床一样。 “好了好了。” “流苏,你看看,你认不认识这手帕?” 我从腰间取出昨晚那被皇城卫捡到的手帕,笑吟吟的说道。沈流苏拿过那手帕左看右看,脑袋似是还有些不清醒。 “这是哪捡来的,什么破东西啊。” “你再好好看看。” 我推了推沈流苏,示意她用点心。 沈流苏点了点头,仔细的看了一下,跟我说道:“这不是那木美人倾城宫的信物嘛,你是从哪得来的?你投奔了木美人啊?” 我白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不过只要得知了这东西的来历,便可以了。看样子,确实是木美人那儿的东西。我笑了笑,接着道:“流苏,这信物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东苑人手一块?” “怎么可能。”沈流苏将那手帕塞到我手里,然后白了我一眼道:“这倾城宫是什么地方,那是木美人的寝宫。只有倾城宫里的人,才有这手帕。木美人说了,凡是欺负这拿了手帕的人,便是欺负她。知道了吧。不过你顾影怜有些本事啊,那倾城宫你去都没去过,木美人就派人给你送来这手帕了?” 说着,沈流苏似乎还有些羡慕。 我抿了抿嘴唇,心说没曾想,这手帕竟然还有这层含义。不过这样看来,有这手帕的都是她木美人的亲信,自然不会有人假冒,那么这闹鬼一事,看来就是木美人借着她周明慧的死,来对我发难了。 “想什么呢?” 沈流苏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对着她摇了摇头。 “你也真是的,投奔木美人这么大事都不跟我说一声,藏的还真深啊。不过那天宴会的时候你直说不就得了,怎么还考虑这么多天。”沈流苏拍了我一下,有些不满的说道。 “哪里的事啊。”我笑了两声,将这几日的事情跟沈流苏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沈流苏一听,也是有些害怕,当下便开口道:“这木美人也太毒了吧,从惠妃娘娘的手底下抢人杀了,还来吓唬你?” “最毒妇人心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蹊跷。”我歪着头皱了皱眉,盯着手里的手帕看了两眼。我从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见我还是愁眉苦脸的,沈流苏跟我说:“你别想太多了。肯定就是那木美人见你不归顺她,心存歹意想要害你嘛。这还有什么蹊跷。你啊最近就小心一些,别做那出头鸟,若是真惹急了她,周明慧的下场,你可是看见了。” 我看了沈流苏一眼。她这个人,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点了点头。虽说木美人的手段我也略微听过一些,但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她最大的敌人怎么看都应该是苏白跟赫连琉璃两个人。为什么会舍近求远的先来对付我呢。 若是仅仅因为我没有答应归顺她,她就这般对付我,那么她木美人要对付的人可就太多了。我这正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华妃娘娘到!”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流苏看了我一眼,开口说道。 我将那手帕揣进怀里,一言不发,看着门外。 “我可不愿意看见那个人,每次看见她我就总感觉那张脸让人讨厌。你这里要是没什么事,我这儿就走了。这大清早儿的,我还没睡好呢。”沈流苏打了个哈欠,从椅子上站起来,便要往外走。我点了点头,一路送她到门口。刚好,迎面就撞上木美人从外面走过来。 沈流苏跟木美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沈流苏哼了一声,便上了自己的轿子。木美人反倒是没什么反应,手里拿着一条粉色的手帕遮着鼻子,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了进来。 “哟,这哑阁我这可是头一回来呢,还真是够气魄,比我那倾城宫可好看的多了。”木美人扭着腰,坐在软椅上,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站在她身后。 “这一大早上,姐姐这是来干嘛来了。”我笑着走过来,倒了两杯茶。刚好这时候薄月也端着糕点跟瓜果走了过来。我让薄月站在我身后,然后端起茶喝了一口。 木美人沾了沾茶水,然后开口道:“是啊,这大清早的,姐姐我来找你,妹妹还不知道为了什么吗?” “恕妹妹愚钝,真不知道姐姐为何而来。” “呵呵。”木美人冷笑两声,然后开口道:“顾影怜,你若是不愿意来我这东苑也就罢了。我木美人自然也不强求你。但你这般不识抬举,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木美人突然冷喝一声,砰的一声将茶杯撞在了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溅的到处都是。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有些不懂了。” “不懂?”木美人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昨夜我宫中侍女从你北苑经过,竟然被你这的侍卫给欺辱了一番,若非拿出我宫中的信物,恐怕还要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呢!”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说:“你顾影怜是块硬骨头啊。好,也别说姐姐我不给你面子,你把你昨夜行凶的那侍卫给我交出来,姐姐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如果不交!顾影怜,你已经惹了那苏白,想必你不会再怕我一个木美人了……” “姐姐这可就是让妹妹为难了。妹妹这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侍卫。这可是整个北苑人都知道的,更别提什么欺辱了。姐姐这般威胁妹妹,妹妹也是觉得有些难做啊。”我笑了笑。那两名皇城卫,来的时候便无一人知晓,走的时候我也特意选择了天未亮就让他们离开了。 我自问,这木美人肯定抓不住什么把柄。 “什么?你这是在说我宫中人说谎了?”木美人瞪了瞪眼睛,语气微重。 “这北苑住着上百妃子宫女,姐姐可以随便拉来一人询问,我这宫中到底有没有过侍卫。刚到长安的时候,父王派过来的两位南诏勇士也被送回了南诏。试问,这里有谁能欺负姐姐你的侍女呢?难不成,姐姐认为是妹妹我干的?”我继续开口说道,根本不给木美人缓和的机会。 木美人顿了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姐姐出游这么久,不在宫中,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了。妹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你啊。只怕是有心人想要挑拨姐姐你跟妹妹之间的关系,才搞的这么一出戏。让姐姐以为是妹妹我做的。”我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伸出手拉了了木美人:“但是妹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啊。” 木美人看着我这个模样,皱了皱眉,然后说道:“看来,是有人要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了。也是姐姐太过于冲动了,没调查清楚就来兴师问罪,妹妹你千万别怪罪姐姐。” “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怎么敢怪罪姐姐。” 木美人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转身,对着一个贴身丫鬟,“啪”的一声,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拍下去。干脆利落的声响极其的响亮,只见那贴身丫鬟白净的脸庞瞬间就高涨了起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等我回去再好好的收拾你!哼!”木美人似乎是有些气愤,在外人眼里丢了脸,她不好对我发作,也就只能对自己的手下发作了。 那贴身丫鬟被打的两眼含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见她跪在地上,捂着脸对木美人道:“娘娘冤枉啊!奴婢跟了娘娘十多年了,怎么会骗娘娘呢。娘娘冤枉啊!” “好了,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的!”木美人喝止住她的哭声,然后转过头对我说道:“这次是姐姐的不是了,改日必给妹妹补偿。姐姐这里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说罢,木美人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出去。那两个贴身丫鬟虽说心里害怕,也不敢怠慢,连忙跟了出去。 “娘娘真厉害,几下子就把华妃娘娘给赶跑了。” 我笑了笑,喝了口茶水:“这木美人看上去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更像是来试探深浅的。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不过现在看上去,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不管怎么样,姐姐都厉害!”薄月笑吟吟的说道。 “傻丫头。”我摸了摸薄月的脑袋,笑意嫣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五章予我一言 赠你一伞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一转眼,自上次周明慧身死之事,已过一月有余,盛夏如烟,然接而便是愁秋。 这一月间,宫中庭外,大大小小的事也发生不少。先是突厥蠢蠢欲动,最近竟派兵攻击塞外诸国,想要用以当做跳板侵犯大唐。李忱亲自挂甲上阵,大破突厥。 由于国事当先,满朝文武皆为紧张。这后宫自然就消停了许多。虽这些日子跟其他苑子的妃子也有些联系,但除却沈流苏之外,还真没什么亲近之人。木美本就看不上后宫诸女,用她的话说,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远要比把心思放在这群陪衬上来的高明的多。所以除却缠着李忱外,木美人基本是不与其他妃子争斗些什么的。 而较之木美人,苏白在这时间内,意外的安静了许多。当初锋芒毕露的她,似乎随着木美人回宫之后,全都收敛了起来。甚至就连出行,都极少。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们不来找我的麻烦,我自然也不会去招惹她们。对我而言,反倒是更喜欢她们这样安安静静的。 …… 我咬下一口紫奈,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秋雨。 这种水果是西域进宫过来的,刚到宫中,便被李忱分给了众妃子,听那西域的使者说,这种水果若是一天吃上两个,日子久了,当百病不侵。 这种话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不管有没有那神奇的功效,这味道还是不错的。 “娘娘,明一早还要去西山呢,您可要早些休息。”薄月端过来一盘糕点,轻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昨日,赫连琉璃亲自来说,说是太后想要去西山看看景色,点名要我陪着。本来我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奈何太后点了名字,若是不去的话,恐怕要被人留下话柄,保不齐就连太后也会不高兴。但要是随着前往的话,听赫连琉璃说,苏白跟木美人也一同受了邀。 我本就不愿跟她们两个打交道,这一路若是同行,怕又避免不了一番针锋相对。一想起来,更是头疼。 “哎。”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愁道:“本就没有要争妃夺后的念头,怎就偏偏打上我的主意?” “若是不愿意争妃夺后,你还是乖乖回你的南诏国吧顾妮子。” 我心里正念叨着,忽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抬眼望去,不由的面露喜色道:“公孙白?” 只见公孙白倚靠在那窗边,一身白衣。他肩头夹着一把油纸伞,手里端着一碟巴掌大小的酒碟子,外面细雨如丝,但他身上却未落的一滴雨水。 我有惊喜的看着他。自从上次从昭狱见过一面之后,我与公孙白已经许久未见了。也不知道他近日过的好不好。他面色一如当初,有些苍白,但是眉宇之间却格外的精神抖擞,看不出一丝病态。遥想当日,他身上那泥污跟鲜血的模样,跟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这般大呼小叫干嘛,怎么,不认得我这采花贼了?”我喝下碟中美酒,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连忙摇头:“哪里敢忘,当日若不是你救影怜一命,只怕影怜如今已是一具尸体了。也多亏了你的照应,我才能在这哑阁里无忧无虑……” 公孙白摆了摆手,头微微靠在伞柄上,歪着脑袋道:“救你一命的恩情,李忱早就还给我了。你能在这哑阁里无忧无虑的活着,大抵也是太后跟李忱帮着你,与我无关。我今日来只是看看你,并无他事。” 听公孙白这么一说,我微微一愣。但是想起当日在昭狱之中他跟李忱两个人的态度,虽不清楚缘由,但也知道他们生了矛盾。只不过这种事情,又岂是我一个寻常女子能够想通跟参与的。我朝公孙白行了一礼,回声道:“不管怎么说,影怜还是要谢谢公孙将军的。” “公孙将军既然来了,就进宫里来吧。我去叫月儿准备些酒菜……” “公孙将军?” 公孙白嗤笑一声,然后冲我摆了摆手。 他把手上的油纸伞搭好,然后跟我说道:“李忱大破突厥军队,此时应该在归途。若是他在这皇宫之中,我断然是不会出现的。我来只是……只是无聊罢了,你不必声张。本不想露面的,但看你面容忧愁觉得有趣,这才过来跟你言语几句。” 我笑了笑。 “那就隔窗对饮吧。” 我端起桌上的精致玉壶,倒了一杯酒:“我知道公孙将军你喝不惯我这里的花酒,所以就不给公孙将军倒酒了。” “这一杯,是影怜敬公孙将军的。” 语罢,我仰头喝下杯中酒,然后倒置酒杯,示意全饮。虽然我不擅长饮酒,但是这宫里的花酒,就是多喝一些,也醉不了的。不像是以前南诏的那马蹄酒,莫说喝了,就是闻一下气味,都觉得要醉了。 公孙白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也不言语,就只是看着我。见我饮光杯中酒之后,他从腰间的酒葫芦中也倒出一碟美酒,然后抬了抬手腕:“南诏无事,你大可放心。” 我点了点头,心中了然。自听闻突厥进军之后,我几次给父王传书,询问他的安全。但是每一次书信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也懂得父王的脾气秉性。别说是回信了,就是我的信,他会不会看,都是两码事。这也就导致了我从一开始的担心,转而变成了无所谓了。 倒不是没心没肺,只是我相信南诏,也相信父王。 “我似乎是多此一言了。”公孙白笑了笑。 我摇了摇头道:“哪有,公孙将军肯说给影怜听,便是对影怜的爱护。不然影怜怎么会说要感谢公孙将军呢。”我笑了笑,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公孙将军……” 公孙白喃喃自语,然后扭过头看向窗外:“我身为天策府上将已有数年,杀敌过万。莫说天子,就是大唐诸军,无不信服与我。但你可知我为何尚未婚配,孤身一人?” 我摇了摇头。 关于公孙白的过去,我所知的少之又少。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为将者一生颠沛流离,就连自己都不知何时身亡,又怎能护及别人周全。我常常想,自己只是凡夫俗子便好了,若是一介布衣,恐怕现在早就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了。”公孙白笑了笑,倒了一碟酒,一口饮下。他的笑容有些苦涩,也不知是酒苦,还是心苦。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很早的时候,我也跟公孙白有一样的想法。或许我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母后就不会死了,也不必惦记着国家,不用耽搁着自己。找一个爱我比我爱他多一点的男人结婚,然后相夫教子,这样也不错。所以在我年幼的时候,我也抱怨过。抱怨为何是我嫁到大唐,抱怨为何是我要背井离乡。 那是父王第一次打我,蒲扇大小的手掌甩在我的脸上,打的我嘴角都流出了鲜血。那是我十几岁的时候,我记不清了。只记得父王指着跪在地上大哭的我大声吼道。他说:“若是我顾安城的女儿,你可以当个庸人,你就是嫁给街头要饭的乞丐,老子都没有二话。但你若是宁婉君的女儿,那你就不能是个庸人。你可以对不起老子,但是不可以对不起老子的女人!” 那是我印象里,父王唯一一次的发火。 “有些人,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注定了,挣扎不得。” 我抬起头,看着公孙白,喃喃说道。 这是当年那件事之后,父王亲口跟我说的话。 公孙白低垂着好看的眸子,微长的睫毛搭在外面。似是在想些什么。没过多久,他忽然抬起头,像是方才在睡觉一样的伸了个懒腰。本来颓唐寂寥的神情刹那间烟消云散,似是又变成了当日那个挑逗我的采花贼。他看了看窗外,天已放晴。 “你顾影怜还蛮有意思的。不仅人有意思,就连说的话也有意思。挣扎不得……啧啧,是啊,挣扎不得。”公孙白挑着嘴角的一抹笑意,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好了,耽搁的够久了。我走了。” 公孙白说着,将那油纸伞收好,斜放进我的房间内:“秋日天气变化无常,虽说宫中应该不缺雨具,但这把伞是我随身携带多年的物件。今天就送予你了,就当时你那那句话的报酬吧。” 说罢,只见一抹清风吹过,那窗边的人便消失不见,似是从未来过一样。我没再向以往那般惊讶,走过去将那柄油纸伞收好,然后望了望已经放晴的窗外。公孙白跟以往一样的神出鬼没,你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离去的。就仿佛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没来过一样。 若不是手中有些湿润的油纸伞,我还以为这是一场梦。 我笑了笑,似是觉得自己有些傻了。 “怪人。” 我挑了挑嘴角,说了一句跟当初一模一样的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六章祝芳仪 “娘娘,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薄月摸了摸我的额头,有些担心的问道。 “什么怎么了。” 薄月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从方才开始,娘娘就时不时的走神,薄月要叫个几声娘娘才能听见。以前娘娘可不是这也,所以薄月就想娘娘是不是生病了。” 我笑了笑,佯怒的弹了下薄月的脑门,弹的这丫头抱着额头哎呦了一声。 “傻丫头,什么生病了,娘娘我这是在想事情呢。” 我敲了敲薄月的额头,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明天要跟着太后去西山游玩,姐姐总要想好言语行为,随行的可还有其他妃子,要是不小心一点,怕是要让人笑话了。” 薄月面色一红,连忙道:“娘娘恕罪。” “好了好了,姐姐什么时候怪罪过你。你若是无事的话,就别跟姐姐这瞎忙了,自己去休息一下。姐姐待会便去休息了,你不担心。” 我摆了摆手,想要把薄月打发走。 “娘娘若是想要喝些什么吃些什么怎么办,薄月还是陪在这吧。反正明天娘娘自个去西山,薄月在家休息便是了。”薄月笑吟吟的说道。 我说:“不必陪着了,姐姐过午不食的习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在这啊,总让姐姐分心,快下去休息吧。”我摸了摸薄月的头:“再者说,姐姐若是不在宫里,你跟着也睡的话,万一宫里来了客人怎么办?总不能等你醒了再去招待人家吧。” 薄月想了想,微微一笑:“还是娘娘你想的周到,薄月这就去休息,不打扰娘娘了。” “去吧。” 我微笑着目送薄月离开,然后喘了一口气。我自然不会对西山之行有什么太大的顾虑,既然都已经答应去了,再想太多也没什么用处,那木美人跟苏白,我自然不回去主动招惹她们。但是如果她们胆敢主动招惹我,我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心里主要是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方才公孙白离开之时还没有这样,但是待到坐到大厅里的那一刻,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心烦意燥,扰的我浑身不舒服。 我心里正琢磨着,忽然见门口响起了一声传报。 “丽妃娘娘到!” 我微微一怔,心说都这么晚了,这赫连琉璃是来干嘛?不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是总不能表现出来,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带着笑意朝着门口走去。 “顾妹妹,都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赫连琉璃一脸笑意的朝我走了过来,直接挽上了我的手臂:“姐姐还以为你都就寝了呢。” “哪里的话,姐姐这不也没睡吗。妹妹若是睡了,怕今儿晚就见不着姐姐了。”我笑吟吟的说道。 赫连琉璃并非是独自前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白净清纯,身穿一身紫色短袍的女子。这女子身上穿着不比赫连琉璃逊色多少,眼神之中虽带笑意,却无时无刻不在打量着我这哑阁,看模样也知道不是赫连琉璃的贴身丫鬟。我拉着赫连琉璃坐下,然后望向那女子,装作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位美人儿看上去颇有气质,不知是哪位姐妹?” 赫连琉璃笑了笑,跟我介绍道:“这是我西苑的祝如烟祝芳仪,她啊,早就想见见你的人了,这刚巧我就带过来引她跟你见上一面。她入宫稍早,但是年纪却小了不少。你唤她妹妹便是了。” “如烟见过姐姐。”那祝如烟一见赫连琉璃发了话,当下便朝我行了一礼,声音酥媚入骨,简直宛若天籁。我答应了一声,也拉着她坐下,虽说不知她要见我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是赫连琉璃带过来的,我总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本来想带着幼薇那丫头一起来的,但是也不知道那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只得待到改日再给妹妹你介绍了。”赫连琉璃摸了摸我的手掌,颇有些长辈的风范。我点了点头,也随声附和了一句。 那祝如烟开始只是低头饮着茶水,也不搭话,偶尔的看她一眼,她也只是发笑。那清纯可人的面容加上宛若天籁的声音,虽算不上什么国色,但是却也让人忍不住对她生出些许善意。 “明日那西山之行,妹妹可准备好东西了?”赫连琉璃看着我,轻声问道。 “东西?”我微微一愣,从未听过还要准备什么东西啊。 听我这么一说,赫连琉璃噗嗤一笑:“一早就知道你啊,不会准备什么东西,所以我才来一趟。果不其然,妹妹你还真是个心大之人。” 我傻笑了两声,也不反驳。 “太后每年都会去一次西山,我跟着去过几次,倒是也有些经验了……”赫连琉璃在我耳边言语了几声,让我准备的都是些常备之物,说是在这西山上,还要住些日子,一些常备品可都要置办齐全了。不然西山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就有的苦可受了。 我闻言也是恍然大悟,心说幸好是赫连琉璃跟我说了一声,要不然还真的要漏了糗相。 “姐姐,这次陪太后前去的,有多少妃子啊。上次你只说了个大概,我也没来得及问个清楚。”我问赫连琉璃道。 赫连琉璃微微一笑,正欲回答,却见旁边的祝如烟先一步开了口:“只有丽妃娘娘惠妃娘娘还有华妃娘娘外加姐姐你们四人。像我们这般人啊,就没有这份福气跟着了。”说完,祝如烟还咯咯笑了两声,从声音之中,却是完全听不出有什么言外之意。 只是在座的人可都不是傻子,她这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赫连琉璃脸色微微一变,然后说道:“这西山之行是太后口谕亲传。就是不想去都不行。妹妹若是觉得有些不满,平日里就多给太后打好交道,少做些其他无用之事。若是如此,下次这西山之行,保不齐就有你一个了。” 那祝如烟一见赫连琉璃开了口,连忙道:“姐姐教育的是,是如烟有些不思进取了。” 我低头喝了一口茶,并未搭话。 “一早就跟你说过,这有些事啊,怪不得别人,那只是自己不用功的下场。你若是像顾妹妹这般哄着些太后,还愁没有恩宠?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让我听见也就罢了,若是让华妃惠妃听到了,以她们的脾气,可有你受的。”赫连琉璃瞧了祝如烟一眼,语气强硬。 祝如烟脸色一变,连忙道:“姐姐息怒。如烟想法颇少,不善言辞。若是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能够谅解。” 我不想气氛变得太僵,也连忙道:“是啊姐姐,既然如烟都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必在训斥她了。这里有没有外人。”我笑了笑,拉了拉赫连琉璃的胳膊。既然这祝如烟能被赫连琉璃带进我这哑阁,那就能够知道,这祝如烟大概也是赫连琉璃的亲信了。 “这里是没有外人,所以我才会训斥你。言多必失,这要是换一个场合,光是你方才那句话,要是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可就够你受得了。” “罢了罢了,既然顾妹妹都替你说话了,我就不多说了。”赫连琉璃摆了摆手,也颇有些无奈。 “多谢姐姐美言。”祝如烟连忙跟我道谢。 “哪里的话,举手之劳而已,哪里算得上美言。”我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茶。若换作是薛芙,我肯定要紧接着说一些肺腑之言的。但是我跟这祝如烟非亲非故,帮她跟赫连琉璃说一句话便是仁至义尽了。多说也是无意。而且我也没打算就凭这一句话,就能让这祝如烟心生感激。 就从方才那句话就可以看得出来,这祝如烟,对我还是有些抱怨的。 “天色不早了,姐姐我来便是告诉你方才那事的。既然事情说完了,姐姐这就离去了。妹妹你也要早些休息,明日别误了时辰。”赫连琉璃拍了拍我的手微笑道,接着便起身就要离去。 “这就要离开啊,姐姐不多待些了?” “不了,我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呢。”赫连琉璃微微一笑,带着祝如烟便向外走去。 “姐姐告辞。”祝如烟跟我行礼道。 我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对赫连琉璃道:“妹妹我也有些疲累了,就不远送了。姐姐你回去多加小心。咱们明日再见。” 赫连琉璃冲我笑着点了点头,便渐行渐远了。 我长舒一口气,心说还好赫连琉璃告诉我了一声,要不然啊,还真的是有一大堆东西没来及的准备呢。我不愿打扰薄月休息,自己先收拾了起来。那祝如烟虽然表面对我也是恭恭敬敬的,但是我内心可是却比谁都清楚,这女人在心里可是看着赫连琉璃的面子上才唤我一声姐姐的。 而且光是看她那张脸,我便清楚,那祝如烟是个演戏高手,城府也绝对不浅。虽然不知赫连琉璃带她来是何居心,不过心里防备着点总是没错的。 我一边想着方才的短聚,一边收拾着要携带的物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七章准备行程 “放肆!” 才出了门不远,赫连琉璃突然扭身大喝一声,一脸怒气的看着漫不经心的祝如烟。祝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吓了一跳,浑身一颤的看向赫连琉璃,当下便说道:“姐姐息怒。” “息怒?”赫连琉璃喘了口气,开口道:“来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全都跑到脑后去了。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行为有多愚蠢!” 祝如烟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宫里人都知道,这三妃之中,就属丽妃娘娘的脾气最好,性格也最是善良。但是这所谓的脾气好跟善良,并不代表着赫连琉璃是个没有脾气的人。相反,善怒者不易怒,赫连琉璃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她基本上在后宫之中没对谁发过脾气,但是若真是动了火,莫说是木美人跟苏白,就是李忱都会觉得有些头疼。 祝如烟自然知道这赫连琉璃的厉害,此时再也就不敢开口反驳了。生怕赫连琉璃一个不高兴就先给她几十个板子。这后宫正妃的刑罚下来,自己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可是绝对受不住的。 “顾影怜性格温和,自然不会与你计较。但你这样做,让她怎么想本宫?本宫带你来见她,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起酸劲儿的。有这力气,怎么就不能用在别处?”赫连琉璃接着道。 “姐姐教训的事是。”祝如烟向后退了一步,仍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知你祝如烟的野心,幼微的我也不愿点破。但你们怎么做,本宫我是不愿意去管的。你祝如烟若是有那个能耐,就是去当皇后,本宫都不会有一个步子。但若是下次再把主意打到本宫的身上……哼,你知道什么下场。” 赫连琉璃蹙着眉头冷哼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的钻进了轿子里。 祝如烟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愣是不敢反驳一句。待到赫连琉璃的轿子缓缓的离开之后,她才坐回轿子里:“回宫!” …… 第二天一早,收拾了几乎小半夜东西的我,只觉得特别困倦。但是因为距离太后约定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所以也不敢多睡。只是觉得昨天晚上让薄月帮着收拾收拾就好了。毕竟再怎么样,两个人也要比一个人来的快得多啊。我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出门上了早就等候着的轿子,朝着坤宁宫而去。 刚到坤宁宫,一下轿子我才发现,原来那苏白跟木美人,一早就到了。反倒是我,来得最慢。 “顾影怜,你来这里做什么?”木美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我问道。 苏白说:“顾影怜跟太后,可比你我跟太后走的近得多。这西山之行,我们都去的,她怎么就去不得?” 木美人一愣,然后皱了皱眉:“你也去西山?” 我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木美人冷笑一声:“顾妹妹啊,这西山之行可不是旁人说来就能来的,不过既然太后叫了你,那也是你的福气。只是其他的无用之事,可别多做。” “无用之事?华妃说的似乎有些刻薄吧。这陪太后上西山,无论做什么那都是给太后做事,怎么能说是无用之事?这坤宁宫前,要是这话被太后听了去,可不好吧。”赫连琉璃从一旁的马车里走下来,目光扫了一眼木美人,轻声说道。 “哟,丽妃姐姐,这话我可没提过,你也可别乱说啊”木美人抽了抽眼角,连忙说道。随即又看了我一眼,其含义不言而喻。 只是赫连琉璃并没有在乎她,轻哼了一声,便走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笑着说道:“本以为妹妹会来的很晚的,没想到竟然来的比姐姐我还早。” “姐姐哪里的话,只是……只是提醒着自己不能迟到罢了。”我心里默念,总不好跟你说我这一宿都没睡多一会儿吧? “苏姐姐,这一人来可是少见啊,怎没见得你那碧玺丫鬟呢?”木美人闲来无事,瞧了苏白一眼。苏白可是去哪都是随身带着那碧玺的,可以说两人是寸步不离。这西山之行,也绝不限制带丫鬟。就连木美人都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反而是平日里随处可见的苏白丫鬟却没来,可见苏白今天是多么反常。 “西山之行,姐姐我是要照顾太后的,怎么好再叫人来照顾我。而且碧玺在哪里,似乎跟妹妹你也没什么关系吧?怎么难不成你看好碧玺那丫头了?如若如此,姐姐就是把碧玺送给妹妹你又有何妨?”苏白站在轿子旁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瞥了一眼木美人。 木美人闻言突然一怔,然后连忙道:“谁……谁惦记……谁惦记你们家的丫鬟了。”那语气有些不自然,似是有些许尴尬。 苏白看了一眼木美人,也没搭话,将铜镜收起,然后道:“太后也该出来了吧。” 赫连琉璃道:“差不多了。” 没多久,只见从那坤宁宫之中,缓缓走出两个女人。前者一身席地红色长袍,头戴凤冠,面容桃花好不漂亮。一双玉手上没有丝毫装饰,却犹如白玉一般的光洁靓丽。这人不是别人,自然是当今天子的母亲,大唐太后,武冕。今日的太后仍没有浓妆艳抹,只是脸上略施粉黛,一双剪水秋眸充满了慈爱与欢喜。 在太后的身后,便是那中年妇人了,她仍是一身朴素,就像是农家的寻常妇人一样。不只是穿着,就连容貌体型都很一般,唯独脸上的神色,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如佛般的慈祥。 “真热闹啊,这么早就全都到了。不错不错。” 太后一脸娇笑的说道。 “参见太后。”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应声下跪。 “免礼。” 太后挥了挥手。 “哀家今日有些睡过头了,烦劳你们在这等候了。事不宜迟,尽快出发吧。” “臣妾遵旨。” 我跟木美人等人应声答道,然后恭敬的朝着太后行了一礼,准备转身上轿。可是还未等我上轿,就听闻太后在我身后道:“影怜啊,来,来哀家这里坐。”太后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跟她同乘。我脸色微微一变,当即道:“臣妾哪里敢跟太后同乘一轿……” “假惺惺,哼。”木美人冷哼一声,有些恼火的掀开门帘钻进了轿子里。苏白则眯了眯眼睛,面色也有些许不善。唯独赫连琉璃笑了笑,对我道:“太后既然让你去,那你便去吧。别惹她老人家生气。”我听赫连琉璃这么一说,再抬头看了看太后那一脸笑意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别把自己当成外人,旁人怎么看那是她们的想法,你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太后拉过我的手,有些嗔怪的说道。 “臣妾只是……” “好了,别只是了,快上轿。”太后先一步登上了轿子。 我虽然心里有些异样,但是事已至此了,哪还有回头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如坐针毡的坐在了太后的对面。 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我道:“紧张什么。” 我答道:“臣妾哪里想过会跟太后同乘,怎么能不紧张……”我双手纠结在小腹处,低着头摆弄着手指,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那中年妇女见我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拍了拍我的后背道:“不用紧张,太后又不是什么吓人的妖怪,你这样,会让别人误会太后不好接触的。” 中年妇女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太后也笑了两声说:“没想到顾安城的女儿还有几分羞涩,哀家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说着,她把手放到我的膝盖上:“不必这么拘束。哀家这一年来,也就出来几次罢了。让你们来陪我,也是怕会有些无聊。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哀家还去什么西山啊。” 我吐了吐舌头,心里的尴尬稍微少了一些, …… “哼,那顾影怜何德何能,竟然能跟太后同乘。想我木美人可都没有这个机会。难不成,太后真有打算立那女人为后的打算。”木美人先是有些赌气,但是忽然一想,立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起来,就连眉头都深深的皱了起来:“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 “娘娘放心,太后还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这后宫之中,除却娘娘你之外,谁还有资格担任皇后这个位置啊。这顾影怜来宫中还不足三月,太后怕也就是接着新鲜劲,才让她陪着的。若论心里地位,那肯定是娘娘你要胜过一筹的。”在木美人旁边的侍女见自己的主子有些焦躁,连忙分析道。 听她这么一分析,木美人也微微点了点头,心说有道理。在这宫里,自己可是自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论容貌论出身论付出,木美人可是自问自己比其他妃子要高上何止许多。就是赫连琉璃跟苏白都比之不上。一想到这,木美人不由的挑了挑下巴。 心道:“我连苏白跟赫连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你一个刚刚进宫的二品芳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八章赫连琉璃的劝谏。 跟木美人不一样,苏白的想法要复杂的许多。 她坐在轿子里,双手置于腿上,闭着双眼。在顾影怜没有来宫里之前,宫中的格局是非常微妙的。起先木美人离宫,加之赫连琉璃不问世事,她以一人之力几乎封上了四苑所有人的嘴跟眼。也就是说,假如皇帝立后,她的呼声无疑是最大的。这一点苏白可以肯定。哪怕就算木美人中途回来,她之前所作出的努力也不会付诸东流。 但是自从顾影怜出现了之后,苏白突然发现,自己的计划似乎出现了裂痕。就像是原本崭新的宣纸,被人随意在上面涂鸦了一笔。这个女人不仅赢得了太后的芳心,甚至还让李忱的内心出现了一些波动。本来苏白还能够稳住局面,但是当木美人突然回宫,赫连琉璃开始插手后宫的时候。 苏白发现,自己对于现在的局势,有些掌控不住了。 每每想到这里,苏白心里都不由的产生出一丝恨意跟愤怒。 必须要解决掉顾影怜。 苏白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最主要的敌人是谁,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论容貌,木美人与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论贤淑,赫连琉璃也远胜于她。但是苏白知道自己的优势可不仅仅是什么容貌跟贤淑就能抵挡得了的。这么多年的计划,又岂是一个女人就能够从中扰乱的。 苏白睁开眼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她很清楚,机会是什么,机会,又在哪里……她现在要做的不是跟谁争宠,也不是要显得自己多么光芒万丈。她明白自己是时候沉寂一段时间了。当个隔岸观火坐看鹤蚌相争的渔夫。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立于众妃之上。 …… 赫连琉璃单手拄着腮帮,透过纱帘看向轿子外面。她跟其他妃子不同。她坐轿子的时候喜欢看路过的风景。喜欢看周围的花鸟鱼虫,喜欢看周围的江湖山川。就像是她喜欢看着其他人争来争去的。对于赫连琉璃来说,她向来都不是什么隔岸观火的阴谋者,也不是什么狡诈的女子。 她只是在看风景。对她而言,这妃子之间的争斗,跟西山上面的花草树木没什么不同。都是她人生中的风景。但是相比较看风景,赫连琉璃更希望能在自己一生的风景里,看见那个男人立于风景之中。她可以是山,可以是树,可以是天地间的任何一样东西。对于赫连琉璃来说,这都无所谓。 但是他必须在。 因为她爱他。爱他到可以放弃他。 很久以前有人问过赫连琉璃,说她有多爱李忱,多爱那个看上去很傻的皇帝。赫连琉璃想了很久,后来她说:“我可以爱到放弃他。” 寻常人可能不理解,但是赫连琉璃自己理解。 …… 西山路途遥远,并非一日可到。行了大概半日,太后说要歇息一下。于是便派人寻了一家驿站,这驿站并非是对外开放的,而是专门用来迎接太后的。因为太后每年都要前往西山,久而久之,李忱为了太后休息方便,便派人在沿途的地点建造了几间驿站,以便太后歇脚。 驿站不算大,相比较起皇宫,这里可以说异常的简陋。但是所幸房间还是够用。除却护卫的士兵,刚好一人一间。我的房间在苏白跟太后之间,位于二楼左手的第一间房。吃饭的时候,太后并没有让大家都聚在一起,而是各自点各自的菜,自行解决。 我觉得这样蛮不错的,既避免的冲突,也方便休息。 由于我昨夜没有睡好,才刚进了房间,便生出了些许困意。我换上衣物,正欲躺下,忽然听到有敲门声。我微微一怔,问了一声是谁。推门而入的竟是赫连琉璃。只见赫连琉璃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冲我说道:“看样子,顾妹妹很疲倦啊。” 我笑了笑道:“让姐姐笑话了,确实有些疲倦。这颠簸了半日,姐姐不休息一下吗?” 赫连琉璃道:“今天本就是休息的时候,明一早就要赶一天的路了。姐姐这是睡不着,才过来与你聊天的。”她坐在床边,开口说道。 我苦笑一声,心说你睡不着,但是我睡得着啊。 “没耽误妹妹休息吧?”赫连琉璃开口问道。 我回她:“没有没有,姐姐来找我聊天,怎么会耽误我休息呢。反正现在才过正午,晚点在休息也是可以的。”虽然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耐的,但是赫连琉璃人都已经站在这了,总不好说把她赶走就把她赶走不是。我摸了摸鼻子,然后开口道:“不知道姐姐要找我聊什么。” “天南海北,随处说说。又不是什么正式的谈话,妹妹不必紧张。”赫连琉璃笑了笑,然后说道:“待到了西山,那叶子刚好就都红了。到时候风一吹,落下来的,就像是下雨一般,分外漂亮。”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不过太后要看的,应该还不是那枫叶。”想了想,赫连琉璃说道。 “不看枫叶?”我有点纳闷:“不看枫叶,那看什么?” 赫连琉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太后要看什么,不过绝对不会是枫叶。往年去西山,太后都会待个三五天。虽然也曾咱们没那里的枫叶,但是却也只是惊鸿一瞥,根本就没有多加注意。只是太后去西山的目的……作为晚辈的,又怎么好去推测呢。” “说的也是。只是西山这么远,太后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吗?”我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赫连琉璃笑道:“哪里只是这个时候,就连时辰太后都要仔细的确认。” “原来如此,怪不得姐姐会好奇太后去西山干嘛呢。”我微笑道。精确到时辰,如此周密的安排,恐怕谁都会好奇太后到底是去西山干嘛的。但是好奇归好奇,想要问出来,可就太难了。就连赫连琉璃都嘱咐我,好奇可以,但是千万不要以身试险。 “以后妹妹在后宫,也要多加小心,若是走错一步,那可就步步都错了。”赫连琉璃开口道。 “虽然我这些年不参加后宫纷争,但是大体的情况却还是看得很透彻的。就好比说那苏白跟木美人,在这宫里,除了皇上,怕就是我最了解她们两个了。”赫连琉璃笑了笑,然后看着我说道:“记住姐姐的话,惹了木美人可以,但是苏白那个女人,万万惹不得。” “此话怎讲?”我回问道。 “华妃虽然手段狠辣一点,但是为人还算不错。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她,她是绝对不会招惹你的。虽看起来语气行为都非常狂妄,但是总的来说,华妃还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苏白这个人就不一样了,她的城府可不是木美人能够媲美的。再加上她办事一向滴水不漏,有些让人觉得胆寒。妹妹你入宫晚,知道的自然少一些,但入宫久了,你就明白姐姐说的话了。” “多谢姐姐指点。” 我连忙跟赫连琉璃道谢,都能够把事情跟我这么叙述一遍,大体上,赫连琉璃已经把我看做是自己人了。既然她都坦诚相对了,我若再遮遮掩掩,就未免有些不识时务了。 “谈不上什么指点,都只是一些小事罢了。好了,看你的样子也是异常疲累了,你先休息吧。我这也就回去休息了。千万别因为一些小事,影响了明早出发。”走出前,赫连琉璃又提醒了我一句。 “恭送姐姐。” “免礼。” 待到赫连琉璃关上门,我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立刻倒在了床上。回想起她刚才的话,表面上似乎在告诉我,应该招惹谁,不应该赵惹谁。但是更深层次的推敲,就会发现。这是赫连琉璃在提醒我不要锋芒毕露,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我了。 不过其实一直以来,我在宫中都算是比较安稳的哪一类人,惹出来的麻烦,不是身边的人受辱,必须我来出头,便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虽然我也想过独善其身,就跟赫连琉璃一样,你们愿意去闹就去闹好了。但是想了想,赫连琉璃能够独善其身,除了她自己的智慧之外,更重要的事她的官位。 一品正妃。 倘若赫连琉璃并非是一品正妃,只是跟我一样的二品芳仪,那么别说是独善其身了,恐怕赫连琉璃现在早就不在了。所以说一千道一万,这官场上面的权利,还是要等我自己身居高位之后,才有资格指点江山。否则的话,那边是一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管是苏白也好,还是木美人也好。她们最大的依仗不是别的,正是自己一品正妃的身份。倘若不是因为她们一品正妃的身份,有哪里敢在后宫如此放肆,如此扎眼。 我抬起手臂放在了自己的眉毛上,忽的打了一个哈欠。我顿时便不再多想,身体已经是相当疲惫了,就连眼皮都开始打架。我揉了揉眼睛,脱掉鞋子躺在床上,只当是休息,非好好的睡上一觉不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九章 两计耳光 “小姐是不是对顾影怜太过于宠溺了。这样的话……怕是其他妃子会有埋怨吧。”赵妃蓉提自己的主子烧好了水,恭敬的站在一旁说道。 武冕褪下衣服,露出犹如二八少女一般光滑细腻的皮肤。她抬起一条玉腿,然后慢慢的跨入到木桶之中:“水温刚刚好呢。” 武冕沉到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水面上漂浮着一片片艳红色的花瓣,与武冕额头的朱砂印记遥相呼应,她把头靠在后面,轻声道:“妃蓉,你要知道。不管是苏白那丫头,还是木家的那个丫头,都是聪明人。她们埋怨,又会埋怨什么呢?有些事情啊,她们年轻人说的还不算,就只能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等着。” “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每一次来西山啊,我都会觉得自己更老了一点。一年一年的过去,这一转眼,无陵都这么大了。但是我却还没抱上皇孙呢。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武冕笑了笑,虽然言语之中,听得出她似乎是个年长的女人。但是单看相貌,与一般三十出头的女性没有丝毫区别,根本就模糊了年龄。 “小姐洪福齐天。定当能活万岁万万岁。怎么可能说老就老了呢。”赵妃蓉急忙道。 “万岁?” “妃蓉,你现在怎么也跟那些大臣一样了呢,动不动就溜须拍马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听了一辈子的好听话,等到这个年纪了,反而愿意听些真话了。万岁,能活到百岁,我就心满意足了。”武冕闭着眼睛,开口说道。她轻轻抚摸过自己的手臂,大腿,紧致光滑的皮肤跟那漂亮的颜色,都在诉说着这个女人的角色,跟美艳。 “将军老死,美人迟暮。都是些不可避免的事情,又岂是我们凡人说逃就逃的?”武冕摇了摇头。她笃信命运,从来都是。生生死死的,或许旁人看得很重,但是武冕早就在十年前,就放下了。 “小姐。” 武冕伸出手掌,轻轻摇了摇:“我来西山,不是谈论这些烦心事的。明天一早出发,后天早上务必要到。这几日秋雨时不时的下,虽说凉爽了些,却也未免下的有些烦心。” “小姐放心便是了,后天一早肯定便到了西山了。只是怕下雨了,那山路就不能小姐你亲自走上去了。”赵妃蓉说道。 武冕说:“无妨,下雨而已,这山路,该走还是要走的。” 武冕呼出一口气,忽然从池中站出来,光滑如玉的肌肤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赵妃蓉在一旁取出长巾替武冕擦拭干净身体,然后又取出纱衣给她披上。武冕迈开一双如玉般光洁的长腿,轻声说道:“这人跟畜生是一样的,你尊重他,他便尊重与你,你不尊重他,他定然也不会尊重你。” …… “这顾影怜当真是可恶,本宫我真是越想越生气。”木美人坐在床上,前思后想,怎么都睡不着觉。 “区区一个二品芳仪,也配跟我同行?还跟太后同乘?”木美人嗤笑一声,然后喊道:“白鸽。” “奴婢在。” “本宫虽然欣赏顾影怜,也有意要拉她去西苑,但是她三番两次的推脱不说,这次还骑到了本宫的头上。这种事情本宫怎么能忍得了。你速速换上衣裳,随本宫出去一趟。”木美人开口道。她从进了屋开始,便没脱下裙袍,心里总念叨着顾影怜,以至于根本就睡不着觉。 本就脾气有些暴躁的木美人越想就越是生气,而且这气,怎么都沉不住了。 “这……娘娘,这个时间点,我们会不会吵醒太后啊。”白鸽有些犹豫的问道。 木美人微微一怔,心说差点忘了还有太后了。不过随后她就开口说道:“本宫又不是去杀人,你慌什么。我只是想提醒提醒顾影怜别太放肆了!本宫可不是那个任她拿捏的苏白。” 说着,木美人又瞪了一眼白鸽:“快去啊,在这站着干嘛!” “奴婢遵命。” 那白鸽弯了弯腰,连忙回去换起了衣服。 木美人拿起铜镜,照了照自己的妆容,见有些乱,又整理了一番,待到看上去全都处理好了之后,她带着白鸽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咚咚咚。” 木美人有些不耐烦的敲着门。心说若不是太后在这里,她早就派人一脚踹翻了这破门了。不过这几声敲下去,顾影怜没出来,反倒是苏白出来了。苏白起先还以为是有人敲自己的门,开门之后,一转头,竟看见了木美人。她冷笑一声道:“华妃妹妹还真是有空啊。” 木美人冷哼一声,也不理她。 苏白见木美人不理她,也不恼火,后靠在墙壁上抱着肩膀,冷笑着看着木美人。她倒想看看这木美人到底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木美人兴许是被苏白看得有些尴尬,又或者是被顾影怜搞得有些烦躁。总而言之,一张洁白如玉嫩白如雪的脸庞,霎时间染上了一丝红润。 这一丝红润,让木美人突然就火了起来:“苏白,你不睡觉,在这看什么热闹呢?” 苏白挑了挑眉毛:“我出来透透气,难不成还要经过你木美人的同意吗,妹妹?”苏白见对方驳了她的面子,自然也不会给木美人一个台阶,当即便呛声道:“你若是不想睡,就别来吵醒别人。别以为谁都像你木家人一样精力旺盛无处发泄一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木美人一瞪眼睛,杏眸圆睁,一脸恼羞成怒的看着苏白。 苏白嗤笑一声:“怕是找顾影怜也是耀武扬威来了吧木妹妹。看来你这恃强凌弱的性子还真是没改啊。不过也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看看热闹吧。” “苏白,你说话最好小心点。”木美人攥了攥拳头。 “小心点,哦,怎么个小心法?难不成,你木美人还敢对我用刑?”苏白鄙夷的看了一眼木美人。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木美人这种人,乌鸦变凤凰,只不过摊上个好父亲。虽说就算是没有这个父亲,木美人被皇帝选中也不过是时间这种问题。但是那时间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木家的支持,木美人别说是一品正妃了,就是二品芳仪恐怕都悬得很。 正在两个人唇枪舌战,谁都不服谁的时候,房门开了。 …… “吱呀。” 我打开房门,睡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几人,她们的形象我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但是我却不知她们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见我开了门,一脸怒容的木美人当即便要破口大骂,但是忽然想到身边还有一个苏白,似乎就收敛的许多。她看着我,脸色有些不妙的说道:“怎么这么慢才开门,不知道本宫等了你很久吗!”木美人冷哼一声,还不待我开口,便撞开我的肩膀冲到了屋子里。 “把门关上!”木美人大声道。 我有些发懵,但还是依着她的法子做了,只是最后瞥见苏白那一抹有些玩味的笑容,让我有些不舒服。我皱了皱眉,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木美人。她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只是这委屈似乎并没有显得有些娇柔,反而看起来更像是恼怒。 “顾影怜。” 木美人看向我,开门见山道。 “姐姐……何事?”我有些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木美人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说道:“妹妹并不知道姐姐所为何事。” “好,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木美人冷笑一声,然后忽然站起来,‘啪’的一声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火辣辣的巴掌把我从迷迷糊糊的状态直接给打的清醒了过来。这是我入宫第二次被人扇了巴掌。我捂着瞬间就有些高肿的脸颊,怒视着一脸得意的木美人。 “现在知道了?”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眼神之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我是真的很讨厌你的眼神。”木美人冷笑一声,“啪”的一声,又是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摔在我的脸上。她眯了眯眼睛,大声道:“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一言不发,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傻乎乎硬上的。我孤身一人,且木美人乃一品正妃,压我一等。目前想要自己孤身跟她斗,简直是自取其辱。 我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微微垂首,不言不语。木美人似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趾高气昂的抬着头,笑着说道:“你要是早这么聪明,还至于被我打那两巴掌吗?顾影怜,我告诉你,别人不打你,是她们不敢。但是她们不敢的事情,本宫敢。” 木美人笑嘻嘻的看着我说道:“以后,不该管不该做的事情不要管,也不要做。你的小命只有一条,皇上可能心疼,太后可能心疼。但是本宫不心疼。你信不信我就是杀了你,我都不会有事?”木美人捏着我的下巴,眯起眼睛说道:“甚至是神不知鬼不觉得杀掉你,都不会有一个人想到是我干的!” 她歪了歪头,挑起一个微笑,分外迷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木美人来的时候是愤怒的,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母猫一样。那种恼怒是我能够清楚认识的。她离开的时候则是趾高气昂的,昂头挺胸的,像是一头咬死了伴侣的螳螂。 我坐在床上,脸上滚烫的热度混合着发胀的痛感。我摸了摸嘴角,有一丝鲜血。我向后一倒,躺在床上。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也有点疼。不知不觉得,鼻子就有些发酸了。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暗骂了一声自己不争气。虽然这么骂着,但是却还是流了些眼泪。 我伸出手擦干了眼泪,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被人欺凌的感觉,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真是一点都不好呢。大概最开始薛芙也是这样挨过来的,那我又有什么道理挨不过来呢。 我摸了一下滚烫的脸,有些刺痛。因为已经过了盛夏,再加上没有地方存放,所以这次来西山我并没有拿冰块。但是此时我却非常的需要这种小东西,如果不赶紧消肿的话,明天若是被太后看到了,可如何是好啊。 “这驿站里大概会有吧。”我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悄悄的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在确认门外门人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朝着楼下。因为怕被别人看见,我一手捂着脸颊,样子有些滑稽。我能感觉得到,现在脸已经肿的有些高了,如果再不快些消肿的话,恐怕明天连说话都会受到影响。 心里想着,脚步便更快的跑了起来,生怕慢了几步会取不到冰块。 可是没曾想,刚跑到楼下,这驿站的老板没看到,反而看到赫连琉璃正坐在桌前喝茶。我刚想转身离开,却没曾想赫连琉璃竟直接出声问道:“顾妹妹,你这是要去哪?” 我被叫住了身子,只觉得异常尴尬,脸上的羞赧在一时间竟然超过了那火辣辣的胀痛。赫连琉璃放下手上的书本,走到我身后,拍了下我的肩膀:“顾妹妹这是怎么了?干嘛一直捂着脸?” 我见状,甚至是跑不掉了,于是便捂着脸回头道:“姐姐在啊,妹妹也不怎么,竟突然牙痛了起来。这正准备找店家要些冰块呢,去没曾想会跑上姐姐。”我每说一句话,只觉得心里发慌,脸颊也越发的烫手。只是怕引起尴尬,捂着脸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下来。 “牙痛?” 赫连琉璃瞧了我一眼,然后脸色突然一变。她看向我,突然严肃道:“你跟姐姐说实话,是谁打了你?” 赫连琉璃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似是跟方才木美人一样的目光。恼怒,而又愤怒。 “我……没有的事啊,妹妹只是牙痛而已,姐姐多虑了。”我干笑两声,忽然觉得好生没面子,连忙扭头向后退去。 “牙痛?牙痛会嘴角淤青?你个傻丫头说谎的时候都不知道把血擦干净吗?”赫连琉璃突然大喝道,然后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径直将我的手从脸上拽了下来。我被她拉住,旋即扭过了身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只得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不敢出声。 “来,给姐姐看看。”赫连琉璃碰了碰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 “是哪个打的?跟姐姐说姐姐去给你出气!”赫连琉璃一脸心疼的看着我肿胀的脸颊,声音都有些发颤,似是被气坏了。 我咬了咬嘴唇,终究是没说出口。 “没事,你就是不说姐姐也能猜到是谁。来,跟姐姐来,姐姐给你上药。”赫连琉璃拉住我,便朝着她的房间走去。我任由她拉着我的手,只觉得有些心酸,眼泪含在眼眶里,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自立自强,不管是做什么。吃了亏也不会跟父王抱怨一句。来到大唐也是如此,我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我身边的人,保护着自己,但是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保护。我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全是汗水,甚至有些粘腻。 到了赫连琉璃的房间,她便让我赶紧躺下,然后从行李里拿出一小盒冰块,包在手帕里,小心翼翼的放到我的面颊上。似是怕我受不得凉,她还先放在自己脸上试了一会儿,才拿过来给我冰敷。 “本是用来给太后冰些瓜果用的,但是现在还是先拿来给妹妹你应急最好。” 赫连琉璃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说道。 我侧躺在赫连琉璃的腿上,一言不发,我紧紧闭着双眼,生怕一睁眼,或是一开口,便流出了眼泪,露出了哭腔。 “委屈就哭出来,这里只有姐姐,没事。”赫连琉璃摸了摸我,轻声说道。她的语气极其的温柔,就像是水一样。 “不管是苏白还是木美人,打了你的,姐姐都会替你做主的。别怕。”赫连琉璃提着冰袋帮我换了个方向,继续冰敷着。我能感觉得到,她是真心想要帮助我的。我咬了咬嘴唇,嘴里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后宫里面出来的人啊,大都以为自己是天上的神物,常以凤自居。只是这人就是人,贪痴傻嗔就是她们的本性了。妄想变成风,妄想一飞冲天,然后先扭过头咬死身边的人。终于有一天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她们便认为自己飞起来了,然后自诩为凤。其实那哪里是什么凤啊,不过是一只聒噪的乌鸦罢了。” 赫连琉璃抚摸着我的头发,眼神向前望去。 “不管是苏白,还是木美人,都是这样的人。其实没什么好怕了,也不必害怕,欺负了你的,姐姐都会一个个的跟着欺负回去。以前若是看不见便就罢了,现在看见了,又怎么能袖手旁观。”赫连琉璃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有些严肃,语气里的娇柔在刹那间变得犹如火焰般灼热。 “谢谢姐姐。” 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兴许是一直没说话的原因,嘴唇分开的时候有些痛,就连嗓子里,似是都有秽物噎着一样。 “没什么好谢的,也不必谢。”赫连琉璃拍了拍我的肩膀。 “若是睡了,就睡一会儿。我在这。”她轻声说了一句,漫天的火焰又变成了那温柔的水。我虽然强忍着,但是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顺着鼻梁横流过去,汇聚到一旁然后落在赫连琉璃的腿上。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除了母亲之外的女人面前哭泣,我觉得我做的很小心翼翼的,就连肩膀都不敢用力的颤抖,生怕赫连琉璃会察觉。我咬着嘴唇,咬着手指,眼泪说什么都停不下来。 “委屈了就哭出来。哭到没有也眼泪了,就不委屈了。” 赫连琉璃的声音很轻柔,似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吹散了一样。 “哪有生下来就孑然一身金刚不坏的人。” 赫连琉璃叹息了一声,一如青烟。 …… 待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跟脸颊都有些发凉,伸手一摸,脸上的胀痛感少了许多,若不用力摁压,绝对感觉不出来。似是因为哭了的原因,赫连琉璃大概怕我眼睛也红肿了起来,愣是将我的双眼也敷过了。我刚想道一声谢,一转身,却见赫连琉璃正微微的靠在床上睡着。 大概是举了太久的冰袋,她的臂弯都有些发红。我心里一阵暖意,只觉得感动之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对赫连琉璃的感情。当下悄悄的起身,轻轻的在她身上披了张薄衣。做完这些之后,我便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待回到房间的时候,向外一望,才知道竟然已是晚上,月色正亮。我摸了摸方才还有些疼痛的脸颊,心里一时间悲喜交加。悲是悲自己的弱小,喜是喜赫连琉璃的真情。 哪有生下来就孑然一身金刚不坏的人。 我想着赫连琉璃在我睡去时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人性本善,后从恶。有人受尽欺凌,有人天生趾高气扬睥睨芸芸众生。若不是经过多少苦难,谁又能孑然一身。若不是经过多少磨砺,谁又能金刚不坏。我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月光。 温柔而又清冷的光芒透过窗照射在我身旁的床上,落出一个微凉的圆。我将手伸过去,就仿佛月光在我手心上一样。我抿了抿嘴唇,只觉得手中光芒无比厚重,就如同我此前受过的所有苦难。 “两记耳光而已。” 我微微的握住手掌,似是要将那手中月光全都握在手里一样。我知道这不是我在宫中的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人这种东西,只要她讨厌你,那么不管你做什么,便都是错的。就好像我从来不会去追问自己为什么挨打,木美人为何这么做。这种愚蠢的问题只会让她更加的蔑视你,更加的羞辱你。 我很清楚,这种羞辱只是一时的,没有谁能够一直掌握你的命运。只要你自己不束手就擒。莫说是满朝文武后宫百妃,就连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行,甚至于,连那苍天,都不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一章一报还一报 男人的志向,大抵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男人真正的志向,其实就只有治国平天下。他们眼高于顶,对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事情自然是不感兴趣的。就是吾日三省吾身都觉得浪费时间。他们更多的是想要保家卫国,以文治国,以武护国。只不过大多男人全都变成了酒囊饭袋,庸碌一生。 而女人其实是没什么大志向的,她们只是跟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把他们丢下来的志向捡起来。以三从四德修身,以宽宏大量齐家。 凡世间男女,大抵如此。 一早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身上是有些疲累的。只感觉胳膊酸痛,腿也酸痛。好在拎着的这大包小包的行李不必自己背着,不然的话,怕是今天一早儿,就要瘫在床上了。 我简单的梳洗下,便推开门下了楼。楼下,太后跟赫连琉璃几人正围着桌子在吃早点,我来的最迟,已没有了位置。 “哟,顾妹妹真是好潇洒啊,明知道今儿要早走,还起的这么晚,看来就连这驿站的早餐,都难以下咽了。”木美人喝下一口白粥,语气嘲弄。反而是她身边的苏白,一言不发的吃着自己的早点,也不跟别人搭话。太后坐在最中央,喝着早粥,笑眯眯的模样。她看了我一眼,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下去,满满的桌子,自是挤不进去的。 “大早上说这么多话,华妃你最不干吗?”赫连琉璃漫不经心的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对着木美人说道:“华妃身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怕是平时吃饭,我也不吃不多吧。” 本来听了赫连琉璃的话,华妃心里是想要发火的,但是一听这话的后半句,心里却又美滋滋了起来,下意识开口道:“那是自然,这山珍海味虽好,但是若是吃的多了,还怎么给皇上献舞啊。”话音一落,那脸上满是自傲的表情。三妃之中,确实也是以华妃的身段最为苗条跟妩媚。 “哦?既然华妃娘娘吃得这般少,不如就离席吧,这位置让给顾妹妹来做,你看如何?”赫连琉璃夹起一根青菜放到碗中。太后饮食一直都很清淡,极少有荤腥,这点宫里的人大多都清楚。而作为跟太后在一起最久的妃子,赫连琉璃更是早已习惯。反倒是苏白跟木美人,有些不适。 “你说什么,让我离席?” 木美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赫连琉璃本就是跟我平起平坐的正妃,哪里来的资格让我离席?但是太后在这里,木美人也知道轻重,也不好发作。只是言语却不想落了个下风,于是开口说道:“哼,你说让我离席我便离席吗?她顾影怜来得晚,那是她的事情,与我何干?” “你这般语气面目,在陛下面前,怎不露出?”瞟了一眼木美人,赫连琉璃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却着着实实的将木美人噎了一口气。她往日在陛下面前,那形象比淑女还淑女,别说是红脸了,就是脸色都未变过。当然李忱自然知道木美人的行事风格,但是宠妃在怀,怎么也不好当面驳了对方的面子。 “赫连琉璃,你是帮定这顾影怜了?”木美人身体有些发抖,似是被气得不轻。 “只是让你稍微离开座位一下,你华妃娘娘,难不成也愿意干这欺负姐妹的勾当?”赫连琉璃眯了眯眼睛,扫了一眼木美人。木美人身后的贴身丫鬟连忙低头,哪里敢说一句话。 按道理来说,有太后在,她们二人应该都不会太过放肆。但是不知为何,太后今天就仿佛是在看戏一样,喝着碗里的白粥,时不时的还跟那中年妇人聊上一句。就仿佛是看不见赫连琉璃跟木美人之间的争斗一样。见太后没表明态度,木美人心里也有些底了。 心说太后你就算不帮我,最起码也是两不相帮吧?于是便开口道:“我就是欺负她了,你能如何?”木美人忽然站起来,双手压着桌子,一脸怒气的看着赫连琉璃。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宛若千斤重一般,字字诛心。而除了太后之外,苏白也是乐得隔岸观火。 端着白粥小口抿着,眼睛却不停的看向太后跟木美人两个人之间的表情。苏白很清楚这个时候她不能动。不管是走还是留,都会被人留下话柄。苏白最想看见的还是太后的态度,倘若太后偏袒我,她定然会起身离去,也刚好给木美人一个台阶。但是倘若太后不偏不倚,那自己留下来当个旁观者,岂不更好。 “你可不可再说一次?”赫连琉璃放下筷子,看向木美人。 “我……就……是……” “啪!” 极其清脆的一道声音,莫说是我,就是苏白都被吓傻了。赫连琉璃,竟然当着太后的面,硬生生的给了木美人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那力道之大,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只见木美人那绝美的脸庞,突然就肿胀了起来,一个红彤彤的掌印,在洁白如玉的皮肤是显得格外清晰。 “你……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计结结实实的耳光。赫连琉璃站起身,没有丝毫感情的打过去。她看着木美人,语气严肃的说道:“我跟随皇上已久,虽没有惠妃管制后宫的权利,但是却有替皇上代打的权利。第一个巴掌,是你不敬太后。目无尊长言语不敬,岂能容易在这放肆!” 赫连琉璃大喝一声,吓得我跟苏白全身一颤。而木美人更是有些被打傻了。从小到大,赫连琉璃可是第一个敢打她巴掌的人。这般殊荣,就是皇上都没享受到。而木美人这也是第一次被打,若是这两巴掌是被皇上打的,倒还好,这两巴掌,竟然是个跟自己官职一般无二的人打的,这才是让木美人最难受的地方。 “第二计耳光,是替皇上打的。身为正妃不为皇上着想调理后宫,反而欺凌姐妹且不知悔改。木美人,你还知道自己是华妃吗?本宫打你这两耳光你冤枉吗?”赫连琉璃大喝一声,本来温润如水的女子,霎时间变得犹如火焰一般铺天盖地。 苏白也没想到,往日看起来脾气最好的赫连琉璃,出手竟然如此狠辣,根本就不给木美人一点反驳的余地。反观木美人,唰的一下,两行眼泪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是什么人?她可是木美人。这般奇耻大辱还是此生第一次遇到。她的心情怎能平复。 本来想着太后会插一句的,但是谁料到,太后从头到尾都像是个看客。这让木美人也更加的后悔,早知道这两巴掌是自己打出去的就好了。尤其是在昨晚打了顾影怜之后,没想到这风水轮流转,今天就到了自己身上。木美人越想越难过,羞愤之下,只得捂着脸颊给太后行了一礼,然后逃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吧妹妹。” 在木美人离去之后,赫连琉璃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说,径直坐了下去。然后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坐在刚才木美人的地方。而从头看到尾的苏白眼角抽了抽,心里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将碗中白粥饮下,苏白找了个借口对太后说了一声,也紧跟着离了席,一时间,饭桌上便只剩下了四个人。 “太后恕罪。”赫连琉璃忽然对着太后说道,表情真挚。 “罢了,哀家也许久没看过这般好戏了,也要多亏了你,哀家才能看到这般有趣的事。做的不错,而且借口都找的完美无缺,不愧是哀家看重的人。”太后抚掌大笑了两声,一脸慈祥的摸了摸赫连琉璃的头。我坐在一旁,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白粥,一点点的朝着嘴里咽,也不敢开口。 “影怜。” 太后看向我,开口说了一句。 “臣妾在。”我连忙应道。 “虽然琉璃这件事办的很不错,也替你报了仇。不过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借她人之手去做的。这样一来二去,反倒是落了下成。”太后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脸色一红,不曾想,太后竟然知道了这件事。 太后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可丢人的,事件苦难种种,这才是人之常情。琉璃如今能够正大光明的打木家丫头的脸,有一天你也能。只是今天这两个耳光你要记着。记着琉璃的,也记着你的。你若是连这些都记不住,那哀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太后站起身,那中年妇女在她身后陪着。 “吃好了便去收拾收拾东西,尽早出发。” 语罢,太后便转身朝着楼上走了过去。 待太后走后,我不加思索,当即便朝着赫连琉璃跪了下去:“今日之事多谢姐姐。妹妹这一生极少跪人,姐姐今日的大恩大德,妹妹定然没齿难忘。” “起来起来。” 赫连琉璃有些不高兴了,竟也跪了下来:“像什么样子,不过是一点点小事。姐姐说护着你,便护着你了。这男儿的膝盖值千金,女儿家的也不便宜,快起来,不然姐姐我可就生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二章 长安遥 赫连琉璃的脸色是当真有些不高兴了,吓得我一时之间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了,只好他听她一眼站了起来。 “这样就对了。这膝盖啊,可以跪父母,跪太后,跪皇上。但若是跪姐姐我,姐姐是真的受不起。姐姐何德何能啊,能经得起妹妹如此大礼。不过是两个耳光而已。”赫连琉璃见我站起来了,也一并站了起来。 “姐姐我说话就喜欢站着说话,以后没药再跪了。” “好的姐姐。” 我微微一笑,此时此刻,才把赫连琉璃真的当成朋友。最开始的时候,我自然疑心重一些,还以为她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当时的想法也颇少。总而言之是有戒心的。但是此时又哪里有什么戒心。所有的顾虑跟怀疑,全都随着那两个巴掌烟消云散了。 …… 过了一会儿,自然到了出发的时候。不管怎么说,这路上的目标是西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都是不能停下来的。我自然还与太后同乘,由于上轿上的早,我并没有看见木美人的表情与样子,但是想也想得到,那表情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搞不好就连脸上的肿都没下去。 想到这,我不由得笑了一下。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说与哀家听听。”太后见我笑了一下,好奇的问道。她的脸上带着笑意,我才十有八九也知道我在笑什么。我抿了抿嘴唇,有些结巴的说道:“没……影怜只是……只是想到一些有趣之事。” “有趣之事?能让你笑出来的有趣之事可不多啊。来跟哀家说说,哀家也很好奇,什么事,能让你这丫头笑出来。”太后微微一笑,有些狡黠的说道。我哎呦一声,脸色发红,心说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若是让太后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肯定是要被笑的。 “既然不愿说,那就算了吧。只是总这样傻笑可不好。若是被人当成了智弱,那可怎么得了。”说罢,太后掩着嘴大笑了两声。 “太后!”我撒娇道。 “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了,这一路上多看看周遭景色。这西山附近啊,景色可是变化无常,今天叶子是黄的,明天兴许就便红的。每一次来,你都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太后微微一笑,眼睛望向西山的方向,眼神里竟然有几丝向往。 “太后,你去西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不由的开口问道。 太后想了想,说道:“故人。” “故人?太后有朋友居住在西山吗?”我微微一愣,惊讶道。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只不过她是个倔强的姑娘,当年我便想要让她入宫,但是她却死都不来。一直过了这么多年,那固执的小丫头也变成了老太婆了。” “她跟你母亲也是旧识。”想了想,太后接着说道。 “跟我母亲也是旧识?”我忽然觉得有些惊讶,以前听父王说,母后这一辈子没交什么朋友,像是知心朋友,更是少的可怜。父王也是如此。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她的朋友会是什么也样子。 “她也认识我父王吗?”我开口问道。 太后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过嘛,她可不喜欢你父王。”太后歪了歪头,紧接着说道。 “啊,她为什么不喜欢我父王呢?”我开口问道。 太后眯了眯眼睛,望向窗外,似乎又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你父亲……她觉得你父亲配不上你母亲。但是偏偏你父亲却把你母亲娶走了。她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很受打击,怎么说呢。她认为你父亲跟你母亲,是天下最不般配的夫妻,你明白了吗?” 我哦了一声心里大抵也差不多清楚了。 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我父王那般性格,换做一般人肯定难以接受。母后那般貌若天仙,也不知是怎么看上我父王的。换做我是我母后的朋友,也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若说怪,也只能怪我父王的福气太后,娶了我母后。 “顾安城那个时候,就像是个疯子一样的,看谁不舒服就一拳揍过去,喜欢什么就抢过来送给你母亲。他笑起来的样子从来都是张大了嘴巴,就像是野兽那样,似是一点事情都要开心的不行。反倒是你母亲,总是掩着嘴巴眯着眼睛再笑。那个时候,其实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你母亲会看上你父亲。” 太后将手掌放在膝盖上,微微一笑:“可能这就是命吧,看起来不般配的人,其实才是最般配的。” 我微微一笑,对于母亲的话题不愿意继续谈论下去。太后也知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仍然有些迷离,似是深陷回忆之中难以自拔。其实我偶尔也会好奇,当年父王跟太后他们的事情,他们是如何相遇的,又为何会分开。我曾经听父王酒醉之后说过一些,但是因为太久远了,早就已经模糊不堪了。 一言愿你擎伞夏日烈阳不灼身。 一言愿你披纱冬日大雪不白头。 一言愿你此生不曾骑马入长安。 一言愿你此时不能游江过青山。 一言愿你看尽南乔花开几经夏。 一言愿你过尽北海春兰一吹秋。 送君六言,望君六回头。 送妾六甲,望妾六生留。 妾住江南,一江复一江。 君住南山,一山接一山。 待到江山相逢处,愿君一长安…… 太后眯着眼睛,轻声哼唱着嘴里面的歌词,那词温婉动听,曲调婉转,让人不由得为之倾倒,为之迷醉。我有些恍然,就只是看着太后,看着她嘴唇嗡动,声音轻启。她的手指敲打着膝盖,眼睛似是望向远方。许久,声音消散,再无余音。 太后睁开眼睛,帘外阳光刺眼。 “太后,这歌叫什么名字,真好听。以前没听人唱过。”我微微一笑问道。 太后有些惊讶,看着我说:“你父王没唱过吗?” 我摇了摇头,从小到大,还真未听父王唱过歌,看样子,太后一定是听过了。 太后笑了笑,说道:“这歌啊,是你母亲当年在长安所写。然后你母亲唱,你父亲和。听得久了,便被我学会了。不过你父亲不唱也能够理解,你也不必怪他。” 我微微长大了嘴巴,怎也没想到,这歌竟然是我母亲所写。我惊讶许久,连忙让太后教我唱。太后耐不住我软磨硬泡,耐心的教导着我。原来这歌是当年母亲他们与太后宪宗相遇之时,在长安所作。送,便是送与我父亲的。不过我父亲一个大老粗,自然不懂得这其中真意,只是我母亲喜欢,他便喜欢。 我母亲开心,他便开心。 当时一空下来,他便喝着酒,让我母亲在他身边唱。太后听得久了,便学会了。 “听起来真的很好听。” “是你母亲厉害。” 太后笑着说道。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一提起母亲,自然就会想起,一想起母亲,自然心中就会难受。我握了握拳头,可是害我母亲身死的那个人,却偏偏又是太后的儿子,我的未婚夫。我长吁一口气,然后将心中想法尽数压下,只是微笑着望着窗外,动作跟太后如出一辙。 太后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也不点破。我则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景色。 因为有护卫跟随着,马跑得并不快,眼看着窗外景色,就犹如走马灯一样的在眼前慢慢闪过,千里路,千里景色。我不知道木美人跟苏白现在的心情如何,但是我现在的心情很好。好到我觉得我可以大声的笑出声,可以大声的哭出声。太后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也不言语。 “哀家真的是老了。” 许久,太后突然说道。 “太后何出此言。”我一惊,问她道。 太后说:“以前啊,哀家跟你是一样的,但是现在却不行了。有时我还跟妃蓉说,其实哀家是羡慕你的。也是疼爱你的。你跟你母亲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后的话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我能感受得到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我咧开嘴笑了笑:“是嘛。” 太后点了点头:“自然是的。只是性格上,你更像你父亲。你母亲应该没有你这么豪放的性格。不过这样也好,也许老天就是让你这辈子少受一些苦。如果当年你母亲要是有你这般性子,可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母后受过苦?受过什么苦?”我有些惊讶,连忙问道。 太后摆了摆手:“都是在遇见你父亲之前了,不提也罢。离西山可还有不愿的距离,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下。不然晚上又没精神了。” 我点了点头,侧靠在马车一边。才一会儿,忽然道:“对了,太后,那首歌有没有名字?” 太后摇了摇头:“没有,你母亲并没有取名字。” 我闻言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那不如就叫长安遥吧,遥远的遥。” 太后无言,只是微笑着点头。 长安遥,一路长安遥,一路忆长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三章四个女人 待到了西山之后,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山上露水极重,空气极其湿润,且有些寒冷。我跟太后下了轿的时候,身上都有些打颤。因为那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凉爽了。下了轿之后,太后只是吩咐我们在原地等着,她要跟那中年妇人先行一步。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皇后跟着些许士兵离去之后,我们余下的人,便留在了原地。 木美人一脸的怒容,虽说脸上的肿胀消了不少,但是还能看到一些明显的印记。苏白则在角落处,不说话也不声张,隐藏的就仿佛是透明人一样。赫连琉璃与我站在一处,跟我说着这山中美景,跟我说着是林间趣事。 只是还没说多久,就听木美人一脸怨念的开口道:“赫连琉璃,你不以为这两巴掌就这么算了吧。” 赫连琉璃偏过头说道:“不这么算了……你木美人还想要怎样?难不成还想还给我两个巴掌?” 赫连琉璃笑了笑:“不过我也知道你木美人没这个胆子。现在太后不在,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那两巴掌,我是替顾妹妹还的。” 一听这话,木美人更是暴跳如雷了起来:“我就说你们两个小贱人,绝对没有好心肠。竟然一起欺辱我!赫连琉璃,你本事还真的是大了,自己都还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开始护着别人了。你也不怕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木美人冷笑一声,又把目光投向我。 “还有你顾影怜,昨晚那两个巴掌我还真是打的少了。下次应该打你二十个巴掌!” 我闻言低头不语。 赫连琉璃这时说道:“好啊,既然你木美人这么厉害,就过来吧。我就站在这。我也想看看你木美人的胆子,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大!” “你们在宫里如何拉帮结伙我管不着,争宠夺后也是你们事,本宫不参与。但是你们若是欺负了顾妹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赫连琉璃的话,就到这说,听不听,便是你们的事了。”赫连琉璃说完,便抱着肩靠在一侧,心中不免冷笑的看着木美人。 木美人被赫连琉璃激动战火,想要发泄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得捏紧了拳头。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赫连琉璃可是最早被皇上此封的正妃,其虽然没有外戚帮忙孤家寡人一个,但是她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能不能还是不惹为好。反而是这个顾影怜,看上去有些麻烦,但是木美人早就已经试探过这顾影怜的底线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 “赫连琉璃,你护得了她一世,可未必护得了她一世。这话我就说到这里了,你们之间的纷争我不参与,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安静。”苏白开口说道。 “顾影怜,你就准备这么让人家护着当个缩头乌龟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苏白挑了挑眉毛,又说了一句。 我闻言笑了笑,说道:“神仙打架,哪里容得下小鬼作乱。只是影怜的性格就是睚眦必报,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人若欺我一尺……我这个连昭狱都去过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你说呢,惠妃娘娘?”我看了苏白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 “什么,你去过昭狱?”木美人瞪着眼睛,一脸惊愕的看着我,表情极其精彩。 我点了点头:“是去过几天,被关在里面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那徐天狼……把你放了?”我被关在昭狱的那些日子,木美人刚好在外游玩。自然是一点也不清楚。 “她怎么出来的,当然是太后亲自把她接回来的。”赫连琉璃开口说道。 “太后……亲自……”木美人眉头抖了抖,再一想到今天一早太后的表现跟赫连琉璃的出头。木美人突然像是吃了一颗苍蝇一样的恶心。她蹙了蹙眉,看着我说道:“我不管你顾影怜有多大的靠山,只要你不惹到我,我绝对不会去招惹你。你如果惹到我,就是太后当你的靠山,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华妃娘娘好像搞错了。”我揉了揉脸颊,满含深意的看着她:“先给了影怜两个巴掌的人,可是华妃娘娘你,而并非是影怜我。虽然影怜也很奇怪华妃娘娘的做法。不过事情都已经到了今天这步,娘娘再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有些可笑了?” 木美人心头一颤,心里也知道有些不妙,她可不是没有脑子的白痴。顾影怜这么一说,她背后的靠山显然就是太后无疑了。但越是这样,木美人就越是觉得烦躁。凭什么一个刚刚进宫不到一年的人,便能得到太后垂青?木美人捏了捏娇柔的拳头,然后出声道:“不管怎么样,你顾影怜还是少惹我为妙!” “少惹是指什么,那我今天这两个巴掌,怎么算?”赫连琉璃看了看自己的青葱玉指,然后笑吟吟的说道。 “你……”咬了咬牙,木美人大声道:“我告诉你赫连琉璃,你不用嚣张,这两个巴掌我迟早会讨回来。连带着顾影怜,我都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你们还是祈祷别被我抓到把柄吧,不然,我一定让你们有苦说不出,有话吐不出。” “那这样就好办了,直接在这里打个够再回去好了。我倒要看看,华妃娘娘你,是怎么报复我的。”赫连琉璃说着,便要向前一步,作势便要扇木美人的巴掌。木美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他纵然不害怕我跟赫连琉璃。但是上午那两个巴掌,显然把他打出阴影来了。 “咯咯,还真是有趣。我也刚好想看看,这巴掌怎么打打得好。”苏白掩着嘴咯咯笑了两声,置身事外。 “苏白,你别以为你就一点事都没有了。就凭顾影怜那个性格,你认为你会没事吗?”木美人瞪了一眼苏白,冷哼道。 “我?我做什么了。”苏白指着自己,眯了眯眼睛:“我做了什么其实华妃娘娘你是不必担忧的,相比起华妃娘娘劝我,其实我更想劝劝华妃娘娘小心一点。这顾影怜,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哼,别把本宫跟你相提并论。你当初是怎么被她玩弄的?如今我又是如何对她的?”木美人冷笑一声。 “至少苏白没挨到巴掌,不是吗?”苏白摸了摸自己白嫩的脸蛋,脸上勾起了一抹笑容。她最喜欢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了,然后自己从中获利。现在不管是赫连琉璃跟木美人敌对上了,还是我跟木美人地对上了。对苏白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哦?看上去惠妃娘娘是把自己置身之外了啊。”我眯着眼睛说道。 苏白耸了耸肩:“那不然呢?小女子势单力薄,怎么能跟姐妹们争斗呢,这可不对。”苏白掸了掸身上的露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我听闻是真的笑了一下。 “看样子,惠妃娘娘你也忘了我是怎么去昭狱的了。不过没关系,早晚会让你记起来的。”我轻声说道。 “呵呵,一个只会靠别人的废物,你还是想象怎自己怎么解决眼前的事吧。既然咱们四个被太后带到这,那么这其中的含义,我就不做说明了。不只是你顾影怜,我苏白跟华妃娘娘的家族又岂是寻常人可以摆布的?你应该考虑清楚,今天这事情结束了,回到长安城,你要怎么在苏家跟木家的夹缝中活着。” “当然了,目前来说,丽妃妹妹我现在还无法撼动他的地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你失去这把伞之后,你会想到什么东西?。苏白看了一下自己涂着鲜艳色彩的指甲,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木美人:“华妃娘娘,我刚才的话,你们可以自仔细听好, “哼。”木美人冷哼一声。 “真不愧是苏家女人,言语犀利辞藻丰富。当初陛下要求闭月奏折的话交给你就好了。不过你认为只是这样,你们就能赢?或者,他一定输?” “这种事情我自然是看不破的,不破我迟早也会有看破的那一天。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是她顾影怜身死之时。我可没有像华妃娘娘那般软弱无能。我说是身死之时,那便就是身死之时。”苏白瞧了一眼赫连琉璃,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是吗,那惠妃娘娘可千万别给我参你爹苏相一本的权利。我知道你暗地里埋下了不少伏笔,不过这些伏笔我敢保证你以后一个都用不上,你心是不信?” “你敢!” 苏白突然勃然大怒,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 “呵呵,你苏白都敢的事,我赫连琉璃有什么不敢的。我今天刚好也让你苏白看一看,你敢动顾影怜,我就敢把你的整片网都剪短。”一个极其短期的交锋。苏白跟赫连琉璃就只是对看了一眼。彼此同一时间便说了一句话。 “我等着你。”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表情异常恼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四章妇人与太后 “娘娘,娘娘。”白鸽跟在自己主子的背后,不听的叫着。 “滚开!”木美人朝着白鸽大喝一声,然后似是恼羞成怒了一般,一头钻回了轿子里。 苏白笑了一声,瞥了一眼赫连琉璃,也钻回了自己的轿子里。赫连琉璃见她二人都不再多说了,带着我进了她的轿子里。 “那木美人是恼羞成怒了。”赫连琉璃眯着眼睛笑道。 “恼羞成怒?怎么讲啊姐姐。”我有些诧异,开口询问道。 赫连琉璃说道:“方才我跟苏白针锋相对,你不言不语,她自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木美人这人心高气傲,别说是你我了,就是皇上想让他低头,都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不过她也就是这样的性子,才会被苏白利用。” 赫连琉璃突然看着我道:“你要认真的听我的话,苏白这个人你不要去招惹她。哪怕她招惹你,你也不要去招惹她。她这个人心机城府实在是太深了。这么多年来,宫里明里暗里不知道被他收买了多少人。这一次上西山,如果不是我出手帮了你,恐怕她现在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呢。” 太后一共让四个人一起陪着她来这西山,这就说明这四个人的身份,在太后心里,要比其他妃子高上一些。而苏白愿意看到的,是其余三人互相厮杀,她好做那个渔翁来收拾残局。不过木美人对我的突然出手,加上赫连琉璃不顾后果的帮我反出手,让苏白有些慌乱的。 因为她最不喜欢看到的事情出现了。 那就是联盟。 在她眼里,我跟赫连琉璃就像是在联盟对付木美人。那么木美人必定落于下风。假如木美人与我们死磕到底的话,最后受伤严重的肯定是木美人,那木美人之后呢?必然就是她苏白了。当然苏白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帮助木美人,其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么多年的计划,不然在赫连琉璃说要除掉她所有棋子的时候,苏白也而不会那么冲动。 按照常理来说,虽然我跟赫连琉璃并非是联盟,但是苏白这样想问题的方式是绝对没错的。她在帮木美人的同时,其实也是帮了她自己。而不管是我还是赫连琉璃,虽然嘴上不愿意落得下风。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还是很忌惮苏白的。 “平日若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西苑寻我,就算苏白跟木美人再怎么嚣张,也要给我几分薄面的。”赫连琉璃跟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 紧接着,赫连琉璃接着道:“虽然我不知道妹妹你为何入皇宫,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你对权势似乎并不那么看重。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一点你要记牢。” “姐姐说便是。”我点头应道。 赫连琉璃看着我,认真的说:“在这后宫之中,你可以不对权势感兴趣,但是一定要有权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人能够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江湖如此,后宫也是如此。你有权势,才能不被人欺凌,你有权势,也才能不让你身边的人欺凌你。你可明白?” 赫连琉璃睁着眼睛看向我,一脸急切的询问着。 我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其实我真的对权势一点也不感兴趣。我觉得二品芳仪的身份也足够我耀武扬威了。但是赫连琉璃这么认真的帮我,我若不给她一点回应,也就太说不过去了。见我点头,赫连琉璃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方才那看上去英武不凡的女子,又变回了那温润如水的芊芊女子。 …… “你找我什么事?” 有些不耐烦的,木美人被苏白拉到了马车里。 “有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木美人摸了一下鼻子,有些烦躁的说道。她并不喜欢苏白,说白了,木美人不喜欢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所以跟苏白这么近距离的交流,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呵呵,看样子,华妃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紧张呢。”苏白微笑道。 “我紧张什么,不就是赫连琉璃跟顾影怜两个小贱人吗,还能翻了天不成?倒是你啊惠妃娘娘,怎么慌成这个样子了?”木美人嗤笑一声,揽了揽耳边的发丝。 “哦?你认为我慌张了?”苏白回问道。 木美人连理都没理苏白,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有没有事啊,没事我就回去了。你这轿子又闷又热,真是烦死本宫了。” “联盟。” 苏白开口道。 简单明了。她不喜欢兜圈子,也不喜欢别人跟她兜圈子。之所以选择木美人联盟,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因为除了这个智商在苏白眼里,跟家畜差不多的华妃娘娘外,苏白还真的找不到什么适合联盟的对象。但是谁曾想,就在苏白说完这句话之后,木美人更是破天荒的大笑了两声,然后径直离开了马车。 “我木美人还需要跟别人结盟?哼。” 看着那骄傲到了不可一世的背影,苏白暗骂了一声废物。随后又静静的思考了起来。他现在在想办法,想办法怎么对付赫连琉璃跟顾影怜两个人。若是这在皇宫之中,苏白定然有各种各样的法子。但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西山,想要不落得下风的回到宫里,对苏白来说,是一份极大的考验。 若非木美人那个废物,我还用得着这样低三下四?一想到刚才那绝美的女子,苏白就是一阵气结。 …… “我来了。” 武冕坐在一张老旧的椅子上,轻声说道。这椅子是极其普通的那种椅子,一般农民家里用的那种。莫说是平时了,就是最苦的日子里,武冕也没坐过这样的椅子。但是自从宪宗死了以后,这样的椅子,武冕每年都要坐一次。 不多时,从茅草屋的里面走出来一个妇人,妇人长得有些苍老,但一看也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妇。她的脸犹如鸡蛋一般的光滑,只是眼角有了些许皱纹,头发也染上了点点风霜。所以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苍老。 “怎么又来了。”妇人轻哼了一声,也不管坐在这的是不是大唐的太后,她摸了摸大锅上的盖子,有些凉。妇人轻车熟路的将火点上,然后又开始刷起了碗。从始至终,就只有那一句怎么又来了。余下的,妇人便犹如没看到武冕一样,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而武冕也不在意,喝着桌子上最普通的白开水,饶有兴趣的看着妇人在忙碌。 “你不累吗?” 这句,不是武冕对妇人说的,而是妇人对武冕说的。 “累。” 武冕笑了笑,温柔的说:“赶了两天的路,怎么会不累呢。这不累了,便在你这里歇歇脚。你又不会赶我。” 那妇人哼了一声,似是也有些累了,她坐在武冕的对面,武冕给她倒了一杯水。 “若是累了,就跟我回宫吧。你知道,其实当年的事,不怪他。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是老死在这深山里,又能如何呢?谁又会知道,谁又会看到?”武冕看着妇人,微微蹙起眉头,苦口婆心的说道。这么多年来,她每年都来,每年都说同样的话。 妇人呢,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你若是要留下,便留下。若是不愿留下,就滚远些。” “你的脾气,除了他,还真的没人能够制得住你。”武冕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老妪不认识什么他,也不知道什么她。老妪就只想在这西山之中终老,请求太后恩赐。”妇人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她跟本就不在乎武冕,又或者是她跟本谁都不在乎。她这个人便是这样,谁能拿她如何呢?妇人想到这,笑了一下。 是啊,这么多年,还是她最厉害。 “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冥顽不灵呢?”武冕叹了一口气。 冥顽不灵?妇人扭过头看着武冕,然后一脸冷笑:“到底是谁冥顽不灵?是你丈夫冥顽不灵,还是你冥顽不灵!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冥顽不灵?当年又是谁逼走了顾安城,又是谁逼走了婉君。郑诗荷,你现在坐在这里大声的跟老妪我说,到底是谁冥顽不灵!” 妇人似是动了真火,将水瓢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一脸怒容的看着武冕。郑诗荷,那是武冕以前的本性。知道的人,几乎寥寥无几。只是当年的事,就是现在回想过去,武冕仍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想起那妇人年轻时候的样子,武冕心里有些恍惚。她不忍开口,微微的低下了头。 这个女人从前叫郑三千,是武冕的远方表姐。名字取弱水三千一瓢可饮的意思。而他的男人呢,是一个天下说不得的男人。武冕很清楚,谁是说不得,武冕也很清楚,这个说不得,自己却偏偏说得。 “滚吧。” 老妇人下了逐客令。 “老妪我只是一个寡妇,你又何苦年年来纠缠。” “我找到婉君的女儿了。”武冕开口说道。 “啪。” 一声清脆的物体落地声,妇人看着武冕,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你说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五章 归程 妇人的手掌有些颤抖,这是她在面对武冕的时候第一次失态。她看着武冕,有些发白的嘴唇微微发抖。 “嗯,是顾安城送她来的。”武冕低垂着眸子,声音很轻。 妇人深深的看了一眼武冕,然后有些颓然的坐到椅子上,良久说道:“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 “是也不是。” 武冕回她。 “你走吧。”妇人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 武冕楞了一下,然后看着她道:“你这又是何苦?难道非要将当年的事算的那么清楚才好吗?”武冕扭过头,轻声道:“都过去了,就算当年没过去的,现在也过去了。” 妇人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到武冕面前。她比武冕要矮上一些,就是这般看着,也要抬头去瞧。妇人看着武冕,猛的举起手掌,似是作势就要打下去。一直在旁边一声不吭的赵妃蓉连忙挡在武冕身前。她是个奴才,赵妃蓉一直都这么认为。 作为一个奴才,她当然不敢去还手去打这个女人,但作为一个奴才,她可以替自己的主子挨下这一巴掌。 “赵妃蓉?” 妇人看着赵妃蓉那一双极其认真的眸子,忽然笑了笑:“你放心,这一巴掌我打不下去的,我怕脏了手。” “没事的妃蓉。”武冕拍了拍赵妃蓉的肩膀,示意她让开。 赵妃蓉诺了一声,站到了一旁,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都看着那妇人,生怕她会对自己的主子不利。妇人收起笑容,看着武冕:“你让我忘了?” 武冕回问:“不能忘吗?” 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捂着胸口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忽然,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妇人抬起头一脸严肃的看向武冕,开口便问道:“忘,你让我怎么忘?忘了你将婉君跟顾安城赶走,忘了你一道圣旨将我的男人杀了头吗!郑诗荷,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忘!”妇人又流眼泪了,只不过方才她是笑着流出来的,这次,是哭着流出来的。 又或者,她其实一直都没笑。 妇人攥着有些发红的拳头,一声声的质问着武冕。她摸着胸口道:“郑诗荷,我是你姐姐你知道吗?但是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有把我当成一个姐姐来看待吗!” 声嘶力竭的吼声,就连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都便的有些沙哑。武冕没有避开妇人的眼睛,而是看着她道:“当年卢耽私通敌国克扣军饷,你说他不该死吗?他卢耽有才该活,但无德不该死吗?我赶婉君跟顾安城走,你怨恨我,那你告诉我,当时换做是你,你应该怎么做?” 武冕心中难过,只觉得犹如针扎一般。 妇人听过,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武冕,又像是自嘲自己。她摆了摆手,然后转过身说:“天下人怨我男人,我不怨。天下人不怨你,我怨。” 看着那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背影,武冕仰起头,将眼中的泪水抹去。她悄悄转身,说了一声走了。她没看见那妇人的表情,也没听见她的声音。但是武冕知道,这一个转身,怕就是此生难见了。只是那一声我怨,却让武冕心里犹如刀割一般的难过。 “小姐。” 赵妃蓉想要扶着武冕,却被武冕拦了下来。 当年郑三千与卢耽,被天下人称之为天作之合。郑三千的绝色,就是较之她武冕也不遑多让。而卢耽有才,用宪宗的话说,有大才。但是私通敌国,克扣军饷,致使唐朝五万大军丧命与突厥铁蹄之下。只是为了不让郑三千想不开,武冕压下了这条消息。 怎么救?怎么瞒?救他卢耽一人,还是瞒天下人? 后来结局固然是凄惨的,卢耽被凌迟处死,天下百姓分食其肉,到最后就是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只是郑三千是不知道的,她也不信。所以当年的天作之合,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死了的在地下,疯了的在西山。 武冕摸着自己的心口,心里阵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本来都过去了的故事,原来都还没过去。他年复一年的来这西山,以前总能找得到理由,但是现在,可能连借口都没有了。 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 …… 待到太后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只是因为一直空腹,有些饥饿。太后的脸色不太好,似有些苍白。但是还没等我们上去问候,太后便钻进了轿子里。中年妇人冲我们说道:“你们自己准备点吃的便是,太后有些不舒服,晚一些便回去了。” “臣妾遵旨。” 我们几人行了礼,面面相觑。 “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年都要在这西山住上些日子的,看来太后的身子真的有些不舒服。”赫连琉璃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太后身子硬朗,鸿福齐天,怎么会不舒服呢,丽妃姐姐还是别猜了,太后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透的?”木美人哼了一声,出声说道。 赫连琉璃没搭理她,而是跟我说:“妹妹带些吃的了吗。” 我点了点头道:“带了些。” 赫连琉璃一笑道:“那来,咱们先吃些东西。”说着,便跟着我上了轿子。 “德行。”木美人轻啐一口。 “你要是没有吃的,姐姐我可以给你一些。”苏白靠着轿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木美人。木美人扭头看了她一眼,冷哼道:“就不劳姐姐你费心了。姐姐的那点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生气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你若真看不惯顾影怜,回宫里的时候,教训教训她便是了。这嘴上的功夫再厉害,伤不到人也不行啊。”苏白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食物,微微一笑。这荒山野岭,看着木美人生气的模样,苏白还真觉得有点大快人心的意思。 “哟,妹妹我这嘴上功夫,那是伺候皇上用的。咯咯,姐姐怕是不明白吧?也是,听闻皇上好些日子没去过南苑了,姐姐心里怕就是想用那嘴上功夫都用不上吧?哈哈。”木美人掩着嘴大笑了两声,丝毫不落下风。她迈着婀娜的步子,笑吟吟的说道:“也真是可怜姐姐这个大美人了。” “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淫词,简直不知廉耻!”苏白脸色一变,冷哼一声。 木美人说的对,皇上确实已经很久没宠幸过她了。早些日子在木美人仍在出游的时候,皇上倒是来过几次,但是木美人这一回宫,别说来宠幸她了,就是这南苑,都没来过一次。一想到这,苏白心里又是一阵气恼。不过表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道:“得一日宠不如得一世宠,你又得意什么呢?” “哼,这一世宠妹妹可不清楚。不过妹妹清楚的是,这一日宠姐姐现在可都难得到了。不过只要姐姐你开口,妹妹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还是可以的。”木美人不屑的看了一眼苏白,讥讽道。她最讨厌苏白这幅态度了,自己明明想要争宠,但却没那个本事。而且没本事还不服输。 “姐姐好好吃你的东西吧,莫要吃快了再噎到。” 木美人冷笑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轿子里。 苏白冷着脸,用力的攥了攥手掌,将手里的食粮都捏的变了形。她咬牙切齿的低声自语:“顾影怜,木美人。不杀你们两个,我苏白誓不为人!” “今日启程,明天晚上便可到宫里了。” 收拾了一些残余的食物跟垃圾,赫连琉璃挑了挑耳边的发丝,跟我说道。 我漱了漱口,然后点头道:“那还算快了。” “这回去的时候,你便跟姐姐我一个轿子吧。太后看上去心情不好,别在冲撞着。虽说不知者无罪,但还是小心些的好。”赫连琉璃拉着我的手道。 “听姐姐的便是了,妹妹我没什么主意的。”我笑了笑。 赫连琉璃闻言点了点我的额头,笑骂道:“你啊,主意比鬼都多,天天装疯卖傻的。” 我吐了吐舌头,也没接话。 “回宫里之后,小心一些。这一趟来西山,苏白跟那木美人,怕是要寻你的麻烦。你自己别出什么风头,若是真有什么麻烦就来找姐姐我,可千万别受了欺负。”赫连琉璃笑着跟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马车便启程了,我跟赫连琉璃一乘,行在居中。苏白跟木美人跟在后面。一路上也算是相安无事。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在中途的驿站停歇。而是一天一夜,直接回了宫里。虽说有些颠簸劳累,但是太后不出声,我们也全然不敢开口说歇息。 待到了长安的时候,已是深夜,马车直直的朝着宫内驶去。赫连琉璃的马车,是一直停到我哑阁门前才离去的。而苏白等人,也各自全都回了自己的别苑。一次西山之行下来,别的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作痛格外疲累。我让薄月给我烧上水,洗了个澡才回到屋内。 此时我觉得一身疲惫,只想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至于其他事,早就全都忘在了脑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六章打入冷宫 第二日,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浑身酸痛的我躺在床上,就连起身都不愿意起身。薄月将那苏白早先送过来的盆栽搬到了我的屋里。我看了一眼,见那盆栽已经发了芽,嫩绿色的,看上去充满了勃勃生机。 “薄月,今儿就别咱们自己做饭了,你去御膳房带些饭菜回来就是了。”我伸了个懒腰,对着薄月说道。 薄月应了一声,便去了。 我梳洗之后换上衣服在大厅坐着喝茶,忽听到门外有人提到薛芙,我抬头看去,只见是我宫外的蓝衫公公。我喊了一声,唤他们过来。两位蓝衫公公一见是我,连忙弯着腰走了进来,然后下跪行礼道:“奴才参见顾芳仪。” “方才听你们谈起薛娘娘,所为何事?”我喝了口茶,用余光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只见他们两人相视一眼,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结结巴巴的,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皱了皱眉,开口道:“若不说实话,就休怪本宫下手狠辣了!” “娘娘息怒!娘娘喜怒!” 他们两人赶紧跪下来叩头,生怕惹恼了我。 “是……是这样的……昨夜皇上来了咱北苑,本是朝着娘娘您这来的,但是不知怎么就去了薛娘娘那……” 李忱回宫了。 我喝了口茶,心说昨夜李忱应该是想来我这哑阁寻我的,不过我跟随太后前去西山还没回来,所以就去了薛芙那?不过皇上宠幸妃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又议论些什么呢?我皱了皱眉,然后说道:“继续说。” “是,奴才这就说。” 其中一个太监接着道:“皇上到了薛娘娘那,似是本来要宠幸薛娘娘的,但是不知道怎么,薛娘娘竟然给了皇上一个耳光。皇上是勃然大怒,当时就回了宫里。薛娘娘事后也怕的不行,但是这怕有什么用啊,皇上回头下了道圣旨,将薛娘娘给打入冷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闻言一愣,然后急忙问道。我虽然早就知道薛芙不喜欢皇上,但是就算再不喜欢,怎么能用耳光对待呢,这个傻孩子!冷宫虽然我没去过,不过听说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待得地方,别说是一个个娇柔的妃子了,就是行军打仗的士兵进去了,都受不了。 “回娘娘,昨晚薛娘娘就被打入冷宫了。” “好了,你们退下吧。” 我皱着眉头,连忙起身就要出门。薛芙被打入冷宫,不管怎么样我也得想办法将她放出来啊,这万一在冷宫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我咬了咬嘴唇,出门寻了宫外的侍从,跟他说道:“你去宫中,跟皇上说我有要事找他,让他速来一趟哑阁。” 后宫妃子是不能随意出后宫的,虽然我来大唐之时有宫中行走的特权,可是皇上此时在哪里我可根本不清楚,总不能皇宫的每一处都要看看,这要是被发现了,可就犯了大忌讳了。那蓝衫公公有些为难的看着我道:“娘娘……这……” “你就说我犯了重病,快去!” “娘娘息怒。”那蓝衫公公连忙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娘娘,这欺君之罪可是大罪,娘娘就是再怎么思念皇上,也不能……” “本宫让你快些去,就是出了事,本宫替你担着!你要是不去,本宫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我心急如焚,哪里有功夫跟这太监多嘴,于是对着他就大声呵斥了一声。那蓝衫公公被我吓的浑身一抖,连忙道:“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 待那公公出去之后,我呼出了一口气。心说薛芙也真是的,做什么事情不好,偏偏打了皇上一个耳光。这事要是被人拿出来小题大做一番,别说是冷宫了,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我皱着眉头心里觉得烦闷,心想这其中会不会有其他人的影子? 想了想,我便又坐下来等着李忱了。一直到手中那杯茶彻底凉了下去,才听到外面的公公的叫声:“皇上驾到!” 紧接着,只见李忱眉头紧锁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红袍公公。他进屋一见到我,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道:“是谁说顾芳仪生了重病的的?方才那太监呢?拖出去给朕砍了!” “皇上!” 我连忙拦住他,然后站起来拉着他的手道:“是臣妾让他这么说的,因为臣妾不知道皇上身在何处,又十分想念皇上,所以才出此下策,望皇上恕罪。” 我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 有外人在,有些事情自然是不能多说的。 李忱听完这话,不由得笑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扶我起来。 “想念朕?顾影怜,你这又是搞得什么把戏。”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温柔的笑了笑:“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妾思念皇上不是应该的吗。皇上快来,臣妾有话跟皇上说。”说着,我便强拉着他朝着我房中走去。李忱何其聪明,一见我强拉着我,连忙会意道:“朕跟顾芳仪有要事说,你守在门外,不许旁人进来。” “嗻。”那红袍公公微微鞠了一躬,双手持着拂尘站在门外。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朕说,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进了房间,李忱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我听说,皇上你昨夜被薛芙打了一巴掌?”我看着他,眼神紧张。 李忱听了这话,微微皱眉道:“咳咳,就这个事?” 我坐在他旁边,用轻柔的语气说道:“皇上……就把薛芙打入冷宫了?” “你是来给她求情的?”李忱眯了眯眼睛,看着我。 我连忙跪在地上,用哀求的声音道:“臣妾跟薛芙情同姐妹,日前跟太后去西山才不知此事。希望皇上能够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放过薛芙一马。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忱嗤笑一声:“就为了这个事,你宁可犯欺君之罪,也要见我一面?” 我抬起头,眼神以说明一切。 “胡闹!”李忱突然大喝一声:“朕来见你,是关心你才来。结果你现在跪在地上这是做什么?放过她,朕坐上这龙椅这么多年,可就没见过一个敢打皇上巴掌的妃子!” “你若不提,朕还真忘了,明日便送她去午门吧。”说着,李忱便要起身起开。 “皇上!”我连忙站起来拦在门口,然后固执的看向她。 “你这嘴角是怎么了?” 李忱突然看向我的嘴角,然后出声道。我连忙偏头,被木美人打的那个巴掌淤青还没下去。 “没事。” 李忱眯了眯眼睛,开口道:“你被人打了?” “皇上,臣妾愿以臣妾所有求皇上放薛芙一马。薛芙从小坎坷,来到宫中更是如此。臣妾知道皇上宽宏大量,定然能不计前嫌……”我连忙转换话题,生怕他在继续问下去。 李忱听我说完,坐回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所有?你顾影怜,有什么东西,是朕没有的?朕还真有些好奇。”他嘴角挑着一抹笑意,似是在嘲弄我一般。 我咬了咬嘴唇,然后抬头看向他:“皇上放过薛芙,臣妾愿意给皇上侍寝。” 李忱看着我,半晌一言不发。 我亦看着他。这就是我最后的筹码了,什么事情都是等值的,用贞洁来换一条人命,我觉得是值得的。而且本来,我就是属于他的,只是心甘情愿,跟心不甘不情愿的分别罢了。 “你顾影怜,本就是南诏送给朕的妃子。这不是你能跟朕谈判的筹码。你知不知道?”李忱弯下腰挑着我的下巴说道。 “她薛芙是你的什么人朕不清楚。但你顾影怜是朕的女人。朕的女人,不是用来交易的筹码。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下一次你再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朕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我闻言一怔。 “不就是一个薛芙,过会儿你去带她回来便是了。不过死罪可免,这妃子就不用做了。让她去做个女官吧。”李忱开口说道。 我闻言大喜,别说是做女官了,就是让薛芙当个侍者,只要是能救她一命便好啊。见我脸上露出笑意,李忱笑道:“你顾影怜还真是容易满足的人。”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心中大喜,也不管李忱怎么说我了。 李忱摆了摆手,然后扶我起来道:“南诏公主有宫中行走的权利,只要不到前庭,你哪里都可以去。下一次再寻我,就亲自来,别动不动就说自己犯了重病。如此这般,真要是有一天得了重病,朕都以为你是在骗朕。” 我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 “好了,没什么事朕就走了。宫中还有一大堆事要去做。待朕闲下来再来找你。那薛芙,你动作快点,大概还不至于受什么皮肉之苦。”李忱跟我说完,便朝外走去。我一把揽住他的胳膊,轻柔道:“待皇上你出去了,臣妾便去将她接回来。” “嘁,你何时跟朕这般亲密的?”李忱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微微一愣,然后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臣妾什么时候跟皇上不亲密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七章带你回家 “随你吧,你的性子,朕也搞不清楚。” 我抿了抿嘴唇。 其实我对李忱的态度,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一点是,我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那么爱李忱,最起码,对他的恨意消磨了不少我对他的爱意。但我对他仍然是又爱又恨。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杀母仇人,如果是,我该如何面对他?一想到这,我心中的雀跃不由得低沉了一些。 “你跟着顾芳仪去冷宫,将那薛芙接回来。朕自己回宫。”李忱对着那红袍公公言语了一句,然后便向外走去。 “恭送皇上。”我对着李忱行了一礼,然后转头望着那红袍公公道:“公公,咱们现在就去吧。” 那红袍公公闻言笑了笑:“娘娘还真是片刻都等不得啊。奴才这就去准备,娘娘稍安勿躁。” “快些最好。” 没过多久,那红袍公公带我上了轿子,便直奔冷宫了。这冷宫,我是第一次去,以前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待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这般骇人。这冷宫看起来就像是一间阴气森森的房子,院子里到处都是落叶,房子也偏暗。那红袍公公引着我开了门,当即便进了冷宫的大门。 冷宫内分外好多个一个接一个的笼子,这些笼子里面便是身上穿着白色衣裳的妃子。在旁边有着不少看上去吓人的刑具,甚至还有那见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发抖的木驴。在冷宫的门口有一张椅子,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年岁很大的老妪,这老妪身上穿着宫女的服装,脸上满是骇人的褶皱,身材有些发胖,看起来有些吓人。 “孟嬷嬷。”红袍公公眯了眯眼睛,对那老妪说道。 “哎呀这不是海公公吗,稀客稀客。这是……又有犯错的妃子?”那老妪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突然间变得凶神恶煞了起来:“混账,进了进宫还敢站着!快脱了你这一身衣裳给老身滚进去等候发落!” 我微微一怔,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神。 “听不懂话吗?快滚进去!”说着,那孟嬷嬷竟然还抄起了旁边的鞭子。我被气得不轻,当即便喝道:“放肆!是谁告诉你本宫是来服刑的?你连问都不问就敢动刑?是谁给你的胆子!”我大喝一声,怒视着那孟嬷嬷。海公公也笑道:“孟嬷嬷你误会了,这可是皇上的宠妃顾芳仪。” 那孟嬷嬷一听,把手里的鞭子一扔,连忙跪在我的面前叩起了头,那声音响的,就像是要把地砸开个窟窿一样,她一边叩还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往娘娘恕罪!” 我一脸厌恶的看着她,心里惦记着薛芙,也不愿意多说,于是开口道:“好了,本宫没工夫跟你闲扯,薛芙薛娘娘被关在哪里?你快点带本宫过去。” “多谢娘娘。” 那孟嬷嬷站起来谄媚的笑着,然后见我一提薛芙,突然有些发愣:“这个……薛娘娘……这个” “顾芳仪带的皇上口谕,要带薛娘娘离开这。你快些领路。”海公公似是也有些不耐烦了,开口说道。 “啊?这可如何是好啊,海公公,娘娘,快随老身来啊!”那孟嬷嬷浑身都在发颤,连忙朝着冷宫里面跑了过去。见她这般模样,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连忙跟海公公跟了上去。随着跟孟嬷嬷走的越来越深入,忽然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声的叫骂声,跟极其放肆的笑声。 “快住手吧各位娘娘,大事不好了!”那孟嬷嬷在门外大喊一声,显得很是着急。我一听这话,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走了过去。 “什么大事,没看见我们正开心着吗。”只见从那牢笼里,竟走出来一位妃子,我定睛一看,这妃子不是别人,正是此前羞辱过薛芙的林玲珑!那林玲珑扭头看见我,突然笑了:“哟,这不是顾影怜吗,怎么,看模样你也被皇上给关进来了?还真是老天有眼啊,这下子可有得玩了。” “滚开!”我看着大声吼道。那林玲珑脸色一变正欲发作,突然被孟嬷嬷拉到一旁耳语了一番,那林玲珑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脸上的颜色是由青转紫,好不精彩。 我推开林玲珑进到那牢笼里一看,顿时眼泪就流出来了。只见几个有些茫然的妃子的妃子正愣神的看着我,站在一旁。在地面当中,被扒的浑身赤裸的薛芙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浑身颤抖。她的身上一块青一块紫,满是淤青。尤其是肩膀,甚至还有一道伤疤正在向外冒着鲜血。 看这那弱小的身子蜷缩在地面上,我顿时泪流满面,心里不断地咒骂着林玲珑等人的毒蝎心肠。然后连忙把身上的纱衣脱下来盖到薛芙的身上。待我抱起薛芙的时候,薛芙还浑身发抖,死死的咬着嘴唇。我看的心如刀割,连忙说道:“别怕,是姐姐,是姐姐来了。”我拍着她的后背,那遍体鳞伤的皮肤跟那固执满是泪痕的脸庞,都让我心疼不已。 听我说完,薛芙睁开眼睛,看见是我,一声姐姐从嘴里颤抖的吐出。然后突然趴在我肩头放声大哭。这一声姐姐叫得我心都碎了。我紧咬着嘴唇,有些颤抖的拍着她的后背。我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站在周围的这些妃子,冷声道:“都是你们做的?” “这人是谁啊?” “可不,看模样也是被扔进冷宫来了,等一会连她一块收拾就是了。” 我把薛芙放到一旁,示意她别哭了。然后站起来,对着这几个妃子一人一个耳光。“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几乎用出了我全身力量,打的她们惨叫连连。 “本宫乃二品芳仪顾影怜,都记清楚本宫的名字了吗?”我大声喊道。然后说道:“你们不是喜欢欺负人吗?来抬起头,欺负本宫来!”我抓起一个妃子的头发,然后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又是一个巴掌落下去。 “这是本宫待薛芙还给你们的。”我声音发颤,双眼通红。这是我第一次这般气氛,第一次觉得后宫是如此可怕如此阴暗的地方,我咬着嘴唇,想起她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一阵的愤怒。 “好了顾影怜,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你来了,那我们走便是了。你还要把她们打死不成?”林玲珑走进来,漫不经心的说道。她哼了一声,对着在我旁边地上坐着的薛芙道:“薛娘娘,没死呢吧?”说罢,她又哈哈叫了两声。 我冷笑一声,回手一巴掌甩在林玲珑的脸上,直把她的耳环都打飞了出去。似乎没想到我会对她动手,林玲珑瞪大了眼睛扭过头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顾影怜,你敢打我?”我闻言笑了笑,又是一巴掌甩过去,然后大声道:“我奉皇上圣谕来接薛娘娘出冷宫,就连皇上都没对薛娘娘出手,你们竟然敢如此欺凌与她?本宫这几巴掌是轻的,等回头还有大礼要送给你们呢!” “皇上的圣谕?谁知道你顾影怜有没有弄虚作假?你若是骗了我们怎么办?” “就是,我们岂不是白被打了?”我 林玲珑伸了伸手,让那些叫喊的妃子闭嘴,然后看着我说:“顾影怜,你跟薛芙的丑我林玲珑记下了。” “几位娘娘的胆子,有些太大了些。” 这时,一直在牢房外听着的海公公突然开口说道。 “你一个太监,也有资格说话?”林玲珑见一个不是男人的东西都敢教训自己了,当即便顶撞了回去。 “就是,你是什么东西?” 林玲珑刚说完话,便有人跟着随声附和了起来。 海公公皱了皱眉,冷笑道:“奴才确实不是什么东西,奴才名叫海东青。” “海……海公公?!” 林玲珑大惊失色,叫苦不迭。海公公是何许人也啊,招惹了他,那可就在皇上跟前没有一句好听话了。听到这个名字,其余妃子也是面如土色。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们,然后对着门口道:“海公公,这些人你都记下来了吧。” “娘娘放心,奴才的记性好着呢,这几位娘娘,奴才都记下了。” 听着海公公这么一说,她们几人更是连哭的心思都有了。我懒得理会她们。弯下腰将薛芙抱在怀里。薛芙身子娇小又有些瘦弱,抱着她也不觉得有多么累。我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小脸,心里一阵心疼,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道:“别怕,姐姐带你回家。” 薛芙用力的点了点头,趴在我肩头上呜咽着。我面色铁青,走到门口的时候,撂下一句话:“你们这些人我今天一个个的都记住了。我不管你们的主子是谁,你们放心,不出三天,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你们这辈子都老死在这冷宫。至于你林玲珑……你放心,不只是你跟我不死不休,本宫跟你,也是不死不休!” 我抱着薛芙,一步步的向外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八章死罪 薛芙一路哭着,就只是死死的抱着我,我将纱衣披在她的身上,不停的安抚着她。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她被人欺负了。 “不哭了,不哭了。姐姐给你做主,一定!”我咬了咬牙,摸了摸她的头发。惨无人道,真的是惨无人道。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们都不是人!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车外的海公公喊了一句:“海公公。” “奴才在。” 我说:“方才她们几人,罪最大可如何?” 海公公何其聪明,一听我这么说,便知道我要干嘛了,当即说道:“罪可大可小,若说小了,也要被革去一级头衔闭门思过几日。若说大了,可定死罪。” “当真?” 海公公说:“奴才不敢欺骗娘娘。” “好,那就定她们死罪!”我看着怀里的薛芙,怒气冲冲的说道。 海公公连忙道:“娘娘……这死罪活罪,奴才可说的不算。这个得娘娘亲自去跟皇上说。不过……不过方才那几位娘娘的行为确实可恨,就连奴才我都看不过去了。” 我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笑,这海公公真是个聪明人。不仅没有大包大揽的说要帮我,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很显然是想让我知道他是向着我的,但是却又不愿跟皇上说这个责任。我心中了然,嘴上说道:“海公公今日之事真是麻烦你了。待本宫回宫之后肯定少不了海公公的奖赏。” “娘娘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这是全听皇上跟娘娘安排,哪里敢要娘娘您的赏赐。” 我没继续跟他搭话,反倒是低头看着薛芙,轻声道:“姐姐一定会帮你报仇的,相信姐姐。” 薛芙用力的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她握着我的手,然后说道:“姐姐,那林玲珑,别去罚她了,可以吗?” 我闻言大惑不解,说道:“这是为何。” 薛芙咬了咬牙道:“在冷宫这一日,妹妹受尽了磨难。我以前不懂为什么要讨好皇上,现在明白了。不讨好皇上,在这后宫里就连活下去都是一件难事。那林玲珑更是让我受尽了屈辱。我想要亲自报仇,就不劳烦姐姐了。” 我看着薛芙的眼睛,几日未见,那眼神就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那分固执跟决绝,是我从来没见到过我的。我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希望薛芙还是薛芙。” 薛芙看着我,又哭了出来:“如果不是姐姐,薛芙恐怕早就死了。” 我见她哭了,心里难过,也跟着哭了出来,我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她:“是姐姐不好,是姐姐不好。如果我能早回来一天,也不会让妹妹你这般难过了。”两个人抱头痛哭,没有一丝一毫的计较,也没有任何的隔海。 薛芙在我耳边道:“只要姐姐跟薄月在一天,薛芙就永远是那个薛芙。” 回到哑阁,我连忙传叫太医,然后让薄月照顾着薛芙。看见薛芙这副模样,薄月也顿时流下了眼泪,两个人又是一阵哭泣。薄月心地善良,是打心眼的心疼薛芙,薛芙跟薄月亦是至交,此时更是哭得肝肠寸断。虽然我心里也很难过,但是知道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对着海公公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说道:“麻烦公公带我去寻皇上了,这件事若是不说,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海公公自然知道我所说的是什么事情,当下便同意了,接着带我离开了这里,往皇宫去了。 “娘娘,何苦呢。” 路上,海公公跟我说道。 “为了一个妃子,得罪一群妃子。娘娘这般作风,可是要吃亏的。而且她们可大多跟惠妃娘娘交好,奴才虽然不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还是想跟娘娘说一声三思。” 我笑了笑,回他道:“我跟薛芙情同手足,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哪怕是得罪皇上,我都要说,更何况只是惠妃娘娘了。公公不必劝我,我心里有数。” 海公公摇了摇头:“娘娘这般重情重义,奴才是领教了。只愿娘娘以后一帆风顺了。” “谢公公吉言。” …… 待到了御书房,海公公帮着通报一声,我便进去了。李忱正在批阅奏折,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薛芙都被你带出来了,又有什么事情?” 我开口道:“臣妾有事启奏。”我跪在地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忱笑了笑,抬头看了我一眼:“从哪里学到那些大臣的把戏的。有事启奏,何时启奏?” 我磕了一个头,然后严肃道:“冷宫看管孟嬷嬷,私下让其他妃子进入冷宫,不守法纪,目无王法。请皇上治罪。”李忱轻笑一声,然后笑着说道:“看来你是遇到些事情了啊……那么你希望朕治她何罪?” 我沉声道:“死罪。” 李忱蹙了蹙眉,然后看着我,他一言不发,但是气势却霎时间喷涌而出。我一脸正色,用目光跟他的目光对视,李忱盯着我,许久之后,开口道:“可。” “多谢皇上。”我再一次磕了一个头。 “没事就退下吧,待朕忙完了再去找你。”李忱笑了笑说道。 “臣妾还有事启奏。” 听我说完这话,李忱笑了。直接把笔跟奏折放下,然后看着我,示意我说。 “南苑妃子有几人,欺凌薛芙,其程度当用惨无人道来形容。若不是我跟海公公及时赶到,恐怕薛芙性命担保。臣妾认为,纵使薛芙疏于管教,其罪其刑也应该由皇上来执行,她们这般做法等同于无视皇上,无视纪法。请皇上治罪。” “哦?还有此事?” 海公公说道:“启禀皇上,确有此事。那北苑的李刘徐朱四氏跟林芳仪五人,将薛娘娘欺负的是不轻啊,手段比孟嬷嬷都有所超越。” “还真有此时。”李忱笑道。 随后他看向我说:“那好,你说,想让朕怎么治她们的罪?” 我大声道:“希望皇上能把这权利交给臣妾,臣妾本就为后宫二品芳仪,理应为皇上分忧。臣妾定当遵守纪法,公正严明。” 李忱看着我,轻声道:“这可是苏白的活儿,你就不怕她跟你生了矛盾?” 我一言不发,但是脸色极其平静。 李忱摆了摆手:“此时稍后再说,海公公,你先带她下去。朕这里还有些事没忙完,带忙完了再说。” 我跪在地上,对着李忱磕了一个头。 李忱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朕没说不帮你,但是朕现在很忙。等朕今晚去你哑阁再商议此事你看如何?” 我见李忱这么一说,连忙笑道:“多谢皇上。” “我说娘娘,你可真是够大胆的啊,连奴才方才都给娘娘捏了一把汗呢。”出了御书房,海公公跟我说道。 我笑了笑:“哪里是什么大胆啊,我也是死撑着呢。若是皇上龙颜大怒,那我也要跟着发抖了。” 海公公呵呵一笑道:“娘娘哪里的话,皇上这般宠着娘娘,怎么会生气呢。那孟嬷嬷,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娘娘说斩就斩了,这般本事,就是惠妃娘娘跟华妃娘娘奴才都没见过。不过娘娘你当真要自己处理这件事?” “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着海公公,开口问道。 海公公笑了笑说:“这几人都是南苑的人,与惠妃娘娘交好。娘娘这么做,可是在打惠妃娘娘的脸啊。尤其是惠妃娘娘还掌管着后宫法纪,这么一来,怕是惠妃娘娘的活儿,也要被娘娘你给拿下来了。” 我微微一笑,也不做表示。 其实我的目的就是这个,你苏白不是一直对我不满么?那我就让你更不满一点好了。林玲珑她们几人欺凌薛芙,苏白应该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也比我早不了多久。如此这般,苏白肯定会勃然大怒,从而迁怒于林玲珑等人。至于我则要排在她们的后面了。如此这般的话,苏白若是惩罚的轻了,林玲珑必然不会当回事,保不齐还要说一声苏白懦弱。但若是罚的重了,苏白就失了人心了。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我心里的想法,定然不会跟外人说起。我还没有那么傻。但是以现在的势头来看,恐怕十有九成要随了我的愿了。 “奴才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娘娘莫要多想。”海公公冲我鞠了一躬。 我说:“怎么会呢,海公公忠君爱国,这般优良传统现在可很少有人有了。待回头我一定在皇上面前替海公公美言两句,让皇上也知道海公公的品行。”海公公作为李忱的贴身太监,其就是没有见官大一级的殊荣,但是也差不多了。谁看见他,都不敢太过于放肆。要知道,你这要是放肆了,回头……海公公在皇上耳边说点什么,你的前途可就没了。所以先跟海公公打好关系,是必要的一环。 尤其是在李忱对我也还不错的这一个阶段,海公公想来也不会跟我交恶。 “娘娘这般重情重义的真性情,奴才也一定会跟皇上禀明的。”我跟海公公相视一笑,其含义不言而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九章 你是李无陵吗 回到了哑阁之后,薛芙已经睡下了。太医说大多数都是外伤,敷药静养便可痊愈。但是肩头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虽说痊愈没问题,但是难免要落得疤痕。我心说这疤痕自外面也看不到,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这下才放了心。不过太医也说了,说薛芙精神有些不好,需要调理,最近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是啊,这何止是惊吓。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当时薛芙的无助。薄月这时走过来,抹着眼泪跟我说道:“娘娘,一定要为薛芙姐姐做主啊。” 我摸了摸她的头,开口道:“放心好了,姐姐一定为薛芙做主。忙了这么久,还没吃东西呢吧?先吃点东西。” 薄月说:“月儿吃过了。方才跟薛芙姐姐一起吃的……薛芙姐姐实在是太惨了,这帮人太可恶了。”薄月说着说着,又落下了眼泪。我叹息一声,抱着他的头拍着她的后背。如果当初不是跟了我的话,薛芙要是被慧美人带走,现在的情况,恐怕还不如薛芙。 但是这妮子的性子,怎么会有人狠得下心去加害呢?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薛芙正在熟睡着。跟上一次不同,以前薛芙熟睡的时候,脸上都会挂着笑意。但是现在薛芙睡着的时候,眉头紧锁着,身子还不停的发颤。我心里微痛,伸出手摸着薛芙的手掌,然后轻声道:“别怕,姐姐在呢。姐姐在……” 就像是真的听到了我的声音一样,薛芙的眉头舒展开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我拉着她有些冰凉的手,看着那有些淤青的脸颊,心里只觉得一阵心酸,简直心如刀割一般。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一笑,心说这么可爱的人,为什么就偏偏有人能下那么大的狠心对付她呢?不管怎么样,罪魁祸首是我啊,而薛芙,只是一个孩子啊。 每每想到这里,我心里都是一阵抽痛,然后格外的恼火。这些人不敢来找我,就去欺负薛芙。看来这后宫还真的是这个德行,弱肉强食。 我陪着薛芙,一直到很晚,一直到那个男人来到了我的身边,他在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 我连忙冲他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拉着他去了我的房间。哑阁房间众多,薛芙躺着的那一间,是我专门留给她的。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李忱笑了笑,看着我说道。 我冲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然后开口道:“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李忱说:“朕来你这里有什么不对吗?尚且不说这宫里哪里朕去不得。下午的时候,朕不是说过,今晚要来吗?” 我关好门,然后转过身看着他道:“你自己来的吗?” “那不然朕应该跟谁来?刚才那躺着的就是薛芙吧。看上去,似乎没受什么伤啊。”李忱对着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说:“你跟我来。” 我带着李忱又来到了薛芙的房间。薛芙睡觉的时候把手都放在了被子里,为了防止治疗跟涂药,除了胸前跟腰间的围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衣物。我小心翼翼的将薛芙的被子拉开,然后给李忱看了一眼,李忱当即皱紧了眉头,然后看了我一眼。我将被子打开,待给李忱看完薛芙的伤势之后,然后又带他离开了房间。 “你看到了?” “这帮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李忱眯了眯眼睛。他一直希望内宫和谐,虽然也知道内宫暗地里也是风起云涌,甚至有人死在这里。但是李忱没想到,这后宫之中,竟然还有如此惨事,这让他觉得很是气愤。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了一样。 “苏白这个惠妃,也快做到头了。”良久,李忱喃喃道。 苏白的城府,李忱是知道的。 我听闻这话,连忙道:“皇上息怒,惠妃娘娘昨日跟臣妾一同陪太后去了西山,根本就不知道此事。所以我希望皇上能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李忱看了我一眼:“你竟然会帮苏白说话?朕真是没想到。” 我微微一笑,不肯多说。 李忱道:“虽然朕是无所谓,这种事情交给你还是苏白,都无所谓,但是你要知道,若是这件事交给你,那么苏白那里必然会有怨言。” 我说:“就算如此,臣妾还是希望皇上能把这件事情交给臣妾。而且惠妃娘娘有容人之量,臣妾觉得惠妃娘娘不会怪罪臣妾。” 李忱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道:“既然你这么请求,那你去办便是了。朕明日起草圣旨宣读此事。不过你可要记住,一定要按照法纪办事,如果徇私枉法,朕也是要治你的罪的。”我吐了吐舌头,说道:“臣妾知道了。” “怎么,想通了,今日要给朕侍寝了?”李忱突然笑了两声,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我脸色一红,低着头道:“谁……谁说的……”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花香,让我觉得就像是陈年的美酒一样,让人迷醉。李忱笑了笑,然后捏着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道:“是谁说的,放了薛芙,就给朕侍寝的?” “我……” 我话还没说话,只见李忱的嘴唇便吻了上来。他轻柔的唇瓣紧紧的贴着我,然后犹如劫掠的海盗一样四处捕捉着我的舌头。我有意识的推了推他的肩膀,却被他纠缠的更死。我闭上眼睛,心想这也是欠他的,就当是为了薛芙还债了。于是便揽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他。 李忱似乎也觉得有些惊喜,一只手揽着我的脖子,一只手扶着我的腰肢。两个人互相缠绵,极其的忘我。他身上好闻的香味刺激着我的鼻腔,就像是罂粟一样,让我无法自拔。但是就在李忱的手突然抚摸在我胸部上的时候,我浑身犹如触电般的向后躲了一下,紧贴着的嘴唇,也由此分开。 李忱微微一愣,看了下自己的手掌。然后莞尔一笑。 “朕等着。” 我抿了抿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忱看着我道:“朕第一次觉得,似乎把薛芙放了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并不喜欢你这般对我,下一次,心甘情愿的吻上来,心甘情愿的替朕侍寝。朕不会强迫你,你也别强迫你自己。” 我听了这话,突然一阵感动,连忙说道:“多谢陛下。” 李忱摆了摆手,说道:“朕走了。” 我在他背后,看着他那挺拔笔直的背影,跟那一头白发,脑海里忽然恍惚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便说了一句:“无陵。” 李忱微微一怔,然后扭头看向我:“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眼睛里有些泪花,连忙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想叫叫你,看看你是不是李无陵。” 李忱微微一笑,对我说道:“我一直是李无陵。” 不是朕,是我。 他扭头离开,我则捂住嘴,泪如雨下。 …… 第二日一早,很早,海公公便来了哑阁候着了。我梳洗穿戴整齐之后,连忙跑下来。海公公看着我微微一笑道:“耽误娘娘休息了。” “哪里话,耽误公公了才是。” 海公公也不废话,拿出手里的圣旨道:“南诏国公主,二品芳仪顾影怜接旨。” 我闻言下跪,沉声道:“臣妾接旨。” 海公公说:“这圣旨就不读了,皇上说啊,这个你回去看了就明白了。奴才就不多嘴了,不然肯定又要被皇上训斥了。皇上说要娘娘你午时再做决断,皇上要是有空啊,会亲自来给娘娘你坐镇的。” 我闻言一喜,接过圣旨,站起来对海公公说:“真是麻烦海公公了。” “那里,不麻烦。” “那就烦劳海公公,去把当日的那几名妃子全都带过来,然后派人通知一下三位正妃娘娘。这件事是后宫之事,无事之人必须到场。我相信公公你肯定能办的清楚的。”我微微一笑道。 海公公点了点头,然后又跟我确认了一次:“娘娘确定要通知惠妃娘娘?” 我点了点头。 海公公苦笑一声,回头去忙活着了。在他走后,我打开那圣旨,原来那圣旨其实不是给我的,而是想让我读的。我一扫圣旨内容,脸色变了一变,心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过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想要后退已经不可能了。我让薄月准备好酒食,然后进了薛芙的房间。 薛芙早已经醒了,但是太医有过吩咐,暂时先不让她行动,所以我便没有给她换上衣服。薛芙看着我,坐起身子道:“姐姐今天怎么起的这般早。”薛芙知道,我一般都要睡到很晚的。 我笑了笑,然后看着她道:“姐姐起这么早当然是有事要做了,待一会儿啊,姐姐就去给你报仇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薛芙点了点头,目光一如当日那般固执决绝:“要!”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让薄月去准备饭菜了,等过一会儿吃过了饭,你便穿好衣物虽姐姐去。这一次,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 我摸了摸薛芙的头,轻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章责罚 皇城深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皇土之下的累累白骨。莫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帝皇登基皇后加冕,又有哪个不是天下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父王曾经说过一句话。 他说这天下,逆势如饮酒,顺势如杯倾。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对,但我知道,道理是差不多的。 我放下手上的胭脂水粉,然后摸了摸薛芙的肩膀:“喜欢吗?” 薛芙一向不喜欢描眉化红。带入宫里的胭脂水粉也少的可怜。这是她入宫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化妆,我并未给她画的多么浓妆艳抹,反而是轻描淡写的一点点缀,薛芙整个人的气质就脱颖而出了。她就像是一张没经过任何人涂鸦的白纸,只要稍加点缀,看上去就格外靓丽。 “喜欢。”薛芙用力点了点头,一脸羞红。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笑了一笑:“一直都可以这么漂亮的。” 薛芙低了低头,不愿多言。 没过多久,海公公便将我跟薛芙接到了北苑的中庭,富丽堂皇的朱红色轿子喜庆而又肃穆。我拉着薛芙的手,她的手掌还有些发颤。 “别怕。” 薛芙用力的点了点头。但我清楚,那件事给她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那种刻骨铭心的羞辱跟没有任何道理的欺凌。在她脆弱而又弱小的心灵上,会落下什么样的伤口,我是极其清楚且知道的。但是尽管这样,我仍是让她来了。这不是残忍,而是磨练。 下了马车,只见北苑的中庭,被东西南北四苑的妃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会来这么多人。海公公叫了一嗓子,将那犹如马蜂一样的人群散开,然后护着我跟薛芙慢慢走到了人群之中。偌大的中庭,摆着五张椅子,前面正对着的,便是当初周明慧跳下去的那口水井。 除了正中的一张椅子,其余的四张椅子,已经坐下了三人。 “哟,这几日不见,顾芳仪你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我能弄出这么大的场面来了。”木美人怀抱着肩膀,冷笑道:“我们正妃还要务必到场,看来你以为我们的时间还真的是不值钱呢!” 我看了一眼木美人,并没有开口。苏白一脸淡然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一言不发。而赫连琉璃跟往常一样的坐在椅子上,冲着我微微一笑。优雅且尊贵的态度,就像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般。她朝她回了一礼,然后拥着薛芙过来。中间的那一张椅子显然是留给皇上的,所以我就坐在了苏白的旁边,让薛芙站在我身后。 “顾影怜。” 我刚坐下,苏白便轻声说了一句。 “今天这事可是看大戏,这围着的这些人可能轰走?” 我明白苏白的意思,事实也确实如她所言。我挥手叫来海公公,让他帮忙处理此事,少顷之后,整个中庭之中,留下来的人便就屈指可数了。而作为当事人的五名妃子,也被海公公拉了过来,踉跄的跪在了我们的面前。噗通一声。除却林玲珑的咬牙切齿之外,其余四名妃子,无不瑟瑟发抖,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有些人做事,就是不计后果。不计后果的后果,下场就会很惨。顾芳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苏白扭过头看向我,漫不经心的说道。表面上她是在说林玲珑等人无视法纪不计后果。但是其实我很清楚,她啊,说的其实就是我这个人。只是碍于面子,苏白只是警告一下我罢了。 “惠妃娘娘说的极是。有些人就是依仗着身后有权势,所以才目无法纪虚张声势,到最后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都不为过。”我笑了笑,轻声说道。 苏白眯了眯眼睛,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真是的,这什么破地方啊,热死本宫了。”木美人白了一眼,有些厌腻的持着宫扇扇风。听她这么一说,那些一旁服侍着的太监宫女也不是傻子,当下便要去搬那遮阳伞,来给木美人支上。我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开口道:“都给本宫放下,谁准许你们动的?” 木美人冷笑一笑,扭过身看向我,讥讽道:“顾影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看了一眼木美人,开口道:“影怜不知华妃娘娘所言何事。” 木美人冷笑道:“看来有皇上撑腰,你强势了不少啊。不过我劝你最好冷静一点,芳仪不管怎么蹦跶,到最后都是芳仪。但是本宫是正妃,你今日所做的事,可想过要怎么收场吗?”不同于苏白,木美人说话是当机立断,语气也是格外的强横。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掖着藏着,反倒是全都将利弊摆到了明面之上。 “影怜可不懂姐姐在说什么。”我冲着木美人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那些人:“本宫让你们放下,都没听到吗!” 我大喝一声。 “给本宫拿过来!”木美人冷冷的看着我,大喊道。我们两个对峙着,但是就苦了那些太监宫女了。他们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只得苦笑。木美人隔着赫连琉璃冲着我喊道:“顾影怜,本宫给你面子,不代表是在放纵你!” “华妃。” 赫连琉璃说了一声。 “嗯?”木美人看向赫连琉璃。 “华妃你也看到了,这北苑的罗伞可就只有一把,但是皇上可还没来呢。若是你我因为这一把伞争执不下,先不说皇上若是看见了很不像话,单单是这天气,华妃你凉快儿了,那皇上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皇上用你用过的?”赫连琉璃连看都没看木美人一眼,她的语气极其的平淡,根本就不给华妃一点反驳的机会。 而我心里所想,虽说跟赫连琉璃相差无几,但是更重要的是要让林玲珑几人看到我的强势。若是在这里服了软,等一下我又有何颜面当着木美人等人的面来责罚林玲珑几人?但是既然赫连琉璃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一时间眼观鼻鼻观心,只管饮着手中茶。 木美人脸色一阵变化,手掌微微发抖。早在西山的时候,想来她就对赫连琉璃有所不满了。但是奈何虽然同为一品正妃。但是赫连琉璃跟皇上还有太后接触的时间最长,而且关系也在三妃之中最好。这就让木美人有一些投鼠忌器的意思了。然此时,赫连琉璃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死了,根本就不给她一点周旋的余地。木美人哼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睛连连笑道:“好好好,还是顾芳仪跟丽妃姐姐心思缜密!美人佩服!佩服!” 木美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见到木美人服了软,那几名太监宫女自然也就不敢多言了,抱着巨大的遮阳伞走到了一旁,等待着皇上的驾到。 我没有理会木美人,扭头看向了那几位一直跪在地上的妃子,然后开口说道:“想必几位姐姐也知道了今天我叫你们来的缘由了。那么按照各位姐姐的意思,这几人应该如何处置比较好呢?” 我笑了笑。 苏白扫了我一眼:“既然皇上是让你来做这件事,那你便来办就是了。还问我们做什么。难不成你顾影怜,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集思广益。”我回应道。 “这还有什么集思广益的。不是说那薛芙被欺负的惨到家了吗,这几人目无王法,直接拖进冷宫就行了,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真是多此一举。”木美人冷哼一声。这几人都不是她东苑的人,自然得不到她的帮助。所以说起话来,木美人也是硬气得多。但是苏白就不一样了,在木美人说完这句话之后,苏白的眉头不禁一皱。 “娘娘,救命啊娘娘!” “妹妹我知道错了,请娘娘你高抬贵手啊放我一马吧。” “惠妃娘娘,你可要帮帮我啊!” …… 听说要被罚到冷宫,这几个人恨不得都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出来。她们可不是傻子,冷宫那地方,若是真进去了,还有出头的日子吗?就连周明慧那样的人都跳了井了。更别说她们了。而比较起他们,林玲珑则一直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苏白。那种无声胜有声的情绪,简直被渲染的淋漓尽致。 “冷宫就算了吧,她们的罪过,我不认为严重到被打入到冷宫的地步。”苏白开口说道,也算是回应了林玲珑。 “哼,没有严重到?惠妃姐姐。虽然这些人都是你的部下,但是你也不能徇私枉法啊。她们这般行径,还不足以被打入冷宫重新施教?”木美人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苏白眯了眯眼睛,暗想这木美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那顾影怜跟赫连琉璃摆明已经结盟对付我了。你就算是独善其身,也不至于反过来踩我吧?不过生气归生气,苏白也没指望着木美人能有什么大作用。反倒是赫连琉璃,开口说了一句:“这何罪,何罚,我们这些旁人,就不必多言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一章 一道圣旨 “旁人?丽妃娘娘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吧。我们怎么能说是旁人?”苏白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 赫连琉璃笑了笑说道:“皇上受命于顾芳仪来做此事,我们不过都是来观看着责罚公不公平的旁观人,这不是旁人,是什么?” 苏白被赫连琉璃说的哑口无言,只得饮了口茶,当作什么话都没听到的样子。 “所以说这话语权,还是交给顾芳仪吧。” “没错,这话,还是交给顾芳仪来说好了,我们这些人啊,还是闭上嘴等候发落吧。”木美人说了一句,打了个哈欠。看上学似乎有些不太耐烦了。我轻轻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轻声道:“冷宫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再去冷宫之前,我觉得应该给她们一教训。否则的话,这单单是打入冷宫,可就有点让人难以信服啊。” 我拍了拍我身后薛芙的手掌,然后看了一眼她们几人。 每次看到她们几人的样子,我都格外的生气跟愤怒。心狠手辣,或许在此之前,我觉得这个词汇还颇为严重。但是载认识她们之后,我觉得,心狠手辣都不足以形容她们的行为! “哦,那顾芳仪认为应当怎么办?”苏白瞧了我一眼,开口问道。 “按照唐律,应当赐笞刑五十,后出冷宫。姐姐们看如何?”我双手置于身前,开口说道。 “笞刑?你顾芳仪可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她们可全都是五品以上的嫔妃,岂是你说能动刑就能动刑的?”苏白闻言勃然大怒,一脸恨意的看着我。她瞪着眼睛,浑身都有些发颤的说道:“旁人如何我苏白可管不着,但是这几人乃是我南苑之人,你顾影怜徇私枉法,本宫可不答应!” 那几名妃子见苏白替她们出头,当即感动的痛哭流涕。 “谋反,谋大逆,谋叛,谋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等为十恶。她们虽然为五品以上的妃子,惠妃娘娘当然可以上奏皇上禀明。但是大唐律法可是明确说明过得,这犯了十恶之人不可八议。十恶不赦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来说明吧?惠妃娘娘!”我大喝一声,目光迥然。 “顾影怜你放屁!我们什么时候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了?” “你分明就是徇私枉法!” “对,你就是想要我们死!” 那几名妃子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歇斯底里的叫嚷了起来。 “聒噪。掌嘴……” 赫连琉璃低垂着眸子,轻声说道。她话音一落,只见那海公公努了努嘴巴,随即几名蓝衫太监立马走了过来,对着那几位妃子的脸颊便用力的扇了下去,一时之间啪啪之声跟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还真是有意思,本宫看的高兴,哈哈。”木美人掩着嘴咯咯的笑道。她从来都是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此时见到我跟苏白斗了起来,自然是更加的开心。 “目无法纪便是无视皇上,为大不敬。行为举止不加检点在宫中一言一行有失德行,让父母蒙羞是为不孝。同为后宫姐妹,却能下得了毒手,是为内乱。诸此三条,姐姐说,这笞刑应不应当罚?”我看着苏白,听着耳边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惨叫,轻声说道。 苏白气愤的浑身都有些发抖,然后冷冷一笑:“你顾影怜有本事,本宫治不了你。你说这十恶不赦便是十恶不赦。本宫可不敢反驳。” “姐姐可别这么说,妹妹可没有这么霸道。”我掩着嘴轻笑了两声:“若是姐姐不反驳的话,那妹妹我,便叫人用刑了?” 我看了苏白一眼,然后看向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海公公道:“海公公,烦劳您了。” “娘娘不要啊!” “娘娘我知道错了!” 我不理会那几名哭得死去活来的妃子,仍是下了命令。海公公朝我行了一礼,然后道:“来人,给几位娘娘用刑。”说罢,十名蓝衫公公,拿着板子便走了过来。一早儿,这些人便都在一旁候着了,这也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不管苏白跟木美人说些什么,这刑,可都是要罚的。 “慢着。” 苏白突然开口。 “怎么了姐姐?”我眨了眨眼睛,看着苏白。 苏白冷笑道:“顾芳仪的这声姐姐,本宫可担不下,本宫就只是想要问你一句,这林玲珑,你也要打?” 我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 苏白凑近我,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顾影怜,你是当真要跟我撕破脸皮?”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林玲珑是惠妃娘娘你的心腹,那薛芙,又何尝不是我的心腹?我只想要问惠妃娘娘一句。若是调换一下身份,这板子,惠妃娘娘你打是不打?” “顾影怜,你若动了林玲珑,便是跟本宫彻底的站在了对立面。你要想清楚,惹恼了本宫,谁都保不了你!”苏白拉着我的手腕,目光炯然。我笑了笑,把手从她的手腕里挣脱开,然后看着苏白,大声道:“惠妃娘娘,你可要知道你的本分!作为执掌后宫秩序的正妃,徇私枉法,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这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苏白。她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玩这么一手,直接将她捅了出来。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不会给苏白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但是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我这么说了,那就代表着,苏白想要保住林玲珑,就是痴人说梦了。 “嘿嘿,这个顾影怜,还真是硬骨头啊。”木美人剥开旁边桌子上的瓜果,笑吟吟的含进嘴里。她很喜欢看苏白吃瘪,或者说,她很喜欢看这后宫的所有妃子都吃瘪。赫连琉璃瞟了她一眼,轻声道:“骨头很硬,想要啃的,恐怕就都要掉上几颗牙了。” “顾影怜!” 苏白抬起头看向我,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我笑了笑,回声道:“惠妃娘娘可别这么看我,影怜还真有些害怕。但是既然我们都是为皇上操劳的,姐姐自然不必谢我。” 说着,我便要动刑。 “顾影怜,就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吗?你可知道你打了林玲珑的后果吗。”苏白看向我,眼神很是深刻。 我顿了顿:“姐姐这是在威胁我吗。” 苏白笑了笑:“我怎么敢威胁你顾芳仪。我只是告诉你做事情要动点脑子。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碰的起的。若是你不服,那尽管动手便是了。我绝对不会有一点阻拦。” 我看了一眼苏白,林玲珑是什么身份其实我并不清楚。只是听沈流苏曾经说过。她说这林玲珑的家世并不一般。但是我此时不仅得到了李忱交给我的权利,甚至还手握着李忱给我的圣旨,就算你林玲珑再有能耐。又能拿我怎样呢?我轻笑一声。然后说道:“那真的是抱歉了姐姐,我这个人,做事真的没有脑子。” “我是一品正妃,掌握后宫生杀大权。我如果不同意,你觉得你这板子,打得下去吗。”苏白继续说道。她的目的似是想要让我放了林玲珑,但是不知为何,我却感觉到一丝其他味道。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宛若一潭死水。 “你要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了。”我看着她。 然后突然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而且姐姐未免有些话多了,接下来我希望姐姐能够安静一些,姐姐看如何?” 苏白嗤笑一声:“你说什么?” 我没言语,站直了身子,从袖口里掏出海公公给我的那圣旨,然后大声道:“一品惠妃苏白听旨!” 话音一落,包括我身边的苏白,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我打开那金灿灿的卷轴,朗读道:“朕平日繁于政事,对于后宫之事少有参与。闻最近有所惨祸,朕深感一品惠妃苏白,其办事不利。故此次事大小皆归二品芳仪顾影怜执掌,不得有误。钦此。” “苏……苏白接旨。” 这个时候不只是苏白,所有人全都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拿到李忱的圣旨。虽然他们看见了海公公,但是充其量,在他们内心之中,还是会觉得我只是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只不过现在李忱的圣旨一出,所有人内心之中的态度全都转化了。 尤其是苏白,当所有人都站起来的时候,就只有苏白有些发愣的跪在我面前。她的手上已经掌着圣旨了,但似是突然傻掉了一样,连动都不会动了。苏白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我皱了皱眉,刚想去扶她起来,却“啪”得一声被她将手甩了开来。 她重新坐在了椅子上,面无表情。 “你没事吧?”我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也没想到,苏白会对一道圣旨起这么大的反应。 “本宫没事。你继续执刑便是了。”苏白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神情冷淡的说道。跟方才的苏白,简直判若两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二章决定 我看了一眼苏白,然后冲着海公公使了一个眼色,随着海公公的点头跟苏白的沉默。推迟了许久的笞刑终于开始。包括林玲珑在内,五个人被摁到在地面上,然后被厚重的木板不停的敲打着腰部。因为薛芙的关系,再来之前我已经跟海公公说好了,对对林玲珑要手下留情一些。但饶是如此,笞刑之痛,也让林玲珑忍不住的跟其余四位妃子一阵惨叫。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简直就是一种残忍。 我皱了皱眉,忽然有些忍不下心去看。反而是那木美人看得津津乐道,嘴里还说着:“顾芳仪这本雷厉风行的本事,可要比惠妃姐姐强多了。我喜欢。” 而赫连琉璃则是不动声色的一直看则,既没有说话,有没有意见,甚至就连一个表情都懒得出现。而在接完圣旨之后,苏白神情也有些恍然,似乎心思根本就已经不在这上面了,饶是那几名妃子如何的叫嚷如何的咒骂,她都像是失了魂一样。我隐隐的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却也说不出来别扭在哪里。 短暂的五十鞭笞,过程却是漫长的。我本来想看一下薛芙的表情的。但是当我转过头看过去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与往常那柔弱单纯的薛芙不一样了,方才那薛芙眼神跟表情流露出来的,更多的竟然是欢喜,甚至是一种快感…… 那是一种我从来没见到过的东西,从薛芙身上,从来没见到过。 我有些发慌的看着她,但是薛芙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那种发慌不是一种恐慌或者是惧怕。那只是我心里的一种感觉,一种不想要失去薛芙的感觉。我咬了咬嘴唇,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便回了头。五名妃子被打的血肉模糊,方才还能够声嘶力竭的嗓子,现在变得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简直就是奄奄一息的境地。 各色各样的裙摆,统一的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甚至就连身子底下,都飘着一股血腥味。木美人看得神采奕奕的,似是巴不得有人死在这里一样。我略微心想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开口说:“念及林玲珑为二品芳仪,曾帮助过惠妃娘娘及皇上,故不必受冷宫之寒。但在位期间,目无王法,心胸狭窄,甚至挑起内乱。故贬为美人,听候发落。其余四人,立即打入冷宫重新施教!” “传太医。” 我喊了一声,收回目光。这五人就算是被打的最轻的林玲珑,也已经是鲜血淋漓,其他人更不知道要疼上多少倍。我虽然在这里便想着要一视同仁,但是奈何答应了薛芙,再加上我是个死脑筋,所以到最后还是小小的“徇私枉法”了一下。不过这都无所谓。 真正让我发放在心上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林玲珑的眼神。那是我见过最有歹意跟最毒辣的一种眼神。那双眼睛里,似乎除了仇恨之外,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有的发红,甚至有些淤血。她用沾着血液的手掌大大声呼喊着苏白的名字,大声咒骂着我的名字。在我看来,林玲珑她长得的是五个妃子之中最为漂亮的,也是最为骄傲的。但是今天她所有的骄傲跟容貌,所有的所有,全都糅杂在她那扭曲的脸庞上,然后又交织在了眼神之中。 第二件事,是苏白的沉默。我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突然之间,苏白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沉默着,就像是患了痴呆症的衰老老人。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甚至就连精神都难以集中。她握着手里的那卷圣旨,因为太过用力,就连手指都变的苍白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只是在我心里,相比较起跟我针锋相对的苏白,我觉得沉默的苏白,更为的可怕。 不过在我看来,这两件事都是旁人的事,虽然我不能理解,也有些觉得可怖。但是相比较起这两件事而言,更让我觉得难以接受的,其实是薛芙的表情!没错,是薛芙那看似崩坏且透露着愉悦的笑容。那是一种看上去让人觉得发冷的笑容。那不是报仇之后的得意跟快意,也不是看见对方被折磨而从内心中激发出的痛快。那更像是一种病态。就像是生啖人肉盗跖,反而能从中感觉到一丝愉悦。 一种病态的愉悦。 薛芙的这种状况,让我极为的担忧。 “顾芳仪这心肠可硬得很啊。这林玲珑,都说打就打了。佩服佩服。”看着被拖走的几名妃子,木美人看了看地上的那几滩骇人的血迹,略微讥讽道。 我没搭理她,瞧了她一眼,然后道:“这快要到正午了,姐姐们都不必去用膳的吗?这天气炎热,别在中了暑。” 我话音一落,旁人都还没动。只见苏白先一步起身,说了自她接过圣旨之后的第一句话:“本宫先走一步了。” “诶,惠妃娘娘连皇上都不等了就要回宫?这事还真是够新鲜的。”木美人一愣,摇着手上的小扇笑道。 赫连琉璃瞥了她一眼说:“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若是要来,早就来了。而且皇上日理万机,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能事事都要他出面。”赫连琉璃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妹妹你替薛芙出了口气,但是却也惹了苏白。万事啊,要小心一些。” 赫连琉璃的声音不大,只有我跟她能听见这话。 我微微一笑,会意道:“姐姐放心,妹妹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只是今天惠妃有些反常。我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苏白做事,旁人一向摸不到什么头脑。” 随即,赫连琉璃说:“若是没什么事情,姐姐我便先走一步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来西苑直接找我。这天不早了,我也有些事情要去忙了。”赫连琉璃笑了笑,似是有些歉意。 我说道:“姐姐去忙你的就好了,妹妹我这也就要回去了。” 我偏头看了一下薛芙,皱了皱眉。 没感觉到我有什么变化,赫连琉璃点了点头,便就回去了。 木美人本就与我交情不深,甚至还有些隔阂,她瞧了我一眼,连哼都不哼一声,在我旁边便扭着腰走了过去。我也不在意,转身先对着海公公道了声谢:“劳烦海公公了。” 海公公回敬我一礼,说道:“娘娘不用这么客气,奴才也是给陛下办事的。因为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所以这后宫之事皇上虽早就有亲自调理的打算,但是奈何公事繁重所以便一直拖了下来。好在这一次多亏了娘娘,才让皇上动了这一刀。”海公公瞟了我一眼,有意无意的,似是向我传达着什么信息。我微微一笑,也不予理会,只是开口道:“提起皇上……早先公公说皇上是要来的,但是为何却没见到皇上呢?” 海公公说道:“娘娘真是太看得起奴才了,皇上的行踪,奴才怎么能一直都清楚呢。” 我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若是娘娘无事,奴才这便带人退下了?” “恩。” 我冲他笑了笑。 见我点了头,海公公这才带人退了下去。一时间,偌大的中庭之上,便只剩下了我跟薛芙两个人。薛芙走过来不由分说的便跪在了我面前,开口道:“多谢姐姐。” “妹妹千万别用此大礼啊,你这样做姐姐可就难堪了。”我连忙扶起薛芙道。 薛芙眼圈一红,看着我说:“姐姐放心,薛芙知道应当如何去做。” 我点点头,然后扶过她道:“你身子还很虚弱,不适宜太过辛苦,我这便备轿送你回哑阁,你好生休息,我稍后便会回去了。” “妹妹这便回去了,姐姐保重。” 薛芙冲我拜了一礼。我觉得她未免有些客气,却也说不得什么。抬手唤来轿子,送她去了哑阁。而我则坐另外的轿子,奔着宫里去了。这件事虽然我自己拿了主意,但是却还是要跟李忱说一声的。海公公虽然会与他禀报,但是海公公是海公公,我是我。这两个人,可就是两件事。 不过碰巧的是,还没到宫里,便碰上了李忱。原来他刚忙完公事,打算去哑阁见我。没曾想中途便遇上了。于是转头,他便又与我回了哑阁。而此时,海公公还没到,兴许是去安排冷宫的事宜,总之,他并未跟在李忱的身边。 “看来你做事很果决啊,朕还以为你会忙到正午呢。”李忱坐在大厅的正位上,微笑道。 我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本以为华妃跟惠妃会刁难与你的,不过看来她们两人也懂得识大体了,这样也不错。省的朕亲自动手了。”李忱点了点头,话语之中,也有着一些欣慰。木美人跟苏白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说在后宫之中嚣张跋扈,就连朝廷之上都遍布耳目。李忱纵然心中清楚,但是却也有些投鼠忌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万一,他并不希望朝廷之上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三章苏妲己 什么叫喜欢一个人?那就是见到对方之前,并不知情为何物,又有何难舍难分。但是若是错过,便懂得什么叫做心如刀绞,又为何相思成疾了。 苏白回到宫里的时候,碧玺已经吓坏了。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主子这般模样,就像是马上要被杀了头一样。她连忙的扶着苏白,连话都不敢多说,但是却被苏白一把推开,一时之间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碧玺轰走了凑过来的宫女,然后亲自煮了一壶茶放在苏白旁边。 苏白喜欢饮茶,这是她知道的。 苏白手里握着那金黄色的圣旨,双眼空洞。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人敢去猜测。碧玺小心翼翼的站在她旁边,良久都没敢说上一句话。苏白瞧了她一眼,眼睛里满是空洞跟疲惫。碧玺如坐针毡,整个人立马紧张了起来,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苏白,从小到大,从没见过。 她看着苏白有些泛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出去吧。” 苏白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无边无际的疲惫。 碧玺身子晃了晃,然后对着苏白行了一礼,悄悄的退了出去。退出去之后,吩咐着众人,谁都不许打扰娘娘。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言一二三,便是幸事。但是苏白的人生里,恰恰便只有那十之八九,恰恰从头到尾都是苦事。在她年纪还很青葱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比她还要年幼的李忱时,苏白便爱上了这个年幼的皇子。世人说她城府深如海,心如蝎尾针也好。朝中元老说她可比东吴大虎,其命乃合贪狼也罢。苏白都不介意,但她清楚,她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她就只是爱着那个少年,仅此而已。 这份爱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而相忘于江湖,反而伴随着少年的成熟,而变得更加的沉重。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那个少年的影子。 机关算尽想要当上皇后,是为了能够与他相濡以沫同床共枕。朝廷布满眼线,是为了能够替他扫清所有障碍能够清君侧。甚至于恶毒狠辣,都是为了能够帮助他果决为人母仪天下。苏白扪心自问,她没有一件事情,是做的对不起李忱的,也没有一件事情,是不以他为目的去做的。 但是今天,苏白突然觉得很委屈。甚至觉得,天都塌下来的。这么多年来,一品正妃的位置,苏白坐的根深蒂固稳如泰山。就连手中的生杀大权,也从没有过一丝松动。甚至于就连木美人跟赫连琉璃都对她抱有几分戒心。因为她是苏白,是皇上最信任的苏白。 但是今天,她的地位也好,还是权利也好,都被剥夺了。虽然只有一次,但是苏白知道。李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信任她了,再也没有以前那么相信她了。就好像是被夺去了魂魄一样,苏白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仍然是她的一品正妃,也仍然掌握着那生杀大权。但是苏白明白,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其实已经悄然失去了。 世上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那圣旨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刀剑一样的在戳着苏白的心身,让她遍体鳞伤。 苏白摸了摸有些湿润的眼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关系的。” 在这个半老徐娘的年纪,苏白很清楚自己在其他妃子面前,是没有什么太大优势的。但是万幸的是,她有着一腔爱意,而她的一腔爱意,恰好李忱能够感受得到。苏白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涩,看东西有些模糊的发涩。她很少哭,如果不是面对李忱,她的内心甚至都很少有波动。 这不代表她没有什么人情味。只是早就看尽了世态炎凉,又如何让自己的心去接受那死水枯河? 苏白很小的时候,便过着清苦的日子,苏家虽然是江南少有的大家,但是那都是在苏白入宫之后才蜕变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财不如权,这个道理,在很久之前,苏家就了解了。所以苏家人变着法儿的打算在长安城之中,寻觅到一片落脚的地方。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饶是苏家花了不少钱财,但是得到的,不过是偏远地方的一官半职,这对富甲一方的苏家来说,是绝对不够了。而幸运的是,恰好在这个时机,苏白救了一个少年,而也就是因为这个少年,借着苏白入宫的喜讯,苏家一路扶摇直上。 从富甲一方的大家,变成了名满天下的望族。 而这一切的一切,给苏家带来了改变,给朝廷带来了改变,甚至给皇上都带来了改名。但是唯独没有的改变的,却只有苏白一个人。苏白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是望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从来没有挪移过片刻。如果有,那么用苏白的话来说,便就是看他的距离,从仰望,变成了触碰。 从遥不可及,变成了伸手可及。 “想过放弃吗?” 苏白轻轻地问了问自己,她的眼睛看向窗外,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斜插进苏白旁边的椅子上,照射出一圈圈泛着苍白色的薄光。她缓缓的摇了摇头,就仿佛是跟空气里的陌生人在对话一样,又像是自问自答。 苏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世人都知道,长安城里的惠妃叫苏白,尤其是江南道上的人,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她的父亲,都声声唤她的名字。但是苏白是有字的,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堂堂名门世家,苏白怎么会没有字。只是除了那个男人,没人喜欢她的字,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厌恶。 苏白偶尔会觉得有些难过,也会觉得有些委屈。大抵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太累,守住一个人太累。她自私而又吝啬。不光是权利,还有爱情。她当然没有得不到就毁掉的那种扭曲人格,但苏白清楚,如果有一天真的没有机会再站在那个男人身边了,她会选择自裁。 干干净净的用一丈白绫离开他的视线里。而至于生命这种东西,在苏白眼里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她可以为了李忱而放弃,就像是有一天李忱如何死了,她会毫不犹豫的陪他去死。哪怕她知道反过来的话,李忱也许不会为她流一滴眼泪。 他是帝王,怎么能优柔寡断,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苏白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腿有些发麻。 她是不什么好人,她自己都清楚。她卖弄过权势,包庇过罪犯,甚至杀过人。就像现在,苏白就很想杀人,顾影怜,便是她想要杀的第一个人。苏白蹙着眉头,站在窗边沉吟良久。她犹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披到腰间,淡青色的头绳挽住长发中间的一缕青色,系着一个花结。她身上的白色长裙像是月光一样的素净,仿佛就连阳光都能轻而易举的穿过。她从来不带护甲,扶在高耸的胸口下面的手指,却比任何妃子的都要纤细,都要漂亮。 良久,苏白慢慢的舒展开眉头,就像是从花苞里骤然绽放的花朵一样。浓密且犹如刀裁一般的俊俏柳眉微微上扬,勾勒出如泼墨山水一样的面容。她缓缓开口:“何故逼我?” 她的神情有些疼痛,旋即,平稳。 苏白扭过头,喊了一声:“碧玺。” 她的声音很轻,跟往日一样。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碧玺一路小跑,然后躬身在苏白面前:“娘娘吩咐。” 苏白点了点头道:“你去给赫连琉璃捎一个口信,就说本宫约她在宫里见面。然后顺便去给北苑的薛芙送去一句话,切记,只能送给她。” “娘娘你说!” 苏白摆了摆手,然后在碧玺的耳边悄悄的说下一句话。碧玺一愣,然后看了一眼苏白。 “去吧。”苏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就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娘娘你没什么事情吧?”碧玺有些拘谨的看着苏白,小声问道。 苏白蹙眉:“本宫能有什么事情,本宫无事。你快些去便是了。” 碧玺微微低了低头,小声怯懦道:“娘娘回来时……奴婢见娘娘……” 苏白拂了拂袖,开口道:“忘掉” “奴婢知道。” 碧玺脸色一黯,悄然退下。 在碧玺终于离开后,苏白在原地驻足良久,然后缓缓转身,从窗边的花盆上,摘下一朵淡蓝色的花朵。 她小心翼翼捧着手里那朵被称之为‘墨龙’的珍稀花朵。 表情平淡的苏白静静的看着手里的花朵,莞尔一笑。她微微抬起手臂,动作轻柔的把那朵‘墨龙’别在头上,像是自问,又像是问誰:“好看吗?” 看着北方,想着那人。 但突兀的,苏白又是满脸狰狞,她用力的朝着北方大喊道:“李无陵,你让我过的不安生,那你活的也一定不会安稳!” 随后苏白低下头,满脸狰狞又骤然平静,她眼神温柔,低声呢喃,无人听说。 女子无情时,伤人最重;女子痴情时,伤己最深。 苏白抬起头,笑靥如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四章 心思 这些日子,李忱的脾气似乎有些不好。听说是因为赫连琉璃,最近跟苏白见了一面。随后回宫之后,似是与李忱交谈了一夜。结果第二日起,李忱就越发的暴躁了起来。听闻先是在朝廷斩了四名五品以上的大臣,然后又在御书房发了一通大火。 总而言之,事情并不简单。 事情传过来的时候,我正跟薛芙忙着弄一床被子,为了图个喜庆,整个被面全都是我亲自缝绣的。但是我女红的功夫着实没什么可拿出手的,若不是薛芙在一旁帮衬着。可能就连多这图案变了形状都不晓得。看样子,以后要学的东西,还真的多着呢。 这绣的,是一幅桃花图,虽然想象中,那模样应该是挺漂亮的。但是明明是照着绣的,但是绣下来,却不免觉得有些气馁。除了看得头晕之外,再无半点兴趣。我放下一床被子,然后拉着薛芙到了大厅里饮茶。薄月在门外与几名宫女聊着天,看上去,心情还是不错。不过这秋日,也快到了尾了,天都有些转凉了。 我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肩膀,然后看了薛芙一眼:“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吧。” 薛芙放下手上的茶杯,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的说道:“这还要多谢姐姐的照顾,要不然妹妹身上这伤,怕是还要躺个十天半月的。” “好了就行,接着你是打算回宫里住,还是在我这住?”我笑了笑,开口问她。 薛芙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唇道:“若是姐姐不嫌弃,那妹妹就不客气了。” 我轻笑:“这是在哪里学的,说话还喜欢拐弯抹角了。” 薛芙吐了吐舌头,也不说话。 薛芙顿了顿,开口说:“皇上最近脾气这般差,听说就连宫女都被杖毙了两个。也不知什么情况了……姐姐难道不去看看吗?”我笑着问她:“明知道他脾气不好,你还让姐姐触这个霉头?” 薛芙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妹妹只是想让姐姐跟皇上亲近亲近嘛。这后宫里,除却华妃娘娘外,皇上现在恐怕最宠的便是姐姐了。” 我捧着手上的茶杯浅浅的饮了口茶,然后有些慵懒的用手托着腮帮,出声道:“他对谁不都是这般?”随即又笑着说道:“有的人啊,是不能劝的,就像是皇上,你越是劝他,他的脾气就越差。倒不如让他冷静几日,过了风头,便就没事了。” 见薛芙有些不解,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扭过头看着她道:“如果在我跟薄月之间让你选择一个出来,你会选择谁?” 薛芙听我这么一问,先是一愣,然后忽然有些惶恐,连忙开口欲要跟我解释,我伸手将她拦下,然后问道:“是不是很难抉择?” 薛芙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门外跟其他宫女聊得开心的薄月,轻声道:“皇上每天都要做这种抉择。而身为上位者,这也是他最苦恼的事情。这种事情帮不得,只能要他自己想。若是连冷静都需要别人劝得哄得,那还怎么得了。”我看向薛芙。 薛芙吐了吐舌头,说道:“还是姐姐懂得多。” 我目光有些茫然,喃喃道:“有些事,不得不懂。” 就像是有些人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决定了。挣扎不得。 薛芙看了我一会儿,脸色突然有些心疼,她拉着我的手掌说:“薛芙只是觉得姐姐很苦,特别特别苦的那般。” 我轻笑:“在这深宫之中,谁不苦?我也好,你也罢,其实就连薄月,都是可怜人。” 薛芙突然眼圈一红,开口道:“妹妹觉得皇上还是对姐姐好的。只要姐姐稍加努力一下,就是当上那皇后,又有什么难的。到那时候,姐姐就不用苦了。” 我摸了摸薛芙的头,轻声道:“若是姐姐当了皇后。有很多事情就不能去做了。但是这些事情姐姐必须要去做,你明白吗?” 薛芙点了点头。 “姐姐没什么大的野心,也没什么大的报复。只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只希望你与薄月平平安安。这便是姐姐的福气了。皇上一日对我好,我便能护住你与薄月一日。但若是有那么一天,他不再对姐姐好了,那接着,就要你去保护姐姐跟薄月了。” 我轻声一笑:“不用这么紧张。只是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懂,不过没关系,早晚都会懂的。” …… 入了夜。 薛芙一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将被褥整齐的叠了起来。她睡不着,是的,就像是着了梦魇一样。薛芙只觉得浑身都有些难受,别说躺着,就连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一幕幕的血腥。当日那地上一滩滩的鲜血,就像是伤痕一样,刻在薛芙的每一根骨头上。 她对着铜镜,缓缓的掀开衣角。雪白如玉的肌肤之上,还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淤青。薛芙咬了咬牙,眼圈微微一红。说不恨,不怨,都是假的。凭什么不恨?凭什么不怨?只是薛芙很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没有那个实力。每每想到这,薛芙的心里都像是刀削一般的难受。 窗外的月色很亮,但是乌云,也很重。遮蔽着的月光,洒下一大片的浓墨。薛芙回身望着那还带着体温的被褥,温柔的上手抚摸着,就像是抚摸着最美妙的瓷器一般。那种不忍去触摸的完美。这床被褥,是顾影怜亲手缝给她的,甚至这上面,还有几滴顾影怜的鲜血。 薛芙喃喃道:“姐姐每次说话,都说薛芙很傻,还不懂事。其实薛芙不傻了,薛芙很懂事。” 薛芙的目光很平静,就像是一波泉水一样。这几日,那南苑的碧玺来找过她。偷偷摸摸的,在她耳边说了些偷偷摸摸的话。甚至害怕听不清楚,就连话都说了两遍。薛芙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后来她仔细的想过,她没听错。而也就是这番话,让薛芙觉得寝食难安了起来。 想不想报仇? 短短的五个字,就像是一把悬挂在头上的利刃一样。薛芙很清楚,她想要报仇。她甚至恨不得让那几个人挫骨扬灰,恨不得让林玲珑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才好。但是薛芙也清楚,她想要的顾影怜给不了。顾影怜的性格,薛芙很清楚。她是一个温柔而又坚强的女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主动去攻击谁。 她可以为了薛芙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但是绝对不会为了薛芙去做对别人不利的事。薛芙摸了摸床褥,喃喃道:“这就是姐姐你说的抉择吗?还真是一件考验人心智跟耐力的事呢。难得要命。”说罢,薛芙忽然起身,然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哑阁。 到了门外,她并没有选择乘坐轿子,而是选择了步行,朝着南苑走了过去。漆黑的天穹之下,薛芙一脸平静。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一丝不甘,没有一丝感慨,没有一丝后悔。她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水一样,只是眼底有着几许愉悦,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顾影怜在这的话,她一定会发现,薛芙此时的这种神态,与当日她发现的那般神态,一般无二。甚至可以说,那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神色,变得越发的浓重了起来。就这样,薛芙一步步的从北苑走到了南苑,然后一步步的,走进了苏白的寝宫…… “我来了。”薛芙的声音很平静,望着在门口等待着的碧玺。应该是特意等她的,碧玺微微一笑,便带她进了宫中。薛芙一言不发的跟在碧玺身后。这般大的寝宫,跟即将要单独见面的惠妃娘娘。这种方式,是薛芙从来没有想过的。也是薛芙从来没敢想过的。 进了宫中,大厅里灯火通明,苏白手里摆弄着刺绣,似是在绣着一副肚兜。看上去是女子的贴身衣物,至于图案则有些模糊,薛芙并没有看见。 见碧玺领进了人,苏白唇角一笑,不着痕迹的将刺绣放在一旁,然后看向薛芙道:“我料想你今日便会来了,再过那么一会儿,本宫便要去睡了。” 薛芙说:“只是一直在思量娘娘的话。” “现在可思量好了?”薛芙笑问道。 薛芙点了点头,用了些力气。 苏白道:“思量好了便好。本宫不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怎么也不能急于一时,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若不着急的话,怕是很难有机会,在报复你的仇人了。” “娘娘想让薛芙做些什么,说就是了。能办到的,薛芙一定去办。”薛芙轻声道,她没坐下,也没鞠躬。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就像是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一样。苏白看了她两眼,然后轻笑道:“没想到你的性子还真是有趣啊,难怪林玲珑看你那般的不舒服了。” 薛芙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本宫没有什么要让你做的,只是想帮你一个忙。不过这忙成不成,就全要看你的本事了。” “去讨皇上的恩宠吧。只要你想要往上爬,本宫会帮你。不遗余力的去帮你。” 苏白瞟了一眼薛芙,轻柔的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五章中秋 平静,从头到尾的平静。宫中甚至没有了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但是可惜的是,这种平静,却在中秋的前一天,被悄然的打破了。就像是摔在地上的瓷碗一样,粉碎成末。 中秋节不似其他小节,宫中礼数繁多,且犹如过年一般,格外的盛大热闹。前庭后宫除了张灯结彩之外,就连衣裳,都换了一身新的。 在中秋节的前一日,李忱在外庭宴请群臣跟各位亲王,可以说歌舞升平。晚间时候,便回了坤宁宫。这是家宴,外人是不能参与的。本来太后是邀请过我的,但是我并没有前去,只觉得气氛会觉得有些尴尬,想来,也不会被谁责怪。毕竟不管怎么说,从严格意义上说,我还算不得家人。 到场的大概就只有太后蝶儿跟李忱,还有那中年妇女,跟从小就跟太后在一起的赫连琉璃。 不过皇上的家宴,自然不能弄得太简陋。先是在坤宁宫外,赫连琉璃就安排着三妃六芳仪跳了一支舞,然后一个个的开始向李忱跟太后敬茶。我身为六芳仪之一,自然也是在内,这舞是寻常宫女的都会的宫廷舞,自然不必排练什么。不过跳的最好的,便是木美人。那犹如仙子一般的容貌身段,配上夺人心神的舞姿,就连太后,都不由的鼓起了掌。而在敬茶过后,这些人也就该退下了,余下的时间,就全都是太后她们四人的时间了。除了一些在坤宁宫奏乐的宫女之外,再没有一人停留。 太后不同于往日,今日的太后着妆有些浓重,且格外的美丽。一张没有一丝苍老的面容上,除了母仪天下的那种威势风采之外,还有着一种华贵尊贵的样子。一身火红色的美艳长袍拖到地面上,长袖拢手抚在小腹。金色的华美头饰在头顶上显得格外耀眼,犹如王冠一般。太后的脸上没有往日那般浓重的慈祥,今日的她显得格外的庄重,甚至于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的气魄,就连李忱都有所不济。 不过这样的女子,应该才算是太后,才能算是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武冕。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翩翩起舞的凤凰一样,让人不由自主的开始神往,让人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太后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告退的妃子们,开口道:“这后宫中的美人还真是多,哀家许久不出宫了,没想到竟然错过这么多绝色,好在借着这个中秋佳节之日,否则啊,无陵这孩子,怕是不知过了多久,才会一个个的带给哀家来看呢。”太后拉着赫连琉璃的手,然后转身朝着坤宁宫缓步前行:“一转眼,琉璃这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来哀家是真的老了。” 赫连琉璃微微一笑:“太后哪里的话,您啊,年轻着呢。” 说着,赫连琉璃犹如孩子一般的抱着太后的手臂,笑意嫣然。 李忱一言不发的跟在太后的身后,也随着进了坤宁宫。 “母后,怎么顾姐姐没来?” 蝶儿眨了眨眼睛,天真烂漫道。 太后摇了摇头,轻笑道:“那孩子性子倔的很。若是一天没当上皇后,恐怕是不会进咱们家这个门的。”太后拍了拍赫连琉璃的手,赫连琉璃微微一笑,没有一点在意的意思。反倒是李忱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舒服的哼了一声。 “那就让皇兄把顾姐姐取回来嘛。”蝶儿撅了撅嘴。 “胡闹。”李忱脸色一沉。 蝶儿吐了吐舌头,她素来都是怕李忱的,连忙跑到前面搂住太后另外一条手臂。 太后呵呵一笑道:“无陵,这么多年了,就不必这么死板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儿,把你那些兄弟姐妹都叫回来吧。哀家在这坤宁宫里,还怪无聊的。过年若是多些人儿,还有个人气。” 李忱皱眉,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却还是开口应了一声。 当初李忱没登基之时,李忱的这些兄弟姐妹们,除了年幼的蝶儿之外,对李忱的态度可全都有些面目可憎了。一些看得清楚局势的人或许还会保守一点。但是李忱的某些皇兄,甚至可以用变本加厉来形容。所以这么多年来,李忱不开话,别说进宫了,这些人恐怕连长安都不敢踏进一步。 虽然太后的身份摆在这,但是李忱也不是吃素的。早些年也有人跟太后求情,先派人来长安探了探底,不过李忱却当即将那信使给拖出去斩了。从此之后,这些当年的王子公主,无不寒蝉若噤。就连朝圣,都不敢亲自前来了,生怕李忱一个不高兴,他们便要人头落地。 “明年的这个时候,应当要立后了。” 坐在饭桌上,太后开口说了一句。 李忱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赫连琉璃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笑语嫣然的跟太后还有蝶儿说着话,就仿佛立后这件事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一下。不过她的本性如此,太后也是知晓的。对赫连琉璃来说,她更像是太后的一个女儿,李忱的妹妹,蝶儿的姐姐。多年来的感情,早就已经血浓于水。赫连琉璃亦是知恩图报的人,她很清楚太后希望她做什么,李忱想要她做什么。所以这么多年来,尽管有些委屈,但是赫连琉璃还是一个人熬了过来。 就连笑,都笑的很干净。 “琉璃的性子你知道,若是论资历论资本,没有一个人能够与她相提并论。而且跟哀家这么多年,琉璃合不合适,哀家也比你清楚。母仪天下四个字,后宫之中,没有一人能够与琉璃相提并论。”太后顿了顿,接着道:“木家丫头容貌出众,但是这心思却是过于简单了一点。秉性不坏,脾气跟品格却不适合当主,不过她木家也算是我大唐的肱股,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苏家丫头是各方面来,哀家觉得最能跟琉璃相提并论的人了。尤其是城府,怕就是琉璃都比之不过。而且面对你也有恰到好处的聪明。这样的女人在你身边,你才不会觉得累。” 李忱开口道:“儿臣知道。” 太后皱了皱眉:“你这声知道,说了几年了?” 太后叹了口气道:“你若喜欢性子洒脱一些的,那鱼玄机长相,品质,全都属上乘……这后宫四苑里的妃子,你就没有一个看对眼的?无陵,不是哀家催你……是哀家也怕时日不多啊。若是有生之年不能见你结婚生子,哀家如何瞑目?” 听太后这么一说,李忱握了握拳,然后抬起头道:“母后不会死,儿臣也不会让母后死。儿臣现在只是还有些顾虑……至于那立后的打算,心里是有数的,母后养好身体,不必挂念。” 李忱说完,赫连琉璃跟蝶儿也纷纷说起了好话。生怕抹消不掉太后的不吉利。 太后掩嘴一笑,然后摸了摸赫连琉璃跟蝶儿的头,金色的护甲在月光下极其夺目。她微笑道:“这人终有一死,不管早死晚死,亦不管鸿毛泰山。只是怕心中有愿未了。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哀家的身体,哀家有数。南诏那个老不死的都没死,本宫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死呢。” 说完,太后便大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样。 李忱也不言语,只是低头咽下了一口饭。赫连琉璃微微一笑,拉了一下李忱的衣袖。李忱抬头,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太后洪福齐天,绝对能够长命百岁,你说对吧?”赫连琉璃轻声看着李忱。李忱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他跟赫连琉璃的关系有些怪,有些时候甚至就连李忱都觉得有些别扭。但是不知为何,赫连琉璃却觉得非常满足。她微微一笑,然后摸了摸李忱的头:“这就对了嘛。” 就像是姐姐面对弟弟一样。李忱只是略微躲闪了一样,却没有一丝的不耐。 “于公于私,哀家都是希望你娶影怜的。这是哀家的一个心结。” 良久,太后才开口说道。 李忱手指一抖,微不可察的动作,就连太后都没有注意。却只有赫连琉璃了然于胸。但是她也不点破,仍是微笑着看着李无陵,满眼都是道不尽的爱意。 “顾姐姐好啊,我也觉得皇兄应该娶顾姐姐啊。顾姐姐不仅懂事还是个大好人。就连我师父都跟我说过,说顾姐姐有吉人天相。” 蝶儿笑嘻嘻的说道。 李忱蹙了蹙眉:“你师父?” 太后也有些好奇。 蝶儿见他们都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点着头道:“是这样的啊,师傅是这么说的啊,师傅说顾姐姐的面相是天相,不过乱七八糟的蝶儿也听不懂了……” 太后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李忱:“上一代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系。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其实不必在意那么多的。我偶尔也会听琉璃说些你们的事。无陵,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等的。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等你的。有些时候,可能就是一个眨眼,便就错过了。” 说到这,太后微微一叹,当年之时,似在眼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六章夜谈相求 我一人回到哑阁,已是月近圆,星满天。宫外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却唯有我觉得心里寂寞,形单影只。往常这些时候,都是应该跟父王还有大臣们饮酒作乐了。但是今日这些全都没有,有的就只有第一次产生的思乡感。应该说,第一次这么浓烈的思乡感。 薄月跟薛芙在大厅坐着聊天,有说有笑的。桌上摆着瓜果茶点,似是再等我一样。我微微一笑,看着她们道:“怎么还没睡。” 见我回来,薄月连忙跑过来拉着我说:“娘娘不回来,我们也睡不着啊。所以这才出来聊天来着。” 薛芙也跟着说道:“全等姐姐了。” 闻言,我心头微微一暖,心说纵使没在南诏,这里也姑且可以算作我的家吧。也多亏了薄月跟薛芙,才能感觉到这样一份暖意。不然的话……我自己怕是都挨不过去这秋冬的丝丝凉意了。 我说:“我回来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去把宫门关了吧。咱们在这聊天便是了。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便睡下。”我撂下一句,然后便回房去换了衣服。这才刚换好,便听门外传来了声音,原来是有公公来传信儿了。这么晚会是谁?我让薄月收下东西,收拾了一下便从房里走了出来。 “娘娘,娘娘,是皇上送来的东西。” “哦?” 我闻言一愣,心说这个时间李无陵会给我送什么东西。薄月将那物件交到我手里,是一个制作的很精致的铜匣,大概有巴掌大小,外面镀金雕花,好不漂亮。只是在开口处贴着一张条子,上面写着李忱的亲笔封印。我笑了笑,然后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只见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张纸,纸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可念?” 我噗嗤一笑,心中阴霾突然只见一扫而空。我摇了摇头,然后将那匣子盖上,兀自拿着回了屋。心里想着,什么可念,我顾影怜才不会想你呢。你李忱后宫佳丽三千,这时候不一定在哪个妃子身上耕耘呢,哪里还会惦记着我这个便宜公主。 不过想归想,我心里还是有些喜意的。我将那铜匣放到桌子上,又念叨了一句。然后转身便又回到了大厅。只见我刚一出来,薛芙便一脸好奇的问我道:“姐姐,皇上送给你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正欲回答,忽然外面便又想起了叫门声。我眉头一皱,心说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刚一开门,只见是一位极其漂亮的宫女,那宫女一见我,微微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奴婢见过顾芳仪。”我嗯了一声,然后问她道:“深夜到我这宫里,可有要事?” 那宫女道:“我家娘娘邀请顾芳仪前去宫中一坐,希望娘娘不要拒绝。” “你家娘娘?”我皱了皱眉道:“你家娘娘是什么人?” “我家娘娘奶东苑祝如烟祝芳仪。” “祝如烟?” 我微微一愣,心说这祝如烟可从来没见过,就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她找我有什么事?不过我看这宫女的模样,心道就算问她也是白问,于是说道:“好,你稍等我一下,我梳洗一下便就跟你过去。” “奴婢在着候着。”那宫女开口说道。 我扭头看向薄月道:“薄月,你也跟我去。这宫里就让薛妹妹暂时看着便是了。这去得快,回来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妹妹你若是实在熬不住,便先睡了。” 薛芙点了点头道:“姐姐去便是了,这家里交给我就行了。妹妹我先熬一会儿,若是实在熬不住,便就睡下了。” 我没多想,点了点头,便去打扮了一番。好些时候,才准备好。 我带着薄月出了门,刚出门,便看见门口停着轿子,原来这宫女早就准备的妥当了。我跟薄月上了轿子,便去了东苑。虽然我不认识这祝如烟,但是想来我她说她东苑的人,凭着我跟赫连琉璃的关系,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倘若这祝如烟不傻的话,应该就不会对我做些什么。 薄月拉着我的手,也没说话。这妮子一向以我为主导,我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待到了地方,刚一下轿,迎面便是一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迎了上来,一脸笑意的拉着我的手说道:“这么晚还要烦劳妹妹来一趟,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妹妹可千万别怪罪我啊。” 我微微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祝如烟看来是有些自来熟。 见我没说话,那祝如烟便忙拉着我进了宫,不由分说的让去找我的宫女去准备些茶水,然后捧上香茗待客。见她这么客气,一时之间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连忙说道:“怎么会,既然姐姐都赏脸了,妹妹又怎么会不懂得礼数。只怕是叨扰了姐姐的休息。” 我与她一同坐下,薄月站在我旁边。我接过那宫女递过来的茶,并没有先喝,而是放到了一旁,开口道:“不知道这么晚,姐姐叫我什么事?” 祝如烟微微一笑,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手掌。她的皮肤很白,就像是雪一样。手掌更是白净的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透明,甚至就连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妹妹不必这么客气,其实姐姐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在坤宁宫外,更是跟妹妹一见如故。所以啊特意来找妹妹聊聊。你我共同侍奉皇上,就应该多多亲近一下才是啊。莫要因为些什么其他事疏远了才是啊。” 其他事?我有些发懵,不知道祝如烟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是头一次见面,能因为什么事?可我这还没想明白呢,却发现祝如烟又一次的开口道:“我应该要痴长妹妹你几岁的,这进宫又比你早,所以就妄叫一声姐姐了,望妹妹你千万不要多心啊,不然的话姐姐我可真的要哭出来了。” 我一听这话,先是觉得有些虚假,然后继而说到:“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虽然第一次见姐姐,但是心里却也是喜欢得紧。真是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姐姐不必那么多虑,搞得怪生分的。”我呵呵的笑了笑。我对这祝如烟可并不熟悉,但是光是听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觉得有些虚了。不过我也不能说些什么,就只能跟着她的话儿,慢慢的说下去了。 祝如烟听我这么一说,笑得更加灿烂了,于是道:“过去妹妹跟姐姐不熟,那便不再提了,只盼着以后能够更熟悉一些。这大晚上的,也辛苦妹妹了,可千万不能怪姐姐唐突啊。”祝如烟板了板脸,然后又是一笑,叫来方才的宫女,然后跟我说道:“姐姐这府上,刚有些江南送过来的织造衣裳,看着可是漂亮的很,妹妹可一定要收下。还有些胭脂水粉啊,也都是从宫里讨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物件,妹妹回去一定要试试。” “姐姐这就折煞妹妹了,头一次见面,妹妹来的匆忙……” 祝如烟拍了拍我,脸色不喜道:“什么话儿啊,姐姐可不缺你那些东西。这些物件,在我这也用不着。拿去妹妹你用,比我这用要好上不知多少。妹妹可千万不能拒绝,不然啊,姐姐我可就生气了。”祝如烟正说着,东西已经被呈上来了。一叠衣裳,跟一个紫檀木的金盒子。打眼一看,也知道不是什么便宜的货色。尤其是那衣裳,不用说摸,我也知道不是什么寻常东西。 只是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祝如烟对我这么热情,想必也是有什么事要寻我帮忙。我没伸手去接那东西,扭过头来看着祝如烟道:“无功不受禄。姐姐这般贵重东西,妹妹可真的不敢收下啊。若是有什么难处,姐姐说便是了,妹妹我能帮上的,一定鼎力相助。” 祝如烟皱了皱眉,瞧了一眼薄月,然后看着我道:“隔墙有耳,妹妹,愿不愿意跟姐姐来内室一谈?”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这祝如烟,果然有事。 祝如烟与我一同进了内室,然后搬了张椅子。这内室阴凉清爽,床上隔着一层层的红色纱帐,隐隐能看见一床枚红色的被子垂在地上,看着好不奢华。窗前的小桌上放着紫金色的茶具,旁边摆放着一对青花瓷,插着几根新鲜的稀有花卉。看上去各位的有格调。我望了望屋子的格局,这才看向祝如烟道:“姐姐有事说便是了。” 祝如烟似是面有难色,半晌才道:“妹妹你是不知道啊,姐姐啊,这几日可是快要疯了。”说着,那祝如烟眼圈一红,眼泪便要掉下来。我见此连忙问道:“哎呀姐姐这是干嘛,有事跟妹妹说,妹妹一定帮!” 祝如烟擦了擦眼泪,看着我道:“妹妹有所不知。这几日,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华妃娘娘了,这一出门不是个脸色就是挤兑着我的。就连宫中的丫鬟,都无缘无故的没了好几个。” 我闻言一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七章狗改不了吃屎 “姐姐我也不知道,这才觉得奇怪啊。”祝如烟一说,更是委屈了,眼泪说掉又是掉了下来。 “我皱了皱眉。”那姐姐你是想妹妹我做些什么呢? 说到这,祝如烟微微一笑,开口道:“姐姐知道妹妹你最近跟太后走得很近,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件事,就连华妃娘娘跟惠妃娘娘都要给妹妹些面子。所以姐姐想妹妹去给华妃娘娘求求情。不然的话,再这样下去,姐姐恐怕真的会疯掉了。” 说到这,祝如烟又捂住了嘴,泫然欲泣。 我抿了抿嘴,这祝如烟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就连我跟太后关系近都能打探出来。但是这件事我如何答应她?虽然明知道她这表情跟眼泪都是演出来的。但是却不好拒绝。但是如果不拒绝,就会让我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我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姐姐……这件事妹妹可不敢给你打保票,只能说帮姐姐试一试……不知道姐姐你看?” 祝如烟表情一变,显然是对我的回答不够满意。但是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朝着我笑了笑:“妹妹肯答应,姐姐就感激涕零了。那这件事就有劳妹妹了。” 我点了点头,笑了笑说:“姐姐放心就是了。待这次中秋赏会过后,我便去跟华妃娘娘说说,再次之前就望姐姐能够忍耐一下了。不够事情能不能成,妹妹也不敢保证……所以姐姐先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祝如烟点了点头:“应该的。” 话谈完了,祝如烟一改方才的满脸泪水跟愁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乍现了起来。她拉着我的手,慢慢的从内室走了出来。先是将那衣裳跟胭脂水粉放到了轿子上,又是拉着我聊了一阵子的家常。我蹙了蹙眉,然后说道:“这时候也不早了,妹妹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姐姐你也早些休息。” “应该的应该的。那事情就有劳妹妹了,妹妹可千万不能忘记啊。”临走的时候,祝如烟还提醒了我一下。那依依不舍的模样,真是看不出一丁点演戏的模样。但是我虽然不是什么宫中的老人,可是这逢场作戏是真是假,却还是能够辨认的出的。 待上了轿子,我将那些胭脂水粉一股脑的推给了薄月。 “你啊,平日里也没看有些什么衣服胭脂的,这东西是人家送的,姐姐我也用不到。就先放你那里好了。喜欢就都用上。用不了就给薛芙那丫头分着用。” 听我这么一说,薄月连忙说道:“这可使不得啊娘娘,这么贵重的东西……薄月怎么能经受得起呢。不行……这衣裳都这么漂亮,薄月……” “哎呀,你看你,老是叫娘娘。以后就叫我姐姐便是了。这衣裳跟水粉都是姐姐赏给你的。你喜欢便穿着,怕什么,谁还敢说你的不是不成?”我摁住薄月要推回来的手,故作恼怒的说道。薄月嗯了一声,也不反抗了,低着头,只见那泪珠啪嗒啪嗒的向下掉着。 “哭什么啊,傻孩子。”我摸了摸薄月的头,心疼道。 薄月颤声道:“薄月从小到大,除了姐姐外,没有人对薄月这么好。薄月开始还以为来宫里会过苦日子的。平日里跟别的姐姐们聊天,才知道,原来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想想,薄月就想哭……” 我叹了口气,揽住薄月的脑袋靠在肩膀上,然后拍着她的后背道:“傻孩子,你在宫里举目无亲的,姐姐若是不对你好,怎么行。而且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陪着姐姐,姐姐才不会觉得孤独啊。不然啊,姐姐闷都要闷死了。别多想……只要姐姐还在这宫里一天,就一定对薄月好上一天。就是哪天要走了,也会带着薄月一块走。” 薄月早已泣不成声,靠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的点头。小手用力的攥着怀里的衣裳。我心里觉得心疼,叹了口气,拍了拍薄月的后背,直道是个傻孩子。这深宫之中,有哪个不是玲珑心思机关算尽的?像是薄月这般性格,真的是实属不易。 所谓赤子之心,也不过如此了。 待回了宫里,薛芙已经睡下了。我见薄月眼圈都哭红了,连忙让她去休息。这孩子也听话,我说完话,她就去休息了。我换下衣裳之后,洗漱了一番,也觉得浑身疲惫,也跟着回房睡下了。明日那中秋赏会,怎么也要弄得精神一些,不然的话,可就落了笑话了。 …… “啪!” 一声重重的巴掌声,在空荡的房间内,格外的响亮,赫连琉璃一脸怒容的看着倒在自己面前,捂着脸颊的红裙女子,大声呵斥道:“祝如烟!你是不是眼睛里面没有我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弄得跟林玲珑一样!”赫连琉璃是真的恼怒了,高耸的胸脯因为气愤我一上一下的发颤。 她杏眸圆睁,脸颊微红,方才那一巴掌,打的祝如烟的嘴角都流了鲜血。 “娘娘饶命,如烟知错。” 祝如烟连忙跪在地上朝着祝如烟磕了一个头。那道歉的神态格外的认真,脸上,也楚楚可怜了许多。 “你知不知道,本宫现在恨不得宰了你!”赫连琉璃简直要被气的发疯了,言语之中也是极其恼怒。那祝如烟被吓得浑身一颤。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约顾影怜见了一面,就被赫连琉璃找上了门,而且一言不发的就被打了一巴掌。往日里那个随和安静的丽妃娘娘,就像是吃了枪药一样。而祝如烟此时的心里,除了恐惧,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的赫连琉璃,实在是太可怕了。 “本宫问你,是苏白让你这么做的,还是木美人让你这么做的!”赫连琉璃大声说道。 祝如烟摇了摇头,一脸的楚楚可怜。 “你不必跟本宫来这一套。你这一套顾影怜吃,本宫可不吃。本宫给你一次机会,你如果主动说出来,本宫就当没有这件事,以后你做你的祝芳仪,本宫绝对不会干涉你一点。但是如果你不说……祝如烟,你应该清楚木美人跟苏白的手段。但是本宫告诉你,你不说,本宫的手段,要比她们两个还残忍!” 赫连琉璃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 擅怒者不易怒。 这说的便是赫连琉璃。赫连琉璃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一个低眉菩萨。但是要知道,就算是菩萨,也是有火气的。赫连琉璃从前更是也有过怒目金刚的一面。当年太后杀人,刑法之冷酷残忍,不比昔日武后差上多少。而一些明面上太后做不得的事情,可是全权都由赫连琉璃去做的。 只不过李忱登基之后,赫连琉璃收敛了很多。要知道,当年她可是出了名的女阎王。如果把太后比作为当年的武后。那么赫连琉璃的身份,那便是上官婉儿了。只是相比较起上官婉儿。赫连琉璃的性格要更好一些。但是性格好,不意味着没有脾气。 在知道了祝如烟夜会顾影怜之后,赫连琉璃立马便将祝如烟叫了过来。 “娘娘……如烟知错了。”祝如烟诚惶诚恐的说道。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说道:“你若是有玄机一半聪明,也不至于才当上芳仪。不过你的聪明,从来都没用在该用的地方上!这个消息幸亏是我先知道的,如果是皇上先知道的。祝如烟,你就滚回去陪林玲珑吧!”赫连琉璃大喝一声。 祝如烟这次真的是快要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后果会是这么严重。 赫连琉璃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从书桌上抄过来一张宣纸,然后抬笔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字。 制怒! 这么多年来,赫连琉璃一直修身养性,但是偏偏今天还是破了戒。她心里有些烦躁,写字的时候性子也慢了很多。每一横每一竖,都贯注了全身力量跟思想去写。而这个时候的祝如烟,就只是在她身后跪着,一声不敢吭。良久,两个字写完,赫连琉璃缓缓的转身。 声音也变得平淡了许多。她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祝如烟,冷笑道:“祝如烟啊祝如烟,都学会把人当枪去使唤了。你跟本宫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祝如烟连忙道:“如烟知错了,求娘娘再给如烟一次机会,如烟保证不会让娘娘失望。”赫连琉璃笑了笑,然后说道:“那好,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回去吧,今天的中秋会,本宫就等着你的表现。你记着,木美人能给你的,本宫能给你。她木美人给不了的,本宫一样能给。” 说罢,赫连琉璃摆了摆手:“下去吧。” 祝如烟浑身发颤的应了一声,然后悄悄的退出了房间。但是在她离开房间的那一刻,那满脸的恐慌瞬间又变成了一种厌恶,她扭过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然后愤怒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随后扭动着腰肢,快速的离开了赫连琉璃的宫里。似乎早就得知祝如烟表情的赫连琉璃摇了摇头,轻声道:“狗改不了吃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八章找茬 早上醒来,我打了个哈欠。刚刚梳洗过后,不出意外的,便得来了中秋赏会的邀请。不过我这封邀请跟其他妃子的邀请不一样,我这封邀请,是李忱亲自写过来的。当然这也是我打开之后才知道的。只见里面写着的是李忱的亲笔。大概意思就是说今晚的赏会可不能给他丢脸,要好好的“赏”。 他把那个赏字写得很重。 我噗嗤一笑,心说他这又是搞什么鬼?不过却也没有想多。李忱的性子一向都是随性而为。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摸了摸脸颊,然后唤来薄月让她去御膳房取些吃的。然后便看见薛芙,一脸忧郁的坐在大厅里。按照我认识的薛芙来说,这个表情可是她从没出现过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还在沉思的薛芙肩膀。 薛芙似是被我吓了一跳,浑身一颤。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你大早上表情就这么深沉的。” 只见薛芙脸色一红,连忙道:“没……没什么……姐姐……姐姐你多虑了。”薛芙说完这句话,忽然站起来,竟然离开了大厅。这让我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孩子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我皱了皱眉,虽然看出她有心事,但是她不说,我总不好去强问。 过了一会儿,薄月回来了,却是满脸的委屈,似是哭过的样子。这让我吓了一跳,连忙过去问道:“怎么了这是,被谁欺负了不成?” 薄月带着哭腔道:“娘娘,那御膳房断了咱们哑阁的东西了。” 听到这话,我一脸愤怒,心说御膳房,竟然敢断后宫妃子的东西?我开口道:“怎么回事?” 薄月抽泣了两下,然后跟我说道:“我方才去御膳房,本来想拿些早点的。但是登记的时候,那庖长一听说我是哑阁的,便立马换了脸色,说是咱们哑阁以后的东西,都要自己做。薄月本来想着自己做便自己做吧。想要去取些菜回来。但是那庖长,连御膳房的门都没让我进。” “什么?” 我闻言大怒,当即说道:“真是混账!一点王法都没有了!月儿你别哭,去洗把脸。这一次姐姐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厉害,竟然说断了我哑阁的粮食,就断了我哑阁的粮食!” 我被气得浑身发抖,直感觉一股热气从胸口涌向大脑。我顾影怜虽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但是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儿。再怎么说我的身份也是堂堂二品芳仪,就是朝堂之上的大臣们见了,也要对我客客气气的。区区一个御膳房的庖长,不过五品大臣,怎么有资格对我哑阁指手画脚? 还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不免嗤笑一声。 在宫中这么久,我做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是能过去的事,就都不去计较了。不过这可不代表着我愿意受欺负。莫说是他一个小小庖长了,就是木美人跟苏白这样的一品正妃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都敢出言相驳,他又算什么东西? 随后,薄月便带着我朝那御膳房去了。我心里越想越是难受,更是生出一股怨气。为何全都要与我作对?我不过就是想在这宫里安分守己的生活下去,直到清楚母亲的死亡真相。这很难吗?为什么这些人都要处处与我为敌,我一没有整权,二没有参与任何派系的斗争。 在这后宫之中,谁也别想独善其身置身事外。 沈流苏的这句话,我到现在,才慢慢的深有体会。 待到了御膳房,门外便有两名皇城卫拦下了我。因为今天是中秋赏会,所以御膳房里也忙得不可开交。这都是脑袋上的活儿,只要有一道菜没做好,那就是人头落地。所以这御膳房里各种吵杂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那皇城卫拦住我道:“来者何人,速速退去。” “滚开!”我一把拨开挡在我面前的长枪,然后大声喝斥道:“本宫乃二品芳仪,不想死的就给本宫让开!”我被气得不轻,当即说道。那两名皇城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方才多有得罪,望娘娘莫怪。娘娘……请。” 他们两个一侧身子,示意我进去。我哼了一声,头都没偏的便带着薄月走了进去。御膳房里所有人都忙碌着,上百人的御膳房里,竟没有一个闲人。我让薄月喊了一声。但是半晌也没见有一人偏头。甚至于就连一庖人模样的厨子从我旁边走过,竟还说了声走开。 我心里火气越烧越旺,气急之下,抄起旁边的一个花瓷碗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极其名贵的瓷碗瞬间变成了一地碎片。这一下,所有人都扭过了头,再一看清,更是一脸怒容。 “哪里来的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来御膳房捣乱,想死想活啊。” “来人,给我轰出去!” “我看你们谁敢!”我大喝一声,然后怒气冲冲的说道:“本宫是二品芳仪顾影怜。我听说你们御膳房都断了我宫里的粮食了?叫你们庖长出来,不然本宫……”我一手拿过旁边一个墨绿坛子,猛地朝地上一摔。精美的食物跟坛子的碎片泄了一地。 “哎哟!” 那帮厨子开始叫嚷了起来。 “奴才方才多有得罪,望娘娘息怒啊。我这就去叫庖长出来,娘娘千万别再砸东西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副庖长模样的男子过来卑躬屈膝的跟我说道,他似是有些紧张,不住的用肩膀上的汗巾给自己擦着汗。我没有理他,让薄月从旁边搬了张椅子到门口,然后坐了下来。 “他一刻不出来,你们便跪在这里一刻。” 我吐了口气,轻轻的说了一句,目光冷然的看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些人。他们一个个浑身发抖,似是惶恐至极。 没过多久,只见从内室里缓缓的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男人长得很胖,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球一样。他身上穿着白色的油腻衣服,头发很短,脸上凶神恶煞的。他的嘴唇上沾满着亮晶晶的油花儿,似乎是方才正在吃些什么东西。看模样,他便是这御膳房的庖长了。 那中年男人迈着步子走到我面前,一脸谄媚的说道:“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望娘娘恕罪。”他双手抚在胸口,朝我鞠了一礼。不过还没待我说话,只见他忽然扭头大叫道:“都跪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滚起来去给老子做饭去!今天的菜要是少了一道,你们的脑袋就全都等着被砍吧!” 中年男人一瞪眼睛,声音如雷一般。他凶神恶煞的脸庞盯着每一个人,就像是张牙舞爪的老虎一样。我蹙了蹙眉,开口道:“你现在,是当本宫不存在吗?” 听我这么一说,那中年男人连忙扭过头媚笑道:“不敢不敢,下官哪里敢无视娘娘呢。只是这些人,若是不严格管理,就像那不打不推磨的驴子一样,会坏了规矩的。” 中年男人向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就像是笑面虎一样。这一个扭头的时间,便能把所有的表情跟语气掌控自如。 “忘了问了,娘娘来御膳房,可有事?”一转眼,他就装作没事人的模样看了我一眼。似是把薄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闻言不由嗤笑一声,瞧都没瞧他,反倒是盯着屋子里面的其他人,开口说道:“本宫可不敢有什么事,只是听我妹妹言语,你这御膳房,似乎把我宫里的粮食给断了,这让本宫有些纳闷儿。大唐律法哪条哪规有说,御膳房可以无故断粮的?” “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吧……”那庖长嘿嘿一笑,佯做憨厚。 “误会?” 我随手一挥,啪的一声,在他旁边摆放着的瓷碗顿时摔在了地面之上变成了一地碎片。 “是谁给你的胆子!”我突然提高了声调,朝着他怒气冲冲的喊道。 那中年男人倒也是波澜不惊,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略带平静的看了一眼洒了一地的菜品,然后抬起头对着我轻声说道:“娘娘,这今日是中秋赏会。这些东西可都是太后亲自筹办的,若是有所空缺,下官我……可万万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光是娘娘你现在砸了的这碗汤,就要两个时辰才能做好。” “你这是在拿太后压我吗?”我挑了挑眉毛。 “下官不敢。” 他一脸谄媚,似是根本就不畏惧我的怒火。 “既然不敢,那就全砸了吧。”我不温不火的说道。 兴许是没想到我竟然这般回他,那中年男人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我,当下便对着我喊道:“娘娘住手!” 我冷哼一声,连头都不会的走向前面的灶台。那庖长咬了咬牙,似是把心一横,挽起了袖子就朝我冲了过来。我扭头瞥了他一眼,也知道他不敢动我,只不过想要阻拦一下,但是手却还是伸到了一旁桌子上的一个个瓷碗之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九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住手!” 正当我刚要将其杂碎时,忽然,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微微一怔,那声音绝对不是那中年男人。 我扭过头去,只见两位身穿金色甲胄手握长枪的士兵正站立在门外,一脸漠然的看着我。而薄月则被其中一人我住了手臂,动弹不得。他们两人的眼神很冷漠,与其他皇城卫一样。在这皇宫内,只要有胆敢扰乱秩序的人在,除了皇帝跟太后。就连他们的上司,他们都敢杀。 这帮人,可以说是李忱一个人的亲兵。 “两位大人啊,你们可来了。” 先是一愣,那中年男人随即犹如猪狗一样的跪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爬到了那两名皇城卫的身边,然后呜咽着说:“两位大人啊,这位顾娘娘刚到御膳房,就到处的砸东西啊。下官官卑职小,根本就拦不住啊。幸好两位大人及时赶到,不然恐怕下官就真的要被治罪了。” “今天准备的菜品,全都是晚上中秋赏会用的。这可是太后亲自下的命令,下官……” “好了。” 其中一名皇城卫皱了皱眉头,然后扫视了一圈御膳房。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人在做菜,全都一脸发愣的看着他们也看不懂的热闹。那皇城卫眼睛一扫,然后便转头看向了我,拉了拉薄月的手臂:“这是你的侍女?” “把你的手拿开,那是本宫的妹妹。还有,叫本宫的时候,记得要加娘娘二字。”我皱了皱眉,扭过身子走向他们。那庖长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我,还不由自主的咂了咂舌头。我冷哼一声,看向他道:“你要是再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一准把你的舌头割了!” 那庖长摸了摸脸上的污渍,然后冷冷一笑,退到了一边,嘴里低声嘟囔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过皇城卫这一关。不过是一个女人,呸!” 那皇城卫将薄月放开,然后看向我道:“打砸御膳房,蓄意扰乱中秋赏会。顾娘娘,跟下官走一趟吧。” “娘娘。”薄月跑过来走到我身边,小声道:“娘娘咱们回宫吧,他们都不是好人……” “没事。” 我安慰了一下薄月,然后看着他道:“你们也有资格带我走?若是真想带我走,先把你们尉迟将军带来吧。不然的话……”我冷笑一声,啪的一声,将旁边的菜板甩到了地上。 “既然你说我打砸御膳房,那我就打砸给你看看好了。” “放肆!” 那皇城卫大喝一声,手中长枪一指,猛的指向我面前。他神情微怒道:“皇城卫为天子办事,有扰乱者定当秉公办理。你目无法纪不提,且你什么身份?尉迟将军且是你说见就见的?带走!”他轻喝一声,对着旁边的皇城卫下达了命令。 “秉公?”我嗤笑一声,手指指向那中年男人:“听信一个区区五品官员的一面之词,就叫秉公办理?皇上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那皇城卫微微一皱眉,开口道:“我只看事实。你确实砸了东西,且也扰乱了纪律。” “对!大人,这位娘娘可是没什么缘故就来把我们御膳房砸了,拦都拦不住。下官要拦她还扬言要杀了下官呢……我这御膳房上百人都看到了,大人不信可问问他们。”那庖长眼睛一转,立马高声说道。声音之中还有些委屈。 御膳房里先是鸦雀无声,然后最先有一人声音带着些颤抖的道:“对……对!那位娘娘,还要扬言杀了我们呢!” “对,没错!” “太霸道了!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 “你们都胡说!我家娘娘才没那么说呢!”薄月涨红着小脸反驳道。 但是我们只有两张嘴,怎么说,也抵不过这御膳房上上下下近百人。我瞧了一眼那庖长,只见他眯着眼睛阴邪一笑,五官都好似挤到了一起。小小御膳房,都敢扰乱视听,一个五品官员而已,怎么敢这么对我?他身后肯定有人撑腰。我抬起头,看向那皇城卫:“你们相信?” 那皇城卫面色不变,看着我说:“不得不信。” “把枪放下,本宫乃二品芳仪,你就算有奉旨越级缉拿犯人的权利,也不配用它指着本宫。就算你是皇城卫,你这么做,本宫也保准叫你人头落地。你信,还是不信?”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 那皇城卫手腕一抖,想要放下,但是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一咬牙,长枪竟然又近了一寸。就在这时,只听得在我们头顶之上的房梁上,竟传来一道声音:“她叫你放下,你没听到吗?” 听到这道声音,不仅我楞了一下,就连那两位皇城卫也愣了。我抬头望去,只见那房梁之上,竟然斜靠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男子一头白发束在脑后,腰间挂着一把古朴长刀。在他的手上握着一个酒葫芦,他的眼睛看着棚顶,但是却好似对棚下之事了若指掌。 天策上将,公孙无策! “来者何人!竟然敢擅闯御膳房!”那皇城卫如临大敌,连忙收枪大喝一声。他自问武艺高强,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这房梁之上竟然坐着一人。而与此同时,整个御膳房的人也都全慌了起来。这人是谁?竟然敢叫板皇城卫? “我是谁,你们的身份还不配知道。” 公孙白喝下一口酒,整个人宛若飞鸟一般,轻身而下。他站到我面前,瞧了一眼那被吓得不轻的庖长道:“御膳房这种小地方,也能出来恶徒。真是有趣。” “你,是谁!”那皇城卫长枪一指。 “砰!”一声结结实实的声响,只见公孙脚下一动,竟然一拳打在那皇城卫的额头之上。砰地一声,就连那金色的头盔都被打的凹陷了下去。那皇城卫更是瞬间倒在了地上,连一句话都没说完。而那庖长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救命都忘了叫了。 “我最讨厌别人用枪指着我。”公孙白皱了皱眉,语气平稳。 “你怎么来了。”我声音有些发抖,看着那一头白发的挺拔背影。他向来酒不离身,但是每一次见他,他身上却只有花香,难闻酒气。 “这长安城,何处是我去不得的?”公孙白扭过头朝我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说道:“这御膳房,若是不愿做菜了,那留着便也无用了。本官代皇上,先砸了,你看有什么问题吗?”公孙白笑眯眯的看着那跪倒在地上的庖长,眼神之中夹藏着戏谑。 “大……大人……” “滚!” 平地起惊雷。 公孙白的声音就像是雨夜里刹那间闪起的惊雷一般,瞬间瓢泼如雨。那庖长跪倒在地上,眼泪横流,别说滚了,此时他的脚就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你……你……你是何人!”那剩余一人的皇城卫看向公孙白,语气微颤。一拳将皇城卫的盔甲都打的凹陷下去,这种人,莫说是他们惹不起了,就是他们的上司,尉迟将军,恐怕都惹不起。 公孙白抬了抬眼皮,也不回答,他将手上的酒葫芦挂到腰上,然后背起手,语气柔和的说道:“我给你五分钟。让尉迟温滚过来见我。否则明日,皇城卫……” 公孙白看了一眼地上那黄灿灿的枪杆。 “鸡犬不留。” 那皇城卫落荒而逃。 …… 我向来知道公孙白是霸道的。 大唐的天策上将,掌管天策府数年,从未出过一次差错。就连突厥的浮屠铁骑,也扬言说。公孙无策若死,大唐则亡。那种感觉,就仿佛说是公孙白,便是大唐的白鹿一般。若失,则群雄分而食之。 但我却未料得。他是这般无畏。 这与我初见他不同,与我最后一次见他也不同。他当日一袭白衣出现在我面前,眉眼如春风,他最后一次离开我面前,身材佝偻,仿佛苍老了数十岁。那一头白发甚至于都有些发灰,从未染尘的白衣,也溅上了鲜血。 就是这般。 但他是公孙无策啊。 我打一开始就知道。 他是我有难,便能从天而降的公孙无策。 “你不怕他……吗?” 我缓缓开口,在他背后。 他侧过头,有如刀削一般的俊朗脸庞从发丝中显得格外分明夺目。他挑了挑嘴唇,开口道:“小姐,你若是死在这。在下可就失约了。” 我破涕而笑。 他啊,还是那个采花贼。还是那个要带我回南诏的采花贼。 只是我忽然想起,我似乎不再是那个随珠公主了,也不再是那个能与他把酒言欢的顾美人了。我心中一痛,扯起一个看起来还算是灿烂的笑容,轻声道:“没关系,我不会死。” 公孙白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道:“这御膳房断了你一天粮,就还一月的粮。断两天,就还两月。本官不管是太后的旨意,还是皇上的命令。天黑之前,这些东西我看不到,那这御膳房……就毁了吧。” “下……下官……不不不,奴才这就去办!”那庖长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便的越发的颤抖。我猜想,怕就是李忱站在这,他都不至于如此卑躬屈膝。那庖长尝试了一会儿,终于能站起来之后,他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内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章顺势逆势 “你不用这样的。” 我皱了皱眉。虽然他说的很干脆,但是我也清楚,这御膳房,可不是说能毁就能毁的。他公孙无策再厉害,再不可一世。但是这里毕竟是大唐,是李忱的大唐。如果李忱不开口,他就算再怎么强大,也绝不可能将这御膳房毁于一旦。尤其是在中秋赏会这个节骨眼上。 但是公孙白的脸上,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是那般的风平浪静。他很沉稳,脸上也没有一丝紧张。他舒展的眉毛看起来就像是两片夏日的绿柳。过了一会儿,只见御膳房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道声响。紧接着,一个极其魁梧的人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哪个找老子!” 声音犹如洪钟。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影身高近七尺,身着一身金色盔甲,胸前系着白色的领结。他长得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皮肤黝黑,就宛若张飞在世一样。在这人身后,跟着十余位皇城卫,尽皆金甲长枪,面容严肃。我料想这猛汉大概就是皇城卫的首领尉迟温了。他跟公孙白不一样,他没有身份,全凭借着一身武艺,从一位平民脱颖而出,当了这皇城卫教头。且这么多年来保护长安城,很少出什么乱子。 “是我找你。” 那尉迟温听完手下的描绘,正欲发飙,此时赶来御膳房,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搭话,当下便骂道:“是哪个傻……” 这一低头,刚好看见了公孙白。 “……” “你刚才要说什么?”公孙白微微一笑道。 只见那尉迟温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然后连忙单膝下跪,低下头颅道:“末将尉迟温见过公孙大人。” 尉迟温的声音极其洪亮,就像是擂鼓一样。而在尉迟温的身后,那帮皇城卫一见尉迟温都跪下了,也全都跟着跪了下去。比自己老大还猛的人,不跪这不是等着挨骂吗。 公孙白微微的仰起头,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本官切磋一下呢。” 一听这话,尉迟温的脸都绿了,连忙道:“哪里哪里,大人说笑了。末将的这点本事,跟大人您比,不就是找死吗。”尉迟温嘿嘿一笑,有点憨厚。跟方才那气吞山河的模样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公孙白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尉迟温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本官这次回来是参加中秋赏会的。偶遇顾芳仪,竟听她说这御膳房有私自断粮的举动。本官前来调查,但是没想到……皇城卫的人竟然还想把本官跟顾芳仪抓起来。你看,这事可怎么办好?”公孙白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一听这话,尉迟温眼皮一跳,然后扭过头大吼道:“刚才是哪个崽子跟老子说这里有扰乱纪法的犯人的?给老子滚出来!还有那个被打倒的废物!公孙大人都不认识,你们的眼睛都让狗吃了吗!” “大……大人……”一名皇城卫小声道。 “啊?有屁快放!”尉迟温没好气的说道。 “那被打晕的刚才醒了……但是……但是又被大人你踩昏过去了。” …… 本来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不过公孙白插手之后,便成了一件大事。那尉迟温狠狠的教训了自己的手下跟那不知深浅的庖长,连带着整个御膳房的人。说是待中秋赏会之后,交与李忱定夺。而有公孙白在,那欠我们的粮食,自然如数到了我们的手上,足足装了一马车。 不过断一天还一月确实太严重了些,御膳房有没有这些粮食都不一定,所以我就让薄月挑了些平时喜欢吃的东西。事后那尉迟温也对着公孙白三拜五叩,甚至对我都客气的像是见到了太后。御膳房的人则更不用说,就差恨不得对着我跪下痛哭流涕的求我放过他们。 不过我本来就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所以这件事也就交给尉迟温了。待到粮食拿到了手,就跟着薄月回了哑阁。但是公孙白并没有走,也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哑阁。 “天策府的人,都像你这么闲吗?” 我给他倒了一壶茶。 “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不过我不一样,我可是天策府的头儿。你难道看不出来?”公孙白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我抿了抿嘴唇,接着道:“那尉迟温为什么那么怕你啊。据我所知,皇城卫的地位就算没有天策府高,也不至于见到你就那般低声下气的啊。” 公孙白喝了一口茶,轻声道:“你以为他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怎么?” 公孙白摇了摇头,看着我说:“天策府定期都会招揽一些人才。那尉迟温是当年的武状元,自然就被我收到了天策府中。不过没想到,他的天赋竟然是天策府里最差的。所以就被我踢了出去。” “你是说,天策府最差的将兵,是现在皇城卫的首领?”我闻言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虽然知道天策府卧虎藏龙,没想到竟然到了这般境地。能教出皇城卫那样士兵的尉迟温,竟然在天策府里,连一个最低级的将兵都不如。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公孙白点了点头。 我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这一次中秋赏会,你回来,突厥那边怎么办?”我知道,公孙白一直都在大唐的最前线战斗。而大唐的最前线,除了西域,便就只有突厥的。若是在西域的话,怕是公孙白,也赶不回来。 公孙白说道:“天策府大部分的将兵都在那里,出不了什么乱子。而且突厥现在也只是试探性的进行攻击,两边都伤不到什么根骨的,而且南诏距离战场也不远。大唐的处境很安全。” 提起南诏,我眼睛里的色彩突然就黯淡了不少。我微微一笑道:“我父亲,怎么样?” “你父亲最并没有露头。替他说话的都是一个叫图恩的男人。不过南诏的态度也比较明确,不出兵,但是大唐作战的粮草跟军备,你父亲管够儿。不过这也是让我很诧异的地方……南诏就算再富硕,战争中的资源,可不是那么好凑的。而且你父亲的脾气,我早些年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狂君真的变成了磐石了。” 公孙白摇了摇头,声音很平淡。 我苦涩一笑。其实父亲心中所想,我这个当女儿的,自然是一清二楚。自从母亲离开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患了失魂症一样。往日里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男人,更多的时候都在发呆。我很心疼他,怎么能不心疼。但是想想看,我能做到的事情却又少之又少。恐怕这也是父亲肯让我来大唐的原因之一。 他痛苦,他不想让我也跟着痛苦。 “图恩哥哥,是我父亲从狼嘴里救回来的。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父亲了。怎么说……要比一般的人更能让我父亲信任。” 公孙白点了点头道:“嗯,不错,看得出来。除了兵权,你父亲大概什么都交给他了。而且这个男人也确实很厉害,行军打仗排班布阵,没有他不会的。有他在,我也能轻松许多。所以这不就借着大好的机会,来宫里喝喝酒采采花吗。”公孙白大笑了两声,把茶水饮的干干净净,然后从酒葫芦里,倒了一杯的美酒。 “你还喜欢这样的场面,真的看不出。” 我开口说道。 公孙白道:“我从小无父无母,中秋节的时候,便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后来皇宫开这样的宴会,我就总会回来凑凑热闹。不然一个人看着月亮,确实有些无聊。也幸亏我是天策上将,多亏我是天策上将。”公孙白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继而舒展开来。 “我父亲以前常跟我说,逆势如饮酒,顺势如倾杯。每次看你喝酒的时候,我就总想到这句话。不过想来也是……你公孙白,似乎什么时候,都要跟这天下逆着来,跟这朝廷逆着来。”我摇了摇头。公孙白喝酒的时候,喜欢一饮而尽。但是最后一杯酒,却每一次都能剩下一点。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从来没问过。 公孙白笑了笑,没有回我,而是缓缓起身,看了看门外:“其实你不知道啊,这天下,最顺着朝廷的最顺着天下的,便是我公孙无策了。只是有些事情可以顺,但是有些事情不能顺。就像是你方才给我倒的那杯茶一样。”公孙白看了一眼我面前的杯子,然后缓缓的向外走去。 他伸开手臂背对着我摆了摆手,语气轻柔的说道:“晚上再见。” 我看向那挺拔的白色背影,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那背影离开了我的视线之后,我才低下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杯子。我摸了摸温热的茶杯,轻声道:“顺势如饮酒,逆势,亦如饮酒?”我微微一笑,继而掩嘴轻笑了几声。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我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想到方才那人说的不着边际的话,轻轻吐字:“怪人怪语。” 世上之人大多都顺势而为,也因此颇有无奈。但是这些无奈,在他们顺势之时,都不愿说。待到了逆势之时,想说,却不能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一章冷暖 “啪!” 一道清脆到了响亮的耳光在倾城宫内响起。整个大厅内都回荡着那道声音。木美人一脸恨意跟恼怒的看着面前捂脸哭泣的女子,只觉得一股怒气压抑不住的在脑海里升腾。 “娘娘,我知错了。”那女子捂着脸,小声抽泣道。 木美人冷笑一声:“知错?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尉迟温告诉给了皇上,有什么后果?”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了才好。 木美人相较于苏白,不管是城府还是心计,都差得很多了。只是她自己并不承认。这一次她收买了御膳房的庖长,想要让对方为难一下顾影怜。但是这件事情木美人是肯定不能出面的,于是便托给了宫里的另外一位妃子。但是谁料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就连木美人都没想到,公孙白竟然会插手。 木美人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缓了缓,然后睁开眼睛道:“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知道怎么办吧。” 那女子嘴唇嗡动,然后颤抖道:“知道……” 这两个字,就意味着她的死刑。但是她没有办法拒绝。替木美人办事,本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就有天大的赏赐。甚至于升到二品芳仪,都不过是时间而已。但是如果赌输了,死是不会死。但是但凡是倾城宫的人都清楚。木美人的惩罚,会比死更让人难以接受。 “我木美人一向恩怨分明。你放心,你的身后事,我一定替你办的风风光光的。连带着你家里人,也一样平步青云。”木美人站起来,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紧接着她开口道:“那顾影怜跟公孙白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去给本宫查得清楚点。” 木美人蹙了蹙眉。这天策上将,可就是她父亲,都惹不起。 “是,娘娘。” “娘娘,这顾影怜现在风头正劲,我们先不去招惹她不就好了。皇上的性子娘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待过一阵子,那顾影怜定然会失宠。”木美人身旁的一个妃子走过来,轻声说道。这人唤徐氏,品为美人。是为数不多,从一开始便跟着木美人的,虽然木美人并不是十分器重她,但是却也待她不薄。 木美人皱了皱眉,说道:“你懂什么。” “那苏白可不比我差,皇上竟然因为顾影怜的一个朋友,就夺了苏白的权力。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本宫也看得出来,皇上对于这顾影怜有多看重。现在她风头正劲,万一要是生出什么岔子,她一步成了皇后,这以后还有你我的好日子过了吗?” 徐美人说:“娘娘怕是多虑了吧。这立后之事可是大事。就算是选,也是在三妃之中选,她顾影怜何德何能,还敢染指。” “这种事,谁说得准?当年那苏白,谁能想到她能摇身一变变成跟我平起平坐的惠妃?这种事吃过一次亏,本宫可不想再吃第二次了。这顾影怜……留不得。”木美人眯了眯眼睛,语气决绝。 “娘娘处事周全,是妹妹我考虑不周了。”那徐美人对着木美人遥遥一拜道。 木美人嗯了一声,心里却还在盘算着怎么料理这顾影怜。光是目前来说,木美人就觉得这顾影怜很烫手的。不只是赫连琉璃那个小蹄子帮着她,就连公孙白这个跟后宫八竿子打不着的天策上将,都出手了。下一个是谁?太后还是皇上?木美人越想越觉得有些烦躁。 当初那个自己能够随意使唤,甚至伸手就能打的小人物,似乎变得有些让自己控制不住了。不过一想到苏白,木美人还是有些自豪的。毕竟苏白那可是连权力都被剥夺了一次,自己还可以给皇上侍寝呢。要是真有人先被那顾影怜绊倒了,那也不应该是自己啊。 想到这,木美人不由得笑了两声。 “今晚你们都好生打扮打扮,那中秋赏会啊,可别给本宫丢了脸。都听见没有?”木美人说了一句。 “遵命。” 周围的妃子全都跟着迎合了一声。 木美人心中高兴,方才的阴霾也是一扫而空。她扭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挑选起了自己的衣服。那顾影怜当然是要收拾的。但是相比较起收拾顾影怜,木美人更喜欢让自己看的光彩照人。毕竟,这最后主事儿的,还是皇上。那顾影怜就算再怎么厉害,只要是自己把皇上迷住了,她还算个什么东西啊? 木美人挑了挑眉头,越发的满意自己的才智。 …… 入夜,我见外面月色亮了,又见皇宫之中灯火通明,便知道那中秋赏会似是快要准备妥当了。 我穿戴好衣裳,找着一面等身的铜镜照了照,只觉得异常满意。 我身上穿着一件略微朴素的素白色锦衣,桃红色的丝线在胸前的衣料上绣出了一朵朵造型艳丽的粉白梅花。灿金色的丝线则在脖颈之上卷出一个个华丽的滚边,裙摆到腰际则点缀着点点吹雪。上身外罩一件淡银色的短衫纱衣,一举一动都能引得纱衣的表面泛起一层层的银光闪烁。好似月光披在了身上一般。腰间则用用一根玄青色的细窄玉带束着,中间镶嵌着一块翡翠,一旁系着一块翠绿色的半壁圆佩,与手上翠绿色的镯子相互呼应,霎是漂亮。 长到腰间的头发被我高高束起,用白色的带子编制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发型。上面插着三支簪子,吊下来三滴银白色的珠串。我身上体香很淡,但我并不喜欢学其他妃子那般,在身上放些什么香囊,那般只觉得香味扑鼻,但更有作呕的感觉。打扮好些,我便带着薛芙出了门。这种场合是不能带着薄月的,所以便只能让薄月在家里候着了。 话说回来,这几日跟薛芙并没有怎么说话。这孩子也像是有心事一样,有什么事都不愿跟我说。见她这般,我也不好逼问她。不过薄月今天跟往日不同,往日若是有这般场合,薄月都是穿的极其朴素,而今天她却穿的格外华贵。 只见她长发盘起,发髫上插着那根我送给她的簪子,别出心裁的发型配上那玉簪,格外的清新脱俗。额前刘海儿微微遮住眉毛,只留下点点眉梢。白皙的皮肤上略施粉黛,一双剪水秋眸里宛若夹藏着一幅泼墨山水一般。尤其是那嘴唇,浅红色的唇红格外动人。 薛芙本来长得虽说不是有多漂亮,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庸脂俗粉。这般一打扮,更显的都动人了起来。甚至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漂亮的不行。我拉着她的手上了轿子,笑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不都是不愿意打扮的吗。” 薛芙淡淡一笑道:“姐姐哪里的话,只是妹妹怕丢了姐姐的面子,这才好生打扮一番。若是姐姐觉得别扭,妹妹这就洗了去。” “别别别,看你说的什么话。见你这么漂亮,姐姐我打心眼里高兴。平日里见你跟皇上也是爱答不理的。这般表现可不好,这后宫本来就是争宠的地方,你啊,要是早像这般,怕是皇上早就迷上你了。”我看着薛芙的脸,咯咯的笑道。我是怎么也没想到,薛芙竟然会变得这般漂亮。 “姐姐不也是不争宠?还说我。” 薛芙看着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这不一样,姐姐并不喜欢争宠。相反,你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垂青,才是最好的。你来宫中,不比其他人,没什么根基。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垂青,就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到时候,反而还能来保护姐姐。这样多好……你跟薄月啊,都是我最挂念的人,可都不能出事。” 薛芙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扑到我怀里抱住了我。 “这是怎么了。”我笑着说道。 薛芙轻声道:“就是想姐姐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得拍拍她的后背:“傻丫头,我不是在这吗。” 薛芙把头放在我肩膀上,轻声道:“姐姐你放心,以后薄月跟姐姐都由我来保护。一定……只要薛芙还活着,你跟月儿都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听着薛芙的话,我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意流过。我点了点头,开口道:“好,那姐姐就等着你来保护。月儿也会等着的。” 自从过了那件事,我明显的能感觉到,薛芙有些变了。不只是性格上,就连说话的语气上都有些变了。但是对于这种改变,我也说不上这是好是坏,只能默默的观察着她,照顾着她。索性在我跟薄月面前,这孩子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其实我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变得跟其他妃子一样,心狠手辣,爱慕虚荣。 若是真的失去了当初的那份纯真,我又该怎么让她改变? 想到这,我眼里的温柔变成了一种无奈。 而薛芙则一直趴在我的肩头,她没哭,也没笑。她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凝望着我身后。我低声呢喃了几句,但是我真的没听清,只当她是自言自语。 就只是自言自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二章中秋赏会 待到了皇宫外,里面的灯火通明让我想起了当初第一次来。那时也是这般,宛若龙宫一般华贵的宫殿,宛若龙王一般尊贵的皇上。我拉着薛芙的手,一步步的朝着皇宫走去。造型恢弘的龙纹雕塑在旁,群臣跟妃子井然有序的向皇宫走去,就仿佛去朝拜天庭的凡夫俗子。 而那庭中,尽是神仙。 刚一入宫,嗓音尖锐的太监便喊起了我的名字,与当日不同。当日我是南诏公主,今日我是大唐芳仪。 我抬头,见到沈流苏。 沈流苏今天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短衫,下着湖蓝色湖流苏长裙,标准的鹅蛋脸,仍然是那般白嫩如玉,仿佛吹弹可破。她看向我,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与往常一样,沈流苏极少化淡妆,大多都是略施粉黛。但就是这般,也犹如万花丛中的一朵火红,分外夺目。犹如刀裁一般的柳叶眉,非画非描。一双桃花眸子黑白分明,却又格外妩媚。眼神之中不时之间还透露着几分媚意。 乌黑飘逸的长发散发着那清新脱俗的气质,并没有高高束起,反而随意的搭散开来,只在脑后束了一缕。格外惊艳。身上首饰虽然也华贵异常,但是更多的,却还是被沈流苏的气质跟美貌给掩盖了下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沈流苏或许没有木美人那般倾国倾城妖艳天下,但是沈流苏更胜在一股自然的曼妙。 就是不言不语,都像是一首长诗。 我与沈流苏相视一笑,然后拉着薛芙坐了过去。沈流苏一见薛芙,微微蹙眉,然后开口道:“就是因为这丫头,你把惠妃跟华妃的脸都给打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顾影怜,不是我说你,你觉得值得吗?我知道你待她好。但是惠妃跟华妃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睚眦必报的人,能不惹,最好就不要惹了。”沈流苏拍了拍我的手。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待薛芙,就跟自己亲妹妹一样。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我摇了摇头,开口道:“若是连自己想要护着的人都不敢护。等到下一次我出事的时候,谁又会为我出头呢?莫说是薛芙,就是换做流苏你,我也会为你出头的。” “你这性子。” 沈流苏摇了摇头,也不再言语了。 “姐姐,我去走走。” 薛芙抿了抿嘴唇,对我说道。 我微微一愣。薛芙在宫里没什么相熟的人,除了我跟薄月之外,几乎跟谁都没什么交际。她要走走?虽然有些纳闷。但是她这么说了,我又不能拦着她,于是便点了点头。 …… 薛芙走出皇宫,转身朝着阴暗处渐渐走了过去。在那阴暗处,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南苑惠妃,苏白。 苏白的身边跟着那被贬为美人的林玲珑。见薛芙走过来,林玲珑冷哼一声:“一只乌鸦还想上天?痴心妄想。” 薛芙瞟了一眼林玲珑道:“你现在可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美人了,你要清楚,没有惠妃娘娘在,你连这皇宫的门都踏不进来。换句话说……你再对我言语不敬,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薛芙的语气格外的冰冷,就宛若一个视杀人如割草芥的杀手一般。 那林玲珑本想反驳,但是却被薛芙那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当下便不再言语了。苏白微微一笑,说道:“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不必这么说话。薛妹妹,怎么样……可有什么事说?” 薛芙道:“顾影怜正跟沈流苏坐在一起,但是并没有谈到惠妃娘娘你。” 苏白点了点头:“听人说,今日顾影怜去砸了御膳房,这件事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薛芙开口道:“御膳房给哑阁断了粮。顾影怜一气之下便去了。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因为我没有一同前往。不过事情看起来是被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顾影怜回来的时候,可是带着满满一马车的粮食。”苏白微微一笑:“看样子华妃也按捺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两个人办事,总比一个人轻松一些。” “对了……她没怀疑你吧?”苏白开口问道。 薛芙摇了摇头:“顾影怜极其的信任我,怎么会生出一点怀疑。娘娘尽管放心好了,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顾影怜就算再聪明,也想不到是我从中背叛了她。” 苏白闻言笑道:“好,甚好。只不过就是委屈了妹妹你了。还要在顾影怜那委屈一阵子,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事成之后,就算是皇上不允,那个位置,你也坐定了。” “娘娘记得就好。”薛芙淡淡道。从始至终,不管是面对苏白还是林玲珑,她的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冰冷的跟方才判若两人。但这也是苏白最欣赏她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最可怕?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而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人最可怕。而薛芙,恰恰就是这种人。 苏白很明白,薛芙并不是效忠于她,而是效忠于她自己的野心。这一点苏白觉得很好。这是一把妖刀,只要自己用的妥当,就绝对会出现一些惊人的效果。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免得生出什么怀疑。我啊,跟玲珑待会就进去了。今天的事情,我也安排妥当了。只要按照计划行事,你想要的,便都是你的了。”苏白看了一眼薛芙,开口说道。 薛芙点了点头,也不废话。转身朝着皇宫内便走了进去。而苏白则眯了眯眼睛,盯着薛芙的背影,良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林玲珑开口道:“娘娘,这个薛芙靠谱吗。她不是跟顾影怜很好吗?别再把咱们给绕进去。要是两面刀的话,咱们可就吃亏了。” “忠诚?” 苏白嗤笑一声:“人是无所谓高尚的,之所以高尚是因为受到的诱惑还不够;人也无所谓忠诚,所谓的忠诚也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高。” “而我。” 苏白看了一眼林玲珑,开口道:“我所能提出的筹码,是薛芙绝对拒绝不了的,你说,她为什么不跟着我做事呢?当然,忠诚这种事情,我一直也都不看的那么重要。只不过想要从我手中跑掉,她也要有那个本事……如果没有那个本事,就只能去死了。有关于这一点,连我自己,都一样。” 说到这,苏白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而林玲珑只觉得浑身发冷。直到这个时候,林玲珑才意识到,她身边的这个女人,对别人狠,但是对自己更狠。 …… 薛芙回来的时候,笑吟吟的坐在我旁边道:“姐姐,方才我看见有一个妃子上来,踩着了自己的裙子,直接摔在了梯子上。都要笑死我了。” 薛芙给我描述着她刚才看到的,让我也不由得跟着轻笑了起来。倒是沈流苏一脸冷淡的瞥了薛芙一眼,然后哼了两声。薛芙也没有跟沈流苏说话,只是跟我说了几句。 半晌,两三人一坐,分外热闹。除却太后跟皇上之外,人基本都到齐了,大多都是些妃子跟忠臣,光是能看见的便有差不多百人,每张桌子上摆放着瓜果酒水,旁边站着伺候的宫女。皇宫内的灯火通明与外面的昏暗简直判若两人。 说来这中秋节,其实前朝还真的没有。这是根据唐代先祖唐玄宗游月宫的浪漫传说而流传下来的。相传当年八月十五之夜,唐玄宗当日在宫中祭月,忽然奇思妙想想要去月亮上走上一遭。在唐玄宗一旁的道人当即作法,将手中拐杖化作空中银桥,玄宗大喜,当下便步入月宫之中。 到了月宫之后,唐玄宗便看见了有一高大巍峨的宫殿,宫殿的门楼之上,写着“广寒清虚之府”几个大字。而在门口两旁的高大玉桂树之下,则有着白兔竟然像人一样在捣药。唐玄宗推开大门,走进宫中。只见那广寒府内有着诸位仙女正在悠扬的乐曲下翩翩起舞。唐玄宗看着如痴如醉,竟然把这乐曲给记录了下来。待到回宫之后,亲自将其整理下来,这便是《霓裳羽衣曲》的由来。 也是中秋节真正被大唐记载的由来。 只是李忱就没有这么传奇了,他对待中秋节,就像是对待其他节日一样循规蹈矩。与大臣妃子们吟诗作对,拜月祭月。相比较起其他皇帝,着实平淡了许多。但在我看来,这份平淡,在我看来更加真实了些。 “怎么坐在这么偏的地方。”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男子走到了我身边,弯腰对我说道。我抬头一瞧,是公孙白。 “见过公孙大人。” 公孙白一出现,满堂文武嫔妃,除却少数几人之外,全都朝着公孙白行了一礼。然而公孙白却像是没听见那些人的声音一样,只是看着我问道。我本来也没觉得什么,但是被这么多人看着,饶是我,也被闹了个大红脸,当下道:“……我就是随便坐的,你也赶紧去找个位置坐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三章 想起一句话 杀了一个人 “这人是谁,竟然跟公孙大人能说上话?” “不知道啊。” “似乎是什么南诏公主……” “别管是谁了,跟公孙大人能说得上话的,我们可惹不起……” …… 听着周围的闲言闲语,我更是羞红了脸。就连一旁的沈流苏,都瞥了我好几眼。 “让我看看。”公孙白抬起了头,然后看着我说:“来,起来跟我走。” “干嘛去?”我看着他,心说这天策上将办事怎么这么随性?似乎一点都没有把谁看在眼里。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是把旁边一直看着的各位大人全都当成了空气了吗?不过我还没来的及拒绝,便被公孙白扯着袖子给拉了出来。他走在我前面,开口道:“身为二品芳仪,你坐哪里都不为过。但是身为南诏公主,坐在那种位置,岂不是说我大唐不敬外宾?这话儿要是传出去,可不好听。” 说着,公孙白竟然把我扔在了龙椅左边第三个座位。这个座位,可是仅次于三公的!我悄悄的看了一眼,只见苏白跟木美人眸子里似乎都要喷火了一样。超一品的官员之中,天策上将可是首位,所以公孙白在这里说话做事,除了要顾忌太后皇上的脸上,就连三公的面子,都没有必要一定去给。 不过公孙白觉得舒服,我却感觉如坐针毡一样。我是南诏公主不假,但是我更是李无陵的妃子啊。这要是……被谁小题大做了,以后在后宫就更难走了。想到这,我觉得有些烦闷。 “公孙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秀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公孙白抬了抬眼皮,瞧了一眼那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身穿紫色官府长相清秀的男子,正笑眯眯的看过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春风一样。 “顾芳仪虽然贵为南诏公主,但是她的身份可是皇上的嫔妃。这个位置,她似乎坐的有些不合适了。暂且不提她妃子的身份,这南诏公主的身份,在咱们大唐,可没那么金贵。”清秀男子微笑着看着公孙白,表情极其的自然。只是跟他的声音不同,他的笑容不仅没让我感觉到春风拂面,反而让我感觉到一股犹如寒风一般的刻骨阴寒。 公孙白冷笑一声,刚欲开口,却见一个不适合出现的声音,从宫外响了起来。 “南诏每年为我大唐流血过万人,其军备食粮更是贡献无可计数。你可知道?若是南诏临时倒戈或者袖手旁观。我大唐要在边疆死多少人?十万!刘林,朕问你,顾影怜坐在这里,有何不妥?是你不服,还是有谁不服?” 这道声音一响起,皇宫之中瞬间鸦雀无声,而那清秀男子更是蹙了蹙眉,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多言。他不是傻子,在这种情况下,顶着皇上跟天策上将两座大山去计较,可没有一点好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霎时间,皇宫之中,响起了如雷般的声音。李忱一手拉着一身红袍的太后,缓缓的走向龙椅,而周围的人,可没有一个敢于抬头的。今天的李忱身上穿着那件金黄色龙袍,一头白发高高束起,插着一根白色的龙纹玉簪。他的身形极其的挺拔,身材削瘦但没有丝毫的病态,反而看上去更加的生龙活虎。他的步子很缓慢,但是每一步都走的很稳,脚尖点地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今天的太后,跟往常相差不多,从外表上看,你根本瞧不出她的年龄。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温婉如玉,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皮肤,比之刚剥好的鸡蛋还要纯白无暇,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经过打磨的羊脂白玉。白玉有瑕最可贵。但是太后给我的感觉,却是无暇胜有瑕。 那一身宛若红玫瑰般耀眼的大红袍罩在身上,如火一般的衣着没有一丝的杂色,甚至与金碧辉煌的皇宫都格格不入。但是不得不承认,太后的这一身红袍,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以至于那玲珑身段,都分外勾人。 她一只手被李忱托着,纤腰轻扭,步如凌波。洁白的手腕上挂着一串绯红色的宝玉镯子。太后的头上仍是那金黄色的凤冕,宝玉金石,看起来简直宛若神器。在她的的脑后,还插着一根碧绿色的簪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若是让我形容,怕是只有曹子建的洛神赋,方能形容太后此时此刻的美艳动人。 “平身。” 李忱坐在龙椅上,微微抬首。 众人这才敢抬起了头。 “怎么,刘林,你还有话要说?” 李忱戏谑的看了他一眼。 那清秀男子笑了笑,说道:“皇上,方才微臣言语不当,恐怕让顾芳仪心有隔阂,微臣现在敬顾芳仪一杯酒,用以消除方才的尴尬。”说着,那清秀男子对着我便是饮尽一杯烈酒。我冲他微微一笑,也没什么表示。这件事情本就是这样,我不应该做什么表示,也不想做什么表示。反倒是公孙白,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我的旁边,让我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这里不同于哑阁,有几百只眼睛在盯着看。 有一点风吹草动,光是看,就能让人觉得犹如刀剑刺体一般。 “今日中秋佳节,各位可要多言多饮。若是过了今日,我可就又要操劳了。”太后双手交叠在腿上,笑容慈祥。她的声音很缓和,也很温柔,让人听了格外的舒服。 “承蒙太后圣恩,为国事操劳,我等定当鞠躬尽瘁。”坐在那清秀男子前面的一个老者站起来,朝着太后鞠躬道。这人看位置,应该是三公之首。但是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我所背诵的那唐朝的官员表,并没有记载三公。 “为国事操劳,我等定当鞠躬尽瘁。” 在老者说完之后,皇宫之中,所有的大臣妃子全都站了起来,高声重复着这一句话,场面极其的宏大,看起来就仿佛是在朝圣一般。而太后则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上去波澜不惊。李忱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然后说道:“朕听闻最近朝中有些不太平,但是朕却并没有感觉。敢为各位卿家,可有感觉?”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而方才先一步开口说话的老者站起来开口道:“微臣也有听闻过此事,最近朝中……” “望公。” 太后说了一句。 “今日中秋赏会,哀家难得出来一次。在这里,哀家并不希望听到什么国事。朝廷的事,在朝廷说。这样不是很好吗?”太后轻声说道,虽然语气里没有掺杂一丝让人觉得有些不妥的语调。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止是那老者,就连其他大臣也顿时如坐针毡了起来。 在李忱之前,不是没有登基的皇帝。但是相比较起那些皇帝,甚至包括宪宗。其光芒,都尽皆被太后一个人所掩盖了。当年那个“欲成大事,至亲可杀”的太后武冕,给朝廷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新的大唐盛世跟一个个让人拍手叫好的决策。让这些大臣铭记的还有太后那狠辣果决的手腕,跟杀人不眨眼的手段。 我印象里,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当时太后还没有加冕为后的时候,曾经被诋毁过。那种诋毁只要被证实了,太后可以说死都会死的不安宁。当时太后也没有多得宠,所以被这件事搞得有些烦躁。甚至于可说,被这件事搞得差一点进了冷宫。幸亏当时宪宗并非是一个昏君,及时的给太后沉冤昭雪。不过尽管如此,太后还是对那名诋毁她的大臣恨之入骨。 经过多年的打拼跟算计,太后终于登上了后位。身为太后,太后的手段可以说极其毒辣,拦路者死,碍事者死。所谓的顺者昌逆者亡,在太后这里是逆者亡,顺者亦王。当上朝堂之上,可以说人心惶惶,但是谁都不能不服太后。因为太后做出来的决定,没有一次出过差错。 但是当时的大臣们也很奇怪,依照太后的性格,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当初诋毁她的那个人呢?因为太后非但没有杀了那个人,反而还重用着他。这都让当时的大臣想不通。一直到那年的一次宴会上。太后跟群臣把酒言欢。突然间,太后下令将其拖下去斩首示众。 这让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那个人当时什么错都没有,而太后也在笑眯眯的饮酒。所有人,包括那个诋毁太后的大臣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了。事后,每当有人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太后回答的都是相同的一句话。也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整个朝堂的人,对太后的敬畏,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巅峰。 太后说“本宫只是忽然想起了当年他说的话,于是便将他杀了。” 想起一句话,杀了一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四章旁人出 见气氛有些尴尬,太后挑了挑耳边的发丝,轻声道:“不必这般拘谨,本宫只是不喜欢你们在这里说些国事。无陵,今日没有人来献舞吗?记得以前,每年可都有嫔妃主动献舞的。”太后眯了眯眼睛,笑着问李忱。 李忱微微一笑道:“母后这般说话,哪还有人敢出来。” “哦?倒是哀家的不是了?哈哈”太后掩唇笑道。皇宫之上的众人,也全都跟着笑了起来。公孙白坐在地上,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用手指夹了两粒花生咽了下去,开口道:“每年都搞这一套,每年的这些人啊,都是一个比一个丑。” 我噗嗤一笑道:“后宫百妃惊艳绝伦,哪里有什么丑的。还不是你眼光高看不上别人。哎对了,你可看见蝶儿?这么隆重的日子,蝶儿为何不见了?” 公孙白说道:“那丫头是皇墟观的人。昨日她怕是就跟太后还有皇上吃过饭了。今日是要留在皇墟观的。怎么,你还跟那丫头有不小的交情?我还以为你们只是认识呢。” 我笑道:“怎么会,蝶儿那般性子,我是很喜欢的。单纯可人,只是许久不见她,有些想念。没想到她竟然在皇墟观度过这中秋佳节。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场面啊,蝶儿应该也不适应。” 公孙白说道:“那丫头性格就不适合在这宫中生活,所以皇上才把她扔给了皇墟观。整天打打杀杀的,这宫里,岂是打打杀杀能活下去的?” 我闻言看了他一眼:“你不就是这么活下来的。若论打打杀杀,你不比蝶儿那丫头强得多了?”公孙白摇了摇头道:“不一样,就算我再怎么能打,一人终究不能抵挡千人万人。我能活到今天,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手上的天策府。若我没有这天策府,莫说是别人了,就是今天你看见的那尉迟温,都是要跟我打上一架的。” 我听他说完,觉得有些惊讶。 “没什么可吃惊的。皇城之中就是这般,你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下面如何的暗潮涌动,是你一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公孙白刚说完话,只听得一阵美妙的音乐奏起,十几名身穿透明纱衣裹着粉色胸衣的女子便从两侧的屏风后面跳了出来。刚一入场,轻歌曼舞,动作宛若仙女飞天一般。公孙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看着,表情如痴如醉。我撇了撇嘴,不得不承认,这些女子跳的确实很好,但是更好的,我觉得还是那配乐。 “这曲子叫霓裳曲。” “嗯?” 我看向公孙白。 公孙白瞧了我一眼,然后说:“这首曲子叫霓裳曲,是先皇宪宗所做,仿照玄宗的《霓裳羽衣曲》所做。但是这首曲子的难度,却要远胜于后者,更别说是这些跳舞的了。她们啊,最少在宫里练习了十年。” “十年?”我闻言大惊,为了一支舞,竟然练了十年! 公孙白点了点头,说道:“每一次中秋赏会的时候,都会有妃子跳舞,大臣点评。这种舞本来就是宪宗拿来祭月的,中秋节也是应情应景。每年得到点评最多最好的妃子,都会受到皇上的宠爱。这时宫里的规矩。只不过今年,看上去似乎没有人敢接这个担子啊……”公孙白笑了笑:“若论舞姿,木美人若是都不上去的话,其他人,恐怕也就没有表演的那个必要了。” “木美人?” “你以为她是怎么当上华妃的?” 公孙白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要脑子没有,要城府也没有的人。她便是因为这中秋赏会的一支舞,得到皇上的垂青,然后一步步登上华妃这个位置的。” 听到公孙白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 这时,只见一个身穿金色纱衣的女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既然没人来,那妾,便带个头吧。” 我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公孙白跟我说起的木美人! 木美人一上场,所有的大臣们都不由的惊叹了起来。着实,从相貌上来说,后宫百妃可以说各有各的好,这点争论是必然的。但是木美人的相貌,是绝对没有争议的第一。这一点,谁不承认都不行。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如何形容木美人,在我看来,仍是曹子建的洛神赋最为妥帖。木美人的头发在头上扎出了一个花结,上面套着几个银白色的发带。她身上穿着一件透明的金色纱衣,里面套着一件洁白的裹胸。其上点缀着点点兰花,灿金色的长裙之上,是一双穿着银白色鞋子的小脚。只见木美人脚尖轻点,身子犹如陀螺般旋转,旋即停止。再一跳跃,就犹如天上的仙子一般,美轮美奂。 “啧啧。”公孙白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开口问道。 公孙白说:“这可不是霓裳曲。” “什么?”我有点不相信的看着他,如果木美人跳的不是霓裳曲,那她跳的又能是什么? 公孙白看着我说:“霓裳曲,其实从宪宗死后,除了太后之外,没人会跳。这些人都是猜测着跳的。对着节奏那么跳……所以每个人跳的都不一样。也就因为如此,所以每年的中秋赏会,太后都会到场。这些大臣们一个个也都是墙头草的风格。太后说谁跳得好,那便是谁跳得好。我年纪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太后跳过一次霓裳曲,所以便知道这木美人跳的,其实就是自己编造出来的东西罢了。” “你见过霓裳曲?”我有些惊喜的看着公孙白。 公孙白皱了皱眉,看着我说:“你想学?” 我点了点头。 如果能学得这霓裳曲夺得李忱的偏爱,那么我后面调查起母亲的事就更加的方面了。但是如果我没能得到李忱的偏爱,那么之后我的调查,可能会变得有些捉襟见肘了。我一脸惊喜的看着公孙白,等待着他的回答。 公孙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好奇的看着他,有些不解。 公孙白摸了摸眉毛,微微一笑道:“没事,你若是喜欢,那么你想学,我便教你。只是这东西不是一时三刻能学会的。你若是想今天去跳,怕是来不及了。” 我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试一试吧,我觉得应该可以的。” “你就那么,想跳给他看?” 公孙白看着我,方才的微笑顷刻间似乎掺杂了些许苦意,他像是初见时那般,摸了摸我的额头:“这种事,可不能后悔的。” 他的声音一如梦呓,细碎而又轻柔。我没能听清,睁着眼睛看着他。公孙白的眸子里永远都深藏着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沧桑跟悲痛。旁人或许看不清看不到,但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你听好。” 公孙白轻声开口,声音简单。他用只能我跟他听到的声音,跟我一遍遍的叙述着霓裳曲的舞步,我认真的听着,然后默背在心里。霓裳曲舞步虽然麻烦,但是却并不繁琐。待到木美人跳完,我便全然记住了。 “好,不错,华妃的舞姿仍如当年一样惊艳绝伦。”李忱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是就算是这般看上去不咸不淡的平淡,对于木美人来说,也如同天大的赏赐一般。她连忙谢恩,然后悄然的退了回去,昂首挺胸的睥睨着两旁的诸位妃子。表情就像是一个胜利者一样。 在木美人之后,也有些妃子献舞,虽各有所长,但是较之木美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苏白跟赫连琉璃只顾饮酒观舞,脸上带着笑意,似是根本就没有上台跳舞的那个意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杯里的美酒换了几壶,终是没人再上台献舞了。 “到你了?”公孙白偏头朝我笑道。 我微微一笑,倏的抬头,见李忱正微皱着眉头朝我这边看来。我连忙扭头,只觉得脸上燥热一片。李忱用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皇宫的正中央,翩翩起舞的美人们亦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我深吸了一口气,料想时间差不多了,结果我刚要站起来,便听得后面传来一道我极其熟悉的声音。 “皇上,妾有一舞,想献给皇上。” 我扭头看去,顿时有些发懵。因为这说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薛芙! 朝廷上的大臣官员们倒是无所谓,在他们看来只要有妃子跳舞那便看下去就是了。他们可不知道这些妃子谁是谁,谁又有何品位。而相比较这些朝中大臣,后宫嫔妃可就不一样了。惊讶之人不在少数。因为我处置林玲珑的事情,薛芙的名字,在后宫四苑之中,也算是传开了。而且她又居住在我哑阁,平时进进出出,看见的人就更是多了。 木美人一脸愕然:“这贱人怎么会上来?莫不是顾影怜指使的?” 在木美人旁边坐着的一个妃子开口道:“娘娘放心,这薛芙不过是一个平庸之辈,妹妹我早就替姐姐查过了。要是宫里没有那顾影怜,怕这薛芙,恐怕早就死了。” “怎么回事?”跟着赫连琉璃一起来的祝如烟不由的掩嘴惊叫道。 赫连琉璃没开口,只是浅浅的饮下一口茶。她不习惯喝酒,也极少喝,因为她觉得饮酒会让自己的才智减少。而在同一时间,苏白却浅浅的饮下了一口酒。苏白喜欢饮酒,但却不大饮。她觉得,人若是开心喜悦之时,尚不饮酒,岂不荒废了这心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五章真曲 比之其他妃子的惊讶跟震惊,其实最惊讶的是我。甚至说,我有些瞠目结舌。薛芙一向不喜欢李忱,不然也不会在侍寝的时候打了李忱一记耳光。甚至于,有李忱的宴会,薛芙都在角落里待着。但是不知为何,在这中秋赏会之上,一向最低调的薛芙,竟然会出来跳舞。 而且还抢在了我的前面。 “这女子,不是住在你宫里的那个吗?”公孙白皱了皱眉,扭头看我。 我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不理解薛芙的举动,但是同样的,就算不理解,我也不会去反驳或者揣测。在我心里,我一直认为这妮子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哪怕现在我越发的有些动摇,在我的脑海里,我仍然想着,她还没有改变。 “你是顾芳仪宫中的人吧。”李忱微微一笑,看着薛芙道。 “回皇上,顾芳仪确是妾的姐姐。”薛芙微微鞠躬。 李忱点了点头:“好。” 薛芙还了一礼,然后开口道:“皇上,妾想要自己吟曲,自己伴舞。能否让其他宫女暂且退避一下?” “哦?”李忱挑了挑眉毛。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还不让人伴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 “哼,她还真当顾影怜能够一手遮天了。” 不只是李忱,就连台下坐着的妃子都有些不满了。就连木美人那般惊艳绝伦的舞姿,也要有人伴舞,才能凸显出她的美丽。何况是其他妃子。但是此时薛芙上台便说出这话,无疑是打了她们一记耳光。莫说是那些说些闲话的妃子了,就连木美人都被气得脸色大变,只不过碍于李忱跟太后,不好发作罢了。 “娘娘,这薛芙能行吗?别把娘娘你的计划搞砸了。我看……”林玲珑皱了皱眉,在苏白的耳边吹着笑声说道。她极其看不起薛芙,甚至于感觉到厌恶。但是她也不知道苏白是中了什么毒,竟然这么看重薛芙。也因为苏白的关系,林玲珑就是想发作,也有些不敢发作了。 “纯粹的庸人与那没有心肺的废物,跟决心要干一番大事的人相比,你知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苏白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饮尽杯中的酒液。林玲珑微微一愣,苏白的话她虽然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却不知此中真意。她摇了摇头,开口道:“娘娘的意思?” “面相。” 苏白摩挲着杯面,开口道:“庸人跟能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面相之上。”苏白抬起头,看向站在中央的薛芙。那张平淡如水的脸上还有着些许稚嫩,但是苏白更欣赏的是,在这稚嫩之中的那丝狠辣。绝情之人也好,无情之人也罢,苏白这些年在宫里见得多了。 但是这般无心之人,苏白却是头一遭见。 “准奏。” 李忱挥了挥手,让那些宫女退下,同时止住了皇宫中的其他声音。 说完话,李忱端起酒杯,挑了挑嘴唇。他也想看看,这个敢打自己耳光的女人,能耍出些什么把戏。 “你这朋友,有趣……有趣。”公孙白摸了摸下巴,摇头说道。 我只觉得脑袋有些胀痛,手心的汗攥在拳头里有些发黏。如果此时站在台上的这个人戴着面具,我是如何也不会把她跟薛芙想到一块去的,因为跟我所认识的薛芙相比,站在我眼前的这个薛芙,更像是一个我所不认识的陌生人。 “红莲画眉荷中花,玉树绫罗遇白兔。兔走泰山,顾逢又走。一直遇朝阳,一直遇红莲。怎抵晚风,柴瘦嶙峋。不知何人语,乍相欢,莫难亭。” 薛芙起步,低声吟乐。我从未知晓,原来薛芙的歌声竟然如此曼妙,一如青莲,一如清泉。她的歌声跟她的舞步完美契合,简直美到让人窒息。我从来没见过薛芙的这一面,此时只觉得她更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一样。但是与我不同的是,我身边的公孙白,龙椅之上的李忱跟一旁的太后,眼睛仿佛全都愣住了一般。我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就好像遇见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银蟾吐彩。 薛芙的脚步越发的快速,身形也越来越婀娜。我看着公孙白他们几人的惊骇模样,跟满朝文武嫔妃鸦雀无声的欣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顿时惊慌失措的捂住了嘴巴:“这……这不会……” 公孙白皱了皱眉,沉声道:“没错,这就是霓裳曲。她跳的……就是方才我教给你的霓裳曲。” 当然,这到底是不是霓裳曲,在这皇宫之中,能看得出来的,屈指可数。剩下的一群大臣跟妃子,不过惊叹于薛芙的歌声跟舞姿。实在是太美了……就算是容貌上薛芙跟木美人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在舞姿跟歌声之上,薛芙显然已经凌驾在了木美人的头上。这也是让木美人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此时正紧紧的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薛芙。 “她……为什么会霓裳曲?”公孙白低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道。 别说是公孙白了,就连我都有些惊愕,薛芙平日里别说唱歌跳舞了,没有我跟薄月在的场合,她连话都很少说。但是如今这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舞姿,却是让我有些大惊失色。当然心中我还是为薛芙叫好的,但是这其中的落差跟酸楚,除了我自己,又有谁人能够懂得。 “我……不清楚。” 良久,我从嘴里挤出了四个字。 公孙白挑了挑眉毛,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人,但是这有趣归有趣,我倒是更感兴趣……你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他扭头看向我。 “我能怎么想,没什么想的。”我偏过头,不敢看他。 赫连琉璃放下杯子,说道:“这孩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了。”祝如烟问道。 赫连琉璃饶有深意的说道:“眼睛看的更远了,手段也变得更狠了。” 皓月当空。 薛芙用鼻腔慢慢的哼唱着歌,声调婉转,本来极其快速的身形,逐渐的缓慢了下来,就像是一首歌,从高潮,渐渐的落下帷幕一样。长袖翩翩,淡妆粉黛。薛芙俨然成了这场中秋赏会最大的主角。她就像是一首诗一样,让人迷醉,让人赞叹。 接二连三的舞姿让大臣们看的眼睛都直了,就连李忱,眼神里也多了一抹柔情。 玉兔西沉。 良久,舞罢,音止。 薛芙微微一笑,冲着李忱跟太后遥遥一拜。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做过这么激烈的动作了,薛芙有些气喘,身上也是香汗淋漓。本来宽松的纱衣也贴在了皮肤上。李忱先是鼓起了掌,旋即,诸位大臣也赶紧鼓了起来,嘴里还不住的叫好。而嫔妃们见此,也就只好不情愿的随便附和了两声。 “有什么好看的。” “哼,乌鸦也想变凤凰,做梦。” “就是,还是华妃娘娘的舞姿漂亮。没看见就连丽妃跟惠妃两位娘娘都没出来吗,她算个什么东西啊。” 古有言说文人相轻,那放到宫里,便是妃子相杀。这些嫔妃,虽然自己没什么本事,姿色也算不得一流。但是却就是不肯见得别人好。在他们眼里,如果不是自己受到鼓掌,受到吹捧,受到恩赐。那么就没有一点意义了。说白了,自私自利,这才是后宫四苑大多数妃子们的性格。 “朕很高兴,你是自母后以来,第一个跳对了这霓裳舞的人。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朕说,朕定会答应你。”李忱抬了抬脖子,眉眼之中都有挥之不去的喜意。因为这霓裳舞,不仅仅是一支普通的舞蹈,它还代表了大唐的传承,代表了大唐的回忆。 虽然太后也会跳这舞,但是太后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年龄?李忱就算再想看,也不会让太后去跳的。但是自己这后宫妃子又尽皆不会,李忱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又不好表露。毕竟这是前朝早已失传的乐曲,此时再叫本朝的妃子跳,肯定是有些不妥帖的。 而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子反而将这支舞跳了出来。这不由得让李忱龙颜大悦。 但是李忱这句话说下去,下面的人就坐不住了。那些朝廷的大臣们还好,但是这后宫的嫔妃就全都炸开了窝了。霓裳曲啊,这三个字代表的,可不是一支舞,而是一条通往皇后位置上的捷径啊!这薛芙怎么会跳这舞的?难不成又是顾影怜那个小贱人教她的?嫔妃们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着。似乎全都不相信,这薛芙跳的舞,竟然会是那失传已久的霓裳曲。 而后宫三妃之中,除却苏白镇定如常之外,其余两人也全都变了变脸色。尤其是木美人,她此时可以说恨不得把薛芙剥皮拆骨了,往日的中秋赏会,不管来的人是谁,木美人可以说一直都是一枝独秀鹤立鸡群。但是今年的这中秋赏会,自己显然成了配角,而且还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妃子给抢了风头。 这才是让木美人,最不满的地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六章广陵止息 “回皇上,妾没什么想要的。只是能给皇上跳上一支舞,妾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薛芙低垂着眸子,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很平淡,就像是把一块大石头扔进水潭里一样,连一丝微弱的波浪都没能翻腾起来。 “哦?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李忱笑了笑,然后道:“你舞跳的好,歌唱的也动听。朕甚是开心。这样好了,朕封你为乐舞,你看如何?” “乐舞?”台下的人都有些发愣,这乐舞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可从未听说过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品级。 李忱说:“与美人同级,专为朕奏乐跳舞之用,你看如何?” “多谢皇上。”薛芙一脸欣喜的拜谢了李忱,然后弓着身子退了下去。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欢天喜地的,但是那眸子里,我看的清楚,没有一丝波澜。我摇了摇头,并不明白薛芙这是因何跳舞。如果说薛芙是为了赏赐,那么薛芙方才的表情就太过不敬了。但是如果薛芙并不是为了这些俗名的话,她又为何站出来跳这么一支舞? 我手掌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发闷。 “顾芳仪……”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李忱叫了我一声。我站起来行了一礼道:“妾在。” 李忱单手撑腮,轻笑道:“这后宫诸妃的舞你觉得如何?” “妾以为……” 我低着头,有些局促。虽然因为公孙白的关系,皇宫之中并没有什么惹人嫌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李忱叫起来,我还是觉得有些让人脸红。 “妾以为,各位姐妹所跳之舞,都比妾来的好看。”我抬起头,有些慌乱。 李忱用他犹如寒星一般的眸子盯着我,一动不动,许久,才开口道:“朕,不这么认为。” 太后微微一笑,也不开口。 他端着酒杯从龙椅上站起来,然后缓缓的朝我走过来,就如同当日一样。他身姿挺拔身披龙服,雪白色的发丝犹如最纯净的羊脂白玉一般,没有半点斑驳。 “皇上……” 李忱摆了摆手,与那日一样,阻止了想要说话的大臣。他渡着步子走到我身边,忽然拉起我的手。我浑身一颤,刚想缩回去,却又被他狠狠的攥在手心里:“要逃?” 他声音清如风,让我有些分不清真假。 公孙白扯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下一口酒。 我抬头看向李忱,不知应当如何开口。这时李忱忽然将我从座位上拉了出来,然后将头凑到我的耳边:“顾影怜,你方才跟公孙无策是不是太亲密了些?作为朕的嫔妃,你应该更规矩一些。” 他身上的花香着实好闻,声音也让人觉得沉醉。但是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话语里面,一个个字眼却让我觉得格外的别扭。虽然这话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我却还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这种话,是不是等你八抬大轿十里桃花娶我的时候,再说不迟?” “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李忱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 “你若想杀,那我便死。” 最是有意,又最是无情。 “后宫百妃各领风骚,朕倍感欣慰,也格外惊喜。但朕以为,若论舞姿,顾芳仪的舞姿,最得朕心,诸位觉得?”李忱微微一笑,继而放开我,转身对着诸位大臣跟妃子们说道。一时之间,我被这个男人瞬间推到了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 若论舞姿,前面有木美人珠玉在前,薛芙的霓裳曲更是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我的舞姿最得他的心意?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我皱了皱眉,全当是李忱在捉弄我。 此话一说,诸位大臣跟妃子们更是一阵骚动。言语之中也是褒贬不一。不过就连那些对我有所褒奖的,也都是些看着李忱面子才开口的墙头草。皇宫之中近百人,也就只有寥寥几个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也不语。 “看来诸位也是颇有意见。”李忱晃了晃酒杯。 “皇上,妾虽然知道顾芳仪深得皇上龙心。但是这莫名其妙的说出来,怕是其他嫔妃也有不服。不如,让顾芳仪跳上一段,让诸位大臣饱饱眼福,顺便也让这后宫百妃心里服气啊。皇上你看如何?”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白突然站起来开口说道。 “惠妃娘娘说的极是啊。” “若不能服众,恐怕后宫也有乱啊。” “是啊,惠妃娘娘说的对。” “姐姐说的对。” 苏白这一开口,周遭的旁人自然也跟着附和了起来。唯有木美人一脸厌恶的说道:“苏白这个小贱人,还真是会出风头。” 李忱挑了挑嘴角,转过身来看向我:“爱妃觉得如何?”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戏谑,眼神之中也夹藏着毫不掩饰的玩味。 不知为何,我忽然又想起当日在皇宫之中的那一次舞剑,不同时不同景不同情,但是面对的人却都是一个。我微微挑起嘴角,看着他:“陛下,不知道妾身想要舞剑,皇上可会恩准?” 李忱挑了挑眉头,把玩着手里模样精致的酒杯:“给公主上剑。” “陛下!这中秋佳节,怎可在皇宫内舞剑,这可有损此景此事啊。陛下三思啊……”一名看起来年纪较大的老者站起来对着李忱毕恭毕敬的说道。声音格外的急促而又真挚。随着老者的开口,跟着随声附和的大臣跟妃子们也渐渐的亮起了嗓子。 “无妨。”李忱抬手,语气平淡。 少顷,我接过宫女递给我的长剑。我倒持长剑,微笑道:“皇上,妾身舞的剑,你也敢看?”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意,嘴角带笑。 李忱望着我,开口道:“有何不敢?” 我低下头,用只有我跟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能后悔的。” 李忱忽的笑了,齿如皓月般皎洁:“若是能让朕醉死在你舞中,也算是你顾影怜的本事。” 一言一行,一如当日。 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强忍着心里的那抹冲动,咬了咬牙,抬头道:“那不知皇上,妾想舞一曲《广陵止息》,可行否?” “什么?《广陵止息》?” 听到我说完,人群彻底沸腾了。 “顾芳仪你是何居心!此情此景,竟然舞如此大逆不道之舞!” “所言极是,你本就为南诏公主,今日所做所为,难不成乃项庄舞剑不成?” “皇上!万万不可!此女心怀叵测,陛下万万不可答应啊!” “刘大人,今天你的话有些多了。”一直沉默的看着所有事情的太后突然开口,她的语气不急不躁,但是却让所有的大臣在一瞬之间全都安静了下来。她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耀眼的金护甲跟一身如火般的大红袍,有一种还未听《止息》便以止息的错觉。 “《广陵止息》?顾影怜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沈流苏撇了撇嘴,然后又瞥了一眼薛芙,冷笑道:“薛乐舞,你不说上一句?” 薛芙微微一笑,不言不语。望向我的眸子里,满含深意。 “你们觉得是突厥铁骑的尖刀骇人,还是顾芳仪手里的长剑骇人?”李忱开口,出声说道。 “这……” “朕连突厥人的头都敢砍,难不成,还怕顾芳仪手里的这把剑?”李忱仰头咽下杯中美酒,然后眼神迷醉的看着我说:“《广陵止息》?” 我点头。 “奏乐。” 李忱开口,一如金石。 星光微澜,听凭苍天召唤。渡船无岸,今生与谁为伴。徒剩清寒,缭绕今古遗憾。独步山涧,只任九曲回环。 起手,我单手持剑,剑音入耳,身后琴瑟和鸣,余音绕梁。 李忱微微闭上双眼,再一睁开,一脸玩味。 公孙白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嘴唇轻轻开合:“若能止息,就连霓裳曲,都落得了下乘功夫。” 满殿文武寂声寥寥,无一人开口言词。 云中铮铮声断。何人怒,惊涛拍岸。指叩苍穹,眉锁刀剑,泠泠十指,催动五弦。广陵悲风入霄汉。王朝起波澜,醉眼看秋雁。唱尽,晓角霜天。 挥剑,我折袖起舞,满殿剑光。 李忱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如何自处如何自舞,他都只盯着我再看。而与其相反的,那些妃子们则对我咬牙切齿,恨不能剥皮拆骨。这般能跟皇上持剑当对相舞的事,她们恐怕做梦都不会梦到。但是此时的我,非但没有一点点的喜悦,反而更加的觉得有些挣扎。 坐看繁华,朝代走马似霰。散发赤足,笑谈便是经年。酒剖肝胆,蹉跎江湖醉仙。风吹白练,华发今换朱颜。英雄憔悴瞬间,菊花词落风卷帘。清商难挡,王朝纷乱,饮恨江东,喋血沁园。广陵一散坠云烟。无奈做刘怜。才杰真真面。依旧,红尘满眼。梧桐秋雨,打落灯火串串。蟾宫高悬,何处故国江山。落日啼鹃,今夜谁人无眠。竹林山涧,疑是惊鸿翩翩。 我一剑刺出,一如乱花穿蝶。明晃晃的长剑搁置在李忱的胸前,再进两寸,便血流三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七章 杀鸡儆猴 当年的雨夜之中,他曾持着那把短剑。当年的雨夜之中,我母亲倒在他身前。 过去种种,无一不在对我说,他便是凶手。但是过去种种,却又无一不再对我说,不能杀他。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要把剑刺进去的。我甚至想过,一命抵一命,一了百了。你李无陵欠我的,便是这条命。若是你的命金贵,那我就再搭给你一条便是了。 锋利的剑尖就在他的胸口处。我咬了咬嘴唇,仿佛使出了全身力气,都未能再将其送近半寸。而他也毫不避讳的看着我紧皱的眉头,看着我恍惚的眼神。李无陵笑了笑,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那剑尖:“若是选不得,朕在这,没人可以逼你。” “当啷。” 只是千古悲怆,一曲广陵散。 曲终,剑落。 我微微的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掏空了一般。李忱看了我一眼,然后扭头道:“诸位觉得如何?” 只见两侧众人,鸦雀无声。也不知是看的发傻了,还是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担得止息二字。” 开口的,是公孙白。 众人之中,声音渐有。 “止息。” 再开口的,是赫连琉璃。 众人之中,已有辩论。 “这舞,要比霓裳曲要好看的多啊。” 最后开口的是太后。 “此舞,大善!” 诸臣百妃,大多开口称赞了起来。连太后这个霓裳曲的楷模都开口了,还会有谁不服。这群大臣大多心中都畏惧太后,所谓人微言轻,人重,则言厚。太后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不管是大臣还是妃子。在太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心中所有的别扭跟争议,全都变成了一个“善”字。 我微微一笑,觉得有些苦涩。 苏白低垂着眸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反而是木美人,心中颇为不服气:“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太后竟然会如此偏袒她?不过一个中秋赏会罢了,这风头,是不是出的有些大了。”她看向我,眼神里也有了诸多不满。如果说从前还有些掩藏,那么现在就是赤裸裸的表现了。 “这顾芳仪,怎么以前从未听过。”在祝如烟身边,一个身穿淡蓝色纱裙,头戴鲤鱼玉簪的绝色女子微微惊讶道。 “幼薇你在宫中,除了研究书籍诗词跟侍奉皇上之外,这四苑的事,有哪个是你上心的?”祝如烟对着那绝色女子微笑道。但是语气却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泛酸。 这绝色女子叫姓鱼,名玄机,字幼薇。是京城青楼的绝色头牌。原本她也是一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还饱读诗书。可以说,鱼玄机在这后宫之中,论才学仅次于赫连琉璃之后。几年前,李忱微服私访,偶遇在街头买胭脂水粉的鱼玄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于是李忱便跟着她到了青楼。 去了才知晓,这鱼玄机,虽然是青楼的头牌,但是端的是卖艺不卖身的招牌。李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且人也长得世间少有的俊朗,更是贵为一代帝王。三番两次,这鱼玄机,也爱上了李忱。于是李忱替她赎了身,又将她祖上世家扶正了,我这才娶进宫里。 鱼玄机进宫之后,也不与人交往,更不会争宠。平日除了在自己的寝宫里刺绣绘画,便就只是研究些古籍了。除了李忱之外,可以说,鱼玄机对谁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跟交情。不过毕竟也在市井中混迹过,对于人际交往的事情,鱼玄机的门面功夫也是做得没得挑的。 旁人就是不与她交好,也很难与她交恶。 “妹妹我入宫这么久,少于外人接触。这点姐姐你是知道的。”鱼幼薇微微一笑道。打从嫁给李忱那天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独占李忱,因为她自己也清楚,那根本就不现实。不管怎么说,李忱都是一个皇帝。想要一个人拴住她?鱼幼薇想都没想过。所以有关于嫉妒这两个字,很少会体现在鱼幼薇的身上。 “没听过,有时候也是福气。” 赫连琉璃笑了笑,插了一嘴。 “姐姐这话怎么说?”鱼幼薇好奇的问道。 赫连琉璃微微一笑,不予回说。 “皇上,既然薛乐舞都得了赏赐,那顾芳仪,是不是也应该赏赐些东西才好?” 正当众人正在交谈之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我微微一怔,循声望去,这说话之人,竟然是苏白!我有些奇怪的瞧了她一眼,这苏白跟我可以说是针锋相对。此时让李忱赏赐我,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听到这话,木美人也有些奇怪,不由得低声嘀咕道:“这苏白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不过这话既然说出去了,自然就有听的人了。只见周遭大臣也纷纷开口道:“惠妃娘娘贤德。顾芳仪一曲广陵散可谓是千古绝唱,陛下应当赏赐。” 这话说完,先笑出来的,不是李忱,反倒是公孙白。 只见公孙白放下手上的酒葫芦,高声大笑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这天策上将在笑些什么。那提出谏言的大臣更是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竟不知如何自处了起来。还是方才最先开口的刘林刘大人,开口解了围。不过说是解围,但是话,更像是藏着刀子。 “公孙大人,这种场合,笑的这么大声,可不好吧。” 公孙白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怎么,本官笑这两声,撞到了刘大人你的脖子上了?” 刘林看了公孙白一眼。 “本官只是突然想到些好笑的事罢了。连皇上都没开口,你……未免有些太能“替君分忧”了。” “好了。” 李忱制止住两个人的拌嘴,然后转身看向我,开口道:“想要什么。” 这一问,着实把我问住了。想要什么?我哪里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这就连舞剑,都是你李无陵逼我的,哪里还好提出要什么东西。 李忱说:“你若不说出来,这种场面,朕就很难下台了。” 我欲言又止,踌躇许久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这赏赐,若是我来说,说大了,怕是要被人诟病,暗地里也少不了冷嘲热讽。但若是说小了,就更会有人指着说虚伪,暗地里更是少不了被唾弃。再加之,我脑袋里根本也没想过要向李忱要写什么。 此时说起这些,反而觉得有些尴尬。 “皇上……” 李忱问我:“想好要什么了?” 我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妾有一……” “皇上,若是顾芳仪没有什么打算。妾身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那后宫花园,不是此时空着呢吗。顾芳仪的广陵散,诸位大臣都以为是千古绝唱。不如就把这梨园,交于顾芳仪打理好了。以后若是皇上想要听这曲儿了,看这舞了,也好有个地方。” 木美人朝着我微微一笑,着有些见缝插针的意思。这话一说,也有人跟着附和。 “放肆!”李忱大喝一声,转身怒视着木美人,其言语格外的愤慨:“朕做事,难不成还要你来指手画脚?你说赏什么便赏什么,你说如何便如何。木如枝,你是朕,还是顾芳仪?”李忱的这一嗓子,吓得木美人浑身一颤,甚至就连手上的酒杯就掉在了桌子上,酒液洒了一桌面。如枝是木美人的字,从许久之前,这个名字便没再让人叫过了。其一,是木美人不喜欢。其二,是没人敢叫。 而此时李忱对她的态度,明显便是生气了。 木美人当即跪在地上把头低的极低:“皇上息怒,妾身嘴拙错语,惹得皇上不高兴了,望皇上恕罪。” 在木美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直挺着腰杆坐姿端正的老者也跪服道:“皇上恕罪,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龙颜,望皇上海涵。” 这人是木美人的父亲,位列三公第二的木家掌门人。 李忱冷笑一声:“好,看在木公的面子上,朕就不处罚她了。不过方才华妃的意见甚好。朕觉得,那后宫花园中的梨园就很不错,日后便交由顾芳仪打理吧。这功过相抵,诸位看如何?”李忱眼睛打量着周遭大臣,语气格外的平静。但是此时就是傻子也知道,李忱的用意。 “老臣认为此事甚妙。”木美人的父亲开口说道。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当事人既然都开口了,各位大臣也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唯独木美人此时脸色苍白,撑在头前的手指,因为用力都已经变了颜色。那梨园是什么地方?那是她木美人的地方! 往日中秋赏会,她木美人夺魁,可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后宫梨园,自然也就被李忱赏赐给了她。但是这一份殊荣,此时此刻,却被李忱轻而易举的就给送了出去。这在外人看来是她木美人说错了话应得的处罚。但是木美人自己可是很清楚。皇上这么做,无异于杀鸡儆猴。 只是让木美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被拿出来的鸡,竟然会是自己。 “怎么,华妃可有意见?”李忱问道。 “皇上圣明,妾……没有任何意见。” 木美人开口,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面说出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八章 对子 “这木美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真是活该。”林玲珑哼了一声。 “不过皇上是不是太过于偏袒顾影怜了?那么大的梨园,说送给她就送给她了。这不是让人看着就眼馋吗。”林玲珑弄了弄自己的发型,有些纳闷的说道。这最难猜测的便是帝王心,林玲珑肯定是猜不出李忱要打算干嘛的。可是木美人为什么这么做,她也猜不出。 “不必多想,那木美人,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事罢了。她确实活该,只是想着出风头,却忽略了大事。皇上啊,可并非是偏袒顾影怜。而是她木家本来就树大招风,朝中早有人对木家不满。想必皇上也早就想整治一下木家。但是碍于没有机会,也就一直没有出手。但是这木美人,虽为木家争取了不少的功劳,但是也算是木家的一个弱点。”苏白笑了笑,跟林玲珑解释道。 这官场心计,旁人可能看的不多。但是苏白却是深谙其道的。木美人的木家在朝中亲朋遍布,可以说大权在握。如果不是李忱英明外加上有贤臣辅佐,恐怕木家早就不止现在这点势力了。木美人虽然长相出众宛若天人。但是这脑子,可就太一般了。 想到这,苏白摩挲了一下酒杯,表情玩味。 “好了,今日是中秋,朕不想扫了大家的雅兴。中秋赏月,当吟诗作对。方才见过百妃的舞姿,如今,便要看我大唐文臣的风采了。”李忱大笑两声,拉着我回到了座位上,然后自己则坐回了龙椅。而木美人,则自己悄悄的退了下去,一脸的燥红。 听到吟诗作对。这周遭大臣可以说是跃跃欲试了。这就跟跳霓裳曲一样,但凡是有人能够讨得李忱欢心,这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岂不是眨眼间便飞到手中了? “既然皇上开口了,那微臣便说一个好了。抛砖引玉,呵呵。”一身肥肉的黄承恩舔了舔油腻腻的手指,慢腾腾的站了起来。其实从中秋赏会的一开始,我便看到他了。只是他只顾着一个人吃喝,莫说是看见我了,恐怕就连刚才这皇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 他站起来,周遭大臣都没什么意外的。黄承恩虽然看上去憨厚蠢笨了一点,但是作为三公之首赵望的徒弟,黄承恩又怎么可能是酒囊饭袋之辈。黄承恩挠了挠头,说道:“往年的那些吟诗作对,微臣都觉得有些无聊。陛下,微臣以为,今年不如就来个花样,我出对,诸位同僚跟娘娘去对。对出对子最多者,皇上能给予赏赐……陛下看,如何?” “荒谬,往年的中秋赏会,各位大臣的诗词歌赋都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东西,到你嘴里竟然成了无聊之物?哼,在陛下面前出此狂言,你……” 敢这么说黄承恩的,大概便只有他师傅赵望了。 “望公先莫急,哀家倒是觉得黄侍郎这个主意挺不错的,往年诸位都是对月吟诗。初次觉得惊艳,再往后也的确无聊了些。不如就以黄侍郎所言,皇儿你看如何?”太后打断了赵望的话,然后扭头看着李忱说道。李忱则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全听母后安排。” “那便如此做了,黄侍郎,你出对吧。哀家也在这看个热闹。”太后眯着眼睛笑道。随后又看向赵望道:“望公,休息休息,这些年轻人啊,都不是什么孩子了,你又担心什么呢?” “老臣遵旨。” 赵望无话可说,只得朝着太后一拜,然后坐了下去。 “多谢太后,多谢陛下……”黄承恩眯着一双鼠眼,拜着太后跟皇上,然后眼睛一转道:“诸位,我这有一对,看各位如何去对了啊。”说着,黄承恩伸出一根食指,摇头晃脑的说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对子一出,下面大臣全都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我也跟着对了起来。不过这读书认字,我自然是会的,但是我一个女儿家,这对对子,我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的。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仍是没想出什么结果来。 “怎么,想不出?” 公孙白晃了晃自己的酒葫芦,笑着问我。 我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相。说到底我又不是书读四书五经的学问人,这对对子,自然是有些难的。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公孙白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 “什么?”我睁着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公孙白摇了摇头,悄声道:“我这是帮你作弊呢傻妮子!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这就是答案,快说。” 公孙白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些发愣的看着他。这天策上将不仅带兵打仗厉害,这舞文弄墨,原来也不在话下?他还真是大唐的文武全才。不过既然公孙白都已经告诉给我了答案,我自然张嘴就说了出来:“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周遭大臣先是一怔,然后又是一阵惋惜。这对对子,就算再难,他们这群文臣,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不过这对对子说到底比的就是一个快。谁先说,说得好,那就是谁厉害。我有公孙白在旁边帮忙,自然是连想都不用想,直接张嘴说便是了。所以,自然是要比他们快上一步的。 白须白发的赵望点了点头,开口道:“娘娘的对句工整简洁,应时应景,好对,好对啊。” “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黄承恩那边话音刚落,公孙白这边答案就已经出来了。仿佛就连过脑子的时间都不需要,张嘴就来一样。而诸位大臣除了有些惊叹之外,更是没有一点怀疑。李忱跟太后看的开心,我这也玩的开心,除了少数的几个,这黄承恩说出来的对子,可以说全被公孙白一语道破。 “这顾影怜还有这么一手呢?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啊。”沈流苏掩着嘴巴有些惊讶的说道。 苏白则是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娘,这可是您大出风头的机会啊,虽然顾芳仪对的很快,不过娘娘你要是开口,肯定会超过她的。”祝如烟碰了赫连琉璃,开口说道。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笑道:“不行。对对子我都不如幼薇。不过你看,幼薇还在思考的时候,她便已经答了出来。这种事啊,要么不开口。开口了,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不会吧。”祝如烟有些不相信。 一旁沉默不语的鱼幼薇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顾芳仪确实很厉害。我不如她。” 一连数对,只要是黄承恩开了口,公孙白便将答案告诉了我。这就好像是他提前知道了题目一般。我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最后这奖赏,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好好好。”李忱拍了拍手,连说了三个好。 我的对答如流,让一些大臣们也对我刮目相看了起来,加之之前的舞剑,可以说在他们心里,我的底蕴,可是极为深厚的。只是在后宫妃子的眼里,我这般作为,除了贪得无厌,还落了个卑鄙小人的名声。似是在她们眼里,我一定做了弊一样。 李忱看了我一眼,说:“顾芳仪的表现让朕真是大吃一惊啊。” 不只是他,在座的其他大臣们,也是这般想的。 “朕一向赏罚分明,只不过今日天色不早了,诸位爱卿也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呢,至于顾芳仪的奖赏,明日再说,诸位看如何?” 李忱单手拄着腮,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诸位大臣也有些发懵了,这中秋赏会,往年可都要一直到丑时才结束。今年这怎么还没过子时,陛下便就要歇息了?不过既然皇上都开了口,他们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当下,所有大臣跟妃子全都跪在了地上,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忱也不言语,拉着太后便从皇宫的后面入了宫中。待到他们二人离开后,这些大臣跟妃子才陆陆续续的向外离去。 “你不走吗?”我看了公孙白一眼,好奇的问道。 公孙白笑道:“这酒都没喝完,走什么?”公孙白晃了晃他的酒葫芦。以前见他,都是带着那样式别致的酒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习惯用上了酒葫芦。不过以前听说,江湖上的侠客们,大多都是用葫芦装酒的。浪子佩葫芦,想想,倒是跟公孙白有几分相似。 “待到皇上的赏赐下来,我会分给你一半的。”我见气氛有些尴尬,不由得开起了玩笑。 但是气氛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公孙白,也只是轻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要走的打算,我跟公孙白道了声别,先走了一步。到门口,见薛芙正站在一处等着我。而沈流苏的身影却未见得,估计是先走了一步。毕竟沈流苏看薛芙本就不顺眼,能坚持一场赏会已是不易,再让她跟薛芙同行,对沈流苏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九章 芭蕉雨 “姐姐怎出来这么晚。”薛芙笑了笑,挽着我的手臂。 我干笑了两声,开口道:“跟朋友聊了两句。怎么就你自己在这,流苏呢?” “哦沈姐姐先回去了。就剩下我在这里等着姐姐了。”薛芙微微一笑,拉着我便向外走。外面天色正暗,加上我跟薛芙走的又比较晚。所以认得出我们又愿意来搭茬说话的,一个都没有。我跟薛芙并肩出了皇宫,上了轿子,朝着哑阁去了。 “今天的舞跳得很漂亮,以前怎么没见你跳过这么漂亮的舞。”在车上,我问薛芙。 薛芙身子一颤,然后向后躲了一下,她侧过头看向我,轻声道:“姐姐……不怪我吗?” 我微微一笑:“为什么要怪你?” “薛芙……不懂事的……抢了姐姐的的头发……”薛芙有些错愕。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没什么好怪的,这是你自己的福气。只是觉得有些惊讶罢了。还有些可惜。有这么漂亮的嗓子,怎么不早些唱?看你也知道是个笨丫头了。”虽然我不能理解薛芙的做法,但是对于薛芙这孩子,我还是打心眼里去疼的。 薛芙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我亦没再说话。轿内,竟然一片沉静。要知道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缓缓的闭上眼睛,然后隔着纱帘吹着晚风。有些事情如果改变了,就真的没有再回头的可能。我深知,所以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待每一份感情,甚至满含善意的对待着所有人。 “别不见了。” 我手臂撑着下巴,有些无神的看着窗外,嘴唇开合,声音如梦呓。 …… “将军。” 黄承恩搓弄着自己肥胖的手,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走到公孙白的身边。 偌大的皇宫里除了他俩之外,已经没有第三个人了。公孙白坐着,黄承恩站着。公孙白喝酒,黄承恩吃肉。从相貌气质等等看起来像是两个极端的人,此时站在一起,却颇有一副知己相逢的感觉。 “做的不错。”公孙白后背靠在高大结实的龙柱上,微微的抬起头。他手臂搭在右腿的膝盖上,左腿放松,看上去十足的浪荡子模样:“不过……” “不过什么?”黄承恩挤弄着自己的小眼睛,好奇的问道。 “噗通。” 只见公孙白抬起一脚踢在黄承恩的肚皮上,紧接着黄承恩一身三百多斤的肥肉就像是滚成了一个球一样,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才不依不舍的趴了下来。黄承恩耳朵贴着地面,脑袋冲着一旁:“将军,这是干嘛啊。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 公孙白起身蹲在地上,然后伸出手一把捏住黄承恩肥的流油的脸蛋。他拉扯了一下,说:“偷偷换题的是哪个?别当老子傻。要不是因为你,顾芳仪是不是就可以全胜了?”说着,黄承恩又被踢了一脚。公孙白可不马虎,不管是踹人还是捏脸,力度掌握的可是恰到好处。 疼的黄承恩龇牙咧嘴,但是却又每下都恰到好处。 “将军将军……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打脸啊。你看啊,咱们本来就是作弊……虽然别人不知道。但如果顾芳仪真拿着全对的成绩出去,那可信度也不高啊不是。”黄承恩揉了揉自己的胖脸,然后猛的一拍自己那圆滚滚的脸蛋。只见其上,肥肉都泛起了波浪。 黄承恩倏的舒展开额头,又变成了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他窄小的五官挤在脸上,就像是烧饼上的煎饼一样,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公孙白瞧了他没两眼,便又是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上:“你连皇上都敢骗,还在乎这事的可信度高不高?黄承恩你的脑子呢?方才这事,起码有五个人已经知道大概了。” 黄承恩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公孙白踢他一脚,其实并没有多疼。但是每一次从地上爬起来,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就会觉得有些累。黄承恩可是个平日里走路都脚疼的败家子,不过此时他又哪里敢找公孙白的不是?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个球一样的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 黄承恩摆着自己的手掌,笑眯眯的。 “我说小胖子,你确定你没走错路?就连你师傅现在都悄无声息的呢,你这么快就把队站好了?这地方……”李忱敲了敲身后的龙柱,冷笑道:“这种地方,你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黄承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坚定的表情,甚至就连眼神都变的认真了起来。他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小腿还有些发胀,让黄承恩不得不伸出手去锤了两下。 “将军,黄安禄我虽然不懂什么相人之术,也不懂什么利害关系。但是简单的买定离手,可是清楚的很的。”黄承恩舔了舔嘴唇。 “押大押小?”公孙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黄承恩一缩身子,又变成了那副猥琐的样子,他眯着眼睛,嘿嘿一笑:“将军押哪我押哪。” 公孙白嗤笑一声,饮下一口酒。他今晚喝了很多酒,但是这宫中的花酒,打他倒满杯之后,就再没碰过。公孙白仰起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眼神暧昧。 “奸人。” …… 回到哑阁的时候,刚一下轿子,门外便铺上了一层雨幕。哗啦啦的雨幕从天而降。并非是那般倾盆大雨又或者是蒙蒙细雨。这雨不大不小,落在地上就觉得一阵清凉。我叫薛芙点上灯,然后坐在了大厅里。按照规矩来说,今天屋里的灯,可是不能灭的。 而我此时也恰好睡不着,便坐在大厅,让还没入睡的薄月,给我泡上一壶茶。 薄月顺便抱过来一袭袍子披在我的身上:“娘娘,这天冷,小心别染上了风寒。” 我点了点头道:“中秋赏会,也没什么好看的。若是下一次有机会,再带你去。”我摸了摸薄月的脸蛋,安慰了她一句。 薄月笑道:“不打紧的。娘娘心里有薄月,薄月就觉得很开心了。” “姐姐,薛芙有些疲倦,就先回房休息了。夜里凉,姐姐也早些睡,别染了风寒。”薛芙看着我说了一句,然后还不待我回话,她便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看来,薛芙似乎真的有了些许我没看到的变化。 “月儿,你也去歇息吧。时候不早了。姐姐我喝完这壶茶便回房了,你不用在这陪着了。”我扭过头跟薄月说。 薄月眨了眨眼睛,然后点了点头:“那娘娘你要注意一些哦,月儿就先回去歇息了。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娘娘喊一声,月儿便能听见。” 我打了她额头一下,笑骂道:“快去!” 薄月吐了吐舌头,笑吟吟的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霎时间,一楼的大厅之中,便就只有我一人坐在椅子上独自饮茶。外面秋雨如幕,敲打在门窗上,敲打在地面上。就像是一首好听的歌曲。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来由的,我开口呢喃了一句。替我自己说,替薛芙说,也替其他妃子说。我身子向后靠了靠,这中秋赏会,说来也有些无趣。因为看起来,它就像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谁赢了,这婴儿便在谁的手上。不过这婴儿偶尔也会放声大哭,或者做些什么让人觉得麻烦的事情。或许其他人对这婴儿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奈何,最喜欢的却还是皇上,她喜欢,就是旁人不喜欢,自然也是要跟着喜欢的。 比如今日的剑舞,比如今日的作对。 其实我都不喜欢。 但是皇上喜欢,就不能不喜欢。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宫嫔妃,其实说到底,所言所做,不都是为了迎合皇上吗?我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面,眼神轻柔。其实我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也是必然。但是我大概天生就不适合在这宫里生活,因为不想顺从,所以就都想放肆。 “就像是野马一样。” 我想了想,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 “野马?脱缰的野马吗?” 吱呀…… 在我的目瞪口呆中,哑阁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男人,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门外而来。他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水一样。嗓音也极其的醇厚。进屋之后,男人收起那白色的油纸伞,然后微微一笑道:“这外面雨下的倒是很大,只是雷却一个都没打。” 伞下,俊朗犹如天神一般的容貌跟他如同刀削一般的脸庞,坚毅而又洒脱。雪白色的长发不羁的搭在脑后。 “怎么,这中秋赏会,似乎让你顾影怜,学到了些感慨啊。”李忱微微一笑,在我的目瞪口呆中,将我手中的茶杯拿走,然后放到嘴里一饮而尽。 “影怜,见过皇上……” 我跪在地上,给李忱行了一礼。 李忱摆了摆手,很是不屑这一套的门面功夫,他与我席地而坐,相顾对饮道:“朕说要给你赏赐,今夜便就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章 西窗烛 “赏赐?不是说,明天才公布吗?”我看着李忱,略微讶异道。 李忱摆了摆手,说道:“朕想什么时候给你,便什么时候给你,难不成其他人还敢多说些什么?” 李忱瞧了我一眼,然后开口道:“你就不好奇我要给你的是什么吗?”他的语气有着一种诱惑性,让我在心里也不由的产生了一种疑惑。 虽然心里好奇,但是我还是开口道:“不好奇。” 李忱听完哈哈大笑了两声,他摸了摸我的头,笑吟吟的说道:“顾影怜啊顾影怜,你说朕应该觉得你可爱呢,还是应当觉得你可恨呢?”李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觉得这世上最大的恩赐是什么?”他微微的扬起下巴,帝王之气无意之中四散开来。 我摇了摇头。 李忱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这世上最大的赏赐,便是朕。得朕心者,方能得天下。顾影怜,朕若是把朕自己赏赐给你,你敢不敢要?” 我微微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可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李忱突然拦腰将我一把抱起,然后朝着我的房间就走了过去。 我推了他一下:“你放我下来。” 李忱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他揽住我的肩膀跟腿弯,让我根本就挣脱不开。我本来想要激烈挣扎的,但是又一想,觉得那般无用功反而更加的令人生厌。于是索性不躲也不避,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好了。我本来就是送来做她后宫百妃中的一人的。用李忱自己的话说,便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其实我对李忱,大体上来说,是不排斥的。倘若没有母亲的那件事,我恐怕也会与其他妃子一样,争宠作怪。甚至于恨不得把李忱绑在床上。但是现在的我,却完全没有那一分心思。因为我很清楚,我来到大唐的目的,不是做一个安逸妃子。 李忱一路将我抱到房中。他身上的气味很香,是一种清淡的花香。混淆着皂角的清新,闻起来,有些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我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他菱角分明的下巴,跟深邃的眸子。我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男子若是有十分英俊,李忱大概独自便要霸占一半了。 “看什么?” 他突然说话,眼睛明明在看着前面,但是却像是一直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一样。我脸色一红,连忙扭过头道:“放我下来。”我的手掌攥着他的衣领,腿也觉得有些发麻。虽然不得不承认,被他抱着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但是我却觉得这样有些别扭。 李忱看了我一眼,忽然轻柔的将我放到了床榻上。先是放开了我的头,然后渐渐的松开了我的腿弯。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挺拔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我的所有的视线。他就那么盯着我看,看的我有些害怕。我想要扭过头去,但是却被他强硬的捏住下巴,然后呆呆的看着他的脸颊,一点点的向我凑近。 他的脸在我的视线里不断的扩大,然后越发的靠近。一股混合着酒气的花香越发的便的浓郁起来。我知道他是要做什么的,但是却不想闭上眼睛。他满含深情,捏着我的下巴,头微微偏了一下,少顷,我只觉得脸上似是被火焰碰触到了一样,分外灼人。 他柔软的唇轻轻地印在了我的的额头上,就像是最舒服的皮毛贴在皮肤上那样。温暖而又温柔。然后他慢慢的点在我的鼻尖上,慢慢的点在我的眼睛上。就像是一场冗长而又感动的仪式一样,他用尽全身力量,虔诚而又真挚的,将他的嘴唇落在我的唇瓣上。那是李忱久不曾见的温柔,更像是试探的轻触。他甚至连动都没动,就只是用他火一样的唇烧灼着我的体温,随后慢慢的摩挲。我想是一个死人一样,紧紧的闭上眼睛,任由他索取,任由他缠绵。只是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忽然变得脸红心跳,待到他犹如蜂蝶一样,吸吮着花朵中的花蜜时,我忽然紧捏紧了被子,手指都变的泛白。 不能拒绝,不敢拒绝,然后……不想拒绝。 这便是我安慰自己的理由。 李忱的气息越发的火热,就像是从山口里喷出来的赤色岩浆一样。他松开我的唇,眼神如火一般的攻占着我每一寸感官。我微微的睁开眼睛,还没见清他的模样,便又被狠狠的吻了下去。那种从未感觉过的,异样的酥麻感瞬间蔓延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我的身子有些发颤,身子就连心脏都跳动的越发活跃了起来。终究,他懒腰将我抱起,像是许久没见过食物的恶徒一样,拼命的索取着我的芬芳。我不由自主的把手臂从他腰间穿过,然后紧紧的跟他抱在一起。 朱唇微启,他恋恋不舍的索取,我亦青涩的回应。 或许是我的动作,又或者是他来了精神。李忱忽然捏住我的下巴,缠绵着加深着他夺取过的这个吻。他用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后背,从肩头,到脊柱。即使隔着衣服,即使房间之中凉意四散。但我还是能够察觉到他的疯狂,还是能够感觉到他手掌火热的触觉。我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紧紧的闭着,睫毛都被羞的发颤。 极致细腻而又细碎的温柔,这是李忱在平日里从来不会对我表现出的一幕。我的心里砰砰直跳,就像是被他蛊惑的无知少女。终究,在他的嘴唇碰触到我精致的耳垂时,我内心深处的所有防线,在刹那之间全都支离破碎。我死死的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的低吟道。 “李无陵。” 一遍又一遍的,低吟着他的名字。 “我在。” 李忱的声音有些粘腻,就像是嗓子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的手掌不老实的抚上我的胸口,然后开口道:“我说过,这天下最好的赏赐,便是我自己。”他手掌微微用力,让我不由得嘤咛一声。我咬了咬嘴唇,内心焦灼而又挣扎的重建着我所有的防线。 崩溃而又重建。这就是我面对李忱的每一次。 他缓缓的将我的纱衣褪去,抓住我的手掌,不让我有所抵抗。我最大力气的挣扎,在他眼里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的样子没有半分凶悍,只有怜人。一直到我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我才从那如痴如醉的梦幻之中惊醒。那火热的手掌与我的冰冷的肌肤触碰,就像是要将我全身上下全都融化的一干二净一样。 他的神情柔情而又真挚。 “顾影怜。” 他将我揽在怀中,似是要褪去我身上的最后一抹纯白。我挡住他的手腕,害羞的不知应当说些什么。他继而握住我的手,然后按照他的剧本,继续的演绎下去。就在他的手指,碰触到我身上的那抹纯白时,我忽然有一种,花朵被火焰烧灼的只剩下残渣碎灰的画面。 我一把摁住他的手掌,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简单而又轻柔的说:“不要。” 李忱没有顾我,而是锲而不舍的索取。 “李无陵!”我声音大了一些:“不行。” “为什么?”他终究抬头,一脸不解的看向我。他很诧异,又或者说,很惊讶。他诧异的,是我突如其来的阻止。惊讶的是,我会阻止。他的眼神甚至有一瞬间都显得慌乱了起来。虽然只有一瞬间。我摁着他的手掌,隔着那一抹纯白的衣物,便是我被他的火热,烧灼的一塌糊涂的肌肤。 “够了。” “李无陵,你能娶我吗。”我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 “就因为此事?”李忱有些哑然。 我点了点头。在我眼里,若是此生清白,不能予此生挚爱,那么就是孤独终老的苟活便好了。李忱大抵也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他微微一笑,用有些无奈的语气看着我的眼睛:“娶。”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让我几乎哭泣。我放开他的手掌,摸着他的脸庞:“四方来贺,八抬大轿,十里桃花,百年之好。这四样,差了哪一样都不行,差了哪一样我都会恨你。” 李忱将手从我的身上挪开,继而抚向我的发丝:“那你便给我等着,四方来贺,八抬大轿,十里桃花,百年之好。若做不到,我李无陵,此生终不见顾影怜一面。” 我连忙捂上他的嘴。 他是个极其吝啬于承诺的人,而他此时答应我的,我都知道,这是他一定会做得出来的。我脸上如火,不敢看他,微微拉了拉他的衣角,然后说:“不早了,上床休息吧。”李忱闻言一笑,一把横抱起我的身子,在我的娇喝声中,与我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不许动手动脚!” 我大喊一声。 李忱很听话,见我说不让他动手动脚,他便真的一动不动。他笑吟吟的从后面将我揽在怀里,用下巴顶着我的头。就像是火炉一样,在雨夜之中,我第一次觉得温暖而又幸福。他从后面抓着我的手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睡吧。” 我轻嗯了一声。 窗外,夜雨如酥。 屋内,火烛如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一章 造反 大唐长安城的西北以外,有一座湖,湖不大,但名气很大。因为这条湖叫江湖,传闻湖深三千尺,水源连接四海八方。而之所以出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这座湖旁边有一座府。府比湖小,但是名声,却要比湖大得多。这座府到没有那么多说道,只凭着三个字,便让天下皆知了。 这府,叫天策。 有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坐在湖畔水榭之中,垂钓懒散。四周无一人,万籁俱寂。 男人长的很英俊,但是行为却是有些懒散。他盘膝坐在一条椅子上,打着哈欠,身边放着鱼篓,弓着腰,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样。男人的手上,拽着一根鱼竿,最普通的那种,只是奇怪的是,这杆上没有勾,颇有些姜太公钓鱼的意思。 男人望着那一汪江湖,怔怔出神。 他想到了很多,但是大多都跟一个女子有关系。男人是觉得仔细放荡不羁潇洒绝伦的,莫说人间女子,便是天上的仙女,他拂袖要走,就定然不会回头。但是男人觉得很奇怪,因为他这一次碰见的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怎么会连忘都这么难忘?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打了个哈欠。这江湖,在很久以前,从湖那边,一直到湖这边,全都站满了人。这些人有些在男人看来不过是酒囊饭袋之辈,其中也不乏才绝惊艳之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酒囊饭袋还留在自己身边,但是那些才绝惊艳的人啊,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这一来二去,江湖上没了风波,也没了人,甚至就连这湖中的鱼虾,都少的可怜。 男人是一个很鄙视回忆并且执着于从前的人。他的眼睛总是看着最前方。不管杀敌还是饮酒,他这辈子低下头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男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相反,偶尔他还会唾弃自己的傲慢。他对待任何人,包括是那朝廷之上的天子都是这般。可是为何,面对那柔弱到一指便可杀死的女子时,便落了下成? 他不懂。 也不太想懂。 比起朝廷里,每天罗里吧嗦不停揭短的大臣们,男人是安静的。文人和武人吵,与他无关。文人和文人吵,还与他无关。每次朝廷的集会,对他来说,更像是看市井里说书人的故事。每个人都说的正大光明,每个人都说的慷慨激昂。他的心思不在这,所以他最安静。 男人挑了挑鱼竿,仍然是空荡荡的一片。其实他很清楚。姜太公,用这鱼线,也肯定钓不上来鱼。不过这装神弄鬼,直言不可说不可说的道理,男人也是深谙其中。 他只是为了消遣,跟为了思考一样。 其实很多事情,男人都不大愿意理会的,也不大清楚。 他只是按着自己的办事风格去做,想杀人便杀,想救人便救。甚至于天策府那上百条人命,男人都觉得无足轻重。倒也不是无情,只是觉得无意。 水花忽然迸溅,男人猛的拉起鱼竿。一条成人半臂长短的鲤鱼被扔到了鱼篓里。 这是男人今天钓上来的第二条鱼。 “还真有这么傻的鱼愿意上钩。” 男人嗤笑了一声,在一次把鱼竿扔了下去。 他很奇怪这些鱼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自己的鱼线上连钩子都没有,但是这些鱼每一次被自己捉上来,都是遍体鳞伤的,甚至于有些被鱼线有割断了嘴。有些时候,男人觉得自己跟这些鱼没什么分别,都是傻呵呵的。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那女子那般好,哪怕遍体鳞伤,仍是那般好。 这跟飞蛾扑火不一样,因为他不想死。 所以就不像。 天策府里是没有下人的。在这里除了天策府的将兵外,就连一条狗都没有。作为天策府的首领,其实有些时候,男人很奇怪,府里这么死气沉沉的,你们开心吗?还是说你们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刷碗扫除?男人自然也是提过要多带些下人的。不过却被一些天策府的老人再三叮嘱。 “这是老一辈的规矩,不能破。” 当然这句话是男人很嗅之以鼻的。老一辈的规矩?谁知道是不是老一辈那时候穷的可以,连下人都买不起。不过有关于这点,男人自然不会去深究。他很少回天策府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什么都要自己去做,你说麻不麻烦?不过男人偶尔也会回来看看的。在天策府没人的时候,他会扫扫屋子,会烧几柱香。然后看那帮老人们回来傻逼逼的叫着祖先显灵天佑我大唐…… 这很有趣。 男人挑了挑嘴角。 在男人的身后,有一行两人,沿着江湖的边上,慢慢的来到了水榭外。 这两人都姓刘。刘子凤,刘寄穷 他们二人分别是大唐的一等太监,掌管着朝廷内务上下大小所有事情。至于那冗长的啰嗦官名,男人是懒得记的。不过说的简单点,他们两个人就是皇上的两条狗。两条能咬人的疯狗。刘子凤是地地道道的长安人,五岁进宫,便跟着当年如日中天的宪宗。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宪宗早就归土,但是这刘子凤却受到了当今皇上的越加喜欢。甚至于不差于先帝宪宗时期的恩宠。而那刘寄穷,说来也好笑。他本来是皇城卫的一员,但是其心愿便是做太监。皇城卫的首领尉迟温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领导,在听说了这个事之后,亲自把刘寄穷给阉了。 不过刘寄穷非但没有怨恨尉迟温,反而还感恩戴德的答谢起了尉迟温。这几年刘寄穷仗着一身童子功外加不俗的学识,渐渐的甚至有了当皇上贴身护卫的意思。总而言之,这两人,可是一个比一个的红。 “咱家见过公孙大人。” 刘子凤眯了眯眼睛,声音就像是被阉了的公鸭一样。虽说他们两人身处高位,且都是朝中有名的大宦官。但是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有半分不敬。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怕这个男人。跪着求人永远都没法站起来这样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这里可不必皇庭。 这,可是天策府。 莫说是他们,就是皇上亲至,也要给这个男人两分薄面。 “说。”男人打了个哈欠,开口道。 “这个……奴才是皇上派过来给大人传话的。”刘寄穷眯了眯眼睛。 长相英俊的男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把玩着手里的鱼竿。 刘子凤皱了皱眉。男人的动作无异于很失礼。但是在这天策府之中,刘子凤也不得不承认,他拿这个男人十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唐第一神将,这般名头,光是搬出去砸,都能砸死一票子人了。 刘寄穷皱了皱眉,语气凝重的说道:“大人,皇上今日让我来,是要告诉我大人,有些事要量力而为,不可太过逞强了。天策府纵然聚齐天下奇才,但是也要为我大唐考虑啊……” 话中真意,便是要让他收敛一些。 被称之为天策上将的公孙白哼了两声,晃悠着脚。似是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刘子凤眯了眯眼睛,咬牙沉声道:“大人!另外皇上觉得您最近出入后宫似乎有些频繁了。顾芳仪乃南诏公主,更是皇上亲谕芳仪,皇上觉得大人你应该自己有些尺度。莫要让人说了些闲话去。”美人知道,刘子凤说出这句话之后,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力量。 公孙白冷笑一声,回头道:“所以两位公公这是来给本官忠告的吗?不过皇上怎么说不要紧,你们两个王八蛋,假传圣旨,就不怕我在这杀了你们?” 刘寄穷跟刘子凤脸色一变,急忙道:“大人这时哪里的话。” 公孙白冷笑一声,开口道:“本官认识皇上的时候,你们还没割呢。废话就不要跟我说了。说吧,这藏头露尾的是哪个王八蛋?如果分量够足,我或许能够放你们两个一条活路。” 既然窗户纸都已经点破了。刘子凤跟刘寄穷相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大人这么说了,相比我们二人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不过大人只要……” 公孙白显然是没什么耐心了,开口道:“滚。” 刘寄穷咽了口口水,开口道:“大人,你可要三思。虽然现在我大唐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但是大人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挑得起这担子的。我二人的主子虽然现在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只要大人肯抽身相助,这大唐天下,可以说是唾手可得啊大人。” 刘子凤也开口道:“天策府这些年都是编外衙门。只要大人肯将突厥前线的十二门将统统召回,我……” “你们真的很烦。” 公孙白掏了掏耳朵,说道:“你们还是造反还是起义,这跟我没关系。但是能命令的了我公孙无策的人,还不存在。你们的主子是驴是马,那也是他的是。不过你们是真的让我觉得很烦躁。” 公孙白放下鱼竿,缓缓起身。 两位一品宦官如临大敌,整个人向后暴退一步。他们二人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站在他们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满大街都是的过街小辈,而是大唐在武学之上之后的尊严。光是这一份殊荣,就够他们二人紧张一阵子的了。 公孙白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这天下其实叫谁的名字,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他就只想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天策上将,待到天下太平的时候,带那女子回南诏看看那一片桃花。除此之外,就是天塌了,又跟他公孙无策什么关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双面人 以前听人家说,安全感就像一把刀。而爱一个人,就是把这把刀交给他。 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说得很对。 早上醒来的时候,李忱已经早就离开了。我看看自己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的衣裳,不由得脸色一红。我将纯白色的肚兜换下,然后燥红着脸,穿戴整齐之后,才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昨夜下了一场雨,今天外面的天就格外的晴,可以说是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我料想,这样的天气,可不太多了。 中秋过了,再过些时日,怕就要置办些裘袍了。我想了想,然后喊了一声薄月。正在修剪着盆栽枝杈的薄月笑吟吟的跑出来,然后望着我道:“娘娘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你今儿闲下来的时候,去内务府订几件裘袍。不是第一批无所谓,但是第二批是要得的。这过一阵子要入冬了,这裘袍,可不能现去朝内务府要。而且这头两批的料子,肯定也要比后面的好。”我嘱咐着薄月,跟她说着。 薄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问道:“薛芙呢?这一大早儿,跑去哪了?” 薄月咦了一声:“方才还见薛姐姐在大厅里坐着的。这时候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娘娘放心便是了。薛姐姐不会跑远的。”薄月冲我笑了笑,然后接着回去修剪盆栽去了。 我皱了皱眉,最近薛芙有些不太对劲,我料想应该是她见了什么人或者是遇见了什么事。因为那种改变实在是太大了。就仿佛是一夜之间就换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薛芙也刻意的隐藏了,但是旁观者清。或许薛芙自己觉得自己隐藏的还好,但我确实看的一清二楚。 我倒不是害怕这孩子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只是害怕她被人教唆然后误入歧途。薛芙这孩子天性纯洁,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什么人在上面画上几道,那便就是什么模样了。不过我心里虽然惦记着,但是这种话又怎么好问出口?我跟她情同姐妹,真要是有些误会,那很可能就会给我和她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痕在里面。 我心里正想着,只见那门口进来一个美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芙。 见她进来,我连走过去问她:“这一大早的,上哪去了?” 薛芙冲我笑了笑:“待着有些无聊,就随处走走。姐姐今天起得倒是早了,往常可都要再过一个时辰再醒的。看来皇上昨晚够怜惜姐姐的了。” 我闻言一笑,但是随之有些诧异,开口道:“妹妹是怎么知道皇上昨夜在我这里过得夜?” 昨夜李忱来的时候,薛芙早就睡了。且我跟薛芙的房间离的是有些远的,我跟李忱又没行房,薛芙就连声音都听不到。但是她却知道昨夜李忱来过,这…… 薛芙见我有些疑惑,于是说道:“姐姐莫要多想了。是妹妹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刚好见到皇上从姐姐房里出来。当时我还被吓了一跳呢。不过姐姐放心,这件事啊,妹妹一定不会外传的。”她笑了笑,示意我不要紧张。 “姐姐若是没什么事,妹妹我就回房休息了。今天起得太早了,还有些倦意呢。”薛芙冲我笑了笑,然后边朝着自己的房中走了过去。我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说道:“站住。” 薛芙停下身子,看了我一眼:“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定要告诉姐姐。遇事不要自己死扛着。你这样,姐姐我是打心眼里的心疼啊。”我走过去拉住了薛芙的手。现在的薛芙,就连笑容在我眼里都显得有些牵强,虽然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但是我却更喜欢以前的那个薛芙。 “姐姐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情。只是有些倦意而已。姐姐别想多了。”薛芙冲我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我手中抽了出去,继而转身离去。我咬了咬嘴唇,心里只觉得有些难过。但是却再也没有勇气喊着她停下了。薛芙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思,快要走到房门的时候,她扭过头,饶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冲着她,开口问了一句:“你还是薛芙吗?” 薛芙冲我一笑,跟从前一样的天真烂漫:“不管薛芙是不是薛芙,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 说完,还不待我回话,她便进了房中。霎时间,我只感觉一种莫大的疏离感从我跟薛芙之间慢慢的产生了开来。我纠结着胸口,心里想要说话,但是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更想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好像……有些晚了。 傍晚的时候,薛芙又离开了哑阁。她仍然是一个人离开的,但是那一夜,都没回来。我强忍着去跟踪她的心情,然后默默的跟薄月在哑阁等着。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第二天,听外面的妃子说,原来薛芙昨夜是给李忱去跳舞去了,在李忱送给我的梨园里。 之后发生了什么,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说不上为什么,我心里,是有些难受的。也不知是因为李忱,还是为了薛芙。那天下午,薛芙仍是没回来,我在大厅里先迎接过来的,却是沈流苏。刚一进门,沈流苏就一脸气恼的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抱着肩膀,怒气冲冲的说道:“薛芙那个小贱人还没回来吧?” 我见沈流苏这么一说,赶紧支开了薄月。薄月跟薛芙的感情,跟对我也相差不少。而且这妮子想的也少,我怕她知道了我跟薛芙之间的隔阂,心里难过,所以这一日的事情,我大多都是能瞒就瞒的。 “这是怎么了。这外面的天还是秋高气爽的,这火气怎么这么大,来,喝杯茶。”我给沈流苏递过去一杯茶,半开玩笑的说道。 “顾影怜,你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薛芙那小贱人做什么事,你一点都不知道?”沈流苏看着我,有些奇怪的问道。看得出来,她似乎很气愤。但是我哪里知道她为何生气,薛芙的事自然也不会多说。于是便假装到:“我这一天足不出户的,哪里能知道那么多事情。” “昨夜,本来是东苑的徐美人侍寝的,那薛芙倒是厉害,竟然劫了皇上,去梨园跳上了舞,还在御书房过了一夜。可怜那徐美人在寝宫里光着身子等了一夜。因为这事,就连木美人都火了,不过这火可撒不到薛芙的头上。顾影怜,你可又要倒霉了。” 沈流苏冷哼了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笑了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我是有些波澜不惊的,但是内心深处其实早就波澜壮阔了。薛芙的性子,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以她平时的作风来说,她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但是现在的薛芙,在我眼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我心中并没有任何愤怒的想法。但是我心里的痛苦,却不比沈流苏心里的愤怒少上多少。 “其实你也很奇怪吧,薛芙那个小贱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流苏抱着肩膀,冷笑一声。 我蹙了蹙眉,我第一次见到薛芙的时候,便是跟沈流苏一起。沈流苏虽然跟薛芙接触不多,但是薛芙这个人的性格,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连一个局外人都能看的出薛芙的变化,可想而知。现在的薛芙,似乎早就不是当时我所认识的那个纯情女子了。 “其实……我大概是知道个中缘由的。”沈流苏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开口道。 我闻言一愣,抬头看向她。 “我曾经在南苑见过薛芙一次,听旁边的妃子说,薛芙……似乎是从苏白的宫里出来的。” 我听闻这话,顿时浑身一颤。见我表情有些不对,沈流苏连忙道:“不过你也别多想,我也只是听说。不过薛芙独自一人前往南苑,确实很奇怪。我觉得你还是提防着点,苏白跟木美人可不一样。她们两个啊,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沈流苏用手扇了扇风:“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了,护的跟自己女儿一样。这万一要是个白眼狼,你说你可怎么办?这三天两头的给你出去惹点麻烦。谁不知道她是你顾芳仪的人啊,本来中秋赏会上我就已经对她不满了,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更是恨得我牙根都痒。” 沈流苏说的没错,其实中秋赏会的时候,如果不是李忱突然偏袒了我一下,那晚最大的受益人,无异于便是薛芙了。不过这对我而言,倒是无所谓的。能够帮助到薛芙,我反而还有些高兴。但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如果真如沈流苏所言,那么在我眼中的薛芙,似乎就连笑容都要添上一些演技了。 当然这对我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真正让我在意的,是有人看见薛芙从苏白的宫里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薛芙是因为苏白改变的?还是薛芙从一开始就是苏白安插在我身边的间谍? 我突然感觉有些发冷。 是真的发冷。 我很难想象,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曾经那个会哭会笑的孩子,其实是一个演技通天的人。会不会就连林玲珑打她,都是早就编排好的故事?想到这,我不由的嗤笑一声,嗤笑我自己的善良,嗤笑我自己的迟钝。 “顾影怜,你没事吧?” 沈流苏摸了摸我的额头,似乎有些吓坏了。 我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三章 人走茶凉 “没事就好,其实我啊,就是来跟你说道说道这个事的。你自己提防着点,也要管教着点她。华妃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送点东西过去好好说说。她那脾气,你要是不退一步,怕是要吃亏的。”沈流苏放下茶杯,语重心长的跟我说道。 我笑了笑,道了声知道了。 沈流苏皱了皱眉道:“别总说知道了,你啊,性子就是太善良了。这后宫是什么地方?顾影怜,人这个东西,只要善良一次,他们就会次次都需要你善良。你哪怕有一件事做的稍微自私了一点,这些人就会像疯狗一样的扑过来对着我大叫。” 她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发饰,然后瞥了我一眼:“那薛芙不就是个例子吗。一早我就看出这小贱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犯得着得罪华妃跟惠妃两个人吗因为她?你就算有皇上撑腰,但这后宫三千佳丽,万一哪天皇上要是腻了你,你的日子,是过还是不过了?” “轻仇者寡恩,轻义者寡情,轻孝者最无情。古话可都在这摆着呢,你敢说古人说的都是废话?你在这后宫里,说的难听一点,那好比薛芙的再生父母一般。她这般对你,你说是寡情,还是无情?总而言之,我觉得她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沈流苏说话的语速不快,且吐字都极其清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说的直白一些,我的心里有些乱。我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薛芙,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对待她。 像从前一样? 这话说出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太难。 从此轻视与她?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更难。 其实我知道,沈流苏是为了我好,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能让我在后宫之中,更好的生存下去。正如她所言,我对待薛芙跟薄月,就算不及亲生骨肉一般,也等同于同胞妹妹。对待旁人,我可以心狠手辣。但是对待自己的妹妹,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如何能下的去手? “看你这个德行我就烦。” 沈流苏有些不悦的说道,随即站起身,跟我说道:“话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吧。我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看你这个德行。行了行了,我回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没起身,也没去送她,就只是坐在原地,望着桌面上的那杯茶。 人死如灯灭,人走当茶凉。 我摩挲了一下杯面,喃喃道:“当真如此。” …… 苏白坐在梳妆台前,轻轻的勾画着眉毛。在她身后,碧玺正将棋盘上一个个黑白子装到棋碗里。这盘棋,不是跟碧玺下的,也不是跟刘林下的,更不是跟林玲珑下的。她苏白的这盘棋,是跟薛芙下的。 人生如棋,从跟这个女人的对弈之中,苏白能够感受的到,薛芙心中的野心。不过越是这样野心勃勃的人,苏白就越觉得有趣。越觉得刺激。昨夜的是,她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自然不是苏白去让薛芙做的,而是薛芙自己去做的。拦住东苑的人,把祸水引到顾影怜的身上。 苏白越想,心中越是高兴,不由得开口说了一句:“聪明。” 其实苏白是不在乎薛芙这个人的,因为她知道,这薛芙不过是一只得道的鸡犬罢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能有今天,也全都是因为顾影怜这个正主的扎眼。只要顾影怜被绊倒了,她这只鸡犬的的作用也就没有了。苏白喜欢算计别人,但是她讨厌被别人算计。 所以做任何事情之前,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苏白是不会动手的。 “娘娘,那薛芙,真的有这么大用处?”碧玺收拾完棋局,看着苏白道。 苏白说:“第一局,饶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让我杀的丢盔卸甲满盘皆输。第二局,虽然她步步为营,但是只要我略施小计,她便全盘溃散。但是这第三局,杀到最后,我机关算计,却只赢了她五目。碧玺,你跟了本宫这么久,除了太后之外,可曾见过有人能在我手上留下五目?” 说起棋道,苏白其实不需要跟任何人谦虚。在后宫之中,就连赫连琉璃都不得不承认,苏白是百年难遇的棋道天才。就是赫连琉璃这样的才女,都要被苏白算计的弃子投降,更不要说还有什么别人,能跟苏白博弈这么一两手。这不是自负,是苏白对自己的极度自信。 “虽然这么说,可是……”碧玺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背叛者恒背叛之。她薛芙既然选择了背叛对她犹如亲姐妹一样的顾影怜,本宫自然知道,她不会一直忠诚与本宫。不过忠诚这种东西也是本宫最不屑去要的。但是你放心,区区一个薛芙,没有本宫,她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出什么浪。” “然后接下来。”苏白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然后用勾勒起了眼睛:“一切就都会按着本宫的剧本去演了。” “对了娘娘,有一件事……是刘大人派人来说的。因为娘娘你一直在跟薛芙下棋,所以奴婢才一直没能禀告。”碧玺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然后连忙跟苏白说道。 “说。” “刘大人说,刘子凤跟刘寄穷,死了……”碧玺半跪在地上,沉声道。 “什么?”苏白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死了?怎么死的。” 这两人,是苏白在皇宫之中最重要的两条眼线之一。其作用就是帮助苏白探取皇上跟诸位大臣的口风。这么多年来,在这两个人身上砸下去的金银珠宝,可以说是数不胜数的。但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说死就死了…… “回娘娘,刘大人说,是在天策府,被公孙大人亲手杀的……现在这两个人的脑袋,还挂在天策府的吊罪楼上呢……”碧玺低下头,小声说道。 听到这话,苏白一时间有些发怒,然后突然勃然大怒道:“什么?吊罪楼?这两个混账!到天策府干什么去!那公孙无策就是个疯子,别说是我了,就连皇上都不愿意去招惹他。这两个人真是……”苏白咬了咬牙,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对着碧玺道:“你现在去,给本宫查清楚,他们两个生前都见了谁。他们就算再傻,也不应该去找公孙无策的麻烦,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 “是,娘娘。” 碧玺应了一声。 苏白蹙着眉头,咬了咬指尖。她现在很烦躁。大唐开国以来,唯一的编外衙门,便是天策府。虽然名义上,天策上将还是听从皇帝指挥的。但是大多人都知道,天策府,并非是效忠于皇帝,而是效忠于大唐。也就是说,效忠于天策府的府训。 大唐的律法上说的很清楚,死刑是要上报的,如果不是逆反罪,这死刑甚至要报上三遍不止。但是天策府,却有着可以自我判断刑法的权利。也就是说天策府要杀人,罪名都可以用莫须有来代替。不过天策府肯定也不会这么无聊到没事杀杀朝廷大臣。 在天策府外,有一座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塔楼,塔楼通体为红色,且到处都是锋利的尖刺,这便是吊罪楼。吊罪楼,便是用来悬挂犯人遗体或者是尸首的。也就是说,只有犯了大罪的人,才能被挂在吊罪楼上。且根据天策府的规矩,上的吊罪楼的人,在血肉全都腐烂干净之前,是绝对不能被放下来的。 也就是说,只要被挂上了吊罪楼,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连一根头发丝,都别想拿下来。本来苏白还打算将刘子凤跟刘寄穷的遗体拿回来呢,但是现在看来,恐怕是痴心妄想了。这件事,大概是苏白听到的,今天最不好的消息了。 “刘大人还说过什么?”苏白问道。 碧玺想了想,开口道:“刘大人说了,若是娘娘有疑惑,可以派人给他送信。刘大人会当面跟娘娘解释的。不过刘大人说,最近后宫的动作有些大了,让娘娘小心一些。” 苏白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现在后宫的形势虽然有些严峻,但是苏白自己是很清楚的,这种时候,别人可以退缩,但是她不能。因为在苏白的计划里,她现在已经开始慢慢走上正轨了,只要有稍加一点的停顿或者是延时。那么此时此刻,所付出的所有努力跟心血,全都会付诸东流。虽然苏白也知道刘林是为了她好,但是苏白自己也知道,富贵险中求。想要在这后宫之中得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势力,不付出一点风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苏白闭上眼睛,轻声说了一句。 她吐出一口气,拿起唇红在自己的嘴上抿了一下。她很少花艳妆,有些时候甚至只是擦些粉黛就够了。因为苏白天生长得就极白,且眼睛带着一股媚意。若是一番涂抹之后,反而是落了下乘。苏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然后换上一身白色的衣裳。相比较起那些艳丽的颜色,苏白更喜欢白色青色这种朴素的颜色。 衣裳是来衬托人的,又不是来被人衬托的。 苏白换好了衣裳,让碧玺替自己梳了下头。就像是要出嫁一样,每一个细节,苏白都做到了极致。或许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苏白来说,今天这个日子极其重要。 重要到,跟当年她被封为一品正妃一样的重要。 因为今天苏白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可以改变苏白命运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四章 人生当苦无妨 薛芙回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傍晚了。大抵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她一脸疲惫的从门外走进来,然后对我行了一礼。她的脸上满是倦容,衣裳虽然完整,但是形象,却不由得让我皱起了眉头。露出来的玉颈上,到处都是亮眼的唇印。还有纱衣下面的后背上,胳膊上。 我冷哼一说,心想你李忱还是有够饥渴的。 “姐姐。” 她面对我,毕恭毕敬。 我看着她道:“昨夜的事,我听说了。” 我说的极其平淡,仿佛就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一样。但是没料到,我刚说完这句话之后,薛芙立马朝着我跪了下来,她说:“姐姐恕罪。薛芙也只是想要讨得皇上欢心,却没想到冲撞了东苑的姐姐,给姐姐你惹来了麻烦。请姐姐恕罪。”她以首贴地,说的格外真挚。 而我却不由得苦笑一声:“芙儿,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 早些时候,我叫薄月月儿,便叫她芙儿。但是平时却都还是姐妹相称。听我说完这番话,薛芙浑身一抖。她咬了咬嘴唇,微微的抬起头,看着我说:“姐姐。” 我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眼中却难免有些伤心暴露出来。我问她:“究竟是姐姐没关心好你,还是你变得太多了?芙儿。我待你就跟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你是知道的。”薛芙不语,就只是低着头,双手抚着地面。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边流了下来。 “真要是有什么事,你跟姐姐说便是。就是皇上,你若是稀罕,姐姐也不会跟你抢的。但是怎么好好的人,说变就变了呢?”我不住的哽咽,泪水更是顺着面颊掉了下来。因为薄月再忙,所以这个场面,她自然是没看到的。有薄月在,我也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见我哭了,薛芙也是有所感受,眼泪也紧跟着落了下来。她一把扑在我的大腿上,抱着我痛哭流涕。她就只是在嚎啕大哭,哭得让我听了都觉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但是薛芙就是死不开口,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不过这样也好,哭出来,委屈也就都说出来了。 我抱着薛芙,两个人痛哭流涕。待到哭得差不多了,我擦了擦眼泪,然后跟薛芙道:“芙儿,若是有谁欺负你了,你跟姐姐说,姐姐一定替你报仇,不过你千万不能有事情自己憋着不说,你这样,姐姐更难受。” 薛芙摇了摇头,看着我说:“姐姐,若果是惠妃娘娘跟华妃娘娘两个人都欺负了我,你现在能帮我打回去吗?”她看着我,声音温柔。 我一时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是啊,如果是她们两个,我怎么可能主动出击帮助薛芙呢?薛芙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我的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道:“没关系姐姐,在薛芙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姐姐。” 她苦涩一笑,然后转身,终是回了房间。 我一个人坐在大厅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心里格外的酸楚。是啊,终是我太过无用,又与薛芙有什么关系呢?我紧了紧掌心,锋利的护甲快要刺破皮肤。我缓缓的闭上眼睛,然后深吸一口气:“余生可悲。” 所有的善良,其实都不过是为了自己无能所找的借口。就像是所有的懦弱,到最后全都变成了大放的原谅。 …… “人唯有所执,方能有所成。” 李忱抬了抬脖子,看着梨园里的一树繁花,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打着扶手。在他前面有舞者四人,吹丝伴乐,曲调优雅。李忱的身子陷在椅子里,就像是市井中被酒色掏空,行为放浪的公子哥一样。他白皙的皮肤,在这梨园之中,竟连一点红润都没有。 “一遇到烦心事,皇上便喜欢来这梨园。现在却又把这梨园送给了顾芳仪。看来皇上心里,是铁了心的要捧着顾芳仪了。”在李忱的身后,一名容貌艳丽而不失雍容的女子缓缓走来,双手交叠与小腹上,唇角带笑。她说话的语气似是有些嗔怪于李忱,但是却又像是调侃。 李忱单手拄着太阳穴,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瞧着那漫天落花,轻声道:“朕可从来没想过要捧着谁,只是喜欢谁,就多留意一些,不喜欢了,也不能随处扔着。你平日那么聪明,还想不出缘由来?若是你真想不出,朕也就不必多言了。” 李忱的声音慵懒。 女人在李忱的身后笑了笑,她开口道:“皇上昨夜将徐美人放在宫里冷落了一夜。自己却在这梨园跟薛乐舞浪漫了一夜,而且这皇上才把梨园送出去,那顾芳仪恐怕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吧。”女人一条条的分析着。 “华妃娘娘也有些不满,但是碍着皇上你的身份,气自然也就都撒到了哑阁身上。可以说顾芳仪现在可是身处在水火之中一样,皇上竟然还能安安静静的在这梨园里听曲儿,真是让妾身感到意外。”女人掩着嘴轻笑了两句,又离着李忱近了一步。 李忱嗤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那薛芙可是个妙人。” 李忱轻声道。 女人闻言,有些发愣。再看向李忱:“这人啊,只要不死就总能出头。皇上只要与她一夜缠绵,再回过头来,她就摇身一变成了这后宫里的美人。所以说到底,她确实是个妙人。”女人的唇角微微扬起,像是勾勒出一道极其细腻而又另娇艳的花。 “朕与顾影怜如何,那是朕的事。朕与薛芙如何,那也是朕的是。你应该知道,朕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就像朕不喜欢你宫中的那只白猫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摇身一变从鸦变凤的。她薛芙是个妙人……”李忱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手里端着一杯酒。 “你苏妲己,何尝不是个妙人?”李忱缓缓走到苏白身边,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她身上有熏香,味道格外的浓烈。但这香味,偏偏又是李忱挚爱。他舒展开眉头,轻轻触碰着她的唇瓣,用白玉一般的手指,刮着那犹如火焰一般的朱唇。 “所以皇上是叫妾身愚笨一些?”苏白看着李忱的眼睛,轻声说道。 李忱笑了两声,他轻轻的揽过苏白的腰肢,然后看着她,鼻腔轻轻哼出曲子。苏白面色一红,又觉得格外暖心,不由得追随着李忱的步子,在这一树繁花之下骤然起舞。一旁的舞者见此,也不跳了,全都在一旁奏起了乐。苏白将头放在李忱的肩膀上,有些哽咽:“有多久了?” 情到深处,知悔不知悔? 李忱没有言语,只是拦着她有些丰腴的腰肢,然后闭着眼睛哼唱着。许久,才缓缓开口:“怎就如此聪明?” 苏白一窒,不敢抬头。 “若是没有这般聪明,怕皇上连看妾身一眼,都是奢望。”苏白紧紧的抓着李忱的衣裳,语气有些颤抖。他知道李忱在说些什么,但是如果她不这么做,她便走不到今天。如果她不这么做,今日的苏白,或许早已嫁为人妇已为人妻。但是苏白不后悔,也不会悔。 李忱缓缓的闭上眼睛,轻轻的啄了一下苏白的唇。苏白脸色绯红,就像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一般。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只觉得方才被李忱触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李忱似是有些累了,停下了步子,将头放在苏白的肩膀上。两个人互相依偎着,看上去格外的亲密。 但只有苏白记得清楚,这般场景,怕是有些年头没有过了。 “其实你做的事,朕都一清二楚。这后宫百妃中,你最聪慧,也最爱朕。但是有些事情,不得已而为之,便不能为。朕何曾不念叨着当年进宫抱着白猫的你?就是瞧你一眼,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 苏白觉得心里一暖,抱着李忱的手臂越发的紧了些。 它有只猫,是进宫的时候,从家里抱来的。这几年越发的胖,像是球一样。她偏爱那只猫,在宫里也总是逗弄着。只是李忱不喜,所以她便从来没带出来过。猫叫瑞雪,瑞雪兆丰年的瑞雪。 “国师说,今年的雪会格外的大。有时间去内务府要身袍子。你冬天手脚总是发凉,不能冻着。改明年开春儿的时候,找个时间,那院子能不待就不待了吧。”李忱摸了摸苏白的头发,声音格外的轻柔。 苏白浑身发颤,眼泪就含在眼眶里。她轻声的嗯了一声,便就只是抱着李忱,久久不愿松手。一树繁花落的纷纷扬扬,有那么几片,掉在她的头上。苏白心里感动,原以为这么多年做的,都是些无用功。但是没料到,这个男人还会记得。这个男人还能记得。她眼圈一红,虽说心里有些发苦,但终归都是值得的。 “今儿就别回南苑了。”李忱站直身子,拉着苏白的手。他眼睛里有花,有酒,但是苏白有些看不清,那天下少有的眸子里,是不是还有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五章鱼幼薇 这几日实在过于操劳,心情也不佳,连带着就连饮食都觉得有些嚼蜡。其实便只是恹恹的没什么胃口,人却也不愿意动弹,再加之外面天气阴冷,只是趴在屋中躺着休息,连眼睛都不愿意抬。 我大概有些时候没见过薛芙了,自打上一次开始,她就很少回哑阁了,我睡醒的时候她早就离开了,睡着的时候,她还没回来。我很少问,薄月也很少提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我跟薛芙两个人明白,至于苏白的事,在我心里,却还是愿意相信着她的。 薄月来我房里送餐的时候,见我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吓了一跳,放下饭食,便跑过来说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找太医过来瞧瞧?这脸色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呢。”薄月抓着我的手,让我好生休息,不能起来。 我冲她笑了笑,起身道:“不用那么麻烦,想来是这两日睡得太晚了,没休息好。再加上这天气忽冷忽热的,待等一会儿吃些东西休息休息便好了。你不用担心,先忙着就是了。” 薄月有些担心的看着我,仍是不太放心。 “这脸色看着不好娘娘。” 我摇了摇头,起身将桌上的饭食吃了些,当着薄月的面,虽然心里有些疲惫,但还是不愿意看她担心。于是又强撑着多吃了些。薄月见我气色似是见好了,也是一脸开心,端着空碗空盘便退了下去。 我本来想要再多歇息一会儿的,但是谁知,宫里又派人来传话,说是李忱在宫中水榭,有些事要说。我撑着有些难受的身子,便过去了。待到了地方,只见妃子大多都聚了起来。四苑之中,但凡有些头脸的妃子,全都在这候着了。我瞥了一眼,薛芙竟然也在。 看模样,她来的比我还要早些。 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李忱喝了口茶,坐在长椅上,看着各位妃子道:“今日让众爱妃过来,是有些事要说。”李忱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开口道:“惠妃这几日在后宫操劳颇多,且一直都是后宫楷模,这点诸位爱妃应该都看在眼里。朕决定,用今日起,赐惠妃后宫全理之权。”李忱说完这句话,众人都有些惊讶。我更是觉得有些惊愕,就连身子都有些发颤。 李忱的话,就是说,苏白虽然没有皇后之名,但是已有皇后之权。 后宫大小事,一概全都有苏白处理…… 苏白微微一笑,起身道:“妾身谢皇上。” 苏白的气色不错,今日也化了些极美的妆容。她一向都是略施粉黛,今日也没有任何偏差,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苏白,看上去各位的雍容华贵,异常美丽。李忱瞧了她一眼,道:“朕虽然赐你权利,但是你也要恪守本分。不能徇私枉法,朝廷的事已经很多了,后宫的事,你就多费心了。” 我咬了咬嘴唇,坐在一旁,就连手中的杯子都攥的紧紧的。虽说我不喜欢跟谁争抢些什么,但是我并不喜欢苏白。说的直白一些,她得势,就意味着我要寸步难行。我不相信有关于这点,李忱是不清楚的。我心里泛苦,却仍是随众人起身祝贺苏白:“恭喜惠妃娘娘。” 苏白直起身子,眉宇间格外自得。但是她高兴了,自然是有人不高兴的。譬如木美人,便是一脸愤然的看着她,拳头握得紧紧的。在中秋赏会的时候,木美人更是被李忱点名骂了一句。而回过头来,同样贵为一品正妃的苏白,却被赋予了这么大的权利。想来,木美人也会心生不满。 只是李忱却懒得理会这些,他紧接着扭头,手指一指,指向薛芙:“薛乐舞虽然进宫尚早,但是其舞姿乐律,深得朕心。再加上性格温柔,内柔外刚,贤德淑良。朕决定,册封其为二品芳仪,与顾芳仪同掌梨园。”李忱说完,把头转向我:“薛乐舞跟你情同姐妹,顾芳仪以为如何?” 我微微一笑,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点了点头。 突然间被点了名,薛芙似是有些意外。芳仪六人,这可是后宫不小的品阶。而薛芙此时,则更是顶替了林玲珑的位置,挤了上来。李忱笑望着她,开口道:“薛乐舞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吗?” 薛芙楞了一下,然后连忙跪在地上道:“多谢皇上,薛芙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李忱点了点头,开口道:“事情便这么多,因为朕觉得一个个的找来册封有些麻烦,于是便把你们都叫了过来。本来以为会有人有所不满的,不过现在看来,惠妃在这后宫还算是有些威望的。不错不错,这样朕就更放心了。” 苏白微微一笑。她南苑本来就是大苑,再加上苏白的城府跟手下妃子。除却木美人跟赫连琉璃之外,谁又会没事去找她的麻烦。而且就算她们二人想要找苏白的麻烦,有李忱在这,她们也不好开口不是。所以这就造成了,没人能跟苏白抗衡的场面。当然,这次李忱册封之后,后宫之中,就真的没人能跟苏白抗衡了。 我入宫时间还不足半年,虽然贵为二品芳仪,但是想要跟苏白硬碰硬,也是痴心妄想。只能祈祷一下,她别来招惹我便好了。 “姐姐。” 薛芙走过来,跟我说了一句。 我笑了笑:“祝贺妹妹今日大喜,荣升二品。”我心里虽然有些酸楚,但是这祝贺的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薛芙眉间一颤,似也有些难过:“姐姐在怪我吗?” 我摇了摇头。 “不怪。” …… 李忱朝廷之中有事,便先走了一步。他一走,木美人发了一通邪火,也先走了一步。这一来一去,人便散了大半。不过苏白还在,余下的人,自然也不好先一步离去。但我本就跟她针锋相对,加之面对薛芙,心里也不免有些难堪。于是便先走了一步。我上了轿子,心中五味杂陈。 “去西苑。” 我想到今日赫连琉璃没来,便叫那人抬着轿子去了西苑。 一般这种场合,赫连琉璃都是要到的。但是今日却破天荒的没来,想必,他也对皇上给了苏白这么大的权利有所不满吧。不过这事情都发生到这了,谁又能说些什么?赫连琉璃的性子,大抵也就只能用不到场这种方式,来做一下无声的抵抗了。 待到了赫连琉璃宫门口,我唤了一旁的公公,对他说道:“你去给我通传一声,说是北苑顾芳仪来拜会丽妃娘娘。快些去。” 那公公朝着我微微一笑,道:“不必通报,娘娘进去便是了。丽妃娘娘有过吩咐,说是娘娘你要是来,直接进去便是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觉得惊讶。我跟赫连琉璃的关系本来就不错,我猜赫连琉璃应该也想到了我会来找她。我朝着他微微颌首,然后便走了进去。 方才那水榭之中,是热热闹闹的。加之有那么多妃子给苏白还有薛芙做陪衬,后宫之中一时间也是欢天喜地的模样,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然进了赫连琉璃的宫里,却觉得有些冷清了。宫中就连走动的丫鬟都少的可怜,大抵给我那哑阁也差不太多。 宫中最多的便是花儿,打从门口进来便是一簇一簇的艳丽花朵,待到了宫中,便更多了。我顺着小道进了宫中正厅,才一进门,便看见赫连琉璃跟另外一蓝衣女子正在下棋。这后宫之中,大多妃子都是百无聊赖的,想要在这之中寻求一些寄托,有些妃子便忙起了刺绣,赏花,养些稀奇的玩意儿。但像赫连琉璃这般,便喜欢下棋写字。倒有几分世家文人公子的模样。 见我走进去,赫连琉璃也不顾棋局,起身拉着我的手:“这是什么风,把妹妹你吹过来了。”她的声音很清澈,听着也舒服。 我把手掌覆在她的手上,笑言道:“这东西南北的风,哪的风,也碍不得我想着姐姐啊。” “贫嘴。”赫连琉璃瞪了我一眼,然后拉着我坐到了椅子上。在她旁边的女子则一直关注着棋局,似乎对于其他事都不感什么兴趣。中秋赏会的时候我曾见过这女子一眼,但是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一眼看上去,这女子长得格外的漂亮,细想想,像是在哪里听说过,又像是曾又印象。 只是此时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赫连琉璃笑了笑:“这是幼薇,鱼玄机鱼芳仪。”她指了指那蓝衣女子,轻声说道。 我闻言点了点头,冲她说道:“妹妹见过鱼姐姐。” 听见我叫她,鱼幼薇这才把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然后看着我,倏的站起身满含歉意道:“方才入了迷了,都没看见妹妹进来。真是失礼。”鱼幼薇摸了摸自己的裙摆,脸上染起一片绯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害羞了。 “方才下棋,姐姐输了?” 我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扯开话题。 鱼幼薇脸色一黯,开口道:“姐姐的棋艺高超,我自然是比不过的。”鱼幼薇将棋子收在棋盒里,一颗一颗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六章牡丹锦 “只是平时多下了一些罢了,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赫连琉璃微微一笑道。 我道:“只是赢了几目,又不是多大的事,鱼姐姐可别往心里去了。”我拉了拉她的手,然后转向赫连琉璃道:“今儿那水榭一聚,姐姐怎么没到?” 赫连琉璃微微一笑:“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又说了些什么?” 我见赫连琉璃似是真的不知情,于是便开口,将皇上赐封苏白跟薛芙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不过细节却也没过多提起,赫连琉璃的心思细腻,感情也颇为深厚。我怕她因此心情不好,再乱了心神。 赫连琉璃先是这皱着眉头听着,然后慢慢的舒展开来,轻声道:“苏惠妃都要变成苏皇后了。看来她的本钱是下的越来越大了。那薛芙不是妹妹你的人吗?这事我听着怎么也有些糊涂了。” 我笑了笑,没回答。脸上也有些苦涩。 赫连琉璃何许人,见我这幅表情,自然也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她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苏白也就罢了,她占尽天时地利,能有今天我也是能预见的。只是那薛芙突然一步登天,还把林玲珑都踩了下去。这里固然有你的帮助在里面,但更重要的是这孩子的心机。” “你啊,提防着些,总没错的。” “那孩子是中秋赏会时跳霓裳曲的那个?”鱼幼薇插嘴道。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 鱼幼薇遮了遮嘴巴,开口道:“原来这她啊,方才我还想这人是谁。没想到就是那跳霓裳曲的奇女子。不过方才听姐姐说,她可是顾妹妹那边的妃子?” 我摇了摇头:“北苑本就没有一品正妃坐镇,我虽然贵为二品芳仪,不过入宫资历尚浅,比之那兰芳仪不知道差了多少。薛芙只是……与我投缘罢了,并不是什么站在我这边或是我手下的人。”我对鱼幼薇解释了一下,生怕她误会。 鱼幼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道:“那妹妹你倒是跟我很像。别看姐姐我进宫这么久了,但是若是轮手底下的势力啊,可没有如烟那边的大呢。”她嘴里的如烟,自然是西苑的另外一位芳仪祝如烟。 “如烟跟你是两种人,怎么好在一起比。若非幼薇你不是现在这般性格,皇上也不会这么宠着你啊。” 赫连琉璃说道。 也就是因为鱼幼薇这般淡泊名利的性子,她才能坐到今天二品芳仪的这个位子上。不然的话,凭她的出身,就是做个宫女,都未免要有人指指点点的。 “对了,我那宫里还有些好东西,今天本想着要带过来给姐姐尝尝的。但是这记性不好,总是忘……刚好顾妹妹也在,我这边回去取来,给你们尝尝。”鱼幼薇突然开口说道,一脸的笑意。 “这种事叫下人去做便是了,姐姐这是忙什么。”我拉住鱼幼薇,开口道。 “那东西金贵的很,下人笨手笨脚的,若是弄坏了可就糟了。你跟姐姐在这等一会儿,我随后便过来了。”鱼幼薇不由分说的拉开我的手臂,然后便朝着外面去了。她脸上有些绯红,看上去似是太过高兴而导致的。就仿佛是刚刚睡醒之后,一身惬意的潮红。 “这丫头,总是忙忙叨叨的。”赫连琉璃轻笑一声。 我扭头看去,只见赫连琉璃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一脸笑意的瞧着鱼幼薇的背影。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恍惚之间,我竟觉得赫连琉璃与太后有些相似。就连拿身上散发的气势,都颇有些一样。 “怎么了?姐姐的妆花了?”见我盯着她,赫连琉璃楞了一下,然后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摇头道:“姐姐可好看着呢。”我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坐在她旁边,悄声道:“人家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姐姐竟然跟太后这么像。” 听我这么一说,赫连琉璃眨了眨眼睛,然后噗嗤一笑,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啊,就会说些好听的话。太后那般母仪天下的样子,姐姐我怎么学得来。只是这些年耳读目染,言语动作,有些习惯了罢了。这话啊,就跟姐姐说罢了,要是让外人听了,怕是要诛心的。” “姐姐的眼睛很像太后。” “哦?”赫连琉璃好奇的看着我。 “只是方才才突然发现的,姐姐跟太后着实有些相似。也不知道皇上是哪里不对劲,偏偏喜欢惠妃娘娘。真是可怜姐姐了,在这宫里。”我叹了一口气,将头放在赫连琉璃的肩膀上。说话的语气里,也夹杂着些许不满的态度。 赫连琉璃眉头一皱,继而微微的舒展开来。就像是盛放的含羞草一般。她握着我的手,大抵也是有所思绪,不由的开口道:“哪里的话。我也好,苏白也罢,其实都是可怜人。只不过有些时候,是谁看着更可怜罢了。你方才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姐姐我知道,心里最怨的人,是你对吧?” 我抿了抿嘴唇,一声不吭。 “我虽然很少离开这西苑,不过这宫里的风吹草动,能瞒住我的事,怕是不多。前几日皇上在你那里过了一夜,我是知道的。加之之前的一些事情,其实我看的出来,皇上啊,是对你上心的。”赫连琉璃歪头靠在我的头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最恨生在帝王家,其实做妃子的,大多也是这么想的。皇上这一次看起来有些赐封的毫无道理,其实又全是道理。不管是那薛芙还是苏白,都是得宠且听话的。你要知道,如果这样的人都不得宠,那应该谁得宠?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又不是贪图美色之人,怎能雨露均沾。只是寥寥几个心尖儿上的人,都爱不过来了。”摸了摸我的头发,赫连琉璃轻声说道。她的语气很轻,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我仔细的想了想,苏白这几日,应该单独见过皇上了。不然的话,皇上没有理由会封给她这么大的权利。虽然以前苏白的权利也不少,但是却还波及不到我跟华妃二人,反观现在,看样子她可是这后宫真正的头一号人物了。”赫连琉璃皱了皱眉。 “至于那薛芙,其实我觉得这孩子的城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浅薄。光是中秋赏会上,我就能瞥见一二了。不过我却感觉到,这中间似乎有什么蹊跷。”赫连琉璃看了我一眼,道。 我闻言有些发怔,然后说:“蹊跷?”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有些太凑巧了。中秋赏会的霓裳曲……皇上刚从你那回来便被她截到了梨园……然后便是与苏白一起被封。我总感觉这里有什么蹊跷,或许与苏白也脱不了干系。只是我也有些纳闷,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古怪是我还没有想通的……” 赫连琉璃突然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我见赫连琉璃皱着眉头深思不语,也不敢去打扰她。就只是在她旁边,等着他开口,一时之间,宫里一片沉默。 “还真是……” “天罗地网?”赫连琉璃嗤笑一声。 “怎么了姐姐?” 我有些纳闷的看着赫连琉璃,有些不解。 赫连琉璃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无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推敲一下,觉得有趣。现在看来,有些事情还真的是我小瞧了这苏妲己了。” “苏妲己……是惠妃的字?”我惊讶道。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 “还真是颇有巧合。” “应该说颇像宿命。”赫连琉璃纠正了我一下。 “早些年,皇墟观的高人们,有过出世的,便给皇上看了面相。皇上觉得有趣,就给我们三妃也各自看了一下。那高人看了一下苏白的命格,之道是不可说不可说,而且那一脸怪异的表情,我到现在可都忘不了。”赫连琉璃跟我解释道,语气温柔。 “还有这一说啊。”我抿着嘴笑道。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苏白的聪明,不似寻常人的聪明。你来宫中尚早,自然不可得知。不过你要记着些,能不去招惹她便不去招惹。苏白虽然要比木美人好说话些。但是若是真是热恼了两人。就是十个木美人,也不及一个苏白。” “妹妹受教了。”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至于那薛芙,姐姐多了不敢断言,若是稍加思量的话,还是知道个中缘由的。” “姐姐说便是。妹妹心里并无芥蒂。”我知道赫连琉璃有所顾虑,于是开口说道。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然后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话不可多说,我提醒到这,你自己去多加思量一番。” 赫连琉璃的话,自然是饱含深意的。我心中也是思量了一番。但是没过多久,就见那早些时候回去的鱼幼薇,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脸红光,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那盒子大约有一尺多宽长,红漆面,上面绘着各种花朵。牡丹芍药争奇斗艳,四角花团锦簇毫不漂亮。且那盒子的当中绘着三个大字。 牡丹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七章黑猫 这三个字,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何物?”赫连琉璃也觉得有些奇特。 微微一笑,鱼幼薇将那盒子放到桌子上,然后开口道:“这东西是我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京城怕是没有这好东西,不过我一人独享则有些不太妥当了,恰好顾妹妹今日在,就拿过来给大家都尝尝。”说罢,鱼幼薇打开那精致的盒子,只见里面露出来的,竟然是五颜六色的小食。 玫瑰香,桂花糕,九层饼,凉花果,荷花酥,芝麻卷,金糕,枣泥糕…… 单是这一眼看过去,怕就有几十种美食。我微微张大嘴巴,心里只觉得有些惊奇。那几十种精致小食在盒中拼凑成一个牡丹的模样,煞是漂亮。且这几十种小食,饶是我见识颇多,却也没有一样吃过。虽说大多都是能叫的上名字的东西,但是这看,却是头一次看见。 “这般精致的东西,换做我啊,可下不去嘴。”赫连琉璃缓过了神,笑着说道。 鱼幼薇笑道:“姐姐不觉得这盒子很香吗?” 我嗅了嗅,点头道:“确实香气扑鼻。” 赫连琉璃也点了点头:“似是像那西域香。” 鱼幼薇笑道:“这盒子上,涂抹的是一种叫‘衾人迷’的香料。听说是用十二中花草研磨成汁,然后跟两种药材精制而成的。这东西能放虫蚁,且香气扑鼻久久不散。听人家说,这东西可金贵的很呢。我以前在市井之中,也只是偶尔听人提起……” 赫连琉璃笑着捻起一块精致的粉色糕点,笑着道:“幼薇你啊,还是太本分了。这般好东西,若是拿去献给太后,她老人家一定高兴。你却非要送到我这,我都不知应该说你是聪明还是傻了。”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鱼幼薇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你说她愚蠢,这话儿肯定是站不住脚的。但你若是说她聪明,在这后宫之中,她这般行为,确实也算不上聪慧。这细细一品,还真的不知应当如何定位。 我开口道:“姐姐这话就严重了,幼薇姐姐怎么可能是蠢笨之人呢。” “就是,姐姐话说的真让妹妹寒心。”鱼幼薇佯怒的哼了一声,然后从盒子里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我:“还是顾妹妹懂事,来,吃块糕点。” 我笑嘻嘻的接过来,说道:“那真是要谢谢姐姐了。” “你们啊。”赫连琉璃摇了摇头。 这一盒子小食,虽然看上去格外丰盛,但是三个人,说说笑笑之间,便就全都化作腹中尘了。 “这天天气不错,若是无事,便陪我出去走走吧。我也有些时候,没这般清闲的逛逛了。”赫连琉璃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轻声道。 我开口道:“吃的饱了些,走走也好。” 鱼幼薇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平日都是在房中读书写字,虽然舒服了些,但是平日里见见光,还是好的。再加上我们三人在一起,还算是比较投缘,说笑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忌讳。不同于跟其他妃子一样,走个路也要如履薄冰的。话儿刚说完,我们这人这便结伴出了宫。 “这天气还真的是好,总感觉,这西苑要比我那北苑漂亮多了。”我挽着赫连琉璃的胳膊,四处跟着看看。西苑不同于北苑,其房屋分布的都比较零散,且经常能看到一些窄小的阴凉处。而且花草树木繁多。我料想应该是赫连琉璃喜欢,所以这西苑才弄成了这般模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要比北苑那冷冷清清的地方好些。 “若是觉得好看,找些时候妹妹搬过来就是了。西苑本就人少,这好多宫殿都是空的。”鱼幼薇随手给我一指,便是一座空屋。 “乱说,那哑阁是皇上赐下来的。以前太后的居所,哪能说搬就搬。”赫连琉璃笑了笑,然后看向我道:“西苑有西苑的漂亮,北苑也有北苑的好。你啊,平日也是少走,怕是连北苑多大都不知道呢吧。” 我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平日里这北苑,还真的没逛过。不过细细想来,也知道这北苑不是什么小地方。毕竟这北苑,以前可是太后的居所,就是再差,能差到哪里去。人家都说这爱屋及乌。当年宪宗那般的宠爱太后。这北苑,想来也应该是四苑之中最大的才是。 话正说着,忽然只听得一声奇怪的声音从我们旁边传了过来。我闻言望去,只见是一只通体黑色的猫。那猫伏在阴凉处,头朝我们这边偏着,嘴里发出一声声的叫声。 “这是谁家妃子的宠物,怎跑出来了。”我看了那猫一眼,心里有些诧异。这般稀罕玩意儿,一些妃子都恨不得锁在屋子里,怎么舍得这般放出来乱跑。若是让人抓走了,还不心疼死。 “这是我们西苑的东西吗?以前从未见过。”鱼幼薇好奇道。 赫连琉璃瞧了那猫两眼,然后道:“不知是从哪里跑来的,看上去这猫有些毛躁,还是不要过去的好。若是被抓一下,可就惨了。”赫连琉璃有些戒备的看着那小东西,不着痕迹的带着我跟鱼幼薇朝着边上靠了靠。 “姐姐这是怎么了,怎得还害怕一只猫。”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赫连琉璃,这堂堂的一品丽妃,竟然会害怕一只小兽。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早些年曾学过那相猫术。知道这东西是好是坏。我们还是快些走得好,这玩意啊,可邪门的很。”赫连琉璃看了我一眼,语气深沉。 这所谓的相猫术,其实是一种类似于相马术的把戏。,譬如若是看一只猫能不能吞鼠,便可以揪住两只猫的耳朵,将其拎在半空中,如是“善能捕鼠”的佳猫,它耳朵吃疼,就会缩起四个猫爪,猫尾巴卷上头顶,全身团成一个毛球,以此来减轻耳朵带来的疼痛。反之如是懒猫,一旦被人揪住耳朵提起,则只能四爪乱蹬,呲牙咧嘴的惨叫,像这种猫啊,便是吞不的老鼠的劣种。 只是我不知道,这赫连琉璃竟然对这相猫术还有研究,于是不由的开口道:“姐姐细细说说。” 我这一问,赫连琉璃自然是说了,但是这不提不知,一说,可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方才那黑猫,叫黑身罗汉,本来是一身锦绣似的老虎花纹才算是上佳,但那猫偏偏是漆黑一片。 这黑身罗汉,脸孔奇大,额上顶个出头王的“丰”字。此猫也是最好辨认的猫种;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虽然漂亮,但是却过于木讷,不管如何驯养,都不会轻易开口。但是这猫并非是什么哑猫,而是这黑身罗汉一开口,便是个降太岁乱人心的祸害东西。传闻这黑身罗汉能预测凶吉,但凡是张口,必然对人不详。所以这猫平日里才少言寡语。 方才那猫不知叫了几声,此时听赫连琉璃说话,更是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鱼幼薇自幼饱读诗书,自然不肯相信这些把戏,于是开口便道:“我想姐姐应该是多虑了。这猫啊,不过是个宠物罢了,哪里还能测什么吉凶,若真是这般,怕是那些看相的道士,都要砸了饭碗了。”话一说完,鱼幼薇也掩着嘴唇笑了起来。 “虽说是这般道路,不过还是要小心些的。”赫连琉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我稍微一偏头,只见那阴影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与此同时,那蜷伏在角落里的黑猫更是叫的烦人,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我被扰的心乱,拉着赫连琉璃便要快走。可就在这时,只见那黑猫几下窜到了房顶上,叫的犹如发春一般。 我正欲开口训斥,忽然听见那阴影中有一道响声,旋即,只见一抹寒光在那日头下骤然亮起,一道黑影从中嗖的一声窜了过来。我还未看得清那是什么东西,只听得鱼幼薇大叫一声,那道黑影竟然直直的扑了过来,将鱼幼薇吓得快要摔倒在地上。我拉着赫连琉璃向后退了一步,这一定神,才看清这黑影是什么东西。 这黑影可不是什么走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见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男子从头蒙到脚,除了眼睛之外,就连手的皮肤都没有暴露在外面。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气势汹汹的朝我们扑了过来。我们三个女子,见这场面,一时间也有些发愣,面对这额头,更是不敢有丝毫拦截。 首当其冲的鱼幼薇花容失色,整个人就像是傻掉了一般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只得站在一旁。本是要跑的,但是只见那黑衣人一把推开鱼幼薇,抄起匕首朝着赫连琉璃就刺了过来。我大惊失色,连忙喊了一声小心,可是赫连琉璃再快,怎有那黑衣人快?我一把拦在了赫连琉璃身边,只听得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随即只觉得手臂一阵火烧一般的刺痛,疼的几乎快要落下泪来。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声的惊呼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八章伤报 待我挣扎起来的时候,那黑影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有些疲倦的睁了睁眼皮,只见赫连琉璃跟鱼幼薇一脸关切的看着我,极其紧张的问道:“顾妹妹,顾妹妹……你怎么样啊,可不能有事。” 我只感觉手臂一阵疼痛,就仿佛被人砍断了一般。我想要低头去瞧瞧,还未等瞧见,便只觉得眼前一黑,作势昏了过去。临昏厥的那一刻,耳边传来的,还是赫连琉璃大声嚷嚷着抓刺客,跟一句句的快传太医。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天了,一股泥土跟草药的火辣气味充斥着我的鼻子。我只觉得一阵火烧般的刺痛,再一睁眼,眼旁便是薄月跟赫连琉璃两个人。“娘娘真是的,这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薄月被吓到不轻,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只觉得一阵抽痛,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赫连琉璃连忙拉住我道:“别乱动,这又不是什么小伤,怎得一点都不注意一些。”赫连琉璃的语气格外沉重,表情也有些严肃。我看的分明,她的衣服都有破了,大抵是连换都没换,便跑来伺候我了。 我心里一阵感激,但也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委屈,不由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真是的,也不争气。” 这不争气,说的自然是我自己。 赫连琉璃瞧了我一眼,然后道:“匕首把胳膊都给刺了个透,还要怎么争气?连太医都吓得不轻。也怪姐姐了,怎么还说着要走走,若是没有这张嘴,也就不会出这个事了。”说着,赫连琉璃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连忙拉住她的手,手臂上的痛楚疼得我冷汗直流,我咬着牙看着赫连琉璃,开口道:“姐姐别这样,打自己这是做什么。那人摆明是冲着姐姐你去的,就是咱们在宫里,怕是这一出也摆脱不了。” “鱼姐姐怎么样,受没受伤?” 赫连琉璃苦笑一声,握住了我的手:“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起别人了。幼薇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回宫里歇息着了。走时候还叫我照顾好你呢。” “没受伤就好。”我点了点头。 “我等一会儿便叫太医过来,随处候着,这不是什么小伤,不能大意了。若是再有一次,怕是命都要没了。”赫连琉璃皱了皱眉每天,嘱咐着我。我咬了咬嘴唇,点头称是。 话才说到这,忽然,只听得外面一声叫嚷,随后,一道红袍便从外闯了进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太后。 “参见太后。”赫连琉璃躬身道。我也挣扎着要起来。 “躺下躺下。”太后摁着我的肩膀,一脸焦急。 “这是怎么搞得。”太后瞧了我手上的伤,神情有些不悦。赫连琉璃跟太后简单的说了几句,太后听完更是勃然大怒:“真是混账!” 平日里,这些妃子小打小闹的。她眼不见为净,自己也不愿意惹那些烦心事,自然是不愿意去管的。但是这后宫之中,竟然出了刺客。这种事可是有些年头没出现过了,而且还是奔着赫连琉璃去的。太后就算是再菩萨脾气,这时候心里的火气也有些压不住了。 再加上受伤的是我,她更是觉得恼火。 “这皇城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点用都没有!待哀家回了宫里,这件事一定好好处理。给你一个交代。”太后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说着。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给人一种极其严厉的样子。虽然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太后说的这番话,我心里着实感觉到一份暖意。 “太医是怎么说的?”太后看了一眼赫连琉璃,开口问道。 赫连琉璃道:“没伤着经脉,不过骨头倒是坏了,需要调养一阵子了。我已经通知太医,明儿就把最好的药都送过来给妹妹敷上。太医也去办了。”赫连琉璃的语气极其恭敬,就像是面对自己的父母一般。 点了点头,太后说:“嗯,让他们抓紧一点,别什么事都拖着来。这一次办不好,那帮庸医的脑袋也就不用要了。对了……这么大的事,通知皇上了没有?” 赫连琉璃一怔,然后苦笑道:“还没有。” 妃子受伤,怎么能算得上大事呢。不过太后既然开口了,赫连琉璃也不能反驳。 太后看了一眼赫连琉璃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道:“琉璃。这妃子等于妻妾,妻妾遇上了刺客,这丈夫难不成还要忙着什么‘正事’?他有什么正事是忙不完的?从小到大啊,都是你护着那孩子。可是现在影怜受伤了,他连面都不露?”太后随后喊了一声:“妃蓉。” 门外一个身影应了一声。 “你去宫里跟无陵说一声儿,就说影怜这孩子受伤了,让他过来。他若是不过来,以后我那坤宁宫的门,他也不要进了。”太后紧接着说了一句。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慌,连忙道:“我太后,不用这样。皇上是为国事操劳,怎么能一点小事就叫他回来了。影怜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太后不必这样。” 太后蹙了蹙眉:“你不用多说了,哀家还是知道怎么办事的。身子伤了就少说些话。怎么能不注意身体呢?对了,琉璃……那刺客长什么模样,你看清了没有?” 我谢了太后一声,便听赫连琉璃说:“没看清模样,那人全身穿着一身夜行服,就露着一双眼睛。她本来是来刺我的,但是顾妹妹舍身替我挡了一下,我这才幸免于难。不过那人来得快,去的也快。我只顾着照顾顾妹妹,也没看他朝哪里跑了。不过那人胸口的有一个狐狸的勋章,看起来很奇特。” “哦?狐狸勋章?” 太后眯了眯眼睛,然后道:“你先在这里照顾一下影怜,哀家先出去办点事情。” “太后慢走。” 太后皱着眉头,转身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太后刚一走,赫连琉璃便坐到了一旁,看着我说:“太后大抵是知道什么人做的了,我料想太后应该去查办此事了。妹妹放心,这一次的救命恩情,姐姐我是记下了。只要姐姐还有一口气在,这……咳咳”话没说完,赫连琉璃突然没来由的咳嗽了起来。 我不方便起来,却也觉得吓人,连忙让薄月去准备些茶水来。 赫连琉璃摆了摆手,然后看着我:“只要姐姐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妹妹你蒙冤的。”赫连琉璃的脸色极其的苍白,就像是纸一样。我觉得有些骇人,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姐姐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呸呸呸……活的好好地,干嘛说这些丧气话。 赫连琉璃笑了笑,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 我怔了一怔,隐约明白些什么,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弥漫出一股酸楚,我看向赫连琉璃道:“姐姐鸿福齐天,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赫连琉璃摸了摸我的头发,她的脸真的苍白的有些吓人,甚至我看了都觉得有些害怕。方才那几声咳嗽,就像是催命符一样。 “姐姐我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事,想着怎么还能在笑上几年。你就无须担心我了。倒是姐姐我很担心妹妹你。这些日子来,我眼睛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都觉得这后宫里四面楚歌八面来风的。以后有姐姐在,就让你小心着些了。”赫连琉璃疼惜的看着我,语气温柔。 我眼圈一红,点了点头。 一旁的薄月更是抽泣了起来:“我家娘娘就是命苦。怎得别人的事,都是我们家娘娘的错。若不是有丽妃娘娘你在,奴婢就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薄月年纪尚小,也不太懂事。心疼我是心疼我,但是话说出来,自然是有些不太好听的。不过赫连琉璃却浑然不在意,倒是摸了摸薄月的脑袋说:“就是像有你这样的孩子在,你家娘娘才幸运着呢。” “而且命苦,也不会苦一辈子的。” 赫连琉璃语重心长的说道。 薄月抽泣了两声,眼泪婆娑。 “不打紧的姐姐,虚惊一场。你这般说着,我心里就更是过意不去了。说着说着,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指了指自己通红的眼睛,笑着说道。 赫连琉璃噗嗤一笑,然后轻轻敲了我一个板栗:“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调皮。”说完,她又摸了摸我的头:“怎么,这宫里,说到底还是没有南诏好吧。” 我点了点头,毫不避讳。 赫连琉璃看着我,柔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宫里没有南诏那般太平。但是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哪怕再难……” 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能出头。 赫连琉璃开口,语气轻缓。 …… 赫连琉璃没多久便离开了,她毕竟作为一品正妃,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自然不可能如薄月般每日每夜的伺候着我。她前脚刚一离开,后脚得了消息的李忱便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衣袍带风的冲了进来,然后焦急的看着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话的语气格外凝重,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九章我有两句话 说与帝王听 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没什么事。” 他脸色铁青,有些恼怒。见我不肯言语也不逼我,当下让手下人去查个清楚,自己则坐在我身边,拉过了我的手:“伤的这么重。”他蹙眉,脸上更是一片阴翳。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觉得酸楚,把手抽回来,然后抿了抿嘴唇:“不碍事。” “顾影怜!”他强横的拉过我的手,面色阴沉。 我微微一笑,笑容里不由的觉得有些苦涩:“皇上日理万机,妾身的这点伤势,不算什么。只是皇上别耽误了自己便是了。” 我是有些怨他的,怨他的不解风情,怨他不善解人意,怨他花心,怨他…… 只是万般怨,万般不愿意见到。都是假的。 他正欲开口,那早先出去的公公却突然折了回来,对着我遥遥一拜,然后在李忱耳边低吟了几句。李忱眉头一皱,然后说道:“皇城卫那些废物,告诉尉迟温,从今天起给朕滚到天策府去受审。顾芳仪伤一天,就给朕关上一天。另外去告诉公孙无策,朕命他三天之内缉拿刺客。如若不能,提头来见。” “嗻。” 那公公领了命,刚要退出去,李忱又开口道:“对了,宫里的这些黑猫,全给朕剁碎了扔的远远的。有留着的的妃子,就连着一起砍了。顾芳仪伤几天,就给朕杀几只。” 那公公身子一抖,知道李忱是真的火了。 “你这是做什么?” 待那公公退去之后,我看了他一眼,问道。不懂他为何杀猫,更不懂他为何找公孙白。 李忱说道:“这猫若是不叫,你们可能便无事。朕一生执掌干戈,凶吉难不成还需要一只猫大呼小叫?至于公孙无策,前些日子他在天策府杀了朕两名一等太监。朕让他破一案,一报还一报,他并不亏。” …… “大人,这是皇上的命令。” 找了公孙白几个时辰,杜兴夫可算是找到了在皇城卫兵营里睡觉的公孙白。这位天策上将,还真是够神出鬼没的,自己找了几个时辰,愣是在这种小地方给找着了。这还是杜兴夫见找不到公孙白,想着先把尉迟温的事给办了,碰巧找着的。但是这刚一找到,赶上这位天策上将心情不好,好些一刀把他的头给砍了。 杜兴夫跪在地上,心里一阵的不舒服。 “顾芳仪……被刺……坏了一条胳膊?” 杜兴夫咽了口唾沫,回声道:“大人别慌乱。顾芳仪只是小臂被刺,胳膊并无大碍。丽妃娘娘已经吩咐太医将最好的药都送过去了。现在皇上正在顾芳仪身前陪着呢。” “哼。” 公孙白冷哼一声,然后披上外套,从床上坐起来。这时候,只见尉迟温一脸笑容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还拎着美酒跟烧鸡:“将军,你看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我猜你刚睡醒,肯定饿了。”尉迟温一脸的谄媚样,就像是看见了亲爹一样。 杜兴夫心里一喜,心想这回可不用走远了,人都齐了。不过这尉迟将军,也没别人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啊……杜兴夫这心里正嘀咕着,只见公孙白看见尉迟温,抬起就是一脚,径直踹在了尉迟温的肚子上。砰的一声,就像是石头砸在了钢铁上一样,那尉迟温眼睛向外一凸,竟然这么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大……大人……”杜兴夫被吓的双腿打颤,前几日才听说那刘子凤跟刘寄穷死在了天策府,本以为是其他人的笑谈,那两位的功夫,他杜兴夫可是一清二楚。但是今天见了这一脚把皇城卫教头尉迟温踹的跪在地上的公孙白,杜兴夫才知道……天策上将,是真的上将。 “将军……”尉迟温跪在地上,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手上的烧鸡跟美酒仍是提在手上,不敢私自放下。他心里没有火,是真的没有。别说是踹他一脚了,尉迟温觉得,就算是公孙白在这里给他暴打一顿,他都没有任何怨言。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这是错在哪了。 公孙白咧了咧嘴,从尉迟温的手上那一壶酒提在了手上,然后一脸冷峻的说道:“这一脚,是踹在你不知管理让天策府蒙羞身上。”说完,公孙白又是一脚,直接踢在了尉迟温的下巴上。 “噗”的一声,只见一道鲜血,尉迟温整个人就犹如破布一样的飞了出去,倒在了地面之上。 “这一脚,是我公孙无策,代天策府给你的惩罚。” 说罢,公孙白便要向外走去。那杜兴夫一见,连忙道:“大……大人……皇上……” 公孙白眯了眯眼睛,猛一回头,杜兴夫寒蝉若惊一般,不敢出声。 “尉迟温是我天策府的人,天策府的人,我公孙无策,便有自行处罚的权利。”他回头提起杜兴夫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抓了起来:“回去告诉皇上,顾影怜的事情,我公孙白来管。他不敢做的事,我公孙白来做。但是……”公孙白微微眯眼,沉声道:“倘若顾影怜再伤一次。” “砰。” 上好的陈年老酒,连带着那精致的壶器,被凶狠的砸在了屋内的柱子上。 “我公孙无策,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他李无陵受一模一样的伤!”说罢,李忱猛然转身,龙行虎步之间,隐有霸王之气。 杜兴夫被扔在地上,浑身发抖。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这般胆大之人,竟然直呼皇上大名。甚至杜兴夫自己都有些发颤,这番话,到底要不要跟皇上说。 “老子最好劝你跟皇上说的清楚。要不然被我家将军知道了,你死的会更惨。”尉迟温抹了一把嘴上的血,从地上坐了起来。说是不疼,那是假的。但尉迟温知道,公孙白还是留情了。要不刚才那两脚,自己的肋骨跟下巴,已经全都碎了。 “对了,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尉迟温看向杜兴夫,问了一句。他现在还有些迷糊呢,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兴夫咽了口唾沫,将李忱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尉迟温复述了一遍。尉迟温微微一愣,然后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格外的歇斯底里,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吓得杜兴夫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了。随后,这个皇城卫数以万计大唐精锐的教头,一个身高两米有余的汉子,就这么哭了起来。 就像是个孩子一样,抱头痛哭。 杜兴夫不理解,可能没人能够理解。 一向大大咧咧凶猛威武的尉迟温,为什么会哭的如此狼狈。 但是只有尉迟温自己知道,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加官进爵,也不是当什么皇城卫的狗屁教头,更是做什么沙场上的头一号大将。他是个乡下人,吃饭吃得多,读书读的少,就连他的野心,都出奇的小。这个男人就只想在公孙白的麾下,生也好,死也罢,只要有那一身白袍做敛衣,就是客死他乡又如何? 大概杜兴夫是不知道的。尉迟温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情,不是父母早亡,也不是妻儿因为蝗灾饿死。他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情,是被赶出了天策府,是被公孙白骂了声孬种。在他父母死的时候,尉迟温在带兵打仗。在他妻儿受蝗灾饿死的时候,他在宫中加官进爵。 其实尉迟温不后悔,他觉得男人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儿女情长怎么能叨扰一生。但是是公孙白告诉了他,男人再苦再穷,也不能亏待了跟了自己一辈子的女子,跟赡养了自己前半生的父母。 公孙白的这两脚,踢得他浑身都疼,但是却又让他破涕而笑。 “他尉迟温是我天策府的人……” 想起这句话,尉迟温不由的抹了把眼泪:“以前大将军总说,男人流眼泪的时候,天都要下雨的。但是今天就是大将军在这,老子也要说。”尉迟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就是他妈的天塌下来,老子该哭还要哭!” 杜兴夫瘫软在地上,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尉迟温,跟方才看公孙白的背影如出一辙。他以前总是觉得,天策府的人都是大逆不道之人,若是皇上心狠一点,都应该拉出去砍了。但是今天杜兴夫发现,这帮人不仅仅是大逆不道,还是敢犯天下最不敬的疯子。 有一个疯子,两个疯子,整个天策府的人,都他妈是疯子! 杜兴夫看着自己被尿水浸透的裤子,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就连那杆价值连城的拂尘都不要了,飞快的向外跑了出去。他可再也不愿意跟这帮疯子说话了,此时回宫说与皇上听,让他老人家做决断吧。杜兴夫上了马,逃也似的朝着宫中飞奔。脑袋里想着方才的两个神经病一样的男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跟疯子更像的干儿子。 不过他还是要跟皇上说两句话。 杜兴夫舔了舔嘴唇。 第一句。天策府公孙白犯大不敬,当杀。 第二句。天策府公孙白有大无畏,当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对不起 我斜卧在床榻上,看着李忱皱着眉头,嘱咐着薄月忙东忙西,一会儿要她拿茶水来给我喝,一会儿要她拿糕点过来给我吃,一会儿又要下人去把宫里的皇枕拿过来让我躺的舒服些。就像是一个老爷爷一样,不厌其烦的嘱咐着所有他能看到的事情。本来他下午的时候,便已经回宫了。可是谁知道,傍晚的时候,他不仅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汤。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般用心,也是我第一次见他这般平和。 似是没了那高高在上的龙袍,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一样。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身影,开口道:“别使唤月儿了,我不渴也不饿。真的,一点都不。” 李忱听我这么一说,朝着薄月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将窗户关上。外面的风有些凉,大抵是怕我冻着,他坐在我身边,替我把被子掖的好好的。“有一件事朕要告诉你。”李忱拉着我的手,看着我说道。 我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开,轻声道:“你说。” 李忱眉头一皱,空无一物的手掌微微攥紧:“薛芙离开哑阁了。” “嗯。” 我微微的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虽然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我是有哪里对她不好吗?我微微的咬着嘴唇,就算我真的对她不好。但是我伤成这样,她就不能来看我一眼吗?到底还是权利遮人眼,就连这孩子,我都留不下了。 “我知道,你对朕有偏见。但是你要清楚,有些事情,容不得你,也容不得朕。”他微微开口,如沐春风一般的语气让我觉得很是舒服。但是语气如何舒服,那字眼却是我说不满的。 “我对你没有偏见。” 不是皇上,是你。 李忱恍然若失。 “你叫薄月过来吧,若是忙的话,就先回去。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大事。”我没有看他的脸,是我不敢看,也不想看。 “今晚我来伺候你,没有别人。”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容我反驳。 我也识趣,根本就不给他说我的机会,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躺在床上。我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受伤了。被周美人打,被木美人打,在昭狱里被折磨,被其他人冷嘲热讽。但是每一次,这个男人都是后知后觉。其实我多想有那么一次,他能够出现在我面前,像个英雄一样。 但他是皇上,他有万般做不得,他有万般说不得。他可能有一万种身份,但是却不能只是我的英雄。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我也知道,他不止喜欢我。但我又能怎样,我又能做些什么?想到这,我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心酸,眼泪顺着眼角就划了下来。他用冰冷的手指轻轻帮我擦去眼泪,然后抓起我的手掌,轻轻的吻了吻:“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不是朕,是我。 他嗓音有些沙哑,似是一身疲倦。 “你又知道什么?”我睁开眼睛看向他,满眼通红。 似乎是被我刺穿了心一样,他突然微微一怔,然后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心里怨的是什么。但是有些事你现在还不能知道,我也不能去解释。但是只要清楚一点就够了。” 李忱拉着我的手,用力的握着,不让我抽回。 “朕爱美人,可弃江山。” 他开口,便是平地惊雷。 我发愣的看着他,用力的看着他。我甚至有些恍惚,有些疑惑这张脸的下面是不是还有一张脸。沉默良久,然后我缓缓道:“你若是昏君,那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 李忱笑了。 “但是我不是,所以你出现在这了。”他大概是不清楚的,我来大唐,来长安,来他宫中,全都是为了报仇。为了报我母亲的仇,为了调查我母亲的死。不过这跟他是昏君还是明君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有的时候想,现在天下安居乐业,百姓富硕,有谁当皇帝,能好过他李无陵?若是没有,那我将他杀了,岂不是可惜?但他若是昏君,或许我便不会喜欢他,不喜欢,那便杀了就是了。 一命抵一命,连说辞都不必准备。 我看着桌子上的精致花瓶,那是李忱从宫里带过来的,里面插着一朵盛开的桃花。也不知他从何处听来的,说我喜欢桃花。于是便插了一朵在我房中。那花开的漂亮,嫩粉色,只是我知道它活不长。我看着那花,喃喃道:“皇上,你说……这人是不是跟花一样,有开有谢。” 李忱皱了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困惑。就觉得这花跟人似乎很相似,活着的时候那般漂亮,但是快要死去的时候却又万般惹人嫌弃。就连妾身看见那凋谢的花,都叹息着扔掉。我想大概旁人也是这般。”我说话的语速很慢,李忱是听得清楚的。他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同意了我的说法。 “下一次别这么莽撞了,你若出了事,我连吃饭都吃不安稳。”他见我不在挣扎,手上的力气便小了一些。 我摇了摇头:“妾身救丽妃姐姐的时候,其实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脑海里也没有古人提到的什么执念。所以……我觉得那大概是不受我所控制的。” 李忱道:“人死如灯灭,所谓的轻于鸿毛重于泰山,都是后人给的说辞。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哪里会有?真不怕死的人,现在都在朕的天牢里关着呢。不过我还是要你记着。谁的命,都不如你的命值钱。所以她们都可以有事,但你不能有事。万般后果,朕去背负。” 我看着他,只觉得李忱是在哄我开心,所以并没有放在身上。他身上的味道很淡,也很香。没有女人的香气,也没有书生的儒气。那更像是一种如风一般的味道。大概就是一个不注意,便再也抓不住的感觉。他在我身边,轻声说着:“我知道你委屈。”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声不吭。 李忱捏着我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吻过来。没有多么复杂,就是嘴唇跟嘴唇之间的碰撞,他死死的捏着我的下巴。我浑身一颤,只感觉满身的委屈如浪一般扑过来。我一只手揽过他的脖子,然后用力的咬在他的嘴唇上。这个男人没有动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就只是这样依着我,任由我咬着。 一直到那浓郁的血腥味在我嘴里蔓延开来,一直到我嘴里能尝出一丝甜腥。我才松开了他。他的唇一片血红,甚至就连洁白的牙齿都满是血丝。他看着我,有些心疼的道:“还委屈吗。” 我眼圈一红,抬起他抓着我手掌的手臂又是重重的咬了下去。用尽力气的咬下去,又是伤痕与血痕。他仍是无动于衷,就仿佛没用痛感一样。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忍着。他笑了笑,对我说:“现在还委屈吗。”他笑的有些勉强,也有些心疼。 “委屈。” 我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那如何能不委屈。” 他开口,连想都不想。 “不知道。” 我就像是无赖的少女一样,不依不饶的。他皱了皱眉,也没有什么表示,就只是握着我的手。他手臂上的鲜血晕开衣服,在上面染上一片绯红。他见我盯着他的伤口,反过来问我:“心疼了?” “我自己咬的,干嘛心疼。”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心里却觉得有些歉意。 忽然,他摸了摸我的脸庞,然后满含深情的对我道:“我有万般的不如意,但那都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但是事关大局,有很多事我不能对你说,也不能对你讲。这些委屈跟遗憾也就只能让你自己默默的挨着。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顾影怜。所以我总是默默的忍耐着,包括我的脾气,包括我的愤怒。” 他这般说着,丝毫不像是道歉。更像是在告诉我,他在包容着我。 “旁人不知道你为何来大唐,但朕是能猜到一二的。” 他说这句话,我如遭雷击。 “你应该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过的话吧。” 他看着我,语气深沉。 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记得你。我记得你是那个胆小鬼,也记得你是那个随珠公主。当年在南诏的时候,应该也是七月。你母后跟我父皇说成了这门亲事。其实我根本就不愿意娶你,一个不会踢球不会武功怕打雷怕下雨被推倒了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女人,有什么好娶的。 我觉得你挺麻烦的,本来以为这辈子若是不见面最好,见面了也最好不要说话。但是遗憾的是我们见面了也说话了,甚至我认出你了…… 长安城从来都不长安,若是觉得委屈了就回去好好做你的随珠公主,我保你无事。 他的话字字诛心,我怎么可能忘,怎么可能不记得? “对不起。” 他握着我的手,声音沙哑。 我抽回手掌,捂着嘴巴,泪如雨下。 李忱有些不忍的看着我,拳头因为用力而变的有些发白。 他对我讲了一声对不起。 就像是他爱我一样。 爱的那么深,却总是晚那么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棋局 公孙白孤身一人的坐在皇宫城墙之上,仰头灌下一口酒。 他此前先去了找了一趟赫连琉璃,听她细细说了事情的起末。 黑衣,银狐勋章。 怎么看,都跟那日偷袭自己的人是一伙儿的。当日顾影怜被困昭狱,公孙白只身前往,中途却被一伙儿黑衣人堵截,且这帮黑衣人的妆容,便是一袭黑衣,跟胸口的银狐勋章。只是这帮人是从哪里来的,公孙白并没有什么头绪。后宫妃子之前的关系犹如蛛网一般,极其的复杂,虽然这刺客是冲着赫连琉璃来的,但是却也不好肯定,他是不是只是冲着赫连琉璃来的…… 公孙白眯了眯眼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倘若这刺客有心要刺死赫连琉璃,怕是还会再来。公孙白想到这,起身便朝着后宫去了。 李忱对待前朝跟后宫采用的是分而治之的手法,其后宫规矩十分复杂,但凡能进入后宫守着的皇城卫,无一不是尉迟温锻炼出来的死士,莫说是偷香窃玉,就是妃子真脱光了,他们眼睛也不会斜一些。而真正意义上能够自由出入后宫的人,除却太后亲自召见之外,便就只有三公有此殊荣。 除此之外,就连公孙白这天策上将要进来,都要偷偷摸摸的飞檐走壁。好在这些皇城卫对待这位天策上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就是开口了也拦不下,索性就当看公孙白表演一番轻功罢了。不过这种大家你知我知的事情,公孙白一向演的深刻,也不会给谁落下话柄。 三五盏茶的时间,公孙白便落在了赫连琉璃的院子里。 刚一进院子,那正在浇花的丫鬟被吓得大叫一声,差些昏厥过去。公孙白连忙冲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开口道:“本官是天策上将,奉旨查案。速速让你家娘娘出来见我。” 那丫鬟脸色一红,这细细一看,没想到这眼前的公子还是个俊俏的要命的人儿,怎么瞧也瞧不出坏人的模样啊。她听了话,捧着胸口便跑进了厅里,头都没敢回。 公孙白瞥了一眼地上的花洒,摇头自语道:“脑子是个好东西,怎么就不能每个人都有呢?” 没过多一会儿,只见那丫鬟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微微挺翘的胸脯上下颤悠着:“将军……娘娘说,让你进去。” 看着那丫鬟红扑扑的小脸,李忱微微一笑,心说还是顾影怜家的薄月可爱些。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道:“麻烦你了,继续浇花吧。” 那丫鬟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犹如火烧一般,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进了厅里,赫连琉璃正坐在一把椅子上饮茶,两张椅子中间放着一张棋盘。公孙白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坐了上去,吆喝道:“哟,丽妃好兴致啊。这是刚下完棋?”后宫百妃,能入的公孙白眼的寥寥无几。这赫连琉璃便是在他眼里有大智慧的女子。 赫连琉璃放下手里的杯子,开口道:“方才琉璃便于将军见过一面了,现在将军再来,不知有何事?” 公孙白翘着二郎腿,开口道:“你会猜不到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公孙白瞧了她一眼。公孙白不相信,他能想到的事情,赫连琉璃会想不到。 赫连琉璃莞尔一笑,也不说话。扭过了身子,将一个棋碗推到了公孙白的面前:“很久之前,便听陛下说起过,说将军的棋艺若是仔细雕琢些年头,恐怕也能称得上是大师。眼下闲来无事,不知将军能否陪琉璃下盘棋?” “你是听皇上说的,我能成大师?” 赫连琉璃不明其中含义,点了点头。 咂了咂舌,公孙白鲸吞一般的将杯中热茶饮尽,丝毫没有一点文雅之意。他打开棋碗,撇了撇嘴道:“这后宫之中,若论棋艺,应当还是你最厉害吧?” “哪里话,惠妃可要比琉璃强得多。” 赫连琉璃执白子。 “围棋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苏白斗力有余,若愚却落了下成,与你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你也别跟我解释,你的心思我也犯不着猜。”公孙白抬了抬手,开口说道。 赫连琉璃闻言低眉,犹如一尊入了定的佛像一般。她其实是想解释的,但是奈何觉得解释也没什么意义。所以饮了口茶,将茶杯放到棋碗旁,对着公孙白道:“将军先行吧。” 公孙白也不客气,捏着棋子啪的便放了上去。 “将军这棋路……”赫连琉璃看了公孙白一眼,随后皱了皱眉,跟着下了上去。 “还真是与旁人不同。”赫连琉璃落子之后,轻声道。 公孙白挑了挑眉毛,说道:“若是与旁人都一样,岂不是泯然众人?” 赫连琉璃闻言一笑不再开口。两人你一子我一子,连续下了十几手,公孙白越来越快,反倒是赫连琉璃下的越来越慢。看着棋盘上可落子之处越来越少,赫连琉璃突然吐了一口气:“琉璃下棋也有十余年,今天这般,怕还是头一次。”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公孙白点了点头,盯着棋盘。 这句话后,赫连琉璃倒也不再多说,两人就只是默默的对弈。房间之中,除却落子收子之声,再无其他。赫连琉璃的眉头紧皱,落子后才复展开。一来二去,棋盘之上,黑子如墨,白子却星星点点,已是被杀的七零八落。 “羚羊挂角。” 大约一个时辰后,赫连琉璃摇了摇头,投子认输。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公孙白,似是觉得有趣,又盯着棋盘看了两眼:“将军棋力超群,琉璃不是对手。只是将军这般手段,琉璃还真是头一次碰见……”赫连琉璃似乎想了一会儿该如何形容公孙白的手法,但是许久也拿不出一个定论。 公孙白掏出腰间酒葫芦咽下一口酒,说道:“棋局如战场。两军对垒,胜者为王败者寇,你说,还有什么手段的区别吗?” “君子有道,棋道可修身治国,亦能平天下。” 赫连琉璃虽不赞同公孙白的说话,但也不会说的太直白。 “修身治国平天下啊……” “赫连琉璃……你说这下棋能看出一个的人性。”公孙白微微一笑,将两颗棋子在自己面前摆出一个对峙之姿:“准吗?” 赫连琉璃一愣,复而开口:“倒是有些浅薄了。” 公孙白也不理她,摆了摆手,然后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那你今天就睡个好觉。若是今日没什么结果,明日子时我自己便退了。” “我让下人去准备些饭菜。” “不用。” “若是饿了我自己会去找的,你就当我没来过就好。今日我就坐这大厅之中……夜里你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随意走动便是了。也告诉下面的人。”公孙白嘱咐道。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这些事,她还是有分寸的。 …… 入了夜,公孙白嚼着一块干粮,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犹如墨色渲染一般的庭院。秋风如瑟,一吹便是一身凉意,公孙白咽下嘴里的一块干粮,冷冽的看着外面。赫连琉璃大概早早就睡下了,有她的吩咐在,那些丫鬟们也自然早早就回了房。此时宫中,可以说寂静一片。 “叮铃铃……” 门外传来阵阵铜铃声,似是风过窗铃。公孙白斜坐在椅子上,脚搭在另外一张椅子上,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撑着那黑色长刀。 就像是顾影怜所说,这宫里江湖气最重的,便是公孙白了。 此时的公孙白就像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刀客,举手投足之间,都饱含潇洒之意。那门外铜铃声越发作响,公孙白的眼睛却越来越疲累,就像是快要睡着了一般。忽然,一阵秋风掠过,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外落到了院子之中,仿佛这几人,是被秋风吹过来的一般。 他们身穿黑衣,手上拿着寒光四射的匕首,便是连手掌都藏在如墨般的一山之中。唯一让人觉得印象深刻的,便是胸口上那银狐勋章。那几名黑衣人先是四处望了望,然后动作犹如猫一般的矫健,转眼便落在了屋中。 “垃圾不在垃圾房,来我大唐后宫作甚?” 公孙白的眼睛缓缓张开,手掌轻抬,黑色长刀出鞘寸许,露出一截银光。 那几名黑衣人看见公孙白,起先暴退,立马准备好了御敌姿势。后几人面面相觑,竟不由分说的,在同一时间,朝着公孙白拔剑而去…… 公孙白敲了敲腮帮,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随即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这下棋,看来还真的能平天下呢。” 角落里,看着与几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公孙白,赫连琉璃微微抬了抬下巴,她的目光里仿佛沉淀着最纯净的月色,泛着几许波动。在她身后,一个看起来稍微有些矮小的女子对着赫连琉璃道:“娘娘,他知道了?” 赫连琉璃道:“怕是最开始便知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联合 “娘娘,怎的一夜眼睛都肿了?” 薄月看着我因为落泪有些红肿的眼睛,心疼的问道。 昨夜是我赶李忱走的,大概是恨不得歇斯底里的吼着让他回去。但我还是没有那般勇气,到最后也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我累了。在他走后,所有的难过倾巢而出,然后便是泪如泉涌。大概是不愿意哭出声,我咬着被子抽泣了一夜。没什么不甘心的,就是觉得有些苦。 说不得的苦。 “没事,大概就是累了,歇歇便好了。” 我安慰了一下薄月,望向窗外,日头正盛,似是快到了正午。 “娘娘,方才薛姐姐来过了,但是没进屋。” 想了一会儿,薄月开口跟我说道。 我怔了怔,问道:“何时来的?” 薄月说:“天刚亮的时候变过来了,只是薛姐姐在门外站了好久,只是跟奴婢问了问娘娘你的事,便就回去了。不过娘娘你也别怪薛姐姐,大概是薛姐姐昨日没来看娘娘你,今天觉得过意不去才不好意思进来的。”薄月拉着我的手,有些恳求的说的。 我轻轻一笑,知道这孩子性子淳朴,于是点了点头道:“姐姐不生气,只是下次她若是再来,你便让她进来就是了。这时候外面天冷,站久了怕是要得什么寒症了。” 薄月闻言一笑:“娘娘真是宽宏大量。下次薛姐姐再过来,奴婢一定让她进来。”薄月起身:“娘娘等着,奴婢这就去给娘娘熬些粥喝,天气凉,娘娘身子受了伤,不吃些东西可不行。” 我点了点头,看着这孩子的背影,直想起了薛芙。想起她,心里便不由的叹了口气。虽然身子没受伤,但是这手臂的伤可能有些重了,我想要坐起身子,都觉得浑身无力,似是冒虚汗一样。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又觉得像是触碰了伤口一般,不由的痛叫一声。 这一坐着,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冷汗不由自主的向外冒。 我呼出一口气,刚欲歇息,忽然这房门却被人推了开来,我还没看清来人,只见一道声音便先传了过来:“妹妹可好好些了?” 那声音,分明是木美人。 一袭湖蓝宫装,木美人衣袍间仿佛带着风一般,走到我面前。她打扮的极漂亮,像是画中的人一般。我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妹妹不便起身,就不迎接姐姐了。” “这样的小事就不必多提了。” 木美人坐在椅子上,身后跟着一个长得也是自格外俊俏的丫鬟,那丫鬟不苟言笑,就只是低垂着眉眼盯着鞋尖,看模样是听话极了。 “不知姐姐来我这哑阁,何事?” 木美人手掌一伸,那站在她身后的丫鬟便把一个红木盒子放在了她的手上。那盒子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木美人微微一笑,将那盒子放到了我的腿上:“听闻妹妹受了伤,姐姐我啊,赶紧让人送来这东西。猜猜看,是什么?” 木美人的笑容格外的真诚,让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我们两个人以前竟然有着天大的过节。我虽然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既然人家都给了我一个台阶了,我自然也不能蹬鼻子上脸。我摇头道:“姐姐心思,妹妹怎么猜得到。” 她掩唇一笑道:“料你也猜不到。” “这盒子里的啊,是一副药材,名叫观音泪。对这刀伤祛疤有着惊人的效果。这东西可宝贵的很,若不是妹妹你受伤了,姐姐我可舍不得拿出来。”木美人拍了拍那红木盒子,然后看着我道:“收下吧。” “这般名贵的东西……” 我本想退让一下,却见木美人将那盒子牢牢的摁在我的腿上道:“妹妹,这可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你若是不收下,姐姐我可就真的不高兴了。” 我无奈,只得收下。 木美人闻言一笑道:“这般便对了嘛,收着便是了。” “姐姐今天来,只是因为这件事?”我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呵呵……” 木美人瞧了一眼我受伤的手臂,然后说道:“不是姐姐挑拨,难道妹妹就不怀疑,这刺客来的也太凑巧了些吧。” 我皱了皱眉。 “姐姐可是听说惠妃……最近可有些小动作。” “姐姐觉得这件事跟惠妃有关系?”我开口问道。 木美人说:“这个姐姐就不好说了,不过妹妹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却突然被来了这么一刀。虽说这刺客是奔着丽妃去的,不过这一刀说巧不巧的,没刺中丽妃也没刺中鱼芳仪,偏偏刺中了妹妹……”木美人顿了顿,开口道:“若是那刺客真要杀人,何不先杀了妹妹,再杀丽妃吗?我可是听说,当天周围可是连一个皇城卫都没有。” 木美人这么一说,我心里也不由的咯噔一下。 皇城卫是护卫皇城的精锐,不只是前朝,就是后宫也有众多。东西南北四苑之中,光是皇城卫就不下百人,且分布极其均匀。当日鱼幼薇的惊叫声可是不小,而且白日之中,那黑衣人也是格外显眼。但是……周围不仅没有一个皇城卫,甚至于那些看守西苑的皇城卫,连那此刻的影都没看见。 这就说明了,皇城卫……被人私自调动了。 但是在这后宫之中,能够有权利调动皇城卫的只有四人。李忱,太后,赫连琉璃……还有苏白。 李忱跟太后乃九五之尊,别说是皇城卫,就是尉迟温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赫连琉璃,身为西苑之主,她自然有权利调动西苑的皇城卫。而最后一人……苏白。她现在享有皇后的权力,四苑皇城卫,她都可以调动。 “我最近听说,南苑那边的皇城卫可是多了不少。” 木美人开口,平地起惊雷。 我皱眉道:“那姐姐的意思,便是苏白从中作梗搞的鬼?” 木美人冷冷一笑:“妹妹,我听说前些日子,你这哑阁,薛乐舞曾经住在这里。怎么不见她人呢?”木美人嗤笑:“现在应该叫一声薛芳仪了。” “姐姐什么意思。”我突然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情同手足的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连一眼都不过来看看……顾妹妹,你不会真的以为,那霓裳曲跟梨园截住皇帝的事儿,都是她薛芙一个人想出来的注意吧?”木美人摸了摸我的手,叹息道:“这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姐妹啊。这些事,可都是苏白教给她的!” 我此时只觉得浑身发冷。 不是身体冷,大概是心冷,透骨的冷。 “姐姐可有什么证据吗。”我说道。 “证据?那霓裳曲苏白可是连谱子都有的,这后宫里,除了太后,还有谁会?只不过苏白从小便不喜欢跳舞,饶是有这霓裳曲的谱子,也跳不出那霓裳仙子的舞姿。在这当日侍寝的可是我宫里的人,顾妹妹,若是那薛芙没人撑腰,可敢这么做?”木美人说到这,神情冷漠,大有咬牙切齿的意思。 “还有,这薛芙现在就住在南苑,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木美人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 终是受不了这般打击,我强忍着泪水叹了口气。万般没想到,最后离我而去的还是薛芙。万般没想到,会离我而去的也是薛芙。大抵是心里有些酸楚,我抹了抹眼睛,然后笑道:“还真是人心叵测。” 我看向木美人:“不知道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木美人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拉着我的手说:“妹妹不必这般伤心,只是姐姐想要问妹妹一句……妹妹想不想报仇?”说报仇两个字的时候,木美人突然睁开眼睛,就像是阴冷的冰霜一样,那两道视线让我感觉有些骇人。 “惠妃势大,丽妃向来不掺和后宫的这些事宜。而姐姐我虽然也得皇上的宠,可是惠妃现在可是有皇后的权力,妹妹……待到她真的当上了皇后,你我可就一点好日子都没有了。”木美人说完,一张精致的脸孔瞬间又变的泫然欲泣。她拉着我的手说:“只要妹妹你答应跟姐姐联手,别说是那薛芙了,就是惠妃,我们也能绊的倒。” “姐姐这是认真的吗?”我看向她。 我知道木美人此时的来意了,说白了,便是让我入她的伙。两个人联盟,自然是斗得过惠妃的。退一万步说,就是斗不过,也不至于死的太惨。想起赫连琉璃跟我说起,就是十个木美人,也不敌一个苏妲己。现在想来这话大抵是没错的。但是木美人毕竟身为一品正妃,其手上的权力,不容忽视。 “当然是真的了,难不成妹妹你以为姐姐是在寻你开心?”木美人拍了我一下,佯怒的看着我。 “既然姐姐你这么说了,妹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这接下来的大小事宜,还要姐姐你自己思量了。”我笑了笑,开口道。 木美人闻言一喜,拉着我的手说:“妹妹放心,待到你伤病痊愈,姐姐自有办法!”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声音如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帝王与将军 梨园。 李忱躺靠在长椅之上,看着那梨树下跳着动人舞姿的宫女。在他身后,衣着华贵的侍女持着罗伞为他遮蔽阳光。瓜果水饮,看似好不快活。但是李忱的心中却只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一些狼藉。 自大唐开国以来,传至李忱已有落寞,但是李忱自持智勇绝伦,加上有贤臣辅佐。倒也给了大唐一个太平盛世。但是天下太平,朝廷太平,并不代表着,帝王心中也太平。 李忱突然觉得心中烦闷,一脚将身前的长桌踢翻,砰的一声,瓜果美酒落了满地。 “你们继续跳。”李忱抚着额头,闭眼沉声道。那些舞女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又岂敢不听皇上的话,当下歌舞升平,又是跳了起来。可是这舞还没跳出一段来,只听得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都停下吧,不用跳了。” 那声音很是懒散,也有些深沉。 李忱一愣,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手里提着几个黑色的布袋,一身白衣翩翩而来。男人的腰间挂着黑色的刀,一头白发束在脑后,表情平淡。 天策府,公孙无策。 李忱喘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她没说话,那些舞女自然不敢停。但作为皇上的舞女,天策上将是何人,她们是知道的,也是见过的。公孙白遥遥走来,站在李忱旁边道:“应该让她们走的。” 李忱不语。 公孙白面无表情的将手上圆滚滚的黑色布袋扔在李忱面前。布袋滚落,竟从里面露出几个血淋淋的可怖人头!那些舞女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顿时惊叫一声,被吓得连胆都要破了。公孙白见状,扬起唇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李忱抬了抬眼皮道:“都下去吧。”身后侍女跟眼前舞女,全都逃也似逃的退了下去。霎时间,梨园之中,只剩下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大唐的皇帝,一个是大唐的将军。 “你好像每一次,都喜欢做这种事啊。”李忱用脚踢了踢那布袋里的可怖人头。脖颈之处鲜血淋漓,伤口平滑。是被一刀砍断了脑袋。面容之上,除却眼睛之外,没有一个好地方。全都是骇人的可怖疤痕。看得出来,这几个脑袋的主人,身份不是死侍,便是刺客。 “伤顾影怜的人,在这。一共五个人,一共五个头。我都带回来了。”公孙白说道。 李忱道:“看来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背后是什么人?” 公孙白说:“连牙齿都没留下来一颗,你觉得我能审出来什么东西?”他瞧了一眼那地上的人头:“顾影怜当时身在昭狱的时候,我曾经遇见过这群人。受到过他们的伏击。应该是宫里人所谓,不过至于是什么人……你查,要比我查方便的多。” “琉璃有没有事。” 李忱开口问了一句。 “顾影怜有没有事。” 公孙白回了一句。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李忱看了一眼公孙白,眼睛微红。公孙白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回声道:“顾影怜有没有事。”相同的一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李忱站起来,两个人相距不过一拳。他盯着公孙白的眼睛道:“公孙无策,你应该先回答朕的问题。” 公孙白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没有保护好他。” 李忱道:“你觉得朕应当如何?”他声音有些发颤,眼睛犹如刀剑一般的锐利。公孙白扭了扭头,然后笑着问李忱:“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经常跟我玩的把戏吗。” 听到这句话,李忱直接挥出一拳打在了公孙白的脸上。砰的一声,拳肉紧贴的声音让人忍不住觉得有些牙酸。 “当然记得。” 公孙白被打的向后踉跄一步,一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水,他起身又是一拳打在李忱的脸上。砰的一声,没有丝毫留情。 “你记得就好。” 小时候,在李忱还在学习功夫的时候,他跟公孙白就经常这么做。美其名是锻炼一下抗击打的能力,但是说白了就是泄愤。互相泄愤。因为约定好不准用功夫,所以两个人每次都被打的奄奄一息,需要别人拖回宫里。那是两个人一个是天策府小有名气的门将,一个则是大唐受尽白眼的太子。 现在两个人呢。 一个是大唐的皇帝,一个是大唐的将军。 只是现在无关身份,没有立场,两个人甚至于就连收力都不知道了。只是挥舞着拳脚,不停的朝着对方的身上招呼着。不管是头脸,还是下三路。只要是能打到的地方,全都要打。 “你知不知道她一个女人,从南诏而来有多苦?”攥着李忱的衣领,公孙白重重的将拳头挥了下去。 李忱吐出一口血水,一脚踢在公孙白的肚子上:“这后宫百妃,难道只有她顾影怜最苦吗。难道只有她苦吗。难道朕就不苦吗!”李忱抓着公孙白的衣裳,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之上。 “我也有万般不可说的事。”他眼神哀伤,只当是将所有的愤怒跟情绪都宣泄在了拳头上。公孙白干呕一声,然后起身一拳打在李忱的眼睛上我,他大喊:“混账!” “你李忱有万般不可说,她顾影怜难道就是白纸一张全能看的清清楚楚?”公孙白一脸怒容的看着李忱,一脚踢过去:“害她入昭狱的人是谁?又是谁招惹她被刺?我都能想明白的问题,你他妈会想不明白吗!李无陵!你当年的血性呢!你当年的气魄呢!” 公孙白就像是一只发疯的野兽野兽一样,声嘶力竭。 “当年的李忱,不是这样的。” 公孙白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他的声音很沙哑……他知道也懂得,自己面前站着的,其实不是什么大唐的皇帝也不是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他就只是自己的朋友。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变成这般模样旁人接受得了,但是公孙白接受不了。 李忱吐了一口血,有些颓然。 他的手下,有大唐千万百姓……十年前,他可以为自己而活,但是十年后,他不能,他只能为大唐而活。 “你喜欢她。”李忱突然开口,嗓音沙哑。他抬起头看向公孙白,就像一头受伤的猛虎一样。 公孙白一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喜不喜欢顾影怜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那个丫头很可怜,且自己欠她一个承诺。欠她一树桃花。说起来可能就连自己都不信,但是公孙白没办法解释。他捂着嘴干咳了两声,本来巧舌如簧的嘴,此时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砰。” 李忱一拳打在公孙白的腰上,公孙白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李忱没有放过她,骑在他的身上,变本加厉,一拳又一拳……犹如落雨一般。但是那些拳头打下去,都只是火辣辣的疼,根本伤不到筋骨。这一点不管是李忱还是公孙白,其实都明白也都清楚。 良久,公孙白喘着粗气,再也从地上站不起来了。李忱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公孙白的旁边:“她从南诏来,是为了找朕寻仇,那么朕便给她这个机会。我有很多时候,有很多话,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公孙无策,我是皇帝……是大唐的皇帝。” 李忱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风一吹,就要散了。 公孙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没有回他。 “说朕凉薄也好,说朕混账也好。其实万般不好,都是朕的不好。但我不曾负她,也不会负她。这宫中吃尽苦头的人有多少,尸首都找不到的又有多少。这一点你公孙白不是不知道……就连苏白跟木美人都是一步步爬上来的。但是她现在有母后,有朕,你还想要我给她什么?” 李忱看向公孙白,语气凝重。 公孙白笑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我很想打你一顿。” 李忱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从你第一次去她房中我便想要打你,往死里打的那种。但是我忍住了。我后来也想要打苏白,打苏迁,打木美人。但是我都忍住了。突厥关外有十万骑兵候着,你天策府再能打,能打死多少?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只有顾影怜委屈吗?朕的百姓也委屈。” 公孙白笑的更开心了。 “我知道她苦,我也知道她的委屈。但是她既然来找朕了,那么朕便许她一世长安。哪怕是我死了,也保她无事。”李忱咳嗽了两声,面容疼痛。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摆了摆手,向着梨园外走去:“四百七十九胜,四百七十八负。” 他的身子仍然挺拔,就像是标枪一样。他背对着躺在地上的公孙白,沉声道:“顾影怜是我女人,从十几年前我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是了。” 公孙白躺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他缓缓的抬起有些微疼的双臂,端在胸前抱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天的梨园,有两个男人。 站着走出去的那位,是大唐的皇帝。 躺在地上笑的那位,是大唐的将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换药 事过半月,我手臂虽然仍是疼痛,但也能站起来行走了。只是听太医的话,大概是要过了这年后,才能痊愈。虽然觉得仍有些难过,但是听太医的意思,若是涂了木美人送来的观音泪,就真的连疤痕都没有了。这对我来说,到是件喜事。至于李忱,大概有十几日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还是他送给我一个蓝衫公公,让他来伺候我。 这公公是我大内一品太监杜兴夫的干儿子,名唤杜晨。宫里的大多都叫他小杜子。因为常年跟着杜兴夫,这孩子也算是八面玲珑,心思缜密。这几日跟我相处下来,我也是颇为喜欢。 “娘娘,那药煎好了。”小杜子推开门躬了躬身,开口道。因为怕是我们自己煎坏了药性,这几日我服的药,都是从太医哪儿亲自熬出来的,然后再让门下小厮端过来。 我点了点头,一个穿着侍女服的宫女端着药便走了进来。我心里有些纳闷,开口道:“往日来送药的不都是太医门下的小厮吗,怎今天换了你了?”我才能行动不久,往日里都是这些人端药到我房间里,唯有今天是我坐在了大厅里。 那侍女道:“今天太医院忙不过来,石太医便让我来送这药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道:“小杜子,你带着她去外面候着,我先喝药” “嗻。” 小杜子带着那侍女去了外面。 “娘娘,放些糖浆吧,这昨天的药,娘娘都吐出来了。”薄月在我旁边皱了皱鼻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傻孩子。良药苦口,昨天那药最后姐姐不还是全都喝下去了。”我看了薄月一眼,然后端起碗便喝了一大口,这药苦涩无比,若是不一口咽下我是真怕又吐了出来。但是我刚含下这药,只觉嘴里一阵发麻,竟然还伴随着阵阵酸楚,我心想不对,连忙将药吐在薄月手里端着的盆里,然后端起茶杯漱起了口。 这药,跟昨天的不一样! “娘娘,奴婢就说要加些糖浆吧。你看你看,又吐出来了。”薄月掩着嘴唇咯咯笑了起来。 我摇了摇头,直到嘴里那股麻痹感渐渐消失后,我看着薄月道:“月儿,这药你先端下去。” “嗯?怎么了娘娘。”薄月看着我道。 “这药,跟昨天的不一样……怕是有人要给姐姐下毒。”我仔细一想,只觉得一阵凉意涌上心头。被替换的小厮,还有跟前几日不一样的药,再加上这几日来,李忱多次的问候。 当真是细思极恐。 “怎么……” “嘘。”我朝薄月竖了根手指。 薄月立马捂住嘴。 “月儿你去把这药放到后房,千万别声张。” 这后房也是有些公公跟侍女的,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节外生枝,总是不好的。薄月匆匆的端着药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回来。 “没让人看见吧。”我问她。 薄月点了点头:“没有,奴婢很小心的瞧着了,一个人都没有。” 我颔首道:“你去把小杜子喊进来,叫着那侍女先别走。” “是,娘娘。” 薄月领了命令出去了,紧跟着,小杜子便进来了。 “娘娘叫小奴。” 小杜子跪在我面前。 我点头道:“小杜子,这药是你跟着她去取的?” 小杜子挠了挠头道:“回娘娘,本来小杜子是去太医院的,但是走到了半路,便看见这位姐姐了。他也认得小奴,说是药是给娘娘您的,小奴这才把她带回来。” 我点了点头,然后出声道:“这药……下了毒了。” 小杜子闻言大骇,连忙跪在地上凿着脑袋:“小奴该死小奴该死,小奴万万不知道这姐姐是害娘娘的啊,娘娘饶命啊。”小杜子一听我说这药里下了毒,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就连身上都冒了不少的汗。我掩唇轻笑,这孩子虽然心思缜密也会来事儿,但是这胆子,是小了不少的。 他来我宫里的时候,李忱特意嘱咐我说,这孩子能像薄月一样值得我上心。起初我也是有些提防的,但是后来的几次试探,也得了差不多的结果。小杜子的养父是杜兴夫,这个人是李忱身边的贴身太监,就算是那海公公都比不上。除了皇上跟太后之外,谁都使唤不动的主儿。 他的儿子,从李忱的话说,跟他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可以放心。 “好了好了,本宫又没说是你下的毒。瞧你吓得那个样子。” 小杜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仍是求着我息怒。我摆了摆手,冲他道:“你去把那侍女给我带进来,要装作没有这回事的样子,听到没有?” 小杜子点了点头,起身抹了把脸,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出去了。没过多一会儿,便带着薄月跟那侍女进来了。一般这递送东西的事儿,妃子们都会给这些宫女太监一些银两,遇见好事的还会送个首饰什么的。所以这些人来递送个消息物件,不是皇上允诺的,都要留下来等上一会儿。 “参加娘娘。” 那侍女朝我鞠了一躬。 我点了点头,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道:“回娘娘,奴婢叫青羽。青菜的青,羽毛的羽。” “好名字。”我笑了笑:“你之前是侍奉谁的?” 那侍女一听我这么一说,顿时一愣。小杜子见我脸色,当下便开口道:“娘娘问你话呢,怎得这么磨磨蹭蹭的。” 那青羽见状,只得跪在我面前道:“回娘娘,奴婢以前是侍奉北苑……周美人的。” “哦……”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周美人……难不成这是侍女来给主子报仇来了?不过这也就是我想想罢了。这宫里人大多性轻薄凉,就连薛芙都弃我而去,周美人那般性子,手下的人,怎会有人惦记着她的好?我看了那青羽一眼,一只手端起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因为手臂有伤的关系,能不用到这手臂,我都尽量不去用。 “本宫看你也算是办事机灵,现在侍奉着谁?若是没人侍奉,不如就到本宫这里来当个丫鬟吧。你看如何?”我放下茶杯,瞧了她一眼。 听得这话,青羽满面欢喜的仰起头来说:“多谢娘娘赏识,奴婢做的都是奴婢分内的事,不得夸的……奴婢现在在宫里侍灯,还未服侍其他娘娘。” 我点了点头:“好,那你愿不愿意来本宫这?” “只要娘娘不嫌弃青羽笨手笨脚的,青羽一万个愿意来娘娘这伺候娘娘。”那青羽小脸红润,似是真的以为我打算让她来伺候我。我站起身,轻笑一声,走到她跟前,用手摸了摸她的头。似是没想到我会这般做,那青羽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头也微微缩了缩。我看着门外,背对着她道:“这外面这么热的天,从太医院将这药端过来。真是苦了你了……想要来本宫这啊,简单的很。只要你跟本宫说,这药是谁给你的,本宫便既往不咎了,你看如何?” 那青羽跪在地上,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奴婢……奴婢是自己将这药送过来的……不知道……不知道娘娘说些什么。” 我眯了眯眼睛,声音变得有些阴冷:“不知道?不知道就敢私自换了本宫的药!这般杀头的死罪,也是你敢做的!” 我冷喝一声,吓得青羽已是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她哭泣到:“娘娘冤枉啊,奴婢……奴婢怎敢私自换了娘娘的汤药,这一定是有人冤枉奴婢啊。” “冤枉了?”我皱了皱眉,只觉得人性浅薄。 “月儿,你去把方才那碗药端过来。” 青羽一愣,抬头看我。 “你不会以为本宫把这药喝了吧?”我冷笑道,待薄月回来后,将药放到她嘴边。 “既然你说这药你没换,那你便全都咽下去。这是石太医给我熬制的补药,对身体有利无害。”我微笑着看着她,让薄月将药凑到她嘴边。薄月虽然善良,但是也不至于呆傻,有人想要害我,她心里自然是气不过,小脸涨得通红的,端着那药往青羽的嘴边放。 那青羽晃了晃头,还是不愿意喝。 我本想着诈一诈这青羽,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药到底有没有毒。只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这端药的小厮跟汤药都换了,若是不小心些,怕是真被毒死了都不知道要怨谁。 我见青羽这副模样,便知道,这药是真的给换了。但是我也知道,她这样的小角色,只是一个棋子罢了,后面肯定还有幕后的指使者。我眯了眯眼睛,看着她道:“怎么,咽不下去了?” 青羽抽泣着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汤药。一碗深褐色的汤药。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到碗边,想要努力的去喝下那碗汤药。但是每一次嘴巴离那汤药还有一丁点的距离时,她都缩了回来。想来她也知道这药是喝不得的。三番几次,青羽直是浑身发抖,眼泪都唰唰的掉在了那汤药里。我叹了口气道:“怎么,都说着药是大补的药,还喝不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鸩 “这时候可没有人会护着你了,你自己要想得清楚些。倒不如全都告诉给本宫,本宫可保你无事。”我看着她,语气轻柔。 似也是知道事情败露了,青衣嚎啕大哭的抱住我的腿,然后开口道:“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这就说,求娘娘饶命啊。” 我皱起眉头道:“既然喝不下去这药,那该说的就都说了吧。如果有什么隐瞒,让本宫知道了……那就不仅仅是让你把这药喝下去这么简单了!”我故意将语气调的很高,吓得她浑身一颤。 青羽哭诉道:“娘娘饶命,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摇了摇头,心说就是个孩子。这青羽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应该是来宫里也没有多少日子,虽说长得普通了些,但是身材却是玲珑有致。我猜想大抵也是家里太穷苦了,才把这孩子送到了宫里。不过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倘若今天我没有发现这药的问题……现在趴着哭的人,大概就是薄月了吧。 我收起思绪,沉声道:“既然这样,那就把眼泪给本宫擦干了,一字一句的给本宫说清楚,要是有半句不属实的话,立刻拖出去乱棍打死,你可要知道,你被打死了,别说是有人来问了,就是来哭的都没有一个!” “别说来人哭了,怕是连收尸的都不会有。”小杜子又补了一句。 “是,是。”青羽对着我磕头。 “自打周美人死了之后,奴婢就被派到宫里侍灯了,日子过得格外贫苦。就在昨天,东苑的施美人将奴婢叫了过去,无缘无故的打赏了奴婢好些个金银财宝。奴婢一下就慌了神……但是施美人说了,不要奴婢的命,只是让奴婢替她办一件事……”说到这,青羽又开始哽咽了。 “你只管说你的,我又没说你什么。只要你没有欺骗本宫,本宫定然会保你一命。但你若是胆敢欺瞒本宫……”我语气冰冷,哼了一声。 “不敢不敢……施美人就只是说不用奴婢操心,只要端了她给的这药送与娘娘就行了。奴婢按着时间在太医院门口等着,到时候便会有人来接引奴婢,倒是只要奴婢按照那接引的人说的办便是了。施美人说,这事只要做上七日便可。所以……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娘娘原谅!求娘娘原谅啊!”青羽又是哭了起来。 我冷笑一声:“还真是有点意思,原来还有人接引……这施美人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我知道东苑是木美人的地方,但是这施美人,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小杜子道:“娘娘,这施美人是华妃娘娘倾城宫里的人,跟徐美人几位娘娘,称之为东苑四芳。早几年也是受宠的主,但是这些日子,别说是她了,皇上就是连华妃娘娘,都很少去宠着了。在咱们这宫里,娘娘也是知道的,失了宠的妃子,就跟犯了疯症的人差不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小杜子跟随杜兴夫这么久,对于宫里的这些妃子,都能记住个大概。 我皱眉道:“倾城宫……” 我闻言有些疑惑。木美人这人的性格,是极其恩怨分明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说的是木美人,但是睚眦必报说的也是她。前些日子那观音泪便是木美人送来的,可以说……我跟她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万般没有理由派人来对付我啊。而且就算是她要对付我,也不符合逻辑才是。 现在苏白一家独大,薛芙现在有颇为得宠。她就算是要对付,也是对付苏白才对。怎么……我觉得事情有蹊跷,但是也不好当机立断,于是想了想,开口问青羽道:“在这宫里,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与那施美人密谋?” 青羽立马摇头:“再没有了娘娘。就连见我,都是施美人独自一人见我了……连贴身丫鬟都看不见!” “那接引你的人张的什么模样可还记得?是太医院的人?” 如果是太医院的人,我怕是这一生都不敢再让太医院替我煎药了。 “奴婢也不知是不是太医院的人,只知道上一次奴婢前去的时候,那人都等候多时了。”青羽擦了擦眼泪,回忆道:“那人的模样我没见过,不过却是知道是个男人。他蒙着面,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黑的。但是脸上却有一块胎记,在这个位置上……”青羽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眉角。 “还有呢?” “还有……”青羽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然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抬起头道:“对了娘娘,那男人姓安!” “胡说,连人样子都看不清,怎知道人家姓安!”小杜子厉声道,说着便要把薄月手里的汤药塞到她的嘴里。青羽被吓了一大跳,又不敢哭,只得向后躲着,又是呜咽:“娘娘饶命,奴婢真的知道。” 我有些看不下去,叹了口气,让小杜子松开,然后说:“那就慢慢的说。” “那人的胸口挂着一个金牌子,是在衣服里面的。那上面就写了一个安字。今天天气很热,那人穿的衣服也薄了些,大概是等我等的久了,他扯了扯衣服才露出来的。是真的娘娘,那牌子大约有这么大。”青羽比划了一下,差不多就是巴掌大小的牌子。 我嗯了一声,然后坐在椅子上,皱了皱眉,良久道:“这样,小杜子,你去把青羽送进后方好生看管着。若是有人问便说是我找来的新侍女。别让她跑了也不准寻了短见。总之她在你在,她若是没了,那你也就没了。听到没有!”我喝了一声,吓了小杜子一大跳。 他连忙称是。 薄月也捂着嘴笑。 我看了有些不安的青羽一眼,开口道:“你也是可怜人。本宫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能保证你说的是实话,那本宫就保你不死。你留下来乖乖听话。” “娘娘放心,奴婢说的句句属实。”青羽连忙说道。 “那便好,你跟着小杜子去吧。”我扬了扬下巴,小杜子这便带着青羽进了后房。 “娘娘。”他们两人一下去,薄月就贴了过来:“娘娘放过那青羽吧。” “怎么,又发善心了?”我摸了摸薄月的脑袋。这孩子心里善良,看不得人受苦。 薄月道:“月儿觉得她知错了,娘娘就饶了她一命吧。看她也是怪可怜的。就像奴婢以前那样。”薄月皱着小眉毛,似是想起了方才青羽的样子,脸上也不由得涌上一抹悲伤。 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薄月,见她这副模样,也觉得心疼,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傻孩子,这宫里的谁啊,可都比不上你。姐姐以前就跟你说过,这天下万般人,便是薄月你这般人最难得。姐姐答应你不杀她,但是也不能就这么饶了她。你要记着,这是她的咎由自取。要是今天姐姐被她毒死了,你说,你会原谅她吗。” 薄月一个劲的摇头。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深宫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纵使姐姐心肠好,不与人计较。但是别人也要跟姐姐计较。若是姐姐再沉默一阵子,怕是……怕是连你都护不住了。”我又想起薛芙,心里没来由的难过。虽说好些日子没提了,但是她始终都是我心里的伤口。 一揭开,便是血。 薄月细白的贝齿在嫣红的唇上轻轻一咬,带着哭腔道:“娘娘不怕,薄月会一直护着娘娘的。”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摸着她的头道:“傻丫头。” 我看着桌子上那晚深褐色的汤药,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月儿,你端着这碗药,去太医院一趟。让石太医看看这里面放的是什么药。”薄月应了一声,找了个袋子装好药,端着便出了门。 “倾城宫……” 我敲打了一下桌子,微微的闭上眼睛。现在因为苏白一个人的崛起,四苑三妃的格局早就开始不平稳了。不只是木美人不服,恐怕就连一向淡泊名利的赫连琉璃也不服。说的简单一点,就好比说这后宫从前,就算怎么暗潮汹涌,但是表面上最起码是风平浪静的。 现在,因为苏白一个人的权力,这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后宫,已经开始掀起滔天巨浪了。这四苑的妃子则都像是身处在漩涡之中的鱼虾,都想要接着这风浪踩着别人鲤跃龙门。 “哪里那么容易呢。” 我叹了口气。 从我对木美人的了解上讲,她跟我结盟,我是信的,她要对付苏白,我也是信的。就像是这青羽说的话,其实我也信。我不觉得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能谈笑风生,又或者是声嘶力竭的跟我说谎。我总觉得那样太假的。但是这中间,我指的是青羽的话跟木美人之间。 这中间,是矛盾的。 我不觉得木美人会特意的派人来害我,但是青羽说的话我又觉得是真话。 看来这事情,怕是只能从那姓安的男人,还有那施美人两个方面入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钩吻 待到薄月回来的时候,她一脸惊吓的朝着我跑了过来,六神无主的模样连我都觉得有点害怕了。我伸出手拦住她的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别着急,慢些说。这是怎么了?” 薄月拉住了我的手,惊慌的说:“娘……娘娘……那……那……” 似乎是因为太过着急了,薄月的小脸通红,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我好笑的道:“出了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慢些说不急。” 薄月小脸涨红着,挥舞着双手,瞪着一双杏眸愣是半天才说清楚:“娘娘,那汤药里面有钩吻!”薄月脸上惊吓,话语更是让我也吓了一大跳。 钩吻,哪怕只沾上一指头尖的草药,便可以致人于死地,且死相极其凄惨。我皱了皱眉,出声道:“这帮人的心肠还真是歹毒得很。”我咬了咬牙,然后跟薄月说:“月儿,你去将小杜子跟青羽叫过来,姐姐有话跟他们说。”薄月点了头,忙忙的去了。 我本以为这些人就是害我,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只是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胆子。在汤药里都敢掺杂剧毒,而且还一连七日叫我服用。想想我心里就不由得涌上一丝寒意。我往日里与这些人无冤无仇,甚至就连瓜葛都不沾。若说是木美人或是苏白做的,我心里也能理解。 但这施美人,我可是连见都没见过。 “恶毒。” 我咬了咬牙,不由得冷声道。 青羽跟小杜子刚出来,见我露出这副模样,不由的吓了一跳。我抬眼看了他们二人,然后收回神色道:“过来。” 青羽被小杜子推了过来,身子还有些发抖。 “方才我让薄月拿了那汤药去了趟太医院,你知道那汤药里,放的是什么药吗?”我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茶杯,皱了皱眉头。继而抬头看了一眼青羽。青羽身子一颤,摇了摇头。她哪里知道是下了什么药,只知道是寻常毒药。 “钩吻。” 我开口,便是吓得青羽跪在了地上。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青羽本就哭得发红的眼睛,又掉起了眼泪,生怕我怪罪于她。“这帮人还真是心狠手辣啊娘娘,幸亏娘娘吉人天相,要是晚那么片刻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小杜子一听这钩吻的名字,顿时吓了一跳,紧接着便补上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跪在地上的青羽,语气缓和道:“本宫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做得好。本宫不仅保你平安无事,还能让你在我这宫里寻个活儿做,你看如何?”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青羽擦干了泪,又是一个劲儿的磕头。 “行了,你也别先高兴的太早。我让你啊,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回去,待到明天的取药的时候,我会暗中派人跟着你。到时候……将那送药的人拦下。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我瞧了一眼青羽,声音清冷的说道。 她起先也还有些犹豫,但是小杜子能说会道,给青羽权衡利弊之后,又是恩威并施,青羽这才答应了下来。青羽也不是傻瓜,此时此刻,除了帮助我这条路可以走之外,她走哪一条都是死路。现在知道我那碗汤药有毒的人,可不止在场的这几人了,还有太医院的人。只要青羽敢轻举妄动,那么头一个死的肯定是她。 我叫小杜子送青羽回了东苑,然后跟薄月道:“月儿,你说姐姐是不是变得心狠了些。”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似是变了模样。 “姐姐的心肠才是软的呢。收留奴婢,又对奴婢还有薛姐姐这般好。这宫里的娘娘们,怕是都没有娘娘你这般心肠好了。怎么会心狠呢。”薄月跪在我身边,将头贴在我的腿上。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嗯了一声。 在这宫中的人啊,哪个能说独善其身呢? 沈流苏的话历历在目,也的确如此。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心性在这深宫之中,也渐渐的被磨得变了模样。我怕再过上几月,几年。我也会变成如苏白木美人那般爱慕虚荣,变成跟她们那般心狠手辣。 我低垂着眸子。不管面对谁,其实打一开始,我都是满怀着善意的对待所有人,满怀着真情与他们相处。但是在这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面对我的,只有包裹在善良下的恶劣,且污秽的让人恶心。于是我收起了自己的善意跟真情,冰冷的对待他们所有人。 但是他们管我的冰冷不叫冷漠,而叫罪恶。 “人就是这样,只要你善良一次,他们便会希望你一直善良下去。” 我摸着薄月的头发,兀自低吟。 …… 青羽回了东苑之后,便在未与我联系。第二日的上午,我让小杜子带着两位皇城卫,跟着提前埋伏在了太医院的附近。因为有公孙白的这层关系在,我让薄月替我给尉迟温捎了个口信,尉迟温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这么多年的为官之道却是精湛不少。当下便下了命令。说是只要不出格,这北苑的皇城卫,便随我调动。 紧接着的事情就没什么悬念了,我正在屋里喝茶看着薄月刺绣的时候,小杜子跟青羽便带着人回来了。推到我面前男人被粗重的麻绳五花大绑,一张黝黑的脸,看起来像是农家人一样。他瞪着一双牛眼,狠狠的望着我。嘴里还被塞着一块白布。 我瞧了一眼他的衣服,就是最朴素的那种。如青羽所说,在他的衣衫里,挂着一块写着安字的金牌。耀眼的牌子与他那一身朴素无华的衣衫看起来格外的不相称。 “娘娘,这人会点功夫。小奴让两位皇城卸了他的手脚,这才敢带回来。”小杜子看了一眼那犹如烂泥一样被推在地上的男人,朝着我恭敬道。我点了点头,这小杜子办事却是让人省心,最起码啊这些零七八碎的小事都能注意的到。我看了一眼那男人,又看向青羽道:“很好。” 青羽一改昨日的可怜模样,当下便欢喜道:“娘娘谬赞。” “不错,这件事做的本宫很满意。那施美人……昨日可说些什么?” 青羽开口道:“回娘娘,昨日奴婢回宫之后,施美人只是问了奴婢一些娘娘喝药的细节。奴婢敷衍的回应了些,还得了些赏赐……” 我冷笑道:“这施美人,还真是对本宫恨之入骨啊。” “好了,你先下去,本宫让薄月给你在这宫里找些事做,以后你便是我哑阁的人了。本宫用人一向不看出身也不看过去,你今天在这,那过去的事,本宫便既往不咎了。不过……日后若是让本宫发现你有什么别的心思,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瞧了青羽一眼,声音严肃。 青羽身子一颤,连忙跪下谢恩。我朝着薄月扬了扬下巴,薄月这便带着她下去了。对于下人,虽说要多亲近些才好。但是恩威并施赏罚并重才是上策。若是一味的亲近,这些人,就难免要蹬鼻子上脸了。毕竟像薄月这样的孩子,可不多见。 “松口。” 我看着那男人,冲着小杜子说道。 小杜子闻言将那男人口中的白布拽出来,然后踢了他一脚:“老实些。” 那男人的嘴巴一松开,饶是小杜子踢了他一脚,他也仰着脖子看着我,竟破口大骂了起来。且语言污秽之极。我皱了皱眉道:“掌嘴。” 小杜子听了命令,轮圆了胳膊,抽打着男人的而光,直把他的脸都抽的变了形,嘴巴都向外留着血了,我才喊停下。 “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死罪。”我看着那男人,沉声道。 那男人大笑了几声,开口道:“顾影怜,我劝你最好放了我!我上面的人,你可招惹不起!”因为嘴巴被打的变了形,男人说话也变得有些模糊。而且他每说一句话,嘴巴都要向外涌出一点血。 “哦?本宫到想问问,你上面有什么人。”我看着男人,嗤笑道。 他冷笑一声,挑着眉毛的说:“总之是你惹不起的人就是了。如果你不怕死,那便把我这么绑着,看我们谁能靠过谁。不过我可提醒你,我们大人,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再掌嘴。” 我见不惯他的嚣张模样,让小杜子又是抽了他几个耳光。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只是怒视着我,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我很想撬开这个男人的嘴,但是从他的态度上我就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他很看不起我。第二,他不会告诉我任何一件事。虽然我不知道他所谓的“上面的人”到底是谁,可是要我现在就将他放了,断然不可能。我可以肯定,他知道并且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甚至只要能够撬开他的嘴,我能够问出许多意料之外的东西。 我想了片刻,然后在男人有些惊愕的目光中,对小杜子说:“本宫现在去写一封信,你带着他跟信,去找尉迟将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鸩杀 “娘娘,北苑又出事了。” 穿着淡黄色罗裙的少女,捧着胸口的跑进宫里,气喘吁吁的说道。在屋子里细细缝制着手上刺绣的女子抬起头,挑了挑耳边的发丝:“出了什么事?”女子手上的绢布绣着朵朵粉白桃花,漂亮至极。 黄裙少女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口道:“娘娘你不是吩咐着要时时刻刻盯着北苑的事儿吗。方才听说,是东苑的施美人,对北苑的顾芳仪动了手了。不过消息是传不开的,奴婢这也是听那哑阁的人说的。”黄裙少女擦了擦额头的汗,她叫薄雾,是眼前这女子赐给她的名字。 “哑阁里还有嘴巴大的人?”女子皱了皱眉,然后将手上的绢布放下:“我知道了。” 黄裙少女站着没动,只是低着头。 “怎么了?”瞧了一眼少女,女子好奇的问道。这丫头可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此时这般扭捏,想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了。 薄雾抿了抿嘴唇,有些脸红的道:“娘娘,前些日子你说……要带薄雾去看看北苑的姐姐的。薄雾每次都只敢在角落里偷偷瞄上几眼……” 女子一听,掩唇笑了:“好了,过些日子就带你去了。娘娘我要先出门一趟,你在宫里先歇着。”女子站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轻轻的勾画着妆容。她梳妆台上,摆放着一支雪白的簪子。这支簪子,薄雾见过不止一次了,但是从她开始侍奉自己这位主子开始,这簪子,她便没见她戴上过。但若是不喜欢,怎么又会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这簪子她听自己的主子说过,叫白玉玲珑。是当初自己主子的姐姐送给她的。薄雾也问过,是什么样的姐姐。她便只回答,是亲姐姐。 女子好好的勾画了一遍脸上的妆容,然后一低头,便看见了那根白玉玲珑。女子有些发怔,忽的又笑了出来,抬手将自己头上那发旧的银簪卸下,然后将那根白玉玲珑别的上去。以她现在的身份,莫说是这白玉玲珑了,便是这天下万石,只要她想要,便没有得不到的。 只是她总觉得不一样,万般多好的东西,都不及自己头上的这根白玉玲珑。 “娘娘这是去哪。” 最后,薄雾还是问了一句。 女子回她:“去一趟东苑。” 说罢,这便出了门。 其实有关于这施美人还是这顾芳仪的事,女子是全都知道的。但是她不愿意开口,也不愿意听谁使唤。她靠在轿子里,眼睛从门帘的缝隙中望着外面。一路平稳,到了东苑,也不过须臾之间。女子下了轿子,一身粉红长裙格外扎眼,这后宫大多流传着一句话,说是这后宫佳丽,但凡是脸蛋漂亮的,都在那倾城宫里。 然这倾城宫,确实也是美人众多。听说,就是连那收拾碗筷的侍女,都是一等一的绝色。 女子抿了抿嘴唇,因为唇红的关系,她觉得有些发甜。她起身朝着远处走去,临近一座小院,院子里一位美人正躺在椅子上吃着糕点,眯着眼睛的样子好不惬意。 见有人进来了,那躺在椅子上的美人便睁开了眼。乍一看,连忙起身行礼道:“妹妹见过薛芳仪。” 女子姓薛,单名一个芙字。 芙蓉如面柳如眉的芙字。 “嗯。” 薛芙嗯了一声,眼神冰冷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噤若寒蝉的施美人。她其实对于权力一直都没有太大的野心,但是她很清楚,没有权力,在这后宫之中,便是连条狗都不如。而薛芙也明白,想要让自己活得比狗好一些,就必须要狠着点心肠,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就很合格。 “不知薛芳仪今日来找施诗有何事……莫不是惠妃娘娘又传来什么消息了?”想到这,施诗抬起了头,一脸欢喜的看着薛芙。她虽然身处倾城宫,也算是木美人身边的老人。但是木美人那种汤肉全占的性格,却是让施诗有些不满。再加上苏白最近的突然崛起,施诗就直接倒戈了。 薛芙那样的贫贱之人都能一飞冲天,我施诗难不成还会比她混的差?这就是施诗倒戈之后,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薛芙瞧了她一眼,轻声道:“听说你给顾影怜的汤药里下了药,是必绝的钩吻。有没有这回事?” 施诗一听这话,连忙笑道:“薛芳仪放心,过不了几日,那顾影怜保准变成一具尸体。不过……薛芳仪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施诗一想,觉得有些纳闷。这个女人做的很多事情,施诗都很纳闷。比如她从来就不戴什么浮夸的金银珠宝,也不会去结交什么人。甚至于,她讨厌别人自称和互称姐姐跟妹妹。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施诗便只是说职称。 她现在是苏白身边的红人,施诗知道,就算是厌烦,自己也招惹不起。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施诗的脸上。直把施诗整个人都打懵了。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她甚至意味,薛芙就算不夸奖她做事果断,也要宽慰几声。可是施诗哪里料得到,别说夸奖跟宽慰了,对方甚至连一丝情感都没有表露出来。 “薛……芳仪!” 施诗咬牙切齿的看向薛芙,她的脸此时红肿一片,因为薛芙的这一巴掌,更是有着一些血痕。薛芙看向她,轻声道:“是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薛芙的声音就像是冬日里的冰窟一般,让施诗浑身发冷。施诗虽然心有怨念,但是却也不敢反驳,只得攥了攥拳头。 其实施诗做的事,就是苏白想做又不敢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倘若今天站在施诗面前的不是薛芙,而是苏白。那么说不好,她还能够得到些赏赐。只是施诗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一巴掌是为何挨的。薛芙是苏白的人,她知道。难不成……苏白也不愿意碰顾影怜? 想到这,施诗的心沉了下去。 “谋害后宫芳仪,扰乱后宫秩序。施诗,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薛芙开口,更是让施诗觉得一阵心凉。 薛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精致的白玉瓶,不过巴掌大小。薛芙将那瓶子放到施诗的椅子上,然后看着施诗道:“顾影怜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施诗一愣,顾影怜? “顾芳仪……不是那南诏公主吗。”施诗忍着气开口说道。 薛芙笑了笑,指了指那精致的白玉瓶:“喝了它。” 施诗一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喝了便知道答案了。”这瓶子里的东西,是薛芙从太医院求来的。从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开始,她便将这个瓶子备下来了。 施诗咽了口唾沫,瞧了一眼薛芙的表情。自知是不喝不行了,不过施诗觉得,这瓶子里面装的,肯定不会是毒药。她觉得,薛芙也没有这个胆子,胆敢在倾城宫毒杀她。毕竟,不管怎么说,倾城宫是木美人的地盘,而且自己作为苏白唯一的内应,也绝对舍不得杀了她。 充其量就是一瓶难喝的水。 施诗咬了咬牙,端起那白玉瓶便一饮而尽。入口微酸,有些发涩的液体。 “好,你喝下去了,我们便一笔勾销了。以前的事,就全当我薛芙没看到,不知道。”薛芙拍了拍手,似乎在赞扬施诗的豪爽。 施诗抹了抹嘴角,她没料到,薛芙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不管转念想想,她又确实没犯什么大错。“多谢薛芳仪。”施诗回了薛芙一礼。但是脸上的肿痛,还是让她觉得心里不甘。 “你就不想知道我给你喝下去的是什么吗。”薛芙坐在椅子上,看向施诗。她的眼睛很冷漠,没有掺杂任何的感情在里面。也就是说,施诗从薛芙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施诗眯了眯眼睛,回话道:“请薛芳仪解惑。” “钩吻。” 薛芙开口,平淡如风。 施诗整个人都懵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薛芙,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薛芙!你竟然敢……害我?”钩吻,区区一滴便可取人性命,更何况刚才施诗喝下去的整整一瓶。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什么我尊敬。 薛芙一脸冷漠的看着她,一声不吭。 施诗整个人突然就像疯了一样,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跟衣服,嘴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吼声。她浑身发颤的看着薛芙,伸出一根手指,此时的施诗双眼通红,就像是眼球染上了血一样:“是……你要这么做的……还是苏白。”施诗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那种燥热感跟奇痒无比的触觉,让她快要疯掉了。 薛芙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住!站住!” 施诗在原地不住的呐喊,似是用尽了全身力量。她的皮肤开始变红,像是被热水烫过的一般。只是那道粉红色的背影并没有因为她的歇斯底里而停下。 久久。 声音以止,佳人已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死和未死 第一,永远不跟要死的人谈心,那不是善良与坦诚,只是虚伪跟罪恶。 第二,不必劝每个在你前面的人回头,因为她们都会死。 薛芙上了轿子之后,闭上眼睛。 如她所愿,施诗死了。 她既没有跟施诗多说一句,也没劝她改变什么主意。因为在薛芙的眼里,她该死。该死之人需要去救赎吗?或许有人会侃侃而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在薛芙这里,则只有不需要寥寥三字。 这是薛芙第一次杀人,甚至于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刻薄的对待一个人。但是她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紧张。甚至于就连薛芙自己都觉得,她冷静的有些可怕。 “怎么会这样呢。”薛芙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应该是这样。”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曾经温柔而又温暖的脸庞,变得冰冷而又平静。她看着自己被裁剪的一丝不苟的指甲,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其实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顾影怜。 因为施诗要杀顾影怜,所以她死了。 就这么简单。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或许总有人会指着鼻子说她无情,总有人会指着鼻子骂她冷酷。但是对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曾经的薛芙或许很在乎,甚至于会抱着顾影怜抽泣。但是现在的薛芙不会,她甚至都不会有一点动容。 “施诗死了。” 从东苑回来,薛芙便来到了苏白的宫里,一照面,开门见山的便是这句话。 “我杀的。” 这是第二句。 苏白端着茶杯的手有些抖,然后复而平静。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薛芙,轻声道:“那你怕不怕我把你也杀了?”苏白指了指薛芙的脖子:“从这一刀下去,连血都流不出来。” 薛芙笑了。 就像是生长在悬崖上的红色花朵一样。她伸出手,从脖子那儿,慢慢的朝下指着,一直划到胸口。 “难不成要我把心挖出来,给惠妃娘娘看看吗。”薛芙看着苏白的眼睛,继续道:“她在顾影怜的汤药里下毒,事情捅出来了,我不杀她,她也要死。” “哈哈,薛芳仪你说的笑话真是越来越好笑了。”苏白突然掩着嘴唇,笑得格外爽朗。但是随即,砰的一声,苏白手里的茶杯被用力的摔在了地上,摔的粉碎。本来充满了笑容的爽朗面容,霎时间布满寒霜,苏白冷着一张脸,就像是看待死物一样的看着薛芙:“薛芙,本宫现在还能这么跟你说话,是本宫看得起你。但是有些不该你做的事,就比去做。你说死便死……本宫若是不想让她死,这后宫里,谁能让她死!” 苏白的声音,就像是从洞穴里吹出来的冷冽寒风一样,没有丝毫的暖意。但是薛芙就仿佛是对她的威胁恍若未闻一样。她平静的脸上,就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 “打从北苑搬出来,我的心便已经空了。” 薛芙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抿唇道:“至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其实我想,娘娘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的多。薛芙这条命不值钱,娘娘想要,随时都可以拿。”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苏白的脸更加的阴沉。其实她很清楚,薛芙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但是苏白自觉她自己还是能够掌握好这把剑的。可是现在眼前所发生的这件事,却让苏白第一次觉得,有些控制不住了。倒不是她觉得薛芙有些让她控制不住了。而是她觉得,眼下所发生的事,有些让她控制不住了。 “不敢。” 薛芙仍是回答的简短有力。 苏白双手交叉,轻声道:“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本宫的心腹呢?就算怎么骂也舍不得动起手。不过你杀了施诗,这烂摊子还要本宫给你收拾。你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我便既往不咎了,你看如何?”苏白前一秒还阴沉如冬霜的面容,瞬间又变成了犹如暖阳一样的笑脸。 “什么事?” 薛芙不敢轻易答应。 苏白微笑道:“好说……” 她在薛芙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薛芙的脸色瞬间变了,本来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面容霎时间惊涛骇浪。她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苏白,她不懂,苏白为什么敢这么做。但是苏白既然告诉她了,那么也就代表着这句话已经要烂在肚子里了。但凡是有传出去的风声,第一个死的,一定是薛芙。 “我知道了。”想了想,薛芙答应了下来。 “你先下去吧。” 苏白挥了挥手。 “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这些个儿事情,就都像是没人知道了一样呢?这样可不好。是真的不好。” 待到薛芙下去之后,苏白看着地上那一地的茶杯碎片,开口说道。她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护甲,眼神带着一丝冷意。 时间是洪水猛兽,谁都在劫难逃! …… 施美人死了。 七窍流血而死。 当这条消息在宫中散播开来的时候,首先最惊讶的便是我了。因为前一日我还打算去找那施美人理论一下,怎么今日,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便死了呢?而且这也不是最蹊跷的地方。最蹊跷的地方,是施美人死于中毒,而致使她死亡的毒,便是钩吻。 与她要害我的那毒药,如出一辙。 这日,消息我才收到不久,气喘吁吁的小杜子便从外跑了进来,一进来便慌张的跟我说。那被送到尉迟温那里的男人也死了。 咬舌自尽。 死相也是格外难看。 听小杜子说,他早先到了皇城卫兵府的时候,还是狂妄,叫嚷着自己有靠山。不过尉迟温是什么人,管你有什么靠山,先是大刑伺候。因为我提前打过了招呼,说是要撬出些东西,尉迟温手下自然也就留了点情。但饶是如此,这一夜下来,那男人也几乎是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而且他也确实招了一些东西。但就是这个时候,奇怪的地方发生了。一夜之间,记录男人口供的纸张不翼而飞,连一点痕迹都没有。除却那男人咬舌自尽之外,就连那负责记录的皇城卫,也上吊自杀了。一时之间,几件事联系起来,整个皇城卫兵府里也是议论云云。 不过毕竟是兵家之地,稍加管制,这种声音就几乎压制到没有了。但是后宫这地方就不一样了,都是些女子,平日里口无遮拦……开口便是怪力乱神,甚至于还有人污蔑我说我是什么巫女。总而言之,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甚至于早上出门的时候,小杜子还看见有人在我哑阁门口的地上烧了一炉香。 让我也哭笑不得。 不过不管怎么说,从这两件事上来看,能够总结出来一件事。那便是……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大人物在参与。不然的话,那口供是绝对不可能自己丢的,人也不可能无端端的自杀。所谓的怪力乱神云云之说,我自然是全然不信的。能够压到一个人性命的东西。 除了金钱,那就只有权利。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在悄然发生。 死了便死了吧。 人死如灯灭,我也不愿意纠缠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就顺其自然吧。我跟小杜子说:“嗯,死了便死了吧,收尸的事也不用着我们来。你这一阵子多看着点那青羽,别让她惹出什么麻烦来。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就尽快通知我。” 小杜子应了一声,匆匆的走了。 我坐在大厅里向外看了一眼,恰好看见有人似乎正过来,朝着哑阁这边。我料想应该是哪位妃子,但想着也想不出是谁,待到了门口,我才看清。原来是一位长得极美的姑娘,但是看穿着,却是个宫女模样的打扮。我未免有些好奇,这般美的女子,怎只是个宫女? “奴婢参见娘娘。” 那女子到了哑阁门口,竟是在门口鞠了一礼。” “你是……” “奴婢是奉华妃娘娘的命令,来给娘娘传条口信儿的。”那女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原来是倾城宫的人。我嗯了一声,然后叫她道:“你说吧。”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周围,似乎是觉得不太安全,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我皱了皱眉,跟她说道“北苑里,如果连本宫这哑阁你都觉得不够安全,那别的地方,你便更是开不了口了。”那女子听我说完,应了一声,然后开口道:“禀娘娘,华妃娘娘让我跟娘娘说……施美人是被薛芳仪给毒死的,她让娘娘小心一些,免得也受了毒害。” 女子低垂着眉头,语气很轻。 我愣了愣,旋即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本宫知道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你便回去吧。” “是,娘娘。” 女子弯腰冲了我行了一礼,随后转身便离开了哑阁。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歇息着,只觉得有些疲累:“这时过境迁的后半句啊,看来还真的是物是人非。”我睁开眼睛,手指撑着额头,喃喃自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魂 施美人死了的消息,起先大家只是觉得诡异,到后来便是越来越邪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连施美人换了我汤药的事情,都被人扒了出来。木美人派人来跟我说,这施美人是薛芙所鸩杀,起先我也是不信的,但是到最后却也不得不信。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对薛芙的感情,仍然还在。只是当初的那份信任,却变得越来越稀薄。 不几日,宫中便疯传那施美人的死相如何凄惨,直是怨气冲天,大概是来寻我报仇来了。北苑也因为这搞得人心惶惶。不过因为有了周美人的那次事情,我倒是觉得,这些事大多都是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的。更何况这鬼神之说,本来就是虚无缥缈。 但是我不信,自然是有人信的。 说是施美人来前来爆发的说话越演越烈,起先便是从东苑开始传出来的。都道是这施美人白衣长发,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可怖,口口声声的要找人报仇。听闻就是倾城宫里的妃嫔,都有些被吓得不得安稳。这件事远要比上一次周美人的那件事影响大,加之那咬舌自尽的男子也被好事的人捅了出来。 到最后,就连李忱都不由出手了。 只不过李忱也以为,这施美人是因我而死。他虽然也担心后宫大乱,但是却更害怕我受到迫害,于是这几日,他便接二连三的送了些东西过来,又派皇城卫驻守在我宫前。本来他是想要留在这哑阁的。但我终究还是不愿意的,几番推辞,总是敷衍了事。李忱也没那么强硬,见我没有那个意味,也就不再多言了。 不过虽然有祸事,但是这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这一日,有公公从南苑过来递上请柬。是苏白邀请众妃去吃一宴席。我虽不喜苏白,但是既然帖子都到了手上,若是不去,也是不好。我换上衣裳,与薄月说了一声,便上了轿子,朝着她那南苑去了。一路上,前去的妃子看见了不少,有认识的,也有不相识的。但是大多见了我都像是见了魔鬼一样,恨不得连忙躲开。 “你这人缘儿,还是这般烂。” 待下了轿子,在我一旁也同时下轿的沈流苏看着我说道。 我微微一笑:“但是流苏似乎并不怕我啊。” 沈流苏哼了一声:“我连鬼神都不怕,要怕你顾影怜。怎么可能?”她白了我一眼,然后向前走去。我见她脸色有些发红,在后面走过去揽住她的手臂:“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等等我。” 沈流苏没言语,反而用手肘顶了我一下:“我早就说薛芙那小蹄子是个白眼狼,你看看。这才多长时间,便跟着惠妃屁股后面了。我就说你啊……那些好处,就是给条狗都要比给她强得多。” 沈流苏一如既往的厌恶薛芙,言语之中自然也不会留情。 宴会上,来的妃嫔便有二三十人,围着一张极大的桌子。都是认识的人紧挨着坐,不相认识的便连话都不说。我看见薛芙,她一身粉衣,坐在苏白的旁边,头上插着一根简单的银钗,面容艳丽。我挨着沈流苏坐下来,笑道:“倒是漂亮了不少。” 沈流苏不知我说的是谁,抬头看我:“嗯?” “无事。” 我深深的看了薛芙一眼,然后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四苑芳仪,除却鱼幼薇之外,都到了场。赫连琉璃也没出现。看得出来,她跟苏白两人是真的针锋相对,怕是一点都不肯落了下风。不过苏白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仍然谈笑生风,作为现在后宫权力最大的妃子,她的身份,就好比皇后一般夺目。 “今天多谢姐妹们来捧场,不然啊,这张桌子都是白准备了。”苏白笑了笑。 苏白说话,这些人也都是附和了一下。 “诶?今天丽妃姐姐跟幼薇都没来吗……如烟,你可知道这其中缘由?”苏白扫了一眼众人,突然惊讶道。然后将头偏到了一旁,问祝如烟。 祝如烟今天仍然是一身红装,妖艳若火。她微微一笑道:“幼薇常年都身居宫中,与我交情也是颇浅,所以妹妹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幼薇未来。丽妃娘娘的话……”祝如烟看了苏白一眼:“丽妃娘娘病了。” “病了?” 苏白怔了怔:“什么病?” 祝如烟轻声道:“这……怕是说出来,不大好。” “有病还不能说出来,有什么不好的。这里的人,哪个没生过病。”木美人哼了两声,显然不喜欢祝如烟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 祝如烟道:“丽妃娘娘最近噩梦缠身,面容也憔悴了不少。听她宫里侍女说……怕是遇见了什么脏东西。”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大家都知道,祝如烟所说的脏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那施美人!一时间,整张饭桌上,都有些不平稳了。木美人的眉头跳了跳,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 “娘娘……那东西,邪门的很!”似是怕有人不信一样,祝如烟竟又补充了一句。 “祝芳仪,是你胡言乱语还是丽妃胡言乱语。这种怪力乱神的话,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讲出来?”苏白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满。 “娘娘恕罪,这宫里风言风语的,着实是如烟……”祝如烟抿了抿嘴唇,然后轻声道:“娘娘,这事传的也实在是下人,我想不只是我,这宫里姐妹,怕是也有不少害怕的。” “什么鬼魂索命,这种胡话你们也信。那周美人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呢?”坐在苏白旁边的林玲珑开口道。虽然她此时早就已经不是芳仪了,不过作为苏白身边的人,她说的话,也没什么人敢反驳。 “这话不能这么说。”沈流苏一向看不惯林玲珑,此时见她开口了,不由出言道:“这些日子,我听说有好些个小太监都被吓得一病不起,就连华妃娘娘的宫里可都有些妃子受了折磨。这一人说谎还可说,这这么多人,难不成都说谎了?” 林玲珑吃了个瘪,还未开口反驳,便听木美人咬牙切齿的道:“那施美人死在我宫中也就算了,反过来还折磨我宫里的人。若不是本宫有皇恩在身,怕也是要着了道了。”木美人说这话的时候,可不是在帮沈流苏。她只不过是还没来得及思考,脱口便说出来了。她这人是没什么脑子的,平日里一些小事便能看出些一二。 她这一开口,许多妃子也都惊吓不已。本以为捕风捉影的事,没想到还真的是煞有其事。 我忧心忡忡道:“这事便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事。那施美人也是,怎么不去找害她的人呢。也真是难料,这人死了,变成鬼都是好坏不分。”我接下木美人的话,跟着说道。 “够了!” 苏白喝了一声,然后道:“身为后宫嫔妃,不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竟然一个个都去信什么邪门歪道。如此有失身份没有教养的话,你们怎么说出口的!” 苏白似是真的发火了,怒视冲冲的看着这些人。我看见林玲珑脸色有些不对,身子也有些发抖。当下,其他妃子也纷纷道:“娘娘息怒。” 苏白哼了两声,说道:“你们都是皇上的人,做事都要长些脑子,不要人云亦云。我倘若哪一天有人说这天塌了?你们也信不成?”苏白摆了摆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娘娘所言极是。” 其余妃子大多问声附和,生怕苏白一发火,降罪到她们身上。 “拿着鸡毛当令箭。”木美人低声说了一句。她可看不惯苏白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但是碍于身份,这种场面她怎么也不会跟苏白撕破了脸皮。 “好了好了,快些动筷吧,再不动筷,这东西便都要凉了。”苏白微微一笑,她方才说是发火,不如说是想要立威。此时她开口,其余妃子大多都是噤若寒蝉的模样,哪里又敢违背。便只是拿了筷子,心不在焉的夹着盘中饭菜,味却如嚼蜡。 吃饭的时候,虽也是闲言碎语,但气氛也算是缓和了一些。沈流苏坐在我旁边,她看不惯薛芙跟林玲珑,自然也对苏白没什么好感。虽然作为南苑芳仪,但是沈流苏对于南苑的归属感可几乎没有。而木美人便是什么时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看谁不顺眼便就要出言讥讽几句。 话题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竟又被拉到了施美人的身上。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活着的时候就是那副德行,死了,也差不太多。”木美人掩着嘴打了个轻嗝,开口道。 “我出去一下。” 林玲珑脸色越发的不好,当下便起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兴许是去如厕了。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饭桌上众人三三两两的说着话,但是看苏白的脸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我扫了一眼苏白凝视的那房门,忽的,只听得自打那房门外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就仿佛是被谁砍断了手脚一般。我面色一变,只感觉一股凉风自我背后,吹涌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章 失心疯 “丽妃娘娘,你这病,生的还真有些奇怪啊。” 笑了一声,公孙白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沫,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生龙活虎的赫连琉璃。这个女人就如菩萨一般的镇定,只是饮茶,下棋。这几日来就是公孙白,也不由的说一声当真是清心寡欲。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似乎对任何事都不敢兴趣。 “公孙将军见笑了。”赫连琉璃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暖,只是挑起嘴角,梨涡便让人心生沉醉。 “那祝如烟是你的人,我不了解,但你确信她是个会好好说话的人?”公孙白看了赫连琉璃一眼,开口问道。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如烟那孩子有野心,也有智慧。我了解她的本性,自然敢放心的让她去做。不过怎么做,做得好不好,就要看她会不会办事了。公孙将军放心,或许论城府心计,这随机应变话里藏刀的把戏我不如苏白,但是这布局之事,怕就是前廷的大臣们,也未必如琉璃我。” “当年太后的一句生女当如赫连懿,本官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本官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公孙白眯了眯眼睛,盯着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没搭话,反而问公孙白:“小公主这些日子都不知到了哪里,将军可知道?” 公孙白道:“那丫头疯癫成性,前些阵子便随着军队走了,现在应该到了前线了。” 赫连琉璃微笑道:“公主千金之躯,皇上都舍不得她做的事,将军似乎还真的不在乎。” “天策府的人都死绝了,她也不会出事。”公孙白撇了撇嘴,似乎对茶杯里的茶并不感兴趣,他把茶杯放下,接着道:“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似乎还没回答。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连琉璃反问道:“将军可曾爱过谁。” 公孙白被赫连琉璃问的一愣,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过一道人影。公孙白摇了摇头,说道:“你觉得这世上有人,又有谁能让我爱上?” 赫连琉璃浅笑。公孙白是大唐出了名的第一战将,其实又是大唐出了名的浪荡子,为官多年,与他有过暧昧的女子不计可数,甚至于,就连一些后宫妃子,都因为他的关系,求得皇上的释放。但是却真的没听说过,有谁得到过这位将军的心。这么多年下来,当年那些与她痴缠的女子,或许还有些仍是痴痴等着,但是大部分,却已然嫁做人妇。或为人母。而公孙白,为官多年,金刚不坏的本事,也炉火纯青了。 “早些年听太后说过,说是将军远下江南的时候。痴迷过一个花魁,听说连续数日不曾离去,还帮她赎了身。如果不是天策府有规矩,或许将军,早就把那位美人取回来了。”赫连琉璃掩着嘴唇轻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公孙白没言语。这件事是谁听,都知道是子虚乌有而来的。只是赫连琉璃一味的去躲避他的问题,让公孙白感到有些疑惑。不过公孙白也没开口,就只是静静的听着,也不点破。 “我很爱皇上。” 良久,赫连琉璃开口。 公孙白仍然未开口。 “赫连家,早在先皇当政的时候就已经被灭了门,全家上下几十口只剩下赫连懿一个人。然后太后收养了我,把我当作女儿来看待。或许在外人眼里,我的身份尴尬而又刻薄。所以他们处处都躲着我,在这深宫之中,当初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便是皇上。”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这是我名字的来历……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公孙将军,若你得不到的东西,是毁掉还是抢走?”赫连琉璃看向公孙白,轻声的问道。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阵清风一样。一吹即散。 公孙白愣了愣,然后开口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赫连琉璃低下头,低垂着眸子:“没错,哪怕有一天他恨我,这也是我的选择。”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躄、背偻、白癞、颠狂、种种病苦。 “皆苦我身。” 赫连琉璃看着公孙白,启唇轻语。 …… 那仿佛发了疯的惨叫自门外响起,一声声的:“走开啊!放过我啊!求求你了!”让在屋里面的我们听得是鸡皮疙瘩都生了出来。虽然大家都知道那是林玲珑的声音,却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去开那个门。尽管有不信那鬼神之说的人,但是此时,就是真的不信,也要被吓得不轻。 那惨叫持续了一会儿,苏白实在是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不顾旁边妃子的阻拦,一把推开房门,出现在眼前深幽的长廊,迎着月光。众妃子跟着苏白朝前走去,还未走出几步路,便齐齐的呆在了原地。只见方才那叫喊出声的人,果不其然是林玲珑。此时的林玲珑蜷缩在地上,头发散乱,面色发白,手脚到处都是鲜血。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额头也被蹭破了皮。在她旁边几个准备伺候她的宫女,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了。 苏白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了!”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一个回应她,能出声的,便就只有刺耳的惊叫声。 有些看见林玲珑这幅惨样子的妃子,更是吓得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泥土了,只是惶恐不安的看着四周,哭泣道:“是施美人……一定是施美人……” 苏白本以为自己压下了事情,但是没想到,此时根本是难以压制。听了几个妃子的话,她更是惊怒不已,一把拉住躺在地上的林玲珑,大喝道:“都跟本宫起来!在胡言乱语,本宫便都一并关进了” 苏白拉起林玲珑,怒气冲冲的说道:“林玲珑,你给本宫清醒点!”说着,又是一巴掌打了出去。直把林玲珑的嘴角都打出了鲜血,可以看得出来,苏白是真的生气了。“都给本宫安静些!来人!去给本宫搜,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这装神弄鬼!” “哟,这林大美人怎么是这幅德行了,啧啧啧,真是让人可怜。”姗姗来迟的木美人看见这一幕,嘴里忍着笑意:“惠妃娘娘,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怎么这林大美人,看着跟患了失心疯一样。”木美人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只当是在嘲讽苏白。 苏白阴沉着脸,脸色不定。 林玲珑一见到木美人,连忙挣扎开苏白的手臂,然后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抱住了木美人的大腿,嘴里含糊的喊着:“不……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是她们……是她们要害你跟顾影怜的……不是我……呜呜呜,救我啊,救我啊娘娘。”林玲珑摇晃着木美人的大腿,吓得木美人一脚将她踹开。 “这是真疯了吗!”本以为林玲珑只是装疯的木美人被吓掉了魂儿一样。 苏白一把抓住林玲珑,然后吩咐赶过来的公公,嘴里说道:“林玲珑患了疯症,别在这吓到了诸位嫔妃。你们给本宫捆得结实了送到宫中,千万给本宫看住咯。听见没有!”苏白一声令下,那小公公哪敢不从。 “等等。” 木美人有些厌恶的用手绢捂住了口鼻,然后指着那林玲珑道:“林玲珑现在这模样,还要送到你宫里,直接打入冷宫不就行了。难不成惠妃娘娘连这点气魄都没有。这已经疯了的人……本宫可从来没听说,这宫里的哪位太医能治疯子。” 苏白哼了一声,开口道:“林玲珑是我宫中人,怎么处断那也是本宫的事,华妃娘娘就不必操心了。而且如果做事像华妃你那么果断不加思考,那本宫还如何能够执掌后宫大小诸事?” 苏白喝了一声:“带走!”几位公公便要压着林玲珑下去。 “慢着!”木美人勃然大怒道。 方才苏白明显是话里有话,用来讽刺她的。木美人就算是再不精明,但是这话却还是能听得懂的。她攥了攥拳头,然后踢了一脚那仍是瑟瑟发抖低声自语的林玲珑,开口道:“林玲珑,方才你说……是谁要来害你?”她瞥了一眼苏白,极其的挑衅。 “是施美人啊娘娘,是施美人……呜呜呜。”林玲珑被吓得不轻,蜷缩在一旁,看起来格外的可怜。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女子,此时一败涂地眼看就是再难翻身。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薛芙却忽然开口道:“那施美人为何要害你?” 此话一说,苏白脸色巨变。 “不是我啊……不是我要害死她的……不是我……那顾影怜跟她我都没想害……呜呜……别来啊……走远些……”那林玲珑睁大着眼睛辩解着,然后又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她的身上满是泥土跟血污,看上去,披头散发的模样也是够骇人的。一旁的妃子,都不由的向后躲闪着。 我眯了眯眼睛,正欲说话,只见苏白咬了咬牙,面含怒意的冷笑道:“看来……林玲珑的身上还藏着些秘密呢!” 苏白将秘密两个字咬的极重,身子都在发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着窗外不停吹动着的波澜劲风,黑色的乌云积压在天空之上,单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赫连琉璃靠在窗边,手掌抚在旁边。洁白如玉的皓腕上,挂着一个翡翠玉镯。她的眼睛看向宫外被吹得随处飘荡摇摇欲坠的花草,轻声说了一句。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公孙白开口道:“过了今晚,我便走了。”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 “奇女子。”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赫连琉璃的女人是个奇才。虽说他一开始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是当那来传信的公公退下时,饶是公孙白,心里也不由得叫了一声佩服。是实实在在的佩服。 施美人死了,林玲珑疯了…… 本来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此时串联在一起,竟是这般惊世骇俗。 “只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怎惹得将军这般夸赞。”赫连琉璃似是觉得有些冷了,微微的将窗子关好,然后转过身来,坐在椅子上。 “先是引诱薛芙那个丫头,冷宫那次剧变,便是你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错吧。”公孙白想了想,开口问道。 当日薛芙被打入冷宫,表面上是因为打了皇上一巴掌。但是谁都没想过,凭李忱的傲气,那一巴掌下去,恐怕薛芙就是人头落地了。而且以薛芙的胆子,就算她再怎么厌恶皇上,又怎么敢对皇上动手?这可是严重起来诛九族都不过分的事。其实说白了,这便是赫连琉璃所设计的。 她给薛芙灌了迷药,又让皇上宣她侍寝,接着出事之后,皇上本来是打算拖出去斩了的,但是有赫连琉璃求情,薛芙这才留下了这条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薛芙最后还是被送进了冷宫。而这一切的一切,从薛芙被打入冷宫,再到顾影怜将其救出……其实都是赫连琉璃一手策划出来了。 而让薛芙见识到宫中残忍,跟权势的力量,更是赫连琉璃用来压垮薛芙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个伤痕累累的羔羊生出牙齿跟利爪的,不是苏白,也不是顾影怜,其幕后真正的推手,是赫连琉璃。 “啪啪啪……” 见赫连琉璃不说话,公孙白鼓起了掌:“真是漂亮。” 利用薛芙去接近苏白,然后凭借苏白为跳板,让薛芙踩着林玲珑上位。这便是赫连琉璃最开始的计划。随后,赫连琉璃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伤害顾影怜。借此将整个后宫的气氛降到一个最尴尬的位置上,用顾影怜的短暂沉寂,来谋划自己的计划。 她清楚施诗是苏白的人,在施诗给顾影怜开始下药的过程中,赫连琉璃便已经想好了其中的对策。没错,就是杀人灭口。在施诗的计划被顾影怜的识破的时候,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她将消息故意透露给薛芙,借薛芙的手杀了施诗。如果不是这样,以苏白的谨慎跟倾城宫的人手,薛芙一个区区芳仪,怎么可能探听到这种事情。 当然,这还不算完。赫连琉璃得知顾影怜,将那名与施诗共同执行计划的男子送到了皇城卫处。于是赫连琉璃亲自前往皇城卫的兵营,用三寸不烂之舌让其咬舌自尽。到此为止,整件事情的所有知情人,全都已经死绝了。而赫连琉璃的目的,就是将所有事情推到苏白的身上。 达成了这一目的,赫连琉璃还需要再除掉一个人,以此来瓦解苏白的实力。这个人,便是林玲珑。虽然林玲珑被贬,但是作为南苑曾经的两位芳仪之一,有很多苏白不方便去做的事,就只能由她去做。沈流苏一向没有立场,以苏白的性格,又肯定信不过薛芙,所以瓦解苏白势力的最好突破口,便是这位林芳仪了。 于是在施美人死后,赫连琉璃故意不露面,原因便是为了加深施美人“鬼魂”对众妃子产生的恐惧效果。得知祝如烟要参加苏白宴会的时候,赫连琉璃甚至还放出话,说自己生了病,言语之中有意无意的将病因推脱给“鬼魂”。熟知祝如烟性格的赫连琉璃也很清楚,以祝如烟的性子,绝对会将这话说给苏白听的。 接着,便是幼稚而又深刻的戏码了。 装鬼。 能够吓到林玲珑的鬼。 施诗去害顾影怜,其传达命令的人,便是林玲珑。林玲珑虽然一向自傲,但是却格外的惧怕鬼神。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林玲珑,恰恰是最怕被鬼敲门的人…… “所以,你做些事的目的,让我真的很难看懂。” 公孙白的手指敲在椅子的扶手上,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这场表演,公孙白很清晰的看见了每一个人的样子。不过只有赫连琉璃,他是真的没有看懂。 “只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把戏,大人有必有研究的那么深刻吗。”赫连琉璃微微一笑,也不在乎公孙白的猜测。 “男人跟女人?那我就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跟女人,才能让你赫连琉璃大费周章的去搞这么多事。” “公孙大人你跟皇上从小便是朋友,一身武艺出神入化,不提天策府的置身事外,便是你公孙无策四个字,就能与亲王相提并论。所以大人你一向看不惯这宫里的人,不管是前庭的那些大臣,还是后宫的这些妃子。但是琉璃不一样,琉璃从小便是孤儿,眼光也低得很。在琉璃眼里,这宫里能让我煞费苦心去琢磨的人不在少数,能让我去帮衬着的人,也不少。”赫连琉璃看了公孙白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 “所以呢?” 公孙白笑眯眯的说道。 “顾影怜是琉璃的妹妹,皇上是琉璃的男人。” 赫连琉璃站起身,眉眼之间,还有些痛楚。那是公孙白所不能理解的表情。也是赫连琉璃不能言语的伤痛。她转过身,双手抚在身前,步子仍如以往一般的优雅轻盈。 “大人自便。” 这是赫连琉璃说的最后一句话。 待那身影消失在眼前,公孙白转过身,脸上仍然挂着一抹笑容。他拿起茶杯,又放下。似乎有些别扭,他轻轻的握了握拳。他大概觉得,但凡是人,便都是自私的。不管是赫连琉璃,还是李忱,又或者是他自己。他会夺走他所能看见的任何东西。 只是今天,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给他上了一课。 …… 大雨倾盆,霎时间,四周除了方才苏白的一声话语之外,再没有一点声音,甚至就连疯癫的林玲珑,都发怔了起来。无人敢说话,也无人愿意说话。似乎所有的事,便只剩下了苏白与林玲珑的对峙。她张开了手,终是说道:“都在这站着干什么,把林玲珑给本宫带走!这里是什么地方,怎能让她在此胡闹。” 林玲珑连忙抱住苏白的大腿,哭泣着说:“她真的来了!真的来了娘娘!”林玲珑哭得声嘶力竭,就连些妃子都觉得有些心疼。 “冤有头债有主,便是那施诗真的活过来了,你又怕些什么?”苏白深吸一口气,似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呵斥左右:“还不快些!” 那些公公哪里敢怠慢,赶紧去捉林玲珑。但是谁料林玲珑此时似是发了疯一样,不仅大嚷大叫,谁知就连力气都大了许多。三四个蓝衫太监,愣是没能将她擒住,还被她不停的抽打着。其余妃子都有些害怕,生怕这林玲珑会突然站起来扑上谁,都向后退了几步。 那林玲珑嚎啕大哭,就连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她死死的抱着苏白的大腿,被扒开,又去搂旁边的柱子:“娘娘,有鬼!有鬼啊!”这句话,便是林玲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我心里有些不忍,饶是林玲珑坏事做绝,但是是这下场,未免有些太过凄惨了。我虽然想要得知她口里的“秘密”,但是看她现在这般模样,又怎么好去逼问。加之苏白也不由别人多嘴的想要把林玲珑拖走,我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哟,这刚巧赶上了。” 就在此时,打从这长廊的那一头,走过来一个红袍公公,他的身后跟着几个蓝衫的小太监。 我抬头一瞧,这来的人,是海公公。 “见过海公公……” 众妃一并行礼,海公公也还了一礼。 苏白看了一眼海公公,又看着趴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林玲珑,说道:“海公公来我南苑,应当是有要事。不过本宫现在还要处理些事情,望海公公稍等片刻。”说着,苏白便又要人对林玲珑动手。 “娘娘慢着。” 海公公喝了一声。 “嗯?公公有什么事吗?”苏白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善。 海公公对苏白的表情如若未见一般,他眯眼道:“小奴这次来可不是来找娘娘的,而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来接林娘娘去太医院的。” “什么?” “皇上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苏白问道。 不只是苏白,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想问一问这个问题。距离事情发生,可还不到一个时辰,李忱远在前庭,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疯话 “这就不是小奴能知道的事儿了,不过娘娘放心。小奴在宫里这么多年,就是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假传皇上的旨意的。”海公公眯了眯眼睛,开口笑道。 苏白则是扬起嘴角,挑了挑眉毛道:“海公公所言,本宫自然是信的。不过你看这林玲珑此时疯癫至极,本宫奉了皇上的命令,要管制这后宫大小事宜,若是这林玲珑到了宫里,胡言乱语的惊扰了皇上,这要是怪罪起来,本宫应当如何是好?” 谁都看得出来,苏白不想让林玲珑跟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走。 她说话的语气格外的不客气,甚至还有一些咄咄逼人。以苏白的性格来说,用这种口气来面对皇上的传话人,显然是让人大吃一惊的。因为苏白很谨慎,也很圆滑。她知道怎么去讨好一个人,怎么去让这个人为己所用。但是显然,现在的苏白,并没有这么做。 海公公哼了一声,开口道:“这些话,娘娘还是去跟皇上去说吧。小奴不过是一个传话的,这样的决定,小奴可做不了主。”海公公挑了挑眉毛,然后道:“把林娘娘扶起来带走。” 苏白一听这话,心里着实怨恨起来。去找皇上?找皇上去说什么?讨骂吗?苏白不是傻子。但是此时她又无能为力。虽然心里恼怒,但是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当下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海公公,将疯癫的林玲珑带走。 待到林玲珑被拖走之后不久,苏白也拂袖离开了这里。她走后,其他人自然也就各自散了。回到宫里,外面仍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回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却又不知奇怪在哪里。很显然,苏白跟林玲珑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又绝对牵扯到施诗。 可以看得出来,如果这个秘密被捅了出来,对于苏白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也就因为如此,苏白才会格外的想要让林玲珑留在她哪里,但是岂料李忱从中横插一脚,彻底的断送了苏白的阴谋。我抿了抿嘴唇,心里不免想到,究竟是何人通风报信给了李忱? 若是无人通报的话,李忱是断然不可能这么早就知道消息的。 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人名,几个觉得有嫌疑的人,我也找不出他们通报的理由。 想到这,我不由轻叹一声。若是往日薛芙在宫里的时候,有事我还可以跟这孩子说道两句。此时她人已经不在了,便是只有薄月那个丫头能跟我言语几句了。但是那孩子天真烂漫,对于这些复杂的阴谋更是一窍不通,若是排忧解闷还行,真说起正事,她还是太嫩了。 我坐在梳妆台前,将玉簪拔下,然后梳洗了一番过后,便就了寝。料想这苏白的种子都种下去了,也该到发芽的时候了…… 第二日一早,还未来得及睁眼,李忱便派人来将我接进了宫里。说是有要事相说。我急忙赶过去,待到了地方,才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三妃都在。赫连琉璃脸色苍白,似是大病初愈一般。木美人则仍是那般模样,美艳动人,眉眼高傲。反观苏白,则是一脸的疲累,仿佛一夜未眠一样,就连眼圈都有些泛黑。 “参见皇上。”我朝着李忱拜了一礼,站在一侧。 李忱点了点头,然后冲我伸了伸手,示意我坐下。待我坐下后,他打量了一眼苏白,然后开口说道:“昨日的事,朕着实觉得有趣。” 谁都知道,他说的是林玲珑那件事。我抿唇不语,苏白也是神色正常,连一句话都没说。不过赫连琉璃却不知怎么,竟咳嗽了好几声,似是生了病一样,面颊通红。 “丽妃这是怎么了?病了不成?”李忱看了一眼赫连琉璃,关心道。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道:“劳皇上惦念,妾只是觉得嗓子不太舒服,并无病痛。”说罢,赫连琉璃冲着李忱盈盈一笑。李忱点了点头:“无事便好。若是身子不舒服,回头让太医去瞧瞧,费不了多少神。” “说起太医,那林玲珑的病症,也瞧出些眉目了。”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李忱微微一笑道。 苏白一惊,连忙问道:“太医怎么说!” “失心疯,受了极大的惊吓神智不清了。”李忱说完,看了一眼苏白:“怕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白的身子微微一颤,但是听到李忱这么一说,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玲珑与臣妾情同姐妹,她生了病,臣妾也是格外的着急啊。” 李忱笑道:“哦?是吗。可是朕怎么听说,惠妃你好像没有那么着急呢。昨日若不是朕的人提前赶到,恐怕朕就见不到她了吧。” 苏白不语,只是低着头,连辩解都没有。 很显然李忱也不想过多纠缠,于是轻声道:“朕很好奇,想听听看,林玲珑为什么疯了。虽然宫里也是风言风语,但是朕想听你们说说。”李忱看了一眼苏白,然后把手放到了腿上。 “听醒过来的玲珑丫鬟说。昨日玲珑在妾宫中饮酒,想要去如厕,却忽然发现前面走过来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子,面目全非七窍流血。说是要找玲珑讨命。玲珑便被吓得昏了过去。待到醒来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了。妾跟各位妹妹听到声音前去的时候,为时已晚。”苏白语气轻柔,似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 “也就是说,着所谓的冤魂,你们全都没见过。”李忱眯了眯眼睛。 苏白嗯了一声。 我能感觉到苏白其实是有些烦闷跟忧愁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白却对这些事情表现毫不在意一样。甚至于就连李忱的询问,她都能轻松的应付过去。我悄悄的看了赫连琉璃一眼,只见赫连琉璃更是波澜不惊,只是坐在椅子上饮茶,似是对其他事情都全然不感兴趣。 以前只是觉得苏白心机城府颇深,现在便是更加佩服她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口道:“这人疯了,说其他的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妾觉得,还是暂且好生安放玲珑最为紧要,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就是了。” “啧啧,皇上,妾听说……那昨晚,施美人的鬼魂,可是缠着林大美人的身子,死活不放呢。而且林大美人虽然疯了,但是嘴里那一句句疯言疯语,可还饶有深意呢。”木美人瞥了苏白一眼,开口说道。 李忱微微一笑,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场面:“昨日,林玲珑确实说了很多……疯话。” 苏白眼皮抖了抖,恍若未闻。 “皇上,妾以为……怪力乱神之说不可谣传。若是闹得满城风雨,后宫之中难免人心惶惶。妾以为,善恶终有报,旁人勿多心。” 我开口说道。 李忱笑了一声。 “好一个善恶终有报。妾听说前一阵,那施美人可是要加害与顾芳仪的。这善恶有报,难不成施美人是死于天谴?”苏白对我冷嘲热讽的说道。 “难不成苏妃,认为这人,是妹妹我杀的?”我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 “够了,朕不是来看你们吵嘴的。”李忱喝了一声,我跟苏白皆是停了下来。 “皇上。” 李忱抬起头,看向赫连琉璃:“丽妃有话边说。”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开口道:“妾以为,此时可大可小。施美人并非无过而死,她林玲珑也并非是无病而疯。这两件事,妾以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因有果。只是这林玲珑乃是惠妃娘娘苑内的人,再加之施美人曾经毒害过顾妹妹。这件事若是不查的妥帖一些,怕是难以叫人信服。但是若是闹得满城风雨,便真如顾妹妹所言……怕是要人心惶惶了。” 李忱点了点头:“丽妃所言极是,不过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木美人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见缝插针的贱货!” “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太后经常对皇上你说的那句话。” 李忱微微一愣,看着赫连琉璃。 “若是皇上记得,便就按着那句话的意思去做就好了。若是皇上不记得,那……便按着皇上你的意思去做好了。不过皇上要记得。不管是什么事,一定要分清楚主次,这件事关系重大,可不能马虎了事。”赫连琉璃轻轻笑着,但是眉眼之中却格外严肃。 李忱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我们四人,然后道:“朕先去看看她,有什么事,等朕想清楚了再说。你们这些日子便好生待着就是了。”说罢,李忱便先走一步。 几日下来,宫中没有任何动静,虽然大家都在猜测,但是心里也都没底。不过那施美人冤魂的说法,倒是没什么人关注了。不过就算是块石头扔到了水里,也总有触底的时候。没过多久,消息便传过来了。大抵是让人觉得有些骇人的消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后宫。 林玲珑被打入冷宫,终年不可见日。其家族势力被尽数拔出,九族除三族。与之牵扯的施美人,则因为谋害罪,被株连九族,全家上下没留一个活口。 我咽了口口水,忽然想到当日赫连琉璃在走后跟我说的那句话。那句太后在皇上很小的时候,经常对他说的话。 “成大事者,斩草除根,至亲可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香 自打李忱那里传来了消息,后宫之中更是议论不绝了起来。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这种可议论的声音,自然是小了很多。这群妃子也都不是傻子,自然也清楚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虽然苏白也跟李忱提过,说这裁决有些不公云云。但是却也被李忱一句:“骄奢难寻,冥顽不明。”给驳了回去。 可以说,林玲珑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听人说,这几日苏白的脸色也不大好,大抵是因为林玲珑的关系。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应当怎么做,怎么在李忱的面前表现的好。那夜的时候,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人再去谈论了。有传言说,就是因为林玲珑将所有事情都吐了出来,李忱一怒之下才将她打入冷宫去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后宫的妃子一个个还是三缄其口,生怕惹火烧身。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玲珑是苏白的心腹,施诗向我投毒这件事,必然是林玲珑去指示的。但是其中的苏白,又怎么能撇的清关系。只不过现在的知情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就算是李忱想要较真,他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来劝服苏白。 而且由于苏白现在的身份,就连李忱想要动她,也不由得再三思量了。 这一日,我在宫里小憩,沈流苏便来了。她一脸憔悴,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我拉住她的手问:“这是怎么了。” 她摆了摆手,也不说话,一头栽在我的床上便睡了下去。我也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她如此疲累,我又怎么好不让她休息。大概过了几个时辰,沈流苏睡得饱了,睁开眼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我要些吃的。我见她说话有气无力的,忙让薄月做了碗粥给她端了上来。 她喝过了粥,也有了些力气,靠在床头跟我说了声谢谢。 “这是怎么了。”我问她,心中难掩惊讶。 她摇了摇头,开口道:“怎么了,我看起来是不是很狼狈?” 何止是狼狈,往日里的沈流苏,怎么会这般模样。就像是被丢到小黑屋里饿了三天三夜一样。 “心里有一股恶气,吃不好睡不好。每日躺在床上便是噩梦缠身。”沈流苏摇了摇头,开口道:“来你这地方,还能舒服些,再在那南苑待着,我怕是真的要疯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瞧着她。 沈流苏哀叹一声:“本以为在南苑待这么久,就算是扳不倒惠妃,也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但是谁知道,到最后我还是人家眼里的一颗棋子。可有可无。现在皇上更是对她宠爱有加,这林玲珑死了之后,惠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所以啊……我现在是骑虎难下。” 沈流苏把头靠在窗边,一脸愁容。 我看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笑,于是道:“现在她的位置堪比皇后。你又何苦跟她争风吃醋。做好你自己的不就结了。现在没了林玲珑,她苏白也等于少了条胳膊,这个时候只要我们不乱,还怕扳不倒她吗。别多想了,好好休息……这身子要是熬坏了,就是你能胜过她,也是胜不过了。” “可是……”沈流苏眉头紧皱:“可是你让我寄人篱下听人差遣,这简直是让我寝食难安。” 我摇了摇头,对她道:“可是我们现在不还是有命吗?” “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能出头。她苏白早晚有一天也会失宠。你在她最得意的时候去攻击她,待她失宠的时候没到,你人就不在了……流苏,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想不明白呢。而且皇上现在忙于政事,后宫越少出事,他心里便越开心。你现在跟苏白争风吃醋,若是不小心,让皇上开了刀了,怎么办?” 我问她。 “罢了罢了,怕也只能这样了。”沈流苏苦笑一声,似是有些疲累。 “过了河的卒子,还真是不能回头的。顾影怜,你说……我们身在这宫里,这诸事,真的值得去做,去等?”她看着我,只觉得满是委屈。 轮容貌,沈流苏的容貌仅次于木美人,在百妃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论地位,除却三妃,这后宫之中,能与她平起平坐的人也就只有六人。出身望族,家底殷实,但是却偏偏不得宠。或许是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疑惑,以至于沈流苏自己觉得,她可能等不下去了。 我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 这入宫的妃子,便是那过河的卒子。可以左右逢源,可以一往无前。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后路,早就随着那宫门的闭合而被切的两段了。想要进来,容易。但是想要出去,难。可是既来之则安之。过了河,便要祈求着那身后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够护着,打心眼的护着。若是他弃之如敝屣,那么便只能自求活路,哪怕如履薄冰。 但是李忱终究是李忱。他坐拥江山,也拥有美人。他可以万花丛中过,也可以片叶不沾身。这个性情薄凉的男人,恐怕就连血液跟心脏都是冷的。我猜他的心都是小的,小到只有手指那么大。能站在他心上的人,可能寥寥无几,能让他挂念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是李无陵呢。 “好了,我先走了。”沈流苏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睛,起身收拾了一番,便向外去了。我拉了拉她的手,叮嘱道:“别做傻事。” 我不想她变成第二个薛芙。 她微微一笑,松开了我的手。 夜凉如水,明月如钩。 我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回想着白日里,沈流苏曾经说过的那番话。说不被影响是假的,但是却又影响不得什么。大概只是觉得……有些心酸。 我吹灭了灯,以萤火为光,望着窗外。不多时,吱呀一声,我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我以为是薄月,便小声说了一句:“姐姐就不吃宵夜了,你拿回去自己吃了吧,早些睡别累着。” 薄月的回应没等到,等到的,是一双用力的臂膀,从我们轻轻的将我搂住。我被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忽然又闻得那熟悉的花香。 “怎么,难不成要打朕?” 我轻轻的从他怀里挣扎起来,然后坐到一旁道:“你怎么来了。”他抿了抿嘴唇,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你跑什么?” 我低着头,不言不语。 “难不成以后朕来你这,还需要提前通知你一声?”李忱又气又笑的说道。 我偏过头:“我可没这么说。” “每一次见你,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今日还好,看起来生龙活虎了一些。若是天天都是这副模样,那朕也不必每天都在宫里挂念着了。”他将我的头放在他怀里,声音很轻。我本来是不困的,但是闻着他身上的香味,听着他说话,就仿佛听了摇篮曲一样,听着听着,便要睡了。 “那施美人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你心里安心一些,朕也就安心一些了。宫里的诸多是非,我想你也不要去参与了。”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语气如酥。 我转过头,从下面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为什么要诛了施美人九族。还有林玲珑的,我都不太明白。” 他语气微冷:“有些人该死,只是为了大局,所以他们还能苟且着活着。朕可以忍,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的眼睛犹如刀剑一样,在漆黑的房间,透着银亮的光。我觉得有些寒意,拉了拉他的衣裳。这个时候的李忱,让我想起了一把古书中记载的刀。 鸣鸿。 生于黄帝之手,却行杀伐之道。 “或许,就只是在意?”我看向他,小声的说。 “在意?”李忱挑了挑眉毛,然后摇了摇头:“后宫争风吃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朕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些底线,是不能跨过去的。就好像是这宫里,有些门,是是永远都不能开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忱闭着眼睛,仿佛在回忆很多年前的往事一样。 “有什么故事吗?”我笑吟吟的摸着李忱的脸,开口说道。 李忱愣了愣,然后摇头道:“没有故事。” 故事故事,都是故去的事了,不说也罢。他的性子,一贯如此。 “大概心里还是在怪我吧。”李忱想了想,然后指着我的鼻子:“因为苏白?” 我识趣的闭上嘴。 “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随朕心愿的。我可以不顾大局,一刀杀了她,一了百了。爱美人不爱江山,给后世一个洒脱如周幽的恶名,也不错。她苏白做的事,还有你顾影怜做的事,难道……真当朕不知道?”他微笑着抚摸着我的脸颊,手指有些不老实的动弹着。 但是随后,他又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严肃道:“如果我只是你的李无陵,我可以这么做。但是我不仅仅是李无陵。我还是大唐皇帝,还是这李家子孙。” 他眼神温柔,细碎而哀伤。 男人和皇帝。 他二者都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人说 有人疚 仰慕,是距离理解这两个字最遥远的感情。 我仰慕李忱,也许我从来不尊敬他,但是我理解他。理解他嘴里的无奈,理解他心中的不甘。 我把头靠在他怀里,双手轻轻的揽住他的腰,呢喃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他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开口说:“朕半生来执掌干戈,所杀敌军所斩奸佞之臣不计可数,却也从未被什么冤魂叨扰过。那林玲珑保不齐就是被谁设下的圈套给吓到了,这才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了几句。不过她的话,朕也听得差不多了……打入冷宫,也是为了给苏白一个机会。” 李忱眯了眯眼睛:“朕不是不敢动她,她要清楚。” “我困了。” 我不愿他提起苏白,开口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李忱微微一笑,也知道我的不愿意。他将我扶起来,从后面抱住我,将头搁置在我的肩膀上,温柔道:“我还以为顾影怜是真的清心寡欲对谁都是一脸慈悲呢。” 我笑道:“那不是变成了好人了?我可是要当大恶人的。” “就不怕朕把你斩了?”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我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手腕,一瞪眼睛:“那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胡闹!” 他拍了我一下,然后忽然又满含柔情的抬起了我的下巴,轻声道:“若是真死了,就在那奈何桥上等着朕。朕在这人间能保你一世无忧,到了黄泉,亦不负你。”他轻轻说着,然后嘴唇忽的便印在了我的唇上,如冰瓣一样的凉,让我感觉到一阵冷意。 我的睫毛微微发颤,身子微微倾斜,双手揽着他的脖子。我闭着眼睛,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无陵……” “我在。” 他缓缓褪去我的衣裳,冰凉的手指在我火热的肌肤上划过,便像是在水中,翻起一层层涟漪一样。我抵着他的额头,开口道:“我只问你一件事。” 他遮住我的嘴:“我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再问,却又被他深情而又不容人拒绝的索取。说到底,终究是她的妃子……他有情,我有意。哪怕有万般说不得,他要,我给了便是了。 “我知道你的来意,但我不想去解释。是非曲直,我自有判断。”他捏着我的下巴,微微喘着粗气。我悄悄避开,然后看着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竟然知道,我是为了报仇而来的。这是我从未预料过的事情,但是想了想,应该这才算是最合理的吧。毕竟他是李无陵啊,若是连这一点都猜不透,那他就不是他了。不过反过来想一想,既然李忱他已经猜到了我是来报仇的,那么他应该也有想过,要找我报仇吧。 我忽然感觉胸口一紧。 差一点忘了,我们两个还有着如此血海深仇。虽然到了现在,我自己也在怀疑,但是当年的种种事情,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这又让我不得不信。 我微微一笑,难免掺杂苦涩。 她拉着我的手,缓缓放到他的胸口上,让我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仍是闪烁着让人心动的光,颤颤而动。 “倘若有一天,你能杀我时,便将刀插在这个位置上。我不躲不避。” 他将头凑近我的耳旁,极致温柔的念着:“我就算死了,也是你的李无陵。” 话落,与月共遮。 最后烛影燃灭相对无言,只余红罗帐晚春意深深…… 次日一早,我睁开眼,天已是亮的。感受着被子里还残留的温度,我缓缓的将自己裹在其中,不愿意出来。 应该是有些依赖的,我对自己这么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大概天还没亮,他人便走了。想想也有些好笑,刚进宫的妃子,被唤去侍寝,没有哪一个不是欢天喜地的,也没有哪一个不是痛哭流涕对皇上感恩戴德。唯独我,第一次是在自己宫里,虽是满腹感动,但是心中却没有任何情绪。 不悲不喜。 直到薄月来我屋子,将那染着艳红花朵的布片拿走时,还不忘兴高采烈的对我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其实我是有些诧异的,我不明白,大唐女子是否都是这般,对皇上的采撷恨不得叩头跪谢。何必这般感恩戴德?不过是情到深处情不自禁罢了嘛…… 我翻过身,用被子遮掩着自己雪白的身子。 “皇上是何时走的?”我问薄月。 薄月看着我,恭敬的道:“禀娘娘,皇上大概是寅时走的。” 我点了点头:“姐姐饿了,宫里有吃的没有。”我靠着床边,开口问道。 薄月说:“娘娘想吃些什么?”我回说:“就做些青菜跟白粥就是了。这一早儿也不适合吃些荤腥的。姐姐我有些累,待一会儿若是有人来,能推的便都推了去。”我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甚至还有些困意。此时就连说话都觉得没劲,更别提要见谁了。 “奴婢知道了。”薄月冲我行了一礼,然后便匆匆的去了。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了好些时候,才慢悠悠的将衣服穿好,然后又瘫软在床上不愿动弹。待吃了些薄月做的小菜后,情况稍微缓解了一些,但仍是想睡觉。我虽然身子骨还算结实,但是怎么说都还是一个弱女子。李忱昨夜似是那野兽一样的横冲直撞,虽让人觉得快活,但更多的却还是冷静之后的疼痛与疲累。 我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或许这个时候有人应该会问:“不是来报仇的吗?怎么又这般对待人家了?” 其实我也问过我自己。问的时候还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轻啐了一声不要脸。大概那个时候脸就是红的,心里固然有执念,但是却仍是劝说自己:“接近他是为了更好的去了解真相,他本就是皇上,这有什么不对的吗……”诸如此类的等等借口,大概是给自己找了好多。 我微微一笑,脸上再没有以前那么红了。 其实就是怕,再没有机会跟他同床共枕了。真的怕,再没机会在他怀里睡着了。 万千理由,皆因如此。 …… “娘娘,皇上退朝了。” “嗯,我知道了。”赫连琉璃轻轻点了点头。她在纸上轻轻的写下一行字,手指因为用力而略微苍白。大概没人能懂,把自己最心爱的人推到别人怀里的那种痛楚。赫连琉璃本以为自己大概是金刚不败的,不会有什么事能影响她的的情绪。但是她错了。 打从她知道李忱是从顾影怜房中出来的那刹那,她便心如刀割一般的难过。 “咳咳……” 她开始咳嗽起来,格外的严重,就连脸都浮上了一丝血红。“娘娘,你没事吧。”一直站在门口的侍女急忙的跑过来,紧张的看着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身子孱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她抄起手边蝶粉色的手绢,用力的咳嗽着,似是要把心肺全都咳出去才罢休。 过了一会儿,赫连琉璃缓缓的喘了口气,然后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手绢上的血迹。犹如花朵一般的艳红。赫连琉璃微微一笑,抹了抹嘴,顺势将那手绢盖好。她的脸色很苍白,似是没有一丝血色一样。她瞧了一眼那侍女,然后开口道:“你去给我倒杯水。大概是受了风寒了,你去派人到太医院给我要一副药,就说这药是我要的。” “娘娘这一阵子太操劳了,太医都说了,娘娘的身子,不宜熬夜的。” 这几日,赫连琉璃经常熬夜批阅李忱剩下的奏折,且加上用脑过度,身子也越发的削瘦了。虽说她也出言制止过,但是自己主子的这个脾气,倔起来,就是李忱都拿她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侍女丫鬟,又有什么法子呢? “你尽管去取药便是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轰走侍女,赫连琉璃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她瞧了一眼桌边那遮掩着的蝶粉手绢,似是怕被谁发现一样,连忙扔在了角落里。“还真是累的教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笑了笑,赫连琉璃闭着眼睛,似是小憩一样的坐在椅子上。其实身体有碍,这话说来是真的。 但是还不至于要了命。 赫连琉璃抬起手,揉了揉鼻梁,大概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她的动作看上去很缓慢,就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样,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若是细细观察,能看得出来,她手指的颤抖,那是来自于身体上的不适而产生的悸动。半晌,赫连琉璃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有病,这是宫里人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她有什么病,却没人知道。这也是赫连琉璃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可能是出于内疚,赫连琉璃对待李忱的态度,向来是百依百顺,甚至不敢也不肯有一点忤逆。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哪怕是当了一品正妃,她的心思跟行为,却还是像李忱身边的一个侍女。 她总对自己说,这是欠他的。 赫连琉璃看向桌上的那张宣纸,墨迹点点滴滴的洒在纸张上,染了许多。但是好在,还有一句是看的清楚的。她伸出手,用指甲轻轻的扣弄着纸上的墨,看着那句诗,温柔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牛马与龙象 自古宫中多怨女。 但凡是被选到宫中的女子,其实大多数,就连皇上的样子都很难见得,能见龙颜一面,便已是天大的恩赐。有些得宠的妃子,骄奢无畏,可是一旦失宠,便注定要在这宫中孤独终老。再加之因为顾及皇室的面子,妃子是极少被皇帝亲自赐死的。因此,便有了冷宫。皇宫里的冷宫,并非一处,而是四处。后宫有四苑,东南西北,冷宫也一样有四处。 薛芙缓步而行。 对于冷宫,她很熟悉。熟悉到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她一个人,双手抚在身前,眸子里没有任何表情。整整三百二十七步,这是上一次来冷宫,薛芙自己一步一步数过来了。走一步,便落一滴泪。而如今,走一步,她的心,便冷一分。大概是永远难忘,那一日在冷宫里受到的屈辱,也永远难以释怀,那一日在冷宫所受到的遭遇。 “开门。” 她嘴唇轻启。 上一次来,她是无足轻重的妃子。这一次来,她是众人皆知的芳仪。 守在门外的侍卫不敢怠慢,连忙将大门打开,冷宫里冰冷而又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有些让人作呕的味道。她摸了摸手臂,一步踏入。身后厚重而又结实的铁门悄然闭合。身后的光明与薛芙内心的善意,在此刻戛然而止。从身体内向外透露而出的,只有让人心悸的冷意。 “参见薛芳仪。” 薛芙抬眼瞧了瞧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嬷嬷,因为上次的事情,看守冷宫的人早就换了。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嬷嬷,非但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毒辣与冷冽,反而格外的温顺。就像是苏白宫里养的那只白猫一样。 “林玲珑被关在哪里。” 薛芙轻声道。 她的声音平静的吓人,就像是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 “老奴……老奴这就带娘娘去。” 那嬷嬷越发的卑微,险些跪在地上。 “不必了。”薛芙缓缓开口,然后向前迈出步子:“本宫自己去。” 她双手抚在胸前,身后嬷嬷远远跟着。这冷宫里的妃子,大多都癫狂入魔,要是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就是自己这条命搭上,都不够赔的。想到这,这嬷嬷遥遥的跟在薛芙后面,也不敢做声。这些大多疯癫又痴傻的妃子,隔着铁笼,看着薛芙,或是傻笑,又或是哭泣。 薛芙目不斜视,直盯着前方。 在薛芙的面前,无数看不清的细小尘埃,在空中四散飞扬,就像是滚着墨迹的白雪。乌黑的姿态纷落而下,似是沾染着空气中无数妃子的冤屈与怨气。薛芙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在这只有烛光的冷宫之中,她的眼睛犹如火焰一样的灼亮,让人觉得耀眼。 大抵是没有人能够清楚的看见的,在她的眼睛里,那呼之欲出的恶毒与果决。 或者是大声嘶吼的妃子,又或者是掩面哭泣的哀嚎,又或者是趴在地上舔舐着泥土跟躺在床上发愣的人……后宫有百态,佳丽更有三千。但是是谁都想不到的。那些在外风光靓丽犹如神明的妖娆女子,一个个的来了这冷宫,如此狼狈和不堪。 但是薛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有错就要挨打,没有本事就要忍受。这是薛芙用自己的屈辱跟过去学到的,那犹如跗骨之蛆的痛恨从脚趾一直蔓延到头顶,从灵魂深处将那所有的善良跟纯真抹杀的一干二净的屈辱,这大概是薛芙这辈子都刻骨铭心记得的。 “到了。” 身后嬷嬷颤抖而又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芙停下步子,粉色的衣裙沾染着些许灰尘。但是她毫不在乎。这种肮脏跟散发着霉味的空气,她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她必须承认,她并不习惯这里,甚至每一次回到这里,她能感觉到胸口里透着让人作呕的刺痛。 薛芙转过身,看着铁牢里趴在床上,像只青蛙一样的女人,轻声说道:“开门。” “这个……娘娘……这不合规矩啊。”那嬷嬷有些为难道。 “本宫让你开门。”薛芙歪过头,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匆匆对视,那嬷嬷浑身一颤,二话不说,灰溜溜的走过来,从腰间的一大串钥匙里,摸出一把,颤颤巍巍的将门打开。 大概是已经彻底发疯了,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趴在窄小床铺上的女人,倏地抬起头,长发披面。漆黑如墨的发丝上已经染着点点白霜。古人常说一夜白头。公孙白如此,李忱也如此。本以为只是过于悲伤才可导致,现在看来,凄惨亦是如此。 相比较起她话中的施美人,此时的林玲珑大概想不到,她其实是更像那孤魂野鬼的。她白色的衣服上沾染着污秽,恶臭熏天,她赤着脚,用干枯的手掌拨开头发,露出的是一张让人觉得可怖的面容。削瘦,颓废。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让她看起来不像是才到冷宫一日,反而更像是一年。 “她啊,进来的时候就疯了!说话也是疯言疯语的,大晚上的没头没脑的瞎叫唤。我叫手底下的人好好的打了她一顿,这才老实了。”那嬷嬷看了一眼薛芙的表情,见她一脸冷漠,似是跟林玲珑有仇,这才敢放声说了一句。薛芙听过之后,点了点头:“候着。” 说罢,她便踏步进了那铁门之中。 当初的两个人,此时地位已然翻天覆地。 “让本宫瞧瞧,还能说话吗?” 薛芙看着林玲珑,开口说了一句。这一句话,是当初林玲珑来冷宫羞辱她时,说的第一句话。林玲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抱着自己的腿,不停的摇着头,不去看薛芙,只是喃喃自语,就像是患了失心疯一样。 “其实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不能说我是个善人,但自打我进宫开始,便没打算去交恶任何一个人。”薛芙看着林玲珑,似是放下了身段,不再以本宫自称。 “你打我,我便忍了。从小到大,那是我第一次挨巴掌,很疼,但其实我没想哭。只是觉得委屈,因为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不过是没生在一个好的家庭里,那有怪得了谁?但就因为这样,你便要让我跪下。倘若那天没有顾姐姐,其实我都不知道,我要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 薛芙的声音有些发颤:“几次相见,你不是让我喝光冷茶,就是让我倒掉你宫中夜壶。都是些小事,我不忍对顾姐姐开口,更怕与她麻烦。但你有何苦咄咄逼人?你今天这般下场,难道不是咎由自取?”薛芙走上前,轻轻的拨开林玲珑的头发,林玲珑吓得发抖,只是躲避,眼神里满是恐惧。 “一百二十三道伤痕。这是薄月哭着一条一条的给我数出来的。到现在,仍剩下十七条。”薛芙抽了抽鼻子,面色不变:“你脱光我的衣服,对我羞辱至极,有些方式是我此生难忘的残忍。但我活下来了,终究活下来了。我借着你主子的手,踩着你活下来了。我强忍着难过到窒息的夜晚,与皇上同床共枕。我强忍着心如刀割的心情,离开了哑阁……你可知道,这一切的最初,都是因为你?”薛芙眼睛里有些光亮,似是水花。大概是迷了眼,她抹了抹眼睛,此时的她,又像是那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哪里还有一点点的狠辣。 她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风雨飘摇的夜晚里,于舟过海。险些一个大浪要掀翻小舟,她用力攥紧,却是淋了一身的水。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薛芙的柔弱一闪而逝,仿佛透过盔甲的肌肤再一次封闭起来,不露一丝一毫。她挑了挑耳边的发丝,轻声道:“这都是我跟丽妃设下的圈套。对手是你主子,但是你是棋子……可有可无的棋子。” 林玲珑浑身发颤,不停的摇头。 “其实说到底,我不怨你,是真的不怨。”薛芙擦了擦眼角:“我知道你林玲珑没疯,大概还是想要苏白救你一命,然后准备东山再起。当初我不如你,家世,地位……我被你踩在脚下,是我活该。但是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活下来了,也赢了。” 说完这句话,薛芙提高音量,轻哼道:“叫几个公公带着板子进来!” 话音刚落,那林玲珑就跟疯了一样冲了下来,然后一把抱住薛芙的大腿,放声大哭道:“娘娘!娘娘!薛芳仪……薛芳仪……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了!我现在已经家破人亡了,只想好好活下去了却余生啊!求求娘娘你放过我吧!叫苏妃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吧,求求你了娘娘……我保证……保证出去之后,给娘娘做牛做马!做牛做马都行!求求娘娘放玲珑一条生路吧!” 林玲珑哭得声嘶力竭,难免叫人心酸。 薛芙任由她抱着,挑了挑耳边的发色,头上的白玉玲珑,在黑暗中光彩照人:“我说了不怪你,是真的不怪你,你死,是因为让我妹妹流了好些眼泪,让我姐姐差点命丧黄泉。” 薛芙蹲下身子,低声道:“我就这么两个亲人。” “娘娘!”门外,抬着红板的公公已经站的笔直。 林玲珑一脸的发愣,不知所措。 苏白抽出脚,转身向外走去,她用手帕遮了遮鼻子,轻启嘴唇。 “杖毙。” 寥寥两个字,已经判了林玲珑的死刑。 欲做诸佛龙象,先当众生牛马。 这个道理,薛芙懂,所以她还活着。林玲珑不懂,此生,便没机会再懂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杀害 沈流苏出事了。 待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刚好是我睡醒的时候。白天疲累了一天,紧接着刚刚睡醒,迎面而来的便是沈流苏出事了的消息,这让我一时之间,根本缓不过神来。一直到那传话的公公一脸焦急的说了三遍之后,我才彻底的反应过来。同时心中难免大骇。 “沈芳仪……出了什么事了?”我开口问他。若是小事,想必流苏也不会派人来跟我求救。只是若是大事……那要多大的事? “回娘娘……现在皇上跟几位芳仪正妃都在南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小奴也不知情。但是娘娘让我给你捎信儿的时候,特别嘱咐了,说是你要不去,娘娘她就危在旦夕了!”那公公咽了两口唾沫,开口便是让人觉得一阵凉意。“危在旦夕……”我喃喃自语,随后不由得咬了咬牙,开口道:“流苏这是惹了多大的事!” 我不敢怠慢,连忙床上衣裳,带着薄月跟着那公公去了。在路上,只见一向热闹的南苑门口罗雀,莫说是闲散妃子了,就是些公公侍女都看不到。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开口道:“今儿南苑的人怎么这么少?” 那公公一脸古怪,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瞪了他一眼,骂了声没用,旋即便让抬轿的人快些。我总觉得,沈流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似是有些不对头。 昨日她才来找过我,刚刚将她哄走,李忱便来我宫中了。紧接着第二日,她便出事了。算上之前施美人跟林玲珑的事,我一时之间,总觉得这后宫似乎要开始变天了。 到了南苑的时候我,那公公将我领进了门,便快步撤了出去。我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心里却更加惦念着沈流苏。于是不由得快步向宫中走去,结果刚刚踏进这宫里,我才发现,原来这宫殿,竟是苏白的寝宫!方才来的着急,也没细看,此时只觉得越发的不对劲。 到了室内,更是惊讶的瞠目结舌。 苏白竟然昏迷不醒了? 只见屋内算上我之外,芳仪正妃九人,全都在这了。除了与苏白交恶的木美人之外,一个个全都是脸色凝重,似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一样。李忱坐在苏白的床边,脸色阴沉。屋内便只有碧玺一个人,跪在地上不停的抽泣着。我带着薄月进了屋,对着其余人行了礼,然后开口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惠妃怎么了?” 李忱没开口,只是在苏白旁边,面色深沉。 “惠妃娘娘方才前去沈芳仪的宫里,可是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才走到门口,忽然就昏了过去。这一昏就是叫不醒了,也真是吓死人了。”祝如烟拍了拍自己高挺的胸脯,忧愁道。 “我看啊,保不齐是惠妃娘娘招惹了什么小人。”兰花用手帕遮了遮鼻子,冷哼了一声。 赫连琉璃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这个时候还斗来斗去的,像什么样子。”赫连琉璃的声音有些发凉,那种严肃的语气让其余妃子都不由的闭上了嘴。半晌都没人敢开口。 “朕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跟朕说,你们都不清楚。”李忱脸色一冷。看的出来,他应该也是听到消息才赶过来的,不过他听到的消息,必然不是沈流苏的消息,而是苏白昏倒的消息。 众妃子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先说。倒是赫连琉璃顿了顿,开口道:“皇上,苏妃昏倒这件事,据妾所知,只有一人得见。所以在皇上来之前,妾已经派人去召那丫头过来了。” 听得此话,李忱的脸色稍加好了一些。他说:“若是你们有一人办事能如丽妃一般让朕安心,放心。那朕也就不必跟你们长篇大论多费口舌了。” “皇上教训的是。” 我仍是有些茫然,不知事情前因后果,虽知道个大概,但还是瞧不出沈流苏究竟是哪里危在旦夕了。我看了一眼沈流苏,只见她微微的握着拳头,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极为的不舒服。我走到她身边,悄声道:“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沈流苏冲我苦涩一笑,只是摇头。 没多久,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奴参见皇上!”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什么事?”李忱皱了皱眉。 “小奴方才奉了丽妃娘娘的旨意,去沈芳仪府上拿人,但是却不想那侍女已经不在,好在在南苑大门截下此人。”那小太监气呼呼的说着。我看向沈流苏,只见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这……” 李忱皱眉。 赫连琉璃解释道:“这人是沈芳仪的贴身侍女,名叫绿柚,惠妃昏倒的时候,便就只有她看见了。” “一个侍女而已,为何堵截?”李忱再问。 “禀皇上,那绿柚携着沈芳仪宫中不少财物,似要逃出宫。”那小太监立即说道。“你说什么?”李忱皱眉,继而开口:“压上来!” 李忱的声音格外的深沉严肃,让人不敢有丝毫拒绝。没多久,那一脸煞白的绿柚便被压了上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我瞧了一眼沈流苏,只见她咬着嘴唇,似是有难言之隐,但是却又欲言又止。我看着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流苏也只是摇头:“有人要害我!” 话音刚落,只见那绿柚痛苦道:“娘娘救奴婢啊!” 这话一说,沈流苏也不由的有些慌乱,不由开口道:“你又无罪,何来救你一说?你携本宫财物,又要逃到哪里去?”那缴过来的财物被那小太监扔到地上,露出来无数金银珠宝。木美人瞧了一眼,冷笑道:“哟,这好东西还真是不少呢。看来沈芳仪平时也没少得到皇上的赏赐啊。” “朕问你,你要到哪里去?”李忱问她。 那绿柚一脸惊骇的看着沈流苏,然后又看了一眼李忱:“娘娘……” “朕在问你话,你看哪里!”李忱勃然大怒,冷喝一声。那侍女被吓得瑟瑟发抖,只得低声哭泣。 “你哭什么啊,皇上问你什么你说便是了!”沈流苏一头冷汗,似是格外焦急。而其余妃子,全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一脸的幸灾乐祸。那绿柚抹了抹眼泪,咬着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李忱道:“皇上,奴婢是看着娘娘害了苏妃的……娘娘怕奴婢泄去了秘密,这才赏赐给了奴婢这么多金银珠宝,让奴婢尽快离去。奴婢念着这些年娘娘的厚恩,也不敢怠慢,可是这才刚出门,就被几位公公给抓了回来。” “你说什么?”沈流苏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绿柚一般,她语调颤抖的看着绿柚,出声道:“……你,你再说一遍,是谁害了苏妃?”沈流苏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 那绿柚伏地痛哭,嘶哑道:“娘娘,皇上都坐在这了,你就招了吧。你就当念着绿柚这些年来的服侍,别再嘴硬了!”沈流苏不理她,扭过头看向李忱,真挚的说道:“皇上冤枉啊!这个贱婢在污蔑妾啊皇上!”沈流苏说着,更是要上手去打那绿柚。 李忱眯了眯眼睛,也不说话。她的眼睛看着那绿柚,开口道:“你给朕,仔仔细细的说清楚。有一点差错,掉在地上的就是你的头。” “是,是!”那绿柚哪里敢怠慢,擦了擦脸色的泪水,然后开口道:“这些日子来,苏妃得到皇上您的恩宠,但是却疏忽的整个南苑的其他妃子。再加上我家娘娘又是许久未受皇上临幸,这一着急,便上了火……也不知娘娘从哪里得来的奇怪方子,说是用秘药浸泡银针十二个时辰,在子时的时候插到大门外三步远,若是有人踩中这银针,便会昏迷不醒直至死去。” “哪里来的这么恶毒的方子!”木美人掩唇,惊讶道。 那绿柚咽了口唾沫,接着道:“第二日一早,娘娘便叫我去找苏妃,带着苏妃踩到那针上……结果刚一踩上,苏妃就昏了过去……呜呜,皇上,奴婢知道错了,就皇上绕奴婢一命啊。”那绿柚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听了她的话,沈流苏被气得险些昏厥过去,好在我在一旁抚着。李忱一脸严肃,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去给朕将太医宣来,仔仔细细的给朕找一遍,惠妃到底是因为什么昏倒的。”领了命令,那压着绿柚进来的公公又退了出去。 “皇上,就让奴婢一并跟着去吧。奴婢思念娘娘,想要快些看见娘娘好起来。”碧玺从地上站起来,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满是委屈。李忱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碧玺这才跟着小太监一并去了太医院。 “皇上,你要相信妾啊。”沈流苏哭着,拉扯着李忱的衣服。 李忱瞟了她一眼,木然道:“松开。” 沈流苏被吓了一跳,哪里还敢在抓,只得掩面哭诉起来。我抱着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说是李忱,还真是人性薄凉,难分真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遵旨 我再一次的感受到了李忱的冷漠。他爱你的时候,你大概是千娇百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他不爱你的时候,你说什么,都像是笑话。我偏过头,看着面色如纸的沈流苏。事到如今,似乎只有太医能够证明她的清白了。 太医很快便到了。 苏白此时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已是我早就失去了气息。那太医手脚也算麻利,眼观鼻鼻观心,褪下苏白的靴子,好生查看了一番,旋即,只见他从药箱里拿出一根木棍,抵着苏白的脚掌,手指一探,竟取出一根手指长短的银针。那银针上还有点点暗红色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李忱眯了眯眼睛,开口道。 那太医恭敬道:“禀皇上,这根银针上有毒。惠妃娘娘昏倒,十有八九,便是跟这银针有关系。” 一语既出,平地起惊雷。 “这可是你看见的,沈芳仪所埋下去的那根针?”李臣指着那太医手里的银针,问那绿柚。那绿柚先是看了几眼,然后道:“回皇上,就是这根!这是根双头针,奴婢绝对没有记错。”太医松开手将银针放在白色的绢布之上,果不其然,是一根双头针。 “惠妃娘娘何时能醒?”李忱问太医,那语气,显然是在压着火气。那太医舔了舔嘴唇,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禀皇上,这毒是何毒,臣还不清楚。需要拿回太医院检查一下才好下定论。不过臣可保证,惠妃娘娘绝无性命之忧。所以皇上不必过于着急。” 李忱点了点头,道:“一日之内,查明此毒。” “微臣遵旨。” 那太医领了旨,急匆匆的便下去了。 此时太医退下去之后,整间房间里面的温度,骤然间降到了最低。就宛若瞬间到了寒冬时节一样。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就连大声的喘气,都无人敢做。沈流苏趴在我肩头,似是力气全无的抽泣着,旁人或笑或惊,亦都等着李忱一个人的话。 每个人都知道,李忱发火了。但是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却没有谁能说出个所以然。 许久,李忱说道:“这方子,你是从哪来的。”他笃定,是沈流苏害了苏白。 刹那间,整个房间里面的温度,就像是一张纸一样,被火焰瞬间点燃。就像是突然绷紧的弦一样,差一点,就要崩离溃散。 “皇上……” 沈流苏在我肩头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李忱。 “朕问你,是从何处得的方子……”李忱又问了一句,眉宇之间似是有些不耐。 “皇上,妾冤枉啊!妾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这什么方子啊!”沈流苏摸了摸眼泪,有些难过的说道。可是就在她刚说完话的时候,那兰花却不由的讥讽道:“你若是不知道,难不成是惠妃自己把那针刺进脚掌里的?” 兰花说完,鸦雀无声。 虽然一开始我也怀疑这件事有苏白的影子,但是稍微想一想,苏白就算是城府再深,也不至于去以身犯险。因为这对她而言,并不值得。沈流苏本就是南苑的人,她想要陷害沈流苏简直是多此一举。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削弱自己的势力。难不成…… 我看了一眼沈流苏,心说难不成她为了得宠,竟出如此下策来对付苏白?如果真是这样,我不由的感觉到一阵气恼,沈流苏啊沈流苏,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不成你以为苏白死了,这后宫太平了?不过虽然我脑海中出现了这种想法,但是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愿意,并且非常信任沈流苏的。 “皇上,妾以为……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赫连琉璃也帮着解释了一句。 李忱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沈流苏:“朕再问你一次,那方子是从何处来的!” 在这后宫之中,毒药并不难得。一般妃子要鸩杀谁,也都是悄悄的处理掉尸体,就算是太过扎眼的,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侍女罢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昏过去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侍女,而是苏白!是在这后宫之中,权利跟皇后同等的苏白。 “妾是真的不知道啊皇上。”沈流苏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委屈。但是现在种种迹象,谁又能证明她的委屈? “皇上……” 这个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的绿柚轻轻开口。 赫连琉璃皱眉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她是在帮沈流苏。 李忱看了一眼赫连琉璃,然后对着绿柚道:“说。” 那绿柚叩谢之后,开口道:“启禀皇上,奴婢知道……娘娘,沈芳仪跟太医院的温太医交情颇深,也许这药是那温太医给的也说不定。”绿柚瞥了一眼惊怒的沈流苏,连忙低头。 “温凉玉?”李忱冷笑一声:“去给朕找!” 底下人又忙出去了。 “你个贱婢!本宫待你如何你自己说!你竟然反过来如此对我?你个贱婢!”沈流苏此时就像是疯了一样,想要去捉那绿柚的脸,我站在她身边,连忙将她拦下来,生怕她做什么傻事。那绿柚被吓得不轻,也不敢在靠近沈流苏,灰溜溜走到了一边。 “哟,这还有恼羞成怒的意思?”木美人掩着嘴,咯咯的笑着。 我瞧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时候就连她也在落井下石。 “你冷静些流苏!”我摁着沈流苏的肩膀,轻喝了一声,沈流苏趴在我肩膀上,又哭了起来。那模样让人心疼,又让人觉得心碎。但是李忱此时仍是面无表情,眼底的愤怒似是快要喷薄而出。我咬了咬嘴唇,在这房间之中,明明全是人,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的人情味。 没过多久,那传话的太监进来了,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开口道:“禀皇上……温太医他……” “他怎么了?” “温太医他自杀了!” “什么?”李忱似是没听清,提高了音量,想让他再说一遍。那太监低着头,从腰间一抄,然后双手递在李忱身前:“温太医自杀,是小奴去时才发现的,其他太医均不知情。但是温太医死前似乎留有一份遗书,请皇上过目。” “你认不认识那温凉玉?”我低声问沈流苏。 沈流苏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我:“我哪里认识什么太医院的人,都是那贱婢胡言乱语的!” 李忱将那纸张从太监手中抽过,放到眼前一扫,只见李忱脸色大变,旋即竟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啪的一声,桌子上那昂贵的青瓷花瓶瞬间变成碎片,桌子都轰然倒地。李忱站起来,看向沈流苏,大声呵斥道:“沈流苏,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去下毒谋害惠妃!” 李忱就像是一头发怒的老虎一样,谁又肯在这个时候替沈流苏说话。李忱抬手,啪的一声,用力的甩在沈流苏的脸上,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她:“朕从未亏待过你沈家,也未亏待过你。但你自己瞧瞧,睁大眼睛看看!沈流苏,你说朕该不该杀你!” 他把那张纸仍在沈流苏的脸上,语气极其激动。 沈流苏只顾着哭,哪里还有空去看那纸张。我随手抄过来,略微扫了一眼,直感觉浑身发冷,脸色大变。那温太医留下来的遗书之上,竟然写着多次给沈流苏配置毒药,甚至还说沈流苏曾经色诱过他。不仅如此,那温太医,竟然将施美人的死,也一并盖在了沈流苏的头上。 我知道,沈流苏是被人陷害了。 不过就算是知道沈流苏是被陷害的,又有什么办法?温太医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我咬了咬嘴唇,开口道:“皇上……” 李忱一抬手,拦住了我,目光如电语气森冷:“求情者,一并罚之。” 后宫之中,本就是独善其身幸灾乐祸的地方,更何况今天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四苑之中站在最顶端的妃子们了。她们可不傻,见皇上这么说了,谁还敢给沈流苏求情。 “顾芳仪,还真的是跟沈芳仪情同姐妹呢。”兰花冷笑一声。 赫连琉璃眯了眯眼睛,瞧着她:“兰芳仪,不该说话的时候,少说话。”兰花一瞧开口的是赫连琉璃,一对眼神,立马吓的不敢多嘴。 只见李忱鼻翼微微张阖,目光落在沈流苏脸上,他目光森冷,犹如刀子一样,沈流苏直被吓得躲闪。 “皇上息怒。”赫连琉璃带头,众妃一并跪下,求李忱息怒。但是李忱还是李忱,他所做的决定,又岂是旁人能够随意修改的?她大手一挥道:“赐死。” 沈流苏不敢反驳,只是哭着说冤枉。我这才知道,沈流苏为什么执意要我来……若是我不来,怕是她今天,真的就要冤死在这里了。我咬了咬牙,挡在沈流苏的前面跪下:“皇上不许妾为流苏求情但是妾不得不为流苏请命。自打进宫以来,妾独得流苏照顾,以妾了解,流苏品性如何,妾再清楚不过。希望皇上能够三思,念在昔日流苏为皇上服侍的份上,给流苏一次机会。” 我埋下头,深深的叩在地上。 “顾影怜!” 他叫我的名字,勃然大怒。 在我身后,已无一人替我开口,只有沈流苏兀自抽泣。 我没抬头,只是跪在地上。 “好好好!”李忱冷笑一声:“沈流苏目无法纪,残害正妃,本应为死罪,朕念她多年辛苦,故夺去身份,幽禁在流云宫,不得朕的命令,谁都不许去见她!另外顾影怜以身试法,贬为美人,以儆效尤。”说罢,李忱瞧了一眼那绿柚,冷哼一声,向外走去:“罪女绿柚,杀无赦。” 我跪伏在地上,满脸泪光:“妾……遵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绝情 那一日,自从我被薄月送回来之后,我就没在见过沈流苏了,更没见过李忱。后来听说苏白醒了,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薄月见我日渐消瘦,只是着急,连忙对我道:“娘娘,可不能熬坏了身子。”但我心里挂念着沈流苏,这饭菜再香,也吃不出什么滋味。 被幽禁在流云宫,剥去身份的沈流苏,跟寻常服侍妃子的丫头没什么分别。虽然外面的人进不去,但是流云宫侍女太监不计可数,沈流苏这般性子,从前对待他们就不是多客气,此时骤然失宠,虽然李忱没有说些什么,但是保不齐沈流苏手底下的那些人会不安分。 我已经失去一个薛芙了,此时若是连沈流苏也救不出……我咬着嘴唇,只感觉一阵难过。曾经我一点也不艳羡与别人的权利跟地位,但是我现在……若是皇后,甚至是那一品正妃,是不是沈流苏的日子,都会好过一些?不过我现在,就是连那芳仪都不是了。往日跟兰花遇上面,她就算不喜我,也不敢对我放肆。但是如今在这北苑遇着,免不了的就是对我一番冷嘲热讽。 “娘娘,惠妃娘娘的侍女碧玺求见。” 薄月推开门,跟我说着。 我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抹去,这才下了楼,去见那碧玺。碧玺仍是跟以前一样,穿的很干净,她恭敬的站在门外,并未因为我身份的变化,而暴露出一些不敬的动作。这点还是让我颇为满意的。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道:“有话便进来说吧。” “多谢娘娘。”碧玺走进来,躬了躬身子。 “你来找本宫有什么事?”我看着她,开口问道。 碧玺说:“惠妃娘娘醒过来了……” 我笑道:“是因为本宫帮流苏求情,惠妃娘娘有所不满了吗?” 碧玺连忙摇头:“娘娘误会了,惠妃娘娘只是让奴婢来给娘娘传个话。” “什么话?”我好奇道。 碧玺说:“惠妃娘娘说,她觉得这件事也有些蹊跷。并不像表面上看的,像是沈芳仪做的。所以请娘娘你放心。若是惠妃娘那边又什么消息,会及时来通知给娘娘的。” 我笑了出来。原来就连苏白都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蹊跷。就连她都发现了,我不相信李忱就没有一点怀疑。那张温太医的遗书看起来慷慨激昂振振有词,但是细读,任凭谁都能发现里面的一些破绽。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怀疑,此时也是死无对证了。 不过好在沈流苏并没有因此而被打入冷宫,甚至是被砍了头。 “嗯。”我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碧玺:“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娘娘……没什么话说?”碧玺似乎觉得有些诧异,望了我一眼。 “我相信惠妃娘娘能够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碧玺神色有些变化,朝我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 窗外月沉夜幕,凉如水。我一人在屋中饮茶,茶中带苦。 整整一日,我没有踏出过哑阁半步,也不是不想出门,只是觉得心头泛酸,单是起身都觉得烧灼难耐,就更别提迈开步子了。就连此刻喝茶,也只是想让那心头酸楚,消融一些。 “睡不着?” 我身后传来一道温醇的声音,声音充满磁性。我没回头,但也知道,是他来了。 终于来了。 “几日未见,方才听薄月说,你心情不太好。朕便上来瞧瞧,看样子,还真是让薄月说中了。”李忱坐在我旁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刚刚沾唇,他皱了皱眉:“怎么喝凉茶?” 我没开口,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想着茶水都凉了,看来这夜,也已经深了。 “过些日子,朕要御驾亲征。这宫里诸事,你多要忍让些,免得让人抓住了把柄。母后这几日也提及过你,有时间的话,多去坤宁宫走走。这坤宁宫离得近,不累。”他放下茶杯,语重心长。 我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双手放在茶杯上。冰凉的茶水与昏暗的夜色之中,似是只有他犹如火焰一样的眸子在燃烧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我能瞥见他喉咙在动,但是过了许久,他也未开口。直到我喝下茶杯里的所有茶。他才缓缓启唇:“天气凉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薄。就像是冬天里路上的冰,踩上去便要碎了。 我抿了抿嘴唇,终是开口道:“夜深了,皇上若是觉得冷了,便回宫早些休息吧。白天操劳了一天,到了晚上若是不能好好歇着,怕是身体会熬坏的。” “还是怪朕了。”他笑了一声,跟他的声音一样的轻。他看着我的侧脸,一只手抚在桌面上:“不是什么事都有道理可言的,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想的到就说的出的。在你眼里,大概是朕太武断,不管是对沈芳仪还是你,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但若不能决断这后宫之事,朕如何能治理好前庭之政?” “你有苦衷?”我抬起头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我跟李忱之间,像隔着座大山一样,过不去,看不见。 李忱看着我,他闭着嘴,只是看着我泛红的眼睛。一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住,方开口:“没有。” “这件事有蹊跷,妾希望皇上你能再三思量好好的查一查。流苏是什么样的人,皇上你比我清楚。你应该知道以她的脑子跟性子,是绝对做不出迫害惠妃这等事的。当妾求你……妾当初不能救薛芙,便已经内疚到了骨子里。现在再不能救流苏,我怕会此生遗憾。”我掉出眼泪,攥着拳头的求他。 大概是刻薄的,不只是李忱,这宫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是刻薄的。倘若此时被幽禁的人是苏白或者是木美人,我是绝对不会求李忱的。但是幽禁的人是流苏……是那嘴上像刀子一样锋利心里却如丝绸一样柔顺的流苏。她让我前去帮她,结果到最后,却仍是救不出她。我有内疚,比之从前更甚。 “朕知道。” 他眸子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就像是烧光了所有力气的木柴,变成炭的样子,脆弱无力:“你或许考虑的是你的情谊,是往日里沈流苏与你的情谊。简单而又纯粹的让人难以拒绝的感情。但是朕不能谈感情,不能只谈感情。太宗当年可以隔山而望后陵,朕做不到。玄宗当年可以宠一人而死社稷,朕做不到。” “那你能做到什么?”我的声音颤抖,他对我还是有情的,对我还是爱着的。 “若是有一日,惠妃欺辱与我。一如当初林玲珑欺辱薛芙那般。你当如何?”眼泪从眼眶落到肌肤上,滚烫的让人难过。但我却不想闭上眼睛,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一丝不忍。但我多虑了,李忱就像是一尊谁都打磨不平的棱角。 “朕会保你不死。” 只是不死。 我心里万念俱灰,只是摇头抽泣,然后在泪水里笑出声音。他知道许多,甚至洞悉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但他不说,也做不出。我有多难过,大概只有我自己明白。包裹在心里面的,那一层层最像是他的屏障,一点点的崩离破碎。我不怪他无情,只怪我无权。 “影怜。”他拉住我的手,声音沙哑。 “抱歉,妾累了。想要休息了。”我想要抽开,却被他用力的攥着。 “皇上,该回去了。”我说。 他只是看着我,一动未动。 “你到底要朕如何?”他手掌微微用力,让我哪怕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挣脱,我扬起嘴角,脸上的泪水浑浊的连视线都有些模糊,却唯独看他看得一清二楚。我心中酸楚,却笑着道:“皇上要得到的,已经全都得到了。妾现在还有什么是皇上可留恋的吗?” “顾影怜!”他勃然大怒,就像是一头狮子。 我趁势收回手掌,然后拽住肩膀上的衣裳,用力的拉开。雪白如玉的肌肤就像是花朵里的蕊,瞬间暴露在他的面前。我笑了起来,苍白的看着他:“我不躲也不藏。”李忱大怒,一把揽过我的腰肢,像是一头饥饿的狼,啃食着我所有的芳香与肌肤。我浑身无力,像是尸体一样的任由他,只是却止不住眼泪犹如火焰一般的涌出,然后烧灼着我脸上每一寸的笑容。 终究,是他耐不住了。 他攥着拳头砰的一声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变成碎片的桌子没有任何意外的贴在地上,茶水浸湿了地上的毯子,晕成一片。他放开我,就像是甩开一具尸体:“顾影怜,你放肆了。你应该很清楚,你只是南诏送过来的质子,朕没有你,并不缺什么,但你没有朕,你还是什么东西?” 绝情而又冷漠。 他没有一丝人情味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暖意跟痛苦。清澈的让人绝望。是啊,没有他,我顾影怜算什么东西?我笑了笑,摸了摸脸上的眼泪:“我还是我的顾影怜。” 是我自己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人与狗 所有的故事,都在一个笑容里全都走散了。 李忱仰头大笑着,没有一丝的恨意与愤怒。那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嘲讽。他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说:“你错了。不管是生是死,你都是朕的人。你逃不脱也挣扎不开。”我想象着,他是在做戏,假装绝情的对我恨之入骨,然后从满腔柔情转化为薄凉决绝。 但我找不到他的一丝破绽。 我看向他,声音平淡:“身子跟心,不是不一样的吗?” “好,朕知道了。” 他开口说,便是干脆。 我擦干净脸上所有的狼狈,然后冲他微微行礼:“妾……谢过皇上。” 他没有一丝犹豫,转身离去,被擦拭的干净的门扉轻轻打开又轻轻闭合,一直淹没他挺拔而又落寞的背影。在李忱消失之后,我所有的微笑跟矜持,全都化作泡影。我颓然的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漆黑的夜色之中,那仅存的一丝温暖也随着关门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我捂住嘴巴,本来想忍住那汹涌而来的泪水,但是却不知怎么,无论如何都再也忍受不住。 生在这世上,便要承受着这世上的残忍。因为你所遇到的,你所要去做的每一件事。全都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我曾经以为,哪怕我有着血海深仇,但是我的爱情也要是没有遗憾的。就算是我整个人生都乱七八糟的,起码我的爱情要是完整的,干净的。 但是现在,就此刻。 我发现,原来我人生中最遗憾最糟糕的,就是我的爱情。 笑,全世界便陪着你一起笑,但哭,就只有你独自哭。 …… “这人跟动物是有区别的,你看看你们,便是人。活着的,便是人。但是死了的,就不大一定了。”木美人横躺在榻上,手里端着酒杯。她玲珑的身段凹凸有致,就像是极美的花儿一样。在她面前,几个妃子或是站着,或是坐着,脸上不敢有一丁点的多余变化。 但是在木美人的正前方,却赫然站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一身碧绿色的衣裙,头发上插着一根绯红色簪子,看起来格外耀眼。但是女子的长相,相比较起身边的妃子们来说,着实普通了一些。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白的贴身侍女,碧玺! “碧儿,你跟着苏白有几年了?” 木美人伸出拇指,刮了刮中指的指甲,语气懒散。 碧玺开口:“禀小姐,整十五年。” 十五年。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碧玺的脸色一黯。木美人鼓了鼓掌,对着碧玺道:“十五年,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舍不得离开了。碧儿,你的回报本宫谨记在心了。我木家出来的人,总不能总是白眼狼不是。”木美人笑了笑,举起手上的杯子:“我倾城宫里,也应该多些这样的人。” 那几名妃子微微一笑,轻声附和。 碧玺整整服侍了苏白整整十五年,这十五年,碧玺自问,自己要比苏迁还了解苏白。若说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碧玺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情义的人,最起码,这么多年过来,除却传递一些消息之外,碧玺没有任何出卖苏白的地方。反倒是帮着苏白做了不少的事。 但是碧玺也知道,她至始至终,都只能是木家的人。 “这一次的事就做的很漂亮,若是没有碧儿的内应,怕是苏白还不能这么轻易的受到蒙骗。不过可惜了,那枚针竟然没扎死她!”说到这,木美人一脸的寒意。但是随即又转为平静:“罢了罢了,温太医也死了,这件事到这也就可以了。不过我也没料到,皇上竟然会这么宠着苏白这个小蹄子。不仅幽禁了沈流苏,还贬了顾影怜……”木美人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最近你们几个的嘴都给本宫紧一点!别惹出什么乱子出来!” “娘娘放心。” “娘娘,那顾影怜……”一个长得美艳动人的妃子开口道,带着些疑惑。她的嘴唇极其的红,仿佛血一样的颜色。木美人笑了笑:“顾影怜,本来以为她能帮着本宫做些大事,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没有她手下的那个薛芙有用。现在沈流苏已经没什么用了。找个机会……”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转过头看向碧玺,又是一脸笑意。她站起身,走到碧玺的身旁,拉着她的手:“碧儿这么晚还不回去,那苏白不会生疑吧?” 碧玺道:“娘娘放心,苏妃现在身子很虚弱,还不能下地行走。我已经派了人去服侍她,并且传话说我去了太医院。不会出问题。”跟着苏白久了,碧玺做事自然也是滴水不漏。木美人面露喜色,点了点头:“那就好。来人,去给本宫将前几日温太医送过来的东西拿过来。” 木美人拍着碧玺的手:“做完这件事,碧儿你便不欠木家任何事了。不管是留在宫里,还是回江南,本宫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说这话的时候,木美人很冷静。她的脾气一向是恩怨分明善恶各报。对于尽心尽责帮助了木家帮助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碧玺,木美人还不至于歹毒。 这也是倾城宫为什么一直有人给木美人做事的原因。 只要你哄着木美人高兴,帮着她办了事。就是没什么大地位,也少不了给些金银珠宝。不过木美人对待别人,也不光是好的一面,若是有人背叛了她,或者是与她作对。那么就算是剥皮拆骨,木美人也做得出。这是一个仿佛有着双重性格的人一样。 所以平日里在这倾城宫,旁人对待木美人也是小心翼翼的。 不久,侍女端着蒙着白布的盘子走过来,在木美人的身前停下。木美人拉着碧玺的手说:“来,碧儿。”她笑着掀开那白布,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玉瓶,瓶口用红色的布料塞着。木美人伸出两根手指将那玉瓶捏在手里,然后放到碧玺的眼前:“这是断肠红,无色无味,只要一滴,便可致人于死地。” 她将那玉瓶放到碧玺的手上,然后伸出手掌,指引着碧玺将它握住。 “把她放到苏白的汤药里。你知道怎么做吧。就跟当年你这么毒杀白鹭一样。放心,不会有事的。只要做了这件事,你就可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了。这些年来,你欠木家的东西,说句良心话,是还清了的。但是这件事,就当做是本宫在求你去办……”木美人微微一笑,说话的声音轻柔而又歹毒。 碧玺握着那冰凉刺骨的断肠红,看了一眼木美人。这么多年来,刺骨一般的寒意,她只感受过两次。一次是当年鸩杀白鹭的时候,第二次,便是现在。但是说起来有些好笑,那白鹭不是别人,而是苏白的母亲。当年江南道上的人,大多都以为苏白的母亲是坠亡的,但是殊不知,是被碧玺鸩杀的。 那是碧玺第一次杀人,而当时,木美人也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碧儿,你不会不答应吧?” 木美人看着碧玺,问了一声。 “这么多年,本宫知道,你不容易。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本宫都不相信。但是碧儿啊,你要知道,你现在在苏白身边,就算是立于万人之上,那也只是一条狗。你想要变成人,就还要听本宫的……苏白能给你的,本宫一样能给你。但是苏白给不了你的,本宫也能给。”木美人看着碧玺,沉声道。 碧玺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小姐……放心。你嘱托的事,碧玺一定尽力去做。但是也希望娘娘您能够说话算数……这件事过去之后,还碧玺一个自由。”碧玺抬起头,看着木美人。她的眼睛格外的执着,就像是散发着光芒的星辰。 木美人怔了怔,她从未见过碧玺这个模样,自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随后她也点了点头。随后,木美人还没开口,碧玺便出声拿着那断肠红退下了。或许是能够理解,亲手鸩杀跟随了十五年的主子的那种复杂心情,木美人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娘娘,我们可是头一次听说这碧玺原来还是娘娘你的细作。”那说话的妃子捂了捂嘴巴,开口说道。 另一人插话道:“娘娘,靠谱嘛,别再把咱们给卖咯。” 木美人笑了一声:“你们没有碧玺聪明。这人啊跟狗,其实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有分别的。想要做人,就要记着这做人的本分,循规蹈矩一点。做狗呢,也是一样。不过你们可知道,这做人跟做狗之间,有什么差别吗?”她咯咯的笑着,似是再说一个笑话一样。 “一个两条腿,一个四条腿?” “要我说,应该是一个会说话,一个只会叫。” 几个妃子说什么的都有,叽叽喳喳的。木美人只是笑着,待到那些妃子朝她要答案的时候,才开口道:“这狗的脖子上,是拴着链子的……”木美人笑着:“这人可没有。” 众妃子恍然大悟。 但是木美人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太完整,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只要本宫想,就是变成人了,这脖子上,也是要有链子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章 何人敢驳朕 自跟李忱经历过那一夜之后,我越发的变得沉默。更多的时候是在发呆,或者是差人去打听沈流苏的情况。跟我一样,李忱也很沉默。我没听到旁人提起我的风言风语,也没听说过他又对谁格外的宠爱。但是苏白的宫中,他确实去的,比以往勤快的多了。 但比起以往,我的心里确实麻木了许多。 “娘娘,这几日你真的憔悴了不少,薄月看着,心里都疼的要命。”薄月在我身边站着,表情委屈:“是薄月没侍奉好娘娘。”我微微一笑,对着她说:“跟薄月没关系,是娘娘自己的原因。待一会儿我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就好了。”这几日下来,薄月在我身边对我照顾的是无微不至。这孩子总是觉得没有照顾好我,心里不免难过。我好说歹说,也算是解释清楚了。 不过我是真的想出去走走了。这几日在宫里,也闷坏了,想出去晒晒太阳,也想出去见见外人。倒不是我跟其余妃子有多熟稔,只是想告诉她们,我顾影怜还活着。再加上除了我之外,现在已然没人能够救沈流苏了。这件事纵使被计划的在巧妙,也肯定有疏忽的地方。 二妃五芳仪,除去苏白与我,其他的七人我都走上一遭,总会有些收获。 “娘娘要出门是好事!再这么待下去,薄月都要吓坏了。”薄月开心道。 我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你这孩子,姐姐我只是有些累罢了,哪里会有那么多不好的事发生。”薄月要去准备早餐,让我拦了下来,大概是没什么胃口,就是看见多美味的食物,此时也没什么食欲了。我稍作休息了一会儿,换了身衣裳,便出了门。 如今这后宫上下,与我关系近些的,便就只剩下了赫连琉璃一个人,我本来是打算去她哪看看的,但是这刚出了哑阁的门,还未上轿子,便看见了兰花。 “哟,这是谁啊。”兰花走过来,高傲的看着我。我早已习惯了她这副嘴脸,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去厌恶的,只是微微行了一礼:“见过兰芳仪。” “顾芳仪,不对,现在应该叫顾美人了。”兰花扭过头对着自己的侍女笑了一声,然后看着我说:“这可有些日子没见了。自打那沈流苏被幽禁之后,看模样顾美人你过的也不舒服啊?咯咯,听说前几日皇上还去你那过夜,结果天未亮就走了?”兰花就像是一只喋喋不休的乌鸦,接二连三的说着讥讽我的话。 我倒是也无所谓,只是低垂着眉眼,瞧着她说:“若是兰芳仪无事,妹妹这就先走一步了。” “哟,这是准备上哪去啊。”冷笑一声,兰花不由的哼道。 “妹妹只是近日没见日光,有些不适,这才出来走走。”我跟她解释了一句,便要上轿。那兰花扬了扬嘴角,当下便说道:“看来还真是够闲的。”兰花拿起手绢掩了掩鼻子,朝我说道:“若真是身体不舒服患了什么病痛,就好好在的屋子里待着,让太医给你治治病。不要老走来走去的,若是传染给了哪个公公侍女的,我们这做妃子的,还能使唤谁啊?总不能使唤你顾美人吧。” 兰花说完之后,嘴角含笑。那言语之中羞辱之意,更是让我意难平。我本来性子便不是你进我退的柔弱模样,虽说在宫中也少于人正面生出矛盾,但这兰花都要指着我的额头去骂了,怎能让我舒心?我松开拽着帘子的手腕,然后扭过身子,对着她说道:“多谢姐姐提醒了。不过姐姐你回去可要沐浴更衣好好的休息一番。” 兰花挑了挑眉头:“顾影怜,你什么意思?”她朝前走了一步,身后丫鬟更是趾高气昂。 我轻笑道:“妹妹我这病,方才一转眼的功夫,似乎就已经传染给姐姐了。”我指了指兰花道:“以前听人说,姐姐这身上有异香,皇上颇为喜欢。但是几日不见日光,妹妹我身上怕是生了这霉病,这虽然一见日头全好了,但是怕是传染给了姐姐。” “你说什么?”兰花皱着眉,大声质问我。 我哼了一声:“妹妹我可是闻着姐姐这一身的霉味!若是不回去好好梳洗一番,恐怕这以后身上的香味,可就要发臭了。不然,姐姐你以后可要多晒晒这阳光,免得那病入膏肓,全身都是那霉气!” 兰花听了我这话,早就被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我的鼻子,厉声喝道:“顾影怜!你现在已经不是芳仪了,还敢与本宫这般说话?静茹,给我掌嘴!”兰花一瞪眼睛,在她身后那小丫鬟,便要冲过来扇我的耳光。我冷笑一声,开口道:“兰芳仪,本宫虽然已不是芳仪,但是与本宫有情义的姐姐们可是大有人在,你要掌本宫的嘴,可思量好了?” 兰花被我这话气笑了,开口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顾影怜,你还拿旁人来压我?这后宫之中,是三位正妃娘娘肯帮你,还是皇上肯帮你?难不成,你打算用太后她老人家来压本宫?”看着唯唯诺诺不知如何是好的手下丫鬟,兰花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甩到了一旁,然后厉喝一声:“废物东西,还磨蹭什么!” 说完,便朝着我继续喝道:“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宫今天就要掌你的嘴,本宫倒要看看,谁敢拦着我!”说着,那手已经抬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我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朕也想看看,兰芳仪你这巴掌,要怎么打下去!” 我没回头,只觉得整具躯壳都僵硬在了那里,我猜想着他的样子,猜想着他的表情。但我脑海中千万种样子,让我模糊的难以猜测。我只得看着我面前兰花的脸,她惊惧而又惶恐,抬起来的手倏的放下。这是李忱的后宫,而并非是旁人的。那一声“朕”,便就像天下最锐利的刀剑一样…… 似是一阵风从我旁边吹过一样,带起我一缕青丝。我的手颤抖了两下,嘴唇嗡动,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兰花神情骤变,连带着那丫鬟一齐跪在了地上:“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语气谦卑而恭敬。 “影怜参见皇上……”我刚要跪下,去发现肩头放着一只手。我抬头,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红袍公公,慈眉善目的冲着我摇了摇头。 “打啊。”李忱偏了偏头。 兰花哪里敢动作,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转过身,瞧了我一眼,面色不善:“舍得从你宫里出来了?”李忱拉过我的袖子,冲着我说:“你顾影怜是没有脑子吗!她骂你你知道还嘴,抬手打你就不会打回去吗!”她的音量渐大,似是恼怒了一样。我低着头,轻声道:“臣妾不过美人,怎敢动手与兰芳仪。唐律不可废,纲常自然也不可乱。” 臣妾,是卑微的贱称。 “杜兴夫。”李忱看着我,一脸恼怒。 在我旁边的红袍公公微微躬身:“小奴在。” “顾芳仪说她是顾美人,你可曾听过有此事?” “奴……小奴……未听过。”杜兴夫开口道。 我看着李忱,睁大着眼睛,不知他在说什么。就连兰花都是一脸的不解,李忱可是当着众正妃芳仪的面,削了我的品级,这怎么一转眼,又反悔了?李忱看着我说:“二品芳仪顾影怜,犯欺君之罪,但是朕念你初犯,从轻发落。杜兴夫,顾影怜这个月的俸禄减半,听清楚没有!” “小奴听清了……” “皇上……你……”兰花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沉稳跟冷静了。她像是不认识李忱了一样,盯着他的脸孔,一句话都说不完。李忱冷笑一声:“朕的话,你可有不信?” 兰花此时又敢说什么,直是浑身发颤的说道:“妾……不……不敢……” 我哭笑不得,暗说李忱这又是搞得什么鬼。不过见他为我出头,心里也是一股暖意流出。虽然更多的还是难掩的悲伤,不过心情,却也因为他的举动,而变得微妙了起来。 李忱挥了挥手道:“恃宠而骄,不知悔改。朕以往便听说你在北苑横行霸道,本来不信,今日见,看来旁人所言非虚。杜兴夫,传朕旨意,削了兰花的品级,改为美人。明日起搬出北苑。不得有误。”杜兴夫连忙应了一声,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皇上……那,顾芳仪……” 李忱瞥了他一眼:“还需要朕教你?” “小奴不敢!小奴这就去办!”杜兴夫磕了两个头,说着便要下去。 “慢着。”李忱叫住他,然后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那玉佩似圆非圆,乃是两条蛟龙交缠口接一珠,白玉做体,红珠化珠,珠口串着一条红绳,看着格外精致。“见玉如见朕。”他将那块玉佩硬生生的塞到我手里,看着我有些愣神的眼睛,对着杜兴夫道。 “皇上……那佩可是……”杜兴夫大惊失色。 “朕让你去传令,听不到吗!”今日的李忱显得格外的暴躁,举手投足之间,丝毫不留情面。 杜兴夫不敢多言,叩了两个头,便退了下去。李忱看着我说:“以后旁人在欺辱于你,便以此佩视人。” 我咬了咬嘴唇,不愿回答。 “朕让你拿着便拿着。她说话有朕去驳,朕说话……何人敢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鸾龙玉 他是帝王,他说话,何人敢说? 我握着那玉佩,冰凉润肤,但心里却暖如照阳。我并非是感动他为我出头,又或是赐我玉佩。我只是感动,他终究还没忘记我,终究还没放弃我。当晚的决绝,原来亦只是在表面。在我受难之时,原来他也能像个盖世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抬下去。你以后便终身侍奉兰花。她荣你便荣,她损……你亦损。”李忱对着那早就吓得浑身发颤的丫鬟说道,然后抬了抬手:“滚。” 兰花跟那丫鬟,又敢说什么,当下便互相搀着跌跌撞撞的走了。 “妾,多谢皇上。” 我朝他一拜,恰如其分。 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了。我攥着手里的玉佩,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我转身,进了轿子:“去西苑。”有了方才那一幕,就连这抬轿子的都不敢抬头去瞧我。我觉得好笑,但是表面上是没露出半点表情的。我自然是猜不透李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大概也知道,他还是舍不得了。 到了赫连琉璃的宫外,我还没进门,她便从宫内携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一脸的喜色。不过看上去,赫连琉璃的脸色却还是有些病态,沾着些喜色,也更像是泛着病态的红:“恭喜妹妹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恭喜什么呢。”我有些不知所措。 赫连琉璃眯着眼睛,朝着我道:“皇上对妹妹的宠溺,旁人看不出,姐姐我是看得出的。恭喜妹妹,这是要有出头之日了,怕是不久……”赫连琉璃伸出手指,指了指头上,不言而喻。我哪里敢接这种话,连忙摁下赫连琉璃的手,开口道:“姐姐这么说可就与妹妹我生分了……妹妹现在还没那么大的野心呢。”说着,我便拉着赫连琉璃朝着她的宫里走去。赫连琉璃只是笑着,也不说话。 进了屋,赫连琉璃拉着我的手坐下,唤那丫鬟去煮些茶来。她看着我道:“杜公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这消息传的急,怕是好些妃子,都要惊得下巴都掉出来了。” 我笑了笑:“哪里的话,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些运气罢了,做不得数的。” 赫连琉璃看着我道:“你也是,瞒的住。若不是杜公公来信,就连我都要被蒙在鼓里了。本来还以为这一次因为沈芳仪的事,你也要受些牵连,没想到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好,有福气。” 我说:“姐姐真是委屈我了,妹妹哪里敢瞒着姐姐?只不过是在路上遇着皇上的……”我当下便将防擦发生的事跟赫连琉璃说了一遍,就连那玉佩之事都一并说了。赫连琉璃有些惊讶,看着我道:“皇上真是连那玉佩都交付给你了?” 我有些迷糊,点了点头。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妹妹,看来这以后的后宫第一人,便是你咯。”赫连琉璃说着,脸上喜色更胜。这后宫第一人,说的直白些,不就是那皇后嘛。不过我怎么也不明白,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怎么还会跟皇后的位置扯上关系。我开口道:“这玉佩可有什么含义?”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跟我说道:“这玉佩有个名字,叫鸾龙玉。当年先皇游历四方的时候无意之中得到,本以为是块平常之物,便将它送给了太后。后来被皇墟观的高人们点破,说这是块千年难遇的玉中仙,能够逢凶化吉增添福运的。太后知道了,不敢要,执意要还给先皇。先皇没收下,待到皇上出生的时候,太后便把这块玉给了皇上。也是讨个逢凶化吉的喜儿。这么多年来,这皇上的衣裳怎么变,身上雷打不动的,便是戴着这块鸾龙玉。” “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赫连琉璃掩着嘴唇直笑:“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啊。妹妹,这楚庄王的话儿,用在你身上,姐姐可是看的刚刚好呢。” 我有些尴尬,这是听赫连琉璃说,才知道这玉佩各种奥妙。以前何曾听说……这玉佩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的故事。不过这般想来,心中也是感动不已。虽然我多少还是对李忱有些芥蒂的,但是这也并不妨碍,我对他的爱意。爱情这种事,本来就是冲突跟矛盾的,不是吗? “看来还真是我胡思乱想了。”赫连琉璃摇着头道:“这几日我常常想,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你,因为流苏那件事,其实我心里也是很惊讶的。不过姐姐我最近身体是真的不舒服……想要去,这蹉跎了几日,反倒是你先来了。”说完,赫连琉璃还咳嗽了两声。 我连忙递过那丫鬟送来的茶水,然后说:“姐姐这是害了什么病?”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点老毛病,不碍事的。姐姐从小就跟在太后身边,也听她提过这鸾龙玉。你要听姐姐的,就把这玉佩当成护身符,在这宫里,就是木美人跟苏白,都要对你让上三分。以后若是真立后位,你也好有个资本。” 我听完惊讶,连忙道:“姐姐你……这是哪里话。姐姐待我不薄,就是真要立那后位,影怜也要支持姐姐的,怎么可以越俎代庖。”我被吓了一跳,急忙的跟赫连琉璃解释。 赫连琉璃出乎意料的,竟然摇了摇头。 她握着我的手,开口道:“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也很清楚皇上想要什么,更清楚大唐想要什么。姐姐我不是无心争后位,只是你要比姐姐一万个合适。苏白也好那木美人也罢,在姐姐心里。这皇后,还是你做,姐姐最开心。” 我几乎面红耳赤,也不知应当怎么回应,只是支支吾吾的。 “看看你,有什么好害羞的。”赫连琉璃白了我一眼,然后道:“对了,姐姐问你,苏白有没有找过你?” 我点了点头:“她派碧玺来过,跟我说……流苏的事有蹊跷。” “姐姐问这个干什么?” 赫连琉璃道:“因为她也派人来找过我。我想了一下,料想她应该也找了其他人,果不其然……这个苏白,都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忘继续搅这趟浑水,”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没懂?”我见赫连琉璃说着话,觉得有些茫然,不由得开口问道。 赫连琉璃笑了笑:“傻妹妹,人家这明里暗里都已经在走动了,就剩下你一个被蒙在鼓里了。” 我怔了怔,然后道:“姐姐说的未免……有些过了吧。”我假装不明,想让赫连与我解释一番。 赫连琉璃也知我装疯卖傻,只是并不点破,而是缓缓道:“皇上与你有爱意,在旁人眼中,你自然便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独善其身,又得皇恩宠爱,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就比方说你今天遇到那兰花,其实便是她们之中的一人罢了。她表现的过于强烈,被皇上削了级,旁人在遇见你,定然不会如她那般强烈了。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宫里的水,怕是因为你,变得更深了呢。” 我摇头苦笑:“其实姐姐你知道……” 赫连琉璃拦了拦我的嘴:“你应该清楚,我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就算所有妃子知道都知道,也没用。这做臣子的,只要有了能够造反的势力,就算他没有造反的想法,其也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们做妃子的也是这样,在你眼里你或许没有争宠的意图,或许所有妃子都知道你没有这个意图。但是皇上做事,你控制的住吗?” 我叹气道:“此中是真言,但是并无谁真信。” 赫连琉璃道:“放心吧,只要你没有走错路。这一步步下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谁都抢不走。”这一句,赫连琉璃拉着我,说的格外语重心长,就仿佛在交代后事一样。我有些害怕她的身体,搀扶着她的胳膊,还没开口,又被她堵了回来:“都忘了说了,这来找姐姐,大抵是为了沈芳仪的事吧。” 她早就猜中,我又哪里有什么话说。点了点头道:“姐姐,流苏……”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你也知道,皇上对苏白,是不好撕破脸的。别说是她,就是对木美人,也是如此。这件事在我看来,能够去陷害沈芳仪的人,便就只有她们两个。皇上定然也是知道沈芳仪受到了陷害。只不过有些事情就连他也不好说出口。” 她顿了顿:“所以,皇上不能撕破脸,就只能委屈你去做这个恶人的角色。只要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谁做的,那么沈芳仪的时候也就迎刃而解了。不过这也意味着,你跟她们两个的其中一人,是真的交恶了。” 我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只要能救流苏,这些事情我便都能承受,只是这所谓证据……” 赫连琉璃轻笑道:“女人的嘴,其实向来都是最不牢固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哀家 捻起一颗水果,太后含进嘴里,红润的唇微微开合,就像是一幅极美的画儿。她挑了挑耳边的一缕发丝,忽然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生了些许白发。 “哀家老了。”太后轻笑一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自从李忱登基之后,她便清闲了下来,这一闲下来,便是闲了这么多年。不过虽然表面上太后是足不出户的,甚至就连外人都不见。但是这么多年来,前庭后宫,没有哪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 “母后多虑,不过是一缕愁丝,剪断便眼不见心不烦了。”李忱开口说道。他正坐在太后的身边,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怎么,今天怎么想着来哀家这里了?往日许久都见不着你一面。”太后没有接李忱的话,放下发丝,扭过头说了一句。她说话的声音向来都是不大的,都像是清风一般。李忱抿了抿嘴唇,也没说出个原因。他是不愿意解释跟辩解的人,尤其是在太后跟前。 每一次说谎,开口便要被识破。 “听说苏家丫头被人下了毒,连带着那沈家丫头跟影怜都受了冤屈。有没有这回事?”太后抬眼看了一眼李忱。 李忱说:“哪里的事,是母后听错了。” 太后微微一笑,拍了拍李忱的手掌:“无陵,后宫不比前庭。你当着那些大臣的面,如何嚣张跋扈,如何隐忍不发,都没有任何问题。哪怕你是个昏君,他们也不会当着你的面数落你的不是。但是在这后宫里面,这一套是不行的。你必须要做出每一个正确且果决的抉择。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 李忱皱眉:“母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儿臣固然是男人,但是在男人之上,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情,孩儿心里有数,母后放心便是了。”他向来不愿意跟太后谈论后宫前庭之事,倒不是怕太后重掌政权,只是李忱讨厌这种感觉。 在宫中他永远都是皇上,说的,也都是那些国家大事。整天都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政事。怎么自己到了自己母亲这里,还要讨论这些问题?因为如此,所以每一次在坤宁宫的饭桌上,就只有家事,不谈国事。 听李忱这么说,太后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明白。” 李忱不懂,却也不反驳。 “苏家丫头也好,木家那孩子也罢。这么多年来,前庭后宫里她们做的把戏,哀家大多都是清楚的。只不过碍于脸面,不愿意出手罢了。其实比起哀家,你是更清楚的。只是你总是瞻前顾后,这样不好。”太后摇了摇头,拉着李忱,忽然间语重心长的说道:“君王,若是连自己爱人,爱人的方式都选择不了。又如何能稳固好这远要比女子大得多也重得多的江山?”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天下皇土,都是无陵你一个人的。你上要面对列祖列宗满朝文武,下要面对黎民苍生。但对于那些进宫的孩子来说,她们面对的,便就只是你一个人。女子痴情最感人,负人最伤人。若是你能明白哀家的苦口婆心,哀家也就放心了。” 当年一步步走到太后位置的武冕,很清楚一个女子想要的是什么。无论权势又或者真心假意,这些说起来归根结底,都只是一个靠山。一个能让她们笑着就寝笑着睁眼的靠山。不然,谁又愿意在这风雨飘摇人情凉薄的宫中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 “母后。” 李忱皱着眉,他神情严肃的看着武冕,嘴巴微颤:“儿臣想娶顾影怜。”听闻此话,武冕心里一喜,虽说这后宫女子都不错,最得她心的也未必是顾影怜。但是在脑海里,武冕认为最合适的人,其实便是顾影怜。只是武冕还未开口,她的所有表情,全都被李忱的一句话凝固在了脸上。 “父皇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犹如惊雷灌耳一样,让武冕不知所措。当年的祸乱一案,一直都是宫中的禁忌,哪怕是宪宗已死多年,宫中关于此事的传闻仍是不断。就连太后,这么多年也一直对宪宗的死忌讳莫深。 “儿臣想娶她,但是也想问个明白。当年的事情,母后你抹除的一干二净,你知道……就是儿臣想查也难。所以儿臣就来问这么一句。父皇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李忱看着武冕,世人皆说宪宗是被宦官所杀。但是李忱不信,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皇,满嘴鲜血的跌倒在皇宫外。 平日里威严魁梧的男人,那是弱小的就像是蝼蚁一样。再之后,那个每一次见到自己都会笑的男人就再没睁开过一次眼睛。慈祥又温柔的母亲,变得铁血残忍。 一夜白头。 李忱从未心疼过自己,他只是心疼那个躺在地上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父皇。他不懂当年为什么母亲不愿意对别人说出父皇真正的死因,待到他懂事了,面对的就是自己一辈子都纠缠不清的女人,跟难以遗忘的血海深仇。她母亲死了,自己父亲也死了。 但是李忱很明白也很清楚,这不是公平。 “哀家……不知道。” 武冕看着李忱,久久,才说出五个字。 “母后!” 李忱红着眼睛,他很激动,那种真相飘在眼前但是自己却又窥视不得的心情让他很难接受。武冕看着李忱,仍是那句不知道。平静而冰冷。待到茶杯里面的茶水都凉了,李忱的眼睛,也一直都没移动过一次。他盯着武冕,仿佛盯着的不是母亲,而是自己的仇人。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李忱的侧脸,鲜红的掌印缓缓浮起。武冕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盯着他:“放肆!这是你看哀家的眼神吗!你知不知道若是换了当年……” “换了当年儿臣已经被拖到午门斩首了母后!”李忱扭过头声音激昂。 武冕愣在原地。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李忱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有些沙哑。他的眼角有泪水,只有一滴,从他锋利的眼角下滑,沿着刀削一般的脸庞顺到下巴上,随后摇摇欲坠,滴落在地面,碎成一滴涟漪。 “这句话,是儿臣在很小的时候,父皇跟儿臣说的。但是现在儿臣每日照铜镜,只看得到那一头白发。每日读古籍,只看得到字字忠孝,没人观人……当日站在儿臣面前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当日太宗痛失魏祖哭嚎不能。今日儿臣三镜全无,焉能不伤?” 武冕嘴唇嗡动,她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大声的去指责,或者是大声的训斥。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好像是哑了一样。她只得看着眼前的白发轻年,无助哽咽。 “宫中妃子,每一位都是儿臣精挑细选。皇后之位,就算不是顾影怜也有他人可选。母后安心便可。”李忱抹了抹脸颊,他向来就不是一个脆弱的男人。慈不掌兵,李忱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冷血。但是他到底为人子,怎能不念父皇血浓于水的感情? 但是李忱似是突然发现,自打顾影怜来了长安之后。他这几个月的眼泪,仿佛比那之前二十多年加起来的时候还要多。当年宪宗死时,他一声不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了一夜的书,他没流泪。当年被兄弟贬低时,他仍是一声不吭哪怕被脚踩在头上被吐口水,他没流泪。有的时候李忱甚至在想,他大概就是一个冰冷的人。 不过幸好还有感情。 武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她摆了摆手,声音有些疲倦:“随你吧。” “儿臣告退。” 李忱开口,抽身而退。待他走后,武冕捂着嘴唇,从默默的流泪,转而止不住那汹涌的泪水而放声哭泣。她的手掌掩着面,苍白的指缝中不停的涌着眼泪。世人都说自己有万般悲苦,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但是说苦,谁又能苦过她?她这一生,这八样哪个没经历,哪样又没哭泣?本就是柔弱到了骨子里的女子,在自己男人生前死后,却无奈挑起整个国家的重担。 痛苦,悲伤。大凡灾难总是与你身边接踵而至,这才是人世间的常理。你以为只要解释一下,或者是大声的呼喊一下,便会谁有人来救你吗?武冕懂的求人不如求己。若真是因此而死,因此消亡。用武冕的话说,那也只不过证明她不是什么天选之人。 武冕很确定,她的男人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其实到头来最普通的就只是她这个平凡的女人。她从生下来,学得不是兵法武艺,而是琴棋书画。她进宫也不是为了明争暗斗金钱名誉。只是为了给那个男人相夫教子白头到老。 但是这一生下来,当初的琴棋书画被烧成了灰烬,当初的男人也埋葬在野心与名誉之下。 “长大了。” 武冕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泪在她的脸上模糊成一滩又一滩的水花,她抹去水花。声音有些沉闷,甚至那双温柔的眸子,也变得有些红肿。宪宗是怎么死的,这件事在武冕的心上,一直如鲠在喉。她知道吗?所有人都好奇这个问题,所有人又都不知道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或者武冕自己都有点模糊了。 “其实哀家还是庆幸着,庆幸着还有人记得你的死,庆幸着有人还能惦记着你。”武冕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来的表情,就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样,她微微一笑,脸上梨涡乍起:“当年你说过,无陵是山无陵,若是在生下一个,便叫蒂荷,天地合的蒂荷。你说要带哀家去江南,见一见那大潮。后来哀家看到了,确实漂亮。你说要带哀家去一趟大理寺,见一见那一百一十二岁的莲花。后来哀家也看到了,只不过他已经走不动路了。” 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武冕抽了抽鼻子:“大唐的景色,哀家都看过了。你当年许诺给哀家的江山,哀家也得到了。哀现在只差你说的……待到无陵掌权之时,与哀家归隐田园的事未曾实现了。李纯,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时候,总是算不得数的呢?” 武冕突然捂起嘴巴,满脸的笑容顷刻间化作泪光,然后骤然如雨:“怎么……就先哀家一步走了。”她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像个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无助的哭泣,哭到骨子里的难过。 当年他许给她的江山如画,许给她的百年好合。他统统不能去了。 但她不怪他。 从来都不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跪 从赫连琉璃宫里出来之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哑阁,而是朝着东苑去了。苏白现在刚刚大病初愈,就是能够与我交谈,怕是也说不出什么。倘若这件事不是她所指使的,那么她便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倘若是她指使的,她也有理由去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先去找木美人,要好一些。 到了倾城宫,与赫连琉璃的热情不同,自打进了东苑的大门,我就觉得身上泛起一层凉意,到了倾城宫,这股凉意便达到了顶峰。门口传话的太监去见了木美人,待我说明了来意之后,这才放我进去。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就连拿太监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像是抬着眼睛的。 我心里虽有些不满,但也没表露在外。 四苑九宫,倾城宫最大。其次便是赫连琉璃的寝宫。在之后,不是苏白的寝宫,而是我的哑阁。原因无他,因为当年留住在哑阁的人是太后。而倾城宫之所以大,也并非是李忱赏赐,而是木美人一砖一瓦给造出来的。不同于其他三苑,东苑的大多数妃子,基本全都住在倾城宫。 可以说,这也是因为木美人极其的喜好笼络权力所导致的。只要是她觉得有机会能得到李忱恩宠的,她都会邀请对方入住倾城宫。这些妃子最初入住倾城宫之前,都不过是新人,哪里敢忤逆已经是一品正妃的木美人?况且,只要是加入倾城宫的人,都会得到大小不一的赏赐。这些年过去,若是论后宫之中,谁的地位最高,无疑便是倾城宫。 蚂蚁多了都能咬死象,何况是这么多女人? 我进了倾城宫的大门,第一个印象,便是这后宫之中,竟然还有如此奢华气派的地方,简直就跟前庭的皇宫一般无二。无论是装饰还是那一件件的物品摆放,都无所不用其极。来来往往的一些公公跟侍女,也都是一等一的漂亮跟绝色。当之无愧“倾城”二字。 “呵,这什么天啊,把顾美人都送过来了。” 在我后面,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扭身看过去,是一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这女子长得很美,肤白如雪,最让人觉得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竟然也是紫色的。这不由得让我大感奇怪,因为看她的样子,明显是唐朝人……但是唐朝人,这紫色的眼睛,着实令我有些不解。不过不解归不解,我也是第一次见她。 “敢问这位姐妹是?” “哟,不敢跟顾美人互称姐妹。奴家姓王,名雅宁。不过是寄宿在华妃娘娘这罢了。”那女子把手伸到自己的脑后,托了托头发,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来倾城宫干嘛的?” 看样子,杜兴夫还没有来东苑通知,我已经是芳仪的事。不过他没通知,我便不必开口了。觉得麻烦倒是次要的,更多的还是不愿意让人觉得我锋芒过胜。 “我是来找华妃娘娘的。” 听我这么一说,王雅宁一脸早就猜到的表情,看着我道:“跟我来吧。”她走在前面,体态婀娜。露出来的半截手臂,白的让人能够看到些许血管。她的身子有些丰腴,从后面看过去,上半身跟下半身显得有些突兀。不过总的看上去,还是个美人。 我跟着她穿过一个大厅,随后来到一座院子,院子当中摆着一张莹白色的屏风,上面刻画着一个身穿纱衣的女子翩翩起舞,细看上去,才看清是木美人。从院子穿过,又是一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正对着一张椅子,上面铺着雪白的虎皮毯子,前面放着一张案子。大厅的两侧则摆放着十几张椅子,两张椅子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能供人落座的简化皇宫。 木美人,正坐在那虎皮椅子上,半倚着,与一旁的妃子聊着天。那王雅宁在我身前先进去,进门便呵呵的笑着:“各位姐妹,我来晚了啊……” 她一出声,自然有不少人瞧了过来,纷纷与她行着礼说着笑,反倒是把我晾在了一旁。这些妃子无一不是打扮的美艳动人,且长相出众,但拿出来一个,都要比薛芙兰花之辈漂亮上不少。木美人显然也看见我了,不过她只是抬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扫了我一眼,并没说话。 看样子,便是要于我难堪了。 “哟,王姐姐这后面怎么还跟着一位啊。”一个手上拿着宫扇的妃子似是被吓了一跳,将扇子放到嘴边,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妹妹这一提,我才看见。怎还有一人……” “呵呵,莫不是也是来入我们倾城宫的姐妹?” “哎哎哎,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顾美人,你们在这看什么呢?”王雅宁痴痴的笑着,然后挥了挥手;。 这些妃子你一言我一语,全没把我看在眼里。我皱了皱眉,但碍着木美人的面子,也不好发作。尤其是那王雅宁最后的语气跟动作,更是分明对我有着一种羞辱的意味。最后,还是木美人见我神情不对,开口说道:“好了,这位可是本宫的妹妹,你们再说什么呢?啊!” 木美人瞟了一眼众人,然后笑眯眯的站起身,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道:“妹妹今日来的还真是突然,不然姐姐肯定要准备是一桌酒席了。”我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又配合木美人的话儿回应了一句。但是心里自然是知道的,木美人这般做,无非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妹妹今日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姐姐帮妹妹一个忙。”我笑了笑,对着木美人说道。木美人一愣,看着我道:“帮忙?妹妹这是何出此言啊。这宫里,难不成还有谁为难妹妹?”木美人一笑,扭头又看着众妃子。惹得她们也不由的笑了出来。 我此时脸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不由的皱眉,但是却不能发作。我慢慢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看着木美人,恭敬的道:“姐姐……流苏前些日子的事,想必姐姐还记得吧?” “沈流苏?哪个谋害惠妃的小贱人吧?” “这顾美人可是北苑的人,怎么跟那南苑的小蹄子还有联系?” “莫不是求咱们娘娘帮衬着她的吧。” 叽叽喳喳的话语,扰的我着实心烦。她们之所以敢这般放肆,除了有着木美人做靠山外,更大的原因便是沈流苏现在被李忱幽禁了,且地位可以说连个宫女都不如。不然的话,就是借她们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这么说话。 “好了,都给本宫闭嘴!”木美人嚷了一句。 旋即,木美人一脸笑意的看着我道:“当日姐姐在场,这件事姐姐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不知道妹妹,为何提起这件事?” 我当即便跪在了地上,开口道:“姐姐在宫中神通广大,妹妹想要问问姐姐……流苏被陷害的事,姐姐知不知道其中真相?”我并不肯定木美人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者,但是却有一些把握,能够确信她手里握有一些消息。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流苏的贴身丫鬟做的局,但是若是没有靠山,一个丫鬟,可万万不敢对一个二品芳仪下这样的局。而且事情还牵扯到太医院。 有这么大能量的人,在这后宫之中,便就只有二品芳仪跟一品正妃能做到。不过二品芳仪之中,有着赫连琉璃的管制,祝如烟跟鱼幼薇显然是不大有可能的,兰花虽然立场摇摆不定,不过加害沈流苏,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更不用提本就身在南苑的薛芙。 那么这有嫌疑的人,便就只有三妃。三妃之中,我跟赫连琉璃走的最近,从她的秉性跟平时与我相处的方式来看,赫连琉璃看起来,应该是最没有嫌疑的。再加上苏白本就是受害人,就算她是自导自演,那么我也能确定,这里面,少不了木美人的参与。她平日与苏白最是针锋相对,为此不惜低头跟我结盟,再加之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来看,其实这件事,她参与的可能,是最大的。 “你……”木美人瞧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便朝着那虎皮椅子走了过去:“妹妹啊,实话与你说,这……”她笑了一声:“这事啊,可没什么陷害不陷害的,皇上既然说了她有罪,她便是有罪。你这话要是说出去,可就是忤逆了皇上,忤逆了皇上,那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木美人摇了摇头:“你知道姐姐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咬了咬嘴唇,一声不吭的跪在那。 “姐姐这确实知道一些关于这中间的小道消息。有用没用暂且不提,全看妹妹你想不想知道了。”木美人倚靠在椅子上,然后笑吟吟的看着我:“这些消息可都是姐姐听宫里的大人们说的,妹妹想听,那姐姐便说,不想听嘛……呵,姐姐肯定也不会白说出来惹人厌。” 我道:“请姐姐解惑。” 木美人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消息妹妹想要知道,姐姐说了便是。不过姐姐这里有个条件,看看妹妹你能不能答应了。” 我知道,木美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帮我。我咬了咬嘴唇,看着她道:“姐姐说便是了,妹妹能答应的,自然全都应允。” “加入我这倾城宫。” 木美人瞧了我一眼,语气沉稳而平静。 “妹妹你也知道,你那北苑虽然大气,不过没有三妃助阵,也难有出头之日。我这倾城宫的气派,你也见识过了。只要妹妹你愿意来姐姐这里,难不成还怕姐姐亏待你不成?莫说那芳仪,只要你我姐妹同心,待到姐姐成皇后之日,这华妃的位子,难不成还会是别人?” 木美人呵了一口气,摸了摸椅子的扶手,在这倾城宫中,说的直白一些,她便是皇帝。想说便说,想做便做。木美人不是傻子,能坐在这厅中的,有哪个,不是她培养了许久的心腹?不敢说上刀山下火海,但是这厅中坐着的这些人,怕是只要木美人一句话,替她下冷宫还是可能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滚 在这后宫里,这些人都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然而木美人却没什么忌讳,这倒不是她真的没什么脑子快人快语,只不过在这流云宫里,她有着绝对的话语权罢了。而她下面的这些妃子,也不敢与谁说。 “妹妹没那么大野心,只求姐姐能够告知妹妹这个中隐情。如此,妹妹便感谢姐姐了。”我跪在地上,语气亦是平淡。 “感谢?呵……顾美人啊,你拿什么感谢我们娘娘啊,我们娘娘可什么都不缺呢。”一个妃子讥讽的看着我,语气里也满是嘲弄。我不言不语,就只是跪在那。其实我想,怎么样,木美人都会给我一个面子吧。 “好,那本宫就退一步。只要你加入我倾城宫。本宫不仅告诉你这个中隐情,甚至就连那沈流苏,都帮你将她带出来。你看如何?”木美人眯着眼睛笑道。 我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妹妹孤家寡人惯了,并没有想要依附谁的想法。待到妹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会告诉姐姐的。”我朝着木美人说道,目光直视着她。但是我却怎么也没料到,竟是这一句话,惹恼了她。只见木美人眉头一皱,纤手一抬,啪的一声,将她手中酒杯甩到了我的身边。 瞬间,那酒杯化作了片片碎片,不仅酒水溅到了我的脸上,甚至就连那杯子的碎片,就划在了我的膝盖上,让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木美人易怒,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是我这样的一番话,竟然便将她惹恼了。她冲着我喝道:“顾影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还是二品芳仪的时候,本宫给你一分薄面。与你结交也不过是为了扳倒苏白。现在苏白躺在床上,你跪在我面前。本宫拉拢你你竟然敢拒绝?” 我看着木美人,一声不吭。 “听说前几日皇上去了你宫里。难不成你这是以为有了靠山?”木美人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我,冷哼道:“告诉你,在本宫这里,你们就只是侍奉皇上的贱婢!想要从本宫手里抢走一分皇上的恩宠?就连苏白都不行,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这声你们,无异于是将在座的所有人都骂了个遍。但是对她们来说,反抗木美人无异于死。所以她们选择了沉默。甚至于将内心的恼火发泄在了我的身上。 “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的裙摆上,多了一抹扎眼的口水,让我看的恶心。 “求人就像个样子顾影怜,你还真以为这是你那北苑?” “就是,别到哪都是一副南诏公主的样子,那一套,在我们东苑可不管用。” …… 四面八方传来的讥讽跟嘲笑声,就像是潮水一样的淹没了我。但我更像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木美人动了动自己的头发,然后瞧着我,她的眼神里满是轻蔑:“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轻笑:“我的话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娘娘难道没听清吗?”我瞧着木美人的眼睛,冷声道:“不答应。”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木美人高高的抬起手掌,然后似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怒气冲冲的甩在了我的脸上:“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我的头被打的偏到一侧,就连扎着的头发都被弄得零散。还没感觉到有肿胀,只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让我难以忍受。 我用舌尖舔了舔嘴角,有一点血腥味。大概是方才被牙齿磕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在我耳朵犹如现在一般嗡嗡响的时候,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被木美人打下这一记耳光。哪怕我已经猜测到她会难为我,更甚是直接轰我出去。 大概想遍了所有可能,却唯独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待我。这一巴掌让我的身形稍稍的移动了一下,连带着让我的膝盖,跟方才酒杯的碎片进行了一个更为亲密的接触。膝盖上的疼痛,让我差一点落下泪来。但是我死死的咬着嘴唇,愣是将眼眶里的眼泪憋了回去。 “你以为你还是你的顾芳仪,受皇上恩宠太后恩宠的南诏公主吗?顾影怜,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好好活着不好吗?四面受敌又不肯低头……哼哼,你还真不怕死!”木美人用食指凶狠的戳着我的头,让我难以抬首。我不避不闪,任凭她对我羞辱。 我听得到周围妃子的谩骂,也听得到木美人嘴里更是肮脏污秽的词语。但我总归是孤身一人,我想开口,也想反驳。但我更想活下去。我不敢保证,若是我真的与木美人针锋相对起来的时候,她会不会直接叫人将我扔到井里,又或者给我灌下一瓶毒药。就像是周美人跟施美人那样的死法。现在这个结果,便已经不是我能猜想到的了。我咬着牙,膝盖上传来的刺痛跟鲜血不断向外流出的感觉,都让我想要哭出来,但我知道,在这里,我连一滴眼泪都不能掉。 我只能凭着她们骂,凭着她们指指点点。 “顾影怜,你冲撞本宫,本宫罚你跪一个时辰,不过分吧?”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痛苦,木美人瞧了瞧我脚边的酒杯碎片,眯着眼睛微微一笑。“还真是可惜了这白玉樽了,你说呢?”她用脚将那碎片聚拢到我的膝盖边上,让我稍稍的移动一下,便要被刺的狼狈不堪。 “跪上一个时辰,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你离开倾城宫,本宫就当什么没发生过。”木美人瞧了我一眼,然后掩着嘴笑了两声,旋即转身,又坐在了那虎皮椅子上。 “娘娘……你这般做,就不怕皇上责罚?”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眼睛,亦是恶狠狠的盯着她。 木美人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对我道:“顾影怜,你是真傻还是被我打傻了?到现在还用皇上来压本宫?” “啪!” 又是一声,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只见在我旁边不远,一个妃子正掩着嘴,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哎呀,不好意思,手一滑,这杯子就丢出去了。真是的。”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我的衣袖,直接烫在我的皮肤之上,我身子一颤,脸上难免露出痛苦之色。 但是接下来还没完,接二连三的一个个昂贵酒杯,就像是廉价的抹布一样,被这些妃子丢到了我的脚下。杯子里面滚烫的茶水跟冰冷的美酒,无不落在我的裙摆上,胳膊上。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我便已是遍体鳞伤,膝盖下面的鲜血,都已经浸透了裙摆。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疼,但心更疼。我攥着拳头,忍受着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忍受着木美人高高在上的视线。这大概便是权力,是李忱给予她的权力。而从来都对权力不屑一顾的我,也是第一次自嘲了起来。嘲笑我的愚蠢,嘲笑我的单纯。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能成为真实的如果。 我能听见木美人的笑声,她笑得肆无忌惮,仿佛一只斗胜的雌兽,趾高气昂。而我则是倒在地上的那一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我第一次发觉,原来一个时辰有那么长。我甚至都开始质疑,我是否能够站着走出这倾城宫。但是无所谓了,就是爬着,我也要爬回去。我不想在木美人的面前痛哭流涕,哪怕一丝丝的软弱,都不想让她看见。 大概是真的挺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只觉得我的嘴唇干裂的我如何润湿都毫无意义。我的脸苍白无血,就连握紧的手掌都冰冷无比。一直到我的眼前逐渐模糊,一直到我再也看不清木美人跟周围的女子。我越发的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忽然天旋地转,便已然倒在了地上。我没听清她们嘴里的污言秽语,没听清她们的冷嘲热讽。但有一句是我听得清清楚楚的。让我终于流出眼泪的一句。 “皇上驾到!” …… 杜兴夫几乎是扯着脖子喊出这句话的,他看着身后那满头大汗追过来的小太监,心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嘲讽。就这副德性的人,还想要得到皇上的赏赐?杜兴夫不屑的想起皇上刚才的那句话,便越发的觉得自己会办事。 “朕来这倾城宫还要通报?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李忱穿过眼前的院落,朝着莺莺燕燕一群的厅中走去。他今天心里是有些烦躁的,打从太后那出来,在宫里批完了折子,便想着出来转转。刚巧经过这倾城宫,本想要进来,却没想到门口的小太监竟然还敢拦他。不过李忱也知道,这都是木美人的授意罢了。不过这也越发的让李忱好奇起来,所以这才闯了进来。 但是刚刚到大厅的时候,李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就仿佛是炸了起来。 那个平日里敢于跟自己顶撞,像是个斗士一样的南诏公主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在她身上,无数洁白的玉石碎片,跟那刺眼的猩红色鲜血,让李忱的心里一阵抽痛。周围妃子们的一脸愕然,跟那美的不似人间的女子脸上挂着的笑容。李忱从来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直冲到头顶。 就连一旁的杜兴夫见了,都大惊失色。心说这帮姑奶奶,这可闯了大祸了!但是他知晓,木美人却不知晓。她巧笑倩兮的站起来,笑吟吟的走向李忱,开口道:“妾参见皇上。”她扭头呵斥了一声:“还不快点抬走!” “滚!” 李忱瞧了一眼木美人,面如寒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英雄与皇帝 自己明明说过,要保她不死,自己明明说过,要护她周全。但是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步,是不是那说出去的话,就再也兑现不了了?想到这,李忱心里一痛,微微的握紧拳头。 “皇上……”木美人一脸委屈,有些茫然的看着李忱。 “朕让你滚没听到吗?”李忱瞥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推开木美人,如风一般的冲到了顾影怜的面前。他面如寒霜,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势,让所有的妃子都不敢有多言一句,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她们畏惧着,也恐慌着眼前的男子。甚至于,没有来由的,心里一寒。 但是李忱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她们的心情了。应该说,他此时的眼中,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个昏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的女子。他红着眼睛,将她轻轻的从地上抱了起来。似乎怕吵醒她,李忱的动作很轻柔。哪怕被她身上的碎片刮破了皮肤,眉头也没有皱上一下。 “你来了。”我仍是被他吵醒了,虚弱到了极点。我用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的模样,却发现我无论如何用力,都睁不开我的眸子。“别怕,朕来了。”他的嗓音沙哑,语气却最是温柔。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轻轻拉着他的衣领,想要窝在他怀里放声痛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我感觉不到疼痛,浑身上下,只有麻木。让我心寒到了极点的麻木。 “你需要朕,朕便是在万里之外,天涯海角。也会回来救你。”他看着我,轻声道:“若朕不来,谁能带你过树穿花护你余生周全?”我听到这句话,已是心满意足,想要开口,但是却只觉天旋地转,终是昏迷了过去。 “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李忱吐了一口气,将我横抱在怀里,瞥了一眼木美人。 此时的木美人瘫坐在地上,哪里敢说一句话。她的手纠在胸口,不知应当如何开口。李忱也没有再逼问,他只是扭过头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杜兴夫,全都给朕打入冷宫,敢于进谏的一律并罪。顺便给朕查清楚她们的父辈官居何职。三品以下削职待审!”李忱看了一眼已是瑟瑟发抖的木美人,沉声道:“木如枝,幽禁在倾城宫,等朕发落!” 说完这句话,李忱便头也不回的抱着我走了出去。他的眼睛犹如刀剑一样,看上一眼便要被剖腹穿心,谁又敢跟他对视? “哎呦,几位娘娘,你们这是作的什么死呢。老奴都不知应当如何帮各位娘娘说话了。”李忱走后,杜兴夫拍了拍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木美人此时瘫坐在地上,虽未流泪,但是脸上的种种神情,此时只剩下了悔意。 “顾娘娘刚被皇上恢复了身份,老奴这还老不及通报,就被皇上劫下了。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娘娘这也是咎由自取啊。”杜兴夫摇了摇头,旋即便转头离开了倾城宫。他自然畏惧木美人的。不过这畏惧归畏惧,有李忱做他的大靠山,着木美人能拿他怎么样? 杜兴夫走后,倾城宫里亦是鸦雀无声。没有人先开口说一句话。方才一个个气焰嚣张的妃子,现在全都成了哑巴。而作为倾城宫之首的木美人仍是瘫坐在门口,脸上不知不觉的竟浮起一丝笑容。随后这笑容逐渐的扩大,然后慢慢的,木美人歇斯底里般的大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着笑着,声音便变成了哭声,让人忍不住觉得心头酸涩的哭嚎,无一不提醒着倾城宫的每一个人。 倾城宫,完了。 …… “顾影怜,你给朕醒过来!”李忱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出声吼着。芬芳扑鼻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在床上躺着,一个在床下坐着。一路赶来的太医急急忙忙的替床上的女子查看了情况,只是叹了一口气,便被李忱疯了一样的推出去砍了。一直是把太医院的首席华先生请来,开了药,这才算完事。不过这些人也很识趣,见到那床上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娘娘无事,便退了下去。 无人再敢惊扰这位帝王。 他紧握着顾影怜冰冷的手掌,眼神里只有焦急的关切。他怎也没料到。她会出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事。难道这宫里的人眼睛都瞎了?看不出自她有多得宠?看不出朕有多纵容她多喜爱她?李忱咬了咬嘴唇,直到苍白的唇瓣因为他的用力而渐渐渗出鲜血。 “无陵……” 缓缓睁开眼睛,我轻轻的开口,已觉得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我的视线里,他的模样极其的模糊,我甚至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我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朕在!”李忱擦了擦眼睛,然后轻轻的握着我的手:“你好生歇息,千万别动。” “疼。”我看着他,方才受到的委屈如潮水般奔涌而至。我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稀里哗啦的,其实我想哭的漂亮一点的,但是奈何无论如何,我的泪水都止不住的从我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就像是滚烫的沸水一样,烧得我浑身难耐。之前身体的麻木悄悄的退去,犹如蚂蚁啃噬般的疼痛接踵而至。我想忍住,咬着牙倔着骨的忍耐着。但我发现我似乎做不到,在李忱面前,我连一丁点的坚强都不愿隐瞒。 “朕知道……朕知道……”他俯下身子,用他冰凉的唇抵住我的额头。声音温柔的仿佛丝绢一样的柔顺。我不停的抽泣着,一直哭到我双眼通红,一直哭到我嗓音沙哑,一直哭到我累到睡着。 待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心里一暖。李忱仍然守在我的床边,眼睛看着我道:“睡醒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害羞。 再一次醒过来,我的精神头比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虽然脑袋仍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却并没有失忆。那般不顾形象的放声痛哭,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想到李忱可能会嘲笑我,我不由得低了低头:“我睡了多久。”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浅笑道:“不久。” “朕不是给你那玉佩了吗?怎么不拿出来?难不成你喜欢被人家欺负?”李忱看着我,语气有着一丝责怪。我抿了抿嘴唇,我自然知道,只要拿出那玉佩,木美人肯定不敢再欺辱于我了。但是我此去是为了沈流苏,若是拿出玉佩,我定然能安然无恙,但是沈流苏怎么办……况且,我自己也想不到,木美人竟然会如此的对待我。 “为了沈流苏?”李忱挑了挑眉。 我点头,不敢言语。 “顾影怜……”他似是恼怒了,想要站起来指责我又或者训斥我。但是旋即,他浑身的气势又消散于无形:“罢了罢了。”他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杜兴夫。” 他喊了一声。 话音落下不久,一身红袍白面无须的杜兴夫便弯着腰走了进来,他一见我,笑眯眯的道:“老奴参见皇上……娘娘。” “见过杜公公。”我无法起身,只得冲着他点了点头。 “你去一趟南苑。”李忱看着杜兴夫,开口道:“传朕口谕,沈流苏即日起复二品芳仪,以往过错朕既往不咎。惠妃被害一事内有蹊跷,待朕查明之后再做定夺。”李忱抿了抿嘴唇,接着道:“惠妃受伤这段时间,这管理后宫四苑的担子,便交给丽妃去做吧。怎么说,你心里有数。” “老奴遵旨。”杜兴夫跪在地上冲着李忱叩了一个头,然后弓着身子退了下去。待到他离开后,我有些哑然的看着李忱,我有些没料到,他竟会这般简单的就把沈流苏给放了……当日他那一脸震怒的样子,我到现在可仍是记忆犹新。见我神情惊讶,李忱莞尔一笑:“怎么,这难道不是你想让朕做得?” “不是……我只是……”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开口了。 李忱握着我的手,柔声道:“若是朕不这般做,你怕是不知道又要做出多少惊世骇俗的事来了。”紧接着,他皱了皱眉,锋利的眸子渐渐的变的柔和了起来:“这种事,发生一次便够了。若是再有第二次,朕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鼻子一酸,开口道:“谁让皇上你未能明察秋毫洞悉奸人阴谋的。” 他顿时语塞,良久开口:“朕没有苦衷,但有无奈。” 他是皇上,高高在上的皇上。但是同时,他也是一个男人,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他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又不能那般去做。因为他代表的不是他李忱,而是整个大唐所有的百姓。治国有方,方能有法平天下。只要他一个疏忽大意,治国若是不当,这天下,如何太平? 这就是一个上位者最痛苦的抉择跟挣扎。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谁都不能对他施以援手。我又何尝不明白李忱心中的无奈?但大概我是自私的,我总是下意识的去帮他做一些他不能去做得决定。 “我知道。” 我垂下眼睛,轻柔而无力。 “给朕一些时间。”他突然抓着我的手,有些急促。我微微一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也希望,李无陵是一个大英雄,普度众生,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那种。”我举起手,做出一个拔剑的动作,却惹得胳膊一痛,引得他发笑。 “但你是皇上。” 李忱说:“皇上不好吗?执掌干戈治理国家,于万人之上掌握天下人的命运。” “能掌控自己的吗。”我回问他。 李忱抿了抿嘴唇,看着我的眼睛道:“若是有一天,朕拱手天下,许你一世长安。那,待到有一天朕化作那黄土白骨的时候,你可会为朕鞠一把泪?” 我想了想,开口道。 “李忱不是英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两个少年 “朕叫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李忱轻轻的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杜兴夫。冰冷的御书房里,没有一丝暖意。就连燃着火气的香炉里,似乎都向外喷吐着凉意。李忱扯了扯衣领,这几日,他都在哑阁居住,只是白日里才来宫中办公。现在想来,这宫里最暖和的地方,应该便是哑阁了。但是李忱也说不清楚,他觉得暖,是因为顾影怜,还是太后。 “回皇上,都办的妥妥当当了。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杜兴夫开口说道。 “这件事,你觉得朕做得对,还是错?”李忱抬起头,看着花纹密布的棚顶,开口问道。杜兴夫想了想,说:“皇上可想听实话?” “讲。” “对咱们大唐而言,皇上做的决定百害而无一利。老奴觉得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杜兴夫咽了口唾沫,瞥了一眼李忱,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接着道:“但是对皇上而言,却是百利而无一害。这便是上上策。不过老奴一切都是按着皇上吩咐去办事……也猜不得皇上有什么……” “好了。”李忱挥了挥手,打断了杜兴夫的话。 “朕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去安抚一下木家,这几日早朝朕可是被扰的不清。闲下来的时候去太医院,把药送到哑阁。退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儿。” 杜兴夫愣了愣,然后弓着身子退了下去:“皇上可万要考虑龙体。” “这些年。朕还真的是有些老了。” 待到杜兴夫退下去之后,李忱不由自嘲一声,摇了摇头。他向来不是一个肯否定自己的人。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朝堂之下。李忱对于自己都有着无比的信心,但是在做了那一个决定之后,李忱似是,苍老了不少。正如顾影怜所说,他不是英雄,他能够掌控天下所有人的命运,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朕……输了吗?” 李忱喃喃自语,忽然,耳边似乎一道劲风吹过。李忱眼神一凛,目光骤然盯向门外。砰的一声,只见一个身穿金甲的皇城卫,顺着御书房的大门,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座山撞到了一般,竟然倒飞如室,重重的撞在了李忱旁边的桌子上。李忱抬起头,瞧着门外被皇城卫包围的白衣男子,出声道:“给朕退下。” “皇上……” “朕让你们退下!”李忱大喝一声。 门外的数名皇城卫咬了咬牙,收回长枪。人群中的白衣男子一脸怒气,在皇城卫退后的刹那,一步步的朝着御书房走来。他步调缓慢,踏进御书房的那半步,亦先是转过身轻轻的关上御书房的门:“这已经是很多次了。”白衣男子的声音有些发颤,似是满腔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快要喷涌而出。 李忱瞧了他一眼:“确实很多次了。” “若是你不能在这宫里护着她,就放她走。你李忱做不到的事情,我公孙无策来做!”公孙无策大喝一声,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他攥着拳头,眼睛通红。自从前线归来,他回宫的第一天,便听说了。南诏公主顾影怜被木美人欺辱重伤,卧床不起。而害人的木美人,竟然只是被罚了一个幽禁? 去他妈的皇上。公孙无策不懂什么帝王权术,也不懂什么人生无奈。他只知道,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便是懦夫。 “私自闯入御书房,无故殴打皇城卫……直呼朕的名字。公孙无策,换做是旁人,又或者是没有先皇遗命。你这颗突厥重金悬赏的脑袋,够砍几次?”李忱瞥了一眼公孙无策。他不杀公孙无策,不是妇人之仁,他只是还没下那个决心,而公孙无策,也恰好没触及到他的底线。 不然的话,但是擅闯御书房这一条罪名,就够他死几次的? “你在威胁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公孙白笑了一声。他公孙无策,这辈子最不怕的便是威胁。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能威胁到他的人。都去见了阎王爷了。不过眼前这个跟自己一样白发的男子,是个例外。 “顾影怜的事情,朕自有定夺。就不劳你费心了。前线战事急迫,你多去操劳一下你的天策府才是重中之重。”李忱伸出手指,敲打着桌面:“天策上将,不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女人身上才对,尤其是朕的女人身上。”李忱看向公孙白,后半句的语气格外凝重。 “皇上。” 公孙白吐出一口气:“臣以此牌为凭,不求其他。只求皇上此生不负顾影怜……如此,公孙白哪怕为大唐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公孙白从腰间抽出一块牌子,巴掌大小的令牌,上面串着红缨。这不是天策府的牌子,因为那上面没有字,甚至就连一道花纹都没有。 朴素的让人觉得,这只是一块还未完工的半成品。 但看到这块牌子的刹那,李忱的脸色,从凝重变成了冰冷。他浑身上下的所有气势,仿佛被风雪冻结了一样,那是一股让人难以直视的寒冷,仿佛此时,李忱的周围都刮满了风霜一般。他瞧着桌子上的那块牌子,声音冷硬的说道:“公孙无策,你知不知这块牌子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臣知道。” 公孙无策似是用了极大的力量,才缓缓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这块腰牌,是当年他救下李忱之后,太后亲手送给他的。上面没有一个字,也没有一道花纹。整块令牌甚至都不是金银打造,只是一块铜牌。之所以这道令牌没有一个字,也是因为太后当初的一句话。 若是以后,公孙无策有大无赦之罪,可用此牌抵一命。若是有不得偿之愿,可用此牌抵一愿。命止,愿了……方刻字。 “既然你知道,那这是用来儿戏的东西吗?!”李忱看着公孙白,言语之中,异常冷峻。整个大唐上下,有这块牌子的人,有这个殊荣的人,便就只有公孙无策自己。用这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去哀求皇上对他的妃子好一点。这般愿望,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况且,对待顾影怜如何,那是他李忱自己的事情,需要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吗? “臣对顾影怜,绝对没有半点歪心思,这点请皇上不要怀疑。” 动了动嘴,公孙白开口说道。 突然的暴躁,仿佛谋逆的冲到自己面前,然后倏而平静的仿佛清泉一样。李忱看着公孙白,心里叹息一声。从古自今,帝王权术,端的便是权衡二字。于公,塞外数十万突厥大军虎视眈眈,大唐边境也是蠢蠢欲动。纵然公孙白并非手握兵权的三军统帅,但是单就是天策府三个字百余人,其地位何曾逊色于真正的三军统帅。这样的人,怎么杀?于私,公孙白与李忱从小便是生死之交,这么多年来对大唐恪尽职守,天策府更是没让一个突厥奸细进入大唐一步。这样的人,怎么杀? 李忱和公孙白命运的交织纠缠就是在儿时李忱将死之时,公孙白不顾性命的将其救下。一个冷静深沉温润如水的少年遇到了另外一个武艺高强性情如火的少年。多年之后,两个少年一个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另外一个变成了一人之下的将军。 李忱很清楚,公孙白是一个浪子。他不拘束也不愿意接受规则带给他的束缚,他的生命之中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女子,却没有一个能够俘虏他的心。一个不甘于寂寞不甘于被束缚的浪子,想要让他成家立业让他对谁爱上。这其中有多难?所以公孙白说他不爱顾影怜,李忱信。 “当年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顾影怜这个人,从十几年前,便已经是朕的了。对她好或不好,等等这些是是非非。不用你说,朕自有定夺。塞外战事紧迫,突厥蛮夷就连谈判都不愿意。这个时候,朕更希望你在前线做好你天策上将的本分。当年约定的事,朕从未忘记过,一人……” “一人在长安,国泰民安。一人在边关,再无烽火。”公孙白启唇,将李忱的话接过来。他抬起手臂,将微微握紧的拳头放在桌子上面。 李忱继位之时,曾经问过公孙白,他说这世上,你想要什么,朕全都满足你。公孙白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大唐国泰民安,大唐再无烽火。”当时的李忱连考虑都没考虑过,碰了碰公孙白的拳头,开口道:“你替朕镇守边关,护我大唐再无烽火。朕坐守长安,还你一个国泰民安。” 时过境迁,当再一次看到那举在自己面前的拳头时,李忱愣了一愣,随后莞尔一笑:“真可是很多年,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了。”他举起手,碰了一下公孙白的拳头,一如当年一样。 “君臣之间,永隔君臣。皇上大概觉得幼稚……”公孙白收回拳头:“其实臣也觉得幼稚,只是臣想要看看,皇上是不是还记得当初的诺言。若是皇上忘了,那臣在边关浴血杀敌,也觉得无趣。” 李忱摇了摇头,将桌面上的牌子扔给了公孙白:“君无戏言。” 听到这句话,公孙白微微一笑。他看着李忱的眼睛,说:“天策府初立,意便为护唐。跟从前一样,皇上做不得的事情,臣去做……”说完,公孙白对着李忱弯腰行礼,转身而退。大概他不是最恭敬也不是最听话的臣子。但是在李忱眼中,他却是最靠得住的臣子。 “封狼居胥?” 李忱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骤而摇头。他站起身,缓缓的走到御书房的门口:“古人封狼居胥,他公孙白,可更像是飞廉恶来啊。” 这一日,李忱再未踏出过御书房半步。 这一日,李忱再未见到公孙白一面。 这一日,当李忱在一次想起公孙白的时候,是杜兴夫浑身颤抖的跪在自己面前,颤声说了一件事。 当日欺辱过顾影怜,被关进冷宫的那些东苑妃子,一日之间,全都死于非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一声下去 秋末。 历来多雨的长安城,极少见的只下了数场秋雨。随之而来的,便是北方传来的大旱噩耗。春季播撒下去的种子,到了秋季颗粒无收。饿殍遍地,哀嚎不止。作为皇帝的李忱,在拨粮赈灾之后,两度前往北方微服私访。回来之后祭天台而求雨。下令宫中茹素,禁奢,止游戏。 边关外的战事,也因为国内的变动而延缓了下来。 自打上次东苑发生的时候过后,木美人被幽禁在宫中已有一月有余。听说倾城宫的大多妃子,都转了别苑,或多或少的,都跑到了我这与世无争的北苑,跟势力最大的南苑了。不过虽然木美人被幽禁,但是余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她仍然是她的一品正妃,其实说白了……不过是闭门思过罢了。现在想想,也快是要被解禁放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这一出来,木美人又要惹出什么乱子了。 苏白的伤势渐好,被挪移到赫连琉璃身上的权力,也渐渐的被她拿了回去。不过赫连琉璃本就不喜欢参与宫中诸事,这权力就算被拿了回去,她也并不在乎。不过苏白最近倒是安稳了许多。自打伤势痊愈过后,她就仿佛打了霜的茄子一样,从南苑里,没传出一点消息。 至于薛芙……嗯,我已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她了。 “这些连点油腥儿都不沾的青菜,怎么到你这就变得好嚼了呢?”沈流苏把筷子放到碗上,开口说了一句。自从被李忱恢复了身份之后,知道了真相的沈流苏,与我便走的更近了。言语之中也不乏感谢,但是她这个人本是便不是什么会奉承的人,所以若是真计较的人与她接触,反而会觉得不适。 “流苏你宫里吃的不也是与我这一般无二的东西吗。还有什么不一样?”我挥了挥手,青羽跟薄月便过来将空的碗筷都收了下去。这青羽,自从施美人那事之后,便一直在我宫中待着。我观察过她几次,倒也本分。在我受伤期间,更是害怕薄月太累,反而接了薄月的班来照顾好。也算是尽心尽力。 于是伤好之后,我便将她从后院挑了出来,做了贴身的丫鬟。对于这点,一向都没什么坏心思的薄月,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反而还与她结交甚好。 “哎。” 沈流苏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瞧着我说:“那御膳房的东西,最近是越来越不走心了。吃起来就跟嚼蜡一样,彩儿那丫头又烧不得一手好菜……我看这宫里,这么多妃子的贴身丫鬟里,还是你这薄月最让人得意了。”沈流苏瞧着薄月,笑着说道。 薄月脸色一红,连忙道:“娘娘谬赞。” “若是顾影怜待你不好,就来姐姐这。我那流云宫,可就缺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沈流苏笑着。 “不会的……娘娘待月儿很好。”薄月连忙解释。 我闻言也是一笑,拍了一下沈流苏的手:“好了,就别逗薄月了。不过哑阁的这些丫头,深得我心的确实还是薄月。这孩子也没什么坏心思,就像是白纸一样。” “月儿,你领着青羽先下去吧。我跟流苏说说话儿。”我摆了摆手,她们两个便退了下去。 “这些日子,惠妃可是安静了不少。南苑那边,没什么变动?” 沈流苏看了我一眼,开口道:“哪有什么变动,还不是那几个人儿。我被皇上解禁之后,也与她们这帮白眼狼联系的少了。都是看人下菜碟见风使舵的主儿。惠妃娘娘我也少接触了,不过你家那薛芙啊,可是走的近着呢。”沈流苏点了点我,她一直对我当初对薛芙那么好,有着不小的意见。 我闻言苦笑一声:“好了好了,都过去多久的事了。” 我挑了挑耳边发丝,说:“皇上也很久没来后宫走走了。看样子,现在还真是太平了不少呢。”我微微一笑:“改些日子去御花园瞧瞧,听说还有这近冬都不败的花,以前可没见过。” “你可就别抱怨了,我的顾芳仪。前些日子,皇上少来你这哑阁啦?我看你迟早都要把惠妃华妃丽妃三位娘娘的风头都抢尽了。”沈流苏掰着手指一个个的数着,然后推了我胳膊一下,恶狠狠的道:“这也就是我了,要是换了别人,还不得往死里折磨你顾芳仪?” “哪里的话。” 我面上解释,心里还是欢喜的很的。上次受伤,虽然伤痕累累,也格外觉得委屈。但是李忱每日每夜的守护,还是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一月下来,虽然已经是很少见他,但是心里却还是很满意的。有时候想想,自己刚进宫时,浑身是刺,就像是刺猬一样,面对李忱更是心中满含恶意。 但是不知不觉,或许是因为他的关心,又或者是时间作祟。总而言之,这浑身的棱角,也被磨得圆润了许多。“我也听说御花园有不少奇珍异卉,改日陪你去看看就是了。”沈流苏漫不经心的说道。 “天气也渐渐冷了,取回来的裘子还没穿。” 我笑道:“那裘子刚缝出来,我就让薄月去取了,看着还是挺好看的。” “好看好看,你顾芳仪说好看,那便是好看。” 沈流苏瞥了我一眼,酸溜溜的说着。 …… “娘娘……你叫碧玺什么事?” 碧玺从外走进厅里,看着一脸淡然的苏白。自从自己这主子病情好转之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碧玺总觉得她疏远了自己。平日里的一些大事小情,也全都让其余的丫鬟去做了。甚至就连这宫里,都有些风言风语,说是自己失了宠。不过碧玺是不信的,她是看着苏白长大的。也是瞧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苏白杀人,她都笃信,他不会杀她。 “玺儿,跟着本宫,多少年了?”苏白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咽进嘴里。翘起的小指上,金色的护甲分外夺目。 碧玺也不明白苏白为什么这么问,当下说:“怕是有三十个春秋了。” 苏白嗯了一声,感叹道:“都三十年了。” “记得本宫初见你的时候,还是在街上捡的。穷的一塌糊涂的父母,跟满脸污秽怯生生的你。本宫当时年纪也小,可能只是觉得你可怜,又或者是觉得你的眼睛瞧着好看。就花了十两银子从你父母手里买过了你。这些年,本宫其实怎么想,都觉得这十两银子花的是最值的。” 看着兀自回忆的苏白,碧玺也猜不透她要说些什么,也不敢接话。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欣赏薛芙吗?因为她其实也有像你的地方。只是你没有她那么狠心。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苏白看着碧玺。让碧玺身子一颤。 “我以前总说,人也好,畜生也罢。其实大抵都是一样的。但是现在想来,大概是不一样的……我总是跟自己说,但凡做事,不能做绝。留一丝余地,余下的就当是积德了。”苏白说着,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个世界上本就没什么天灾,都是人祸。”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白冷喝了一声,就仿佛炸雷一般,让碧玺不由的浑身一颤。 “娘娘……”碧玺倏的跪下去,磕了一个头。对着苏白,久久不能抬起。苏白没说话,只是看着碧玺:“其实本宫一早就知道了,自打刚进宫的时候。”说这句话的时候,苏白紧皱的眉毛舒展了开来,就像是一朵娇艳的花儿。大概不懂,碧玺的嘴唇动了又动,也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不杀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白的语气温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烂漫女子。 碧玺觉得眼熟,眼前恍惚,忽然想到了当初跟苏白刚进宫的时候,继而笑了:“娘娘对碧玺有恩,是碧玺再来一辈子都还不起的。不管是对碧玺的父母,还是对碧玺……只是华妃娘娘的恩,碧玺也忘不得。” 一个烂俗到不能再烂俗的故事。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在饿的快要吃尸体的时候,被一个大户人家抱走了。他们给她吃,给她穿,甚至于对她好到宛若自己家亲生的女儿一样。原因便就是为了让她有一天,可以帮助自己家的亲生女儿。 没有宛若二字的亲生女儿。 碧玺没有怨过,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从上到下,哪都不公平。但是不公平是好事,碧玺自己知道。 “若是那一包毒药,被我吃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苏白闭着眼睛,缓缓的说道。跟了自己三十年的丫鬟,一个看着自己走了三十年路的人。原来都是别人派来害自己的……苏白觉得心寒,当碧玺拉着她踩到那根针上的时候,最寒。但是当她知道碧玺终究不愿害她的时候,最暖。 而现在,最痛。 痛到不能自己抽离不出的感觉。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看着碧玺道:“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不杀你吗?” 碧玺朝着苏白一笑。 苏白一脸狰狞,恶狠狠的看她:“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死的!怎么死在木美人手上,怎么死在别人手上的!”苏白张牙舞爪着,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但是碧玺一点都不害怕,她微笑着,对着苏白磕了一个头。然后说了声:“贱婢下去了。” “去给本宫泡壶茶……” 苏白嗓音沙哑的说着,但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碧玺已经不在了。 苏白很清楚,这一声下去,便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其实她想再看看碧玺的模样,看看碧玺是怎么泡茶的,看看她的手,听她说说话。她想跟碧玺说,方才都是她吓唬她的。 “我是舍不得啊。” 苏白红着眼睛,看着碧玺方才跪着的地方,喃喃自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借地方 这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木美人被解了禁,恢复了身份。这件事说大不大,但是却让离开了倾城宫的好些妃子,都惶惶不安了起来。说的实在点,她们可是后悔了。谁都没料到,好端端的被禁了足,怎么说出来就出来了。可是事情都发生了,她们也无法,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竟全都跑过来找我做主。 “你们这是干嘛。” 我看着面前跪坐着的一排妃子,哭笑不得。五个脸都哭花的美人,嘴里痛叫着,仿佛受了多大的冤屈一般。 “娘娘啊,你可以救救我们啊。” “那木美人心狠手辣,肯定会找我们的麻烦的啊。” “就是啊娘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们一个个哭相极丑,哀嚎的让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但经过上一件事,我是不愿再跟木美人接触的。更何况,为了她们,也犯不着。 “你顾芳仪的面子,还真是大呢。”沈流苏掩着嘴,咯咯的笑着。 我苦笑道:“哪里的话,我自己都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来找我。”沈流苏指了指她们,说道:“你以为我是怎么被皇上解了禁的,不还是你顾影怜救出来的。独得皇上恩宠,受了点伤,就将华妃娘娘给禁了足了。我说顾影怜啊,你知不知道,就是惠妃娘娘跟丽妃娘娘像你这般受了伤,皇上可都不会将木美人禁足的。你这么大能耐,她们不来找你,还能去找谁?” 我摇了摇头说:“若是因为如此,才让华妃娘娘禁了足。那我宁愿不受伤。” 那一次在东苑的屈辱,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受第二次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一个个的哭了。扰的本宫心烦死了。”沈流苏一皱眉头,轻喝一声。 这帮妃子哪里敢惹沈流苏,顿时闭上了嘴,只是心里大概是委屈的,仍是抽泣着。 “这件事,本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们。况且……”我笑了笑:“华妃娘娘也不一定会因为你们离开东苑而迁怒于你们。你们回去安心歇着,华妃娘娘就是再不懂事,想来也不会惹众怒的。” 我见她们安静下来,本想去安抚一下,但是这帮妃子似是恐慌到了极点,哪里是我一句话就肯劝走的。现在兰花被贬,整个北苑便就只有我一名二品芳仪。若是我不护着她们,怕是这北苑就没人肯护着了。不过我一个二品芳仪,怎么好跟木美人这个一品正妃撕破了脸,更何况是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我摇了摇头,见她们仍是闹着不肯走,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们啊,哪来的就回哪去吧。在这北苑,你们安生些过日子,最起码还能安稳上一点。若是真恼了顾芳仪,别说华妃娘娘迁怒你们,就是没迁怒你们,这北苑,你们还怎么待下去?”见我脸色有些不善,沈流苏连忙说了一句。那些妃子听了,顿时一愣,更是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一个个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了。 “都退下吧。本宫若是见着华妃娘娘,会帮你们求情的。但是这求不求得来,就不是本宫说的算的了。”我也腻了,开口跟着说了一句。 “有娘娘这句话,华妃娘娘就是不看在我们姐妹的脸面上,也要看娘娘你的面子啊。” “是啊,有娘娘这句话,妹妹我就放心了。”一个妃子抽泣着说道。 “那我们姐妹就不妨碍娘娘休息了,这就退了。” 这些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我摇了摇头,走的时候,就连眼角的妆都没花儿,看来也是扯着嗓子,在我这干嚎着呢。“你啊,就狠心一点,再来就打回去便是了。你看看她们那模样,明摆着是华妃派来试探你的。”沈流苏努了努嘴,朝着门口的那些妃子小声道。 我笑了笑,也不开口。 “娘娘。” 我跟沈流苏正说着话,忽的外面跑进来一个人。我一瞧,是小杜子。我让他起来,开口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杜子低着头说:“禀娘娘,是惠妃娘娘来了。” “哦?”我跟沈流苏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讶。苏白……怎么会来我这? “行了行了,本宫来我妹妹这,还要通报几声才行?都在门口站着吧。” 小杜子这话儿还没落下,便见苏白一袭白衣,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仍是跟往常一样的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气势。脸上那娇柔中带着妩媚的气息更是不见少,这乍一看,哪里有一点受伤的模样。 “参见惠妃娘娘。” 我跟沈流苏起身,毕恭毕敬的对着苏白行了一礼。 “呵呵,这刚看到,流苏竟然也在这,真是巧了。”苏白不着痕迹的坐在了我跟沈流苏的旁边,笑着说道。沈流苏也是干笑的回应了一句。这种时候,被苏白看到她在我这北苑,确实有些尴尬。 “你先下去吧小杜子。” 我让小杜子退下,抚着腿坐了下去:“听闻姐姐大病初愈,怎么好着跑到妹妹这里来。真有什么事,也该让妹妹我去找姐姐才是啊。”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大病初愈,又恰逢木妹妹被皇上解了禁。这才想着准备一场宴席,不过我宫中速来缺素食,我让手下丫鬟去御膳房要来些,但却还是不够。听说,这过了秋的素菜,都被妹妹你要来了?”苏白看着我,出声问道。 如她所言,我平日进食多是素食,少有荤腥。又觉得御膳房的饭菜不合口味,于是便让薄月去多要了些拿回来自己置办。本来也是现吃现拿的,但是有了公孙无策上次大闹御膳房的事,这御膳房隔三差五的便要送来一些,现在那后院存着的,怕是不坏,也要吃个一年半载了。 “既然是这样,那姐姐直说便是了。我这就叫人把菜送到南苑去。”我开口说道。当下,便要叫人。 “别急啊。”苏白抚着我的手压了下来,轻声说道:“这就麻烦了。” “那姐姐?”我一脸疑惑。 苏白微笑道:“今儿一早我就跟太后还有皇上提过了这宴会的事……但是姐姐那白玉宫也太没排场了。不如……就在妹妹这哑阁开着如何?恰巧赶上这御膳房的青菜,都在妹妹这了。皇上下令全功茹素,姐姐我,怎么也不好忤逆皇上啊。” 这苏白,一开始,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我虽然心里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但是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绝,也不能回绝。这凡事,掺杂了皇上跟太后,我若是驳了苏白的面子,便是驳了太后跟皇上的面子。我眉头以蹙,复而舒展,当下道:“好,姐姐既然这么说了,妹妹自然不会反驳。不过这宴会?” “就定在日落之后了。”苏白微笑道。 我说:“这宴会在妹妹这开,妹妹肯定一百个愿意。不过姐姐不知,我这宫里,那人手是万万不够的。”我一直害怕有人加害与我,所以这平日的伙食,一向是薄月来管制。旁人根本插手不得。此时苏白张罗着这宴会,怎么也要有十几人,薄月一人怎么忙的开?这做的早了不行,晚了肯定也不行。 “妹妹说笑了,这哑阁这么大,难不成还找不到几个做饭的厨子?”苏白掩着嘴一笑,站起身,看着我说:“姐姐也要回去准备准备了,宴会的事就烦劳妹妹了。日落之后,静候佳音了。” 说罢,苏白扭着腰肢便走了出去。 “往日这些事,可都是碧玺那丫鬟来做的。今天,怎么是她自己来的?” 待苏白走后,沈流苏开口说道。 我的心思哪里在这种地方,当下沉吟了片刻,然后将小杜子喊了进来:“小杜子,过了午时,你叫青羽还有薄月去寻几个能烧菜的丫鬟。好生做着……这是给太后还有皇上做的膳,不能难吃,也不能沾一点油腥儿,听到了没有?” “小奴听着了。” 小杜子应着。 “这菜,从进料到端到桌子上,你都要给本宫仔仔细细的看着,不能出现一丝纰漏。发现有不怀好意的,立刻通知本宫!” “小奴明白。” 我点了点头:“下去吧。” 沈流苏见小杜子下去了,有些不解的问我:“这么麻烦干嘛,直接去御膳房叫来几个不就行了。” 我苦笑一声,心说流苏你还真是单纯的很。苏白这一手,明显是对着我来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用意,不过这提前就通知了皇上跟太后,明显是有意而为之。虽然她将一切的主动权都交给了我,但是有些事,还是不得不防一手。 “行了,你也忙着吧。我这还要回去准备一番。我啊,可许久都没见过皇上了,这次机会,可万不能错过。”沈流苏梳整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站起来对我说道。我知道她的性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头,随她去了。 待沈流苏走后,我皱了皱眉头,开口喊了一声:“小杜子!” 没多久,小杜子便自门外进来了:“娘娘叫小奴何事?” 我对她说:“方才惠妃娘娘来的时候……可是一人来的?” 小杜子点了点头:“是啊,惠妃娘娘是一人乘着轿子来的,看上去,还很高兴。” 我皱了皱眉,将方才的事与他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觉着,惠妃娘娘,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掺在里面?” 小杜子想了想,然后跟我说:“娘娘,小奴觉得……这其他心思,必然是有的。不然惠妃娘娘绝对不会独自来咱们哑阁。只是小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鬼把戏。这菜是咱们置办,人也是咱们置办……咱们哑阁可是许久没招进来新人了,想着,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我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做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肉团 当日苏白走后,无事之时,宫里的太医来了哑阁。 自打上次在东苑受了伤,严重的一直都起不得身。李忱怕有什么后遗症,便叫了太医院的太医,每日都来给我号脉检查。虽然我自己觉得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太医能给出一个凭证,自然是好的。所以纵使我已经能下地行走了,这太医,仍是每日都来,也算是恪尽职守了。 “娘娘,最近可感觉到疲累?”刘太医看向我,轻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却无什么疲累的感觉。 他搭在我脉上的手动了动,沉吟片刻,接着问道:“是否有畏寒嗜睡的症状?” “那便更没有了。”我笑道。 他点了点头,收回手,脸上带有喜色的道:“今日之后,娘娘便可安心了,身体恢复的很好。只不过还望照顾一点自己的身子,别太劳累了。” 我笑回道:“自然的,有劳太医了。” “无碍,臣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办事。晚些时候,我再给娘娘你开两副药,便是病除了。至于那疤痕,太医院专门的膏药送过来,娘娘敷上些日子,便可能恢复如初了。”太医拎起药箱,笑着与我说道。 “如此甚好。” 我点头,送着太医出了门。 …… 一下午的功夫,眨眼间便在忙碌中度过了。薄月跟着几个小杜子精挑细选的丫鬟热火朝天的在后院忙活着,从里到外,小杜子怕是没漏过一眼。我偶尔也在一旁瞧着,也安心了些。至于厅里面,几个小太监跟着丫鬟也好生装点了一番。哑阁本就很大,怎么瞧也不是一个人能住的,紧锣密鼓的收拾了一个下午,才堪堪完工。 到了约定的时候,我在门外候着,不出意外,三妃四芳仪都到了场。这样的场合,寻常的妃子可是挤破了头都进不来的。本来那兰花也是在此邀请内的,不过自从她被皇上贬了这品级,听说抑郁的连饭都吃不下去,削瘦的不像样子。苏白也不是一个恋旧情的人,索性,连张帖子都没给她。 这些妃子到了,自然也不敢落座。等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太后跟皇上盼来。 “参见太后,皇上。” 一众人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李忱一如往常,端的就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他微微颌首,拉着太后便落座了。反倒是太后,仍是慈眉目善,就像是佛经里的菩萨,让人单是看见就觉得暖心。待到他们二人坐下,其余妃子紧跟着坐着。赫连琉璃跟苏白坐在李忱跟太后的两侧,其次是我跟木美人。 因为先后的关系,我并没有挨着赫连琉璃,而是紧跟着苏白坐下了。 “有不是什么大日子,以后这样的事还是少做的好。”李忱皱了皱眉。当下北方旱情严重,宫中也是多了不少规矩。也亏得是苏白大病初愈,若是换了别人,定是少不了一番数落。 苏白弯了弯唇,说道:“今日皆是素食。妾跟木妹妹也是恰逢‘喜事’,就全当是给百姓们冲一冲喜吧。” “都坐下了,话就别那么多了。” 太后说了一句,然后瞧着我说:“今日的菜,可有你做的?” 我忙说:“禀太后,妾厨艺不精,只有一道小菜是妾亲手烹制,其他的都是宫中丫鬟代劳。” “好好好,等下可要让哀家尝尝。”太后开心道。 李忱挑了挑眉毛,有些轻蔑的问我:“你还会烧菜?” 我不愿与他争执,低着眉头说:“妾在南诏……常自己置办膳食。” “说的也是,顾妹妹在南诏虽然是公主,但是地位,肯定跟咱们大唐比不了的。多少事,还是要自己代劳的。”木美人漫不经心的说着,眼睛却不由的狠狠的刮着我。看样子,也是在恨我让她禁足一事。我受辱那便罢了,只是她言语之中夹带着南诏,让我颇为不满。 “南诏虽然是小国,但是侍女太监,也少不得。最起码……在南诏,妹妹也出的了宫,骑得上马。” “咳咳……这提起公主,皇上……永嘉公主可是许久未见了,妾凑巧听公孙将军说,公主可是上了前线?”察觉到气氛不对,赫连琉璃连忙将矛头止住,换了个话题。李忱看了一眼赫连琉璃,点了点头:“那丫头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旁人替她操心。” “到底是你的胞妹,要多照顾些才是。”太后看似无意的说道。 李忱听闻,嗯了一声,再无二话。 没过多久,那菜肴便被一盘盘的端了上来。虽都是素食,但是也烧的格外精致,颜色也是各异,并无单调的翠绿。太后食素多年,见此也不由的点头赞许。这也多亏得往日为了给我做饭,薄月研究的一些小花样,这色香味从卖相上看,可都过了关的。反倒是我那盘圆滚滚的菜团,看上去寒酸了不少。 “不错,有心了。” 太后点了点头。 “可不是,这青菜还能烧的这么好。以后啊,怕是要戒荤了。”祝如烟吮了吮筷子,笑眯眯的说着。 沈流苏也道:“这几日,我吃我宫里的菜,怎么都吃不下。还是要到顾芳仪这里吃,才觉得美味。” “流苏的嘴巴还真是越来越刁了。”苏白摇了摇头。 鱼幼薇点了点头,出声道:“妹妹倒觉得,若是真每日都吃这般佳肴,就是没有荤腥,也要养的嘴刁了。” “瞧瞧你们的样子,像是以往宫里给你们吃的都是给下人用的一样。”李忱摇了摇头,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一桌子青菜,往日山珍海味,多少奇珍异宝这些妃子没享受过?现在却说还不如这青菜好吃,也是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可是皇上,这青菜,却是要比御膳房的好吃许多啊。”赫连琉璃笑着说道。 太后也点了点头:“却有韵味。这烧菜的孩子,很不错……” “是妾的贴身丫鬟,叫薄月。” 我对太后说道。 “哪一道是你烧的,朕尝尝。”李忱瞥了我一眼,问道。 我眼神示意了他一下,脸上便是绯红一片。这可是我在大唐第一次做菜,况且有薄月的珠玉在前,我心里也是格外没底。李忱摇了摇头,伸出筷子,夹了一颗菜团,咬了一口。轻轻咀嚼了几下,也不知怎么,忽的眉头一皱。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表情,心说,难道真的很难吃? 其余妃子并不吭声,等着李忱。倒是苏白先按耐不住,也夹了一颗到碗里,轻轻了咬了一口。随后,苏白脸色大变,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好妹妹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那声音极大,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赫连琉璃也皱眉问道:“怎么了?” “皇上可是早就下令宫中要茹素数日的,妹妹你……妹妹你怎么能在这菜团里面裹着肉食呢!”苏白又急又气的看着我,大声的说道。 “什么?” 不仅是众妃子,就连我都是惊讶不已。肉食?怎么可能,这青菜里包裹着的,明明就是寻常的米饭。我自己做的食物,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一脸的不信,忙要去夹一颗,但是却被赫连琉璃先夹了去。我看着赫连琉璃的脸,紧紧的盯着她。苏白可以骗我,但是赫连琉璃……应当不会。 慢慢的,只见赫连琉璃一脸狐疑,逐渐的变成了惊讶,随即更是不解。那紧皱着的眉头,自打吃了那菜团之后,再没舒展开来。我看了李忱,他的脸色阴沉,像是挂满了冰霜一样。一时之间,方才还其乐融融的饭桌,刹那间,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当着这么多妃子的面,李忱便是想包庇我,都包庇不了。而且,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就是是哪里出了问题。从食物的材料,到烹制……所有的环节都是我一手去操办的,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就是苏白……都搞不了鬼。但是这好端端的菜团,怎么会变成了肉团! “妹妹啊,你就是再按捺不住,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哎。”苏白放下筷子,一脸的难过表情。但是换了谁看,都像是猫哭耗子一样的把戏。我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时候,所有辩解都已经成为了借口。也很难有任何用处。 就连李忱都觉得有问题了…… “这件事……” “这件事啊,怕是某人想要巴结巴结皇上跟太后,但是一不小心,这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木美人冷哼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说道。赫连琉璃被她打断了话,眉头一蹙,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我与顾姐姐同处最久,几月下来,顾姐姐从未独自食过肉团,也从未听她提过。妾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没料到,第一个帮我说话的,不是旁人,而是薛芙。 “是啊,我与顾芳仪也是接触许久了,可从未见她吃些油腻的东西。平时连肉都少吃的人,怎么会费力捏这么大一个肉团出来。”沈流苏抿了抿春,也替我开了口。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都摆到面上的东西,你们还能解释出花来?”木美人皱了皱眉,厌烦的说道。 苏白叹了口气,道:“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啊,妹妹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理智。”我此时哑口无言,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有苦也说不出。只能听着苏白她们不停的计较着。 “够了!” 李忱一声怒喝,吓得祝如烟连筷子都掉在了地上。木美人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似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把筷子放到桌子上,然后看着我说:“你应该知道,茹素是什么意思。欺君罔上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像是一道光,刺得我难以直视。 “朕来的时候……很高兴。本想走的时候,亦是如此。可是中途,却出了这样让我不开心的事情。顾影怜,你说,朕应当如何是好?” 我看着他,料想他应该已经在桌子下面狠狠的捏紧了拳头。沉默了片刻,我轻声道:“愿君明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章 子嗣 “愿君明裁?” 李忱笑了。 “顾影怜,你以为朕说的话是儿戏吗!”他似是真的恼了,竟然朝我吼了出来。 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想法,是真的明白。或许在他眼里,我就算私下吃些肉食被他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不了就是被他数落一顿。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首先他的脸面便是挂不住了。但是我是冤枉的,不管他信不信,我都是冤枉的!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李忱看向我。 “没有。” 我挤出一丝苦笑。 “惠妃,欺君罔上之罪,当如何处置?”李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苏白当即道:“轻则削夺封号,打入冷宫;重则……死。”苏白将最后一个死字要的狠狠的,她咽了口口水,看着李忱。不只是她,在座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李忱,想要看看李忱到底会如何审判与我。但是李忱还未开口,只见其中一人,竟然站了起来,跪到一旁道:“妾跟顾姐姐情同姐妹,相处颇深。妾绝不相信顾姐姐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恳求皇上您能三思。” 那人不是旁人,是薛芙。 我眼睛一红,没料到,这生死关头,竟是薛芙愿意与我共患难。旋即,沈流苏也跪下道:“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赫连琉璃、鱼幼薇也同声跪下。此时我心里是极暖的,我万没料到,到了这样的关头,她们还愿意替我求情。欺君罔上不是小罪,更何况太后也在这里,怎么能轻而易举的一声三思,便能安然无恙?更何况……证据确凿,哪怕我铁齿铜牙,也难以自辩。 “你们都疯了吗!欺君之罪,求情者可是要按同罪并罚的!”木美人惊讶出声。在她眼里,为了别人而将自己置于险地的做法简直是愚蠢至极。可是现在,在她眼前犯下这样愚蠢的罪名的人,竟然足足有四人。在木美人的眼里,她们都疯了……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都给朕起来!” 李忱不耐的喊道。 没有一人肯起身。 “你们也要学那些前庭的大臣,跟朕死谏?”李忱气恼的说道。跪下来的四名妃子,没有一人肯说话,只是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埋在胳膊上面。 “反了反了……”木美人摇着头。 苏白更是皱眉道:“沈流苏,薛芙!你们两个人在干什么!” 赫连琉璃跪在地上,轻声道:“春秋时期,郑国子产先生曾言‘苟利社稷,死生以之’。眼下妾见姐妹蒙冤,怎能忍得见死不救。苟利国家这般大志愿,妾难以做到。但是身为女子,也应当做到苟全金兰生死以……妾现在做的事,不就是皇上以往想让妾所做的吗……” 李忱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个苟全金兰生死以,不因福祸避趋之。”太后放下茶杯,轻柔的说道。 “闹够了,就都起来吧。尤其是影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太后皱了皱眉,竟是站起身,雍容的朝我走来。 “太后……欺君之罪……” 木美人张着嘴巴,一脸惊骇。 “哀家做事,还需要你指手画脚吗?木辰没教导过你哀家在的时候,他是怎么做事的!”太后突然的勃然大怒,吓得木美人连忙的跪在了地上。木美人身子发颤,只觉得浑身冷汗直流……太后是什么人,她虽然不清楚。但是木辰这两个字,那可是自己父亲的名字。这么多年,就是木美人听见的……便是皇上,都要恭敬的称呼她父亲一生木公。而太后……木美人咽了一口唾沫。 太后武冕,女子如龙。 这八个字,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抵在她的喉咙上。 “苏家丫头,哀家要替影怜这孩子说话,你可有话说?”太后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仿佛一转头,方才那个勃然大怒的人,便已经不是她了。苏白想了想,恭敬的到:“于私,妲己自然是赞同太后的。顾妹妹深得太后宠爱,又得皇上垂青。这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削夺了她的封号,处以极刑。妲己也有些为顾妹妹抱不平。但是于公,妾觉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今日赦免了顾妹妹,那么来日,皇上还如何去管制宫中其余人,如何去束缚其余人呢。后宫如前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妾以为,此事应当公事公办。” 太后点了点头,一脸满意。 不得不说,苏白的这番话是真的做到了“公正”二字,也再一次让我看到了她的智慧。于私,她是太后的媳妇儿,语气谦卑,以字号谦居。用情义的角度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于公,她是皇上的妃子,后宫四苑总掌,她敬太后,以妾谦居。用法的角度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即公正,又合理,就连我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母后!” 李忱皱眉。 太后伸了伸手,阻止了李忱接下来的话。她轻轻的将我拉起来,然后挽着我的手臂道:“于公于私,哀家都不觉得,影怜有什么错。” 话语一出,平地惊雷。 这明摆着的事……怎么叫于公于私都没错?太后的这番话,甚至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有些不懂。但是接下来太后的举动,便是更让人惊讶了,甚至说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今日太医从影怜宫中回去,恰好碰到了哀家。哀家便随口问了一句,影怜这孩子的伤好了没有。谁知,太医可是给了哀家一个大大的喜讯。”太后笑了笑:“已有了一月喜脉的人,皇上,若是日日戒斋吃素,这龙种,还要不要得?”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里的人,全都懵住了。 “母后……你……你说什么?” 我也瞪着眼睛瞧着太后。 “哀家说,你快要做父皇了。”太后脸上难掩喜色,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李忱愣了愣,随后突然笑了出来,继而放肆的大笑了起来:“朕要做父亲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冷若冰霜的皇帝,此时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开心的不得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这些年来,李忱膝下一直无有子嗣,并不是他不愿要,只是忙于政事,传宗接代的事情,都是顺其自然。 可是这幸福来得未免太过于突然了,我一时之间也没弄的清楚,竟喜极而泣,靠着太后哭了出来。 “还真是……恭喜妹妹了。”苏白面如死灰,似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么一句。而木美人在地上更是浑身发颤,连话,都没说的出来。整间屋子里,为我高兴的,也不过是地上跪着的那四个人,跟我身边穿着红袍的太后……还有,那穿着龙袍的男人。 “好好好!” 李忱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连说了三个好。“先皇当年轻信旁人,曾言:‘国以人为本,闻有灾当亟救之,岂可尚复疑之邪!朕适者不思,失言耳。’朕今日所做之事,更是如此……实在是有欠思量。回宫之后,朕亲草罪己诏,还你一个公道。” 他的手仍是冰凉,仿佛永远都不会有体温一般。甚至就连语气,都显得潦草而没有章法。但我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激动,他的开心,他的感谢……我重重的点了点头,生怕点的慢了,会被他反悔了。太后轻轻的放开我的手臂,笑眯眯的站到一旁:“你们也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赫连琉璃她们,这才起身,一脸欣慰的看着我。 李忱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我的小腹:“朕的孩子?” 他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让人想笑,又想哭。 我听他这么一说,破涕而笑:“不是皇上的孩子,还会是谁的!” 他闻言连忙傻笑:“是朕说错话了,是朕说错话了。”“传太医!”他大喊一声,声音没有了以往的冰冷,有的,便只有无尽的激动,跟能暖化人心的热枕。 “妾……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要暂且告退。”苏白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 太后看了一眼眼中只有激动的李忱,点了点头:“哀家也有些累了,你们若是无事,便陪着哀家一起走吧。” “是。” 太后有意将我跟李忱绑在一起,旁人又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来。随着太后,其余人,也全都退了下去。而我此时所有的目光,都焦聚在了李忱的身上,甚至连木美人那恶毒的眼神,都自动过滤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李忱如此的激动,我本以为,这天底下,大概不会出现什么事情能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他牵着我的手,轻轻的说:“慢着些,朕陪你回房。”我嗯了一声,鼻子有些发酸。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为人母,也会为人妻。可能所有的事情从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的。 越是想要挣扎,便越是深陷其中。 李忱将我送到屋子里,然后轻轻的替我褪去了鞋子,抚着我躺在床上。温柔的就像是伺候着一件最精致的瓷器一般。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提醒了一句:“才一个月,哪里那么矫情。” 李忱则板起脸:“说的什么话,你给朕好好地待着,不许动!” 我见拗不过他,只得哦了一声,装聋作哑。 “哪怕是一点的委屈,都不能受。”他强调了一句,将头放在我的小腹上,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我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道:“才一个月,你要听什么动静出来!” 他从未怀疑过,我肚子里可能没有孩子。不管他是信我还是信太后,我都觉得欣慰。 他把头从我的小腹上抬起,抵着我的额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李忱的那声对不起,会是我这辈子都听不够的天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软香红 当晚,太医给我做了诊断。 原来我已有了一月喜脉。之所以没有呕吐的现象,是因为我一直食素,从未接触过荤腥。本来是应该有疲累的感的。但是太医说,我的身子异于常人,可是感觉稍微迟钝了些。胎像平稳,但是要注意补补身子。刚刚经历过一场灾劫的我,本就虚弱无比,用太医的话说,情绪再激动些,怕是要有滑胎的可能。 听太医这么一说,李忱脸色十分难看:“贱人,差点害了朕的孩儿!”他骂的人,自然是木美人。一月之前……算算日子,正是我在东苑受难的日子。不过刚刚骂完木美人,李忱便又责怪起了自己,说着自己如何眼盲心盲。 我躺在床上,看着在床下内疚不已的李忱,只觉得好生感动。他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到我床边,拉着我的手抚在他的脸上,轻声问道:“怪朕吗?” 我点了点头:“怪。” 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李忱一愣。 “一想到你让我受尽委屈我就怪,一想到你让我被人欺负我就怪,你想到你曾置我于不顾我就怪,一想到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冷言冷语我就怪。”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又想到当初他捏着我的下巴,对着我说我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便就委屈的难以自持。 李忱一言不发,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低声着说着一声声的对不起。我张口咬住他的手臂,大概是满含着恨意,用尽全身力气的去要,咬牙切齿的。李忱一声不吭,默默的承受着。一直到我能感觉到我的嘴里有着一抹温热的液体,一直感觉到一抹血腥味在我口腔里蔓延开来,我才缓缓的松开口。 他语气沙哑的看着我泪眼婆娑的脸庞,柔声道:“还怪吗?” “怪。” “那你要怪朕多久?” “一辈子。” 他浅笑,用头抵着我的额头:“那就怪吧,差一分差一秒都不行。” …… 第二日,我在宫里小憩,神情之中难掩喜色。虽然已经近了秋末,离冬天已经不远,就连窗外的风都越发的寒冷。但是我的心里,却异常的温暖。我时不时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想,大概这就是母凭子贵吧。 这一日,宫中不少人都送来贺礼,五花八门的盒子跟金银珠宝,堆成了一座小山。薄月忙着招待客人,手忙脚乱的也顾不上我。好在沈流苏过来帮了忙。我甚至想到,是不是这宫里的人,都来了一遍。不过有两个人是没来的,甚至连贺礼都没送。 木美人跟苏白。 “还真是热闹啊。你看看,多好……要是以后我也怀了龙种,可也要享受这般地位。”深吸了一口气,沈流苏靠在我肩膀上说道。方才光是搬弄着这些贺礼,她都觉得手脚无力了。我笑着道:“皇上又不会宠着我一辈子,你还怕没机会不成?” “说的也是。”沈流苏笑了笑。 “昨日那事,你想出什么没有?”沈流苏将头从我肩膀挪开,看着我说道。她说的,自然便是那肉团的事……昨日要是没有太后,恐怕我真的要含冤入狱了。弄不好,又要被关到那昭狱之中。我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也觉得很奇怪,那道菜,从选料到烹制,全都是我亲手去做的,根本不可能有外人接触。况且当时小杜子跟薄月都在我身边……怎么会突然换了样呢?” 我皱着眉,关于昨夜的事情,我也抽出空闲问过小杜子。但是如他所言,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人在我做菜的时候接触过我。难不成是老天作祟?这种荒诞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几乎是一闪而逝。将不明白不知道的事情推脱给鬼神,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不过说来也真是古怪,你想想……好端端的,苏白便要将宴会开到你这哑阁。好端端的,偏偏是你做的那道菜出了问题。最奇怪的,还是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流苏拨动着自己的头发,摇了摇头:“这种怪事啊,老是发生在你身上。” “好了好了,别念了。”我推了推她。 “薛芙怎么样?”我忽然想到昨天晚上,薛芙替我出头的事,没来由的问了一句。沈流苏一怔,然后有些厌恶的看着我道:“好端端的,你提那个小贱人干什么。”沈流苏一向不喜欢薛芙,平日就是看上一眼,都恨不得吐口口水的模样。我心里虽然清楚,但是也不知为何,总是希望……下意识的希望,她们两个的关系,能好上一些。 “别这么说流苏。昨天,薛芙也是帮着说了好话的……若她真是跟苏白……” “你这是怪我没第一个出头帮你了啊顾影怜。”沈流苏有些不满的看着我,语气中也夹带着些许委屈。我苦笑一声:“哪里的话……什么第一个第二个的。” 见我这么说,沈流苏的脸色才好了一些,顿了顿,她说:“我看那薛芙便是没安好心。恐怕就是见风使舵,若是昨日苏白能够占据先机,她啊,恐怕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沈流苏看着我道:“难不成,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离开你的了?顾影怜,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见风使舵?我摇了摇头。昨日薛芙替我求情的时候,我已是油尽灯枯,若没有太后帮忙,后果不堪设想。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薛芙怕是要于我同罪。就算真是见风使舵,她又怎么会那般果决的跪下呢。我心里想着,虽然想通了许多。但是沈流苏的话也着实刺中了我的命门。 没错,我一直对薛芙离我而去耿耿于怀。 我一向以为自己的度量很大,一向以为自己可以原谅当初薛芙的过错。但是后来我发现,似乎有些难。我一想到她,就交织在原谅与不能原谅之间,那种分裂一样的痛苦,让我不能自持。 “你看看你,没事非要提她做什么。”沈流苏冲着我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我的小腹:“你啊,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护好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其他的事情,你就不需要去考虑了。现在有皇上给你撑腰,你还怕些什么?那木美人跟苏白,又怎敢动你?” 我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以前怎么不知道,流苏你也这般啰嗦。” 沈流苏哼了一声:“合着我关心你,倒是啰嗦了。那以后啊,我可不说这样的话了。舍得惹你讨厌。”沈流苏说着,还背过了身,模样看得我暗自发笑。 “行了,你看看你那脾气。”我推了一下沈流苏,然后开口道:“你看看,这祝如烟送来的东西。”我把无意间翻开的礼单打开,递给了沈流苏。沈流苏接过去,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东西啊,大惊小怪的。”她眼睛扫了一遍礼单,顿时不由得大叫一声:“软香红?” 我点了点头。 沈流苏有些讶然的道:“这祝如烟难道疯了不成,明知道你有孕在身,还送这软香红。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定要治她得罪。”沈流苏将那礼单放到我的手上,说道:“叫薄月扔了吧,真要是影响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她祝如烟,就是全家的命搭进来,都不够赔的。” 我莞尔一笑:“这不是重点。” “祝如烟是丽妃娘娘苑下的人,我就算是再不懂事,也要懂些规矩。那祝如烟也不是傻子,难道她不知道,她这般做法,会让皇上厌恶,会让我不满?”我摇了摇头:“只怕是这里面有些蹊跷,兴许是有人冒了名字送来的东西。” “哦?”沈流苏有些惊讶。 我对她道:“你也知道,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就连太后都担心的紧,更别提皇上了。说的放肆了些,就是木美人跟苏白见了我,现在都不敢与我冲突。但是不敢归不敢,往日踩在脚底下的人,突然之间钻到了你的头上……换做是你,流苏,你心里会舒服吗?” 沈流苏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明白了。 “所以这不敢也就变成了不甘了。不过这宫里啊,想要看着我摔下去的人,可不只是木美人跟苏白呢。她们可都睁着眼睛瞧着呢,想要看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像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才是最让人厌烦的。”我将那礼单甩在一旁,有些不耐的说道。 “是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自己要小心。”沈流苏拍了拍我的手背,关心道。 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所以这平日里,心情还不能差了。若是真愁眉苦脸的,反而是着了她们的道了。”我掩着嘴笑着:“这往后,我要多来陪陪我。” “这还用说嘛。”沈流苏白了我一眼。 “反正我在宫里也闲着没事,那些墙头草,看着我心里就烦。若不是害怕皇上怪罪,以我的性子,全都要拖出去砍了。还是在你这里舒服啊……这宫里,也就属你哑阁的丫鬟太监,最懂事了。” 沈流苏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行了,你坐着吧。我回去还要补上一觉,今天可够累的。”她捶了捶自己的肩膀,然后看着我:“别送啊,小心你的身子。” 我坐在椅子上哭笑不得,连忙点头。看着沈流苏离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上一次在东苑受的伤,还真的是值了。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着方才沈流苏说的话,不由得轻轻一笑,摇头自语道:“最懂事?那可不一定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蛛丝马迹 沈流苏走后,我一人在屋里待着。还没歇着多久,忽然自打窗外,钻进来一个人影。我被吓了一跳,匆忙的向后退了一步,一定睛,才看清来者。 这人一袭白衣。发如雪,眉如剑,腰间挎着一口黑刀。不是别人,正是公孙白。 “顾芳仪,你可要小心你的身子,都怀了孕了,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公孙白拉住我的胳膊,让我稳住身形,旋即开口。他的身上有一些酒气,离得近了,便闻得的格外清楚。这是跟往常不一样的,往常的公孙白身上,虽然也有些酒气,但是伴随着花香,非但没有一丝怪异,反而相得益彰。 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满身都是酒气。 我看着他,没好气的道:“有大门不走,非要跳窗子进来,怎能不吓我一跳!”我与公孙白也算是熟络了,自然不会有什么防备。我重新坐下来,呼出一口气:“你昨天喝了多少酒,怎么满身酒气?” “哈哈,在公孙白眼里,这人生便只有三样东西最值得我开心。怀中美人,腰间宝刀,杯中美酒。这人生最多不过大醉三万六千场,少一场,岂不是辜负自己?”公孙白大笑了两声,然后坐在椅子上。他向来豪迈,放荡不羁。但是潇洒二字,他便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公孙白歪了歪头,看着我道:“现在你可是皇上的重点保护对象了。就是我来找你,都要飞檐走壁破窗而入了。后宫这地方,规矩太多,麻烦。” 我笑了笑:“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 公孙白似是想要喝酒,他伸手去够腰间的酒葫芦,被我摁下:“你昨日都喝得够多了,今日就别再喝了,可否?”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公孙白一愣,然后笑着说道:“怎么?” 我皱了皱鼻子:“我不太喜欢这酒味。” “那便不喝了。”公孙白笑了笑,然后看着我:“我今天来找你,是有要事的。” 我将手收回来,说:“什么要事,你公孙大人会来找我。” 我戏谑的看着他,偷笑了一声。 公孙白摇了摇头,看着我道:“自从上次你跟昭狱跟我说起,你来大唐的目的之后。我便去着手调查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不过你要明白,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再加上当初皇上登基,宫里交接的时候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牌。有些事情是很难去查清楚的。” 我从来没想过,公孙白竟然会去帮我调查当年的事情。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不解是一部分,但是更多的,是没想到公孙白会对我说的事如此上心。他可是天策上将,身为超一品官员,他并不是每天都闲的无事可做。相反,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只是在宫里,边关的战事也要频于操劳,更甚,还需要他亲自挂甲上阵。我与公孙白熟络归熟络,但是我自认为,还没到一个特别亲密的程度……亲密到,他会为了我而亲自去调查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当年先皇驾崩,对外说是被宦官所杀,但是宫里极少数人还是知道,先皇是中毒而死。太后将此事压下之后,更是清除了一批得知隐情的人。我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什么头绪……不过我可以肯定,当年的事,太后是绝对有参与的。我指的,是你母后,跟先皇的死!” 没发现我的情绪变化,公孙白自顾自的说着。他紧皱着眉,说完这句话便抬眼看着我,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其坚定,让我的身子都不由的跟着颤了一下。我抿着嘴唇,瞧着公孙白:“太后?” 公孙白点了点头,然后梳理了一下情绪,跟我说:“不过这件事旁人还不知道,你不用紧张。”似乎有点不太适应,公孙白摸了摸桌子上的茶杯,沉声道:“不过饶是太后,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关于母后的事情,我自然紧张。 公孙白道:“也很凑巧。前些日子你受伤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太医院。我看了一遍太医院历年的花名册,本来是想看看华如清在不在的。作为太医院现在的首座,有他给你治疗,总比其他太医要强上一些。” 我点了点头,华太医的名字我是听说过的。据说他一身医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且一生志愿便是悬壶济世,其人更是华佗后代,那失传许久的《青囊书》便有可能在他的手上。不过这些大多都是听李忱后来闲聊与我说的,有关于华太医这个人,我并没见过。 “不过不巧的是,当时华太医因为家中事已经离宫数日。我当时也并未想到其他的事情,但可能是天意,正当我打算离开太医院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这个名字,被我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公孙白抿着嘴唇,沉声说道。 “是谁?” “十五年前的太医院首座,太医令……王璞!” “王璞?”我皱了皱眉,这个人的名字,我并未听过。 公孙白点了点头,跟我解释道:“你初入大唐,自然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自先皇在任时,太医院便就只有两位太医令。一个是华如清,另外一个便是王璞。华如清祖上便是医学世家,祖先华佗更不用说……所以一般宫里的大臣妃子,有什么病症,便都是他出面解决。但是王璞不一样,王璞被召进宫来的时候,是江湖中人,平日也是随处都去的游方野医,将他接进宫里的任务,还是天策府去做的,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 公孙白抿了抿嘴唇:“你大概不了解他这个人,王璞的性格很怪异,江湖人称鬼医。他有三不医,穷困潦倒之人不医;心地善良之人不医;十恶不赦之人不医。可以说,他跟华如清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不过当年,虽同为太医令,可是王璞的地位却要比华如清高得多,因为王璞只给皇室之人看病。其余的,便是王爷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瞧上一眼。” “这人还真是……”听公孙白这么一说,我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但是忽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我捂着嘴巴,连忙开口道:“难不成……” 公孙白点了点头:“当年检验先皇死因的人,便是王璞。”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种离真相越来越近的喜悦感让我忍不住兴奋的流出了眼泪。这么多年了,终于能够找到真相,终于能够让母后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我捂着嘴巴,泪眼婆娑的看着公孙白:“他……还活着吗?” “你先别激动。”公孙白瞧着我,让我擦一擦眼泪。 我点了点头,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抽了抽鼻子。待我情绪稳定之后,公孙白开口道:“他还活着,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当年先皇死后,他便离开了皇宫。我怀疑这里面有太后的旨意,不然王璞应该不会走。但是我翻阅了一下天策府的卷宗,王璞这个人肯定还活着,而且在江南一代。不过具体在何处,我就不知道了。”公孙白放下手里的茶杯,说:“只要能找到王璞,当年的事便能水落石出了。”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突然抓住公孙白的手,出声说道。公孙白身子一颤,他看着道:“你说,能应允你的事情,我绝对办到。” 我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收回手,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着头道:“我很关心当年的真相,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哪怕……他的父亲,是他母亲的仇人。”我苦涩一笑,抬起头看着公孙白:“还有九个月,待到我生下孩子的时候,请你带着我一起走。我想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事情的真相!”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公孙白怔了怔。他看着我,轻声道:“你决定好了?”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待你好吗。”他问我。 “什么好与不好的……在他那个位置,有什么出格的选择吗?”我摇了摇头,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洋溢出一丝笑容:“不管如何,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也是他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我抬起头看着公孙白,忽然见他眸子里不知为何,竟然流溢着让人心痛的哀伤。 见我看着他,公孙白眼底的哀伤全部收回,然后笑道:“母凭子贵,也是好事。身为一个上位者,自然要有上位者的样子。有哪里能像我这般浪荡,你能理解便好。”公孙白说着,站直身子,抹了一把脸,似是想要清醒一点:“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查的,你放心便是了。安心养胎,九个月后,我再来。” “九个月?” 公孙白背对着我说:“边关战事急迫,钟无涯自己压力还是太大了,我若是撒手不管,情况怕是会生变。不过你放心,南诏不会出事,只要我还活着,就争取不让你南诏死一人。” 我怔了怔,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多谢。苍白又生疏的多谢。 “若是他欺负了你,便跟我说。”公孙白举了举拳头:“我替你打他!” 我突然笑了,想着那浪荡不羁的表情,轻嗯了一声。 “走了,妮子。” 公孙白侧过脸冲我扬了扬下巴,挑起一个迷人的笑容。随后,整个人便风一般的离开了,正如他风一般的来。大概是没有缓过来身,我瞧着那开着的窗户,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窗外的风,有些凉,卷进屋里却又让我觉得有些爽快。我坐在椅子上,抱着小腹,一动未动。 桌上的茶杯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只有公孙白碰过的那只放在桌边。我曾经想过,想象着,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然后紧紧的束缚住公孙白这个人,让他爱的不能自己。但是想了许久,我都想象不出,要多么倾城的女子,才能让他爱到骨子里,爱到宁愿放下一身桀骜。 我站起身,静静的走到窗边,闭上了窗子。 “走好。” 空寂的房间里,我像是回应着公孙白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总之,悄无声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盘问 在宫里,死人是常有的事,除了刚进宫的新人外,没什么人会在意。就是些妃子死了,再严重,也不过是前庭的人立案调查,而且这还是基于朝中有人或者是颇为得宠的前提下。否则一般的妃子丫鬟,死了便是死了,有好心的主子还能得个善终,若是遇到一个心硬一点的,怕是眼泪都不会掉下来一滴。 正因为如此,碧玺的死,在宫里没有惊起一点波澜。 甚至于木美人,都没为她掉下一滴眼泪。整个后宫里,除了一个人之外,甚至好些,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而这唯一一个在乎碧玺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被碧玺背叛的苏白。 南苑,白玉宫中。 苏白坐在床榻上,头发还没梳整,身上的衣裳还没换,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睡醒了一样。但是苏白自己很清楚,她可不是自己醒过来的,而是做了一个梦。倒不是什么噩梦,只是那梦中的场景,让苏白很难受,忍不住的,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但是这一醒,便再睡不下去了。 她又想起那日晚上,碧玺的死相了。 没有多恐怖,也没有多么怨毒。那孩子只是将她房间仔细的打扫了一遍,然后做了一桌子的饭菜。那一天的饭桌上,是这十多年来,唯一安静的一次。安静到就连一句话都没有。她仍是跟往常一样,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吃,碧玺在一旁伺候着。 再然后,那孩子便服毒自尽了。 用的是木美人想要害自己的那一包毒药,服下去便是肝肠寸断。没有七窍流血那么骇人,就是安安静静的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就跟当年她在街头被苏白看见的那样,一点都不耀眼。苏白没哭,一点眼泪都没掉。她轻轻的抱起碧玺有些冰凉的尸体,脑袋贴着她已经再也笑不出来的脸上。 跟儿时一样。 只是当初那个会羞着脸的女子,已经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碧玺的原名叫什么,苏白已经忘了。接她回家的时候,苏白赏给她一块翠绿色的镯子当作见面礼,名字便就这么定下来了。就叫碧玺。也就是打那日起,碧玺便喜欢上了穿青衣。至于遗言,碧玺是不识字的。听说是寻了宫里其他的丫鬟,教她写的,看起来歪七扭八不成样子的两个字。可能是娘娘两个字对她而言,太难学了。又或者这孩子本来就是孤身一人,不愿意挂念着谁,也没有什么挂念的事。所以本应该极其严谨郑重的遗言,就只有草草的保重两个字,轻率的像她这个人一样。 苏白常常想,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是安安静静的;待到死了的时候,还是安安静静的。这样的人啊,活的惬意吗? 她其实是想问一问碧玺的,可惜再没这个机会了。 “碧玺。”苏白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她找不到自己的簪子了。 不久,推门而入的丫鬟,毕恭毕敬的站在了苏白的面前:“娘娘叫奴婢什么事?”这丫鬟长得比碧玺漂亮,人也雍容了许多,相比较起碧玺那般淡薄的样子,这个丫鬟的眉宇跟动作,更像是苏白本人。这是碧玺死后,苏白从宫里亲自挑来的丫鬟。至于她本来叫什么名字,苏白是不在乎的。 就叫碧玺就行了。 “本宫的簪子呢?”苏白说着,眼睛看着她。 “簪子?”小碧玺一脸的困惑,她想了许久,低着头说:“娘娘……昨日那簪子,是娘娘自己安放的,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听她这么一说,苏白本是想生气的,但是瞧着她的模样,没来由的又想到了那性子淡薄的丫鬟。她不会识字,却能陪自己下棋,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教过她,都是她自己摸索的。只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忘在哪的簪子头饰,她总能在自己想不到的地方找出来。 她也叫碧玺,可是总不像碧玺。 “娘娘……” 苏白摇了摇头:“下去吧。从今日起,你便改个名字叫绿珠吧。” “是,娘娘……” 那丫鬟也不敢问原因,朝着苏白行了一礼,便灰溜溜的退了下去。她走后,苏白揉了揉额头,兴许是没睡好,她觉得太阳穴有些发硬。往日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早点便已经在桌上,要穿的衣裳也整齐的摆在了床边。可是今天,就都要自己去做了。 苏白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亲自挑过衣裳穿了。 顾影怜突然怀孕,对她的打击很大,但是相比较而言,苏白心里想着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不就是跟了自己许多年了吗。苏白想了想,自己又自言自语的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忽然,苏白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铜镜喃喃自语:“孩子。” 苏白的嘴唇微微的发颤,她伸出自己如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那个地方,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跟李忱的孩子。只是当时,她还未来得及跟李忱说,那孩子便没了。而知晓这件事的人,除了碧玺之外,就再没有别人了。可能是想起碧玺,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件事。 “都过去了。”苏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再对旁人说。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笑了一声,笑得格外的妖艳。 …… “娘娘,你让小奴去查的事情,小奴查清楚了。” “说。” “那日负责传菜的侍女一共两人,但是不知怎么,有一个到最后怎么也找不着了。所有便找了个人替了过来……” “替了过来?是谁替过来的。”我皱着眉,问了一句。自打上次出事之后,李忱走后我便让小杜子去给我查那日的一些旁枝末节。我始终相信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不然那好端端的菜团,怎么会变成肉的?果然,还是让我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禀娘娘,换的是青羽那丫鬟。” “嗯?”我皱了皱眉,青羽在我宫里,虽没有任何可疑的行为。但是在来我这之前,她可是给我下过毒的……而且在这期间,我也是一直提防着她。“怎么回事,你仔细的说。”我看着小杜子,出声道。 “嗻。” 小杜子应了一声,开口道:“那日到了传菜的时候,本应该传娘娘那道菜的是其他侍女。但是那侍女到最后,也不知道惹了什么毛病,突然就找不着了。无法,最后才换的青羽丫鬟。除此之外,小奴是一点都没查出来……” 我见小杜子说的极其诚恳,点了点头。然后跟他道:“你去把那青羽给本宫叫来。” 小杜子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娘娘,不会是青羽姐姐吧……”薄月站在我后面,小声的说着。 我叹了口气,这孩子单纯无比,跟谁接触,都是真心相待。她跟青羽在这哑阁也有些时候了,虽然不长,但是想必平日里也是姐妹相称。此时见我怀疑青羽,薄月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傻丫头,若不是她,姐姐不会为难于她的。”我说道。 薄月抿着嘴唇,在我身后替我捏着肩膀,一言不发。 我一直觉得,那青羽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人再拉扯着什么东西。我当初留她一命,也并非是真的心软,又或者是纯粹的施舍,我是想要看看,在她后面兴风作浪的人,究竟是谁。但是这青羽,在我宫里的这段时间以来,都非常的安分守己。就算是我想要找,都找不出什么破绽。 我正想着,只听那门一开,小杜子便带着那青羽走了进来。“娘娘,人带到了。”小杜子在我面前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娘娘,你找奴婢。” 青羽似乎有些怕我,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我点了点头,看着她道:“别紧张,本宫就是问你一件事,你只管如实回答就是了。” 青羽费力的点了点头。 “那日,是不是换了我做的菜。”我端着茶杯喝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道。只见我话刚一问出来,青羽身子一颤,咽了口唾沫,慌张的说道:“娘娘冤枉啊。”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她似是害怕极了,刚一跪下来,便哭出了声:“娘娘……你这可冤枉奴婢了。奴婢……奴婢可没有做一点欺瞒娘娘的事啊。” 她鼻子用力的抽着气,格外的委屈。 可是我本就不信她,只是手上没有证据,光是猜测,确实有些伤人。我想了想,轻声道:“本宫知道,你身后还有真正做主的人,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本宫,那菜,是不是你动的手脚。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说了,本宫便饶你一命。” “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啊。” 青羽大声的哭嚷着,似是极度委屈。 我怕她是在跟我演戏,当下把心一横,怒喝道:“大胆!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跟本宫演戏!当真不怕本宫砍了你的脑袋!”我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别说是她,就是我身后的薄月都吓得浑身一颤。那青羽跪在地上,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念叨着的,便就只有冤枉跟讨饶。 我看着她的眼睛,花了好些时候,也没瞧出她究竟是真是假。我眯了眯眼睛,出声道:“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不然,本宫定轻饶不得你。” “娘娘,奴婢这说的就是实话啊!”她看着我,重重的叩了一个头。“奴婢发誓,若是所言不实,定遭五马分尸身首异处!” 青羽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语气格外的真挚虔诚。我皱了皱眉,见她这模样,就是问,也不出什么了,于是摆了摆手道:“本宫就姑且先相信你一次,薄月,你跟青羽先下去吧。” “多谢娘娘。” 青羽抽泣着叩了一个头,然后抽泣着跟着薄月退了下去。我盯着青羽的退去的背影,抿了抿嘴唇,半晌无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以善过 以恶活 “啪!” 重重的清脆声响彻在整个倾城宫的大厅里,木美人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大吼着:“混账!” “娘娘息怒……” 余下的妃子全都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昂贵的瓷器被随手的摔碎,木美人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痛,相反,她心里此时只有压制不住的愤怒,跟难以自控的熊熊怒火。碧玺死了!就这么死了! 木美人咬着牙,浑身发颤,她万没料到,这个碧玺竟然失手了。她自然是不知道,碧玺是自杀的,但是这么多年煞费苦心的培育这么人,就这么死了。木美人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苏白本就是一个谨慎到了极致的人,上一次若不是碧玺,恐怕苏白都不会被刺伤。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真是废物!” 木美人随手抄起一个玉瓶,又是用尽全力的将它丢在了地上,想要用那炸裂的声音,来平息自己的怒火。轻轻的吐了口气,木美人揉了揉额头,轻声道:“都给本宫起来。” 那些妃子全都站了起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木美人很清楚,特别清楚。想要在苏白身边,在安置第二个碧玺,简直难如登天。几十年的时间培养出来的感情,就这么被苏白割舍了。木美人很想知道,苏白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她不相信,碧玺会自杀,那么如果碧玺不是自杀,很显然,就是她的身份败露了。 关于碧玺身份会败露,木美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本以为,就算是碧玺的身份暴露了,苏白也会念着旧情留她一条命,可是万万没想到,苏白的心狠手辣,还是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计算。 木美人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还有那个顾影怜。想到那张淡定的脸跟那狂傲的语气,木美人就恨得牙根发痒,她甚至巴不得那顾影怜立刻就死掉。就是因为她,害的自己被禁足,害的自己惹来皇上的不喜。本来因为能够在那饭桌上找回点场子的,但是怎料到,这顾影怜的肚子竟然这么争气,竟然怀上了皇上的龙种! 回忆里的一个个片段,就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木美人的脸上。木美人吐出一口气,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些人,也不知怎么,一个接一个的来找自己的麻烦。难道她们就没有丝毫的畏惧吗?那苏白是这样,赫连琉璃是这样,甚至现在,就连顾影怜一个小辈都踩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行……那个孩子,必须要除掉! 木美人攥着拳头,紧紧的咬着牙齿。 “娘娘……” “什么事!”木美人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那开口的妃子。 那妃子身子一颤,开口道:“娘娘……娘娘可是为顾影怜那子嗣的事发愁?” 木美人瞧了她一眼,冷哼道:“你难道自己看不出来吗?” “娘娘……妹妹有一个计策,可以让娘娘立刻高枕无忧……”那妃子舔了舔嘴唇:“现在快是要入冬了,怕是……怕是马上就要下第一场雪了。咱这长安城,每年,再不济……可都是要下上一场大雪的。” “下雪?那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木美人不耐的说道。 “娘娘快是忘了……咱这宫里,每到下雪的时候,‘那位’可都是会出来转转的……倘若那顾影怜,不识规矩,呵呵……” 那妃子掩着嘴笑了笑,欲言又止的看着木美人。只见木美人听了她这句话,紧皱的眉头,不知为何,竟然渐渐的舒展了开来。木美人微微张着嘴巴,笑了出来:“对啊,本宫怎么忘了,还有‘那位’大人呢!哈哈,好好好!来人!” 门外跑进一个侍女,毕恭毕敬的跪在木美人的身前。 “去,传本宫的口谕,赏谢美人黄金百两,翠珠一对。”木美人挥了挥手。虽然她脾气暴戾,但是这赏罚分明,她还是知道应当怎么去做的。 “多谢娘娘。”那妃子脸色一喜,连忙跪了下去。反观其他妃子,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相反,她们脸上流溢出的,只有让人难以直视的恐惧,跟慌张。一想起谢美人嘴里的‘那位’,她们身子全都抖了一抖。 木美人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她眯了眯眼睛,眼神迷离的望着门外,忽的冷哼一声。 “顾影怜,若是你这孩子保不住。本宫到想看看,你要拿什么跟我斗!” 说着,木美人攥了攥拳头。雪白的手背上,一根根血管,清晰可见…… …… 那一日审讯完青羽过后,我便不在在意她了。没什么精力,也觉得无趣。不过完全放任,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叮嘱了小杜子几句,让他安排几个小太监,勤盯着点。小杜子也是机灵人,知道怎么做,再细致的事,就不必我跟着操心了。 秋末转眼便要过去,眼看着就要入了冬。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起来,因为南诏四季无冬,所以总的来说,我是畏寒的。几乎是那种,天一凉,连屋子都出不去的人。所以趁着这天还未凉的透,就想要多走走。不然的话,怕是这一个冬天,都要在家里避寒了。 想着无趣,本来是要去南苑看看沈流苏的,但是南苑毕竟是那苏白的地盘,我心里不喜欢她,也怕受了委屈,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出差错。思来想去,便还是决定前去找找赫连琉璃。西苑离我北苑不远,我身上披着裘袍,乘着轿子,不久便到了。 因为身上有着孕,出门在外的,也不能自己独行了。我让小杜子领着几个侍女陪着,薄月便就在宫里看家。这哑阁,除了他们两个,我也找不出什么心腹,我人不在,家里,总要有个信得过的才是。那西苑的小太监,一脸笑眯眯的引着我,待到了赫连琉璃宫门外,便瞧着那看着门的太监对着我一拜道:“娘娘,丽妃娘娘今儿不在宫中。” “丽妃娘娘去了哪?”我问他。 “回娘娘的话,丽妃娘娘一早就去了御书房,是皇上亲自召的。至于去做什么,这就不是小奴能猜得到的了。”那太监冲着我弯着腰,开口说道。 我嗯了一声,说道:“既然丽妃娘娘不在宫中,那本宫便不叨扰了。”我扭过身子让小杜子搀着,便向回走了。 “娘娘可是……找丽妃娘娘商量那青羽的事?”小杜子看着我,歪着脑袋,笑眯眯的问道。 我瞥了他一眼说:“怎瞧出来的?” 小杜子笑道:“娘娘若真是要解闷,脸色肯定不会这么阴郁了。小奴看的出来,娘娘的心情不大好……这最近咱们宫里,能让娘娘心情不大好的,便就只有这个事了。小奴也是斗胆猜一猜。”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笑了笑。这小杜子,还不是一般的机灵。 小杜子笑了笑,搀着我说:“娘娘不必这么忧虑。那青羽不过是咱们宫里的一个寻常丫鬟罢了,那蚂蚱跳进了水里,再怎么蹦跶,那也是死路一条啊。只是看娘娘有没有把这蚂蚱淹死的心了。那青羽小奴也接触了些日子,瞧着也是个没脑子的单纯人,依小奴之见,娘娘完全不必担忧。” 我笑了笑,心说,本宫也知道她不足为虑。但是本宫何曾是为她发愁,而是为她身后之人郁闷啊。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跟小杜子说的,我看着他道:“那你觉得,本宫应该担忧谁呢?” 小杜子皱着眉,思量了一会儿,然后道:“小奴觉得,现在与娘娘最争风头的便是三位正妃娘娘了。华妃娘娘相貌出众有倾国之色。丽妃娘娘宁静致远但是却又与娘娘走的最近。而惠妃娘娘……小奴愚笨,还看不懂惠妃娘娘。小奴觉得,娘娘最应该防着的,便是惠妃娘娘了。” 小杜子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话里却还是能一言中的的。三妃之中,确实最让我忌惮的便是苏白。相比较起木美人的恩怨分明但是有失考量。又或者是赫连琉璃的淡泊名利,不与人纷争。苏白的城府绝对是她们三人之中最重的……甚至可以说,是她们三人之中最为阴险的一个。 单就是青羽这件事,我就怀疑,是苏白的指使。 只是这青羽可以任我揣测,但是苏白却不能…… “江湖不与坎井争其清,惊雷不与蛙蚓斗其声。这点道理本宫还是知道的,只不过有些时候,蚂蚁也是能咬死大象的。眼前路自然重要,但是地上的坑也要时不时的瞄上一眼,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长一点。这宫里旁人可以做到视人命如草芥,但是本宫做不到。” 我轻叹了一声,缓下步子:“爱我所爱,恨我所恨,身边亲人静好,亦无是非。本宫没什么大野心,能这样在宫里好好活着便好了。” “娘娘大善。” 小杜子谦卑的弯了弯腰。 “只是小奴有一言,希望娘娘可以听下去。”小杜子直起身子,有些迟疑的向我说了一句。 “说。” 小杜子道:“恕小奴直言,娘娘之所以不如三位正妃娘娘,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娘娘太过于心善了。小奴虽未服侍过宫中多少娘娘,但是在宫中已有快二十载。太上忘情,其次滥情,最下矫情。娘娘……心软之人,必被心绊啊。在这宫里,狠辣凌厉才是上上之策啊。” 见我沉默不语,小杜子也不再多言,闭着嘴,低头在我一旁搀着。话已至此,他自问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求我不惩罚他便好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马力如何,本宫不知。但是人心不古,本宫却深知。”我开口说道,然后放松了声音:“你也不必太紧张,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本宫好,这点本宫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人心叵测,本宫会小心的,你放心便是。” “娘娘能明白小奴心意,小奴以当感激不尽了。” “娘娘,咱这就回宫吗?”小杜子擦了擦眼睛,对着我道。 我想了想,说:“去鱼芳仪的宫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谈闲 鱼幼薇的寝宫,有着一个极其漂亮好听的名字,叫蒹葭。含义便是诗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思。”以往我是没来过鱼幼薇这寝宫的,第一次来,给我的第一个印象,便是这宫殿很精致。 不过却也很小。 我听小杜子跟我说,他说宫里的这些妃子,所有的寝宫,都是四苑本来便有的,唯独鱼幼薇的寝宫,是她来到宫中后,李忱为她建造的。这宫殿,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小楼,颇有些太后那坤宁宫的意思,但是却又少了几分气势,有些像是江南那小桥流水的意味。 门口的太监引着我进了院子的时候,鱼幼薇正在院子里面的小亭里煮茶赏花。她一袭蓝衣,脸上带着笑意,似是只看花,便满足的不行。我挥了挥手,让小杜子跟那接引的太监退了下去,悄悄的朝着她走过去,鱼幼薇看花入了迷,根本就没注意到我。 “姐姐也太入迷了。” 我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真是!怎来了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鱼幼薇捂着高耸的胸口,瞧着我笑道。“都有了身孕了,还不好生歇着。”她看了一眼我的小腹,然后伸手摸了摸,见无起伏,不由的说着。 我笑了笑,揽着她的胳膊道:“待过一些日子肚子大了,怕是想不歇着都不行了。趁着现在还能走走,妹妹我可要好好的玩上一玩。” 鱼幼薇拉着我坐下,轻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像是个孩子……怎么没去找丽妃娘娘,我这蒹葭宫,可是极少来客人的。” 我歪了歪头,漫不经心的道:“赫连姐姐去了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可不愿意白跑,恰好想到姐姐了,便就过来看看了。这西苑啊,除了赫连姐姐跟鱼姐姐你,其他妃子妹妹可一个都不认识。” 鱼幼薇戳了戳我的额头,曼声道:“就你说的好听。” “哪里话,本来就是跟鱼姐姐关系好啊。”我解释着。 “早些时候我跟流苏说,过些时候要去御花园看看那冬天也不败的花儿,听说漂亮的很。若是姐姐有空,不如一起同行?”我看着鱼幼薇,开口说道。 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可以,我跟沈芳仪虽没见过几面,不过她那张脸蛋,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冬天也不败的花,那玉茗跟苍兰可是漂亮的紧,到时候妹妹你若是喜欢,可以从宫里要出来几朵种在院子里。你那哑阁的后院,可是大得很,若不种点什么,可就浪费了。” “姐姐是爱花之人?”我笑问道。 鱼幼薇点了点头:“平日便不出宫,除了写写字弹弹琴,若是再没什么其他爱好,我怕是真的要闷死了。” “姐姐怎不去接触接触别的妃子们?在这宫里,自己一个人可是很难熬的啊。”对于鱼幼薇这般独善其身的风格,不得不说我是极其羡慕的,但是羡慕的过程中,更多的却是不解。宫中但凡是年轻美貌的妃子,说的实在些,哪个不是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为了这个目的,往往也是费尽心思,机关算尽。不说巴结别人,也要互相劝弄着搭着伙活着,生怕落了个形单影只,就连抱怨都无处去说。 可是鱼幼薇,怕是在这宫中,就是与赫连琉璃的交情,都是被动来的。旁人若说跟我说对皇后的位置不感兴趣,也不想争宠,好好活着便是福气了这样的话,我是断然不信的。但是鱼幼薇说,却让我不得不信。 “姐姐怕死啊。” 鱼幼薇笑着说,眼睛瞧着院子里的花。 “姐姐说什么笑。”我惊讶道。 “你是你又何尝不明白,这四苑之中,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只要一步走错,恐怕就是万劫不复了。我被皇上娶进宫里,虽然没有红烛鸳鸯,也没有红帘承诺。但是能被我喜欢的人爱着,我觉得已经够了。更何况,他是这天下,最高贵的那个的人。” 鱼幼薇笑着:“姐姐没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愿意跟谁争些什么。只求皇上想着,能时不时的来陪陪我,便够了。” “姐姐还真是看的透彻。” 从鱼幼薇的话里,其实我听得出来,她并非是真的怕死,而是相比较跟其他人争宠夺权,她觉得自己已经满足了。这般性子,恐怕才是李忱最喜爱她的地方吧。 我低下头,有些僵硬的挑了挑嘴角。 说不上羡慕还是嫉妒,但是听她说李忱对她的喜欢和爱,我心中的苦涩无人能懂,自从进了这皇宫,我便明白,我要面对的是他的偌大的后宫,和我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寂寞孤独。 “什么透不透彻的,不过是这么想的,姐姐便就这么说了。”鱼幼薇笑了笑,伸了伸手臂。湛蓝色的衣裙随而摆动,仿佛花朵一般。她看着我,轻轻问道:“妹妹难道不也爱着皇上吗?” 我怔了怔。 “爱一个人,只要你知道,他也爱着你,也会惦念着你,这样不就够了吗。”鱼幼薇伸出如玉般的手掌,轻轻的抚在了我的脸上,她的声音温柔而又动听,宛若天籁一般的妙音。 “人生若苦无妨,良人可归便好。心有江山,何故去争?” 我闻言不由语塞,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鱼幼薇是真的有大智慧,在我看来,她似乎已经看穿了这宫中红尘琐事。确如她所说,在这宫里,争来争去的,无非是想要多一点恩宠,多一些权势。而想要更多的权势,为了的,归根结底,还是恩宠。 不过若是恩宠,他若是爱你,你又何必争抢? 我莞尔一笑:“姐姐所说的,也是妹妹所想。” 鱼幼薇拍了拍我,道:“看样子我和妹妹也算是知音人啊。” “没错,你我二人当浮一大白。”我吐了吐舌头,说笑之间,这一篇便翻过去了。 “姐姐平日也弹琴吗。” 我看着鱼幼薇面前摆放着的古琴,琴边的香炉还升腾着烟雾,喷涂着让人迷醉的香气。鱼幼薇笑了笑,点了点头道:“都是平日里无聊自己玩的把戏,又上不得什么台面。”鱼幼薇摁住琴弦,轻轻拨弄,便是曲调悠长玩玩洞庭。我不由的赞叹:“瞧姐姐说的。妹妹虽然没专修过琴技,但是也听得出来,姐姐这一手琴弹的可是好听的很呢。 鱼幼薇将手抚在琴弦上,笑道:“未进宫之前,姐姐便是那市井中的烟花女子,上不得大场面的。我虽然也略懂些琴棋书画,但都是稍有染指,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若不是这张脸还算好看,有哪里会有人花钱听我弹琴。这手艺啊,说了也不怕妹妹你笑……是皇上教于我的。” “皇上?”我真的是大吃一惊,很难想象,李忱那样的人,竟然会对琴艺有所涉猎。 鱼幼薇点了点头:“便是有了这段缘分,姐姐才被皇上接回了宫。只是姐姐愚笨,这琴怎么弹,也弹不出皇上的韵味”见我不解,她微微一笑道:“比起姐姐我,皇上的琴技,才能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只不过皇上相比较起弹琴,更愿意听别人弹琴,所以他才会教姐姐的。不过妹妹若是喜欢,改日也可以去跟皇上请教。皇上现在偏爱妹妹,定会倾囊相授。” 鱼幼薇说着,我脑中便浮现出李忱教导鱼幼薇弹琴的场景,我淡淡的点了点头。 “妹妹的性子可不如姐姐这么安定,姐姐都学不来的东西,妹妹就更学不来了。以前在南诏的时候,妹妹我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也学的不耐烦……倒是骑射弓马,喜欢的不能。” 鱼幼薇也不说话,轻轻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看上会就会显得格外的可爱,加上鱼幼薇的身子也是比较丰腴的那种,不由的让我想到了前代的杨贵妃。只不过相比较起那位,鱼幼薇更加淡泊,也聪颖。 “时候也不早了,你还不回去?据我所知,丽妃娘娘可是要很晚才回来的。”鱼幼薇问我。 我说:“回去又不急,怎么也要在姐姐这蹭一顿饭再走不是。怎么,姐姐还要赶我走?”鱼幼薇闻言道:“哪里的话,你就是在姐姐这里天天吃,姐姐都不会赶你我这蒹葭宫本来就没什么人气儿,妹妹来了,也好给我解解闷。” “那我以后可要多来几遭。”我俏皮的说着。 鱼幼薇只是笑着点头,没有丝毫不满。 “连翘。” 不远处站着的少女闻声而来。只见这少女风姿卓群,双眼含媚。一身绿衣傍身,出落的肌肤细腻,一如白雪。她身姿丰腴,瞧着可不像是个侍女,举手投足之间,反而更像是个妃子。 “奴婢参见娘娘,参见顾芳仪。” 她走到我俩身前,轻轻行了一礼。 “你去准备好膳食,今日我跟顾妹妹便在这未央亭吃了。若是旁人来,便推了说我不在。”鱼幼薇看着她吩咐道。那连翘应了一下,紧跟着便下去了。 “姐姐这丫鬟好生漂亮。”她走后,我夸赞道。 鱼幼薇笑了笑:“连翘是我还未进宫是,就跟着我的丫鬟。人还算老实,进宫的时候,我特意嘱咐了皇上一声,便把她带进来了。姐姐我怕生,若是真换了别人来伺候我,姐姐未免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啊,你们家那薄月丫头,可也不错,不仅人好,还烧得一手好菜,可是连我都喜欢的要命。” “姐姐就是再喜欢,妹妹我也舍不得把月儿交给你啊。那整个哑阁,能让我放心的下的,也就是那个孩子了。”我连忙说道,生怕鱼幼薇向我讨要薄月。在这宫里,妃子之间互相赠送些侍女丫鬟,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总不会像是那男子赠送小妾一样惊世骇俗。 见我这般说,鱼幼薇噗的笑了一声,然后打了我一下。她倒是没说什么,换了个话题与我接着聊着。我今天也无别事,觉得跟鱼幼薇在一起聊天,已是无忧无虑,这一转眼,便就忘了时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狭路相逢 自鱼幼薇的宫中出来之后,我没有到赫连琉璃那里,反而是先回了哑阁。倒也不是不愿意等赫连琉璃,只是觉得身子有些疲累了,想要回去歇息一番。以前若是这般走动,到不觉得有多疲累,可是自打有了身孕后,也不知怎么,经常的就会打起瞌睡来。 我自己有时都说,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我乘着轿子,在里面小憩着。沿途觉得有些发凉,想着下次出来,要带上毯子了。走了没多久,忽的轿子停了下来。 “娘娘……” 轿子外,小杜子的声音幽幽的传了进来。 “嗯?”我被突出其来的停顿,惊得醒了过来,还没开口叱问,便听得小杜子叫了我一声。我皱了皱眉,掀开帘子道:“怎么了?” “娘娘你下来看看便知道了。”小杜子在我耳边小声说着。 我觉得好奇,掀开身前的帘子,便从轿子里钻了出来。我抬头,只见不远处。木美人跟着手下妃子婢女,正有说有笑的从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小杜子一脸的难堪,挠了挠头,弓着身子道:“娘娘……奴才怕碰着华妃娘娘她们,又要生出些事端,可是这大门口儿,又没第二条路。奴才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便把轿子停下来了。”听小杜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说的不错,点了点头道:“嗯。” 木美人本来就与我交恶,平日里变着法的寻我的麻烦。纵然我现在有身孕,我估计她也想方设法的想要让我小产。本来我是不愿意与她接触的,能不见最好不见。毕竟我们两个人对彼此的那种怨恨,可不是马上两句就能消的。可是眼下已经是狭路相逢了,想要不碰上,也太难了。 木美人显然也看见我了,脸色冰冷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既然碰上了,那就不必躲了。你在一旁候着,看见不对,便去找丽妃娘娘跟皇上。”我嘱咐了小杜子一声,让他站到了一旁。 “影怜参见华妃娘娘。”我对着华妃行了一礼,她身边的妃子也对我行了一礼。这两人见了,不管怎么样,表面上的功夫是要做足的。不过大概是我还是小瞧了她,只见她挥了挥手说了声:“你顾芳仪的礼,本宫可当不起,快起来吧。别出了什么事,还要本宫担着责任。” 她走到我面前,用手帕掩着鼻子,吸了一口气。那表情透着让人觉得厌恶的高冷跟藐视,就仿佛在看着蝼蚁一般。良久,她才说道:“顾影怜,倘若你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你猜……皇上会想到时本宫我做的吗?” 我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她。她的眼睛里夹藏着一抹嘲弄跟高傲,虽然与我说话的时候,那声音是平和且温柔的。但是从木美人的眼神里看,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出来,她的眼睛没有温柔,有的,只有毫不掩饰的愤恨。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皇上会不会猜得到,妹妹不知道。妹妹只知道,若是妹妹在这里出了差错,大概就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只要妹妹还活着,那皇上便不必猜了。” “妹妹会清清楚楚,一个字不落的告诉皇上,事情的经过。” 木美人轻蔑一笑,她瞧着我的眼睛,冷哼道:“那你想没想过,顾影怜,你要是死在这了,那你可就什么都说不出去了。” “那也就是说,姐姐你到底还是怕了我了。”我看着她,微微的扬起嘴角。 “本宫会怕你?” 木美人皱着眉,陡然道。她的声音格外的冷峻,吓得旁人不敢吭声。她眯了眯眼睛,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仿佛刚才那声音冷峻陡然发火的人不是她一样。她用格外温柔的声音看着我,轻声道:“你顾影怜这张嘴,说话还真是越来越不中听了。” 我轻轻一笑,拉了拉衣角:“姐姐说笑了,往日妹妹可都是这么说话的,难道姐姐你不知道吗?若是妹妹说话不好听……”我微微的扬起唇角:“那还真是好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子了。”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看着我冷声道:“顾影怜,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了身孕,本宫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以为你很了解皇上吗?本宫告诉你,皇上对你的喜爱只是一时的,更多的也不过是因为你的孩子。你顾影怜,论姿色论资历,在宫中……能站得住脚吗?” 她毫不掩饰她对我的轻蔑,冷笑之中更是夹藏着难以言喻的冷峻。 我低垂着眸子,不去看她,轻轻的将双手放到小腹上,然后开口道:“但是华妃娘娘,妹妹我……站住了。反到是在妹妹身前的很多人,都没站住。皇上能宠妹妹多久妹妹不知道。但是妹妹知道,此时皇上宠我,那么娘娘便过得不舒服。有些话……”我抬起眼睛,嗤笑了一声:“还是能娘娘能让妹妹我不舒服的时候,再说吧。” 我话语一出,木美人整个人就像是发了疯的猫一样,虽然没有张牙舞爪的大喊大叫,但是她已是被窝气得浑身发抖了。骂,她自然是敢骂的。但是我有了身孕,她打打不得,罚也罚不得。难道真的如她所言,让我在这出些什么意外,甚至是死在这? 我笃定她还没这个胆子。 原因无他,只是最简单的因为……木美人觉得我的命,没有她的命值钱。 “若是可能,本宫现在真想杀了你。”木美人附在我的耳边,冰冷的说道。 “但不是没那个可能吗。”我微微一笑:“娘娘,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还望娘娘能让开一条路,妹妹身子觉得有些累了,想要回去休息休息。”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我可以肯定,她现在应该已经气疯了,大概心里都在歇斯底里的吼着,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了才好。但是她还有一点理智,她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木美人微微笑了笑,又是那般倾城的模样。说句实话,若是木美人没有那般骄纵,单单看她的脸,就是谁,都要忍不住沦陷。我无法否认,她长得是极美的。美到让你感觉,这天下,似乎都没有人可以比她更美了。 “娘娘。” 在木美人身边的一个妃子,走上去拉了拉木美人的衣袖。大概是倾城宫的人,这个妃子长得也是极美,虽然不如木美人,但是在这宫里,也算得上绝色了。她小心翼翼的瞥了我一眼,然后在木美人的耳朵里低语了一声。木美人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顾影怜,方才你是去鱼幼薇的宫里去了吧。” 木美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的笑意。 我眯了眯眼睛:“我去哪里,似乎娘娘没有必须知道的必要吧。” 木美人漫不经心的说着:“当然了,你顾影怜要去哪,我哪里有资格去管你啊。不过你最好给鱼芳仪带句话儿,告诉她小心些,虽然她在宫里独善其身没有人去招惹她。但是有些时候,这贴上了一些不该贴上的人,就要付出些应有的代价。忘了跟你说了,本宫的不讲道理,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她冷笑一声,擦着我的身子走过去:“你顾影怜有孩子,本宫碰不得你。但你身边的人,本宫可全都碰的到。不管是沈流苏还是鱼芳仪。就连你宫里的那些个丫鬟太监……一个个的,本宫全都会找回去。若是你顾影怜觉得不满意。” 木美人站住了身子,我停在我身后,背对着我道:“那就跪下来,给本宫老老实实当一条狗。” 说罢,木美人掩着嘴巴,哈哈大笑的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紧紧的捏着拳头。是啊,木美人提醒我了……她确实不敢动我,但是她敢动别人。鱼幼薇也好沈流苏也好,这些我的朋友,她敢动。我宫里的丫鬟太监……小杜子跟薄月,她敢动。谁掌权势,谁掌生死。 比起我,木美人便是能掌人生死的那个。 木美人在我身旁,冷笑着扬长而去。我站在原地,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回去。”我转过身上了轿子,一言不发。 待到了宫里,薄月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对我道:“娘娘,咱那袍子又到了一批,皇上让人来送了好几件呢。娘娘快去瞧瞧。” 我笑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至于那么高兴吗。” 薄月吐了吐舌头,然后挽着我的胳膊道:“薄月又不像娘娘,哪里见过那么多好看的衣服。薄月瞧着高兴,便希望娘娘也高兴。所以啊娘娘快来穿上给薄月看看。薄月猜娘娘穿的肯定漂亮。” “觉得漂亮,就送你一件。姐姐我怕冷,穿也穿不出门。这冬天若是觉得凉了,就自己穿一件是了。”我走进门,找着椅子坐了下去,喝了口茶。 薄月小脸一红道:“薄月怎么敢穿着那袍子……那都是皇上送给娘娘的,那么漂亮的……薄月不敢穿。” 我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道:“傻丫头,有什么不敢穿的。越是漂亮的衣服,才越要穿呢。回头姐姐跟皇上说一声,那袍子你穿就是了。这都跟着姐姐多久了,还这么见外……该打。”说着,我便敲了敲薄月的额头。薄月瘪着嘴巴揉了揉小脑袋,因为高兴,脸上也是绯红一片。 “我走了之后,有人来过吗?” “薛姐姐来过,但是看娘娘不在,便又走了。” “薛芙?”我有些发愣,她来是做什么。 薄月挠了挠头,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薛姐姐来做什么,大概是找娘娘有事吧。但是我问了薛姐姐,薛姐姐只说等娘娘回来,告诉她一声便可了。” 我点了点头:“好了,你先下去吧。别忘了晚上去去一件袍子穿。”我笑着拍了拍薄月的手,嘱咐着她。薄月小脸一红,点了点头,连忙跑了出去。 “娘娘待薄月还真是好。” 薄月下去之后,小杜子开口道。 我说:“薄月对本宫来说,就像是妹妹一样的存在。若是本宫待她不好,这宫里,谁还能对她好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一波池上酒 入了夜,宫里静悄悄的,我一人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睡意。我把手放在小腹上,觉得那里有些燥热,就仿佛是被炉子靠着似得。不过那却并不难受,相反,还有一种让我觉得舒服的暖意。这几日,自从得知有身孕后,这宫里但凡是能吃得着的,用得着的,都被李忱三令五申的要了来堆在了我屋子里。 起先说起怀孕,我除了有一丝惊讶跟惊喜之外,更多的还是害怕。想起以前在南诏时,那因为分娩而痛苦的大叫的大臣夫人们,仿佛像是被推上了刑场一般。不过现在看来,这被推上刑场前的过程,却让人舒服的很。窗户被我微微的开出一道缝隙,我轻轻闭着眼睛,倚着床,那风刮的虽然凉了一些,但是被屋子里的暖意一中和,便好了许多。 “怎么连窗子都不关上?若是生病了可怎么办。” 身后,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传来。我转过身子,起身道:“皇上。” 李忱一袭白色龙服,从门口缓缓走来。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道:“你自己倒是舒服了,不过这胎中的孩子也要注意。”他走到窗边帮我关上窗子,然后走过来道:“若是生病了,朕不知道要多着急了。” “那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的孩子?”我摸着小腹,看着他问。 李忱轻笑道:“孩子随时都可有,但你便只有一个。二者取其一,简单。但朕更喜欢双赢。” 他说话圆滑不露,跟以往的凌冽果决全然不同。不过不管是哄我的假话还是真心话,我心里都很开心。退一万步讲,为了哄我开心他愿意说假话,总归是好的。 他见我笑了,伸手拉住我的手掌。跟往常一样,他的手,还是那般冰凉,就仿佛冰块一般。我甚至有时都在想,李忱是不是害了什么病。但是每日见他,都是这般体壮如牛,也就打消了我的疑虑。只见他慢慢的将我的手抬起,放到他的脸上,轻柔道:“这几日可有想朕?” 我摇了摇头:“不想。” 他假装佯怒道:“连朕都不想,顾影怜你怎么这般无药可救!你不想我,又去想谁了?” 我将手掌抽开,没好气的看着他道;“每天都能看见你,若是这样都每天想的要命,那我才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他听我这一说,望着我笑了笑:“朕现在,是说不得你,骂不得你了。” “听说你今日往西苑,碰到了华妃?”他问我,漫不经心。 我点了点头。这后宫里,李忱不说眼线遍布,但是他想要知道的事,别人还真的瞒不住。 “有没有难为你?”他笑了笑,饶有兴趣的问我。 我侧卧在床上,将头压在他的腿上:“华妃娘娘没事难为我干嘛。没这回事……见面,我们两人还聊了天。” 李忱笑了笑道:“华妃心胸狭隘,跟朕这么多年,她是见不得其余妃子与我走得近的,就连她倾城宫里的人,她都不放心。你说她没难为你,朕可是不信。” 我微微一笑。 “不过想来你现在怀有身孕,她就是难为你,也不过是在言语之上让你难堪罢了,对你动手动脚的……朕就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李忱将手插进我的发丝里,然后俯下身,轻轻的啄了一下我的嘴唇。我脸色一红,只觉得有些烧灼感,霎时便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羞的不行。 他的声音就像是蛊惑人心的魔鬼的声音一样,让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甚至就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了些。 “有些事情是可以容忍的,但是有些事情,则不能。我一直没对她下手,原因有三。其一,入宫多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对朕还算是一心一意,真因为妃子之间的宠斗就削了她的职,于私于公,都不是什么好事。”李忱抿着嘴,目光向着远方望去。 “华妃娘娘的父亲,是三公之一。对皇上而言犹如臂膀,况且为官多年,桃李遍布天下,朝中关系更是错综复杂,若是在这时削夺了华妃娘娘的品级,难免朝中要起波澜。”我接着李忱的话,轻声的说了一句。其实如我所言,李忱所顾虑的,也正是如此。 前庭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之中犹如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当真是牵一发,便要动全身。 李忱一笑:“你能明白,便好。” 我没有言语,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身上。其实我也常常想着,若我与李忱之间,没有半点隔阂,当年之事全是误会。那该有多好?我孤身入长安,他一心系我予我太平。那该有多好?但我知道,这些都只是如果。我轻轻的揪着自己的衣领,一时之间,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梦话,是不能大声讲出来的。 “两日后,朕要亲自北上,以慰民众。边关战事不能一拖再拖,若有机会,朕会一举收复河湟……”李忱握了握拳,语气骤然变得严肃。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要离宫了吗?” 李忱点了点头:“朕不在的时候,你若无聊,便去找母后聊聊天。她在坤宁宫,也无趣。明日我在听潮亭前设宴,你务必准时来。” 我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李忱是个明君,自他登基以来,这天下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安稳。人祸渐少,天灾也无。他勤于政事,苛求着想要重现当年的贞观之治,耀大唐与世。但如今突厥雄起,四方诸国蠢蠢欲动,若不是大唐底蕴深厚,早已崩离破碎。我望着他那一头白发……未老先衰,当年宪宗死在他面前,一夜白头,岂是常人能懂的痛?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庞,语气微颤:“无陵,你累吗?” 他怔住,目光却不敢看我。 “朕这一辈子都要如此,何为累?”他轻声说着,已无语气。 他的胡须剃的极其干净,就是摸着,也没有一点残茬,光滑一片。我托着他的下巴,手指触着他的唇边:“以前听父王说,这天下,最幸运的人便是皇帝,最苦的人也是皇帝。我当时小,不懂,就问他皇帝为什么会苦。父王告诉我,他说你这么小的人儿坐在父王的肩膀上,父王都觉得累了。那么大的江山压在一个人的肩膀,你说要有多累?无陵,你的江山……”我看着他的眼睛:“你的江山,是不是也很重?” 他轻笑:“与你唇上的嫣红一般重。” 我泫然欲泣,原来他待我,一如待江山。 …… 第二日的晚上,李忱如言,在听潮亭前设宴。整个听潮亭灯火通明,照的那亭前的一波池都泛起了白光,仿佛神迹一般。众妃子们与李忱亦是饮酒作乐,歌舞升平。大多听闻李忱要离宫,一个个都哭了起来,似是就连那杯里的酒水,就变成了眼泪。 大唐皇宫之中有三个长亭最为出名。一个是当年太后经常驻足的凤巢亭,一个是皇墟观仙人们养鹤的逍遥亭,最后一个,便是这听潮亭。听潮亭之所以被称之为听潮亭,是因为亭前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湖,相传这湖内通四海,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但是这湖中却有蛟龙。 听说这湖,多冷的天也不会冻结,下多大的雨也不会起波澜。只要每逢春节之时,湖上才会掀起一层大浪,浪过一丈,触岸即落,且浪中隐有龙吟,霎是惊奇。故此,这亭唤作听潮亭,这湖便唤作一波池。 “皇上此去不知多久,臣妾只愿今天能够醉死,再一睁眼,便以见皇上回宫了。”木美人眼中含着泪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一晚上,也不知她喝了有多少酒,那脸上的酡红就连胭脂都遮盖不住。李忱也不拒绝,有人举杯,他便举杯。只不过那酒水进了李忱的肚子,就宛若入了江海一般,不管怎么李忱如何喝,都全无醉意,仿佛饮水。 苏白也举起酒杯,扬起雪白的脖颈,对着李忱道:“皇上明日便要北上,妾以酒慰皇上,祝我大唐千秋万代,国泰民安。”她眼中有些醉意,但是语气却仍是轻快。有了苏白的带头,其余妃子,也全都举起了手中酒杯,高敬李忱。李忱扬了扬眉毛,点了点头,举杯一饮而尽杯中美酒,继而开口说道:“朕不在宫里这段时间,便要惠妃你多加费心了。后宫四苑,朕希望回来时,更加安稳。” 苏白躬身道:“皇上放心,只要妾在一日,这宫里,便定然安稳如常。” “如此甚好。” 李忱大笑了两声,举杯又饮。 “看来皇上走了之后,宫里这一段时间……怕是不得不服软了。”沈流苏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我笑了笑,与她说:“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你又何必那么上心。你我安生一些,就是她想要找我们的麻烦,也要能找到不是?况且说,真要有什么不公,赫连姐姐还能瞧着我们受欺负不成?” 我看了一眼赫连琉璃,掩嘴轻笑。 赫连琉璃点头道:“那苏白若是敢徇私枉法,姐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赫连琉璃端起酒杯,刚要饮酒,复皱了皱眉:“这宫里的酒,还真是喝不惯。” “姐姐往日在宫中都只是饮茶,别说饮酒了,就是那西域供奉来的葡萄酿都极少品尝。不过姐姐,这茶,还是少喝的好,我听那太医院的人说,就是茶喝得多了,也有害处。”鱼幼薇抿了抿杯中花酒,笑吟吟的说着。她虽然不喜与人结交,但偶尔也喜欢热闹一些,不然一个人总闷着,怕是真的要闷出毛病来了。 见鱼幼薇提起太医院,我脑袋里嗡的一声,想起了公孙无策与我提起过得那位……我抿了抿嘴唇,轻轻开口道:“不知几位姐姐……可听过,王璞这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波池下泪 “王璞?”鱼幼薇跟沈流苏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道:“这人是谁,可从未听说过。” 她们两个入宫时间尚早,且平日里又不与太医院打什么交道。此时我提起王璞这人,在她们眼里自然是极其陌生的。“只是听人说起来着,妹妹也不认得。”我笑了笑,抿了一口酒。我也只是随口问一句,并不想回应太多。毕竟我母亲跟先皇的那件事,可不是玩闹的。就算我再怎么相信沈流苏跟鱼幼薇,也不能轻易吐露。 “妹妹是从何处听来这人名的?” 问我的人,是赫连琉璃。 我身子一颤,那沈流苏跟鱼幼薇不知道王璞,但是从小便被太后收留的赫连琉璃怎能不知道……况且王璞本就是专为皇室医治病痛的太医令。赫连琉璃虽名字并无皇姓,但她从小便与太后在一起,不是皇室子孙却更胜皇室子孙,最起码,赫连琉璃在太后心里的地位,我估计,就连几位亲王都有所不及。 我顿了顿,然后道:“姐姐知道这个人?” “当年的太医令,不过已经辞官多年。按理来说,妹妹应该不知道此人才对,姐姐很好奇,妹妹是从何处听来这王璞的呢?”赫连琉璃看着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笑了笑,刚想解释,却忽然听不远处有道声音传来:“作诗?顾芳仪……惠妃说今日良辰,理应吟诗作对。不知你可能给朕吟诗一首?” 我扭过头,只见李忱端坐在主座之上,一脸笑意的看向我。他的脸上有些酡红,大概也有些醉了。我瞧了瞧周围,只见好些个妃子都在看着我。我有些茫然,方才一直在跟赫连琉璃说话,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在一旁的赫连琉璃及时提醒了我,原来方才喝到兴起处,木美人竟然当中作了一首诗,李忱大悦,鼓掌便鼓了几次。 本来这是没我什么事的,但是那苏白,却硬生生把这事,推到了我身上。 “姐姐方才与我与我一直说话,是怎么听清她们之间的对话的?”我好奇的看向赫连琉璃。这宴席热热闹闹的,周围声音更是嘈杂,若不是全神贯注,几人兴起之下的对话,可是全然听不到的。赫连琉璃笑了笑,回我道:“这种场合,自己若是不小心点,可没人能帮你。” 赫连琉璃跟我说了一句,似是回应,也是忠告。 我再谢了一声赫连琉璃,然后带着面对李忱道:“虽然诗词歌赋不是妾的强项,但是既然皇上有命,那妾便献丑了。” 李忱挑了挑眉毛,看着我的眼里满是爱意。 “心如眉间痣,意若眼中秋。闻君有此别,来日赴北山。今别樽中酒,何时缝妾心。一山重一山,一河复一河。妾心思君忆,回时莫忘归。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看着李忱,顿了顿,接着道:“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却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怨,千般念,万般思量,妾等君归。”!%^*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眼中,便就只有一人了。那个坐在我面前饮酒的白发男子。他今日未穿龙服,只是一身白衣,上面点缀着银线金丝,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这世间男子的所有好,万般情意,似是都雕在了他的身上。李忱扬了扬唇,开口道:“朕以为,你最后一句也如卓文君一般,要万般无奈把郎怨了。” “怎会。”我低声喃喃,旁人莫听。 鱼幼薇在我一旁,似是听得痴了,眼神都有些恍惚。她双手端在胸前,连挤着自己高耸的山峦都未曾察觉,嘴里只是喃喃道:“妹妹真是大才……” 就连苏白都在一旁愣着,半晌才鼓掌道:“好诗好诗。一首白头吟,一首诀别书。本是怨念慢慢的诗句,到了妹妹的嘴里,可是满心爱意。”苏白嘴上说着,脸色却不是很好,低头端起杯子,饮尽美酒,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姐姐还真是嫉妒啊!” 虽说有人捧,但是自然也有人贬低。只见木美人挑了挑眉毛,她身边的一个妃子便哼了两声,虽不是阴阳怪气的语气,但是话说出来,却也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恶臭难闻:“皇上这次出宫可是去抚慰百姓,给将士们鼓舞士气的。顾芳仪这诗虽然说得漂亮,但是皇上岂能因为如此儿女情长,就耽误了国家大事?况且说啊……百般怨,千般念。难不成,皇上去抚慰百姓,顾芳仪还有怨念不成?”(!&^ 话音一落,顿时周围鸦雀无声。 “这人是谁?”沈流苏皱了皱眉。 “倾城宫上下没有百人也有几十。怎能都认得清楚。大概也是华妃推出来当挡箭牌了。这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你还非让着不可。”赫连琉璃也皱了皱眉。从字面上看,我这诗确实能被人抓住不小的把柄。加之李忱明日便要出宫,这出行之前,规矩禁忌一向不少…… 我深呼一口气,瞧了那妃子一眼。 李忱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气氛一时间弄得格外尴尬,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戛然而止。倒是苏白先一步开口道:“顾芳仪这诗,确实有些纰漏,当罚。不过……也不应该夸大其词。” 两边都不得罪,但也谁都不帮。苏白的话,也是点到即止,绝不多言。 “这人要是犯了错啊,可就得认。没什么夸大其词的说话……惠妃姐姐,难不成你也忘了咱们宫里的这规矩了?皇上出行,这规矩一向是忌讳颇多,若是真不会说话,那就闭上嘴,也省的姐妹们误会。这悠悠众口在这瞧着呢,惠妃姐姐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了不成?”木美人冷笑了一声,抱着肩膀道。 我闻言眯了眯眼睛,神情已是不悦。 李忱抿了抿嘴唇,手指摩挲着手上酒杯。虽说已是有些醉了,但是此时他的脸上,可看不见一点醉意,反而布满寒霜。 打量了一眼李忱的脸色,木美人掩着嘴笑了笑。她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李忱的手掌。见李忱没有反应,开口说了一句:“皇上,你看此事……应当如何?”木美人说话的语气格外的娇柔,是那种酥到骨子里的感觉。让人一听之下,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我看着李忱,心也是扑通扑通直跳。 李忱冷笑一声,转过头瞧着木美人:“你说,朕应当如何处置?” 木美人舔了舔嘴唇,悻悻的收回手掌:“妾……妾……妾当然想皇上秉公办理了。” “哦?秉公办理。”李忱看向苏白道:“惠妃,你是替朕治理四苑的人,你给朕说说,关于顾芳仪言行不当之责,朕应当如何查办?” 苏白想了想,笑说道:“都是些小事,皇上你不必过于在意……今天还有这么多妃子,若真是要罚,妾也希望皇上能够私下去罚……”苏白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是恰好我们这一圈人都能听得到,清清楚楚的听到。 李忱闻言,微微一笑道:“所以,这就是你的办理方式?”‘砰!’一声重重的响声,李忱将手中的酒樽精致摔到了地上,昂贵精致的酒液溅了一地。四周妃子被骇的浑身一颤,全都慌忙的跪在地上,嘴里说着皇上息怒。“这就是替朕治理四苑的人做出来的回应?” “简直混账!” “皇上息怒。”苏白跪在地上,声音虔诚。 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身子跪在地上,却忽的发现被谁拉到了手臂,然后被径直拉了起来。“你跪在地上做什么?”李忱看着我,语气不善。我盯着他的眼神,很难猜测他的息怒。我一声不吭的站在他面前,忽听着一旁木美人的一声嗤笑。大概所有人,此时都认为,我会被他指责了。 “华妃!”李忱嚷了一声,声音冷峻。 木美人站起来道:“妾在。” “朕做事向来公正严明,不会有分毫徇私枉法。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罪,先皇教导朕仍是历历在目,不敢忘记。”李忱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出言反驳,也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挑衅他的权威。我感受着他手臂上的力量,不重,只是托着我的身子。 他转过身,看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木美人,出声道:“木如枝。” 他叫了木美人的正名。 “朕问你,该当何罪?” 木美人顿时慌了,她看向李忱,连声道:“妾……妾何罪之有?” “出言不逊,在朕面前言语不敬有失风度,还算无罪?!”李忱大喝一声,随即道:“你身旁那妃子,朕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便敢出言挑衅顾芳仪!这后宫何时不讲礼法了?你教你倾城宫人做事就是这般不懂礼数的吗!上次朕禁足与你,还不够吗!” 李忱一声声的怒喝,就像是一柄柄利剑一样,插在木美人的心口上。木美人身子一颤,眼泪倏的便流了下来。就是上次被禁足,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紧紧的咬着嘴唇,抽泣着道:“妾知罪。” “还有你,朕何时罚你下跪了,就不懂照顾自己身子吗!”李忱看着我,面色不喜。 我瞧着他,也是连忙赔罪。一众妃子,心里此时全都明了了,与木美人的这一次交锋,是我胜了。 “传朕旨意,华妃不懂礼法,出言不逊,有失正妃之仪,明日起闭门思过抄写宫规,抄至墨透为止。倾城宫门下妃子不失礼数,与朕前肆无忌惮。今日起贬为采女,以儆效尤!” 李忱说话间,目光如电,没有任何一人敢与他对视。木美人浑身发颤,咬着嘴角道:“妾……遵旨。” 余下的妃子更是叫苦不迭,哭嚎连连,却没一人敢于去助她。李忱拉着我的手臂,径直将我拽离了宴会,已是拂袖而去:“哼!” 一声哼,余下妃子,更是瑟瑟发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偏冷 “顾影怜,你可知罪!” 李忱瞪着眼睛看着我,语气微冷。 空荡的御书房里,除却我们两人,便就只有摇曳的烛火,轻轻的晃动着。方才歌舞升平的听潮亭,此时,怕是已经落下了帷幕。李忱拉着我离开之时,更是连头都没扭过去看一眼,就仿佛全然不在乎一样。这天下之人,能做到他这般气度的……除了他一个人外,也再没有别人了。 “妾,何罪之有?” 我学着木美人的语气,佯装吃惊的看着李忱。 李忱闻言一笑,脸上的冰霜尽皆消融殆尽。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若不是你有孕在身,朕定不轻饶你。” 我说:“若不是妾有孕在身,恐怕皇上也不会处罚妾了。” 李忱说我有罪,也不过是说我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而并非是我真的触犯了什么大罪。不过今天在宴会之上,他肯开口帮我说话,而且还是那般无条件的,这是让我有些始料未及的。不仅是木美人,还连带着打压了苏白。我心里有些感动,但随后,心里更多的还是有些困惑。只是当我满心的困惑,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便听李忱在我身边说道:“朕今日所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李忱抿了抿嘴唇:“惠妃跟华妃所作所为,朕全都清楚。所以便要更加的嘱咐你小心些。朕明日起便要离宫,若是不在临走之前给她们一个下马威,朕怕你会受到迫害啊。” “妾哪里有那么脆弱。”我笑了笑。 知道他心里是关心我的,总是要开心点的。 “无论如何……朕能帮你的做的事情,已然全都做了。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了。朕对你有情不假,但朕不能只对你有请……这也不假。”李忱背对着我,双手交叉在背后。他微微的抬起头,看着御书房上方的牌匾,声音轻缓。我心里微微一颤,垂下眼道:“妾知道。” “你知道,便好。” 李忱将手放在御书房的案子上:“儿女情长总是要放在国家大事之后。朕明日一早便要出宫,你不必去送。这些日子我会嘱咐好太医院跟御膳房的人,你身子虽然比一般的妃子要好些,不过也不能马虎大意,光是这些日子,身上受的伤都不知道有多少……总是要补一补的。” 听着李忱这话,我心里一阵委屈,下意识的道:“妾受的伤,不全都因为皇上?” 李忱顿时语塞。 “以后,朕只要在宫里一天,便护着你一天。待到这孩子出世……”他扭过身子笑着看我,轻轻的揽住我的腰肢:“朕会跟母后说,娶你为后。” “皇上是不是有些太随便了?”我带着满脸笑意的看着他。其实这所谓后位,我心里是并不怎么在乎的。能让我在意的,不过是李忱对我这个人所下的承诺。我轻轻抚着胸口,隔在我跟他之间,却不曾想,被他倏的抬起了下巴,不容我躲闪的吻了下来。 缠绵良久。 我将头放在他的肩膀处,脸上红霞升起,羞燥难耐,而李忱只是轻轻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发,他的声音充斥着让人心醉的温柔:“待朕娶你。” “好。” “待朕娶你。” “好。” “待朕娶你。” “好。” 一连说了三次,李忱每一次都加重一点语气,而我每次都是闭着眼睛,轻声应着。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就仿佛是被抽空了全身上下每一丝力量,让我连抬起眼睛都显得有些困难。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嘴唇,突然笑了一声。我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我并不懂,他为什么会笑。 李忱挑了挑眉毛,问我道:“朕……难不成你就没什么跟朕说的?” 我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李忱摇了摇头,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还真是愚钝至极啊你,顾影怜。难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柔声的与朕说几句情话听听?真是让朕失望。”李忱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苦笑不得。我吐了吐舌头,然后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道:“难道皇上你很喜欢听情话不成?” 他刚欲开口,我突然鼓足了全身所有力气,抬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妾等着……” 等你娶我。 …… 待顾影怜自御书房离开后,李忱梳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他向来是一个极度克制欲望的人,在他眼中,美人固然倾城倾国,但是江山社稷,也不能儿戏。若不能实现先祖贞观之治,自己奢活一生,难不成要让自己的儿孙苟活一世?想到这,李忱没来由的笑了一声。 方才掌中的娇柔跟怀中的余温,都让他渐冷的心,多了些暖意。 “皇上。” 门外,海东青的声音传了进来。李忱坐在椅子上,说了声进。 一身红色大袍的公公,弓着身子走了进来:“禀皇上,佘美人求见。” 这佘美人,只是寻常舞女,并非是名正言顺的美人。李忱平日喜看歌舞,偶尔便会让她们进梨园为他表演,这就是李忱平时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了。这佘舞女便是苏白引荐与他的,说的实在点,这个佘舞女的样子并非绝色,相较于其他的舞女甚至是妃子,差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是她的舞姿,却是极美。有一次李忱喝醉了,恍惚间甚至觉得犹如天人。也就是那一次,李忱封了她一个美人。不见品级没有俸禄的美人。说的直白些,便是专门给自己跳舞的女子。 “她等朕多久?”李忱开口道。 海东青开口道:“禀皇上,打从皇上带着顾芳仪前脚进了这御书房,佘美人后脚便到了。不过老奴也不敢打扰皇上与顾芳仪,便让她在门外候着了。” “做的不错。”李忱点了点头。他很了解顾影怜,若是方才,那佘美人闯了进来,怕又要说不清道不明了。可能换了其他妃子,李忱也觉得无所谓了。但是只要是沾上顾影怜这个人的名字。每每想到,李忱都会觉得有些烦躁。不过更让李忱觉得别扭的,还有苏白这个人。他很明白,这个佘美人,便是苏白送过来的…… 至于送她来干什么,其目的不言而喻。 “给她些钱财,今晚便送她出宫吧。”李忱想了想,开口说道。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所掌控,更不愿意被谁所束缚。但是现在,苏白却给了他一种这样的感觉。这让李忱非常不舒服,就像是被一条绳子缠着一样。他想了想,若是能让那宫女离开,也好,最起码算是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以此来给苏白一个提醒也未免不是两全其美之计。 海东青领了命令,刚要下去,李忱却忽的又说了一句:“等等。” 海东青愣了愣,看向李忱道:“皇上……可还有事?” 李忱开口道:“不必送她出宫了。” “皇上的意思是……唤她进来?”海东青瞧了一眼李忱。自己这个主子的注意,他可猜不准。不过海东青也知道,自己这个主子向来算无遗策,做事也是谨慎至极,每一件事,都做的恰到好处。所以海东青跟杜兴夫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是,杜兴夫会时不时的跟李忱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而海东青,则只会一味的去完成李忱派下来的任务。 因为在海东青眼里,李忱远要比自己聪明。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难不成自己这主子还想不到吗? “不必了,直接赐死吧。” 李忱手上翻阅着奏折,轻描淡写的说道。 海东青一愣,一时之间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他咽了口口水,然后瞧了一眼李忱,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您再说一遍?” 李忱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海东青:“很难听懂吗?朕说了,将佘美人赐死。” “老奴遵旨……” 海东青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明明前几日还被皇上宠溺着的佘美人,恐怕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赐死。别说他了,就连传着命令办事的海东青也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杀佘美人。这在他看来,着实有些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不过也却如海东青的想法一样,李忱之所以是皇帝,因为他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李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李忱这个帝王。但是李忱很明白,这世上,越是迷人的东西,便就越危险。好比这佘美人,她的身后站着的是苏白,苏白的身后站着的是前庭错综复杂的宰相势力,更深一步,也许还有三公。表面上看不过是一个舞女而已,但是谁能想到,这后面会有这么多层错综复杂的关系。 李忱为帝,第一件想做的也正在做的,就是切断前庭与后宫的关系。第二件,便是重现太祖荣光。可能对顾影怜来说,李忱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暖人身心。但是在旁人看来,李忱更像是偏冷的月光,皎洁的一丝不苟,也冷漠的不带感情。 李忱举起杯子,缓缓的喝下一口茶。他抿了抿嘴唇,此时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睛打量了一眼手中的奏折。忽的,门外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李忱冰冷的向外看了一眼,似是要穿过那重重门扉一样。 “你死,朕决。” 李忱轻声低语,嗓音偏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章狠辣 “死了便死了吧。”苏白轻轻的喝下一口茶,与李忱的冷酷不一样,苏白的冷酷,可以说是残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 “只要别惹怒了皇上就好了。”苏白想了想,又强调了一句。她很怕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没了规矩,会把这火引到自己身上。那木美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想起昨晚宴会上那掩着脸哭泣的女子,苏白不但没有一丝怜悯,反而脸上还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本就跟木美人是针锋相对的,此时多了一个顾影怜,这三角戏,便越发的精彩了。 被唤作绿珠的少女轻轻的咽下一口口水,站在一旁不敢发声。 “还有什么?” 苏白瞧了一眼绿珠。她其实很不满意这个侍女,她没有碧玺聪明,也没有碧玺能说会道,甚至不像碧玺那么办事机灵。但是也不知怎么,只是她瞧着瞧着,却忽然发现,这个孩子,眉眼之间有些像碧玺。 “回娘娘……没了。”那绿珠摇了摇头,生怕回的慢了,惹了苏白不高兴。 苏白嗯了一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她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绿珠俯身,刚要退下去,却又听得苏白问道:“棋学得怎么样了?” 绿珠答:“禀娘娘……绿珠以前从未下过棋子,学得慢了些,不过规则已经懂得不少了。” 还是太慢了。 苏白皱了皱眉,虽然她不知道当年碧玺是怎么学出来的,但是只要她想下棋,碧玺这丫头就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似是觉得有些烦躁了,苏白直是将绿珠赶了出去,然后叹了口气。往常她总是觉得,这后宫的妃子,所有的动作跟那些小算计,她都了若指掌。但是自从顾影怜来了之后,苏白越发的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学了手谈?”苏白问了一句。 “娘娘……手谈那般高深的……奴婢还未学会。”绿珠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仿佛随时都要滴落一般。她的身子也微微的发颤,似是害怕到了极点。 “下去吧。” 苏白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看绿珠了。绿珠如释重负,连忙跪下给苏白叩了一个头,然后退了下去。空旷的厅里,顿时便只剩下了苏白一个人。苏白神情哀伤,坐在椅子上,眼睛却望着床边的那一株墨龙。她挑了挑耳边的发丝,轻声呢喃着:“可过的好些了?” …… 入冬。 数着李忱走的日子,大概已有一月了,也不知是不是有身孕的缘故,这些日子我的心情并不太好,连带着就是看见饭菜都没什么胃口,仿佛患了重病一般。每日最长做的,便就是躺在床上养着。窗外冷风凌冽,似是吹起了狂风,我一人坐在屋内,就连窗户都懒得去开。一旁服侍我的薄月见我这副模样,也不由的担心道:“娘娘,要不月儿去请太医过来给娘娘瞧瞧吧……娘娘这脸色可越来越差了。怎么也要吃些东西啊。” 我摇了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只是畏寒罢了。这饭菜就免了,你去给我煮一碗姜汤来,可能这身上出些汗,就好了。”我不愿让薄月担心,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让我自己清静清静。 “娘娘,你真的没事吗?”薄月临走前,还是担心的问了一句。 我摇了摇头道:“放心吧,姐姐的身子可一向硬朗得很。”我笑着冲薄月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做事便好。薄月也听话的出去了。可是哪曾想,薄月没走多久,沈流苏却跟薛芙来到了我宫里。这让我有些惊讶……当然,我并非是惊讶于沈流苏,而是惊讶于薛芙。 她……怎么来了。 薛芙并没有进屋来坐坐,只是在门外瞧了一眼,对我行了一礼,然后便跟着薄月走了出去。反倒是沈流苏,一脸厌嫌的走进了屋中。“这……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我有些发愣,一时之间竟全然不知发生了些什么。沈流苏瞥了我一眼,开口道:“薄月那丫头说是你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平日也不吃些东西。以为你有了什么心结跟毛病,那丫头担心你担心的紧,就连我都不由的羡慕了起来……我家那丫鬟可没有薄月这么听话。” 我笑了笑,薄月一直以来,在我眼里都是妹妹一样的存在,她能为我想这么多,我心里也很高兴。尤其是这话,还是从沈流苏嘴里听来的。我正了正神色,看着沈流苏道:“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怎么跟薛芙一起来的?” 沈流苏皱着眉道:“别提了。” 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厌烦薛芙。 “你家那丫头先找的薛芙那个小贱人,结果路上让我碰上了。我一看见那薛芙就恶心,直是掩着口鼻要走了,可是听薄月那丫头一跟我说你的事情,我便害怕薛芙会对你不利,这不跟着你就过来了。我说你也真不让人省心……皇上这才走几天啊,你就病了。” 沈流苏嫌弃似的看了我一眼道:“怎么样啊,需不需要叫太医瞧瞧?你现在有了身孕,可万不能大意。” 沈流苏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已习惯,所以对她那话中不太尊敬的字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必叫太医了,我就是有些疲累,加上畏寒。也没什么大不了了。我让薄月去给我煮了碗姜汤,在被子里裹着发发汗,睡上一觉便好了。”我笑了笑,解释道。 沈流苏撇了撇嘴,拎着茶壶倒了一杯:“还等着你去那御花园走一走呢,就你现在的身子啊,我怎么放心的下。算了算了,改日还是我自己去吧。” 我闻言也颇为无奈,只得道:“看来要过些时候才能陪你去了。这些日子,我也颇为无聊,不过幸好我这屋里还有一株花,能先望梅止渴,打发打发时间。”我眼睛瞟向角落里的那株花,那是苏白当日送过来的,起先不过是一个幼苗,不过这些日子下来,这幼苗也变得成熟了。 差不多有一臂多高的绿色根茎上,结着纯白色的小花,看着也分外美丽。沈流苏瞧了一眼,顿时便问我:“这是什么花儿?看模样还挺好看的。”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这花叫什么名字,这还是惠妃娘娘在许久前送过来的。不过长得倒是漂亮,我就先养着了。” 沈流苏瞧着好奇,还伸着鼻子嗅了嗅:“味道也很香,看来也不是寻常就能见到的东西。” “她惠妃娘娘送出来的,若是稀松平常的东西,那岂不是掉了她的身价?”我闻言笑了笑。这身边有个人陪着说话,精神头自然也就好了起来。往日里不愿意下嘴的饭菜,今天也吃了不少。只是薄月给我端着姜汤过来的时候,薛芙人已经走了。 我一时也搞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些什么,也就没多问。不过沈流苏自然也少不了的对她一顿猛批。嘴里叫着的,也全都是小贱人之类的秽语,当着沈流苏的面儿,我也不好反驳她,也就随着她的性子说了。 “顾影怜,你这病莫不是装的吧……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饭后,沈流苏见我气色好了不少,不由的打趣道。 我轻笑道:“这还不是流苏你的功劳,每日在这哑阁里待着,我都快要闷坏了,只怕再没人来陪我说说话,我这病,都要病到骨头里去了。” 沈流苏白了我一眼:“就你会说话。” “华妃娘娘这一次出来之后,可比以前老实多了。就算皇上不在,也没听说再有什么乱子。不过惠妃娘娘那可就不安生了……对了,跟你说个秘密。”沈流苏嘴里嚼着干果,忽然一脸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我看着她,好奇道:“什么秘密?” 沈流苏压着嗓子,小声跟我说:“你发没发现,惠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换了!” “你是说碧玺?这很奇怪吗?”我不解。这宫里大多妃子,手下的丫鬟侍女没有几十个也有十数个,这贴身丫鬟,说的直白一点,不过是地位好一点的侍女,身份也是主子的地位越高,自己的身份才越高。像苏白那样身份的一品正妃,手下丫鬟不知多少,她若是嚷上一声,怕是那帮侍女,都要挤破了头的做她的贴身丫鬟。 “你可知道,那碧玺跟了苏白有多少年?” “多少年?” 沈流苏在我眼前举了两个手指,轻声道:“少说二十年。” “二十年!”我闻言不由得捂了捂嘴巴,这个时间,远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长了。二十年是一个什么概念……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友谊?我大惊失色,完全想不到,那看似泾渭分明的而主仆二人,竟然还有着这么长的羁绊。可还未等我惊叹完,只见沈流苏悄悄的凑到了我的耳边,又补了一句。 “现在宫里人可都说,是苏白……杀了碧玺呢!” 那声音极其轻,轻到如果我不去仔细听,根本就不听不出一点音色。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有些惊讶。 沈流苏将头收回去,漫不经心的道:“谁知道呢,听人家都是这么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苏白的心肠啊,可以歹毒的很,可若光是歹毒也还不够……最让人害怕的,还是她的狠辣。抛弃任何她能抛弃的东西。这才是苏白能走到今天的原因。” “听着还真是吓人。”我扯出一个笑意,觉得有些心悸。连跟了自己二十余年的贴身丫鬟,都能说杀就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样的人,想一想就觉得可怕。再一想到这些日子,也确实没看见碧玺,那日跟着苏白的,也只是一个年轻的丫鬟。只是这么大的事,宫里竟没漏出来一点风声,我也不得不佩服起苏白的气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御花园 隔些日子,我的身子跟精神头好了不少。沈流苏也常常来我哑阁坐着,有时一待便是一天。大概是真的忧郁所致,有了沈流苏的陪伴,每天我都会笑那么几声。见我的身子跟精神头都好了,薄月也霎是开心。我曾经偷偷的问过她,那日薛芙来到底是所谓何事。这丫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来。 想必也是薛芙跟她说了些什么,让她不要告诉我。不然以这丫头的性子,肯定会迫不及待的就告诉我了。不过以我跟薄月的感情,我还犯不着去怀疑她,这孩子可以说是我见过,天性最纯洁的一人了。我甚至常常想,那赤子之心,也不过如此吧。 这一日,我精神头不错,承着沈流苏的邀,便跟着她一起去了西苑。沈流苏跟我不一样,她是有野心的,只是在木美人跟苏白之下,小心翼翼的包裹着,生怕被人一不留神发现了,惹了杀身之祸。相对而言,沈流苏是很想搭上赫连琉璃这条线的,以往她虽然也认识赫连琉璃,但是俩人大多就是混个脸熟,甚至连话,也谈不上几句。 虽然身在南苑,但是在这宫里久了的人都清楚,沈流苏跟苏白,那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苏白若不是手下无人,绝对不会去找沈流苏,沈流苏若不是山穷水尽,也绝对不会去找苏白。所幸两个人在宫里这些年,手下无人跟山穷水尽的时候儿还是太少了。 我清楚沈流苏的野心,她其实是想当皇后的,只是她向来不去表露,也不去争抢。应该说,按照我跟沈流苏的关系,说什么,我都应该帮她一把的。但是今天我犹豫了,毕竟……她要抢的那个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男人。 我沉吟了许久,才敢于同意沈流苏的邀约,陪着她一并去了西苑。其原因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大概就是……大概就是觉得沈流苏太可怜了。想到最后,也不知怎么,连脸都红了下去。 入了冬的宫里,虽没下雪,但是却还是有些冷。饶是我穿着那厚实的裘子,都觉得瑟瑟发抖。赫连琉璃见我着实是冷了,竟取出一条白狐的披肩围在了我的脖子上。那披肩是一条完完整整的白狐皮毛,洁白如玉的毛发不染一丝一毫的尘埃。若只是纯白,看起来似是有些素,但那狐狸额头中的一道红点,便似是点睛之笔一般,给整条披肩,加上了一些媚意。 “暖和不?”赫连琉璃笑着问我。 我受宠若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赫连琉璃拍了拍我有些发凉的手,笑着跟我说道:“暖和就披着。这是姐姐小的时候,太后送给姐姐的。当时我年纪还小,跟你一样,也畏寒。每到冬日的时候,都恨不得钻在被子里死都不出来。后来太后却每每总是在冬日里带我出去,也不管我喜不喜欢。” 赫连琉璃摸了摸我脖子上的狐狸披肩,轻笑道:“有一年的雪下的极大,我被冻得哭了出来。那时候太后没骂我也罚我,就是把肩上的这披肩挂在了我脖子上,笑吟吟的问我:‘暖和不?’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姐姐啊,还是记得这件事。” “娘娘是有心之人。”沈流苏笑道。 “什么有心无心的,其实日子久了,忘了的事就很多了。只不过有些事是可以忘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忘的。”赫连琉璃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喝了口茶,抬眼道:“你们说,这人心何时最苦?” “以前听父王说,人生有两苦,一苦求不得,一苦舍不得。不知道是不是与姐姐的答案接近?”我开口说着,眼睛看着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道:“南诏王此番理解并无不对,只是与姐姐的想法,还是有点隔阂的。其实这答案……都是个人修出来的,无所谓错与对。不过你们若是无趣,可以猜猜看,姐姐这答案是什么。”!%^* “大概是被信任之人背叛,所爱之人不爱?”沈流苏也试探的回了一句。赫连琉璃也摇了摇头。我看向鱼幼薇,只见鱼幼薇嚼了块糕点,笑着道:“妹妹可别看我。娘娘的心思缜密,想法也是颇为怪异。姐姐我是猜不出来的。你们猜就好,我在这瞧着便是了。” “姐姐真滑头!”我轻啐了一声。 众人又是大笑。 一直到最后,赫连琉璃,也没说出答案。而我们也极有默契的没去询问。那午饭也是在赫连琉璃的宫中吃的,为了招待我们,平日里比较勤俭的赫连琉璃,也奢侈了不少。但是八珍就在这桌上看见了许多。因为比较相熟,所以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吃饭,没有一丝一毫的隔阂,相反还其乐融融的谈天说地。 不过这关系多好,也是有些规矩了,就像是在这饭桌上,对于苏白这个人的名字,我们便全都识趣的闭口不谈。(!&^ 饭后,赫连琉璃也是泡了些茶,供我们享用。不得不说,赫连琉璃是真的大方,最起码相比较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关系亲密,但是实则一毛不拔的人强的太多了。就单单是我肩上的这披肩,就不知道要花我多少年的俸禄,才够买下来的。 “一早就说了要去那御花园看看,今日刚好人齐了,莫不如,等一会便去那御花园瞧瞧怎么样?”沈流苏提议道。鱼幼薇笑了笑,也接着道:“早前顾妹妹确实也与我说过此事,只是这许久不提,我还以为是都没了兴趣了呢……不过我本就是爱花之人,赫连姐姐也差不多,若是无事,这趁着正午的这点暖和时候,去走一走,也是好事。” “听几位姐姐的安排就是了。”我附和了一声。 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我们几人收拾了一下,便就打算前去那御花园了。赫连琉璃身上只是套了一件淡蓝色的短袄,并没有添些其他什么衣服。我愣了愣神,看着她问:“姐姐,你不是也畏寒吗,怎么不多穿些衣裳?”赫连琉璃扭过头来看着我道:“这人畏寒,总不能畏上一辈子。” …… 御花园离坤宁宫不远,但是两处并没有什么交集。本来是打算先给太后请个安的,但是事先没打过招呼,这么匆匆忙忙的去了,也不妥帖。索性我们几人,便就直接朝着那御花园去了。冬日风冷,这刮起来的阵风,就像是刀子一样,刺的这脸皮儿生疼。好在赫连琉璃送了我这狐狸披肩,在这天气里,还真的暖和不少。 御花园内,这大部分花已经枯的差不多了。不过其中,仍是有些奇葩怒放,可以说是分外惊人。因为天气还未下雪,那雪梅并不好看,反倒是平日里没什么人问津的小苍兰,是越来越开的漂亮了。开得可谓团团簇簇,如锦似绣。只是说巧不巧的,我们几人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就看见了木美人跟苏白正在一处亭中歇着。 我们几人对望了一眼,我本是想绕一条路的,但是还不待我开口,赫连琉璃便轻声说道:“走。” 那声音让人没办法拒绝。我们也就只好跟着赫连琉璃,一并向前走了。显然,木美人跟苏白也看见了我们。她们二人坐在亭中,亭子的中间煮着茶,下面烧着不大的炉子,贴过去一点,都觉得浑身发暖。 “哟,这不是丽妃姐姐吗。怎么……还真是巧呢。”木美人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裘子,声音妩媚。站在她身后的贴身侍女给她揉捏着肩膀,面无表情的。见到了我们这些妃子,都不知道打个招呼。 “呵呵,今天还真是巧了,看见了华妃,又碰巧看到了丽妃,还碰到了……这些妹妹们。”苏白抬起眼睛,瞧了一眼在赫连琉璃身后的我们三人,轻笑了一声道:“都坐下吧。在这烤上一会儿,暖和暖和。” “谢过惠妃。” 我们几人见赫连琉璃先坐下了,行了一礼,也跟着坐下了。 苏白今天穿的格外雍容,她的身上我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裘子,从脖子一直包裹到脚踝的长裘。光是看那料子,最差也绝对不会寻于我肩上的这条狐狸披肩的。可以说格外的珍贵。而在苏白的怀里,则抱着一只慵懒的白色大猫。那猫长得极肥,瘫在苏白的怀里,眯着眼睛。它身上的毛长而纯粹,如果不是细看的话,恐怕这猫一闭上眼睛,恨不得跟苏白身上的裘子都融为一体了。 “这就是皇上当年送给你的那只猫?还真是变得越来越壮了。”赫连琉璃瞧了一眼苏白怀里的猫,开口说道。 苏白道:“只是太懒了些,听说其他妃子的猫都能抓老鼠了,我这只,可不行。”苏白摇了摇头,摸了摸那白猫身上的毛发。 木美人跟着哼了一声:“这畜生就是来看着好看的,真要是去拿着捉什么老鼠,可不是大材小用了?况且咱这宫里,就是想找一只老鼠,都不容易吧。” 三位正妃说话,沈流苏我们三人自然是插不上话的。我瞄了一眼苏白身后站着的那侍女,确实已经不是碧玺了。但是大概是错觉,我总能从这丫鬟的身上找到些碧玺的影子。例如穿着……甚至就连拿眉眼,都有几分相似了。 “这猫还真是听话,一点不像我宫里的那只。早些时候抓伤了手,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木美人说这话的时候,瞥了一眼苏白。 “这猫跟人一样,也是有灵性的。别看着不言不语的,但是机灵的很。你若待它好,它自然也会待你好。你若是待它不好,那这畜生,可是会咬人的。”苏白眯了眯眼睛,连忙回敬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事故 “哦?”木美人眯了眯眼睛。 苏白抚摸着怀中白猫的毛发,轻声道:“这人也好,畜生也罢,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不过这有些时候,人可还真的没有那畜生靠谱。”苏白似乎意有所指。她轻轻的抚摸着猫毛,然后扭过头看了一眼赫连琉璃道:“皇上走的这些日子,好在宫里还算太平。这也多亏的丽妃姐姐的帮忙了。” 赫连琉璃笑了笑道:“我哪里能帮上什么忙,不还是你惠妃娘娘治理的好。”赫连琉璃瞧了一眼苏白身后的丫鬟,突然出声道:“许久都没见过那碧玺丫鬟了,往日她可是跟惠妃你形影不离的。这冷不丁的换了一个人,还有些看不习惯呢。” 听闻碧玺的名字,苏白微微皱了皱眉。但随即便开口道:“碧玺回家了。”就这么简短的五个字,苏白说完,再没开口说出一句。我忽然想到,这人怎么能这般无情呢?虽不知那碧玺到底是不是苏白所杀,但是给从她的表情跟语气上看,所谓的回家,也是有待商榷的推辞。 木美人冷笑一声:“这能回去家是最好的,只要别在中途出什么意外就好了!否则的话,这等到过了春,还真的就看不见那丫头了呢!”不知为何,木美人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的。我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紧紧的咬着牙,似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呵,看来华妃娘娘,还真的是关心碧玺。”苏白笑了一声,连看都未看一眼木美人。 赫连琉璃挑了挑唇,也不言语,就只当是隔岸观火,看她们两人是如何针锋相对的。 “对了,还忘了问了,妹妹这身子养的怎么样了?现在小腹也没看出隆起,还要再过些日子?”苏白忽然扭头看向我,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我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我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不过她既然问了,我岂有不回答之礼。木美人瞥了我一眼,抠了抠自己的指甲,有些指桑骂槐的说着:“这有了孕就要小心些自己的身子,别总出来闲逛,若是磕了碰了的,那可算谁的啊。” 木美人说着,突然一跺脚道:“这臭虫,眼看着就要爬上本宫的脚面的,不踩死,可不好。” 我眯了眯眼睛,随后到:“娘娘不必多心,妹妹这身子,还是能自己照顾的好的。旁人都说妹妹可是有大运气的人,着进宫不到一年,便有了子嗣。这不得好生护着……倒是娘娘可要在意些自己的身子,别被这风吹得伤着了。能回宫就尽量回宫待着吧。这御花园里的虫子不少,尤其是那臭虫,虽然看着小,但若是一个不注意,咬在身上,那可疼得厉害。” 木美人冷冷一笑,让身后丫鬟给她倒了一杯茶。木美人将那茶水放到桌子上,然后低着眼睛瞧了我一眼,随后便把目光看向了苏白:“惠妃姐姐,妹妹有一件事一直想问问姐姐。但是一直没好意思问……方才顾妹妹这提了一嘴,我才想了起来。希望姐姐……能给妹妹解惑。” 一时之间,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从木美人的话里,很明显,她是在拿我当一个挡箭牌。我咬了咬牙……不管是木美人跟苏白,可都对我不怎么友好。此时恐怕又不知道要起什么乱子来对我说教了。 “别慌,先听她说。”赫连琉璃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再不言语。 “你说。”苏白随口说道。 木美人冷笑一声,开口道:“听闻姐姐早些时候可是有过一个子嗣的,但是妹妹不知,怎么到后来……莫名其妙的没了?” “喵!” 一声极其凄惨的猫叫声响起,只见苏白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她似是想要保持住自己的冷静,手还死死的压着怀中的白猫。但是很显然,苏白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身上的颤抖,已经抑制不住的能都看见了。除了赫连琉璃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木美人的这句话震惊了。 苏白竟然,跟李忱有一个孩子! 我有些哑口无言,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苏白竟然会跟李忱又一个孩子。这件事,我甚至没有听李忱说过。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似是想要把躁动不安的情绪遮掩下去。然而木美人那嘴角的一抹笑意,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一样……苏白声音微颤的开口:“木如枝,你再胡言乱语,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可是想让姐姐你解惑的。方才顾芳仪说了子嗣二字,妹妹这下意识便想到了姐姐你啊。要知道这宫里第一个怀孕的可是姐姐你啊,妹妹这可是再给姐姐你正名呢。”木美人说话的语气格外嚣张,哪里有一点谦卑或者是为苏白着想的样子。 “喵!”又是一声猫叫,只见苏白似乎再也抑制不住怀里的白猫,那平日里被饲养的肥壮的畜生,直接从苏白的怀里扑了出来。此时的众人,仍被方才木美人的话所震惊着,还没消化干净,眼前发生的一切自然是有些发愣,一时之间全然不知所措。 只听得呼的一声,那白猫似是发疯了一样,朝着木美人扑了过去。木美人眉头一皱,大叫道:“畜生!你主子是怎么管教你的?”说着,只见木美人一挥手,把那白猫拍的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向那桌面上的茶壶。苏白眼睛都红了,冲着木美人大嚷道:“木如枝!你真当本宫不敢治你得罪?” 那白猫被砸到了桌面上,顿时打翻了茶壶,那滚烫的茶水霎时间迸溅的到处都是,几个妃子连忙躲着,却又不敢上前。那白猫被热水一烫,更是激发了它的凶性。它大叫了一声,然后伸出爪子接连的胡乱拍打着。也幸好这天气寒冷,若是燥热些,这猫怕是真要被活活烫死了。不过更危险的事情,紧随其后的发生了……只见那坐在茶壶底下的炉子,被这白猫三番几次的甩弄,竟甩的松动了起来。我向一侧靠着,生怕被波及到。但是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木美人竟然伸手要去抓那白猫。互相挣扎之间,那白猫被她拎在了手上摔在了地上,可是那火炉,也被白猫挣扎间,抽的飞了出去。 不过比巴掌大些的火炉自然没什么危险,但是那火炉里面的炭若是碰着人了,怕就是在神奇的药也救不好了。我心里害怕,想要躲避,却忽然发现有一块还见着火星的炭,朝着我就飞了过来。我大吃一惊,整个人不由得向后一退,却忽的觉得脚下踩空。 “啪!” 我只听得一声重重的响声,我身子直直的向后仰了过去。后背,手臂,胳膊,各种各样的疼痛疼我几乎掉下泪来。但是最让我害怕的是,我的肚子……竟也疼了起来。 “混账!”迷迷糊糊之间,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我用力的去睁开双眼,见到赫连琉璃似是给了木美人一个巴掌。而木美人仍是眼神冷峻,带着冷笑的看着苏白跟赫连琉璃。紧接着一系列的嘈杂争吵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已是听不清楚。只记得最后把我扶起来的鱼幼薇跟沈流苏,嘴里恐慌的叫着血……血……血。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手臂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我死死的咬着嘴唇,心疼的祈祷着自己的孩子千万不能出事,万万不能出事。但是此时我已然没有那么多力气了。我只觉身子一虚,眼前所有的视线全都暗了下来,倏的……便昏过去了。 待到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的人,便已经躺在了一张装饰的极其精致的床榻之上。我的眼睛只能微微睁开一些,却仍是能模糊的看见,在我面前的这些人。她们来回停停走走,似乎在忙碌着什么。我的身子骨很虚弱,颤抖着咽了两口唾沫,想要说话,却也说不出什么。 “妹妹!妹妹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姐姐了。”鱼幼薇坐在我床边,眼泪汪汪的瞧着我说着。我扯起一个微笑,开口道:“不碍事的,姐姐别担心……太医,来过了吗?” “这就来了,没事妹妹,别怕,没事!”鱼幼薇擦了擦眼睛上的泪花,攥着我的手。见她一哭,不知怎么,我也掉起了眼泪,我点了点头,然后便看着赫连琉璃满头大汗的跟着一个太医走了进来。赫连琉璃此时已经换了件衣裳,我看的清楚,她光滑的小臂上有着几道鲜红色的痕迹。 “姐姐……”我带着哭腔。 “别说话,听太医的。”赫连琉璃喘了口气,抓着我的手。我点了点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太医将手指搭在我的脉上,轻轻的叩着。周围的妃子全都屏住了一口气,不敢言语。我看见了苏白,看见了祝如烟,看见了沈流苏……但是却没看见木美人。太医又翻了翻我的眼皮,看着我道:“万幸。”听他从嘴里说出这句万幸,我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万幸,便说明,孩子还在。 但是接下来太医的一番话,更是让我紧张了起来:“孩子太小,这胎还未成型。娘娘此番动了胎气,一定要好好休养。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臣现在给娘娘开几副安胎药,娘娘记得要按时去吃。另外娘娘有些贫血,日后也要注意了才是。” “多谢太医。” 我几乎落下泪来。差一点,就差一点……我跟李忱的孩子便不在了。 鱼幼薇在一旁双手合十道:“苍天保佑。妹妹真是福大命大。”赫连琉璃也一脸的欣慰:“好在,好在……差一点,本宫我就要对不起皇上的嘱托了。”说完这句话,赫连琉璃的脸色又变的冷峻无比,脸上挂满了寒霜一般。她握着我的手,开口道:“妹妹放心,姐姐一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讨回公道?丽妃娘娘,你这话,是对着我说的吗?” 就在赫连琉璃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自门外,出现了一个我现在恨不得剥皮拆骨的人……木美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哟,顾妹妹醒了啊?怎么听说小产了……我这过来一瞧,妹妹还真是福大命大啊。”木美人用手帕掩着口鼻,说话的语气让人几乎是恨到了牙根里。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赫连琉璃云淡风轻的摁了下来:“你先放松,身子还需要调养,不能这么毛毛躁躁的。” 说着,赫连琉璃几乎同一时间,转身“啪”的一声,给了木美人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整间房间里回荡的震耳欲聋。屋子里的一众妃子都瞪着眼睛看着赫连琉璃跟木美人两个人。她们哪里见过不可一世的木美人被人甩了个大耳光。她们又哪里见过一向慈眉目善的赫连琉璃真的动了真火。 “木如枝,你放肆了。”赫连琉璃说话,声音很轻。 木美人瞪着眼睛,就像是傻了一样的看着赫连琉璃,她万万没想到,赫连琉璃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这对木美人来说,简直是难以启齿的羞辱。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在乎木美人的感受了。赫连琉璃看着木美人,嘴巴里继而连三的说道:“木如枝,若是皇上今天站在这里,你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本宫一巴掌能解决的事?” “旁人对你木美人谦让三分,但是我不会。若是不服,你可以把这一巴掌打回来给本宫瞧瞧。让本宫瞧瞧你木如枝的魄力!” 木美人被气得身子发颤,捂着脸,紧紧的咬着牙。她不能轻易出手,她知道。因为赫连琉璃,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妃子,可以说,赫连琉璃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太后在宫中的形象。她若是这一巴掌打了下去,便等同于打了太后。 “既然不敢打,就在这老老实实的站着!” 赫连琉璃怒喝一声,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带着些许歉意的摸了摸我的头发:“别怕,待一会儿太后便来了。姐姐说了替你做主,就一定替你做主。” 我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头。 太后……要来。 听到赫连琉璃这么一说,屋子里面的妃子全都被吓坏了。她们脸上的表情或者惊讶,或者慌张,或者幸灾乐祸。总而言之,格外精彩。而神情变化最大的,无异于还是苏白跟木美人。前者是实实在在的惊讶,甚至还有一些冷漠。而后者,就是难以言语的惊慌了。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是有些时候,就是虚惊,也要找出来到底是为何而惊的。” 赫连琉璃背对着众人,轻声说着。 我因为摔倒,其实就连头上都受了伤,此时昏昏沉沉的,就是单单睁开眼睛看着她们就仿佛要睡着了一般。我的手抚在我比以往隆起了一分的小腹上,轻轻的摩挲着。还好……还好他还在。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一声通报,紧接着,在众妃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后进来了。她一身红袍加身,微微仰着头,极快的走到了我的跟前,站在她身后的赵妃蓉与以往一般无二,犹如弥勒佛一般的带着笑容。“怎么样孩子?”太后摸了摸我的头。 “禀太后,顾妹妹并无大碍,只是惊动了胎气,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见我泫然欲泣,似是说不出来话的模样。赫连琉璃替我说了一番话。 太后听闻之后,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道:“人无事就好,人无事就好。”她抓着我的手掌,轻轻的拭去我眼角的泪花:“不要紧的,无陵不在,哀家还在。” 说罢,太后皱了皱眉头,扭过身子对着一众妃子道:“谁能与哀家说说,这孩子是怎么伤着的?” 太后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一丝的严厉。但是就在她说完话之后,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直面她的目光。尤其是木美人,更是被太后的这一句话,骇的瑟瑟发抖,哪敢言语。我见太后为我说话,心头一酸,难免又是落泪。赫连琉璃抓着我的手道:“身子要紧,听话。” 我点了点头,咬着嘴唇。 “苏家丫头,皇上派你来掌管这后宫四苑的规矩,那么你便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哀家也很是奇怪,这怎么好端端的人,说受伤了,便受伤了。”太后瞧了一眼苏白,轻声道。苏白舔了舔嘴唇,当下便跪了下去,跟太后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哦?”太后听完竟然笑了一声,但是太后这一笑,却是更为的骇人。让所有妃子都不由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跪在了地上:“太后息怒。” “就是说,是木家丫头你,以言语相逼,然后出手去抓那白猫,惹出来的霍乱,是不是这样?”太后扭过头看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木美人。木美人此时大概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但是事已至此,就是再悔恨,也没什么办法了。她咬了咬牙,开口道:“禀太后……不是这样的!” 听闻这句话,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因为方才苏白所说的话,很显然没有一丝差错,可以说,苏白是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的发生经过结果复述了一遍。但是这木美人,竟然说不是……她在太后面前也敢说谎? “那你就给哀家说说,是怎样的。”太后说话的语气不急不躁,似乎毫不关心一般。但是她说的每一个字,在场的妃子心中,都如磐石一般的沉重。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天后叫武冕。仅此而已。 “禀太后,妾并没有以言语相逼惠妃娘娘……妾只是跟惠妃娘娘闲聊罢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惠妃娘娘怀中的猫却突然暴起。”木美人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腕:“太后您看,就连妾都被那畜生所伤。最后妾想要制止那畜生的暴行,岂料那畜生四处挣扎,竟然踢翻了炉子害的顾妹妹受了伤。”木美人小声抽泣着:“只是妾不明白,为何惠妃娘娘都不制止那只畜生,竟然纵它伤人。” 木美人话音一落,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因为木美人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把所有的黑锅都推到了苏白的身上,让苏白陷入到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我躺在床上,心里已经咒骂起了木美人。她实在是太会演戏了。竟然把她的过错,全都说成了她的善良。 “琉璃,是这么回事吗?”太后扭过身,问了一句赫连琉璃。 “当时场面太过于混乱,琉璃只顾着护着几位妹妹,并没有看清谁是谁非。”赫连琉璃不假思索的说道。不管是木美人还是苏白,她们两个明显都是我们的敌人。帮了谁,都等于得罪了另外一个,而帮着的那个人,也未必会承你的情。所以索性,赫连琉璃便谁都不帮,这趟浑水让她们自己去搅和吧。 “苏家丫头,你说说看,木家丫头有没有言语相逼与你?”太后瞧着苏白,又问了一遍。只要这个时候苏白说有,那么这件事就彻底进入到了一个混乱的地步。倘若我再给苏白做一个证,我敢保证。木美人绝对不会再受到类似于禁足这样轻松的处罚了。 “没有。”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苏白竟然……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话。 她说的极其平淡,甚至于眼睛低垂着,除了身子有些略微发颤之外,看不出她的一丁点变化。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苏白不直接说出真相,只要苏白说出来,那木美人必然就是万劫不复的那个,但是她现在……明显是自己跳进了火堆中。 “一品惠妃品级不变,这管理四苑的名号,便削了吧。以后这种事,还是待立了皇后再说吧。你们几个,都太让哀家失望了。”太后瞧了一眼木美人:“大罪没有,小罪可能让哀家挑出来不少。就罚你去御花园幽闭,逢雪可出,你看如何?” “逢雪可出……那若是无雪。”木美人愣了愣。 “哀家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太后眯了眯眼睛。吓得木美人连忙称是。 这个刑罚,算是稍重的了。太后意思,便是木美人受多重的罚,要看天命。若是这个冬天长安无雪,那么木美人便要在御花园待上一年。若是明日下雪,她明日便可出。相比较起木美人所说的措辞,这个刑罚确实有些重了。 太后顿了顿,接着道:“那只白猫是谁养的?” 苏白顿时跪下道:“禀太后。那白猫,是皇上赐给妾的。妾一向珍惜,此番它有罪过,但是妾愿意代它受罚。” 代一个畜生受罚?苏白是不是疯了! 大概,此时所有妃子的想法都与我差不多。作为一品正妃,苏白竟然会为一只宠物代它受罚?看来又要受到太后的嘲笑了。我这般想着,但是谁知,就在苏白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太后不仅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叹了口气。她摆了摆手道:“罢了,哀家就不为难你了。” “你为它代罚,那就罚你一年俸禄。就这样吧。” “谢太后。”苏白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头。 “都退下吧。”太后摆了摆手。 一众妃子尽皆退了下去。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了我与太后还有赵妃蓉三个人。 “哀家这番处罚,你还满意?”她笑吟吟的拉着我的手说道。我连忙点了点头,道:“多谢太后,妾非常满意。” 太后笑道:“满意就好,不过你也要知道,哀家毕竟已经退出朝政许多年了。这些事情,都需要无陵那孩子去做,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越俎代庖。这后宫……”说着,太后突然笑了笑,她将手抚在我的小腹上,轻声道:“好好养身子,待到孩子生下来了,就算无陵不同意,哀家也会给你一个名分。” 我眼睛一红,连忙道:“多谢太后。” 太后摇了摇头,看着我道:“当初进宫的时候,本宫可是记得你的样子,倔的跟你父亲如出一辙。现在怎么这般爱哭了?这样可不好。” 我抹了抹眼泪,抽了抽鼻子。 “影怜不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最苦 太后走后。 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不是待我如父母般的薄月,也并非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沈流苏,更不是待我如亲生妹妹一般的赫连琉璃。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会是薛芙。 “姐姐!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姐姐!” “姐姐!芙儿错了姐姐!” 她大叫大嚷着,哭诉着从外面跑进来,跌跌撞撞的像是喝了酒一样。待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脸上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绝美的妆容都变了模样。我来不及说话,她已经扑在我的身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我心里一痛,过往所有全都一点一点的收回眼中。我颤抖的举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最终却还是没能下得去手,终归放下。 “哭什么。” 我抑制着自己喉咙里喷薄而出的苦涩,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是啊,我不明白,她哭什么。 薛芙抬起头,看着我,上上下下的检查着我的每一处,她双眼通红,怎看也不是装的。 “姐姐你没事吧?孩子保住了吗?还疼吗?”她说着话,嘴巴又瘪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随时都要掉下来。我能够确定,此时在我眼前的这个薛芙,一点就不像我见到的那个没有表情满是冷漠的薛芙。她还是那个孩子,像是白纸一张的孩子。 “姐姐没事。” 我摇了摇头,眼泪就在眼圈里晃着。有心痛,有心酸,但是更多的,还是感慨跟感动。走了那么远的孩子,到最后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那种感觉,难以去说。哪怕她是来这里给我演戏看的,哪怕她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明确。但是我情愿相信她,我想相信她。 “姐姐,芙儿错了。” 她看着我,小声抽泣着。 “芙儿只是想变的更好一些,好到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保护姐姐。”薛芙哭的越来越伤心,她掀开自己的袖口,指着那犹如白玉一般的皮肤看着我道:“已经没有人再会欺负芙儿了,谁都不能欺负芙儿了。你看姐姐,那伤口都好了……全都好了。”她就像是一个想要解释自己没错的孩子一样,手忙脚乱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当初在宴会上的心机?她看着我身上的伤口,突然又变成了一个被戳破了谎言的孩子。 “可是芙儿没能保护好姐姐。”!%^* “傻孩子,姐姐没事,姐姐不需要你的保护。姐姐只希望芙儿能变得更以前一样就好了。就像姐姐刚认识你的时候那样。”我咬着嘴唇,轻轻的抚摸着薛芙的脸庞。薛芙睁着眼睛看着我,嘴巴轻轻开合:“可以吗姐姐。芙儿还可以回到姐姐身边吗?” “随时都可以啊傻孩子。”我笑了,眼泪却止不住的向外流着。薛芙轻轻的抱着我,放声痛哭。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哭得如此伤心,林玲珑让她下跪的时候,她没有;林玲珑脱光了她的衣服羞辱她的时候,她也没有;甚至她在外面被人欺负被人扇耳光的时候,也没有。薛芙的哭泣声越来越大,那般力气似是打算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一样。我能感受得到,她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伤心。我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但是这都不是我想要原谅她的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看到了她头上的那根簪子。 有些损坏但是仍然崭新的簪子。 那根白玉玲珑。 “这根白玉玲珑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既然你叫我声姐姐,这礼物你就不要推脱了。妹妹肤如白雪,戴上这白玉玲珑准要比我戴上还好看……”(!&^ “妹妹从小在家中娇生惯养,但是来到宫里后,却平白无故的受到了许多欺凌跟白眼。在北苑更是举目无亲形单影只,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姐姐对我这么好。薛芙……薛芙知道自己家世卑微,但是只要姐姐有所求,就算是上冰山,下黄泉,薛芙也定当万死莫辞!” 上刀山,下黄泉。 想起初见时,我跟薛芙的对话,我突然流出泪水。我摸着薛芙的后背,喃喃道:“傻妹妹。” 大概是真的触动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跟薛芙相拥而泣,哭了许久。待到真的冷静下来之后,薛芙才慢慢的给我讲起了她离开我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被苏白蛊惑的时候,其实她脑海里便就只有一个想法,那个想法就是要保护我。让我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其次,才是保护自己。 那首霓裳曲,自然是苏白教给她的。苏白跟她说,想要有权力,第一,便是要俘虏皇上的芳心。于是薛芙就那么去做了。她说,这是她做过的,唯一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相信。 被我看到满身吻痕衣衫不整的样子,她一个人回到房间里咬着被子,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哭。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讨厌的男人上床然后任他蹂躏。以薛芙的性格来说,恐怕真的像是死一般的疼痛。但她最后还是熬下来的。我不愿意她继续诉说她的苦与痛。我只是轻轻的将她拥抱在怀里,然后一句一句的重复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忽然想到了赫连琉璃那天的话,人心什么时候最苦?不是求不得,不是舍不得。更不是事与愿违,人心最苦,其实说白了就是八个字。 心有所执,方为最苦。 …… 薛芙回来之后,有一个人是高兴的,有一个人是不高兴的。见到薛芙搬回哑阁之后,薄月便是连做菜都掉起了眼泪。她说是喜极而泣。我能想象到,一个目不识丁的孩子要看多少的书请教几个人才能说出这四个字。于是,跟我哭完之后,薛芙抱着薄月,又是一阵痛哭。 开心的人是薄月,不开心的人,自然便是沈流苏。若不是看在我有身孕的份上,沈流苏恨不得将我摁倒在床上抽我几个耳光。不过在我对她说出我对薛芙的执着之后,沈流苏沉吟了一阵,也并没有说什么。她事后才告诉我。若是有一天薛芙再一次离开我,她会做两件事。 第一是剁了薛芙的手脚。第二便是冷眼旁观我的难过。 话,像极了她的人。 而至于苏白,此时的苏白大概已是心灰意冷,哪里还管得过来薛芙。况且说,对于薛芙,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薛芙不是她的人,棋子而已,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苏白又怎么会在乎。 第二日,我这宫里又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永嘉公主,蝶儿回来了。另外一个,便是李忱派回来保护我的天策府将兵。 “姐姐,听说你有了身孕,我就立马跑回来了。”蝶儿笑吟吟的伏在我的肚子上听了听,然后看着我道:“待过些日子,我就去找师傅,让他老人家给姐姐你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师傅最愿意干的就是这件事了。”蝶儿刚回宫,便来了我这里,一身甲胄还套在身上,脸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满是灰尘。 “瞧瞧你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公主,一点都不害臊。”我虽然能坐起来,但是身子仍是无力,不能下地行走。我让薛芙带着蝶儿去洗个澡换身衣裳。那孩子也十分的想念薄月跟薛芙,一见面就挎上了胳膊,亲昵的不行。我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欣慰不已。 “你是?” 我看向那一身白袍白甲的少年。他大概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与薄月相仿,一身的英气。与蝶儿浑身的泥土味不同,这个少年身上格外的干净,白袍白甲,没有半点污秽。 “禀娘娘,小子刘星,是天策府刚进门的将兵。皇上跟大将军派我特意来保护娘娘的。”少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天策府将兵不都以浴血杀敌,护佑大唐为己任吗。跑来保护我一个小小芳仪,不觉得吃亏吗?”我笑了笑,看着他。 少年挠了挠头,想了想,然后跟我说道:“回娘娘,大将军跟皇上说了。保护好娘娘你,就是保护好了大唐。这是交给我的重要任务。若是能完成了,改明年的时候,大将军说了给我升职呢。”少年又是咧嘴一笑。他似乎是很愿意笑,且笑起来的时候眯着眼睛,有些可爱。 “你嘴里的大将军,是公孙白公孙将军是吧。” “对!娘娘你咋知道的。”少年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其中的关系,迷迷糊糊的。 我也不愿意哄骗他,双手交叉在腹上,轻声道:“我与你家大将军是旧识。你在本宫这里待着便好,到时候本宫帮你跟他说说好话,定会升了你的职。” “真哒?那就太谢谢娘娘了。”少年听我这么一说,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他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我道:“那娘娘,我现在就去替娘娘看门去了,娘娘有需要的尽管开口。” 我微微一笑,冲着他摆了摆手。 看着少年一脸兴奋的走了下去,我不由的觉得自己真的是身在福中。李忱也好,公孙白也罢。我远要比沈流苏还要薛芙她们都要幸运。一路走来,哪怕有些磕磕绊绊,但是我一个人也都有惊无险的走了过来。我深吸了一口气,透过开着的大门,瞧着门外嬉闹的薛芙与薄月。 可能打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只有报仇。然后我究竟是被李忱感化了?还是被这些孩子们感化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很清楚我现在的生活,已经过得很好了,哪怕这样的安稳只有一天,我也不愿,也不想去打破它。我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小腹,低着头盯着它看了看。 噗的一声,我没来由的笑了出来。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在那一层薄薄的皮囊下面,有着一个崭新的生命。我就像是面对着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瓷器一样,谨慎而又小心翼翼的对它说着话。 “孩儿孩儿,你可要快些长大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黑白 “来宫里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太后看着眼前的棋局,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坐在棋盘对面的女子身子一颤,却没做出什么回应,只是脸上扬起一丝不算多么漂亮的笑容。她是苏白。苏家长女,一品惠妃。本来应该受尽恩宠的女子,此时她的脸上,去满是憔悴,苍白的让人心疼。这几天下来,苏白便是在这白玉宫中,一步都没踏出去过。 而先来拜访苏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武冕。 “哀家很少与人下棋,年轻的时候多一些,待做了皇后了,就很少下了,当了太后之后,便没再下过了。”武冕抿着嘴唇,轻声说道。她的确很少下棋了,现在没走一步,都要考虑良久。而苏白,几乎是在她落子之后,便已经下好了。 开局五十手,苏白占尽先机。 “哀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很喜欢你了。你很聪明,比琉璃那丫头都要聪明。有时候哀家想起你的时候,也会突然惊讶一声,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武冕笑了笑,落子之后,端起棋盘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苏白似是有些羞涩,脸上飞上一抹红霞。 “太后谬赞。” 这么多年来,能夸到苏白脸红的人,屈指可数。 “听说你常与别人手谈,可有此事?”武冕问了一句。 苏白点了点头道:“平日消遣而已。以前经常去西苑找丽妃手谈。现在就很少了。” “看来哀家还真的是老了,手谈啊……现在哀家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了。”武冕摇了摇头,落子之后却忽然咦了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苏白,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一步走错了……” 似是被眼前的女子弄得有些好笑,苏白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了。她摆了摆手道:“太后自便。”不过是悔一步棋而已,太后却弄得如此神秘。这让苏白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见苏白不以为意,武冕笑了笑,提起白子下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苏白似乎心不在此处,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武冕落子之后,她只是扫了一眼棋盘,便随意的下在了一处。 “其实比起她们而言,你在哀家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良久,太后缓缓的说了一句话。苏白抬起头,看向太后。眼神里,似是多了些惊讶跟好奇。苏白很清楚,太后嘴里的‘她们’指的是谁。 “皇后,说到底便是辅佐皇上处理好内政的人。在这宫里,琉璃虽然也是天赋异禀之人,但是做事难免有些犹豫。不过果决,这是她的优点,更是缺点。但是相比较她,哀家不得不承认,你要比她强。古书上记载,说那比干有七窍玲珑心,现在哀家觉得,你也有那心了。”武冕摸了摸手上棋子,落在一处。棋盘上,黑白交纵,好似天穹之下的群星一般,烁烁生光。 “妾自进宫之后,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辅佐皇上。”苏白总算回过神,她对着太后微微一笑,然后一扫棋盘。再落子,便谨慎了些。 中盘一百手,武冕跟苏白平分秋色。 苏白皱了皱眉,方才因为让了一步,导致自己的黑子现在有些被动。不过苏白也不是寻常人,稍加思索,便落了子。 “以前我总教导无陵。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喜欢上谁,就放下自己的身份,去找她,在天涯海角也要找。千万别等着那个人来找你,因为啊,姑娘们都是害羞的,她也有可能在等你呢……若是碰巧,在你找到她的时候,那姑娘要嫁人了。也别拿皇上的身份去压人家,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就算是把那轿子截下来,也要说。”武冕轻声说道,然后慢慢的,将手上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妾不是很懂。” 苏白看了一眼武冕。 武冕笑了笑说:“这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一辈子都只有一次机会。想说的话就要说出来,想做的事就要做出来。如果把想说的想做的,带进自己的坟冢里,那还有什么意义?”武冕抬起头看了一眼苏白,两个人终是四目相对。武冕指了指苏白,然后开口道:“烂到肠子里都没人知道。” 苏白愣了愣,然后勉强笑道:“太后在教皇上做人不能留有遗憾。” 武冕没吭声,又下了一步棋。两个人似是专注了起来,不再说话,也不再与对方对视,一连下了几十手,武冕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苏白的眉头却皱的越来越深。 “有些时候,应该放下些东西。” 先开口的,是武冕。 苏白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武冕将几颗棋子收回来,然后落子:“哀家向来不喜欢你的字。觉得有些晦气。只是有一次听皇墟观的高人们说,这是命,不能凭喜好做主的。于是哀家便从未提过此时。不过哀家还是很好奇,为何要取一个这么有趣的字。”武冕看了一眼苏白。 苏白,字妲己。除了有趣二字,她也不知应当如何阐述。 “并非有趣。”苏白笑了笑。 “妲己这字,是妾自己给自己取的。”苏白扬了扬脖子,直视着武冕:“世间女子,极少取字。因为苏家也算的是大家,当初取字一事,并未被废。只是师长取得兰安并不好听,寓意妾也不喜欢。所以便给自己取了妲己二字。” “何解?” “白为尾。尾做狐,狐可称妲己,亦作狡黠。世人皆说,是妲己害了帝辛兵败如山倒。但是妾以为,帝辛兵败,实在骄奢。明明是他们男人造的孽,却非要说什么红颜祸水。妾不服气,便以妲己为字。想着有一日能在君王侧,定要为女子正名。” 苏白边落子边解释着。她的每一颗棋子都下的恰到好处,且被动的棋局,慢慢的又要拉了回来。武冕看着苏白的脸,忽然笑了笑。在大唐,女子是极少有字号的。除了一些家学渊源的世家跟贵族之外,其他女子是不能取字号的。而苏白的字号,也就极少有人知道。武冕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很有野心,也很有城府。这后宫百妃之中,若是选一个合适做皇后的人,那么武冕可能要思量思量。 但是若是让她在后宫之中,选择一个与自己最为相像的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必定是苏白。 只是有些事,不能以像而定,也不能以不像而终。 武冕双手交叉,看着苏白道:“哀家其实很喜欢你的脾气。但是正如哀家所言,有些时候,你要舍去一些东西,才能得到更多。一个人,若是不能在几个眨眼的瞬间舍弃一些他所能抛弃的东西,那么他这辈子都会一事无成。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 “那太后当年,抛弃了什么?”苏白看着武冕,有些不甘心的问。 放下,寥寥两个字十一笔,看起来干脆利落,其实最拖泥带水。苏白能放弃的东西有很多,但是她不想放弃。一个女人固执的时候,就是你砍掉了她的脑袋,她的血都是向前喷涌的。她看着武冕,武冕也看着她。只是与武冕那一脸淡然的表情不同,苏白的脸上,只是凝重。 “当年哀家,放弃了哀家能放弃的一切。” 良久,武冕缓缓开口。 欲成大事,至亲可杀。武冕当初的那段时间里,她所有的梦想跟所有的拥有,全都被她的铁血跟狠辣所掩盖住了。光是死在武冕手上的她的子女,便有数位。有人骂她狠毒,有人骂她残忍。但是那些在史书里百世留香的人都死了,而背负着骂名的武冕,却救了一个大唐。 孰对孰错? “哀家今天来,是来救你的。” 苏白看着武冕,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从不出坤宁宫的女人,会对自己说“救”这个字。 “机会只有一次,苏家丫头。你要记着,有很多时候,很多事,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愿去做。但是那不代表着,你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就可以成为弱点。”武冕下了最后一颗棋子,然后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她把手掌放在苏白的棋碗上,手指轻轻挪动,掌心里的棋子,便落在了碗中。 当一件事情需要争吵或者辩论才能让对方屈服的时候,这并非代表着胜利或者是屈服。这仅仅代表的是你的无能。武冕很清楚并且牢记于这句话,所以她从不跟任何人争吵或者辩论。就像是现在一样,她做所的事情,在她自己眼里,就仅仅是救赎一个看上去还有救的孩子。 但是亦如她所言。机会就只有一次。如果苏白放弃了,没有人可以救得了她。 “太后,妾还不是很明白……”咬了咬嘴唇,苏白沉声说了一句。 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想让太后说的更清楚一点。 “你要学会卑微,也要学会放下。哀家没有什么可跟你说的明白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理解。你能明白,是幸事。你不明白,也未必是苦事。”武冕放下茶杯,盖好盖子。 “皇上这一次北上,你若是猜不透,那哀家便告诉你。其实只是试探。哀家今天来跟你说这么多,也并非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仅仅是哀家碰巧走到了你宫外,便就进来看看。你若是不明白,那就再等等。等到明白了的时候,就知道哀家的意思了。” 武冕说罢,站起身来,指了指棋盘:“丫头,这一局,可是哀家赢了?” 语罢武冕仰头大笑了几声,然后托着红袍,向外走去。苏白坐在原地,愣在原地。她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棋盘,顿时哑口无言。九九之列,竟无一字可落。 收官百步,武冕一字一杀敌。 苏白抿了抿嘴唇,轻吐:“白子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心狠之人,心软之病 在太后走了没多久,苏白便迎来了她的第二个客人。 当朝太师,刘林。 “似乎,方才有客人来过。”刘林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苏白的对面,轻声说道。中间的棋盘上布满了棋子,刘林轻轻看上一眼,轻咦了一声:“在收官上你竟然会输给别人,后宫还有这等高人?”刘林与苏白相识多年,在他眼中,棋道一途,整个大唐能胜过苏白的人不多。 双手可数。 “方才太后来过了。”苏白收回心神,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茶水。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入口便是苦涩。 “难怪。”刘林恍然。 苏白看了他一眼,问道:“今日怎么会来我这里。就是皇上未在宫里,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进来,也未免胆子大了些。” 刘林苦笑道:“你多虑了,我今天来不是与你谈心的,而是来传话儿的。” “传话儿?传谁的话?”苏白看着他,有些不解。整个前庭后宫,除去皇墟观之外,能够使唤刘林的便就只有三个人,但是苏白猜不到,是这三个人中的哪一个,让刘林过来的。 “是皇上。” “他说什么?”苏白忙问。 刘林抿了抿嘴唇,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皇上让我告诉你……苏木,战死于边关了。” 嗡的一声,苏白只觉得顿时天旋地转了一般,她捂着胸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刘林道:“兄长……战死了?” 刘林点了点头。 苏木,是苏白的亲哥哥。自幼便参军,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奋斗在大唐的第一线。也亏得苏木的福,苏家在兵权上也一直有些话语权,就是三军统帅大唐神武大将军钟无涯,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前庭势力错综复杂,军政之中,有一方弱势,便要被人诟病。好在苏家门下还算争气,这些年来,军政都略有建树。这也给了苏白在后宫一个极大的话语权。但是现在却出了些意外了。 苏木死了,支撑着苏家的两根支柱,轰然倒了一根。 “呼……何时传来的消息。”苏白稳住心神,问道。 刘林道:“昨日的消息,今早我才接到。苏木是全尸,皇上已经派人遣送回来了。至于追封的话,大概要等皇上回来才可以了。还有……” “还有?”苏白瞪着眼睛,看着刘林。她不希望,再听到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消息。 “苏文远因为徇私枉法被捕,现在已经被关在刑部受审了。你不用想着靠关系了……这一次审讯苏文远的是魏謩。”刘林低着眼皮,轻声说道。 “砰!” 哗啦啦的响声络绎不绝,苏白一脸恼怒的看着刘林。昂贵的棋盘跟棋子散落了一地,混合着茶水。刘林看着地上的棋子,摇了摇头:“你冷静一点。” “冷静?”苏白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我已经很冷静了。刘大人,你直说好了,到底是谁要动我们苏家。兄长战死若是意外。苏文远的事情,总不是意外吧。魏謩魏大人亲自审问,我这个弟弟还真的是有福气啊!”她攥着拳头,苏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这般愤怒过了。 刘林摇了摇头,看着苏白道:“你觉得,在朝中可以对你们苏家造成威胁的人,还有谁?能逃过我的视线,接二连三的拔出你们家族势力的人,会有谁?” 苏白一愣,然后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影。噗通一声,苏白手脚发软的坐在了地上。她有些茫然摇着头,嘴里一声声的低喃着不可能。她咬着嘴唇,千想万想,她都不愿意想到那个人。但是回想起刚才太后的那番话,苏白只觉得心口很痛,犹如钻心一般的痛。 “苏家,可有对不起他?”苏白喃喃道。 刘林看着那跪坐在地上无助哭泣的女子,心中一痛,他想要伸手去拉起她,却又被她随手拍开。刘林自嘲一笑……自己无论做什么,做多少。在她心里,似乎永远都是他最重要。而自己卑微的,却连一滴血液都占有不了。 “苏家这些年所做,无功也不过。但是关系网过于膨胀了。一个臣子,不管他有没有谋反的想法,只要他有了谋反的实力,就足够皇上去杀他了。你应该庆幸的是,还有挽救的余地。”刘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被红色的绳子勒出一个十字,看上去普通至极。 “这是我从太医院带出来的药。我得到消息后,便知道……事情只能如此才能解决了。你如果还信我,便去这般做。现在……苏家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看着刘林手中的纸包,苏白粲然一笑。她的眼睛上还挂着泪滴,但是她却执拗的看着刘林。以她的聪明,她怎么可能猜不到,刘林要她去做什么事呢。但是这种事,就是想一想都觉得是十恶不赦的罪。她问刘林:“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刘林道:“我知道。” “那你觉得我可能会去做吗!”苏白大吼一声,几乎是歇斯底里般的将身下的棋碗扔到了刘林的身上。刘林不偏不倚,被那棋碗砸的正着。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着苏白:“只有这般做,你才能活下来,苏家也还有救。如果在这么放任下去。有许多事情,就都不可知了。” 苏白轻蔑的笑了一声,她看着刘林,冷冷的说道:“刘大人!刘辛戎!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把戏吗?你以为我苏白……很傻吗?”苏白抹了抹眼泪,然后嗤笑一声:“是不是我苏家挡了你的路,还是我苏白挡了你的路。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报答给我的吗刘大人!” “你是不是宁愿相信是我做的都不愿意相信是他谋划的!”刘林对着苏白大喊了一声。吼的苏白愣在了原地。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刘林看着苏白,似是用尽了全身温柔,慢慢的说着。 但是苏白并不领情,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然后笑吟吟的看着刘林。那笑容,让刘林有些浑身发麻。 “碧玺死了你知道吗。” 这是冷静下来之后,苏白说的第一句话。 “嗯?” “我从一开始便知道她是木如枝派来的人,但是我还是把她留在了身边。一留就是三十年。后来木如枝让她来杀我,她没下得去手。最后她自杀了,用木如枝给她的毒药。”苏白看向刘林,眼睛发红。她笑了笑:“碧玺死后,现在又轮到我杀人了。你说,为什么,我杀的都是我的至亲至爱?” “总有不如意。” 刘林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想了很久,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全都是错的……” “成者王侯败者寇,你要知道……活下去就必须成为一个卑劣的人。我们没有错,我们所做的事情也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我们明明卑劣,但是我们却输了。”刘林皱了皱眉,他是一个拒绝失败的人。用刘林的话说,他前半生失败的已经够多了,后半生余下的,都是胜利才对。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似乎做了极大的抉择,苏白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刘林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现在不是我在逼你,而是上面那些人在逼你。最迟晚上,消息便应该传到苏家了。你还有一个白天可以思考。我别的事情不能给你保证,我只能保证……你不死。” “只能保我不死。” 苏白冷笑一声,摆了摆手:“你走吧。” “你,可以吗?”刘林皱了皱眉。他很少去质疑苏白,但是今天这件事……让她不得不去质疑一次这个果决的女子。 “可以吗……”苏白看着刘林:“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女子,成年之时才凭借着家里的关系进了宫中,入宫数月,便能得到皇上恩宠,这一品惠妃的位置,从我进宫开始,便就是我一个人的。有很多人曾经质疑过我,大概是觉得我相貌不过尔尔,比之木如枝不知道差了多远。比之才学靠山,我跟赫连琉璃也没有丝毫的可比性。但是刘辛戎,如你所见。我还在这。也只有我在这。你以为苏文远能够在江南为非作歹,你以为苏木在军中可以一呼百应,你以为我在后宫里如鱼得水,靠的是谁?凭的是谁?” 苏白有些惨然的指了指刘林,又指了指自己,轻声道:“我自己。” “我先走一步,你保重。”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里只有坚定二字的女子,刘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么多年来,除了苏白,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哑口无言。除了一声保重,刘林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待到刘林走后,苏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拿包系着红线的纸包。她眨了眨眼睛,轻轻的笑了笑,就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但是随后,她眼睛里的所有笑意渐渐的消散的干干净净,剩下的,便就只有让人觉得心疼的细碎伤痕。 短短几日,她从高高在上的一品惠妃,变的一无所有。她身边的人,她身后的人,那种宛若翻天覆地一般的惊人巨变,令苏白痛彻心扉。她捧着手上的纸包,窝在椅子上嚎啕大哭。整座白玉宫寂静无声,唯有她的声音入耳…… 门外。 靠着墙壁的刘林轻轻的掩着眼睛,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听着屋内的苏白放声哭泣。他没出一点声音,就仿佛真的离开了一样。他料到了她可能会哭,但是她没料到,她会哭的这般伤心。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不是畜生,要做那种事,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林苦笑一声。 为官多年,他孑然一身,不说金刚不败,这百毒不侵的功夫也不比谁差。但是刘林不懂,为什么……她一哭,自己这满身的功夫,连一丝一毫的劲力,都用不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夜凉如水,冬雨如雷。 本是冬日,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来由的下起暴雨。且这一次的暴雨,大概是这一年来,长安城,下的最大的一场雨了。犹如万马奔腾一般,瓢泼大雨伴随着犹如战鼓一般轰鸣的雷声。让整座长安城里的人,都不得安然入睡。 坐在书房里的苏迁紧皱着眉头,心神不宁。 作为大唐几位宰相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迁甚至要比魏謩还有说服力。但是常年积攒下来的疲惫,加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苏家站的最稳的男人垮了下来。 “垂暮垂暮。我苏迁还未到垂暮之年,便以要走垂暮之行了?”苏迁颤抖的将桌上的纸张放平,闭着双眼,有些沙哑的说道。他站起身,在漆黑的书房里来回的走着。他还有些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为官多年,苏迁纵使有些平庸,但是也知晓当朝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经纬之才。 这是出身自商贾世家的苏迁,这么多年来对这个皇帝最恰当的判断。 “咳咳……咳咳”或许是着了凉,又或者是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苏迁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嗓子里那浓郁的血腥味让苏迁有些不适,他咳了一声,将嗓子里的血全都吐了出来。继而强打着精神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急火攻心,加上操劳成疾。 苏迁知道,自己大概是病入膏肓了。 “父亲。” 门外,一个女声传了进来。 “进。”苏迁赶忙坐回到椅子上,缓缓的闭上双眼。 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女两男三个年轻人。女的,是自己小儿子苏文远的媳妇。两个男的,则是自己的侄子,如今在国子监当差,若是顺利的话,明年苏迁便可把他们送进朝廷。“父亲,您可一定要救救文远啊。您平日里那么疼他,怎能见他……” “好了。”苏迁摆了摆手,他觉得有些累了。“审讯文远的人是魏申之,别说是我了,就是皇上出马,都不一定能让文远全身而退。” “咳咳……咳!”!%^* 苏迁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父亲!”“叔父!” 三人见苏迁如此的咳嗽,忙吓得出声询问。苏迁一脸涨红的摆了摆手,然后道:“没事,老夫还死不了。” “父亲,那文远……就是没救了吗?”女子红着眼睛,跪在苏迁的面前。 “可恶!一定是有谁找咱们苏家的麻烦!若是让我知道了,肯定参他一本!”苏迁的侄子也咬着牙一脸愤恨的说着。(!&^ “糊涂!”苏迁大喝一声,因为用力,又是咳嗽了几声。现在苏家上下百余人,能够靠得住的,便就只有他苏迁,跟他大儿子苏木两个人。苏家的子孙很清楚,苏家能有现在的规模,能从一个江南商贾,变成朝廷之上都赫赫有名的世家,靠的不仅仅是苏白的智慧跟苏木骁勇。 更多的,还是苏迁老辣的投资。 这些年,苏家可以说关系网遍布朝堂上下,当年救过的穷酸学生,如今更是位列三公之一。可以说,苏迁便是使整个苏家的参天大树,他并非是要为了给苏家遮风挡雨,更多的,是给苏家一个金字招牌。只是同样的,苏迁很明白,自己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宰相。自己的女儿再聪明,也只是一品惠妃而不是皇后。自己的二字再骁勇,也不是三军统帅。说的直白一点。苏家很厉害,但是跟真正的世家相比,例如木家……都差之甚远。 而现在,苏迁很清楚,有人已经要开始对苏家出手了。这就意味着,苏家现在……也不太平了。 可是自己现在不能倒下,若是自己倒下了,那么苏家,就真的完了。“老而不死是为贼,我不是为何?”苏迁突然自嘲一声。“我不是,为苏家啊。”苏迁突然闭上眼睛,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叔父,您就不知道到底是谁要陷害咱们苏家吗?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说把文远抓走,就把文远抓走啊……”攥着拳头,那苏迁的侄子咬着嘴唇的说道。 苏迁轻叹:“不可说,不可说。” …… 苏府门外,大雨磅礴。 一辆黑红色的马车渐渐的停在了苏府门口。几个扛着罗伞的太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缩着头撑着伞,毕恭毕敬的等着车上人下来。苏白面无表情的从车上走下来,缓缓的朝着苏府走去。在她身后,几名太监撑着罗伞跟在她的后面,步子丝毫怠慢。但是苏白完全不顾着挡雨,她的眼中似乎只有前方的道路,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华美的衣裳,也全然不顾。 穿过庭院,待到苏白走进漆黑的长廊中时,府外的雨声已经逐渐的小了起来。苏白双手举在身前,朝着苏迁的书房走去。 “大姐,你可算回来了!”苏文远的媳妇跟那两个苏迁的侄子闻声从屋内出来,一脸的惊喜。 “你们在门外候着,不许进来。”苏白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抛下了一句,便跨入到了书房之中。书房里灯光昏暗一片,苏白走进去之后,反手关上了外门。坐在屋子里面的苏迁闭着眼睛,有些瘫软的坐在椅子上。 “回来了。”苏迁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嗯。”苏白嗯了一声。 苏迁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脸色煞白面无表情的女儿,笑了一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话……就说吧。” 苏白看着仿佛一日之间苍老了几十岁的苏迁,心里有些泛酸。她不知道如何去开那个口,但是她知道,就算她不开那个口,苏迁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刘辛戎找过我了,他说,我们苏家,现在只有一条路了。”苏白嘴唇嗡动,她没叫刘林,也没叫刘大人,就只是叫了一声刘辛戎。 “应该是有话要说吧。就是要老夫死,也该让老夫死的明白些才对。”苏迁面无表情的说着,嗓音沙哑。 “陛下,只捎回来一句话。” “什么话?” “大哥,战死了。”苏白闭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嘶……”苏迁猛吸了一口凉气。他仅有的一点希望,被磨灭的干干净净。“咳咳……咳咳……咳咳……”苏迁单手握拳在嘴边,不停的剧烈咳嗽着。苏木战死,对他来说,这条消息远要比苏文远被抓还有惊世骇俗。本想着自己就算是死了,还有一个苏木,哪怕独木难撑,苏家也不是衰败的过早。可是目前看来……自己死了,苏家,就真的完了。 “陛下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良久,苏迁缓缓的吐出一句话。他的声音很沙哑,沙哑到,他不听清自己说的话。苏白站在苏迁的对面,搀扶住似是快要跌倒的苏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嘴唇嗡动,苏迁一脸凄凉的说道。 “古人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此话不无道理。苏家似是已经触及到了皇上的底线,事出突然……我也没能预料得到。”苏白缓缓的闭上眼睛,倘若她能早一月知道这事情,苏家都不至于此。但是正如苏迁所说。 李忱办事,是真的滴水不漏。 “木儿战死,我苏家已是衰落了一般。皇上不肯放过我苏家……咳咳……但你要活着!”苏迁突然抓住苏白的胳膊,语气深沉的说着。 苏白身形一晃,但是随即便又归于平稳。她轻声道:“刘辛戎说了,只要父亲你今日归天,皇上可保我苏家二十年无虞。”说完这句话之后,苏白整个人似是被掏空了全身力气,就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但是苏白的脸上,仍然是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让人心生寒意。 “我苏迁能有今天,多是靠你啊。但是能走到今天,却是靠着老夫自己。用我一条命,换我苏家二十年无虞。好好好……咳咳……老夫就是死了……咳咳……也值了。”因为咳嗽的关系,苏迁的脸色被涨的通红。但是苏迁的脸上却满是笑意,他看着苏白道:“我知道你从小便聪慧过人,就连你大哥都比你不过。但是如今天子也是天纵之才,你万要小心。我这一走,苏家就全要仰仗于你了。” “别让我失望。”苏迁攥着苏白的肩膀,似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说道。 苏白面不改色,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被红绳缠着的纸包。苏白将他递到苏迁的面前,轻声道:“这是刘辛戎给我送来了。要无色无味,食之无痛无苦。” “好。”苏迁接过那纸包,颤颤巍巍的用手拆开:“那刘林,你也要小心。他这个年纪,能爬到太师这个位置上,其能力跟城府,为父不说,你也清楚。” “嗯。”苏白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日后,便交予你了。”苏迁面不改色,将手上的药包,颤颤巍巍的全都倒进了嘴里。一滴不剩。兴许是因为药粉的关系,苏迁开始拼命的咳嗽了起来,一直吐出一口血来。他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当下竟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了下去:“老臣苏迁,多年无功无过,但有一苦。” 只这一句,苏迁便又慢慢的站了起来,这个过程中,饶是他几次快要摔倒在地,苏白也没有一丝想要帮忙的意思。“今夜为父听闻苏木战死一事,悲伤过度,撒手人寰。”说罢,苏迁又慢腾腾的坐回了自己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桌子上的那张纸张。 “走吧。” “嗯。” 苏白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的踏步而去。 门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苏白迎着风雨,朝着大门外走去。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浸染着她的妆容。苏白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走路也越来越慢。在她一旁的太监连忙撑起罗伞举在她的头上:“娘娘小心。” 苏白全然不觉,用满是雨水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面容。 当苏白进到马车的那一刻,苏府院内,哭声连天。 而苏白坐在车里,脸上泥泞,早已分不清何是泪,何是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初雪不出宫 “姐姐,昨夜的雨下的是真的大啊。”薛芙到我房中端了一碗姜汤。昨夜的雨确实下得很大,那般震耳欲聋的声音,扰的我很难入睡。幸好雨水甚至盖过了雷声,否则的话,怕是我要一整夜都睡不踏实了。 “这冬雨确实有些稀奇,不过这个时候,怕这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前些时候北方大旱,也不知道这场雨能不能下到北方去。如果能下到北方去,皇上也就能早些回来了。”薛芙笑吟吟的看着我,轻轻的舀起一勺姜汤,吹了吹,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低头抿了一口,然后道:“怎么,你想皇上了?” 薛芙摇了摇头,看着我道:“哪里,芙儿才不想皇上呢。只是芙儿想,姐姐大概是想皇上了。咯咯。”薛芙一脸灿烂的笑容让我的心情也变的格外的好了起来。这孩子自从回了哑阁之后,便与以前一般无二,不管是行为还是神情,都让我觉得极其有亲切感。 蝶儿回来了之后,听说是被叫去了她师傅那里,所有匆匆的见了一面之后,便就再没见过了。至于那刘星,听薛芙跟我说,那少年跟薄月相处的很好,对薛芙也是彬彬有礼。我闻言微微一笑,心说天策府看来也不全都是痞子。 至于苏白跟木美人两个人的消息。自打上次太后来了一次过后,我就再没听谁提过了。又或者说我一直躺在床上,就是想听,在这哑阁之中,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提起她们。 …… 半月以后,李忱已经北上快要两个月。宫里仍是一片太平祥和,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木美人被幽禁在御花园的寝宫里,而苏白,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就是同在南苑的沈流苏,也没再见过她一面。我胎中怀着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大了,小腹也开始隆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身上的伤势自然已是痊愈了。不过太医嘱咐我不可过多运动,还是要小心些,所以出行的话,也都是薄月跟薛芙在我身边陪着。 “好大的雪啊。”我站在门口,看着在门外玩的不亦乐乎的薄月。这是我在长安城经历过的第一个冬天,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南诏那里,是很少下雪的,有些时候甚至要四五年,才会飘几片雪花。像是长安城这般苍茫一片的鹅毛大雪,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我遮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像是孩子一样的薛芙跟薄月。“刘星,看着点她们两个,别摔着受了伤。”我嘱咐着在门口守卫的刘星。这孩子在这些日子里,与我并未熟稔,但是跟薛芙还有薄月却热络了许多。平日哑阁有些什么跑腿的时,也都不用再麻烦薄月了。 “放心吧娘娘。”刘星冲着我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难得的雪天,娘娘不去玩玩吗?” 我摇了摇头,摸了摸圆滚的小腹道:“娘娘现在怀有身孕了。就是想玩也不能跟她们一起玩了。” “顾影怜。”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裘子,从远处朝我这里慢慢走来。她唤着我的名字,脚底下走路,格外的小心。我不用看,单听声音,便知道是沈流苏来了。我嘱咐了刘星一声,让薛芙跟薄月别玩了,然后转过身,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了姐姐。” 没过多久,她们两个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贪玩。”我摇了摇头道:“你们刚才没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她们两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笑骂道:“你们两个是多贪玩,流苏那么大的声音喊过来你们都没听到。去给我换一身衣服出来,想玩的话晚点再玩吧。”她们俩人吐了吐舌头,刚要下去,便听的一道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哟,这得多大胆子,晚上还敢出来玩雪?” 我抬眼一瞧,只见沈流苏在门口哼了一声,一脸傲慢的走了进来。 “大晚上也敢在宫里玩雪,顾影怜,你是诚心想要害死她们两个啊……那薛芙死不死本宫是无所谓,但是薄月那丫头你可别害死了。”沈流苏伸出手托了托自己的发饰,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我有些不解,遂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顾影怜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宫里的这些个传说,都不知道?”沈流苏更为惊讶的看着我。我抿了抿嘴道:“我这哑阁从上到下,都是今年才进宫的新人。你说,我们能知道什么传说?”我苦笑一声,沈流苏这脑袋跟记性,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我也是忘了,你顾影怜其实还是个新人呢。”沈流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摇头道:“也罢,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我就跟你们说说……” 沈流苏抿了抿嘴唇,开始跟我说起了那个所谓的“传说”。 长安少雪,也并非是每年都会下雪。但是但凡是下雪的时候,宫里都会发生一件怪事。那就是,每当长安城的冬天,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那个雪夜,就一定会死人。而且毫无例外,只要是在那个雪夜的晚上离开宫里的人,全都死了。所以每到冬天,宫里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初雪不出宫。 “这听起来,还真有些吓人。”薛芙捂着胸口,说道。 沈流苏哼了一声。 我笑道:“虽然听起来是挺吓人的,但是大概又是哪个妃子杀了几个宫女捣的鬼吧。这怪力乱神的事儿,听着当个故事就好了,要是真认真起来,就没意思了。”我让薄月去煮一壶茶,这丫头显然也没被沈流苏的故事吓到。说来也是,这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后宫虽然女人颇多,阴气繁重。但是再怎么说,也有太后坐镇。就是真有什么鬼怪,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哼,你若不信便罢了,待真有什么事,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见我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沈流苏似有些不满,她哼了一声,然后面色偏冷的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我笑了笑,见她像孩子一般的置起了气,摇了摇头,嘱咐了薛芙一声:“芙儿,你现在吩咐下去,今天夜里不许宫里的人出门。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流苏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薛芙见我冲她眨了眨眼睛,也明白我的意思,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沈流苏见我还算重视,脸色也好了一些,只不过言语上却还是一副冷硬的样子:“顾影怜,本宫可都是为你好啊,你若真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今儿雪这么大,明天保不齐要死多少人呢。”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我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在我看来,沈流苏此时就跟个置气的孩童没什么区别,只能哄着她来。 “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雪,怕是木美人也要回宫了……还真是巧了。”沈流苏挑了挑耳边的头发,与我说道。 逢雪而出,这是太后定下的,看外面这么大的雪,怕是木美人此时已经在她的倾城宫里了。 “旁人无事,但你顾影怜怕是要小心一些了。以木美人的性子,肯定还会找你的麻烦,加上你身边还有个死间的小贱人,你好自为之吧。” 恰逢此时,薛芙正端着茶走后面走了上来。 “沈芳仪,薛芙是死间还是反间就不牢你费心了。不管是华妃娘娘还是惠妃娘娘,只要薛芙有气,她们对顾姐姐做的事,薛芙迟早会还回去。”薛芙将茶放在桌子上,一脸漠然。她说话的语气也颇有些冷漠,一点也不像与我交谈时的那般开朗可爱。 沈流苏皱了皱眉,瞧着薛芙道:“哟,你薛乐舞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好,那本宫就瞧瞧,你是怎么保着顾影怜的。不过本宫丑话也说在前面。”沈流苏站起身子,她比薛芙高些,看薛芙的时候,也是微微的俯视:“顾影怜与你好那是她的事,与本宫无关。但是本宫现在把话儿放在这,你若是有一日敢反了她,那就别让本宫抓着机会。若是本宫有机会,定会把你的手脚都砍下来!” “好了好了,干什么呢你们!”我轻喝了一声,止住了她们俩人。薛芙跟沈流苏都是我的好友,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帮也帮不得,就只能劝住。 “哼。”沈流苏冷哼了一声,脸上已是怒气难消。而薛芙则一言不发,提起茶壶为我倒了一壶茶。 “好了好了,坐下喝茶。这隆冬瑞雪,哪来的那么大火气。”我劝着沈流苏,也让薛芙坐下。 “还喝什么茶,气都被气的火了。”沈流苏瞪了我一眼,然后扭着腰肢便出了门。见她那一脸的怒气,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苦笑一声。她向来就不喜欢薛芙,尤其是在薛芙投了苏白那里之后,更是满腹牢骚,恨不得把薛芙扒皮抽骨才好。不过幸好薛芙不是什么性烈如火的人,若是她们两个人都是一副暴脾气的模样,我还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了。 “姐姐。” 沈流苏走后,薛芙叫了我一声。 我扭头看她,不由安慰道:“芙儿你别多想,流苏就是个急性子,嘴直口快,不过心肠还是好的。你为了姐姐着想,别与她一般见识好了。”岂料薛芙摇了摇头,开口问我:“芙儿岂能因为这点小事让姐姐为难。只是芙儿想……姐姐会不会跟沈芳仪一样想,认为芙儿是个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薛芙这一问,脸上也是带着委屈。我心里一动,知道是流苏的话伤着了她,于是开口道:“傻孩子,就是万般人都不信你,姐姐也是信你的。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逢雪而出,这木美人,是真的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冻死骨 门外大雪磅礴,纷纷扬扬的,就像是裙摆上的白色流苏,遮挡着世人的视线。自屋内向外看,一眼瞧过去,入眼的就只有茫茫的一片白色。 薛芙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略高的温度,将她的手中都烫的发红。 “其实姐姐心里还是堵着的,芙儿知道。”薛芙抿了抿嘴唇,叹气道。 我看着她一脸憔悴,于心不忍,开口道:“哪里的话,别乱想。姐姐能明白你当日的举动,就是换成是姐姐我,也许也会跟你做一样的选择。况且,芙儿你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又何来吃里扒外一说。” 虽然当时薛芙离我而去,让我不由得暗自神伤许久。但是在她回来之后,这些日子里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莫说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便是对薄月,也跟从前一般无二。她当初离开我,说句实话,也是迫不得已,她不仅没有害我,甚至还三番两次的相助与我。当日那必死之局,我仍是记得,她跪下来求情的模样。 这样的孩子,我哪里舍得去记恨她。 “你不用多说,姐姐都懂。” 我见薛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忙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说话。薛芙眼圈一红,不由的点了点头。我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也好,薄月也罢。都是姐姐的心头肉,旁人就是割破了一点,我都疼得不行。若是你们自己咬上自己一口,姐姐就更委屈了。” 薛芙抽泣着,头靠在我肩膀上,久久无话。 …… 第二日,大雪渐停。 一早,在我还未睡醒的时候,门外太监便开始清扫起了门前白雪,雪似是下了一夜,堆起来以没了脚面,若是不清的干净,就连走路都有些麻烦。 “娘娘,娘娘。” 我在屋里喝茶,小杜子一脸慌乱的打开了门,跌跌撞撞的走进来跪在我面前。薛芙在我身边坐着,笑了他一声:“这一大早上就行这么大的礼,出了什么事了?” “禀娘娘,禀乐舞……咱……咱宫外面……死人了!”小杜子哆哆嗦嗦的,脸上满是惊恐。 “什么?”我皱眉,想起昨天流苏的话,心里更沉了两分:“昨天芙儿不是已经告诉你们晚上不准出宫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事?真是难让人省心。薄月呢?她有事没有。” “回娘娘,那死的人不是咱们哑阁的。” “姐姐别慌,说不得是哪个宫里的侍女,四苑侍女太监,一年死的没有几百个也有几十个了。咱们就当看个热闹收个尸便行了。好了下去吧,我跟姐姐还要说些话呢。”薛芙掩着嘴唇笑了笑,冲着小杜子挥了挥手。 的确如薛芙所言,这后宫之中,每年死掉的侍女太监不计其数,妃子们大多高傲,说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本事比那作威作福的官员还要更胜。与谁家妃子有仇了,弄死其手下几个侍女太监的事稀松平常。更不用说让手下人做替死鬼,出了一点差错就是一条人命的事,比比皆是。 这皇宫里的大街跟市井上的屠宰场没什么差别,都是血腥满地,脏的骇人。 “禀娘娘……死的……死的不是寻常侍女,而是……而是东苑的妃子!” 小杜子话音一落,我跟薛芙差点跳了起来:“什么?!” “哪家的妃子?”我稍微镇定了一下,开口问道。 小杜子咽了口唾沫,开口道:“禀娘娘,死的是东苑的王美人。听说是昨天白天王美人便来咱北苑跟两位妃子饮酒聊天。待到了晚上才想着回去……没曾想……就连手下带着的两个丫鬟,也都死在了外面。” 我皱着眉,心说这怎就这么巧?死都恰好死在我宫外面。我起身披上裘子,跟小杜子道:“带路,本宫要去看看。” “姐姐小心身子。”薛芙连忙扶着我。 小杜子应了一声,便弓着身子在前面小心翼翼的走着。我跟薛芙在后面,紧跟着他。门外,雪已经小了许多,就像是撒盐一般,星星点点的。气温倒不是太冷,我虽然觉得有些凉意,但还未有不适。薛芙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我身旁跟着,眼睛瞧着前面。 在我宫门口,刘星站在一旁,几个太监立在一侧窃窃私语着。我看着地上有一方白布,罩着几个人,从我这个方向望过去,是三双绣花鞋。料想,便是那王美人跟她两个侍女了。 “怎么回事。” 我向前走了过去,开口问道。一旁站着的刘星朝我拱了拱手,开口道:“禀娘娘,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有三人冻死在门外,我已经将她们的尸首收了,待到娘娘你下了命令,就可以送到外廷了。”这死人查案,下葬入殓的事本就不是后工人应该做的,所以送到外廷也没什么错。 我点了点头,便要去掀那白布:“死因是冻死?” 我掀开白布,入眼的尸体让我忍不住大叫一声,骇的向后倒退了一步。薛芙连忙护住我的身子,轻喝道:“还不快盖上!” 那是一具让我牙齿都在打颤的尸首,那死前面目狰狞恐慌的表情,被白雪跟低温保存的完完整整。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临死前见到了黑白无常扼着自己喉咙的表情。我只能这般去形容了。而且那死去的人我是认识的……她叫王雅宁,上一次在东苑的倾城宫里,我是见过她的。 我抚着自己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的胸口,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 “回娘娘,死因是……被吓死的。”刘星顿了顿,在我耳边低声道。 “什么?”薛芙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被吓死,这可不是什么常规的死法。但是看那尸体的表情,不用说,也确实像是被吓死的。但是想来还是有些难以让人信服,一个好端端的人,究竟是看见了什么才会被吓死?难不成……这宫里真有什么鬼神禁忌不成? “真是胡言乱语!”薛芙轻喝了一声,然后看着我柔声道:“姐姐可万要小心身子,这里交给他们就好了,姐姐你先回去休息。”说着,薛芙便扶着我向回走去。 “薄月那丫头呢?”我又问道。 “薄月被永嘉公主接走了,至于干嘛去了,属下就不知了。”刘星回了我一句,然后点了点一旁的小太监,示意他们把尸体抬走。 薛芙扶我到屋里坐下,我仍是惊魂未定。刚才那尸体的死相,吓得我现在都没回过神,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薛芙赶忙给我递了杯茶道:“姐姐别慌,应该只是巧合……回头我让人到其他苑瞧瞧,若是真有什么事……应该不只是我们北苑才这样。” 看来,薛芙也是想到了昨日沈流苏说的话。 “看来流苏说的事,还真的不能就是听听算了。”我叹了口气道。 薛芙说:“芙儿觉得,应该是有人从中搞鬼,不然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凑巧,好端端的死了个人,还死在了咱们哑阁门口。而且……这人还是倾城宫的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薛芙所言,其实也是我所想的。不过我却万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在这宫里,视我如眼中钉的人不是苏白就是木美人。但是她们两人,苏白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前些时候听说丞相苏迁病故,苏白便回去守了孝。若真有人搞鬼,苏白的可能性不大。而木美人,我就更觉得没什么可能了。 这王雅宁本就是她倾城宫的人,她一向心高气傲,就算要对付我,想必也不会拿手下妃子的命来吓吓我,这完全不符合常理。我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若是事有蹊跷还好,就怕是事情没有蹊跷,这才最吓人。”说罢,我敛了敛心神,跟薛芙说:“这几日晚上便不要出门了,若是这是对着我们来的,我们更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好。” 薛芙点头应道。 下午,薄月回来了,带着永嘉公主。一进门,永嘉公主便一脸焦急的问我道:“顾姐姐,听说你这宫外死了人了,你没事吧?我刚听到消息,就跟薄月赶了回来。” 我正在教薛芙刺绣,一抬头,见她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便微笑道:“公主放心,我没事。死的那个也是其他苑的妃子。” 蝶儿拍了拍胸口,坐下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每年初雪的时候都会来这么一出戏,虽说这些年我也习惯了,但是冷不丁一回来,还是要被吓一跳。听说四苑里每一苑都死了人,只是不知道都是谁。我听闻姐姐你这有事就赶忙回来了。本来说好了今天要带月儿去御花园瞧瞧的,但是听说你这里有事,那孩子偏要回来,我也就跟着回来了。” “每年都有死人,难道外廷就不派人查查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薛芙皱了皱眉。每年都有,若是死的只是寻常侍女太监跟些不受宠的妃子倒还好。但要是一些其他人死了,那可怎么是好。 蝶儿摇了摇头,也颇为无奈道:“皇兄也叫人查过,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每年查着查着就没了音讯。幸好也就只有这头一场雪会死人,皇兄平时日理万机,光是繁忙国政就要累得半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功夫管这些闲事。前些时候我曾经跟母后提起过,说是这些官员不作为。不过有一年天策府来查,也没查出什么。” “就像不是人做的似的。” 蝶儿的这番话,让我微微一怔,尤其是最后一句。我跟薛芙对视了一眼,难不成……真有什么鬼神难测的事? “我不信。” 薛芙摇了摇头:“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我是不信的,这里面肯定有人捣鬼。姐姐给芙儿些时间,我就不信,还找不出这里的猫腻!”薛芙皱着眉道:“后宫四苑,这有能力有野心的人不在少数,鬼神不可怕,比鬼神还可怕的便是那人心……” “若是事情没找到我们的头上,便不要冒着风险去做。真相重要,但是在我眼里,你们几个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拉着薛芙的手,柔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章暗潮 “天策府若是查到过此案……刘星!” 我喊了一声,那刘星便从门口走了过来:“娘娘叫属下什么事?” “哟,小星星,本公主还说怎么在边关没见到你了,原来你跑到顾姐姐这里了。”蝶儿托着下巴,笑嘻嘻的说道。 “属下……参见公主。”刘星有些尴尬的跟蝶儿行了一礼。 我说:“好了,先别闹了。刘星,本宫问你,当年天策府,是否调查过这初雪死人的事?” 刘星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结果呢?”我又问道。 刘星皱了皱眉,开口道:“禀娘娘,当年调查此事的时候,属下并没有直接参与。不过属下曾经听一些天策府的前辈们提起过此事……他们说这件事确有蹊跷,若是深入调查恐怕也能发现些蛛丝马迹。但是当时天策府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查案,所以这件事也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后来听说是大理寺的人接手了这桩案子……” 话里的意思,便是这件事应该是人为,而并非是鬼为。 我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月儿,方才看你见那刘星,怎么脸还红了?”刘星下去之后,我心里正琢磨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忽然听薛芙笑吟吟的调侃起了薄月。我偏头一瞧,只见薄月被薛芙这话问了个大红脸,嘴上连忙道:“薛姐姐别欺负月儿了……月儿哪里脸红了。” “咯咯,莫不是春心萌动,看上咱家这位天策府将兵了?”薛芙掩唇笑道,拉着薄月的手道:“若是真看上了,就跟咱家娘娘说,顾姐姐肯定许你一门亲事。” 蝶儿也跟着道:“是啊,月儿你要是喜欢就直说,本公主保证让小星星娶你,他要是敢不答应,本公主就把他打成猪头!”说着,蝶儿还举了举白嫩的拳头。 “娘娘,你看她们。”薄月见说也说不过,一张笑脸羞的通红,不由得我走到我身边,报起了冤。我呵呵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掌道:“你们还别说,月儿这个年纪,刚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 “娘娘,就连你也欺负月儿!”薄月跺了跺脚,逃也似逃的跑到了后院。见她一走,我们几人全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 “你该回宫了。” 看着跪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身的女子,刘林缓缓道。一身缟素,就连最得意的长发都被盘了起来。刘林没想到,一向注重仪表的苏白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愈发的冷漠。听苏府的人说,每日午后,苏白都会跪到这祠堂,一直到日落才会起身。刚开始的时候,就连膝盖疼痛到起不得身,都没有放弃一次。 刘林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苏迁的死,虽然是皇上逼下来的,但是真正送苏迁上路的,还是苏白本身。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种感触,若非身临其境,又有几人能够明白。 “我让你查到的事情,你查到了吗?”苏白轻声说道。 “查到了。”刘林靠在门边,开口道:“木辰献了谗言,加上李鞅那个墙头草。最近魏謩的地位越来越高,你们苏家本就岌岌可危。如果不出此下策,就是你父亲不死,苏家的地位也要一落千丈。不过这显然不是你父亲愿意看到的,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现在提追封……” “不用追封,倒是我会上表皇上。追封我可以不要,但是我父亲的谥号,必须是上谥。”苏白对着面前的灵牌磕了一个头,然后缓缓的起身,目光冷然的看着刘林。刘林微微一愣,皇上这次回来,就是不给苏迁封侯,也不会差太多。尤其是苏白在苏白还有机会称后的这个时间点上。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苏白不给苏迁追讨一个封号。不过看了一眼苏白的表情,刘林闭上了眼睛,开口道:“我知道了。” “木家。” 苏白开口说道。 “木辰动不得,就算你再怎么求我,也动不得。虽然他不是皇亲国戚,但是木家跟那几位的关系不是我能够比的。皇上现在在前朝设下的禁忌太多,我就算帮你,也帮不了太多。后宫之事,也要全都看你自己。”刘林摇了摇头。唐朝三公,太师、太尉、太保。虽同称,但是刘林自知,自己跟其他两位,还是差的很多。 “你进宫快二十年,都做了些什么?” 苏白皱了皱眉。纵然刘林官职要比她高上一级,但是苏白还是要让刘林明白,是谁把他送到这个位置上的。 刘林沉了沉脸色,开口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最迟两年。” “本宫不缺时间,但是你要让我能看到,这些时间,是不是付出的有意义。”自从苏迁死后,苏白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在与谁说笑,也不会对谁奉承或者柔弱。当年那个娇媚到了极点的女子,现在的脸上,留下的,满是风霜跟让人难以对峙的冷漠。 “我会让你当上皇后的。” “初雪过了吧。” 没有接刘林的话,苏白伸出手,接过了门外飘进来的风雪。雪落在她的手掌上,转瞬便化成了水滴。就仿佛融入到了她如雪的肌肤之中。 “四苑都死了些人,与往年一样,死的都不多。若是有心人去查,应该能查出些东西。”刘林开口道。 “但是他们查不到。” 苏白攥紧手掌,手上的温度将那化成水滴的雪花慢慢的蒸发,她扬了扬眉毛,用让人难以拒绝的语气开口说道:“皇上回宫之前,我会回去的。我希望我回到宫里的时候,有很多我看不下去的东西都已经不在了。你们外廷的事本宫不想管,不过本宫希望,在皇上要立后的时候,外廷,别搞出太多的声音。” “你放心。” 刘林沉声道。 “本宫一向放心。”冷笑一声,苏白转身,拂袖而去。 刘林站在原地,望着门外的漫天风雪,轻声说道:“究竟是我执着了,还是你太随性了?” …… “这些人死了便死了,婆婆妈妈的都说些什么呢。”木美人气急败坏的走出倾城宫,对着身边人吩咐道:“本宫才刚回来,就看你们一个个吓得跟那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不就是一个王雅宁吗。是皇上死不起,还是倾城宫死不起?都说了多少次了,要冷静冷静,就你们这德行,本宫还怎么跟皇上谏言,让你们当上那二品芳仪?” “娘娘说的是……只是这事越发的蹊跷,宫里人也害怕的紧啊。”跟着木美人的妃子不由的点着头,小心翼翼的说着。 “都是废物!”木美人冷哼了一声:“明年的选秀,是什么时候来着?” “禀娘娘,过了春便是了。” “本宫知道了。”木美人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车,在她身后的几个妃子,也跟着跳了上去。 “那苏迁死了,苏家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跟本宫斗?她南苑两个芳仪,那薛芙吃里扒外,她失势了就滚回顾影怜的哑阁了。就剩下一个沈流苏,还从不听她的话。要是皇上宣布立后的事,就凭她苏白还想要染指,真是可笑。”木美人冷笑一声。 听说苏迁死了,她最近的心情可是大好。就是在御花园关着禁闭,那都是美滋滋的。这一次回木家,木美人一来是打算让木辰催一催皇上立后的事,毕竟这种大事,她也怕夜长梦多。二来呢,还打算让木辰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去给边关施加点压力。 这边关死多少人,木美人是一点也不关心的,就是死光了,她也不过是跟着皇上感慨几声。但是南诏要死多少人,木美人可就关心了。最好是越死越多,死绝了那才让人高兴呢。 “娘娘就不担心丽妃吗?”穿着碎花裘子的妃子小声说道。 木美人扬了扬眉毛,不屑的道:“赫连琉璃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可担心的。虽说她有太后撑腰,但是这些年,她一向不管宫里其余人的死活,自己倒是过得高兴了,但是你看看,那西苑的人,有哪个是真心服她的?就剩下一个死心眼的鱼幼薇对她还算是忠心耿耿。那祝如烟都被本宫收入麾下了。这立后的事,也不是一个人说的算的,太后再怎么霸道,也不会揽到她赫连琉璃的身上。” 说着,木美人挑了挑耳边的发丝:“真正让本宫如鲠在喉的,只有那顾影怜……” 木美人咬着牙道。 “娘娘莫慌,那顾影怜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怎么能跟娘娘你相提并论。待到她那龙种生下来,怕是皇上也腻了她了。”方才说话的妃子接过话茬,跟着说道。 “生下来?她顾影怜的孩子,也想生下来?”冷笑一声,木美人扬了扬眉毛:“在本宫这,只有本宫的孩子可以安然无恙的生下来,除此之外,还有谁的孩子配做皇上的子孙?就连那苏白都不例外,她顾影怜难不成还是八臂哪吒不成?”话音落了,木美人也跟着笑了出来。 当年苏白怀孕一事,宫中知道的人甚少,就连太后都不曾得知。但是没办法,这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恰好,这事就被她听在了耳朵里。这些年过去了,恐怕就连苏白都不知道,当年自己是为何小产的。想到这,木美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些感慨跟得意,也有些怨念。 她并非是没得过宠,相反,在这宫里,木美人承受的雨露若说第二,怕是敢称第一的人也要思量思量。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么多年过去了,木美人的肚子仍是没大起来过。也正因为如此,木美人对每个怀孕的妃子都嫉妒,嫉妒到恨不得把她们的孩子从肚囊里拽出来,然后剁碎了喂狗。 “本宫不是嫉妒,只是痴爱皇上罢了。” 木美人缓缓开口,像是说给谁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十六字箴言 王雅宁死了,连带着她手下的两个侍女,死去的样子让人心悸。跟着在那个雪夜,四苑的人,全都发生了惨案,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人,却就那么脆弱而无声的消失了。晚上的时候,薛芙哭着跟我说,她在南苑时,那个跟着她的丫鬟死了。 像是被人一把推到了冰封着的湖中,活活冻死。她跟我说,那个丫鬟叫薄雾,本是在南苑时想念着薄月,替她取得名字。她回哑阁的时候,本想带着那丫鬟的,但是却又怕薄月多心,便把她安置在了南苑。可是没曾想,数日未见,再一见,已是冰冷的尸体漂浮在湖面之上,破损的冰棱穿透了那瘦小的躯体。 与王雅宁一样,死相凄惨让人难以直视。薛芙咬着牙跟我说,她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可是这黑手在哪,又是谁,又怎么知道? 早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噩梦。一个穷凶极恶的噩梦。梦里,浑身都是鲜血跟水滴的王雅宁,面容狰狞的从黑暗中向我扑过来,我大惊失色,想要躲开,天上掉下来的鹅毛大雪却又让我无路可走。我从惊吓跟哀嚎中醒来,待缓过神来,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也就是打这时起,我头便越来越痛了。像是得了什么可怕的病症一样。 “我姐姐可有事?” 薛芙一脸焦急的看着坐在我床边的太医,急忙的说道。太医轻嗯了一声,将手指从我的手腕上慢慢抬起,捻了捻胡须,开口说道:“顾芳仪的身子很虚弱,胎气不定,且受到了惊吓。此并非药石可医……老夫只能给顾芳仪开几副安胎药还有宁神定气的方子,其他的,便就要看顾芳仪如何调养了。” “药石无医?”薛芙瞪着眼睛。 “芙儿,别怪太医。姐姐的身子无大碍,只是最近未休息好罢了。”我拉过薛芙的手,轻声道。 薛芙软了下来,无法,便让薄月跟着太医去抓了药。 “怎才几日,姐姐的精神就这般不好了。往日还是好好的呢。”薛芙红着眼睛,拉着我的手道。我笑了笑,跟她说:“不打紧的,又死不了,你怕些什么?只是这几日休息的不好,总是做些噩梦。待服了太医的药,可能便好了。”我挑了挑耳边的发丝,嘴唇有些干涩。 “你先出去吧,姐姐要休息一下。”我拍了拍薛芙的手,轻声道。 薛芙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休息,芙儿决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姐姐。”说着,薛芙小心翼翼的替我掖好了被子,然后出了门。 我将手放在额头上,没有一丝暖意,入手的触感只有冰冷无比的气息。我叹了口气,说:“还真是奇怪。”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过了那雪夜后,我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之后,不但没什么精神,甚至连食欲都没有了。最开始,我还以为是怀孕所致,但是岂料,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就连太医都瞧不出什么问题,我又能说些什么。 下午的时候,我这宫里来了一个让我很意外的人。 皇墟观高人,逍遥子…… 是蝶儿将她带过来的。 “姐姐姐姐,我将师傅他老人家带过来了。”蝶儿冲冲的跑进来,一脸焦急的到我床边。我抬眼,看见她身后跟着一个衣着邋遢不修边幅的道士,连忙要挣扎着起身跪拜。皇墟观仙人,见官大一级。除太后皇上之外,无人不敬。 “哎,好了。小道我没那么多规矩,你躺下吧。” 逍遥子伸手朝我压了压,他的衣着虽是破旧邋遢,但是手掌,却格外的干净,全无往日油腻。“多谢仙人。”我躺着朝他行了一礼,他点了点头,也全不在意。 “小道早听说你怀有身孕,只不过懒得下山。若不是蝶儿这丫头许给我一年肉食酒水,怕是要你诞子之时,小道才会下山了。”逍遥子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然后忽然皱了皱眉道:“何物如此芳香?” “是顾姐姐养的花。”蝶儿开口说道。 逍遥子转身看着那墙角的话,扬了扬脖子,然后继而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美食美酒呢。这花倒是出奇,你养了多久了?” “已有数月。”我如实回答。 逍遥子点了点头,一扬袍子,坐在了椅子上。就在这时,薛芙从门外走了进来,开口道:“姐姐……”她定眼瞧着蝶儿跟逍遥子,不由问道:“这位?” “这位是逍遥子前辈,蝶儿的师傅。”我开口说了一句,并未透露他皇墟观的身份。逍遥子本就不喜见外人,此次被蝶儿带下山,恐怕也是十分稀罕的事。也并非是我有意瞒着薛芙,只怕是惹了逍遥子不满,出了其他乱子。逍遥子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我的回应,望向薛芙道:“可是能跳得一曲霓裳曲的薛乐舞?” “不敢当。”薛芙回他:“前辈可是来给我姐姐看病的?” “不然呢?”逍遥子大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你们别说话,小道给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多嘴。”说着,便一脸凝重的将手指搭在了我伸出被子的皓腕上。 蝶儿冲着薛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逍遥子。薛芙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此时也不敢多言,唯是看着逍遥子。“小道一向认为你有福气。”逍遥子微微一笑,收回手掌。 “求前辈解惑。”我开口。 “若不是你与蝶儿相识,你便见不到小道。若不是蝶儿,小道便不会与你相识。若不是与你相识,小道也就不会下山。说来你我之间也有缘分。真龙不在这长安城,这初雪大夜,听说……可死了不少的人?”逍遥子扭过头看向蝶儿,轻声问道。 蝶儿点了点头道:“师傅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都是这般。” 逍遥子闻言,抬手掐算了一番。我虽一向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却不知为何,觉得逍遥子着实令人觉得靠谱。或者是因为蝶儿,又或者,是因为皇墟观多年的传承。薛芙担心与我,见逍遥子慢慢腾腾的,不由焦急道:“我姐姐到底怎么样!” “别急。”逍遥子睁眼,看了一眼薛芙。 半晌,逍遥子叹了口气,缩手回袖。 “遇木而枯,遇火而生。这苍天有眼,七杀将至,破军横刀与外,唯有贪狼可乱苍生。小道自问数十年来无一事算错,可今日却唯独算漏一人。”逍遥子看着我微微一笑,复而摇了摇头。他问我道:“顾影怜,你可信命?” “何为命?”我怔了怔,有些虚弱的回道。 逍遥子笑道:“天命即是命。纵使看破不能说破,即是命。一切皆有定数。无论是你,还是皇上,又或者是这大唐。冥冥之中,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我信。” 我点了点头。 “前辈。”我开了口,轻轻的抚着小腹:“前辈能否给我这孩子,取一个字?”我轻轻说着,皇墟观仙人给取得字,我不求能得一个好名头,只求能给这孩子添些福气,让他健健康康的活下来。 “待到孩子生下来再说吧。”想了想,逍遥子开口说道:“若是先开口,怕是泄露天机,有违命数。” 笃信命运,大概是件愚蠢的事。但是自我来大唐之后,似乎一切,又偏偏是命中注定。我与李忱,李忱与我。若说有缘,为何十年不见,见则剑拔弩张,爱恨不得?若说无缘,怎在张灯结彩宫深春暖之时,又互相依偎?命不过一字,玄机却足够我参悟一生。 “你的病,小道能医,又不能医。”他摇了摇头,跟我解释道:“一切都是定数。既然你信命,那么便知天命不可违。小道我还想着多活几年,所以……”逍遥子起身,朝着蝶儿道:“明日一早,为师要在山上瞧见那一年的美酒。至于肉食,每日叫人送上新鲜的便可。” 他大笑了两声,便欲出门。 “等等!你这道士莫不是来骗吃骗喝的!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话便要走……欺负我姐妹不懂事怎么?蝶儿,那酒肉不可给他!待皇上回来,我定要与皇上说一说你这骗子。”薛芙站起身拦着逍遥子,怒气冲冲的说道。我知道她是担心则乱,可是此时只觉得身子虚弱,挣扎不起来,只得说道:“芙儿,不准胡闹!” “姐姐,我师傅是好人。”蝶儿拉着薛芙,一脸的慌忙。 “你这妮子倒是有些意思。”逍遥子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道:“你与我出来。” 说罢,逍遥子便不顾薛芙的阻拦,向外走去,临走之前,莫名其妙的说道:“这屋子还真是香的很,小道我都不愿走了。” “好,我倒想看看你想要说些什么!”薛芙咬着牙也跟着逍遥子走了出去。 “蝶儿!” 薛芙跟着逍遥子出去之后,我连忙看向蝶儿。 里也只能祈求着逍遥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记恨薛芙便好了。 …… “小道说与你十六个字,你记好了。” 出了门,逍遥子转身便看着薛芙,开口说道。薛芙刚想要开口大骂,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怎的,竟然一动都不动,就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般。“你这是什么妖术!”薛芙挣扎道。 逍遥子摇了摇头,道:“遇木而枯,遇火而生,遇土则危,遇水而成。”说完,逍遥子也不看薛芙的脸色,转身便走。薛芙刚想开口,只见那逍遥子,仿佛会那缩地法一般,一步迈出,竟有五步十步那么远。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眼前。 薛芙大为称奇,发现方才还不能动的身子,突然间能动了。呼出一口气,薛芙已是满脸都是汗水。想来方才那蝶儿的师傅,是真的高人,是自己鲁莽了。只是现在道歉也晚了,只是庆幸那高人没有记恨。薛芙摸了摸脸颊,将方才逍遥子说的十六个字又重复了一遍,牢牢的记在心上。 “若是无用,我定要寻你出来再骂一顿。” 薛芙咬了咬牙,暗自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算计 “你是不是故意让苏木去送死的。” 边关外,战火硝烟,看似风平浪静,但却是遍地狼藉。李忱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城头之上。来到前线已有半月,这半月以来,突厥曾经疯了一样的攻击了两次,其目的,便是想要将他斩首。所幸有公孙白的倾力而为,再加上钟无涯的拼死反抗。两方也只是势均力敌。 只是这城下的引来的护城河,不知何时,已经被填满了尸首。 “这城下,死的都是朕的子民。那城外,死的都是突厥的子民。”李忱开口轻声说了一句。他没有正面回应公孙白的话,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沉默。战场上死伤是常有的事,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生生死死,岂是他李忱能够左右的? “呵,你这么说,就算是我信了,苏家可是不会信吧。不说苏白,单就是苏迁那个老狐狸,你就不怕回宫之后,光是上奏的本子,就摞起来一人多高?”公孙白一只脚踩在城楼上,弓着身子看向城外。天策府百人,一战斩其五百浮屠铁骑。这等战功,谁人不服? “放心,不会有人上表的。”李忱笑了笑,迎风而立。 “为何?”公孙白愣了愣,有些不解。 李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向公孙白:“因为苏家可都是聪明人。” “朕忍耐了很多年了,就登基之前便是。但是这不代表朕会一直忍耐下去。有些人的所作所为,朕一直都看在眼里,待到那个行为触及到了朕的底线时,便是朕要爆发的时候了。”李忱摸了摸下巴:“只是可惜了苏木了,也算是一员骁将。” 公孙白收回脚,自嘲一笑。也不知在嘲笑自己,还是李忱。 “一战拼死三个突厥步卒头领,手下士兵为了给你留一条退路全军覆没……就算身中数十箭也高喊着大唐万岁的男人。你说是不是骁将?有时候连我都有些诧异了,这些人对你而言……代表了什么?你李忱可不是亲友部下尽棋子的男人。” “五千换八千。这一战,纵使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也是赢了?”李忱笑着看向公孙白。待到公孙白的脸色越发阴沉的时候,他才扭过头,沉声道:“朕要给她铺路。” “给谁?苏白?还是顾影怜?” 公孙白一愣。 苏木在大唐诸将之中,就算排不进前五,也是能排的进前十的存在。在这边关,有我三军统帅钟无涯跟自己这个天策上将的压制,他必然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但是方才那最后一战,看见那高举着我朴刀高喊大唐万岁的男人,就连公孙白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惊艳。 同为将,难免惺惺相惜,公孙白也觉得,苏木死的不值。 倒不是说苏木没有死得其所,为将者,最荣耀的事情便是生于战场,死于战场。但是苏木本可以死的更值一些的。他偏头望了望与自已一样,一头白发的年轻男人。他的眸子望向突厥大军所在的那座山,仿佛眼中已是江山如画。但是公孙白不得不承认,他没看懂。 没看懂李忱。 “你知道,宫中诸事万般说不得,不管是朕如何偏袒,总有诟病。更何况朕不能偏袒。我曾经也想过,助顾影怜为后。但是有些事……我终究要以大局为重。那一声声的万岁,你觉得,是说着好听的?”李忱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攘内必先安内。朝中有人已是狼子野心,若是不小心谨慎,这外患还没消除,我大唐后院便要失了火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是钟无涯能救朕与水火之中。还是你公孙无策能救朕?”李忱顿了顿:“杀伐一途,可行。但饶是走修罗之路,又岂能杀光满朝上下所有贪官污吏。到底,还是要有帝王术。” 公孙白漠然。 做将军他在行,做浪子他更是强中手。但是做皇帝,一万个公孙白,也比不上一个李忱。 “死便死了。无须回头。”李忱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那是他自己的兵,自己的将。他怎能不心疼? “无陵……”公孙白缓缓开口,声音轻而萧瑟:“我用知己的身份问你一句。你后悔过吗?” “何事?”李忱扬眉,回问道。 公孙白看向李忱,开口道:“你知道我所言何事。”他轻轻的转过身,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这天下诸事。” “不曾后悔。” 李忱说罢,转身便走。公孙白扬起嘴角,笑容突兀的出现在脸上,从轻笑,到大笑。风沙之中,公孙白渐渐听到,李忱的吟唱声,遥遥传来。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一首《胡无人》,铁画银钩一般出现在公孙白的耳中。公孙白拿起腰间酒壶,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酒水激荡,从他的下巴缓缓流淌。 你李无陵无悔,吾公孙无策亦无悔! …… 从苏府守孝回来之后,苏白便生了一场大病。苏家人都骂她忘恩负义,愧对苏迁栽培,更甚者甚至扬言要把她从族谱上祛除。但是苏白知道,他们不敢。不过是没有尽忠为苏迁守孝半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怨言。难不成,本宫就应该在苏府老死才算是尽了笑道? 简直荒谬。 但是无论苏白怎么说,她还是病了。有人说,她是因为缺孝受了天谴,有人说,她是不堪辱骂,羞辱而病。其实就连苏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病了。倒是太医替她看过之后,给了一个结果。 心病。 药石无医。 苏白不知道也不懂,自己怎么会患了心病。这种解铃还须系铃人的病症,麻烦得很,更何况,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系铃人是谁。她张口喊了一声碧玺,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进来。她怔了怔,忽然想到,那渺小到让人很难记住的姑娘已经死了。她哦了一声,又唤了一声绿珠。 穿着一身绿衣,手腕上系着红铃的少女走了进来:“娘娘可是渴了?” 苏白摇了摇头,问她道:“那顾影怜可是病了?”她一早就让绿珠去北苑探了消息,只是还没来得及问。绿珠怔了怔,开口道:“回娘娘,顾芳仪确实病了。只是并不知为何而病。奴婢去太医院打听了一遍,似是因为头疼。” “头疼?” 苏白怔了怔,然后坐起身子。但是这一个动作,她就觉得有些累了。 “你去差人去把东苑的徐婕妤给本宫叫来,然后代本宫给赫连琉璃稍一句口信,就说四个字。”苏白开口说道。 “娘娘说。” “木不能容。” “奴婢这就去办。”绿珠躬了躬身子,便退了下去。苏白咳嗽了两声,弯着嘴唇道:“你看看,到底还是本宫赢了不是?”她说话的声音极小,便是连一点回声都听不到。 没多久,从外走进来两人,绿珠在前,一个大眼睛的妃子在后。这妃子个子不高,身子丰腴,一头乌黑长发盘在脑后,身上着着一件白裘,似是不知冷一般,里面竟然套着一件水蓝色的裙摆。虽看上去有些稀松平常,但是这妃子的眼睛格外的大,水汪汪的,霎时可人。 “参见惠妃娘娘。”那妃子给苏白行了一礼,幽幽的说道。她名唤徐蔻,字丹婷。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女儿。 “很好。你应该知道本宫叫你来何事吧?”苏白点了点头。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出落的格外动人,让自己也倍感荣耀。 “回娘娘,丹婷这些日子久居倾城宫。虽不得皇上垂怜,但是却颇得华妃娘娘的宠爱。禀娘娘的旨意,这些日子丹婷也是察言观色,听来了不少的消息……华妃娘娘前些日子回了一趟家,才回来每几日,神情都跟以往不一样了。”徐蔻笑眯眯的说着,语气满是恭敬。 “哦?”苏白眯了眯眼睛。回家?没想到自己这刚一走,木美人也不甘寂寞的回了家。她笑了笑,问道:“她回家是为了什么事,你可知道?” 徐蔻想了想说:“禀娘娘的话,华妃是带着丹婷回的木家。虽不知华妃跟太尉说了些什么,但是在去的途中,却听着华妃说了些话。” “她说了些什么?”苏白问道。 徐蔻是跟着木美人一起上的车,准备前往木府。虽然她没说话,但是这一路上光是听木美人叨叨着,也听了不少的话。她开口跟苏白学了一遍,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将木美人所有的话都说了一通。苏白开始还皱着眉,后来便越发的震惊,直至有一种惶恐。 “你说什么?”苏白大声问道。 “……”徐蔻一脸茫然,又重复了一句。 苏白道:“不是这句,是开始的那一句。” 徐蔻道:“在本宫这,只有本宫的孩子可以安然无恙的生下来,除此之外,还有谁的孩子配做皇上的子孙?就连那苏白都不例外……”徐蔻缓缓的说着,就连语气神态都模仿着木美人。 “好了!”苏白冷喝了一声,猝不及防的却是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去。她脸色苍白的伏在床头,浑身颤抖。徐蔻大惊失色,连忙道:“快来人!娘娘吐血了!快来人啊!传太医!”徐蔻极其的慌张,连忙掏出了手帕递给苏白。苏白推开她的手,缓缓地做好。 她冷笑一声道:“不必惊慌,本宫还死不得。这一口血吐出来,反而还医治好了本宫的心病呢。”苏白擦了擦嘴唇,然后笑着说道:“没想到,终日算计,却是被你木美人给算计了一次。徐蔻……”她扭过头,对着徐蔻说道。徐蔻连忙凑过去,听着苏白讲话。 苏白跟徐蔻耳语了一番,道:“你明白了?” 徐蔻脸色煞白,瞧着苏白,良久才敢点了点头。她现在才知道,自己面前这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娘娘,原来比那东郊的老虎还要厉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子易落 “听说你最近总发噩梦,是怎么回事?”赫连琉璃在我床边,开口问道。她有些冰凉的手攥着我的手腕,让我浑身发烫的肌肤也沾染上了一丝凉意。 刚过了正午,赫连琉璃便风尘仆仆的到了我宫中,说是带了些药给我服用。 “太医瞧过了,说是休养些日子就好了,姐姐放心便是了,没什么大碍。”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轻声说了一句。 赫连琉璃连忙将我扶住,小心翼翼的道:“你啊,小心些孩子。都多大的人了……皇上不在宫里,你也要请个嬷嬷照顾你啊,薄月那孩子虽然对你也是无微不至,但是这经验,未免少了许多。”赫连琉璃抄起我身下的枕木,将它垫在我的后背上,待我坐的舒服了,才松开手。 “我这几日帮皇上处理宫中一些琐事,没来得及过问你。才回宫,便就听到你生病的消息,这才马不停蹄的过来。你瞧瞧你,来宫里还没几个月,就搞得自己遍体鳞伤的。明明是有些功夫的人,都削瘦成什么样子了。”赫连琉璃摇了摇头,叹气道。 如她所言,这些日子,我确实瘦削了不少。三番两次的受伤,虽然都被太医及时医治,但是身体上却还是很难恢复。加上我平日里吃饭也少,这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身上的肉都捏不出多少了。赫连琉璃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对我,却如对自己妹妹一样。 “会注意的,只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些……不碍事的,身子也没出什么大毛病不是,姐姐就不必替我这么担心了。”我笑了笑,开口说道。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忍,跟我说道:“你啊,就像个孩子。” 我轻轻一笑,无言以说。 “这每年宫里的初雪一过,便会出些怪事。好在都过去了……妹妹,你听姐姐说,这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哪怕是被人欺负上了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皇上这些年来膝下无子,若是你能诞下一子,那便是天大的幸事。你可明白?”赫连琉璃抓着我的手掌,表情沉重的说道。 我很少看到赫连琉璃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怔了怔,点了点头:“姐姐放心,不管怎么说,这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我第一个孩子。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想方设法的把他生下来的。再难都会把他生下来。”我咬着嘴唇,坚定的说道。并非是对这孩子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纯粹是,这是我第一次怀有身孕,也是我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我在孕育一个生命。 我并没有把它想的多么神圣,只是总感觉,要把它生下来,之后我便会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了。我想着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找谁做这孩子的老师,看他如何在宫中活着,看他渐渐长大,看他成家立业。或许我骨子便是一个想过着相夫教子般生活的女人。我并没有什么大志向,有的,就只是想好好的活着。我爱的人,也好好的活着。 “姐姐,西苑也死了人了?”我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抬起头,看着她。 赫连琉璃神色哀伤,点了点头道:“每年都是这样。早些年皇上还算重视,但是这几年,国事繁重,后宫之事若有案子,都是大理寺来办。但是大理寺办事……不提也罢。” “每年都死人,这么恐怖的事,难不成就没人提一提吗?太后她老人家也不管?”我仍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并非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那初雪的晚上,太后或者以后的皇后出了事,怎么办?也不查下去?!%^* 赫连琉璃回我道:“妹妹,这宫里,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有些表面上看起来浅显易懂的事情,其实最难懂。而有些时候看起来复杂的事情,又其实最简单。你只要知道,太后跟皇上出宫,是绝对不会出事的,便好了。” 赫连琉璃话中带话,但是转瞬之间,便就不允许我再提了。 …… “妃蓉,今年宫里又死了多少人。” 武冕微笑着放下手上的花洒。在她眼里,死人这种看起来严肃无比的事,都是小事。谈笑风生的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站在武冕身后的赵妃蓉弯了弯腰,开口道:“禀小姐,一共七人。三人死在北苑,一人死在西苑。剩下的一两人,就全在南苑跟东苑了。” “看来今年还收敛了不少。不像刚开始的时候,说死便死上个几十人了。七人啊……现在这时候儿,还真是人命比草贱了。”武冕摇了摇头,她向来不去操心这宫里的事,死不死人,与她的关系也并不大。甚至说,这后宫死了几个人,在她眼里,还没有自己面前这几盆花枯了更让她伤心。 “小姐,妃蓉觉得,这件事还是管一管的好。再这样下去,后宫难免人心惶惶……这过了春后宫就又要纳新了,到时候若是因为这件事……”赵妃蓉皱了皱眉,她的心思向来细腻,不然也不会跟着武冕这么多年。这后宫死人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这明目张胆的每年都要死些人,就不是小事了。 武冕微微一笑道:“妃蓉,你信鬼神吗?” 赵妃蓉摇了摇头。她自打跟了太后起,便从未信奉过什么鬼神之说,就是武冕,也是个无神论者。除了那皇墟观住着的好些个世外高人外,也没听说太后,对什么传说故事,格外的执着。 “哀家也不信。”武冕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膝盖:“哀家自认为是个笨拙的人,做事并不精明。现在这宫里的这些妃子,不是名门之后便是高官名媛。哀家几岁便不信这个鬼神,你说,她们会信吗?有信的,那行事便会更加的小心谨慎。不信的,便是无所畏惧。” 武冕说:“这后宫里,有野心,但是更多的,还是野心下面的白骨。哀家若是想要插手,早些年,便就没有这什么初雪不出门的规矩了。但是哀家也有哀家不能出手的理由。” “小姐有小姐的决断,妃蓉不敢多言。” 武冕没说话,慢慢的走到一副棋盘的面前,那棋盘上的子,好些年都没有再动过了。大部分的棋子上,都落满了灰尘。武冕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的触着一颗白子,轻声道:“这些年无陵做的不错。这宫里有他自己布的局,若是哀家出手帮了他,岂不是就像作弊一样?他知道什么时候应当出手,什么时候不应当出手。” “苏迁死了,接下来会是谁。就连我都猜不出来。妃蓉啊,哀家有好些年没这么开心过了……”武冕轻轻笑着,就像是一朵绽放的娇艳蔷薇。赵妃蓉站在她身后,看着这终年一身红袍的女子。其实赵妃蓉没开口,她想说武冕已经老了。纵使外表上再年轻,那青丝中的点点白霜,也出卖了她的年纪。 有些时候赵妃蓉甚至有些心疼自己的主子。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想着要歇一歇。她甚至害怕,害怕她会在哪一天突然倒下,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说苏家丫头患了病了,有这回事吗。”武冕背对着赵妃蓉,问了一句。 赵妃蓉道:“苏白自从从苏府回来之后,就患了病。听太医说是心病,已经许久未出过门了。外廷的那些大臣,也对她颇为不满。不过有些人压着,声音不是很大。” 苏白这个女人,在赵妃蓉眼里,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在她初进宫的时候,武冕是非常喜欢她的,李忱也是一样。但是过了几年之后,太后便不再过问她了。一直到现在,太后甚至对这个女人有些反感。这十几年下来的变化,就连赵妃蓉都觉得有些神奇。 因为在这宫里,若是一个妃子让太后反感,那就算皇上再怎么宠爱,这个妃子也翻不得身了。但是苏白是个例外,她不仅翻了身,还一直好好地活到了现在,用一品正妃的身份。 “她也是个可怜人。”武冕轻叹了一声,缓缓的将一颗棋子,挪了一个位置。整张棋盘之上,并没有因为这枚棋子的移动而造成任何一点变化。只是白棋从九死一生的境地,多了一丝活路。 “苏迁也死了,苏木也死了。想来哀家若是在为难她,就显得有些不仁道了。皇上眼看着就要回宫,这宫里的大事小情,还好没有到一团糟的地步。”武冕笑了笑:“待闲下来,你去待哀家看看影怜那丫头,顺便给苏白捎句话。无陵那孩子回宫,她若是病怏怏的,也不像个样子。” “奴婢知道了。” 赵妃蓉弯腰说道。 “这些日子啊,哀家好不容易能透一口气了。宫里再有什么乱子,哀家也不想管了。”武冕摇了摇头。 “娘娘,昨天山上那位送来的条子,您还看吗?”赵妃蓉试探的问了一句。 武冕道:“不看了。这种天机不可泄露的事,他自己都不看,却要哀家看。哀家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看了好些个条子,现在想来不知道泄露了多少天机,折了多少的寿。以后山上送下来的条子,你就收起来便可。” 赵妃蓉看着一阵摇头的武冕,不由的掩唇轻轻的笑了出来。她其实知道,太后才不是不敢看那条子,而是怕看了条子之后,自己控制不住,又要上山找那位说道说道。以前这种事啊,可发生了不止一回两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胎中子 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把嗓子里的所有污秽都吐了出去,在逍遥子走后,那一晚,我又被那让人忍不住颤抖的噩梦所惊醒,然后整日未睡。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一遍又一遍的做着那恐怖的噩梦,梦中的王雅宁,就像是野兽一样,似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想要把胸中所有的怨气都喷吐出来。 “姐姐。” 薛芙走过来搀扶着我,有些心疼的说道:“姐姐是不是累了?” 我摇了摇头道:“还好,想出去走走。” 我穿着一身朴实无华的衣裳,外面披着一件裘子。外面的天气太过于寒冷,让我不敢出门。我抿了抿嘴唇道:“也不知多久,这冬天才能过去。” 薛芙道:“会过去的……姐姐慢些,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我此时格外的虚弱,就像是被掏空了身体一样。我慢慢的向前走着,才走到楼下,只见从门外,便走进来了三个人。我抬头一瞧,心里顿生厌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木美人。 “哟,听说妹妹病了,本宫这才赶来瞧瞧,没想到病的这么严重。”木美人瞧着我,冷笑了一声。我跟薛芙向她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厌恶的。我本就不喜她,此时身体有恙,心里的那股厌恶,就更加被肆意放大。我瞧了一眼木美人身后的两个人。一个看穿着,应该是个丫鬟。另外一个,则是身穿水蓝色衣裙,外罩白色裘子的妃子。看模样,应该也是倾城宫的人。 至于其他的那些小太监,则全被刘星拦在了外面。 “不知娘娘来找妹妹,有何事?”我强打起精神,看着木美人道。木美人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翘起腿,皱着眉道:“本宫来了也有些时候了,怎也不见有丫鬟上茶呢?我说顾芳仪,你这宫里的管教也太松散了。”明摆着,木美人就是来找我的茬的。 “娘娘,我姐姐身体有恙,能否让她去休息,我来陪娘娘说话?”薛芙拉着我的手,冲着木美人说了一句。 木美人瞧了一眼薛芙,冷笑一声:“哟,我说这是谁呢,敢这么跟本宫说话。原来是薛乐舞啊……不对,现在应该叫薛芳仪了。”木美人瞥了薛芙一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本宫是来找你的吗?闭上嘴让你家主子说话。今天这事你可做不了主。” “娘娘,我不懂你说话什么意思。”薛芙冷着眉毛看她。 “还真是越低贱的人,说话就越是理直气壮。”木美人看着薛芙:“你是不是以为本宫被皇上小小的惩戒了几次,就失宠了?我告诉你,做梦!你一个二品芳仪也敢跟我大呼小叫?来人!”木美人大喝一声,似是要对薛芙动刑。这宫里的规矩,一品正妃,可以暂替皇上惩罚嫔妃。 “娘娘,薛芙少不更事,请娘娘别怪罪与她。”我拉了拉薛芙的手,示意她别说话,然后看着木美人道:“娘娘有事跟我说就好了,我代薛芙像娘娘陪个不是。”说着,我便挣扎着起身,对着木美人行了一礼。木美人扬着嘴唇笑了笑,开口道:“还是顾芳仪会做人。” “姐姐!” “姐姐没事。”我拍了拍薛芙的手,示意她安静一些。 “不知娘娘今天来我哑阁,有什么要事?”我坐下来,问了一句。 木美人漫不经心的摸了摸头发,然后开口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初雪啊,听说宫里出了事。我那倾城宫的王美人不幸就遇了难了。”说到这,木美人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开口道:“妹妹你是不知道,我与这王美人的感情有多深厚。听说她出了事,本宫可是连夜哭诉了几日,就连嗓子都哑了。” 讲到深情处,木美人更是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 只是我看的分明,她跟本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 “王美人……不知道娘娘,想说些什么?”我看着木美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王雅宁,便是死在我北苑门口的。现在木美人拿这个说事,显然便是想要做做文章了。不过我怎么可能让她轻而易举的就找到我的茬。她今天这贸贸然的过来,想必也是有备而来。而这也是让我最担心的事情。这木美人向来做事冲动,有仇必报的性子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我看她面目得意,想必已是胸有成竹。 “薄月跟蝶儿去外面玩去了,你去煮一壶茶过来……”我拍了拍薛芙,想要把她支走。继续说下去,木美人难免会中伤与我。现在的薛芙跟以前可不同,她在我面前时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但是在外人面前,可还是冷冰冰的,人敬她一尺,她自然敬人一丈。但是人若欺她一寸,现在的薛芙,怕是会还以一丈! 薛芙瞪着木美人,就是不愿离去。 “快去!”我不由的提高了些音色。 薛芙见我脸色发白,嘴唇也无色,生怕气着我,只得狠狠的走了。见薛芙退了下去,木美人不由得冷哼一声:“瞪什么瞪,眼睛好看是怎么着。小心本宫给你挖出去。” “娘娘,薛芙年纪尚小,请娘娘别怪罪她。”我又向木美人求了一声。木美人扬了扬眉毛看着我道:“我可告诉你啊顾芳仪,本宫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计较的。若是换了别人。本宫早就动刑了。”说着,木美人又笑着道:“妹妹别多心啊,姐姐我这就是随口一说,不当事,不当事。” 我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姐姐昨天听说,我那倾城宫的王美人,是死在妹妹这北苑的?可有此事?”木美人直了直身子,看着我说道。我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那王美人死在妹妹这哑阁门口,也是确有此事?”木美人道。 “确有此事。”我不知她到底要做些什么,但是这种随处都可查到真相的事情,我也不能作假,只得点头。 “那姐姐想知道,我那妹妹,是怎么死的?”木美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她死死的盯着我,似是想要从我眼中,发现些什么一样。我抿了抿嘴唇,看着木美人,一字一顿的道:“吓……死……的!” “真是荒谬。”木美人冷笑一声。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吓死,顾芳仪你是欺负姐姐我不懂事吗?”木美人瞪着眼睛,大喝道。 我笑道:“那姐姐是如何认为的?” “太医可是检测过我那妹妹的尸首的。是死于冻伤。换言之,我那妹妹可是被活活冻死的!”木美人咬牙切齿的看着我,开口道:“就在你的门口啊顾芳仪!你是有多记恨本宫,那人就在你门口,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活活冻死?你是何居心!” 说道激动处,木美人不由的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 我直觉胸闷燥热,一阵堵塞,嘴唇嗡动半天,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华妃娘娘,本将是检验过王美人的尸首的,确实吓死。娘娘这般对我家主子说话,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站在门口的刘星抱着肩膀,冷声道。他本就是天策府的将兵,除了公孙白之外,莫说是木美人了,就是三公都没有权力对他施行律法。此时他说话,却是要比我辩解强得多。 “你又是什么人,敢打断本宫说话?”木美人瞪着眼睛,看着刘星。 “本将姓刘名星,乃天策府一等将兵。隶属于公孙将军麾下,不知华妃娘娘有何贵干?”刘星转过身,立起身旁枪杆,一股气势顿时蓬勃而出。木美人被刘星的话吓了一跳,顿时坐在了椅子上,晌久才缓和道:“不过是一个将兵罢了,你跟本宫神气什么?还自称本将。你就不怕本宫禀告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木美人瞪着眼睛。 “先皇有旨,凡天策府佩戴官牌者,皆为将。请问华妃娘娘,我自称本将有何不妥?”刘星开口道。 “好好好,你天策府我木美人惹不起……但你说我那妹妹是吓死的就是吓死的?就连太医都说了死因是冻死,难不成你天策府的将兵还专修医术不可?”木美人冷笑着说道,一句接一句的,完全不给刘星反驳的机会。刘星咬了咬牙,他本就是带兵杀敌的将军,口舌之争着实平庸。况且木美人所言也确有道理……太医跟将军,那个更懂医术,就是几岁的孩童,都分别得出。 “顾影怜,你迫害我妹妹不说,那可是三条人命……你是如何狠下的心!本宫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木美人似是被气急,颤抖着用手指指着我的脑袋。我看着她的眼睛,顿时气结,根本说不出来一句话。“回娘娘,影怜身子有恙,先告辞了,娘娘有什么事,等到影怜醒了再说吧。” 说罢,我便要起身离去。 “你说走就走,顾影怜你草菅人命,眼里还有没有本宫了!”木美人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冷喝道。 我只觉得浑身难过,不愿与她争执,挣扎着要甩开手臂,却被她猛地向前一拉。我脚下失衡,“啊”的一声,那抹惊叫还未落地,我的身子,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我的身子被坚硬的桌子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下,我闷哼一声,只觉得腹痛难耐,摔倒之前,头更是撞在了地面之上。恍惚中,我看到了木美人冷然而又得意的表情。再然后,就是一片漆黑,将我吞噬殆尽。 …… “啪!” 刚端着茶从后院走出来的薛芙,眼前目睹的便是我倒在地上的情景。她浑身都在发抖,无力到,就连手上的盘子都端不住了…… “姐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小产 薛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我身边的,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连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抽离不出来。她跪在地上,颤抖着抱着顾影怜的脑袋,一声声的叫着:“姐姐……姐姐……” “这……这可不干本宫的事,是她自己摔倒的……”咽了口口水,木美人轻声说道。“本宫还有事……这就先走了……”说着,木美人便要转身离去。 “噌。” 只听得一声利响,站在一旁的刘星早已按耐不住,径直将手上长枪朝着木美人遥遥一指,锐利的枪尖几乎是顶着木美人的脖子。木美人见状勃然大怒道:“混账!你也敢拿着枪指着本宫?”刘星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我家主子现在昏迷不醒,娘娘现在走了,可就说不清了。” “你!”木美人闻言更是气上心头,但是却也不知应当如好,只好乖乖的站在原地。 “传太医!快传太医!”薛芙想要抱起我,忽然发现,在我的身上,竟然有着一滩鲜血。薛芙看着手掌上的鲜血,顿时眼睛都红了,也顾不得身旁的木美人了,直是抻着脖子大声的喊着。薄月此时不在哑阁,能帮的上忙的人屈指可数。随着薛芙的一声大嚷,只见从后院窜出来一个丫鬟,那丫鬟二话不说,便夺门而出冲着太医院去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我防备了许久,搁置在后院的青羽。 “娘娘……有血了。”徐蔻此时也被吓得不轻,她年纪尚小,哪里见得这般场面,此时一见顾影怜身上有血,更是慌了。 “本宫看到了!”木美人瞪了瞪眼睛,然后自言自语的说着:“那是她自己倒下的,跟本宫无关,跟本宫无关。” “若是我姐姐有事,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得拉你陪葬!”薛芙怀里抱着顾影怜,一脸愤恨的说道。木美人本想出言讥讽,但是待看到薛芙那张脸的时候,竟是没来由的被惊了一下。那张脸上混合着泪水跟花了的胭脂,就像是沾上了污泥一样。但是最让木美人害怕的,还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能杀人的眼睛。 …… 我只觉得小腹格外的疼痛,就像是被谁在身子里抓住了五脏六腑,然后转着手的搅动着。我感受到那一股股的温热从我的身子里面慢慢的排空,抽离。我能够感觉得到,我的身子变得僵硬跟冷。这是要死了吗?快死了吗?我嘴唇微颤,想着,却又不敢想。说着,却又不敢说。 我的眼睛漆黑一片,我看不到我眼前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是有人用黑色的雾障住了我的眼睛。在那雾里,我再瞧不见王雅宁那张牙舞爪的可怖面容。有的,只有一声声的啼哭,跟仿佛从远处传来的道别。我越发的觉得腹下疼痛,想要紧紧的护住我的孩子,却又发现我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我听到了薛芙跟薄月的哭声,在那黑雾里,就像是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哭的撕心裂肺让人心疼。我张了张嘴,叫着她们两个人的名字,像是往常一样安慰着她们,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她们仍是大声的哭着,饶是我如何安慰,都停歇不下来。 然后我听到了沈流苏的叹息,听到了赫连琉璃的骂声。我想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此时就像是一个废人一样,我张不开嘴,也动弹不得身子,甚至就连眼睛,都看不见分毫。我唯一有作用的就是我的耳朵。那喃喃细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全都一点点的,灌输到了我的脑海当中。 我感受着我冰凉的躯壳在慢慢的僵硬。我突然间发现我好害怕死掉,我好害怕我再也见不到李无陵了,好害怕我再也回不到南诏了。我好害怕我再也见不到我没出世的孩子了。我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放声恸哭,那凄冷而又寂寞的而漆黑让我害怕的不能自己。 我颤抖着想要找寻谁的帮助,颤抖着想要搜寻着谁对我的召唤。但是我发现,一个都没有……全都消失不见了。出现在我眼里的,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见了。 一直到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从我的肩头,一直蔓延至我的全身上下。我微微张着嘴,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没有耀眼的光照在我的脸上,只有让我觉得熟悉的香味,跟让我觉得熟悉的红木。我张开眼睛,便看见那一头白发的年轻男人,紧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我的脸,站在我的面前。 我放声恸哭,那在黑暗之中被充斥着的饱满的委屈扑面而来,积压的我难过的不能自己:“无陵,是你吗……”我终于能够开口,像是一个获赦的囚犯一样。我大声的哭泣着,完全不顾其他人。我想要去拥抱他,却发现我根本抬不起我的手臂。像是无数刀剑刺穿我的心脏一样,我感觉格外的疼,刻骨的疼。 “呜呜,姐姐……你都昏过去一天一夜了……再醒不过来……呜呜”薄月的哭声在我旁边传过来,撕心裂肺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昏迷了这么久。 “别怕,朕在,朕一直都在。”李忱俯下身子轻轻地拭去我脸上的泪光。他的样子格外的温柔,就连那锋利如刀剑的眉毛,看起来也像是柳叶一样的柔顺。只是他的眸子里,仍是裹夹着那细碎的伤痕。“别怕,朕回来了,朕回来了。”李忱用头抵着我的额头,轻轻的说着。 “对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突然响起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我连忙伸手去抚摸我的小腹,那往日的高耸,为何不见了?怎就不见了?我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哭泣着,嘴里不停的重复着:“孩子呢?孩子呢?怎么会不见了呢……不会啊……” 似是觉得心酸,在我旁边的薄月薛芙等人,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哭泣声不绝于耳。 “我们还会再有的,还会再有的。”李忱颤抖着抚摸着我的手掌,轻轻的说着。我不依不饶的哭泣着,拽着他的胳膊,瞪着眼睛道:“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无陵……我们的。” “朕知道。”他嘴唇微微的发颤,像是极其的难过。他轻轻的拉着我的手,说:“别怕。朕在。” 我哪里还能听到他的话,只是不停地,大声的哭泣着,直到哭到嗓音沙哑,直到哭到声嘶力竭。 “朕只是离宫几日。不仅初雪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就连朕的孩子都保不住。你们说,朕要你们,有何用?”李忱缓缓的起身,拉着我的手掌。他说话的声音格外的轻柔,但是这话一出口,每个人都不由的心头一震。她们嘴唇嗡动着,一言不发。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古人从不曾欺后人。 “你听话可以吗?孩子已经没了,你若再出些意外,你让朕如何是好?”李忱拉着我的手放到他的脸上,他眼睛里似是有着泪花,就连声音都沙哑了许多。我头一次发现,原来我的手,也能比他的脸庞还要冰冷。我已经哭得没有任何力气,就像是一个瘫痪在床的废人一样。我只有静静的躺在那,看着他,就只是看着他。 “木如枝现在在哪。”李忱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 “皇上……这件事情,妾以为身后还有……” “朕问你们木如枝在哪!”李忱勃然大怒,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样。他猛的挥拳,重重的砸在一旁桌子上,砰的一声,结实的木桌被李忱这一拳,砸了个粉碎。 “皇上息怒。”众妃子跪下,抽泣着说道。 “海东青!杜兴夫!”李忱连叫了两个名字。一直守在门外的两个公公连忙走进来跪下,开口说道:“皇上……老奴在。” “海东青,传朕旨意,去昭告四苑,废木美人一品正妃身份,削夺品级,连那倾城宫也给我封了。从今天起降为二品芳仪,不得有误。从今日,恢复先祖制度,封南诏公主顾影怜为一品正妃,封号为“贵”。” “杜兴夫,明日我要看见木家外人所有人的人头。木辰若是有一句废话,你就告诉他。朕没有夺了他三公的名头,是给先皇面子!木如枝再有一次胆敢逾越……”李忱微微启唇:“木家上下,鸡犬不留。”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 “混账!”李忱一脚踢开想要多言的杜兴夫,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朕在位数年,只有一子。朕不希望接下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无须再劝,趁着朕现在还能保持好心态,你们先退下吧。若是等一会儿朕控制不住恼了,你们知道朕的脾气。” “奴才……这就去办。” “妾……这就下去。” 李忱的一番话说完,没有一个人胆敢忤逆。他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剑拔弩张,他说话的语气,比以往还要柔和一些。只是这越柔和的时候,就越是让人觉得可怖。 “薛芙,你怎不下去。”李忱看见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唯有薛芙自己一个人跪在地上,不由的开口问道。我微微的偏过头,看着那孩子把头深深的埋在胳膊里,鼻子一阵泛酸。 “妾以死恳求皇上,别再让姐姐受委屈了。自打薛芙进宫以来,眼睁睁的瞧着姐姐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妾求求皇上,这样的事情,别再让姐姐承受第二次了,姐姐真的承受不起了。”薛芙摇了摇头,哭着看向李忱。李忱只觉得心头一窒,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 我更是在床上又哭了起来。芙儿,到底还是关心着我的,到底还是,担心着我的。 李忱嘴唇嗡动,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你放心……朕保证,不会再让她受到第二次伤害了。下去吧。” “妾以命谢皇恩。”薛芙大哭一声,然后起身缓缓的离开。 李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我,出口,便是三个字。 “对不起。” “是朕疏忽了。”他拉着我的手,轻声说道。我闻言一笑,看着他的脸,开口说道:“你要我说些什么?” 我看着李忱的脸,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哀伤。我收回手掌,开口道:“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知道吗?他死了。我甚至没见过他一面。降了一级,削夺了她的封号。甚至扬言要株连九族。但是其实你知道,木辰根本就不敢说话,甚至木美人她都不会说话。” 我抽泣了两声:“我宁可不要这个贵妃,也想你真的为我们的孩子,报一次仇。他父亲是皇帝,是能掌握天下人命运的皇帝。”我眼中含泪的看着李忱。 不理解他吗?其实我是理解的。大唐现在最让人困扰的便是外患。内忧是小事,但是外患却是大事。但是若是真打起了仗,三公就要坐镇朝廷,身为太尉的木辰,虽然在政权之上话语权不多,但是在军队方面,也算是一言九鼎。而李忱恰恰此时最需要的,便是这点。 我知道他很难做,只能敲山震虎,只能杀鸡儆猴。但是我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木美人对我的百般羞辱,在李忱眼里,到底什么才是底线,什么……才是尽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随我去杀人 李忱看着我,他的手微微发颤,似是想要跟我诉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如鲠在喉一般……他缓缓的摸了摸我冰凉的脸孔,用让我都觉得心疼的柔弱语气,喃喃道:“再给朕一点时间,就一点就够。” 我闭上了眼睛,仿佛经历了最残酷认真的挣扎。我咬着牙,轻轻的把手放到了被子里,然后用力一扯,将一直在我胸口挂着的,那被温润的发热的玉佩,交到了李忱的手上。 “走吧,我累了,想睡一会。” 我开口,无力到了极致。 李忱发愣的看着手上那块被温润了数日的玉佩,他眼睛有些发红,将那玉佩死死的扣在我的手上:“你要做什么!” 我几乎哀求的看着他,眼眶里含着泪水:“求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肩膀微微的耸动着,再无力去诉说我所有的委屈,跟我想要表达的一切。 李忱没在言语,将那块玉佩放在我的手上,然后不容我挣扎的起身,替我掖了掖被子。做完这些时候,他站起身,缓缓的离开,没有一丝声音,我躺在床上甚至看不清他的背影。我扭过头不愿再看,我知道,我是怪他的,怪他即护不住我们的孩子,也不能为我们的孩儿讨个公道…… …… 死了的,就活不了。 活着的,却还能死。 这是薛芙一直信仰着的话。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忤逆或者是改变这个定论。她坐在梳妆台前,轻轻的描着眉,脸上擦拭着最昂贵的胭脂水粉。与当初刚进宫时的那个纯情羞涩的傻姑娘不同。现在薛芙是堂堂二品芳仪,整个宫里,便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能够跟她相提并论。 甚至就连那木美人,现在都不能再俯视于她了。 薛芙涂了涂唇红,妖艳若火的嘴唇,看起来格外的妩媚动人。她扎起头发,轻轻别着,在铜镜中端详着自己的容貌。薛芙并不会盘发,这种在她看起来很麻烦的事,都是由旁人代劳的。一连整理了几次,薛芙看着才算是满意了。她微微一笑,冲着镜中的人,将桌子上那根有些破损的白玉玲珑扎在了一头青丝之上,紧跟着的,还有一根银钗。 与一身华贵高雅的服饰相比,薛芙的头饰,可以说简陋到了极点。 做完这一切,薛芙轻轻的在白色的袍子外面,搭上了一件火红色的裘子。就像是一朵在寒冬里绽放的玫瑰一样。薛芙推开门,看见哭的眼睛通红的薄月,走过去问:“月儿,姐姐穿的好不好看?”此时的薄月哪里还有心情在乎这个,只是揪着小手,坐在椅子上低泣着。!%^* 那因为叫了太医医治顾影怜,被以有功劳而从后院调到了前厅的青羽安慰着薄月,一抬头见到薛芙,连忙道:“娘娘穿的好生漂亮,不知可是去见皇上?”薛芙与她不熟,并没有露什么好脸色,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反而是嘱咐着青羽道:“你在宫里好生照顾着薄月跟我姐姐。有功劳本宫肯定不吝赏赐,但是若是犯了什么毛病,就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了。”薛芙对待外人,刻薄如此。 那青羽好不容易从后院来到了前厅,见到薛芙开口,哪敢出声,连忙跪下道:“娘娘放心……青羽一定尽忠职守。” 薛芙点了点头,还算满意她的表现,开口道:“起来吧。” “薛姐姐这是要去哪里?”薄月擦了擦脸上的泪花,梨花带雨的看着薛芙。薛芙摸了摸薄月的脑袋,微笑道:“姐姐出门去办点事,你好生在宫里待着便是了。这些天,就是蝶儿公主来了,也别跟着她乱玩了。顾姐姐现在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 薄月点了点头道:“薛姐姐放心便是,月儿就算再不懂事,这个时候也不会乱跑的。只是月儿心疼娘娘……呜呜……”说着,薄月便又是掉起了眼泪,哭的声音难免让人觉得心碎。薛芙轻叹了一声,看着青羽道:“记着本宫跟你说的话,晚膳的话,尽早准备好。我姐姐若是不吃,你便放在桌上。”(!&^ “奴婢遵命。” 薛芙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她瞧着刘星,开口道:“跟本宫走一遭吧。” 刘星一怔:“娘娘这是?”他可从未见过薛芙化妆,此时只觉得震惊跟惊艳,不由得惊讶出声。 “本宫要去杀人,我希望你跟我来……”薛芙扭过头,看了一眼屋内的薄月,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刘星,开口道:“你若不想看我妹妹这么痛苦,便跟本宫来。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本宫也绝不逼你。”薛芙说完之后,还瞟了瞟刘星的脸色。这刘星心里爱慕薄月,旁人看不出,她怎么会看不出。 恰好薄月这丫头也对刘星有意,只不过两个人都是薄脸皮的人,刘星倒是脸皮厚些,不过应该是怕薄月出口拒绝。薄月呢,则是脸皮薄到一戳就破。平日里连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丫头,你指望她跟谁示爱? 刘星皱了皱眉,看着薛芙道:“娘娘,在四苑之中杀人,恐怕不符规矩……” 薛芙冷笑一声,举着自己的双手道:“本宫办事一向规矩,若是有不规矩的地方,你是天策府的将军,可以直接拿了我。本宫就只问你一句,你是跟本宫去,还是不跟本宫去?” 刘星咬了咬牙,思量了一会儿道:“去!” 薛芙微微的仰起头,然后便不再理他,出了门让太监备好轿子,准备朝着东苑去了。刘星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有些嘀咕。他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得到,今天的薛芙,似乎跟往常的薛芙不太一样……极端的,完全就像是两个人一样。这几日,哑阁发生的事他都是亲眼目睹,心中不免也有些愤恨。只是作为天策府将兵,不能意气用事,这可是他明白的。但是当看到顾影怜失去了孩子,薄月哭的不成样子的时候。刘星的心里,还是渐渐的有了些阴霾。 是那种若不挥散,便会变本加厉的阴霾。 他跟着薛芙的轿子,一言不发的朝着东苑,缓缓走去。 “月儿姐姐,为什么贵妃娘娘跟薛芳仪都这么宠着你呢,真叫人羡慕。”青羽洗了几个青果,放在了盘子里。她虽然比薄月的年龄大些,但是薄月的地位确实要比她高上一些,所以她这般叫,也没什么不对。薄月平日里也没觉得自己比其他丫鬟好在哪,只是觉得顾影怜跟薛芙,都是真心疼自己的好姐姐。此时见青羽问了,擦了擦发红的眼睛,开口道:“也没什么啊,大概是姐姐们都觉得我比较可怜吧。” 薄月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案靠谱一些。 青羽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拿了一个青果递给薄月道:“吃个果子吧,甜着呢。” …… 轿子一路到了东苑的大门,才停下。薛芙挑开帘子,顿时这银装素裹的大苑里,便多出来了一朵格外妖艳的红色蔷薇。 “上一次我来的时候,这倾城宫,是四苑之中最气派的宫殿。”薛芙朝着东苑深处走着,对着身边的刘星说道。刘星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高耸建筑,点了点头道:“比天策府都要大些。” 薛芙笑了笑:“但是这一次来,就是把这倾城宫拆了,也没人会说什么。”薛芙瞧着在倾城宫门前看守着的小太监,哼了一声。虽然倾城宫被封了,但是也并非是将所有房间都贴了条子。倾城宫妃子众多,若是真彻底的封了,恐怕这些妃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皇上也不至于那么狠心,不过除了这住的地方之外,这倾城宫,现在恐怕连一个膳房都没留下了。 “敢问娘娘是……” 薛芙走上去,被那看门的太监拦了下来。 薛芙瞥了一眼那小太监,然后冷言道:“本宫的身份你们不用知道。站在一边,少说话。”说完,薛芙也不顾两个小太监的阻拦,便大摇大摆了进了倾城宫。哪里两个小太监本想阻拦,但是却被刘星一杆长枪挡了下来。虽说这命令重要,但是这性命,要远远的比命令更重要啊。 那两个小太监缩了缩脑袋,不敢上前。 薛芙一路大摇大摆的进了倾城宫的里面,跟往日奢华亮丽的景象不同。如今倾城宫已经被贴了条子,这宫里但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抬走了,若是想要再拿回来。那也要看看木美人什么时候恢复了身份。 “木如枝在什么地方。” 在倾城宫中,薛芙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侍女,于是连忙带过来盘问道。那丫鬟一见薛芙敢直呼木美人的大名,哪里还敢惹着,当下便说了个地方,颤颤巍巍的指了方向。薛芙在前,刘星在后。不同于第一次来的略带卑微,这一次啊,薛芙带着的只有满腔的怒意。 “呵,没想到啊,皇上还真是心慈手软,给华妃……不对,给木芳仪你留下个厅住着了。”薛芙冷笑一声,自老远便看见木美人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旁边坐着几位妃子。跟往日倾城宫几十人同聚一堂的大风景不同,此时这倾城的厅堂里,能有十人,便不错了。 “薛芙,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跟娘娘说话的!”在木美人旁边,一个身穿翠花袍子的妃子瞪着眼睛,冲着薛芙怒喝了一声,薛芙连看都不看她,径直走到木美人的面前,环顾了四周一圈。一共九个人,就连侍女,都只有可怜的两人。看来这倾城宫,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了。 “木芳仪,别来无恙。”薛芙挑了挑嘴唇。 木美人咬着牙,恶狠狠的看着薛芙道:“薛芙,你今天,是来找本宫示威的吗!” 薛芙笑了笑:“自然不是。只是想要提醒提醒木芳仪,当日你在哑阁所做之事,千万别忘了。”薛芙说着,抬了抬手:“本宫来了这么一会儿,怎就没人上茶呢?木芳仪,你这宫里的教法,可不怎么样啊。” 薛芙开口,说的话,跟当日木美人在哑阁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木美人冷笑一声,看着薛芙道:“薛芙,你今天敢来本宫这里找事,那你就得做好了本宫爬不回去的准备。若是有一天本宫爬回去了,你最好提前想个死法!”木美人是出了名的输人不输阵,饶是此时跟薛芙同级,气势上也绝对不输薛芙。更何况木美人的身后还站着木家。 在这后宫里,就是一品正妃,想要找她的麻烦,都要细细品一品。也就是因为如此,木美人这几日过得还算是舒服。可是她哪里想到,这个薛芙,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找自己的麻烦。 “木芳仪言重了,本宫今天可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而是要找一个人。”薛芙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 “你找人来我倾城宫干嘛。” 薛芙道:“因为这人,就是你倾城宫的人啊。”薛芙挑了挑眉毛,笑眯眯的说着。 “你要找何人?”木美人看了一眼薛芙,开口问道。 薛芙笑了笑:“不知白水逢白婕妤,是不是在木芳仪你的宫里?”薛芙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然后再说:“还有那徐丹婷徐婕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恶毒与仁慈 “你说的这二人,都在本宫宫中,你想要如何。”木美人皱了皱眉,开口问薛芙。 薛芙笑了笑道:“如此,请木芳仪叫她们出来一趟,与我见见。” 木美人看了一眼薛芙,然后吩咐左右道:“去把徐婕妤跟白婕妤带过来。” 眼看着那被吩咐的妃子走了下去,薛芙不由的笑了笑,她摸了摸耳边秀发,轻声道:“木芳仪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就这般,便让我跟你手下的妃子见了面了。难道,木芳仪你就不怕这里可有什么阴谋算计?”薛芙看着木美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犹如魔音灌耳一般,对木美人说着话。 她知道木美人生性多疑,这个人你用权力或许给不了她多大的冲击,但是言语上的挑拨,是绝对可行的。 “本宫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然后攥着拳头道:“但是你薛芙要是敢跟我玩阴谋诡计……本宫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说完之后,木美人用尽全身力气似得的看着薛芙,眼泪满是愤怒。这时候,自打薛芙身后,走过来两个女子。一个身穿白裙,一个穿蓝裙。 “参见娘娘。”她们站在薛芙身后,叫了一声。 薛芙扭过头看了她们一眼,复而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微微一笑道:“你们便是徐丹婷徐婕妤,跟那白水逢白婕妤?” “很好。”不待她们二人回复,薛芙点了点头。 “人既然看完了,你还想怎么样?”木美人眯了眯眼睛。 薛芙摇了摇头:“既然人看完了,那本宫……就先走一步了。”薛芙笑了笑,转身便朝着倾城宫外走去。她的这一个举动,几乎让所有人都有些懵了。在她们眼中,薛芙明显是来找茬的,可是这来找茬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别说是其余妃子了,就是木美人,都看不懂。 但是薛芙也不给她们说话的时间,带着刘星便大摇大摆的朝着倾城宫外走去。她踏进倾城宫大门的那一刻,这整个倾城宫的人,都巴不得她快点滚出去,现在她自己主动的出来,这帮人心里也不由的吐出一口气。 “娘娘……这……”其余妃子不懂,她们是真的不懂。 木美人皱着眉头,咬着银牙道:“本宫也不知道这个贱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最近都小心些。本宫现在……可护不住你们什么。” 木美人说完,用力的攥了攥手里的茶杯。曾几何时,她可是权柄滔天的华妃娘娘,光是手下的妃子便有百余人,整个倾城宫在后宫之中,无人能说,无人可阻。只是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因为一个小小的顾影怜,自己三番两次的被皇上惩罚,到最后,竟然连封号都被夺了去。想到这里,木美人不由的咬了咬银牙,她不是没想过让木辰帮忙。但是当她想要给木辰传信的时候,却意外地先受到了木辰的信。 信中只有一个字。 等。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木美人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自从她被夺了封号之后,那一个个弃自己而去,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脸孔,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她保证,自己恢复身份之后,她要让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娘娘……你这,怎么走了。”出了倾城宫,刘星有些发懵的问道。 薛芙道:“不急,本宫要先去一趟西苑。”薛芙上了轿子,并没有解释什么。她双手环胸,眼睛盯着窗外……在木美人面前杀人,薛芙虽然很想帮顾影怜报仇,但是她不是傻子,她相信木美人也绝对不是傻子。越俎代庖滥用私刑,这种事要是被捅到了皇上那里,那就不是降级夺封能解决的了的了。 旁人看不懂薛芙,刘星就更看不懂了。他打量了一眼薛芙,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跟在轿子旁边。为将者少言寡语,刘星虽然性格开朗,但是也不是一个多么健谈的人。 薛芙去了西苑之后,大概有两个时辰,才缓缓的出来。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兴奋,跟让人觉得浑身发冷的漠然。随后,在刘星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宫里下来了圣旨。皇上有令,将东苑白水逢白婕妤打入冷宫重新施教,徐蔻徐丹婷禁足在倾城宫,无诏不可见君。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星有些讶然的看着那一身红裘的女子,她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薛芙早就事先安排好的东西。“现在可以随本宫去了。”薛芙整理了一下衣衫,微微的扬起嘴角。刘星一言不发,默默的跟在薛芙的身后。 跟往日的冷宫一样,今天的冷宫,也安静的吓人。薛芙慢慢的穿过那一条小径,然后迎着冷风,缓缓的打开了冷宫的大门。该选一个什么样的死法给她?薛芙皱了皱眉。 “薛芙!是你做的!是你做的对不对!” 在牢笼里,白水逢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晃动着铁门。她的衣衫还是完整的,脸上也没见什么伤痕。刚进冷宫的妃子,首先是要净身的,在这个过程中,只要乖乖的听话,嬷嬷是不会为难于她的。而所谓净身,说白了便是不给饭食,只给白水。待到肚子里的秽物排得一干二净了,再做下一步。 “白水逢,你觉得,你冤枉吗?” 薛芙双手交叉在小腹前,她殷红的嘴唇,在黑暗中昏黄的而烛火下,就像是鲜血一样的夺目。白水逢在铁门内,身子发颤,她看着薛芙,嘴里用力的喊着。我没罪!我没罪!就像是声嘶力竭强调自己不是疯子的疯子一样。薛芙笑出了声,她掩着嘴唇,把手指放在铁门上,看着在铁门内像是疯了一样的白水逢。 “是你带木美人来哑阁的吧,当初施美人那件事里,唯独跑了你。从一个小小的宫女爬到婕妤的这个位置上,可以了。林玲珑当初加害本宫时,如果本宫没记错,那替她看着门的人,便是你。对不对?自打惠妃失势之后,你便接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跑到了东苑。以加害顾影怜为目的,好让自己升官发财。”薛芙眯了眯眼睛:“你自己说,你有没有罪?” 似是被薛芙的表情吓到了,白水逢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她瞪着眼睛,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我没罪,我没罪。但是谁又能听她细述?薛芙闭着眼睛,缓缓道:“你最大的罪不是为虎作伥,也不是加害与本宫。你最大的罪,是伤害到了本宫的姐姐……本宫唯一的姐姐!”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薛芙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开门。” 在薛芙身后的嬷嬷,哆哆嗦嗦的替薛芙打开了门。薛芙走进去之后,对着那嬷嬷道:“你去忙你的吧。” “是娘娘……”那嬷嬷对着薛芙行了一礼之后,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薛芙……你……你要干什么!”白水逢一脸惊恐的看着薛芙,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说了,你别怕。”薛芙开口说道。她转过身跟刘星道,把那弓给我。刘星二话不说,把后腰悬挂着的檀弓递给了薛芙。 薛芙走上前,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水逢,突然笑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把手上檀弓轻轻的套在了白水逢的脖子上。白水逢整个人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看着薛芙道:“你不能,你不能这样!你没有刑部的批文,你这样就是滥用私刑!我会去找皇上告你的!” 锋利的弓弦划破了她如玉一般的的脖颈,流淌下来一丝丝殷红色的鲜血。仿佛与薛芙的嘴唇一般无二的颜色。薛芙摸了摸她颈上的鲜血,对着身后的刘星道:“按照律法,她罪可及死了。我明天会亲自回报皇上。不过我信不过这外人……缢首这活儿就交给你了。” 轻轻的笑了笑,薛芙转身便朝着门外走了出去。身后,那被弓弦套住脖子的白水逢仍是声嘶力竭的在后面大喊着,就像是疯了一样。她张牙舞爪的不断撕扯着,似是想要把薛芙生吞活剥了一般。但是当刘星走到她身边的那一刻,白水逢也彻底的安静了下去。 “死而留全尸,本宫可未做出过出格的事。” 薛芙上了轿子,轻声道:“去东苑。” 就在薛芙刚到东苑,下了那轿子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穿绿衣手上系着红铃的丫鬟迎着薛芙走了过来。薛芙瞥了一眼她,这个人她是见过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便是苏白身边的那个丫鬟。代替了碧玺位置的那个。 “奴婢参见薛芳仪。”绿珠朝着薛芙行了一礼。 “可有事?”薛芙问向绿珠。 绿珠道:“娘娘可是去东苑倾城宫,去找徐婕妤的麻烦?” 薛芙一听,笑了出来,看来这徐蔻并非是木美人的人,而是苏白的人。不过不管她是谁的人,薛芙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按照律法,徐蔻应该被施以截舌,这可要比白水逢的缢首仁慈的多了。 “我家娘娘希望薛芳仪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徐婕妤一次,就当是念在昔日白玉宫的恩情上。皇上,也希望薛芳仪能够三思而行。”绿珠低着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薛芙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她只是捏了捏绿珠的下巴,涂着火红颜色的指甲与绿珠那白皙无比的脸庞,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是夜,薛芙回到哑阁,换了一身新衣裳。褪下来的红裘白袍,都被扔到了炉子里,烧成了灰烬。她洗了把脸,将脸上的妆容洗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妥善的将那根白玉玲珑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子上。做完这一切,薛芙便捻手捻脚的来到了顾影怜的闺房之中。她轻轻的走到床边,看着那浅浅睡去的女子,脸上洋溢着犹如孩子一般的笑容。 第二日,宫里传来了消息。 白水逢被缢死在冷宫之中,徐婕妤于夜被人截断了半条舌头,连夜送往太医院医治。而听闻此时的木美人忽然昏倒在地,大病不起。与之相反……外廷,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除苏 “这被罚的两人是谁?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第二天一早,我坐在床上喝着薛芙递过来的粥,开口问道。在饭桌上听薄月跟薛芙提起那被罚的两人,一个白水逢,一个徐蔻。我全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们为何被罚。只是光是听薛芙所言那刑罚,缢首截舌,就觉得恐怖至极了。也难以想象她们是犯了什么大罪。 小产之后,我的身子还很虚弱。但是因为现在吃饭并不会再被腹中的婴儿所吸收了,所以我恢复的还算不错。自从那件事过后,我亦没再哭过了。就当是把这余生的眼泪全都流的一干二净了。而在我宫里,也再没人提起过,有关于孩子两个字。 李忱最近,听说在苏白的白玉宫中大醉了三日,醉生梦死的,便是朝政,都全托给了赫连琉璃。我没吃醋,也没嫉妒,相反的,我心里更多的是怜悯跟心疼。怜悯李忱的痛苦,心疼李忱的痛苦。我没看见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是否还好。但是没来由的,我就是心疼他。 可能这就是薛芙所说的“爱”吧。 “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姐姐去管她们干嘛。”薛芙夹了一根青菜嚼在嘴里,然后道:“姐姐你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其他的事情那都跟姐姐你没什么关系。现在姐姐你贵为一品贵妃,那可是皇上亲自封的,怎么也要显出点气势才对。” 我笑了笑道:“你姐姐我又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什么气势不气势的。” “娘娘还是要把身子养好,月儿听太医说,若是这冬天养不好了,怕是要落下来病根了。”薄月也在一旁担心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姐姐知道了。” 吃过了早饭,我一人在厅里绣着一幅图。这些日子我身子衰弱,整日在屋里无聊得很,便就只能找些事来消磨消磨时间。薄月跟薛芙在我一旁坐着聊天,宫里虽说偶尔也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但是在那白水逢跟徐蔻被罚之后,我这哑阁的门口,人便是越来越少了,屋内更是无人拜访。 后来听说,那被罚的徐蔻,被李忱封了二品芳仪,人也被接回了南苑。虽说少了半截舌头,但是太医院效仿当年那颇有名气的金舌和尚,愣是给徐蔻续上了一截金舌。不过我久不出宫,这些自然也是听外人说起的。 待到了正午的时候,自宫外,向着我这宫内,走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我未曾想过的人。木美人。 这是木美人被剥夺了封号之后我第一次见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容颜却未曾有一点变化。薛芙将她拦在宫外,开口便道:“不知木芳仪来哑阁何事?” 木美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薛芙,轻声道:“让开。” 薛芙不让,仍是冷着脸的瞧着她。 “芙儿,你让她进来。” 她来找我,必是有话说才对。我也想听听看,这木美人,要跟我说什么。 “你顾影怜还是跟从前一样,胆子够大的。就不怕本宫一怒之下,从袖子里抽出把刀杀了你?”木美人冷笑一声,坐在我身旁。 我淡淡一笑,眼神陡然转冷,盯着她道:“那你木芳仪就不怕我为了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报仇,让人结果了你!” 木美人一愣,显然没料到我这泥人般的性子,竟然如此对她说话。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笑一声:“顾影怜,我如今落到这般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而你不是为此而升为了贵妃么?这桩买卖,你划算的很,顾影怜。” “你说什么!”我猛然站起身,一把攥住木美人的衣襟,大声道:“薛芙,薄月,把她给我拿下!” 我平时虽然看似没什么脾气,那是因为没触及我的底线,此时,木美人的话确实是刺激到我了,我恨不能此时真的一刀结果了她,为我的孩儿报仇。 薛芙闻言,就要和薄月上前来制住木美人。 木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你要做什么!”她慌张的挣开我,突然在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刀来,她将刀尖儿指着我,道:“你好大的胆子!” 见状,薛芙跟薄月立马挡在我身前,薛芙更是恶狠狠地看着木美人道:“将刀放下!” “还真的带了刀来。”我冷笑一声,道:“木如枝,你今日来我哑阁,就是为了拿把破刀在我们面前瞎比划的么,是的话我这就多叫些人来,好给你捧场。” 这话让木如枝十分气愤,但是她忍了忍,道:“本宫是真的想杀了你,顾影怜。” 木美人的嘴唇轻轻的向上扬起。她久居上位,加上眉眼刻薄。饶是一个轻轻的扬眉都做,都带着让人有些不适的厌恶。“自打你进宫之后,自打本宫回宫之后。这是本宫的,也不是本宫的了。我那倾城宫更是被你搞的一塌糊涂。本宫非常的恼火。” 饶是被降了级,木美人的嘴里仍然不肯放下一品正妃的架子。 “那白水逢死了,徐蔻也伤了。我不得不佩服你顾影怜,就是在病榻之上,也能千里夺人性命。下一个,若是能杀,你是不是……想连本宫我也一并杀了!”木美人看着我,她易怒,说道激动之时,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母猫一样。张牙舞爪的让人心里生寒。 然而,我的眼神比她更寒。 “自我进宫以来,除了慧婕妤之外,我脸上的巴掌,便都是你木美人打了的。跟随太后前往西山的时候,你三番两次的为难与我,又派你宫里的人来加害与我。其实这些,本宫都能容忍,也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我的孩子死在了你的手上!若是有那个可能……木如枝,我一定杀了你!”我红着眼睛,死盯着木美人。最不能让我忍受的,其实就是那个孩子的死。 “哈哈。”木美人扬了扬眉毛,看着我道:“是吗?原来本宫在你心里,是这么大的障呢。但是我告诉你,顾影怜,你杀不了我,你太软弱,又顾及太多。”木美人轻轻松手,她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地。 薛芙先忍不住,当下便要拿刀刺向她。我连忙把她拦下来,然后看向木美人道:“你今天找我来,肯定有事要说,说吧,本宫现在,不想跟你废话。” “你知道苏迁为什么死吗?” 木美人整理了一下面容,看着我道。 “他怎么死的,与我何干?” “你就不能用脑子想想。后宫三妃之中,赫连琉璃的靠山是太后,本宫的靠山是木家,她苏白的靠山是苏家。相比起赫连琉璃的靠山,跟本宫的父亲,她苏家算个什么东西?但是这些年来,苏白无论做什么都压本宫一头……”木美人咬了咬牙,然后道:“苏白的身份,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十几岁便进宫了,在宫里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她稳坐在这个位置上,谁都拉她不下。二十年,顾影怜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木美人冲着我伸出了两根手指,然后忽然吐出一口气,又像是轻松了一般:“不过好在,苏迁死了。” “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话?”我问她。 苏白是什么样的人,苏迁是什么样的人。那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虽然与苏白交恶,但是却也没什么冲突的点。 木美人道:“你小产后,这宫里,最受宠的便是苏白了。赫连琉璃不过是皇上的一个丫鬟,不足为虑。但是苏白不一样,她本就在宫里势大,此时多了皇上的恩宠,你能想象,这宫里今后的日子吗?”木美人攥着拳头,声音有些发颤:“本宫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的恩宠,被她苏白一个人夺走!顾影怜,你跟本宫联手,只要搬倒了苏白,本宫答应你,绝对不会再与你为恶。” 我嗤笑一声:“木美人,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找我说这种话了。我不是傻子,吃个一次的亏,怎么可能再吃第二次?况且那苏白就算是得宠了,与我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去纠正一下皇上的喜好?” “没关系?那如果苏白当了皇后呢?”木美人瞧着我道:“最近外廷不断的催促着皇上立后。这个节骨眼上,你、我、赫连琉璃、还有苏白。我们四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立后的标准。那现在你失宠,本宫被贬,赫连琉璃不问宫中事,而苏白得宠。你告诉本宫,谁……最有可能当上这皇后?” 我微微一怔。 皇后。多么遥远的字眼,若是李忱有一天,八抬大轿十里桃花的去迎娶那苏白……他在马上坐,她在轿中笑。我突然觉得一阵窝心,仿佛想是被谁剜了心一样的疼痛。见我眉头紧皱,那木美人似是见到机会了,又开口道:“只要你帮本宫扳倒苏白……你在四苑若有名望,本宫的木家便在外廷在给你名望。你看如何?” 说着,木美人叹了口气,眼睛瞟向门外,开口说道:“那一年本宫入宫,刚进宫,只是最不起眼的采女。我咬着牙耐着性子,不愿意使家里的权力。想要一人努力得到皇上的恩宠。但是你知道那有多难吗?顾影怜,被打巴掌而已,本宫当年受的苦,是你现在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之多!可最终,皇上还是看上了本宫。本宫的容貌,是这后宫最漂亮的,本宫的舞姿,是这后宫最美的。之后我一步登天,从二品芳仪,渐渐的爬上了一品正妃的位置。可是皇上终究不是本宫一个人的,这宫里的妃子,毛毛雨般的多,就像是浇在了本宫身上一样,让本宫难耐至极。他今晚住在这个妃子那里,明晚又住在那个妃子那里……” 木美人转过头,瞧着我:“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够安安稳稳的只爱自己一人?” “你知道一夜有多长吗?”木美人又问。她指着自己,开口道:“本宫知道。因为本宫,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从天黑等到天亮。我不许有人比我更爱皇上,不许有人比本宫更受皇上恩宠。哪怕你说我自私也好,还是病态也好。这就是本宫的态度。” 木美人仰着下巴,无比高傲的说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欲出笼 到最后,我也没答应木美人的要求。或者说,我还没想好该不该答应她。大概就是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她再等一等。似是见我无意,木美人也没有多言,起身便离开了哑阁。倒是那把刀,放在了我那里。 “姐姐,那木美人说话可不能信,你可要小心谨慎一些,莫要着了她的道了。”薛芙皱了皱眉,开口跟我说道。我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姐姐心里有数。那木美人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她若是还有些脑袋,便不会再与我为敌了。怎么说,姐姐现在也是一品贵妃。她木美人,犯不着与我为敌。” “姐姐有数那我便放心了。” 薛芙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方才那木美人说什么白水逢跟徐蔻,似是指她们两人受罚,是我们做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看向薛芙,开口问道。 薛芙怔了怔,朝我微微一笑道:“大概也是她随口想起来污蔑我们的吧,她宫里的人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看姐姐还是别多想了。这几日姐姐身体不适,我跟月儿都忙着照顾姐姐了,也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了。” 薄月闻言也是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这几日,我跟薛姐姐都在宫里陪着娘娘,哪里都没去啊。” 我见她们两人否认,点了点头:“不是我们做的便好。这种事以后就算是碰到了,也不要惹火烧身。那木美人不是什么善茬,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姐姐头有些昏,先回房歇着了,若是有人来就先帮我招待着。别让他们吵到我。”我说完话,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便朝着自己房间去了。 “姐姐好好休息。” 薛芙跟薄月冲我行了一礼。 推开房门,只觉得一股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吹得我整个人身子一颤。我望向那屋子里坐着的那白发男子,一声不吭的走进去,反手关上门道:“下次再来的时候,把窗户关上。这屋子若是太冷了,我会住不下去的。” “你的孩子没了?” 公孙白看着我,轻声的问道。他的声音很冷,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样。我没说话,穿过他,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然后慢慢的坐在了床上。他坐在椅子上,偏头看向我,眼睛瞪着,似是想要从我口里听到些什么。我挑了挑耳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看着他道:“很重要吗?” 公孙白苦笑一声。确实不重要了,孩子都已经没了,现在说什么还有用?公孙白摇了摇头,说:“皇上回宫之后我便紧跟着回来了,因为有他在,我笃定你应该不会出事我,所以便回了天策府一趟。这才过了几日,没想到,待到我在回宫里的时候,便听到了如此噩耗。” 我说:“皇上毕竟不是神明。天灾能防,但是人祸难料。孩子,没了便没了吧。”我抚摸着自己重归于平坦的小腹,微微的笑了笑。我承认,那笑容似乎是有些苦涩,苦涩到了极点。我抿着嘴唇说:“若是无事,我想要休息一会儿,你先离开吧。”!%^* 公孙白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我,眼神坚定的道:“告诉我,事谁做的。” 我看向他,仍是方才那一句话:“很重要吗?” 他愕然,不知如何开口。 “我是皇上的妃子,若是有事,皇上自会替我做主。龙种没了,我也很伤心,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样?谁还能让我怎样?你想要帮我……公孙大人,你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帮我?”我看向公孙白,一字一顿的说道。终是被我刺了一刀,公孙白一脸发怔的看着我,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说:“是我不够谨慎了。”(!&^ 说完,公孙白挥了挥衣袖,衣袖里,夹着一支桃花。他手指捏着那根桃花,小心翼翼的递到我面前说:“这花是瞒着你爹从你家那后花园摘出来的。临走的时候让图恩给瞧见了,这厮忒不讲义气,见我摘花,跟疯了一样的扯着脖子喊。你是没瞧见,即便城下城下突厥大军压境,但你老爹却不管不顾,就举着刀在城上追着我砍。幸好小爷我跑得快,不然还真要让你爹给追上了。” 说完,公孙白便把那桃花枝交到了我手上。 我怔怔的看着手上的桃花枝,方才满腹的牢骚,方才满心的委屈突然在一念之间飞灰湮灭了。我掩着嘴轻笑了一声,看着手里的桃花,跟他说道:“你知不知道,那后花园的地下,就埋着我母亲的骨灰。幸好你就是折了一枝,若是多折了几枝,我父王说什么,也要砍你几刀。其他的事,能用酒说,但是南诏的桃花,可是多少酒都换不回来的。” “那我还真是失礼了。” 公孙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摇了摇头,轻笑道:“无妨,我一直觉得,相比起长安的桃花,南诏的要好看些。现在看见南诏的花,突然才发现,原来两者是一模一样的。” “我原以为你会一蹶不振,现在看来,你要比我想的强大的多。应该说,非常强大。”公孙白笑着拍了拍手,他看着我道:“就这样也挺好的。只是身子有些太瘦了,要养养的。” 我闻言笑了笑。 “待过些日子,便带我出宫吧。” 沉默了许久,我忽然开口说道。 “嗯?”公孙白一愣,歪过头看向我,他似是有些迷糊。又或是没听清我说的话,总而言之,他看向我的眼神,很是困惑。 “我说,过些日子,便带我出宫吧。”我又重复了一遍。 公孙白问我:“你可想好了?” 我点了点头道:“若不是身子有恙,我明日便想着要离宫了。不过这样也好,待到精神好一些的,再走也不迟。只是那件事你调查的怎么样了,可有些眉目?” 见我说话的语气不似玩笑,公孙白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眉目自然是有的,那王璞,被我天策府探子发现最近在鬼市出没。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王璞是不是愿意跟我们合作。经过我调查之后,我才发现,王璞当年离开长安城之后,就连妻儿都没有携带在身边。如果不是他身上没有什么大秘密的话,我相信他也不会走的那么匆忙的。只不过,想要把这个秘密从他的嘴里撬出来,有些难。” 我抿了抿嘴唇道:“这件事只能随遇而安,我们现在无论做好什么样的准备,到时候肯定也会有我们难以预料的事发生……还有,那鬼市是什么地方?” 公孙白闻言笑道:“是个牛鬼蛇神聚集的黑市,常年都是些孤魂野鬼在那里游荡。王璞当年从宫中离开,自然不能再打以前的名号了,而且让我们天策府发现的比较震撼的消息时,事到如今,王璞竟然还是刑部上挂名的通缉罪犯。” “什么?通缉罪犯?”我看着公孙白,有些发怔。当年名满长安的太医令,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了大唐的通缉犯。这种带着些翻转的滑稽,简直是让我不知所措。公孙白点了点头,皱眉道:“我让人查阅了一下当年的档案,王璞的通缉令是在他离宫一年之后突兀的发出的,且罪名是欺君。这就有些意思了,当年王璞离开长安的时候,匆匆忙忙就连妻儿都没带,现在想来,他应该也猜到了,有人要封口。” “当年先皇之死搞得朝野上下都人心惶惶的,如果可能,我猜测肯定是王璞发现了什么,不然的话,以当年王璞在皇室的号召力,就算是刑部朕要抓他,也要先问过太后才对。”公孙白摸了摸下巴,有理有据的分析着。但是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此时听得更是头都大了。 我摇了摇头,开口对公孙白道:“公孙大人,明日我便去找皇上。待到太医说我身体无恙之后,我便跟你离开。这件事……我希望能得出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 “放心吧……”公孙白对我保证的说了一声,紧接着,他又道:“对了,听说因为你小产的事情,李忱封了你一个‘贵’字?” 我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公孙白笑道:“这是好事,也不是件好事。现在宫里情况不如以往,苏白的哥哥战死在前线,父亲也病死在了政务之下。按照道理来说,这个‘贵’字,应该是苏白的。现在加在你的头上,外廷难免又要有话说。你最近以养好身体为主吧,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了。待到了能出宫的时候,我自会来接你。” “等等,苏白的哥哥战死了?”我有些讶然,以前从未听过,原来苏白还有一个哥哥。 公孙白想了想,对我道:“苏家有三子,老大是苏木,老二便是苏白。苏白的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苏文远。他们这三人,被朝中人称之为虎狐狗。有趣的很。” “虎狐狗?”我好奇的看向公孙白。 公孙白微微一笑道:“苏木从军,杀敌英勇颇有大将之风,率军作战犹如猛虎,顾为虎。而苏白则是深居后宫十数年,城府颇深,无论是布局还是算计,知道些情况的人无不拍手称赞。再加上苏白下的一手‘妖棋’,顾为狐。而他弟弟就显得平庸的多了,无论做什么都要指名道姓的带着苏家,且玩世不恭无恶不作。虽不为朝中人,但是朝中人哪个都知道他。故为狗。” “呵,还真是有意思的一家人。话说回来,你方才说……皇上封我这个贵字,恐有人说闲话。难不成,要嫌指到先祖?”我皱了皱眉,这大唐上下,出了名的贵妃,可就一个人。 公孙白弯了弯唇,轻声道:“放心好了。皇上连一个苏妲己都容得下,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杨玉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章 他眼中的所有 这些日子,宫里大多都在流传着一句话。那便是苏白重新得宠了。若是听人提起,洋洋洒洒的要说上一天才可,大抵便都是说什么从苏白刚进宫到如今,大起大落,如今修成正果真是可喜可贺。而这些话大多都是从南苑传出来的。起初只是零零散散的一点动静。现在就像是纸里面的火了,再也包不住了。 李忱在苏白的白玉宫里,再过几日,便要住半个月了。我听旁人说,这半个月来,除却正常的早朝之外,李忱从没有离开白玉宫一步。而苏白,更是被皇上滋润的格外美艳动人,听说,光是看上去……就像是年轻了十岁一样。 “哼,都是胡扯。” 薛芙哼了一声,安慰我道:“娘娘,这外面说的,肯定都是骗人的,什么年轻十岁,都是鬼话。苏白不过是想让这四苑的人都知道皇上再一次宠着她了。姐姐你千万别伤心,皇上过些时候,肯定便会腻的。” “傻丫头,我伤心什么。”我不动声色的掩下心中的那抹痛意,摸了摸薛芙的头,微笑道:“这皇上宠谁,不宠谁,那都是别人说的话,咱们自己是做不得主的。没什么可伤心的,这后宫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去叫太医来,给本宫把把脉。”薄月眨着眼睛,在一旁道:“娘娘,前些时候你跟月儿说要出宫的事,是真的啊。” 我点了点头。 看我点头,霎时间,薄月这丫头瞬时泫然欲泣,就仿佛是被谁欺负了一般:“娘娘出宫能不能带着月儿啊,没有月儿服侍娘娘,月儿总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我轻轻一叹,对着这孩子说:“傻丫头,姐姐这次出宫不是出去玩耍的。若是可以的,怎能不带着你?你好生在宫里待着,跟芙儿看好家。姐姐过些时候自然会回来陪你们过年的。” “那娘娘可别骗月儿。”薄月擦了擦发红的眼睛,小声说着。 薛芙也安慰着她:“姐姐什么时候骗过咱们?听话。来,跟我出去寻太医去,让姐姐好好歇息歇息。”与薄月相比,薛芙自然是要懂事些的。她微微一笑,拉着薄月的手,起身便向外走去。薄月点了点头,抽泣了两声,便不再哭了。 我在身后看着她们两个人,只觉得心里很是舒服。自打进宫起便跟着我的,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 “皇上,你看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苏白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长裙,腰间悬着一块翠绿色玉佩。那白裙犹如白雪般清澈,裙摆上更是落着点点红梅。李忱坐在椅子上,抬手饮了一口茶水,他看着苏白,轻笑道:“你就不怕冻着,这天气这般冷,再好看的衣裳,也穿不出去了吧。” 苏白轻轻一笑,在原地一转,那飘摇的裙摆也紧跟着旋转了起来,红色与白色相互辉映,好不漂亮。 “再好看的衣裳,也是穿给皇上一个人看的。皇上若说好看,那妾便穿着了。”苏白坐在李忱的身旁,笑盈盈得说着。这几日,大概是苏白最开心的日子了。重新受宠,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苏白顿时觉得有一种一步登天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睡着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喜欢一抬手,便能摸到那个人的脸。她不用在费心费力的想着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神情。 因为他就在身边,真真实实。 “好看。”李忱放下茶杯,说道。 苏白闻言一笑,捻着裙摆曼声道:“皇上喜欢便好了。” “你素来喜欢白色,这宫里但凡是能弄成白色的地方,不会有一点白色。不过这样也不错,以前朕还不觉得,现在蓦然回首,到发现你真的跟白色很配。”李忱卷着一缕苏白的轻柔发丝。苏白是一个城府心机深不见底的女子,有关于这点,其实李忱比谁都清楚。 但是同样的,苏白在李忱面前,也比谁都更加的纯粹,比谁都更加的清澈。就像是一汪泉水一样,或许表面上是污秽不堪的。但是将手伸到水中,却仍是清澈见底。不过,苏白的这份纯粹,也就只有在李忱身边才会显现。在别人眼中,苏白,还是那个苏白。 “原来皇上也会关心臣妾。”苏白捂着自己的心口,轻声的说道。 李忱嗯了一声,手指捻起杯子,用嘴唇轻轻的沾了沾:“过几日,朕就要回去了。宫中政事也不能全都交给琉璃去做。她身体本就不好,又喜欢逞强。这四苑之中,但凡有大事,还需要你多做决断。如果需要有什么难以处决的事情,便去找母后解决。” 李忱揉了揉太阳穴,很长一段时间,他是不可能再在后宫掺杂什么精力了。边关战事越来越紧迫,且宫内也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李忱并不反感贪官污吏,相反,李忱觉得,只要拿捏得得当,这些贪官污吏的办事效率,往往要比那些两袖清风的官员好得多。 但是李忱同样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有些时候,这人若是太慈悲了,反而会让人觉得懦弱。李忱平日对外廷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想来,也确实到了应该洗牌的时候了。 “报!” 苏白正打算跟李忱说些什么,忽然,自门外跑进来一个太监,跪在李忱跟苏白的面前。“什么事。”苏白皱了皱眉,本来是跟李忱两个人的独处,被人打断,让她觉得有些不满。 “回皇上,娘娘。贵妃娘娘求见。” “贵妃?顾影怜?”苏白一怔,她不知道,这顾影怜到她这里,是要做些什么。她平日里便与顾影怜交恶,就连话都极少说,此时……她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让她进来。”李忱先开口道。 “嗻。”那小太监应了一声,极快的退了下去。 “皇上……”苏白抬起头看向李忱,心里似是有些担心,也有些顾虑。 没多久,在李忱的眼中,那一袭朴素白裘的女子,缓缓的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她比以往瘦了一些,脸色也越发的苍白了。李忱看着那张脸,就连嘴唇,都变的不再红润。他心里微微一疼,似是想要伸出手去问一问她过得怎么样,但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缓缓的举起茶杯,想要用喝茶,来掩饰中自己内心的骚动。 “妾见过皇上。” 顾影怜轻轻的跪下。 “平身。”李忱回她。 同为一品正妃,顾影怜自然是可以不向苏白去行礼的,所以她起身之后,便只是向苏白点了点头。 “不知道今天妹妹来找姐姐有什么事?这些时候没见……妹妹也越发的清瘦了啊。”苏白朝着顾影怜笑了笑,她们确实有些时候没见了。 “我今天不是来找惠妃你的,而是来找皇上的。”顾影怜轻柔的说着,顿了顿,她又接着道:“现在宫里人都知道皇上在惠妃你这,所以我就没去御书房那边看了。没曾想,还真的让我看到了。” 见顾影怜这么一说,苏白的心情也不错了起来。应该说,相当不错。宫里人都知道,这就表明了,现在宫里面大多数人,都知道了皇上对自己重新恩宠的事了。苏白微微一笑,袖子轻轻的抚在了膝盖上。 “贵妃,找朕何事?”李忱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 顾影怜挑了挑耳边的发丝,面无表情的道:“方才妾让太医把了脉,太医说妾的身子好了不少了。所以妾想请求皇上,准许妾出宫一次。” 李忱突然一怔,继而用力的攥起了拳头。他看着顾影怜那漠然的眼睛,心里仿佛被万箭穿心了一般。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出宫,贵妃为何想要出宫?”李忱看着顾影怜,他心里此时是燥热的,他很想大声的质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但是他最后仍是沉默着。仿佛把胸腔里所有的愤怒,都爆发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妾想要出宫,去寻找一个真相。皇上应该知道的……”顾影怜抬眼,看了一眼李忱。他的身子微微一颤,有些像是控制不住的发抖。李忱想了想,轻声说了一句:“如果朕不同意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努力说下的这句话,他看着顾影怜,这个女人也看着她。最后,她不带任何犹豫的跪在地上,朝着李忱磕了一个头。一言不发,就那么跪在那。 死谏。 李忱突然感觉到胸口里一阵疼痛。他怎么不明白,那件事的真相,对于顾影怜有多么重要。但是他很怕,若是知道了那个真相,他们两个人,这辈子便再无瓜葛了。李忱攥着手里的茶杯,一动不动的,就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 “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这样长跪不起,与那些迂腐的大臣们有何区别。再说了,那宫外有什么好的,你非要惹恼了皇上,太不明智了。”苏白摇了摇头,出言道。她不是木美人那种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说话的疯子,她知道应该怎么去击垮,或者是去中伤自己的敌人。 “妹妹你先起来,姐姐会替你跟皇上说的。”苏白说着,还不忘拉了拉李忱的袖子。 “如果皇上担心妾的安全,那请皇上放心。这一次妾会请公孙大人保护妾一路平安。如果皇上担心的不是这个,也请放心。若是妾所得答案,非妾所愿。妾……愿以死谢罪。”顾影怜没有受到苏白的影响,她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抬一下的说着。 “胡闹!”李忱几乎是怒吼着说出来的,他眼睛通红的看着顾影怜。以死谢罪?什么以死谢罪?你顾影怜也学会那外廷一帮混账大臣们的以死相逼了?李忱想着,竟然猛地把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因为太过于用力,精致的酒杯,竟然在李忱的巨大力量下被捏的变了形状。 他眨了眨眼睛,紧紧的咬着牙,仿佛在下极大的决定一般。他看着,就那么看着顾影怜。 “是不是非要离开,你才算满意。” “是。”顾影怜干脆利落。 李忱冷笑,一挥手道:“好,朕回宫便给你下一道圣旨。现在……滚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抓捕 “皇上,这顾妹妹要出宫,去找什么……东西?”苏白贴着李忱的身子,娇柔的说道。虽然顾影怜离宫对她而言有不小的好处,但是苏白却还是很好奇,顾影怜到底是因为什么,选择了离宫。按照常理而言,顾影怜可不是傻子,她肯定明白,离宫,对一个妃子来说,便是意味着要失宠。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总不会粘着一个人,尤其是在你离宫之后,皇上,便就更没可能在念着你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顾影怜放弃皇上对她目前的宠爱,而想要离宫。苏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实在是想不通。 “别问你不该问的!”李忱冷哼一声,然后整个人便径直向外走去。苏白有些发懵,她万万没料到,皇上竟然会火了……自己现在可什么都没说呢啊。想着这几天李忱对自己的温存,苏白皱着眉,皇上突然的变化,一定是因为顾影怜。咬了咬指甲,苏白叫来绿珠,吩咐道:“你代本宫去给刘大人传个信,告诉他,务必要搞清楚顾影怜要出宫做什么!现在就去!” 绿珠领了命令,二话不说,便朝着宫外去了。 …… 出了白玉宫的门,我便回到了哑阁。既然李忱已经同意了,那么其余的事,便再也不需要我费心了。李忱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哪怕他嘴里生生唤着让我滚,不过这诏令,还是会下来的。 不过,当我回宫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刚刚进了哑阁的门,只见薄月在屋子里哭的已经不成了样子,刘星跟小杜子两个人在她身边不停的安慰着。我走过去,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了!”小杜子攥着手,红着脸,一脸焦急的看着我。我担心薄月,走过去瞧着丫头,谁知这丫头一看见我,竟是直接哭的昏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我皱眉道。 “回娘娘,薛娘娘被皇城卫带走了!”小杜子瞧着我,哭的似是个泪人一般。 “你说什么?”我看着小杜子,瞪着眼睛。皇城卫素来不参与后宫之事,怎么能私自就把薛芙带走呢?我心里不服,忍不住皱眉道:“皇城卫受外廷管制,我后宫是直接听命于三妃跟皇上。他皇城卫有什么资格,说抓了我的人,就抓了我的人!” “娘娘,这一次,薛娘娘是因为滥用私刑被捉的。皇城卫的首领换了人,我们天策府也插不上话。而且……”刘星欲言又止。我脸色一白,嘴唇已是开始发抖,我连忙开口问道:“而且什么你快说啊!难不成要急死本宫?” 刘星道:“皇城卫是带着三公手谕来的,说是刑部那边都立了案了。娘娘若是想要救薛娘娘,现在可就要抓紧了。若是过几日送到外廷了,娘娘再想要插手就难了。” 听刘星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是心急如焚。往常,皇城卫之所以对公孙白唯命是从,一些程度上是因为公孙白的身份。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尉迟温本人对于公孙白的敬仰。此时皇城卫换了首领,想来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到我宫中抓人,势必也是无惧于天策府了。毕竟刘星本身就是天策府的将兵,在这整个四苑之中,除却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妃子有资格让天策府的将兵护卫。天策府的将兵是受公孙白直属管辖,无视刘星,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便是无惧于公孙白了。 “他们把薛芙抓到哪去了?”我顿了顿,沉声问道。 “回娘娘,大概是把薛娘娘先送到皇城卫的大营里去了。小奴在薛娘娘被抓走之后,打听了一下,听说是有人泄了密,这才让薛娘娘受了这囹圄之苦的。”小杜子在我身边说了一句。 我皱了皱眉,自打我被李忱破格升到了贵妃,这宫里地位能够与我平起平坐的,便就只有赫连琉璃跟苏白两个人了。所谓树大招风,想来,这泄密的人,也是奔着我来的。 “滥用私刑,我怎不知道薛芙何时滥用私刑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小杜子你照顾好月儿,刘星,你跟我去一趟皇城卫的大营。”我说着话,人便已经向外走了。 “等等……娘娘。”刘星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回头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娘娘,薛娘娘,确实滥用私刑了……” “你说什么?”我看向刘星,用一种极其困惑跟惊讶的语气问他。 刘星想了想,然后跟我说了一遍薛芙带他去杀白水逢并且将徐蔻截舌的经过。我听了这话之后,几乎是浑身冷汗直流,我万万没想到,薛芙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瞒着我做了这样的事。“若真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啊。”小杜子在一旁焦急的说道。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开口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把薛芙救出来。”说罢,我便出了门。 那皇城卫的大营,其实并不是皇城卫真正的大营。而是一个分营,这大营主要供这些驻守在四苑的皇城卫居住办公之用,我以往虽然听说过,但是却从未去过。我上了轿子之后,还是刘星领的路。待到了地方,只见这所谓大营,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院子罢了。这院子里有三间屋子。居中的最大,两侧的稍小,四周由长廊连接,一眼看上去,颇像是冷宫的规格。 门口两个身穿金色甲胄的皇城卫立在大门左右,手上持戈,见我要进去,手腕一抖,两杆长戈便交叉在了一起,挡住了我的去路。 “皇城卫据营,来者止步。” “叫你们家大人出来。”我瞧了他们一眼,轻声说道。 两名皇城卫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心里有气,皇城卫的固执是出了名的。因为他们之前的首领是尉迟恭,尉迟恭训练他们的时候,便多多少少的带了些天策府的规矩。只是我现在担心薛芙,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情去等他们传话,我轻喝了一声道:“本宫乃一品贵妃顾影怜!你们若是不让不报,休怪本宫不给你们皇城卫留脸面了!” 我话音一落,那两名皇城卫便有些慌了。 “不知是贵妃娘娘驾到,请娘娘恕罪。”他们朝我一般,单膝下跪。我懒得理他们,问了他们首领在哪之后,便冲了进去。刘星跟在我后面,紧随其后。那两名皇城卫起先还想要拦一下,但是当看到刘星手上腰牌的时候,便不再多言了。一个一品正妃,一个天策府将兵,这样的身份,可不是他们区区皇城卫士兵能惹得起的。 我进了那院子之后,奔着中间的屋子便去了,不同于这大营的外面,院子里,是没有一个皇城卫守着的。我推开那屋子的大门,刚一进去,便听到了一阵阵刺耳的惨叫声。原来这中间的屋子,是囚房跟刑房! 我刚一进来,那屋子里面的几名皇城卫便偏头朝我看了过来:“你们是什么人!怎敢擅闯我皇城卫囚房!”那人瞪着眼睛,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 我环视了一眼四周,这地方确实与冷宫差不太多,只是比冷宫明亮了不少。这整间屋子的四面,有三面都是放着一个接一个的铁笼,兴许是因为时间久了,这些铁笼子上面,都已经锈迹斑斑。在中间的空地上,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几名皇城卫守在四周,我眼睛看过去,有两个人似是被绑在了十字桩上,在他们的对面,正坐着三个人。 我没有理会那问我话的人,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我刚走到那十字桩附近,顿时脸色大变。只见薛芙整个人被绑在了桩子上,浑身上下被皮鞭抽的遍体鳞伤,人都已经昏了过去。那厚实的袍子被换成了白色的囚衣,此时已是破烂不堪,鲜血淋漓。而在薛芙旁边那根木桩,则绑着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被摁住了手脚,被不停的抽打着下身跟肚子。此时惨叫不已,脸都是煞白的。 我看着薛芙的惨样,眼睛顿时就红了,当时便吼道:“你们怎么敢对后宫妃子擅用刑罚!是谁给你们的权力!”说着,我便让刘星去放人。天策府将兵,一向对朝中所有军队不屑一顾,刘星瞥了一眼旁边的几个皇城卫,将手中长枪挂在身后,便要去解开薛芙手上的绳子。 “哎……慢着,你是什么人?连皇城卫的囚牢能敢闯?难不成是来劫狱的不成!来人啊,给我拿下!”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白面无须的老者一抬手,周围的那几个皇城卫便朝我走了过来。那老者一身黑衣,长得格外削瘦,面白无须,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眶内,看模样,像是个太监。只是他手上不知为何,还带着一个扳指。他手上的扳指明显用于骑射所用,而一个太监,是万万没有资格去接触这些东西的。 在那老者的身旁,分别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跟一个年轻的女子。那中年男人外表粗犷,身材看起来也是高大无比,他的身上挂着金色的盔甲,脸上还长着一圈的络腮胡子。看模样,他应该就是接替尉迟温的皇城卫新首领了。而那年轻女子,脸上梨花带雨的,似是哭过一般。她一身粉衣,依偎在那老者身上,一脸的楚楚可怜。 “本宫乃皇上亲谕一品贵妃顾影怜。我看你们谁敢动手!”我轻喝一声,瞧了他们一眼。“好大的胆子!在四苑还敢用外廷的一套刑罚,你们可上报皇上?若是没上报,本宫回头定会跟皇上名言,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皇城卫还有何脸面!”说着,刘星此时便已经将人放了下来,而我面前坐着的这三个人,似是也被我的话吓到了,一时之间一言不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受刑 “哦,你就是那南诏来的公主。呵呵,老臣……” 那老者站起来,微微一笑。 “吏部尚书,苏涤。”我看着他嘴里那颗黄灿灿的金牙,立刻便想起了他是谁的。官至三品,苏迁胞弟,进宫前不过是江南道上一个卖布的商贩,靠着苏白的关系,千金散尽,换了一个吏部的员外郎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随着苏白跟苏迁在朝中地位不断扩大,这苏涤也因此水涨船高。此人极为贪财,且性格卑劣,喜好年轻女子。传闻光是妾就拿了八房。 我冷冷一笑,我说此人怎么见了我不下跪不作揖甚至连礼数都不行,原来是有苏白做靠山。 “你们做事,本宫不愿干涉。但是这薛芳仪是我宫里的人,你们也岂敢说动就动?就算是真要扣押起来,可有皇上的圣旨?”我看着那苏涤,一字一句的说道。那苏涤眯了眯眼睛,还未开口,在他身旁那魁梧的中年男子便站起了起来,冲着我说道:“皇城卫有皇城卫的规矩,娘娘你若是旨意要把薛芙带走,那就休怪末将得罪了。” 那如山的体格站在我面前,给了我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人我一定要带走,难不成,你们还打算强留下不成?本宫说过,要抓人可以,带着皇上的圣旨来。”说罢,我便要转身离开。可是万没想到,我刚刚转身,只见那几名皇城卫,竟然已经将我们包围了起来。我气急道:“刘星,你带薛芙先走,本宫到想看看,他们敢不敢抓我!” “娘娘,刀剑无眼,你这千金之躯若是受了什么伤,老臣可担待不起。”苏涤微微一笑,然后突然开口:“抓住贵妃娘娘,将薛芙给我绑回来!”听了苏涤的话,那魁梧男人一挥手,只见那几名皇城卫二话不说便朝我们抓了过来,根本就不管什么身份与否。我本来是想反抗一下的,但是奈何我一个弱女子,怎能跟训练有素的皇城卫挣扎?只一个照面,就被擒住了手脚。但是他们到底还是在乎些我的身份,力气倒不是用的很大。 反观刘星,他本为天策府将兵,功夫要比这些皇城卫高上不止一筹。但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手上还拖着一个受伤昏迷的薛芙。刘星猝不及防的被一人用枪杆戳中了后背,紧接着,就被逼的动弹不得。而薛芙,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被那魁梧男子伸手一抓,拎了回去。 “呸。”刘星被几个皇城卫摁住胳膊,狠狠的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白火都,你也配当个男人。” 原来那魁梧男人的名字,叫白火都。 “哦?小将军这是什么话,难道本将有什么事做的不妥?”白火都咧开嘴笑了笑,他走上前,突然伸出一拳重重的打在了刘星的肚子上,砰的一声闷响,连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刘星表情痛苦,忍不住弓着腰干呕了起来。“如果你有那个本事,就叫公孙无策来。你们天策府不是向来心高气傲吗,怎么,还折在了本将手上?”白火都捏着刘星的下巴,眯着眼睛说道。 刘星咬着牙,嘴角还溢着鲜血。身为天策府将兵,他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方才如果不是怕伤着薛芙外加担心我这个主子,以他的本事,就算不敌,也可以轻松的全身而退。 “你们干什么!敢当着本宫的面殴打本宫的人!放开我!”我作势便要挣脱身后的皇城卫,他们虽然受命擒住我,但是也不敢用力。只不过我被攥住了手臂,就连肩骨都受制,饶是我百般挣扎,却还是难以挣脱。 “顾贵妃,你这样做,可是有失了你贵妃的身份啊。”!%^*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在我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当我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我几乎全明白了。所谓的滥用私刑,什么皇城卫吏部尚书……原来都是苏白,诱我上钩的诱饵!我咬着牙,怒喝道:“苏白!” “滥用私刑,可是大罪。昔日施美人被鸩杀,林玲珑惨死在冷宫。到了今时今日,便是连徐蔻跟白水逢都遭了薛芙的毒手。这薛芙视大唐律法何在?还是说,这本就是你顾贵妃指示的?”苏白缓缓的走到我身边,她高傲的抬着头,眼睛里透露着的,那让人觉得眼晕的得意。她又一次赢了,哪怕我已经是跟她平起平坐的一品正妃,但是她还是赢了。 在她旁边犹如侍女一般搀扶着她的徐蔻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指了指。我看的分明,是纯金色的。 “参见惠妃娘娘。” 在苏白身后,方才嚣张跋扈的苏涤跟那白火都毕恭毕敬的对着苏白行了一礼。苏白挥了挥手,看着我道:“你是不是还不理解,为什么,薛芙会被关在这里?”苏白笑了笑,指了指白火都:“她杀死的那白水逢,可是白火都大人的妹妹。亲生妹妹……”苏白走上前,伏在我耳边悄声道:“而徐蔻,是本宫的人,顾影怜,你焉能不败?”(!&^ “苏白,你竟然敢公报私仇!”我咬着牙,极其愤怒的看着她。我有些意外,我没想到薛芙竟然瞒着我,杀了这么多人。但是我细细想了想,却蓦然发现,薛芙所杀所伤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与我没仇的,没有一个不是曾加害与我的。看着那被狠狠绑在桩子上,遍体鳞伤的薛芙,我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哟,薛芳仪怎么睡着了?来人,给本宫弄醒了!”苏白冲着我笑了笑,然后有些惊讶的看着昏迷过去的薛芙,大喝了一声。白火都使了个眼色,一个皇城卫手里拎着一大桶的冷水,啪的一声,全都浇在了薛芙的身上。薛芙惨叫一声,猛地从昏迷中醒来。 “呵呵,薛芳仪的身子还真的硬朗。”苏涤双手撑着拐杖,冷笑着说道。 薛芙惊醒,然后向外吐了一口呛进口中的水。她惊慌失措的看着周围,然后一眼便瞥到了我:“姐姐!”薛芙略显虚弱的叫了我一声,然后又抽泣道:“对不起姐姐,是芙儿连累了你了。” “没事芙儿,等一下姐姐就去救你。”我连忙摇头,看着她那苍白无血的脸,心里更是心疼。我用力的想要挣脱我身后的束缚,却根本难以动弹分毫。 苏白笑了笑,走到薛芙的面前,她轻轻的用手指摸了摸薛芙的面颊,然后笑眯眯的说道:“还真是吹弹可破啊。”说着,苏白又瞧着我,轻声道:“滥用私刑残害皇上的宠妃,这可是大罪。进了冷宫,未必就一定要死,也未必一定要被人杀死。顾贵妃,这么大的罪,你想要怎么救?” “本宫会如实禀告皇上,你们队芙儿所做的一切,本宫都会一五一十的上报!苏白,你如果觉得你可以肆无忌惮,那你就错了!”我几乎是怒吼着的对着苏白大嚷。 “哦?肆无忌惮?本宫可从没这么觉得过。二位大人,你们觉得,本宫肆无忌惮了吗?”苏白轻笑一声,偏头问了一声。 “娘娘绝没有肆无忌惮之举。”白火都跟苏涤两个人,对苏白自是毕恭毕敬。 “苏白,你如果胆敢对我姐姐出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薛芙睁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的喊道。 “啪” 一声清脆到了极点的动静,苏白弯着嘴唇瞧着薛芙,冷笑道:“你现在是阶下囚,薛芙妹妹,要记着,该低头的时候,要低头。”说着,苏白扬了扬自己漂亮的眉毛,唤道:“白大人。” 我见薛芙被打,心里疼的要命,咬着嘴唇,不由的喝道:“苏白,你这便是滥用私刑!薛芙到底有没有滥用私刑,说到底也是要皇上自己做决定,你又是何人?胆敢替皇上做主?本宫……本宫一定参你一本!” 我咬着牙,想要挣脱我身后的束缚,但是却如何也挣脱不开。刘星在我一旁,更是只要一动,便要受一拳在背上,重重的一拳挥舞在他结实的盔甲上,没有伤痕,但是却已经让刘星吐出了几口鲜血。 “本宫受皇上嘱托看管后宫四苑,岂是你说无权便无权的?顾贵妃,虽然你与本宫一样同为一品,但是这权力,可大不同……丽妃为皇上操劳政事,从前的华妃也是专攻舞技负责门仪,而你……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苏白一脸冷笑的看着我,随后道:“白大人,本宫在这,为何还不做审?既然这顾贵妃也说她妹妹是冤枉的,那就让她在一旁好好的看着!” 说着,苏白便坐在了椅子上。 只见白火都一抬手,对旁边的皇城卫使了个眼色,那皇城卫抱了抱拳,竟从一旁取出几根被削的尖细的竹竿放到了白火都的手上。我闻言脸色大变,不由得喝道:“你要做什么!” 白火都瞧着我笑道:“娘娘,你不知道所谓针刑?” 一听这两个字,我浑身几乎一颤,我大声的喊着:“苏白,你竟然动大刑!” 苏白微微一笑,也不回我。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胳膊上犹如铁钳一样的束缚让我突然生出些一股子无力感。那指尖刺进手掌的肌肤,甚至就连鲜血都渗了出来。我咬着嘴唇,只恨着自己没有权力,根本就神秘都帮不了薛芙。我眼泪夺眶而出,看着面目狰狞的白火都跟狞笑的苏涤,更是浑身发颤。我只能看着,亲眼看着,我自己的妹妹在我面前遭受如此酷刑。 当白火都将那竹签刺入薛芙手指的时候,整个囚牢里响起来的不仅仅是薛芙的惨叫声,还有我疯了一般想要扑过去阻拦的挣扎声。可是我却被两个皇城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自知,苏白是因我受刑,因我受罚。若是我没有如此锋芒毕露,若是我早就手握大权,是不是现在的情况又大不一样。那锐利的竹签插入薛芙的手指之中,让薛芙浑身都在颤抖,她痛苦的忍不住发声惨叫,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放了她,求你。”我无力的跪倒在地上,眼中失了光芒般抖着嘴唇求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 “顾贵妃,你再说什么呢。这就认输了?”苏白终是站起身子,看着我道。 “姐姐……你别求……她,薛芙……没事……”薛芙咬着牙,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若是换了从前,她都不知要哭昏过去几次。 “大言不惭,再审!”苏白脸色一冷,扬着眉毛道。那白火都说着,便将手中竹签又探入了几分,薛芙惨叫一声,浑身发颤,在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在她身边的白火都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取出另外一根竹签,等待着苏白的发话。这已经不是什么审问了,而是变成了刑讯。薛芙宁死不从,而另外一个也没想着屈打成招。从最开始,苏白的念头,便是要让我低头,便是要让薛芙受刑。 “求求你放了她,求求你。”我看着苏白,不住的哀求。我实在是看不得,薛芙这般受苦的模样。在我一旁的刘星也紧紧的攥着拳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哦?这放了薛芳仪的事,本宫可做不了主。这可是要由皇上定夺的。不过看着你顾影怜跪在本宫身前,本宫这心里,还真是高兴的要命呢哈哈。”苏白掩着嘴唇,大声的笑着,那笑声之中不乏得意嚣张的意味。而我却不能言不能语,只能乖乖的跪在她的身前,低着头颅。 “白大人,虽然你身负血海深仇,不过这人啊,还是别弄死了,等皇上下了命令之后,你再好生‘照顾着’。现在,就给我们顾贵妃一个面子吧。”苏白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那白火都点了点头,噌的一声,便把薛芙手指上的竹签拔了出来。我抬起头,看得分明,在那伤口之上,向外喷涌而出的血液,如泉水一般,抑制不住。 薛芙身子发颤,哪里还有一点力气说话,更别提抬头了。先是被打了一顿,然后又是冷水泼了一身,如今又是针刑。十指连心,她所承受的痛苦,是我难以想象的。我咬着嘴唇,从嘴里挤出一声:“多谢惠妃娘娘。” 我刚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在门外,传来了吱呀一声,一阵耀眼的光亮从门外照射进来,驱散了门中所有的阴霾。白火都一脸惊骇,连忙转身大喝道:“何人敢擅闯皇城卫禁地!” 我抬头看去,只见两个白发男子,犹如长枪般的立在门口。 “是朕。” “参见皇上!” 所有人,对着那门外的人,跪拜恭敬。待到门外的皇城卫回首将大门关上,他们二人,才渐渐的看得明白屋中发生的事,公孙白一脸的愤怒,顿时冷声道:“白火都,你不小的胆子啊!”他攥着拳头,冰冷的扫视着白火都。而李忱,则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发生了何事?” 旁人还没来得及解释,苏白便走上前,揽着李忱的胳膊,极其娇柔的将事情的发生经过叙述了一遍。不过屈打成招变成了宁死不从跟心怀鬼胎。她们的冰冷无情变成了秉公执法被逼无奈。而我,则是指手画脚不守规矩的那个。 “将军……”刘星嗓音沙哑的说道。他此时没有觉得一点委屈,只是觉得丢人,丢天策府的人。 “你们怎么查那薛芙跟我没关系,但是我天策府的人你们也敢动,胆子是不是太大了。”公孙白慢慢的走到刘星身边,看着地上那一滩醒目的鲜血,冷声道。话音一落,公孙白扭过头看向白火都,眼神锐利。白火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道:“本将只是……只是遵照律法,替皇上办事,有何不妥!你天策府的人胆敢触及我大唐律法,定罚!” “好一个遵照律法。”公孙白冷笑一声,然后回身猛地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其中一个皇城卫的脑袋上,砰的一声,结实的拳头隔着头盔,凶猛的砸在那皇城卫的太阳穴上。只一个瞬间不到,那皇城卫便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而另外一个皇城卫,还没等拔出武器自救,便又是一拳被公孙白凿在了面门上,直挺挺的向后仰了过去。 “这就是我天策府的规矩,你不服,就来跟本将讨话说。”公孙白冷哼一声,又冷眼看着钳着我的皇城卫:“还不滚!”那两名皇城卫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将我松开,向后退了一步。再看白火都,已经是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想要发作,却又不敢的模样。李忱云淡风轻的目睹了事情所发生了一切,然后开口说道:“薛芳仪是滥用私刑,但是在朕看来,你们,似是也在滥用私刑。而且,朕的贵妃跪在地上,苏大人你却站着,朕不解,不知能否给朕解释看看?” 李忱低着头,把玩着苏白的白皙的手指。她能够感受到苏白体温的变化跟身体的僵硬。只是他没有吭声,就只是那么默默的,仿佛漫不经心一般。苏涤被李忱这话问的一懵,不知当如何是好,只当是颤抖着,一言不发。 “苏大人不必这般紧张,这些年你做吏部尚书,可是给朕推了不少了的烦心事,便是连朝野之上,多半能人也是你力举上来了。朕颇为欣慰。”李忱笑了笑,松开苏白的手指,双手交叉在后背道:“所以……拖出去,斩了。”李忱话音一落,从门外立刻冲进来两名皇城卫,二话不说便带走了苏涤跟他身边的女子。苏涤整个人都懵了,他完全没料到李忱会突然下令杀他,并且……用的还是白火都的人。 莫说是苏涤,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公孙白之外,没有一人脸上没挂着震惊之色。一直到苏涤被拖出了门外,才从嘴里喊着冤枉啊陛下这样的话。 “皇上……” “若是惠妃你想去给苏大人送最后一程,朕准了。”李忱一脸柔和的看着苏白,轻声道:“这些年贪赃枉法,魏謩放在朕案头的折子都堆起来半臂高了。况且今天这事,朕很不满意。”李忱说了一声,似是解释方才他的所作所为。他皱了皱自己精致的眉毛,慢吞吞的说道:“给朕守着这后宫的规矩,你辛苦了。” 他拍了拍苏白的手,而苏白,也是勉强一笑。谁都看得出来,李忱表面上的的确确是杀了这吏部尚书,但是暗地里,却是抹杀了苏白。只是他说话,没有人敢不听,也没有人可以不听。不过是杀鸡儆猴,在场的这些人里,可没有一个傻子。 “皇上,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接着审薛芳仪了……”苏白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她瞥了我一眼,冷笑一声,揽着李忱胳膊的手臂,也紧了一紧。 “皇上,不必审了。”我突然开口道。 “哦?不必审了?” 李忱扬了扬眉,看着我。 “是……因为一切,都是妾做的,与薛芳仪无关。”我突然跪在地上,朝着李忱叩了一个头。 “你说什么!”苏白大喝一声,瞪着眼睛看着我,她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替薛芙顶罪。这不是什么小罪,欺君罔上……滥用私刑……残害姐妹……这罪,足以判死刑了。就连李忱都有些发愣,看着我道:“朕希望你跟朕说的,是个笑话。” “启禀皇上,妾不敢欺瞒皇上。施诗是臣妾亲手鸩杀,白水逢跟徐蔻也是妾逼迫刘星跟薛芙去做的。妾没有半句假话,这里面的事情跟薛芙没有半点关系,全是妾一人所为,请皇上明查。惠妃娘娘误会薛芙,受罚的应该是妾才是,往皇上可以网开一面,可以放了薛芙……”我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平淡而又真切的开口说道。 李忱笑了笑,他摇了摇头,仿佛完全不认识我一样,他指着我道,犹如戳着心口一般的问我:“顾影怜,朕再问你一次,此话可当真?”整间屋子,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我甚至就连我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言语里有些发颤,更多的却还是惊骇跟恼怒。我抿了抿嘴唇,朝着他磕了一个头,我没敢抬头看他,我怕自己一不小心会露出马脚。我沉吟了一会儿,朗声道:“回陛下,是妾……所为。” “好!”李忱大喝一声,他眯着眼睛看着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朕万万没想到,你顾影怜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你不是想要出宫吗?好,朕现在就让你出宫!明日起你便滚出哑阁,想去哪便去哪,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回宫!”说罢,李忱还对着苏白道:“明日便销了顾影怜出行的文牒,她在外,与庶民并齐。” 他的声音极其的大,似是愤怒到了极点。 苏白幽幽的回道:“妾遵旨。” 我缓缓的站起身,苏白一脸嘲笑跟得意的望着我,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光,让我不敢直视。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半晌无话。我攥了攥拳头,轻声道:“皇上,能否让妾将薛芙带走,她伤得很重,怕是不能耽搁了。” “朕不想看到你了。”李忱蹙眉,冷冷的扬起下巴。我苦笑一声,在他身前行了一礼,然后便慢慢的转身,想去将薛芙放下来。似是见我有气无力,刘星连忙跑过来帮我,他手脚轻快的将薛芙放了下来,然后瞧了我一眼,轻声道:“娘娘,何苦呢。” 我只是皱眉摇了摇头,我想,大概之前欠给他的,都还在了薛芙的身上。我现在离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咳嗽了两声,面色苍白,刘星一把扶助我:“娘娘小心。”我冲他道:“没事。” “妾,就此别过了。” 我转过身走到李忱面前,瞧着自己的鞋尖:“请皇上保重龙体。” “嗯。” 我微微一笑,走在前面。刘星在我身后搀着薛芙,一前一后。 我轻轻的推开那并不厚重的大门,想要回头,却强忍着撑下去,怎也不愿意屈服。我攥着手,一滴清泪不受控制的自眼角悄悄滑落。 原来,不是所有的相爱,都能白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归处归渡 被罚出宫,同为庶民。虽说字眼里没带着那让人胆战心惊的“贬”字。但是懂事的,便都知道,这要比贬,还严重一些。被贬,虽说没了身份,但是同时还有着自由。可以嫁人,可以生子,甚至可以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活。但是被罚,是要守规矩的……哪怕是人在宫外,都要守着规矩。谁都不知道皇上会何时叫你回宫,兴许是几个月,又或者是几年,甚至……是一辈子。 但你的名字仍是在宫里挂着,只要你还活着,你的人,便是皇上的。除了他之外,谁都夺不走。 苏白掩着嘴,她心里想了很多李忱应该如何处置顾影怜,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直接把顾影怜罚出宫这么可怖。她想要揽一揽李忱的胳膊,却被李忱猛的甩开。只见这位帝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苏白一脸焦急,自己已经很久没再受到皇上的宠爱了,好不容易得到了几日垂青,怎么舍得放下?说着,苏白便跟着李忱跑了出去。而徐蔻已经被吓得一脸慌张,更是不敢久待,也跟着苏白跑了出去。 霎时间,整间房间内,便只剩下了公孙白跟白火都两个人。 “啧啧,这皇城卫的刑房,还真够气派的,什么都有。”公孙白随便从一旁拿起一根形状怪异的木制器具,那是给女子用刑的物品,上面流淌着的鲜血早已干涸,多年下来,将木棍浸染的鲜红一片。 白火都身体一僵,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很迫切的。因为他从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压力,就像是山一样的压力。 “皇城卫之所以有存在的必要,不是因为它有多强。”放下了手上的木棍,公孙白扬了扬眉毛。 “皇城卫初建之时,是为了制衡天策府而存在的。因为天策府很强大,强大到,如果逼宫,没有一万军队是拦不下来的。但是你知道整个皇宫的御林军有多少吗?五千……”公孙白轻轻的说着,而白火都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公孙……公孙大人。你说这种话,就不怕皇上降罪吗。”白火都咽了口口水,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句话。 公孙白挑了挑眉毛:“我说这些,就只是想让你知道。现在的皇城卫太过于稚嫩了。别想着取代天策府,或者跟着谁便能平步青云大权在握。”他凑近白火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开口道:“一切尽在皇上的掌控当中。不只是你,就连我也一样。你以为小太宗这三个字,是随便就叫的吗?” 说罢,公孙白留下一脸错愕的白火都,转身便向外走去:“今天的事,本官会牢记在心的。” 待到大门重新关上,白火都发现自己的汗水竟然已经从头顶流了下来,他颤抖的伸出手掌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白火都突然有点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既来之则安之。” 良久,他缓缓的吐出一句话,在这黑暗之中。 …… “太医,我妹妹身上的伤如何?”我焦急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薛芙,开口问道。 收回手掌的太医抚了抚须,然后看着我道:“娘娘放心,薛芳仪身上多是外伤,调理几日便可痊愈。只是在下比较担心的是她内心的创伤。这心病难医,若是薛芳仪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话,恐怕要落的点病根了……” “这该如何是好。”我一脸焦急。我明日便要离宫,虽说有薄月照顾,但是我不在,薛芙免不了又要被人欺凌,再加之李忱根本就不疼爱她,这哑阁日后怕是更要雪上加霜。 “娘娘急也没用,这件事只能靠薛芳仪自己,娘娘能做的便就只有疏导。不过这都是微臣的假设,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薛芳仪自己。”太医安慰我道。 我点了点头,一脸愁容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薛芙,然后道:“既然事已至此,便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月儿,你送送太医,姐姐在这陪芙儿待会儿。” “是。” 薛芙朝我点了点头,便领着太医出了屋子。他们两人前脚走,刘星后脚便跟了上来。他进屋道:“娘娘,薛芳仪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还好,只是皮外伤,不过还是需要精心调理。”我叹了口气,抓着薛芙受伤的手掌,轻声道:“明日本宫便要离宫,以后哑阁还要多靠你照顾。” “娘娘放心,属下定当已死护卫哑阁!”刘星朝着我一抱拳郑重的说道,但是随后她又抬起头,轻声道:“娘娘……今天的事……”我抬手止住了他,轻声道:“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是本宫自愿的……你只要记着那人是本宫杀的,是本宫逼她去做的就可以了。除此之外……刘星,你是个聪明人。” 刘星点了点头,开口道:“属下知道怎么做,只是有些担心娘娘……虽入哑阁时间不久,但是属下已经把这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了。娘娘此次出宫,属下怕有人作怪,所以请娘娘让刘星护在娘娘周遭,以护娘娘周全!”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不必,比起我,哑阁更需要你。往日有本宫在,旁人对哑阁还有些敬畏之心。月儿毫无心机,芙儿又有伤在身。若是你都不在,怕是过不了几日,这哑阁都要叫人拆了。你听本宫的,安生的在这待着。否则的话,就是走,本宫都走的不安心。” “属下谨记。”刘星在我身边,恭敬的说道。 “你先下去吧。”我冲他摆了摆手。刘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但是还没过多久,却又回来了,他推开门,瞧着我说:“娘娘,丽妃娘娘来了。” “赫连姐姐?”我微微一怔,然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薛芙道:“你让她在大厅等我,我这就下去。” “是。” 我整理了一下衣容,然后轻轻的退出了房间,生怕吵到了薛芙。我出了门,一抬眼,便看见赫连琉璃一脸焦急的坐在楼下。 “姐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声,妹妹我好让人准备好酒菜啊。”我笑了笑,朝着她走去。 赫连琉璃一见我,马上起了身子,然后一脸急促的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关心道:“怎几天不见,又出这么大的乱子?就连皇上都要罚你出宫,这么大的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啊?”赫连琉璃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脸,出声道:“你也别哄骗本宫,皇上这都昭告四苑了,我这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姐姐受累了。”我朝着赫连琉璃微微一笑。 “什么话,你还是跟姐姐说的明白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有转机,姐姐定会力求太后的。你这样出了宫,再想回来,就太难了……”赫连琉璃皱着眉看我,一脸的不舍跟担忧。 我摇了摇头道:“没用了姐姐,妹妹这一次,是真的无药可救。姐姐也断了那个心便是……妹妹我不求其他,只求姐姐能在妹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好好的照顾好哑阁!千万别让月儿跟芙儿出了事。”我抓着赫连琉璃的手,极其真切的说道。赫连琉璃一愣,然后看着我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哎,好吧。既然你不说,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你放心的走,这哑阁,姐姐给你照料着。” “多谢姐姐了。” 说着,我便要行大礼拜谢她。 赫连琉璃见我要行大礼,连忙止住我道:“你这是干什么,这大礼哪里能随便拜。你现在也贵为一品正妃,如此大礼姐姐受不起。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别太放在心上……对了,离宫之后,你要去哪,可选择好了?”我摇了摇头,不由苦笑道:“边关战事紧迫,我一个弱女子,自然也走不到南诏。况且,这被罚出宫,若是传回了南诏,父王恐失颜面。只是除了南诏,妹妹也确实没地方可去了。” 赫连琉璃叹了口气道:“皇上也真是够狠心的,怎么就能放你自己离开呢?” 想起李忱,我心里微微一笑,不由说道:“这怪不得皇上。是妹妹咎由自取,更何况,皇上没有贬我为庶民,或者将我遣送回南诏,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仍是一脸的难过。忽然,赫连琉璃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她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我道:“对了,姐姐平日里与沔王关系颇为密切,他也一向以姐姐对我相称。姐姐待会回去便修书一封,好给妹妹你准备一个落脚的地方!这眼看便要到年了,沔王跟其他王爷肯定要回宫的,到时候妹妹跟着沔王回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赫连琉璃说着,还不由的拍了下手。 这沔王我听说过,他名为李恂,是李忱的胞弟。当初七王同封之时,便有他。听说平日跟李忱关系也不错,与琼王李悦一样,深得太后欢心。听赫连琉璃这么一说,我也怔了怔,想了半天道:“全凭姐姐安排。” 对于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我心里是有一点紧张跟排斥的。但是如我所言,离开了皇宫,我举目无亲,莫说是温饱了,我便是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个着落。若是赫连琉璃所言这沔王确实不错,那我还真的可以在他那里小住。至于倒是回不回宫,再说便是了。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好好,你放心,姐姐这就回去安排。待到你到了之后,怕是那书信也到了。只是这一路上可千万小心,保不齐苏白跟木美人要对你动手。若是可以,使些银子收买些护卫,保你一路。不然姐姐还真怕出什么差错。” “多谢姐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二日一早,马车便跟随行的太监候在了门口。奉李忱的命令,不允许我带任何一人出宫,换言之,此行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陪着。昨夜我与月儿聊了很久,大体便是要她注意自己的身子,变的坚强些,这孩子也确实挺好。流了几滴眼泪,擦了擦,便不再哭了。我吩咐了下去,在薛芙身子好之前,不许将我被罚出宫的事情告诉给她,全宫上下,也没有不听的。 这点让我比较欣慰。 虽说我在哑阁的时候,总是祸乱不断,但是这人前人后,我还是都照顾了一些。在我走的时候,这些侍女太监,也颇承我的情。我梳妆打扮好之后,添置了行礼,出了门。 “娘娘,让属下护送你出宫吧。”刘星道。 “放心吧,本宫无事。这离别不同重逢,越简单越好。不然下次再见,可就没有那般隆重的感觉了。”我笑着看向刘星道。刘星闻言皱了皱眉,点了点头:“娘娘保重。” “保重。”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跳上了马车。可是谁知,刚上了马车,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白发男子正端坐在那里,细细的盯着我瞧。我一怔,完全没料到李忱为何出现在这马车上,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与他行了一礼。 他问我:“若是想留下,朕现在便就可以让你下车。你仍是你的贵妃,无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我坐在她身边,笑道:“皇上,我还可以留下?” 李忱看着我,眸中似是有着光,半晌,他说:“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朕便不再逼你了。你离宫之后,哑阁会照常如初。” “谢谢皇上了。” 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望向窗外。我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还有什么留下来的资格。自打这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之后,我跟他之间,似乎就一笔勾销了。没有恨,也没有爱……我笑了笑,又想起往日的温存,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一如当初般冷漠,就像是冰山一样,还没碰触,就以觉得寒气逼人。 “何苦。”他说。 我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语气轻柔:“不苦。” “再苦也回不来了。”李忱双手交叉在膝盖上:“可找好了去处?若是连去处都没找好,朕还真有些不忍看你住在这马车上。”他的声音里夹带着些许嘲意。我早已习惯,只是认真道:“丽妃姐姐给找了去处,在沔王那里。这马车若是走得快一些,大概十天半月便到了。只是望皇上不要把这驱车的皇城卫跟随行的太监领了,妾还真的不会御马,买些衣食,也不方面。” “沔王?”李忱嗤笑一声:“琉璃还真会与你找地方。” “恂弟一向畏惧琉璃,你若是她推荐去的,便是知道你是被罚出宫,恂弟也不敢小瞧了你。这好好的惩罚,保不齐,还变成了你的享受了。” 我淡然道:“若是皇上不满,可以亲自给妾安排去处。” 李忱冷笑道:“朕在你眼里就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你自有你的福气,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离去,那你去何处,朕都不会干涉与你。相反,念在你前些日子陪在朕身边与朕解闷,朕可以满足你一个条件。你说便是了。” “解闷?”我看着李忱,不由的笑了一声。 李忱一怔,然后有些闪烁的目光复而镇定,他看着我道:“解闷!” 我闻言一笑,但是却没有任何甜意,我的嗓子里,就像是咬破了苦胆一样的难过,那种心酸与苦楚交织而来的冰冷,让我抓紧挠肝的难过。自古帝王多薄情,我本想,他不是。后来我发现,他或许真的不是。但大概是一眼没能看破,时间渐渐的替我将他脸上的碎片一点点的剥离殆尽。我看的分明,那张脸,最是凉薄。 可是最让我心痛的是。 明明最凉薄,却最是放不下。 “臣妾只有一件事相求,便是希望皇上能够保全一下月儿跟芙儿两个孩子。她们不比臣妾,她们都是善良单纯的孩子,只希望皇上能在宫里保她们周全,臣妾只有这点要求。”我看向李忱,半晌终是开口。 “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李忱看着我,他的眼睛略微的发红,就连声音都有些嘶哑。我抿着嘴唇,看着他的脸道:“我还有资格称妾?” “好,朕答应你。” 李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以前听鱼幼薇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人身边跟着老虎,大象,猴子,还有孔雀。这人要向前走,就必须在这路上,依次丢下一个一个的动物,直到最后,他便只能留下一个。鱼幼薇问我,你选择什么。我当时想了想,回答她:“先丢下老虎,再丢孔雀,再丢大象,最后留下猴子。”鱼幼薇没问我为什么如此排序,她当时轻轻的拉过我的手,跟我解释。 她说那老虎代表着权势,大象代表的父母,而猴子代表的是孩子。我问她,那孔雀呢?赫连琉璃回我说孔雀是你的心上人。我心中讶然,不由问道原因是何。鱼幼薇说:“因为在这四种动物中,孔雀是最没有保护能力的。若是心上人将它抛弃了,在这路上,它便只能死掉。”细细回想,我心里不由得觉得一阵酸涩。 我并非是酸涩自己抛弃了孔雀而留下了猴子。而是我酸涩,原来我跟李忱,都是那毫无保护能力的孔雀。只不过它披着一身虎皮,而我是赤身裸体的暴露在所有野兽面前。他的面容仍然冷峻,身材也格外的挺拔。我想了想,微笑道:“臣妾能在求皇上一件事吗。” “顾影怜是顾影怜,随珠公主是随珠公主。南诏战事,朕绝对不会怠慢。”李忱挥了挥手,在我还未说出话来,便已经猜到我心中所想。 我抬着衣角,在车中对着他行了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到了你要离开的地方了。”李忱忽然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清冷的要命,似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我朝他点了点头,越身下了这富丽堂皇的马车。门外,沈流苏跟赫连琉璃还有鱼幼薇三人在等着我。我有些惊讶,刚要问,赫连琉璃便道:“是皇上特许的。不过来送你的,也就只有我们三人了。”说到这,赫连琉璃也不由的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安慰道:“这友人,在精不在多。你心里莫要过意不去。” 我眼睛里喊着泪水,只是摇头。能看见她们三人来送我,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沈流苏看着我道:“你啊,就是作出去的。好好在宫里待着多好,一品正妃啊……你顾影怜一年就爬上了本宫数年都没爬到的位置上。你说说,怎么就不好好珍惜着呢。这外面有什么好的……”说着说着,一向高傲的沈流苏眼圈也红了。 鱼幼薇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道:“千万别亏待了自己。这宫里银两也用不到。姐姐当初进宫的时候,带了些闲散银子,现在都没花完。虽然不多,你揣着些,总好过当了自己随身的首饰。”说着,鱼幼薇便将几张银票塞到了我手里。我只觉得那沉甸甸的,一时间,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看了看大门边上的马车,眼圈一红,当下便道:“一去……怕是再难与姐姐们见了。” “瞎说什么,会见的,早晚都会见的。”赫连琉璃擦了擦眼角,然后破涕一笑,她拉着我道:“这出门在外,不同在宫里。我已经跟沔王传了书信了,快马加鞭,怎么也要比你快上一些。你到了便安生的住下。记着姐姐说的,若有机会,一定要回来!宫里的日子虽然算不得什么快活,但是若是你不回来了,不能回来了……那你失去的,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姐姐……”我看着赫连琉璃,有点讶然。 “你因为何事离宫,姐姐知道了。既然你去意已决,姐姐也没什么好劝你的,只盼着你好好地。”赫连琉璃死死的拉着我的手,沉声说着。她说话的声音很冷峻,让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点了点头,抿唇道:“妹妹知道了。” 今日的皇宫,万里无云,晴朗的连一丝风都没有。我身上披着赫连琉璃送我的雪狐披肩,只觉得有些发烫,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心热。 沈流苏瞧着我,擦了擦眼睛的泪光,又是冷笑着说:“你这般傻的人啊,本宫恨不得跟你一同去,生怕你被谁给拐的忘了这回来了的路了。” 鱼幼薇冲着我笑了笑,然后转身向后走去,我在远处瞧得分明,她递给了什么东西跟那帮我乘车的皇城卫,一脸的哀求。想来,也是在帮我做事。生怕那皇城卫中途怠慢了我。赫连琉璃看看沈流苏,又看看鱼幼薇,然后一脸欣慰的瞧着我道:“现在看的清楚了吧。其实这些人,都是离你最亲近的……幸好你这丫头不傻,都认得出。” 我破涕而笑,不住的点头。 赫连琉璃微微一笑:“你放心,你走后,你哑阁那两个丫头姐姐会帮你看着。虽不能给你保证什么万般周全,但是还不至于让她二人,落于她人陷阱之中。” “多谢姐姐了……时辰不早了,妹妹也该走了。”我抽了抽鼻子,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转身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狠下心,一头钻进了那马车之中。人生最痛之处,莫过于离别,而人生恰恰最惊喜处,也莫过于离别。我不知道这一次走,要多久才能回到这皇宫之中。也不知道这一次走,要多久才能再一次看见赫连琉璃她们…… 我钻在车子里,窝在一个角落抱着膝盖放生痛哭,我不觉得有多委屈,也不觉得有多伤心,我脑袋里甚至什么都没想,我只是觉得,这样哭出来,我会舒服很多。 在我身后,赫连琉璃他们三人仍然站在那门口,遥遥的望着我。她们的眼中亦是跟我一样,盈满了泪水,只是我已经看不清楚。那离我渐行渐远的红墙,那离我渐行渐远的朱红色大门,都已经不再是挥手能够得到的了。 我擦了擦眼泪。 这一年来,我所有的所有,也全都离我渐行渐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蛰 “人已经走了?”李忱在车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块玉佩是当初顾影怜还给她的那块,多年的佩戴,这块玉佩已经被养的格外的温润。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世。这块玉,在李忱手里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只是不知为何,往日这最熟悉的玉佩,经过了顾影怜不过几日的温养,再回到手上,却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 “走了。” 车外,一道分不清是从哪传来的声音钻入耳中。李忱轻嗯了一声,犹如微风入耳一般,他微微的笑了笑,开口道:“别死了。” 这一次,车外再无一点声音。 “皇上,咱还走吗。”担当了车夫的海东青幽幽的传来一句。在这皇城门口,听着一辆马车,总归是不太好看的。李忱想了想,开口道:“丽妃她们,也叫着走吧。” “回皇上,丽妃娘娘跟沈芳仪几人,早就走了。这城门口……就只剩下咱这一家了。”海东青说道。 “去东郊。” 李忱把玉佩放下,轻轻的说了一声。海东青也不问为何,当下一扬手上的拂尘,只听一声马鸣,车头转动。紧接着,那富丽堂皇的马车便朝着东郊去了。李忱手上有五个红袍公公,整个宫里都传,说是这五个公公全都是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联起手来,就是公孙无策都不是对手。更有传言讲,那平日里最为谄媚低三下四的杜兴夫,其实最厉害。 但是海东青门儿清,这五个红袍公公,算上死在天策府的那两个,最没用的也是杜兴夫。不过海东青也不是最厉害的那个,最厉害的,还是那守着御书房门口,雷打不动的白眉儿,他海东青就是个跑腿的。想到这,海东青不由的抽了抽嘴角,他有时候也是挺羡慕杜兴夫的。这满朝上下,对皇上心思揣摩的最厉害的,还是他。 要是今日他在,可能便清楚,这皇上对那顾贵妃,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 “顾影怜说走就走了,一点顾虑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本宫就偏不信,这世上都不爱权财不爱皇上的女子。”苏白皱着眉,在屋里焦急的踱着步子。她向来都习惯先下手为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整个后宫四苑,就没有她苏妲己看不透的人。但是今天,苏白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有些没看懂顾影怜这个人了。 这种看不懂,就像是被猫抓在了心上一样,让苏白寝食难安。 “刘大人怎么说!” 看着从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的绿珠,苏白连忙开口问道。!%^* “刘大人说……他也不知道顾影怜想要干什么。”绿珠怯怯的说道。 “你说什么?”苏白不由的皱起了眉。 绿珠连忙道:“娘娘别忙,刘大人说了,已经派人跟着顾影怜了。最迟半月也传来消息了。刘大人还说,望娘娘在后宫稳住阵脚,万事有他操心即可。”苏白闻言不由得恼怒道:“有他操心有他操心……这些年这些事便是由他操心去了,可是每次到了本宫这里的消息,哪个不是陈芝麻烂谷子了?”顿了顿,苏白又道:“她顾影怜能够放下哑阁这么大的摊子,能够放下薛芙这么心疼的人,若说这里面没有半点猫腻,本宫肯定不信!绿珠,你去给本宫找一趟令狐大人。” “记住,务必让他来一趟我殿中!”苏白强调了一句。 “娘娘,这……”绿珠有点为难。(!&^ “你先去找白大人,之后如何去做,就不用本宫细说了吧?”苏白坐在椅子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说到底,绿珠这孩子,还是差碧玺太远了。想着两个人应该是挺相似的,但是这绿珠不知为何,做什么事,在自己眼里都看不过去。她摇了摇头,全当是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顾影怜啊顾影怜,你就是人走了,都不让本宫安稳。” 苏白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她自认从来都没有低看过顾影怜一眼,这些日子,也无不旁敲侧击的开始针对起了顾影怜。相比较起木美人,在苏白眼中,顾影怜更为的棘手。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一个进宫没有一丁点势力的女人,就这么从自己的脚下爬了起来,还险些把自己给掀了个跟斗。不过好在,她终究是输给了自己,也终究是离开了皇宫。不管她为了什么,苏白都很清楚,皇上对她,迟早有一天会淡的。 只要自己一点一点,把顾影怜这个人,从皇上的生活中抹杀掉,那就是自己的完全胜利了。就算自己不能亲手杀了她,但是拖延她回宫的时间,这点小事,苏白自问还是做得到的。而且能做的轻而易举。想到这,苏白紧皱着的眉毛不由的舒缓了开来,她微微的扬起嘴唇,轻声说道:“终归还是本宫赢了。” 待到令狐绹到了白玉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有皇城卫放门,令狐绹可以说是没有一点障碍的便进了四苑的大门。 “这白天人多眼杂,不好入宫,就只好晚上才来了。不知道惠妃娘娘这么急着见某,有何事?”令狐绹微微一笑,他的相貌很是清瘦,就像是俗语里经常说的白面书生。令狐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儒气,唯有那副脸孔,长得犹如狐狸一般,倒不是多丑,相反的,反而有一种格外的俊美。尤其是他那双狭长双眸,更是让他平添了几分锐气。 “令狐大人公事繁忙,妾不敢轻易宣召,就只好借个空子,让令狐大人过来一趟了。”苏白缓缓的起身,瞧着令狐绹,开口说道。 “娘娘有事便跟某说便可,某能帮忙的地方,定不会推辞。”令狐绹扯了扯衣摆,坐在椅子上。他的性子有些像三国时期的郭奉孝,不能说持才狂傲,但是也有些不拘小节。有关于令狐绹的这点,宫里大多数人都清楚,所以也就眼不见为净,都不言不语就是了。 “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令狐大人跟皇上走的颇近,想要问问令狐大人,这新任的吏部尚书,是何人?”苏白挑了挑眉毛,让绿珠给令狐绹倒了一杯茶。待到那茶倒的满七分,苏白这才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的吹了吹:“相传令狐大人,与那李商隐关系密切,本宫向来喜欢诗词歌赋,尤其是这李商隐的,更是百听不厌。” “哈哈,原来娘娘也是同道中人。”刚刚要举起茶杯的令狐绹突然大笑了两声,放下手中茶杯道:“义山却是某的至交,只不过义山平日闲云野鹤惯了,这宫里的生活,他是做不得的。更何况比起这官职权谋,义山最爱的还是美人儿。”说罢,令狐绹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由得赞叹道:“好茶。” “哦……” 苏白眯了眯眼睛,这令狐绹不过是区区一个左拾遗,芝麻大小的官,其实说的实在点,可入不了苏白的法眼。但是也不知为何,这令狐绹却深得李忱的欢心,饶是多少人说过他的行为不检点,多少人说过他有智迟。但是李忱仍然是力排众议,将令狐绹留在了身边。而且这些年来,令狐绹确实也为李忱参谋出了不少的谋略。 “至于娘娘说的吏部尚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由孙简接替苏大人的班。”令狐绹抿了抿嘴唇道。 “如此……”苏白缓缓的扬起了头。 “对了,令狐大人可听说,那顾影怜的事情?” “顾影怜?可是那南诏来的公主?”令狐绹一愣,开口问道。 “正是。” 令狐绹摇头苦笑道:“娘娘这可就问倒某了,这前廷之事,某还有话可说。但是这后宫之事,某就真的不懂了。那顾影怜从南诏而来,某就连一面都没见过,有哪里能跟娘娘说什么故事。” 苏白眯了眯眼睛,低头道:“说的也是……不过,想必令狐大人应该知道,皇上今天去了哪里。” “皇上今天去了东郊,不过去干嘛了,这就不是小人能够知道的了。”令狐绹轻轻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的像狐狸,给人的感觉也是一种狡诈的感觉。苏白皱了皱眉,心道一声:“皇上无事去东郊做些什么?”后来细想,大概皇上也只是去看看风景,毕竟东郊那个地方,苏白自问去过不下百次,可没有发现什么多余的东西。 “不知娘娘还有事?”令狐绹将一杯茶饮尽,放下茶杯,轻轻的说道。 苏白道:“怎么,令狐大人这就要走了?妾可是让下人准备好了酒食了。” 令狐绹微微一笑道:“某不过一个左拾遗而已,岂能在娘娘这里用餐。娘娘若是无事,某这便下去了,恐扰了娘娘的清居。”苏白闻声道:“令狐大人哪里的话,妾这里本就不是什么清净之地,若是再没了人气,岂不要上下都是死气沉沉的?皇上都未必喜欢这个地方……在宫里,还望令狐大人能够提妾多多美言几句。” “一定一定。”令狐绹朝着苏白拜了拜,便要退下。 “绿珠,送令狐大人出宫。”苏白眯着眼睛,在后面冷冷的说着。一直待到二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之后,苏白扭过身子,看向方才令狐绹动过的那个茶杯,顿时冷哼一声,当下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只见那茶杯的碎片被摔的到处都是:“好你一个令狐绹,不过区区一个左拾遗,竟然跟本宫还耍这一套!以后……休要让本宫抓到你的把柄!” 苏白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沔王府 半个月之后,虽已是隆冬时节,但是江南道上仍是一片生机勃勃,不能说是春暖花开,但是却也不似寒冬。这一路上,天上曾下了两场大雪,纷纷扬扬的,便是在车内,都能感觉得到那份凉意,如若不是因为随身带了些厚实的衣物,怕是要冻死在这路上。不过好事也是有的,便是这一路下来,我那该死的畏寒症,不知不觉,便已经好了大半。 待到了沔王府,已经是近了傍晚。没有想象中的大气磅礴,这沔王府,似是还没有整个北苑大,且坐落在江南道上的最边上,看上去有一种大隐隐与市的感觉。在沔王府的后面,有着一座巍峨陡峭的高山,听闻沔王府依山而建,便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故事。不过此时的我,自然已经没有这个心情去听这故事了。 不知是鱼幼薇的钱财起了作用,还是这两人看我也着实可怜。总而言之,这一路下来,若是没有这皇城卫还有这小太监的帮衬,我这一路,又不知道要走上多久。虽说没遇到什么山贼流寇,但是那明晃晃的马车,在一些人眼中,便是一堆数不尽的财宝。也幸得这皇城卫的士兵算是骁勇善战,不然的话,我怕是也要有些麻烦事了。 “娘娘,这便到了沔王府了。还需要奴才陪着你吗?”那一路陪我下来的小太监在我旁边弓着身子说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道:“你便留下吧。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宫里了,这娘娘的称呼,也就免了吧。免得在王府里面出些麻烦。” “奴才遵旨。” 那小太监在我面前行了一礼。 我下了车子,跟着那小太监,还没走上那沔王府的门,只见一个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子便迎面走了过来,从那沔王府之中。她上下的打量了我几眼,然后问道:“敢问,可是宫里来的顾贵妃?” “正是。”我点头应道。 “王爷离府之时吩咐过。若是娘娘前来,让奴婢带娘娘进府休息。”那绿衫女子朝我微微一笑,然后便带着我跟那小太监进了沔王府。进了府邸之后,那丫鬟带着我绕了几圈,一直穿过王府的正殿跟后院。我心里正疑惑着,眼前却忽然看见了一间极其低矮的简陋房屋。那丫鬟将我们引了进去,道:“这里便是娘娘以后的居所了。” 我四周打量了一下,这房屋格外的小,整间屋子除了一张床铺跟一桌一椅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我皱了皱眉,沔王府就算是再节俭,也不至于让我住在这种地方吗? “大胆!娘娘贵为一品正妃,你们竟然如此对待!待小奴我回宫之后,定然如实禀告给丽妃娘娘!”那随行的小太监见此,当下便瞪起了眼睛,手指指着那丫鬟大声呵斥道。但是那丫鬟也是宠辱不惊的主儿,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反而瞧了我一眼,冷淡道:“这是夫人安排的,跟奴婢也没有关系。王爷不在府上,这大事小情,一向都是夫人做主。如果娘娘你住不惯,去跟夫人说便是了……现在还望娘娘好好梳整一番,随奴婢去一趟大殿,夫人在那等着了。” “你……”那小太监瞪着眼睛,显然被气得不轻。这宫里出来的人,多少都带着些傲气,此时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噎了一口气,自是有些不满意的。我挑了挑耳边的头发,瞧着她道:“不必了,你现在带我去便可。” 不同于我住的那里,沔王府的大殿格外的奢华,简直可以比较起我那哑阁了。那殿里坐着两个女子,穿着亮丽,浑身上下穿金戴银,珠光宝气之间隐隐更有富贵之情,只是她们两人一个面沉如水,一个笑如弥勒,好似两个极端。我被那丫鬟领了进来,到了门口,那面色如水的女子抬起眼看了我一眼,开口道:“你便是那宫里来的顾影怜?” 我朝她微微行了一礼,说道:“正是妹妹。” 这若是在宫里,怕就是她这一句话,便要让薛芙打了耳光了。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低垂着眉眼,波澜不惊。那面色如水的女子生的一张刻薄的脸孔,眉峰如剑,唇薄眼细,乍一看,便知道是不好相与的角色。见我说话了,她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王爷是怎么认识的,不过既然你来了这里,以前宫里的那一套就没了用了。妾名吕玲,旁边这是王爷的二夫人清棋,你也不用再叫什么姐姐妹妹的。与府中其余人一样,唤我们夫人便是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唤她夫人?难不成把我跟那些丫鬟相比较在了一起? “怎么,有问题吗?”那吕玲扬了扬自己的剑眉,出声道。 “没有。”我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 “咯咯,若是那柴……那房子住不惯,便来跟我说,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们姐妹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不过现在府上有客,有些地方招待的不周到,还望你见谅。”那清棋微微一笑,不同于吕玲,她的长相颇为温和,从神态跟行为上来看,她的性格大概是有些像鱼幼薇的。就连语气也相较于吕玲温柔了许多。我朝她拜了拜,道了声谢。 此时在这沔王府里,总是有一万个不如意,也全都要自己去解决。跟这些人作对,显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好了,你下去吧。”那吕玲挥了挥手,便叫我下去了。 …… 见眼前女子转身离去,清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缓缓的喝了一口。她长得极白,映着手腕上的红镯子,看着更是格外的漂亮。清棋瞟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吕玲,不由的开口问道:“姐姐,咱们府上,真的容得下这顾影怜?” 吕玲哼了一声,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她从小便嫁给了沔王,虽然没有宫中妃子那般受人尊敬,但是这沔王府上下,何人不知她吕凌蓉的脾气秉性?雷厉风行,杀伐果断。这八个字,但凡是接触过吕玲的人,都会如此说道。此时的吕玲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轻声说了一句:“府里连街边的乞丐都养得起,还养不起一个小小的顾影怜?” “虽然我不知道她跟王爷是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来了这沔王府,那宫里的一套,就忘了吧。若是还记着,我也不介意帮她忘了。”吕玲微微的扬起下巴。 “姐姐。我可是听说她在宫里可是一品正妃,如此对待她……恐怕不好吧。况且还不知道她跟王爷的关系,若是王爷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清棋皱了皱眉。她不敢忤逆吕玲,有些有些话,该说的却还是要说。吕玲扬了扬嘴唇,冷笑道:“她是被皇上罚出了宫,不然你以为我敢如此轻易的对待她?至于王爷……如今王爷不在府上,便是回来,短说也要个十天半个月,长了说几月都有可能。等到时候,再把她接回来不就成了。” 说完,吕玲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向来不喜欢戴耳饰,因为她觉得,这再漂亮的耳饰挂在了耳朵上,都是要先伤害自己的身体的。相比较起那些看起来精致的漂亮耳饰,吕玲更欣赏自己白嫩的肌肤。 白嫩如雪的。 “妹妹不懂这些大道理,一切就全听姐姐安排了。不过说到底,这顾影怜也是宫里的人。总不能太过于克扣了。姐姐不怕被人数落,妹妹可是怕极了王爷生气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清棋幽幽的说道。 “你啊,从小就是这副德性,也不知道改一改。”吕玲瞥了一眼清棋,有些生气的说道。 “姐姐教诲的是。” “屏竹,你去那顾影怜的地方看看,去问问她需要什么东西,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都满足她。脑袋精明点,知道怎么办吗?”吕玲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丫鬟,开口说道。那丫鬟嫣然一笑,曼声道:“夫人放心,奴婢知道如何做的……奴婢这就去了。”说着,便出了大殿。 “姐姐,王爷这次出门,保不齐又是回了宫里。姐姐难道,就从来没想过去宫里讨个什么夫人出来?”清棋看着吕玲。她与吕玲从小一起长大,对于这个年长自己几个月的姐姐,清棋心怀敬佩。但是更多的,却还是畏惧。畏惧她的手段跟她的心思。所以平日里,两人虽都为沔王的妻子,但是清棋看吕玲,就像是妾看正妻一样,就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吕玲半阖着眼睛,道:“姐姐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够在这王府,安稳下来就好了。”说完,吕玲摩挲了一下桌上的茶杯:“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姐姐生而富贵,嫁而为王,就连日后的子嗣都免不了要封侯拜相。你说说看,姐姐为何不当这个鸡头,而去偏偏做一个凤尾?” “姐姐明眼。”清棋正色道。 “只是有一件事,妹妹还是有点困惑,希望姐姐能够给妹妹解惑。” “说。” 吕玲看了清棋一眼:“以后有话直说便是了,你知道我向来讨厌这么拐弯抹角的。” “是。”清棋尴尬的低了低头,然后说道:“姐姐,那顾影怜在咱们府上,会不会有些其他的心思?王爷当初三令五申的要我们照顾好她,再加上姐姐说她是被罚出宫的……会不会……” 说着说着,清棋也没了声音。 吕玲自然知道清棋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冷冷的笑了一声,她看着清棋,伸出了手掌,平摊开来。清棋诧异,却发现吕玲忽然将手掌紧紧的握了起来:“你想得到的,我怎么会想不到。”吕玲扬了扬眉毛,声音冷硬的说:“但是你要知道,这沔王府从沔王被封之后,就只有两位王妃。以前是,以后也是。” “若是出现了第三个……” 吕玲神色一凛:“也只会有两个能活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栽赃嫁祸 回到了那简陋的小屋之中,我一人收拾着,那小太监帮我放置完了行礼之后,便就离开了。他本就不是完人,在这宫外,有诸多不便,况且李忱下令是让我独身出宫,谁又敢抗命?那府里的丫鬟在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来过一次,问我是否需要什么。我扫视了一圈屋子,也就只要了一床被褥跟一套茶具。至于茶叶,出宫的时候,我也带了一些。 那丫鬟跟我说,这饭食,府里是供应的,不必自己想法子生火。我本来以为又会在饭食上刁难与我,但是想不到,到了晚上,竟然是送来了一个食盒,食盒内饭菜格外的丰盛。到了这,我才发现,原来这沔王府中上下与我所食,没什么区别的。不过心情所致,我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只是潦草的喝了些汤水,便躺了下来。 想起往日在宫中岁月,我轻轻的抚摸着心口,有痛,有笑,也有泪,也有苦。 我躺在床上,被子是府里的丫鬟拿来的,干干净净的,被上绣着一副童子送春图。我抚摸着那柔软的缎子,心里想着我那逝去的孩子,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忍不住的掉了下来。在宫里这些日子,我自问,哪里也没有亏待过别人,哪里也没有亏心过自己。只是为何老天如此不公?还是生生的收走了我的孩儿。每每想起,我都不由的觉得一阵心痛。 我紧紧的咬着嘴唇,想着那日所情所景,只觉得心如刀割。 不知不觉,已是泪如雨下。 泪眼婆娑之间,我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站着一个什么人,我有些发怔,擦了擦眼泪,猛然转身,只见那一身龙袍的伟岸男子正站在我身旁,他轻轻的低头,一脸深情的看着我道:“怎么,到底还是想朕了?” 我发愣,看着他的样子,伸手去捉,他却退了一步,瞧着我说:“这沔王府可住的舒服?” 我擦着泪,冷笑道:“舒服。” 李忱皱眉,看着我道:“你什么时候能学得乖一些?难道就不能好好的与朕说说话?”他脸色狰狞的冲我说:“你就因为这般任性才会被朕罚出宫,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若是你安稳的在你哑阁住着,会有这种事吗!”他怒气冲冲的我看着我,随后,又变的温柔无比:“好好活着,舒服些活着,不好吗?” 我瞧着他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未有一丝变化。一头白发如瀑,没人知道当初宪宗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只知道那一夜过去,一头青丝的年轻人,再无黑发。他的脸庞没有被时间磨得圆润,仍然棱角分明的像是上天雕塑过后的完美。他轻轻的伸出手指,触碰着自己的下巴,我曾经也贪慕过他的容颜,到后来,却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他这个人。 “你能不能摘掉你的面具,真真实实的站在我面前。”我看着李忱,声音有些发颤。 李忱看着我,柔声道:“朕不是什么时候,都真真切切的站在你面前吗。”他看向我,微微的展开双臂。我再也克制不住内心,哭泣着冲向他,想要感受着他的温度。可是当我的手臂穿过他的身体时,我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李忱就像是幻影一样,在我面前溃散成无数雾气,方才那有说有笑的人,突然间已经消散与无形。 我不知所措,恍然间的动作,却发现自己仍在床上躺着。原来刚才种种,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我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空无一物,我却想着那里是否还有一只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牵挂着我。 大概是后悔了,我心里无比的想要回到宫里,想要再见一面李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想肆无忌惮的抱住他,就只是这样就够了。 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里,我大概还会因为其他的事情哭,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想起他。但我知道,我所在的这个世界里,不会再有皇宫里的纸醉金迷,也不会再有跟她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而我,也不会再有他。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的便起了床,洗了一把脸。大概是昨夜哭的缘故,我的眼睛有些红肿,我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天气有些发冷的关系,就连这屋子里面,我都觉得有些凉意。 在这沔王府,我的生活很少被人提及,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我循规蹈矩的过着,一天又一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就像是宫里那打更的太监一样,准时的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虽然有些别扭,但其实也比想象中的好上不少。我本来想着,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等到沔王回来,我便离开这里另寻住处。但是这样安稳的生活,却在沔王传信说回来的两天前戛然而止…… 在这沔王府里,我待了足有七日,在这七日里,没有人帮助我,也没有人来慰问我。我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除了到了时辰有人来送饭食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今天却是例外,府里二夫人的丫鬟秋兰带着三五个体型魁梧的家丁将我绑了出去,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便已经被扭送到了前院大殿门口。 吕玲跟那清棋在殿门口坐着,院子里站着三五个体型魁梧的家丁,俨然一副要杖杀我一样的冷酷表情。 “跪下!”那摁着我的秋兰瞪着眼睛冲我吼着。 我看着她,怎能轻易下跪。 “让你跪下!”她又摁了我一把。 “好了,不跪便不跪吧。秋兰,你给她松绑。”吕玲摸了摸自己怀里花猫的毛发,轻声说了一句。那秋兰不敢违命,冷哼一声,然后将我松了绑。我挣扎了几下,然后看着她。“你看着我做什么?”她冷笑一声,抽了绳子退到了一边。 “吕夫人,不知道你这是要干嘛,为什么不由分说就让手下将我绑来了,影怜可是犯了什么错?”我看着吕玲,有些愤怒的说道。在宫里,就是苏白跟木美人想要对我这般做,也要有皇上的命令才敢。她吕玲有什么资格,竟敢如此对我。 “你犯了什么错,自己不清楚吗?”吕玲抬头瞧了我一眼,冷淡道。 我冷冷一笑道:“影怜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扬了扬眉毛,吕玲道:“屏竹,把东西给她看看。”说着,站在吕玲身边的丫鬟便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翠珠,然后走到我面前,扔在了地上。我瞧了一眼那翠珠,似是不凡之物,但是却也不知道吕玲要做些什么,我刚想开口,被吕玲硬生生的堵了回来:“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我摇头道:“不是。” 我从宫里出来,只是简单的带了些行李衣物,至于那些金银珠宝则拿了很少,余下的都留在了哑阁。我记得很清楚,我并没有这样一件东西。但是我刚刚说完话,只见吕玲突然冷着脸看着我道:“不是你的东西,你就敢装进自己的包裹里?”她的声音格外冰冷,就像是冬日里刮着的寒风一样,透着一股让我冷到骨髓的凉意。 “你说什么?你擅自翻了我的行李?” 沉吟了片刻,我突然轻喝一声。照那吕玲所说,她肯定是翻过了我的行李,这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响在我耳边响起,只见一直站在我旁边的秋兰,竟然伸出手打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极为的用力,打得我耳朵都出现了嗡嗡的鸣响。我咬着嘴唇,紧紧的盯着她。我能感觉到我的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就连脸庞,都微微的肿胀了起来。 “出言不逊!你竟然敢对夫人大呼小叫?该打!”秋兰看着我,恶狠狠的说着。我吐出一口气,只告诉自己要忍耐。这里不同于宫中,万事,做主的不是皇上,而是那抱着猫的冷峻女子。只要她一个不高兴,别说是给我一耳光,就是在这里杀人灭口,也不会有谁知道。 “顾影怜,从你进府之后,我自认对你不错。衣食只要是你需要的,我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但是不想,你竟然做出如此下三滥之事,你还真是让我失望……也让我知道了,皇上到底为什么罚你出宫。”那吕玲冷笑一声,摸了摸那花猫的毛发,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满是轻蔑跟鄙视。而我则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着她道:“夫人有话直说便可。” “哎,顾妹妹啊。这些日子虽然我不曾与你有过交谈,但是料想你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你若是缺些金银珠宝,告诉我便好了,这王府上下,别的不多,这金银珠宝还是能拿得出来一些的。但是你怎么,就打起了偷的注意呢?”在吕玲身边的清棋叹了口气,一脸苦涩的说道。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睛里甚至还有些泪光:“我真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招惹了顾妹妹,顾妹妹竟然会将我那屋子里最亮的一颗珠子摘走了。” “你说什么?” 我看着清棋,一脸的震惊。 再看一眼吕玲跟我脚下那巴掌大小的翠珠。我心里一紧,当下便明白了过来……栽赃嫁祸。 我当下摇头道:“不可能,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看向吕玲:“夫人明鉴,我顾影怜就算是再缺这些东西,也不至于会去偷盗!更何况我来府上七日,从未出过后院,就连清棋夫人的屋子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又谈何偷盗!” 我轻喝一声,为自己辩护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不能负 皇宫,麒麟殿。 李忱一人躺在床上小憩着,门外夜凉如水,但是他却没有一丝想要睡去的意思。自打顾影怜离宫后,他除了去了一趟沈流苏那里,没有宠幸任何一位妃子。甚至就连后宫,都在没去过一次。李忱闭着眼睛,他知道,自己后悔了。并非是后悔让顾影怜出宫,而是他后悔,让顾影怜从南诏来到大唐。从她到大唐的那一天,李忱发现,自己的人生都被改变了。 十几年前的孽缘拉扯到现在,李忱心里一窒。 “早知如此,便就狠心一点好了。”李忱苦笑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走到今天这步的。若说爱,这宫里爱他的人比比皆是,甚至容貌,顾影怜都排不上上上之选。但是没办法,大概就是孽缘,从自己在皇宫看她舞剑开始,李忱就知道,他的心思,就再也无法平静下去了。 李忱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想起那日在南诏,南诏王对他说过的那一番话。 边关战事急迫,光靠大唐的军队跟天策府的将兵,虽说可以正面的跟突厥抗衡,但是这些年打下来,也不过是五五分账,输赢参半。突厥的大将阿史那古格作战骁勇无畏,且是一位跟公孙无策不相上下的帅才。再加上突厥皇帝这些年来的英明神武,阿史那古格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对外作战。饶是李忱倾尽全力,也只能将对方逼到边关与外。 但是光靠大唐,还不能够阻截突厥的全部入侵,若是有一点怠慢,突厥从侧翼插入大唐腹地,便就满盘皆输了。幸好在大唐的边关以南,有着南诏的驻守,能够完全的抵御住突厥的入侵。也正是如此,大唐这么多年才不遗余力的帮助南诏。当然,帮助南诏,这里面,大唐也是有私心的…… “来到南诏,是不是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顾安城站在城墙上,微微一笑。这些年,突厥最想做的并非是摧垮大唐的边关战线,而是想要摧毁整个南诏国的防线。但是可惜,这么多年下来,突厥终究是没能打下来南诏国的一寸土地。这里面固然有大唐帮助的影子,但是更多的,还是顾安城治国有道。 用太后武冕的话说,顾安城这个人,除了说他脾气好,怎么夸其实都不过分的。 “以前来边关的时候,都是率军作战,自然是不方便入城的。偶尔也想来看看,不过还是担心会被您骂。”李忱笑了笑。他很礼貌的,对待顾安城用了个“您”字。对外,顾安城自然是李忱麾下的一个异姓王。但是在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便就没有君臣,只有前后了。 “骂你?”顾安城仰头大笑了几声,面对着莽莽黄沙,顾安城扭过头看着李忱,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年如果不是你爹,老子恨不得把你杀死在这南诏!” “其实您现在也有机会。”李忱微微一笑。一点都不在乎顾安城的“叛逆”。 “你跟你那个便宜老娘一样,难道老子会没脑子吗。杀了你,我南诏这么多人,谁给老子养着?”顾安城眯了眯眼睛,看着南诏下面,两队骑兵激烈的冲锋,为首的骑兵手起刀落,砍落另外一名骑兵的脑袋。鲜血喷涌而出,连带着坐下的战马,都被一并削了头颅。真正的战场,哪里有什么铁骨柔情,哪里有什么豪迈大气。在战场上,只有血与铁。 除此之外,便是杀戮。 “其实我是不想让影怜去你那的。”顾安城的嗓音有点沙哑,像是有些伤心。“当年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真相这个东西,烂在肚子里就行了。但是她不像她母亲,她跟我像,太固执了。”顾安城突然看向李忱,开口问他:“如果有一天老子死了,这南诏后面的桃花园,你可要守好了。如果连这里都守不住,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李忱轻笑。 “她不应该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满脸的笑容,又变的阴翳而冷酷。 就像是戳中了命穴一样,顾安城疯了一样的揪着李忱的领口,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这个被称为磐石的男人,似乎又变成了当年的狂君,他眼睛微红的看着李忱,冷声道:“李无陵,老子不管你是武冕的儿子还是李纯的儿子,当年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甚至连想都可以不想。但是只要老子还活着,影怜要是死在了你大唐,你信不信我敢放两百万突厥大军入关!” “朕信。” 李忱看着顾安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马尚且如此,有何更何况这个当年的狂君? 一别多年,当初还是少年的李忱,对顾安城唯一的印象便是他的洒脱跟他的豪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种快意恩仇犹如江湖侠客的人,我曾几何时也是李忱心中最羡慕的人。但是事到如今,这个拽着自己领口大声怒吼满头斑白的男人又是谁? “当年她娘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但是同样的事情,我不想看见第二次了。”顾安城就像是泄了一口气,满身的力气消散与无形,他将李忱放下,一脸颓废的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顾安城这一生,不能负两个女人。” 骤雨忽然降下,一道闪电照亮了所有的阴暗。李忱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开口说道:“朕这一生,也同样不能负两个女人。” …… 南苑,白玉宫。 窗外冬雨倾盆而下,苏白望着门外被大雨摧残的已成残花败柳的花朵,她轻轻的端起茶杯,饮了口茶。“皇上有多久没来过南苑了?” “回娘娘,有二十余天了。”绿珠在一旁侦察,小心翼翼的说着。 “原来顾影怜都走了二十余天了。还真是恍若隔世一般。”苏白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自从顾影怜离宫之后,皇上再没来过一次南苑。苏白并非是惦记着顾影怜,而是惦记着李忱。在她的世界里,除了李忱之外,其他所有人其实都是可有可无的。前些日子的那段温存,都历历在目的在苏白眼中犹如走马灯般一遍遍的放映着。 她不相信李忱是不爱她的,她也不相信李忱会抛弃她。哪怕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轻轻的挑了挑耳边的发丝,苏白道:“信送到了吗。” “回娘娘,应该已经送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苏白看向绿珠。 “只是奴婢有些不解。”绿珠皱了皱眉。 “有什么不解的。” 绿珠道:“奴婢不解,娘娘其实是能够杀了顾影怜的,但是为何不动手呢……沔王府虽然离宫里远一些,但是只要娘娘想,恐怕除了消息之外,就连顾影怜的尸首都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娘娘既然如此忌惮顾影怜,为何不做个一劳永逸的事呢……” 听了绿珠的话,苏白不由的笑了笑。杀人?苏白杀过人。这些年在宫里,间接地直接的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看向绿珠,开口问道:“绿珠,你懂男人吗?” 绿珠困惑的摇了摇头。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太监,要不就是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皇城卫。绿珠哪里能懂什么男人。 苏白喝了口茶,缓缓道:“女人其实大多都是坏的,她们贪慕虚荣,贪慕金钱,贪慕权力,贪慕男色……但是女人也很复杂,在她们贪慕这么多东西的情况下,她们还想得到爱。” “爱?” 苏白点了点头:“当女人得到爱之后,她们会变得义无反顾,甚至疯狂。她们可以给予自己爱的人一切,包括她们贪慕的金钱,权力……这个时候的女人就像是傻了一样,不管不顾。所谓痴情,情便是爱。而痴……便是如此。” “娘娘也痴过吗?”绿珠好奇的问道。 苏白笑了笑,她的心情很好,只是她没有回答绿珠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道:“男人的心里,住着两个女人,一个女人是身边的,一个女人是在天涯海角的。他们深爱着身边的,又渴望着天涯海角的。本宫之所以不杀顾影怜,是因为她已经是皇上身边的那个人了。本宫不能再让她变成天涯海角的那个……本宫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皇上的一切都夺走呢。” 苏白摸了摸心口,如果顾影怜还活着,李忱可能有一天就会忘了。就像是这门外被大雨摧残的花朵一样,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忘记的。而且会被忘记的一干二净,谁都不会记得。但是如果顾影怜死了,她就会变成李忱的朱砂痣,会变成他心里朝思暮想的白月光。这是苏白所不能允许的。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她不允许,顾影怜可以比她活的更好。比她更能得到李忱的宠爱。 “娘娘。” 绿珠晃了晃苏白的身子。 “嗯?” “茶水洒了。”绿珠指了指苏白的手边。苏白扭头看过去,原来方才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入了神,竟然将茶水洒到了桌面上。苏白缩回手,开口说道:“给沔王府送信的事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娘娘放心,除了奴婢之外,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奴婢按着规矩在心里交代了该交代的话……娘娘就等着听好消息就行了。”绿珠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苏白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本宫对于什么好消息坏消息不感兴趣,本宫感兴趣的就是顾影怜现在的表情应该是多么精彩的……”说罢,苏白扬了扬眉毛,说道:“你明儿一早便去告诉林大人,让他给我密切的关注着顾影怜,我总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始终不相信,顾影怜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了宫里,而且没有一点目的。” 苏白眯了眯眼睛,看着门外的大雨磅礴。 “她顾影怜到底也是有根的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章凌辱 “你应该明白,我若是没有证据,是不会抓你过来的。偷盗之罪,说大可大,说小便可小。但是你不承认,我便非常厌恶了。”吕玲皱了皱眉,开口道:“去让李叔过来。” 没过多久,屏竹便领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伯走了过来。 “李叔,那日你看到了什么,大胆的说出来。”吕玲半阖着眸子,冷冷的说道。 那被称为李叔的老伯恭敬的对吕玲躬了躬身子,然后开口道:“是,夫人。” 他皱着眉,似是仔细的陷入到了回忆当中:“回夫人的话,那日老奴在后院照例养花,没过多久,便见顾姑娘从她房中走出来,蹑手蹑脚的朝着前院来了。老奴我心生奇怪,便跟着她看了两眼,因为顾姑娘平时都是不怎么出房间的。结果老奴就看见顾姑娘便钻进了二夫人的房中。当时正值正午,前院的人大概都在吃饭,所以看见顾姑娘的人便就只有老奴我了。待到后来,顾姑娘从二夫人房中出来的时候,弓着身子,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当时老奴也没有多想,全当时二夫人要见顾姑娘,不想让外人知道。可是谁知下午,就传来王府失窃的事情了……” 那老伯说了一板一眼,就仿佛确有其事一眼,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看着他大声呵斥道:“你说谎!我何时去过二夫人的房间!”我与这老伯根本就从没见过面,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冤枉于我。我咬着嘴唇,心里愤愤不平。那老伯瞧了我一眼,然后飞快的看向吕玲,恭敬道:“夫人,老奴所言句句属实……” “你撒谎!” 我咬着嘴唇,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一样的愤怒。 “顾影怜,这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要抵赖?”吕玲抬起眉眼,看了我一眼,随后,那懒散的目光骤而变得冷酷而无情:“人赃俱获了还要嘴硬?顾影怜,你真当我沔王府不敢动你!屏竹,用刑!” 听她说用刑两个字,我整个人几乎呆滞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见屏竹跟秋兰两个人过来摁住我的肩膀,想要将我摁倒在地。我咬着牙直视着吕玲,冷喝道:“本宫就算出了宫,也是南诏的随珠公主。便是入宫也要被以礼相待,你们竟然敢对我用刑?”我想要挣扎开她们两个人的束缚,却发现她们的力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我沉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你们放开本宫,若不然,除非今天你们敢将我杖毙于此,否则,本宫必然要将今日之事,全盘与皇上说出!” 我咬牙切齿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恶狠狠的看着那吕玲。 “南诏?一个弹丸之地也敢拿出来说话!” “啪。” 一声清脆而又明亮的而光再一次在我脸上响起,那秋兰眯着眼睛,冷笑着看着我。这一个巴掌过后,她一脚踢在我的腿弯上,让我被逼的跪在了地上:“老老实实的跪着!怎么处理你是夫人的事情,你还想要道理?在我们王府,夫人便是天大的道理。”我低着头,脸上被那火热的耳光烧的火辣辣的,但是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相反,蔓延在我心中的只有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委屈,跟让我几乎崩溃掉的屈辱。我紧紧的攥着拳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大概是以为我被打的老实了,那吕玲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猫,然后轻声道:“杖毙你倒是不至于,不过这偷窃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府上一向规规矩矩的,出了这种事,若是不惩罚一顿,也难免让下人服服帖帖的。秋兰屏竹,脱了她的鞋子,各打二十竹条吧。”说罢,那吕玲还瞧了我一眼,轻声道:“顾影怜,你可服气?” 我不言不语,咬着嘴唇,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忍耐过去。鞭挞脚心,也亏得那吕玲想得出来。这脚心不同于后腿,可以说是极其脆弱的地方,加上我本身很少走路,双脚更是保养的连一个茧子都没有。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未有什么话说,却见那秋兰一把上来就将我的鞋子给褪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锦袜,相反那屏竹还算是规矩,朝我微微行了一礼,才动手脱了我的鞋子。 那执刑的竹条,便是一根宽约一指的薄板子,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瞧了一眼,只见那秋兰嘴里哼了一句:“让你不承认!”然后便高高举起手中的竹条,用力的朝我的脚心上打了过来。极其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饶是我提前已经想好了,这种刑罚想必会很痛,但是结果却还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被打的痛叫一声,然后这扎心般的疼痛感还没消散,紧接着,便又是一记重重的鞭挞挥舞而下。一下又一下的,我整个人几乎被打的昏厥过去。可是我每一次只要一有要昏倒的我架势,那秋兰便会用手拧着我的胳膊,让我无法昏厥。大概是连握着拳的手掌都要流出了血,正正二十竹条,两只脚便是四十竹条。那屏竹打的比秋兰稍轻一点,但是却也让我疼的几乎昏死过去。 雪白的锦袜上也被猩红的鲜血所浸透,我浑身都在发颤,却仍是抑制不住的想要倒下去。一声声的惨叫,让我痛的已经不能自己,人常道十指连心,却不知这足下之痛,比之手指更是疼上千倍万倍,我甚至能够感觉得到,我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我的衣衫。曾几何时,我便是在宫里都没有受过这种酷刑,如今反倒是出了宫,被人百般屈辱。 我眼里含着泪,久不能抬头。 “顾影怜,你可服了?”吕玲坐在那椅子上,轻声说着。在她一旁坐着的清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推了一把吕玲道:“姐姐,你看她,似是还有不满的地方。” 闻言,那秋兰便要上来揪住我的头发:“夫人问你话……” “你信不信,你再动我一下,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拉着你陪葬!”我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盯着那秋兰。她微微一怔,被我吓了一跳,当下便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不敢再动我。我扭过头看向那吕玲,朗声道:“我不服。” “还是不服?”吕玲嗤笑一声,然后站起身,摸了摸怀里的猫,冷声道:“不服的话,就在这跪着吧!一直跪到你服了为止,屏竹,你跟秋兰看着她,跪着的时候记着让她背诵《女诫》,若是胆敢昏过去,就用冷水泼醒。”说罢,吕玲便扭身回来屋子。那清棋瞧了我一眼,眯了眯眼睛道:“顾影怜啊顾影怜,你这是何苦?” 我咬着牙,声音微颤的看着她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如此对我?” 清棋掩着嘴唇咯咯的笑着,对着我道:“你这可便错了,可不是我对你,而是别人要对付你?”说着,清棋指了指我说:“你啊,还真是好大的面子,隔着这么远,都有人买你的命。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杀了你的,而你呢……便是想要报仇,也得先在这跪的服服帖帖的才行。”说完,清棋也扭着曼妙的身子,想回走了。 “苏白……木美人……” 我咬着嘴唇,一脸的不甘与愤怒。我怎么也没想到,饶是我已经出宫了,她们也不肯放过我,仍是要加害与我。整个宫中,与我作对的便就只有她们二人,有这个能力能从千里之外,还能收买旁人对付于我。但是我的行踪,她们为何会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心里困惑,但是还未想多久,就被秋兰大声呵斥道:“背!”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不会!” “什么!”秋兰柳眉倒竖的瞪向我,“宫里头出来的还有不会背《女诫》的,你唬谁呢!” “呵!”我冷笑一声,“我们南诏女子从不知这女诫为何物!” “你!”秋兰无法,唾了一声道:“真是没教养,怪不得被宫里赶了出来,那你就给我老实的跪着,休想耍花样!” 我咬着牙,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此时,我足下疼痛难耐,让我几乎昏厥,再加上天气渐冷,而我被捉来的时候,只是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裳,此时冷痛交加,让我几乎昏厥,但是我旁边有这么两个丫鬟,跟几个家丁看着,饶是我再怎么厉害,此时也只能坐以待毙。 一直到我感觉不到我双脚的疼痛,一直到我感觉到了膝盖的麻木,我瞪着眼睛,剧烈的咳嗽起来。此时此刻,我有些想念薛芙,也有些想念薄月,想念宫里的赫连琉璃沈流苏,想念那个一头白发举着酒杯看我舞剑的男子。 但是他们如今,都已经变成了我生命中的所有过去…… 英雄,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当我懂得英雄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相信这两个字的孩子了。灾难跟委屈总是接踵而至,这才是世间的常理。它们不会因为你痛哭流涕一场就大方的放过你。也不会因为你大声的呼喊求救,就一定会有人来救你。往往残酷,才是这人世间最常见的事情。但是当我看到公孙无策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英雄存在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虚渡 自打沔王李恂回府之后,府上经过了一系列的变动。首先是清棋被休,从高高在上的王妃变成了一个婢女。当日她哭喊恕罪的场景我现在都历历在目。经过公孙白的调查之后,她确实冤枉了我,而且是受人指派,但是究竟是奉了谁的命令,现在还不得而知。而在这过程之中,吕玲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喜好去办事罢了。 不过在沔王的命令下,她还是做了我半个月的婢女,服侍着我,一直待我的病痛好转。至于那秋兰,听说是被沔王扔到了井里,便是连尸首,都找不到了。不过不管怎样,我所有的委屈跟仇怨,都已经报了。这也算是让我觉得大快人心的一件事。一直到我痊愈之后,我开始央求公孙白带我离开……第一,是我不想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那种感觉,就算再好,我都觉得扎心的痛。第二,我也想知道,很想知道,当年事情所发生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了。 在临行之前,沔王宴请我跟公孙白,吃了一顿饭。 “可以再多住几日,何必这么着急走呢?难不成,心里还怪着本王?”李恂将酒杯放到桌子上,朝着我问了一句。我微微一笑道:“王爷误会了,这些日子以来,王爷无微不至的照料还有王妃的态度,都让我很满意。王爷放心,若是有幸回了宫里,我会亲自跟赫连姐姐说明,不会让你受到责骂的。” 李恂闻言笑了笑。 “丽妃娘娘并非是我的亲姐姐,但是在我看来,她比亲姐姐还要亲。这些年来,我在宫中,也唯独最惧怕她,便是多少人说我,这还是改不了……想来也有些惭愧。不过顾贵妃竟然能帮本王开口求情,那么本王还真的是要对你道一声谢了。”李恂朝我拱了拱手,然后大笑了几声。 公孙白轻声说道:“你跟琼王算得上是好运气,若是想回去,就万万不能错失这一次的好机会。” 李恂点了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回宫意味着什么。 吕玲脸上泛起一丝尴尬,对着我道:“顾贵妃……” 我见她看向我,似是有话要说,想来也直到她要表达什么,于是当下道:“王妃不必如此拘谨,影怜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关于王爷跟王妃的话,影怜绝对不会让在座之外的第五个人知道,不过王爷能否入宫,那便是王爷自己修来的了,影怜可以自问不去添油加醋在皇上耳边离间,但是却不能左右皇上的想法。” 言下之意,便是过去的事我不愿意再计较的,但是我不会害你,并不意味着我会帮你。我端起酒杯独自饮了一口花酒,心中也不由自嘲一声,心想若不是公孙白在这,恐怕我现在还应该住在那简陋残破的小屋里吧。再者说,跟皇上咬耳朵?我摇了摇头,我还能不能回宫……都是一个未知数。这沔王,还真的是看错了人。 “有贵妃娘娘的这番话在,本王便心满意足了。” 李恂拉了拉还要说话的吕玲,然后微微笑了笑。他想要的不过是我的一个态度,跟其他别的事可都没有半点关系。此时我已经开口说出了我的态度,他李恂也不用再揣测,自然也就不会多嘴再问。 饭后,休息了片刻,我便开始让公孙白收拾起了行李。人在屋檐下,不说隔夜话。既然说了要走,那么走的时候便痛痛快快的,拖泥带水,不止会招人闲话,更多的还会惹到变数。“接下来我们去哪。”我坐在床上,看着忙东忙西的公孙白,开口问了一句。公孙头也不抬的对我道:“自然是要先去鬼市的,不是要去找王璞吗?” “你为什么那么笃定王璞会在鬼市。”我有些诧异的问公孙白。若是人真这么好找,这么多年似乎早就被找到了。可是谁料公孙白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然后笑着说道:“我不是笃定,而是可以确实。有的时候相信我自己可能会出错,但是相信天策府,便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说罢,公孙白将地上一个不小的包裹拎了起来,一脸笑意的看向我道:“走吧,李恂应该已经备好马车了。” “好。” 我缓缓起身,这沔王府,也到了该要走的时候了。 …… “以前我觉得这个世上,能保住顾影怜的人,便只有皇上。现在看来,似乎要多加一个公孙无策了。”苏白轻轻的靠在椅子上,有些疲倦的说道。天策上将,别说她现在还惹不起,便是惹得起,这么烫手的山芋,苏白也不想放在手上。 “娘娘,现在怎么办?”绿珠站在一旁,出声问道。 苏白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不过是一个沔王府,本宫还应付的来。公孙无策既然这么想护着她,那就让她护着吧。隔些时候,去告诉刘大人,盯得紧一点。我不想失去对顾影怜的掌控。”绿珠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娘娘,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苏白笑了笑,点了点头道:“顾影怜在宫里可不仅仅是咱们一个敌人……你明儿去东苑跟木美人‘说道说道’,看看她会怎么做。这天策府的霉头,可是要有人给我们打头阵才行。” “奴婢明白。” “本宫虽然不畏惧天策府,但是想来还是麻烦。这种烦心事还是交给别人去想好了。本宫现在可没有心情处理这些事情。对了,听说皇上经常去北苑,你可知道原因?”苏白瞧了一眼绿珠。她跟赫连琉璃在某一点上很像,那就是喜欢把自己的眼线遍布出去,而不是攥在手里。而不同于赫连琉璃的是,苏白将这点做到更为的极致,只要她想知道,便是连皇上这几天如厕几次都能了若指掌。 “回娘娘的话,皇上这些日子确实在北苑,不过从未过夜。每天都是待些时候便走了。想来,这些日子侍了寝的妃子,便就只有娘娘你跟沈芳仪了。”绿珠毕恭毕敬的说道。 “沈流苏……北苑还有一个薛芙。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这样……”苏白在绿珠耳边耳语了一番,然后扬了扬嘴角:“你可知道如何去做了?” 绿珠有些惊讶,她看着苏白,有些畏惧的道:“娘娘,这样做,不会……” 苏白摇了摇头道:“本宫说了你便去做,本宫又不需要你去承担。你只需要记着,你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本宫,这便可以了。”顿了顿,苏白接着道:“也就只有这样,才能够彻底的将顾影怜击垮……孤身一人的感觉,她顾影怜也应该好好的尝尝了……” “遵命……娘娘。” …… 自离开沔王府之后,我们并没有离开江南道,反而是在沔王府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我问过公孙白这么做的原因,公孙白说,她认为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而很有可能,是宫里有人正在跟踪我。不然的话,那沔王府的清棋,也不会那般没有道理的对付我。我想了一下,确实如他所说,事有蹊跷。 “你睡在床上,我睡地上。若是有事我也方便出手。”公孙白将被子铺在地上,与我说了一声。 我顿了顿道:“嗯。” 对于公孙白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更何况,在这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他在我旁边,确实也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安稳。天色渐晚,因为我没有吃晚饭的习惯,所以便早早的躺在了床上,而随了我的意思,公孙白也没叫店家端上来什么吃的,只是喝了些酒,便躺在了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似睡非睡。 “在沔王府的时候我便想问你了,你为什么会跟沔王在一起?”我躺在床上,轻声问了一句。这点是我比较好奇的。很明显,公孙白并非是一路护着我来到江南的,而是在我来到江南之后,他才赶到。可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跟李恂一起出现,这是让我比较困惑的一件事。 “你前脚刚从皇宫走没多久,李恂后脚便到了皇宫。信他中途便收到了,所以传递的消息并不明确,也因此,沔王府才会那般对待你。我当时刚回宫,得知你我被罚出宫的消息,生怕有人会对你不利,借着李恂回府的时机,也就跟着他回来了。不过说来也确实很巧,我若是晚上一天半天的才到,恐怕就看不到你了。”沉默了片刻,公孙白轻声笑道。 我轻轻一笑:“对了,我们何时出发?” “今晚过后。” “那鬼市……就在江南道附近?”我扭过身子,看着公孙白,好奇的问道。 公孙白点了点头,开口道:“准确的说,应该是在江南道的下面。” “下面?”我有些发懵。 公孙白对轻笑道:“从周武王开始,江南道扩城以足千年,昔年旧城因地动而陷入地底,前朝君主重建新城覆盖其上,地上是大唐国土,这地下,便就是牛鬼蛇神龙蛇混杂的鬼市。” 我惊讶道:“有这样的地方,难道朝廷也允许存在吗?” “朝廷?”公孙白笑了一声,摇头道:“你可知道天策府曾经最大的用途是什么吗?” 我皱了皱眉,道:“不是护国神兵吗。” 公孙白道:“天策府初成,只是为了能够与江湖分庭抗礼才建立的。说的直白一点,便是皇上想要一支能制衡于庙堂跟江湖两者之间的军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上的,皇上自然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有一些地下的,就不是朝廷应该去涉及的了。跟朝廷一样,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这鬼市之中,什么人都有,到时候怕是你看了,都要吓一大跳。” 我笑了笑,然后开口道:“能有多可怕……瞧你说的,又不是什么真的鬼神,难不成还能吓哭我?” 公孙白扬了扬眉毛,笑着说道:“你可见过有两张脸四条胳膊的人?” “那是人吗!”我脑中一想,不由的被吓得面如土色。 公孙白侧过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吓我道:“鬼市的人,可都是吃人肉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初临鬼市 “说的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但凡是人,又怎么会食人。这与猪狗相食有什么区别。”我并不相信公孙白的话,全当他是骗我的,翻了个身,便不再听他胡言乱语了。公孙白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 “任凭你说出花儿来,我也不信。”我说完这句,便不再理公孙白了。只当是身有倦意,想要早些睡下。 一时无话。 公孙白的声音轻轻传来:“若是此生都回不去宫中了,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怎么办?” “若真是如此,便回南诏陪父亲终老。” 公孙白口中言语,我又何曾没想过。只是“此生”两个字太过于沉重,每每想起,我都会选择下意识的避开。在我眼中,这件事对旁人而言,或许可有可无,但是对我而言,却格外沉重。沉重到我不知应当如何面对。我唯一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便是回到南诏,陪着父王过完他的余生,然后守着那一座旧城,再慢慢的……消耗尽我的余生。 “听着有些心酸。”公孙白轻笑。 我说:“南诏是小国,从我记事开始,母亲便教我识字念书,却从不让我去读那些《女诫》之类的,母亲说,那书写的都是糟粕,会把女子都读傻了,我们南诏的女子都不读。即便如此,南诏很少有男人会纳妾,大多都只有一位正妻。女子跟着自己喜欢的男人,男人也不会嫌弃自己的糟糠之妻,无论是好还是坏。其实我也很羡慕这种生活,相濡以沫,这一生便就只有两人,再无其他。不过真的像你说的,此生再没有机会回宫……” 我笑了笑:“相忘于江湖,也未尝不是种解脱。” 公孙白顿了顿,用一种温柔到了极致的声音说:“孟子说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山与美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将军之术,在于陷阵杀敌,谋臣之术,在于明哲诡道。而帝王之术,不外乎就是两个字……权衡。皇上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权衡,她要权衡对错,权衡利弊,权衡生死,权衡远近。我不知道他对待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但是顾影怜。” 他看着我,呢喃出声:“相忘于江湖,你做得到吗?” 我闻言一怔,久久不能平复。 “出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声音颤抖,终是说出一句。 公孙白笑了笑,道:“我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过多少兵书,看过多少古籍。大道理听了快三十年,可仍是过不好这坎坷一生。古人所言,都是大志向,都是大智慧。只是他们所说的远方离我太远,就像你口中的相濡以沫又或者是相忘于江湖。我连眼下的苟且都顾及不得,我还如何……去苛求以后?” “你看的比我透彻。”我莞尔一笑。 “什么透不透彻的……”公孙白揉了揉额头。 “只是心有所感,再无所愿罢了。” 他呢喃低语,我再未听清。 …… 第二日一早,我刚刚睁开眼睛,便看见公孙白已经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了。 “水已经打好了,你梳洗过后,吃过了饭,我们便可以上路了。”他单手托腮,朝着我笑眯眯的说道。我嗯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是跟公孙白同住,所以昨夜睡觉的时候,我并没有脱下衣裳,此时起身,只觉得有些恍惚,想要洗把脸清醒一下。公孙白手里捏着花生米,放到嘴里嚼了一下,开口道:“若是你害怕的话,那鬼市我自己去也好,昨晚说的话,我可没有半点欺骗你。” 我洗了把脸,轻轻的用手巾擦了擦,然后说:“有什么可怕的,你也莫要跟着装神弄鬼了,那鬼市,只要你带着我,我说去便一定去。” 公孙白扬了扬嘴唇,道:“先吃饭。” 早点是很普通的早茶,我胡乱的吃了些,然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跟公孙白出了门。他叮嘱我,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大喊大叫,我拽了拽身上雪白的裘子,冲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公孙白安排好的。出了客栈的大门,公孙白带我在巷子里转了不知几圈,而且是原地打转的那种。我心里奇怪,但却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正当我实在是忍不住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在我们面前,多了一架漆黑的马车。那整驾马车漆黑如乌云,便是连遮着窗户的帘子,都是黑的。前头拉车的高头大马亦是如此,除了眼睛血红,浑身漆黑如墨。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马车,当下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公孙白拽住了我,与我轻声道:“跟我来。”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便上了那马车。与其他马车一样,这漆黑马车的内部,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坐在车里,问他:“这是你叫来的?”公孙白冲我点了点头道:“这是去鬼市的车,一车只拉一次客,想要叫它出来,便要在原地转上七圈,七圈一过,鬼车毕现。”我心里觉得惊奇,刚欲开口,就被公孙白笑了一声道:“你别觉得有多奇妙,这江南道上,鬼市的探子不知道有多少,他们便是专门负责往鬼市拉人的斥候。这可不是什么法术,这七圈只是一个暗号,咱们对了暗号,他们自然把车拉过来了。” 我闻言笑道:“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这马车,不用车夫的吗?”我忽然想到,方才没看到那车上有车夫,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公孙白轻声道:“待一会下车,你便看见了。” 说完,公孙白挑开帘子,侧着身子向外看了一眼,然后扭过头跟我说道:“鬼市之人,也是做生意的。但是大多,他们都跟上面的人生意。所以才会想了这个法子,将想要去鬼市的人接下去。一般不懂门道的人,例如那官府,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是进不去的。”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我有些讶然,只是觉得奇怪。 公孙白跟我解释说:“鬼市有九九八十一家店铺,每一家店铺卖的东西,都是这上面买不到的。这可做的生意,自然就变得多了。”公孙白说:“鬼市之人行事作风都很古怪,做的生意也是五花八门……等到了,你便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对于那鬼市,我心里格外的好奇,不只是好奇鬼市的里面事物,更让我觉得好奇的……是那所谓的王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这车走了多久,只感觉一阵一阵的颠簸,伴随着周围潺潺流水。直到车外传来一声骏马的嘶鸣,公孙白皱了皱眉:“到了。”说着,公孙白便神情冷峻的下了车,我跟着他,也钻出了这马车。当我走出这马车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惊呆了,浮现在我眼前的,不再是什么街道,也不再有什么明白的阳光蓝天。 眼前所见,全是昏暗。 我们此时所在的位置,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而在这岩石周围,全部是浑浊不清的河水,这里就像是一个空旷的山腹一样,安静、漆黑的让人窒息。在我们的对面,有着一个高越两丈的洞口,公孙白指了指,跟我说,那便是鬼市的入口。连一盏灯都没有,昏暗的要命。我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那马车,顿时脸色苍白,被吓得大叫一声。 刹那间,整个空间之中惊起一片蝙蝠,四处飞散。 只见那马车上,坐在车头的车夫,是一个倒穿蓑衣的人,他的脸惨白无血,头顶没有一根头发。不过这都不是让我最感到恐惧的,最让我感觉到浑身凉意的是那车夫的脸上,竟然没有嘴巴…… 见我惊呼一声,公孙白顿时冷了下来,他看着那车夫沉声道:“无心之举,莫怪。” 那车夫用惨白的眼球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拉缰绳,那高头大马扬蹄嘶鸣,随后转身便朝着我们身后跑去。待到那马车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中时,公孙白才缓了口气,他转过身来看着我道:“差一点你就酿成大祸了。” “他……他没有嘴巴!”我仍是惊魂未定,方才那车夫,实在是太古怪了。公孙白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他不是没有嘴巴,是把嘴唇切掉了,用鱼线将嘴缝了起来。而且……他们,就连舌头都没有!”听公孙白这么一说,我更是惊骇不已,瞪着眼睛看着他道:“怎么会……” 公孙白跟我说道:“鬼市的车夫跟斥候,是不允许能说话的。这是鬼市的规矩。你试想一下,如果他们被官府捉到了,官府要让他们带路,或者询问,你说……大批官兵进入鬼市,会造成什么样的下场?”我闻言一愣,然后还是一阵惊骇。这些人,简直是太过于极端了。以前看史书,说是豫让用漆涂身,吞炭使哑,还觉得有些夸张,认为这天下人,哪会有人那么狠心的对待自己。 现在看到这鬼市中人,却不由的觉得毛骨悚然,书中所言怕是非虚。 “鬼市不同于其他地方,任何事物都不能以常理判断。你要小心谨慎一些,待到了鬼市之中,千万不可大声喧哗。这里的人都很古怪,不止畏光,还畏吼……若是让他们听到,免不了又要生出麻烦。”公孙白皱着眉,跟我说道。 我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若是真的不适,我便送你回去。”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只是有一点没想到,听过你跟我解释,心里的恐惧也小了不少,无碍。” “无碍便好。”公孙白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走吧。” 我微微一愣,看向面前这污秽浑浊的河水,心说这要怎么走?可是心里正想着,只见在那对面的洞口边上,缓缓的朝我们这里,驶过来了一叶扁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鬼医王璞 那一叶扁舟之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舟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人,他的身材佝偻着,像是隐藏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面目。“这是引渡人,跟着她走,就可以找到王璞了。”公孙白扭过头看了我一眼,开口说道。我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看着那身穿黑色袍子的人,一直到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逐渐放大,从远方,缓缓的……朝我驶了过来。 “去何方,找何人。” 小舟停在我们面前,那舟上的黑袍人缓缓出声,竟是一个老妪的声音,沙哑而又苍老。公孙白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极快散碎银两,扔到那小舟之上道:“我们要找鬼医。” 那老妪瞥了一眼舟上的银两,退了退身子:“上来吧。” 鬼市内的通道纵横交错,极少有陆地,连接各处的大多都是那污秽浑浊的河水,我站在公孙白的身后,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角,这一路过来,没看到一个活人,周围更多的反而是些腐朽的棺木还有说不上名字的毒物。有蛇、有蟾蜍,总之……除了恶臭之外,印象让我深刻的便是这些东西了。“为什么这里都看不见人?” “桀桀……小姑娘,可没人愿意跟那鬼菩萨住一块,这鬼市的人,可不像你们,怕死的很。”那老妪诡异的笑了两声,沙哑而又苍老的声音让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到底跳个不停。公孙白扭过身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别紧张。我咬着嘴唇,勉强的点了一下头。说不紧张肯定是骗人的,但是相比较起那让人窒息的紧张感,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更多的……竟然是一种难以愈合的恐慌。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一直到那股恶臭的味道渐渐淡了,那在浑浊河水上滑动的小舟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子时之前我来接你们,过时不候,这后果,也要自负。” 公孙白拉着我上了岸之后,那老妪传来了一声。公孙白笑了笑道:“规矩我懂。”那老妪一声不吭,挥动手上轻薄的船桨,缓缓的向远处驶去。在她走后,公孙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金子,然后朝着我们旁边一扔,我连忙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白道:“给小鬼的过路费,我们走吧。” 说着,他便朝前走了过去,我不敢停留,连忙也跟了上去。再走出两步之后,我朝他方才扔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昏暗处一阵骚动,人影窜动,隐隐还能听得见吼叫声。我被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拽住公孙白的衣角,颤抖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公孙白也不言语,只是嘱咐我别声张。再往前走,一个看起来极其矮小的屋子出现在了我们眼前,那屋子说是屋子,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堆木头胡乱搭起来的,就连大门都没有。公孙白俯下身子钻了进去,我也跟着走了进去。一钻进去,只见屋中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地面上摆放着数个半人多高的酒坛子,上面污秽不堪。不过出乎我的意料,这里并没有什么恶臭味传来,相反,还有一股清香扑鼻的药香味。 “王璞,你给老子滚出来!”公孙白一脚踢翻了一个凳子,然后恶狠狠的喊了一声。我正四处打量着,忽然,从角落里竟然不知道何时窜出来一条毒蛇,我吓得大叫一声,却根本来不及躲闪,公孙白扭身伸手一抓,将那毒蛇绕在手上一缠,手指微一用力,便捏断了那毒蛇的脖子。 “娘嘞,什么人敢在老夫这里撒野?”只见公孙白刚刚捏死那只毒蛇,在角落处,忽然钻出了一道人影。这人长得不高,一头灰白头发披散在肩头,长得颇为苍老,他的身上裹着一件漆黑色的袍子,上面竟然还挂着蜈蚣跟蜘蛛。与那灰白的头发截然相反,这人的八字胡是漆黑的,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用公孙白说,我也知晓,这人,大概便是当年的太医令,太医王璞了。 那王璞从角落里钻出来,本来是怒气冲冲个,但是当他看到公孙白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忍不住大叫一声:“公孙无策!”!%^* 公孙白学着王璞那好笑的语气,开口说道:“娘嘞……正是本官。” 我闻言下意识的轻笑一声,但还是不敢正视那王璞,只得藏在公孙白的身后。 那王璞舔了舔嘴唇,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公孙白道:“公孙无策,你我可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老夫当年还帮你做了不少事呢!娘嘞……老夫藏在这鬼市之中,你们都要赶尽杀绝?” 公孙白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啊,别多想了,本官不是来抓你的,而是……”“王璞!你要干什么!”公孙白话音未落,不由得怒喝一声。只见那王璞一皱鼻子,一脚踢碎了旁边一口酒坛,然后朝着公孙白呸了一声:“娘嘞……老夫才不相信你,你公孙无策想要杀老夫,老夫就算打不过你,也要让你褪一层皮!” 说着,只见那酒坛之中,竟然窜出来一条一臂粗细的巨蟒。公孙白眼神凌冽,噌的一声从腰间拔出那黑色长刀,看着王璞道:“王璞,我不是来抓你的。你以前跟宫里的事与我天策府无关,我今天找你来是有要紧事。你若不想本官把你这老巢拆了,就把这恶心东西收回去。”(!&^ “娘嘞,公孙无策,旁人不知道你是谁,难不成老夫还不知道?哼,你让老夫收,老夫偏不收!小花,咬他!”那王璞一吐口水,只见那条大蟒径直朝着我们便弹了过来。我被吓得不知所措,只知道藏到公孙白身后。公孙白皱着眉,跟我说道:“你藏在我身后,不许动。”说着,公孙白横刀在胸前,砰的一声,挡住了那巨蟒的撞击。 我听了公孙白的话,不敢乱动,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那王璞见公孙白挡下了那巨蟒的攻击,忍不住吹了吹胡子,一脸踹碎了身边几个酒坛。霎时间,一臂多长的巨大蜈蚣……半人大小的漆黑蟾蜍……那稀奇又恶心的东西一个又一个的从那酒坛里跑了出来,然后朝着公孙白扑了过去。只是说到底这些东西都是没有智慧的毒物,而公孙白身为天策上将,一身功夫可以说已经出神入化。 几番砍杀之后,王璞的这些宝贝,便全都成了公孙白手上长刀的刀下魂了。见到自己的宝贝全都被公孙白一个个的砍死了,王璞一脸大骇道:“娘嘞,你功夫怎么这么高了?”说着,王璞跪在地上,捧起地上那巨蟒的短尸,眼泪汪汪的说道:“娘嘞……老夫研究了十几年的宝贝,就这么被你毁了,公孙无策,老夫跟你拼了!” 王璞一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公孙无策,但是他嘴上虽然说得漂亮,但是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竟然连犹豫都没犹豫,扭头便向后跑去,俨然一副胆小鬼的样子。公孙白微微一笑,向前迈出一步,长手一抬拽住王璞的领子,噗通一声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后紧接着,长刀一横,直接将刀架在了王璞的脖子上。 “哎哎哎……公孙无策,你还是你不是来杀老夫的!娘嘞,看来老夫今天是有死无生了。”王璞被公孙白那寒气四射的刀刃吓了一跳,拼命的指着它,然后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公孙白与我对视了一眼,然后苦笑道:“王太医,本官说了不是来杀你的,你说你偏偏要挣扎什么?” 公孙白收刀入鞘,一把将王璞从地上拽了起来,开口道:“你这些年东躲西藏,皇上跟太后找不到你的所在之处,但是天策府难道还找不到?如果本官真想杀你,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鬼市活上这么多年?”公孙白替王璞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说道:“太后对于当年的事已经闭口不谈了,你现在很安全。只要你不胡乱说话,没人会杀你。” “你真不是来杀老夫的?”王璞瞪着眼睛,咽了口唾沫。 公孙白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王璞不由的又恼怒道:“娘嘞!你不是来杀老夫的你不早说清楚,你看看老夫的这些小宝贝,是不是全都白死了!我不管,你要赔我钱!公孙无策,你要是不赔我钱老夫现在就跟你拼了!” 公孙白撇了撇嘴,收起的刀出鞘寸余:“你想要多少?” 王璞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公孙白,然后一脸颓然的说道:“罢了罢了,老夫打不过你……”他突然嗅了嗅鼻子,然后一瞪眼睛,竟是看向了我:“哎?稀奇,你公孙无策身边竟然还多出来了个女孩子。这味道真刺鼻……”王璞揉了揉鼻子,然后围着我转了一圈:“身上有马蹄酒跟东阳草的味道,你是南诏人?” 我惊讶道:“老先生怎么知道?” 公孙白笑了笑,跟我解释道:“王璞有一个本事,便是吃过一次的东西,其味道跟成分便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王璞在任太医令的时候,太医院从没缺过药材……这狗鼻子,就连华太医都比不上。” “哼,老华那个混蛋还想跟老夫比?娘嘞……你们也太高看他了!不过老夫这本事可是天生了,旁人就是要学都学不来,嘿嘿。”王璞对于自己这天赋也是格外的自负跟骄傲,摸着胡子笑了笑。我也跟着奉承了一句:“先生是有真神通。” “好了好了!别拍老夫马屁了。”王璞一瞪眼睛,然后瞥了一眼公孙白道:“说吧公孙无策,你来找老夫干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公孙无策要是没有大事,也不会跑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来寻我。” “这次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王璞瞥了一眼公孙白,漫不经心的说道。 “先皇的死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半步多 “你说什么?”王璞瞪大了眼睛,看着公孙白。 公孙白又沉声重复了一遍:“先皇的死因。” 王璞闻言,连忙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公孙白皱了皱眉,跟在王璞的身后道:“当年先皇身死,检查先皇尸体的人就只有你,而在你检查过后,太后昭告天下说先皇被宦官刺死,但是你却因为此事离宫多年,当年你在宫里如日中天,如果没有这件事,保不齐你现在已经是太医院唯一的太医令了……” 公孙白拦住王璞,骤然开口:“若是你说没有隐情,我不信。” 王璞皱着眉,突然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向公孙白,轻声道:“公孙无策,这件事不是你能摆平的……若是能够那么轻易就解决的话,当年我就不会离宫了。这上面的人,你惹不起的……”王璞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公孙白皱眉:“那你的意思,便是说,当年的事却有隐秘?” 王璞一愣,自知说错话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可没这么说。” “王璞先生。” 我从公孙白身后站出来,走到王璞面前。王璞瞧了我一眼道:“你又是什么人啊?公孙无策都没戏的事,你就别想了。”我忽的跪在王璞面前,轻声道:“王璞先生,小女是南诏王顾安城的女儿,当年我母后死在南诏,宪宗死在长安。我觉得这之间绝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宫中盛传当年宪宗是在南诏中的毒,而我母后也是死在宪宗手上。小女不信,也万不能信!所以希望王璞先生能够告诉我们实情……影怜就是给先生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你……” 听我这么一说,王璞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我,极其惊讶的说道:“你是顾安城的女儿?” 我看着他,凝重的点了点头。 王璞苦笑的摇了摇头:“娘嘞……还真是宿命,宿命啊。”王璞看着公孙白道:“当年先皇带着皇上去南诏求亲的那位,便是这位小姐吧?”公孙白点了点头。王璞看着我道:“我实话与你说,当年我与你父王,可是一见如故。若不是他,那太医院我是肯定不会去的。后来这祸乱一事,搞得宫里人心惶惶,死的死,散的散……哎,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你们为何不让它沉下去呢?” 我红着眼,开口说道:“先生,我母亲的骨灰已经沉在地底了。但是这真相,影怜不想让他再沉下去了。” 王璞捋了捋胡须,看着我道:“妮子,不是老夫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告诉你也没用。你插不上手的。”王璞转过身,皱着眉头,也是一脸苦涩。我看的出,他心里是真的有秘密,但是碍于某些事,他不能把这些秘密说出来。一时间,整间小屋里寂静一片,三个人,三种沉默。悄无声息的就连眼神都对接不上。 许久,公孙白将一块牌子拿了出来,递到了王璞的手里。 王璞低头一看,顿时大骇:“无字牌!” “正是。”公孙白看着王璞,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无字牌代表了什么。莫说你想要过着山居野人的无忧生活。便是你想要重返太医院做你的太医令,也能做得到。只要你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这块牌子,就归你了。” 王璞愣住了,他整个人盯着公孙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瞧着那王璞手上的无字牌,心里也是诧异,我不知这无字牌有何用处,但是想来能让王璞都为之心颤的,定然也不是什么凡物。 “公孙无策,你当真?”王璞咽了口唾沫。 公孙白沉声道:“牌子都在你手上了,还能有错?” 王璞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娘嘞,若是你拿出别的东西,就是打死老夫,老夫都不会说出半句话的。但是既然是这无字牌……罢了罢了。” 我心里一喜:“这么说,先生是答应了?” 王璞指着手上的牌子道:“这世上除了皇上跟太后,还有人能拒绝这无字牌?”说罢,王璞将那无字牌揣到了怀里,然后咽了口唾沫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当年先皇虽然身死,但是绝不是什么宦官所杀,而是被毒死的!当日老夫以银针探喉,并且翻阅无数古籍,才搞清楚这下毒的时间,跟先皇究竟是被何毒所害。” 王璞舔了舔嘴唇:“当年我离宫之后,将所有东西都放到了外面,这鬼市之中是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的。你们既然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就要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公孙白说道。 王璞摸了摸下巴:“半步多。” 公孙白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快点出发,晚了又要耽搁一天。” 我说:“那半步多是个什么地方?” 公孙白跟我解释道:“外面的人,想要从鬼市出去,便要在子时之前搭着引渡人的小舟离去。若是子时之前未走,当晚便不能再离开鬼市了。而鬼市之中的人想要离开鬼市,必须要在半步多客栈住上一夜,方才能离去。离去之后,一年之内不得再入鬼市。王璞这一次,也是下了大决心才跟我们离开的。” 王璞哼了一声:“你公孙无策别的都马马虎虎,但是这信誉老夫还看的过去。你们走你们的,老夫这就去半步多住上一夜,免得耽搁时间,明儿一早在江南道上的竹林见面。千万别误了时候。” “好。”公孙白点了点头,当下便领着我向外去了。王璞也扭过身子,钻回了那角落之中。 “你这么相信他?”我问了一句公孙白。倒不是我不相信王璞,只是我觉得,一个隐藏了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保护秘密的人,突然因为一块牌子改变了自己的初衷……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蹊跷。在我看来,甚至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一样。公孙白摇了摇头,开口道:“王璞虽然为人有些不着边际,但是却很有信誉。他说得出也做得到,更何况那无字牌……正如他所言,除了皇上跟太后,没人能拒绝的了。” “既然你相信他,那我也就放心了。” 我点了点头,内心里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紧张跟激动。我忽然发现,当初那遥不可及的梦境,现在距离我似乎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当初那遥不可及的真相,现在也变得触手可及了。我轻轻的将手放在胸口上,对着公孙白说了一声:“谢谢。” 虽然那无字牌的真实用途我不清楚,但是想来,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常见之物。我母亲这件事说来,其实与公孙白毫不相干,但是他却愿意倾尽全力的去帮我,这让我格外感动。但是我在心里纠结了许久,却仍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思来想去,心中的所有思绪,都化成了嘴边的一声谢谢。 “嗯。” 他轻嗯了一声,再没说出其他。 待到离开了鬼市之后,我们又回到了那客栈,公孙白朝店家要了些熟牛肉跟酒水,兴许是有些饿了,他的吃相狼吞虎咽的,没有一丝美感。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嘴巴都塞得鼓鼓的。 “你慢些吃,又没有人跟你抢。”看着他被噎的拍着胸口,我笑了笑,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公孙白吮了吮手指,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第一次到鬼市的人,可没有不被吓坏的。早就让你在客栈等我,你还不听……”他摸了摸眉毛,然后开口道:“王璞在半步多住上一夜,想来明天太阳东升之后,便能从鬼市出来了。可千万别误了时间,这老头性情古怪,保不齐又会嘴上纠缠一番,烦得很。” “那半步多,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定要从那里住上一夜才能出来?”我好奇的问道。 公孙白想了想,跟我解释道:“所谓一步天,一步地。在鬼市人眼中,我们所在的地方便是天,而鬼市则是地。这半步多便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个客栈。鬼市之人大多都知道鬼市不少的秘密,半步多要做的,就是让这些想要重返‘天’的鬼市人,不会乱说话,不会乱做事。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但凡是从半步多出来的鬼市人,出来之后,绝对不会提鬼市一句……这是规矩。” “会不会用刑?”我心有戚戚的问道。 公孙白笑了笑:“鬼市之人大概是不屑做这种用刑之事的。再者王璞可不是个硬骨头,以前在宫里,他的贪生怕死就是出了名的。倘若鬼市要是用刑,以王璞的秉性,是肯定不会出来的。” “不过这也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事情。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王璞,然后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可以了。”他夹了一片牛肉塞进嘴里,然后道:“如果你想回宫,我便带你回去。你不想回去,我便带你回大唐。你被罚出宫,我做不得什么主。但是你想要回去,没人可以拦下来。” 我微微一笑,看着公孙白道:“谢谢你了。” 公孙白摆了摆手:“谢就免了。我公孙无策向来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来,杀人放火的勾当也没少干。我并不图你顾影怜的一声谢谢,也不图你能带给我什么回报。在我眼里……”公孙白歪了歪头,用筷子敲敲的自己的眉心:“在我眼里,你只要能安然无恙的,好好地活下去便好了。活到很久很久以后……” 我嫣然一笑,用手比了比他的眉毛,然后又比了比自己的眉毛:“以前母后曾经教过我,她说看一个人能不能活得长,就看他的眉毛,这两端隔得是不是远一点……你看,很明显,我要比你活得长。” 公孙白似是被我逗笑了,摸了摸自己的眉梢,问我道:“你信命?” 我收敛起笑意,冲着他点了点头。 我信命,深信不疑的那种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暗箭 比起长安,江南道的天气要暖和的多。第二日一早,太阳刚刚东升,明明是雨露最重的时候,却偏偏感觉不到一丝凉意。我跟公孙白在江南道外的竹林处等待着王璞的到来,心里也格外的紧张。 “这江南道上的竹林,似乎永远都是绿色的。”我摸了摸旁边冰凉的竹子,轻声说道。 公孙白笑了笑说:“不过身在何处,这个世界总有你没能发现的风景。有时间的话应该多去走走。”他轻轻的说了一句,手指悄然掠过一旁的竹子。 “嗯。” 我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来了。” 公孙白望向远处,双手交叉在背后。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王璞正背着一个包裹,急匆匆的朝我们这边跑着。 “先生。” 我走过去,迎着王璞。 王璞冲我点了点头,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说道:“娘嘞,那半步多还真是折磨死人不偿命的地方,幸亏老夫跑得快……你们在这里等多久了?”公孙白开口道:“我们也刚来不久。” “能让你王璞都乖乖听话,那半步多看来也很有办法啊。”公孙白笑了笑,蹲在王璞的对面,揪了一把王璞的胡子。王璞吃痛的一叫,然后瞪着眼睛道:“你个小王八蛋,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娘嘞,痛死老夫了……”说着,王璞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开口道:“那半步多哪里知道什么高明的办法,说白了就是下药。给你吃一种蛊,想要活命就不能乱说话,也不能乱做事。”王璞咳嗽了两声,拽了拽领子。 “这蛊你自己不能解?” 公孙白看了一眼王璞。 王璞翻了个白眼,道:“老夫是谁?老夫可是鬼医!娘嘞,区区蛊虫,待老夫有空自然会想办法解决的。”王璞把手往怀里一抄,将那无字牌拿在手里。他看了看那无字牌,然后竟扔在了公孙白的手上。 “你这是……莫不是反悔了?”公孙白一皱眉头,开口说道。 王璞摆了摆手道:“娘嘞,老夫像是那么没有信誉的人吗?只不过无功不受禄。待到事情结束你们再把牌子给我吧。”说着,王璞似是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衣衫,说道:“这片竹林的尽头紧挨着一家米铺。我当初离宫之时,将当年所有东西都放在了那里,你们跟我来……” “米铺?亏你想得出来。”公孙白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王璞瞪了瞪眼睛:“你小子懂什么,那家米铺可不是一般的米铺。总之,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我跟公孙白相视一眼,跟在王璞的身后,随着他朝着那竹林深处走去。王璞走路的时候很注意脚下,并且时不时的朝着周围望着,我全以为他只是做事小心,所以并没有当回事。但是公孙白却走上前,问了他一句:“怎么走的这么小心。” 王璞摇了摇头,开口道:“习惯习惯。” 走了有一会儿,一间低矮的房屋突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这房屋在竹林之外,有些简陋。在房屋的后面还有着一片花圃,只是如今,那花圃上面,只剩下了些许残枝败叶。王璞向前走了两步,用鼻子嗅了嗅,开口说道:“不错,就是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公孙白朝着四周看了看。 王璞道:“这是陌家米铺。” “陌家米铺?那是什么地方?”我开口问了一句。 公孙白也是一脸不解,皱着眉头看向王璞。王璞笑了笑,跟我们解释道:“这陌家米铺原来是整个江南道上最大的米商,但是当初因为犯了忤逆罪,而被先皇处置,情况惨不忍睹。全家二百余口,到最后只活下来三个人。老夫当年路过,于心不忍,便出手救了那三人一命。当年我离开皇宫之后,裹夹的所有证据,也全都放在了这陌家米铺。” “什么证据?” 王璞脸色一沉道:“……能够颠覆大唐历史的证据。” 公孙白问道:“当年你在先皇身上,到底检查出来了什么?”在鬼市之中,王璞已经对我的情况有了了解,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对于南诏王妃是如何死的,老夫不清楚。但是老夫可以肯定,先皇绝对是在南诏中的剧毒,而且先皇本人也清楚这件事。” “什么!” 我突然间慌了神,连忙摇头道:“这不可能……父王跟我说过,当年他跟先皇亲如手足,绝对……绝对不会毒害先皇的。” 公孙白也皱眉道:“有关于这件事……” “娘嘞,你们能不能听老夫说完话?”王璞翻了个白眼道。 “有话就快说!” 王璞道:“虽然先皇是在南诏中的毒,不过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毒一定是南诏王下的了?”王璞撇了撇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了皱眉,有些困惑。王璞摸了摸下巴,跟我说道:“当年先皇说中的毒,是一种叫观音泪的剧毒。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且中毒之人会在一月之内身体不断衰弱,直至死亡。当年肯定是有人,在南诏给先皇下了毒……只是当先皇知道自己身中剧毒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当年自负,认为天下无毒不可解。但是当年,哎……老夫我也是束手无策啊。” 王璞说到这的时候,脸色也不由的低沉了一些。作为当年的太医令,王璞心中的高傲跟自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当年那种面对死亡的无力感,如今想来,仍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颤抖。 “继续。”公孙白说道。 王璞想了想,接着道:“虽然先皇是在南诏中的毒,但是绝对不会是南诏王下的毒。因为观音泪的药方……只有宫里有。”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王璞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说什么?”公孙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而我却长舒了一口气,起码证明了,当年先皇之死,绝对不是我们南诏所为!但是紧接着,我又突然想到……那观音泪如果只有宫里有的话,那岂不是说……当年是宫里有人,毒死了宪宗?!就像是一块石头掉进了本是平静的湖水里一样,涟漪层层泛起,紧随其后的波澜壮阔,不可抑制的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在我们心里肆意蔓延。 王璞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让你们相信有点难,不过你们跟我来,稍等你们便能看见真相了。”王璞说着,便朝着那米铺走去。我跟公孙白相视一眼,也紧跟着走了过去。那消息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了。当年跟随先皇前去南诏的人数不胜数,如果要一个个排查的话,也肯定排查不出来什么东西……我咬着牙,有些颤抖的想着。 “若是真有隐秘,怕是这一趟出宫,要将很多年前的案子,重新翻出来了。”公孙白吐出一口气。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任何一个不利的消息从后方传来,都会给前线的士兵造成不可必要的士气影响。这是公孙白不想看到的,但是此事不同往常……不仅仅是太后,就连皇上应该都会对这件事渴求着真相。但是倘若真相大白之后,真出现了什么无法去阻止的事……就糟糕了。 “这件事切记不可对太后说。”王璞走到那米铺门口,突然沉声说道。 我跟公孙白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璞沉着脸,开口说道:“不瞒你们,我怀疑……当初下毒的人,也许正是太后。” 此言一出,又是平地起惊雷。 太后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虽然这些年隐居在坤宁宫中,但是整个大唐,恐怕没有哪位官员不知道当年的武冕。欲成大事,至亲可杀。能够说出这样八个字的人,其心思恐怕仅次于当年的神圣昭仪皇帝武后。 王璞冲我跟公孙白嘘了一声,然后轻轻叩响了那米铺的门,只是敲了几次,都没有人回应。王璞觉得奇怪,手掌一推,竟然将那门推开了。他愣了愣神,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轻喝道:“陌莫?”想必这就是这家店主的名字了。我跟公孙白随着他走了进去,朝着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出奇的地方。 “大概是出去买早点了。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去取东西。”王璞捏了捏胡子,然后悄悄的走到角落里。他蹲在地上,一块块的摸着地上的砖石,似乎在搜索着什么。我打量了一下这间铺子,这是一间简陋到了极点的铺子。屋子里摆了一张床,旁边生着暖炉,在床的后面,有着一个米缸,旁边放着做生意用的铜权衡。 “这里有一点怪味。”我走到床边,突然掩着鼻子退了一步。那是一种有些发霉的臭味,也说不出来像什么,这味道不重,但是却也不轻,走过去稍稍一闻,就能闻得清楚。公孙白皱了皱眉,将我拉到身后,朝着那米缸走了过去。忽然,从天棚上似乎滴落了一滴水滴,从公孙白的眼前。公孙白向后退了一步,低头一瞧,顿时眯起了眼睛。 他缓缓的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的刮了刮那水滴。紧接着,公孙白脸色一变,他猛然抬头,顿时轻哼一声:“不对,快出去!”王璞此时正在一块块的摸着方砖,听着公孙白的话,他猛然回头,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窗外突然射进来一支箭矢,瞬间戳穿了王璞的胸口。王璞瞪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可紧接着,从窗外一连射进来无数箭矢,霎时间,箭雨如蝗,王璞整个人像是靶子一样被射了个通透,我面若死灰,在王璞倒下以后,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公孙白一把扑倒在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中伏 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箭矢疯狂的向外射了进来,我抱着自己的耳朵,被公孙白保护在身下。幸亏了挡在我们前面的这张床榻跟那桌子,否则的话,我们两个人想必也要跟王璞落得一样的下场了。良久,箭雨停歇,公孙白朝着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整个人犹如猿猴一样破窗而出。我躺在地上,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良久,我见外面声音皆无,于是连忙爬起来跑向已经被射的千疮百孔的王璞。此时的王璞浑身都插满了箭矢,鲜血抑制不住的流淌,眼见便要挺不住了。我有些颤抖的抚着他的手臂,一声声的唤着:“先生……先生……”王璞冲我睁了睁眼睛,用沙哑的嗓音道:“娘嘞,别晃了,老夫骨头都要被你晃散了。” “先生你还活着!”我激动的抹了抹眼泪,惊喜的看着王璞。 王璞微微动了动脑袋,半睁着眼睛,虚弱的道:“这箭准头差了点,老夫我内脏虽然受了伤,但回光返照,还能挺上一会儿……”王璞说着话,嘴里更是抑制不住的向外涌出鲜血。我见此,本来停住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淌了下来:“先生别动了……待到公孙将军回来再想办法,先生一定会活着的!”我咬着牙,握着王璞微凉的手掌。 王璞苦笑一声道:“可是被你们害惨了。” “这天下,若论杀人放火,老夫不及公孙无策。但是若论断人生死,一万个公孙无策也不及老夫……咳咳……也好,从那暗不见天日的鬼市出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我死后……骨灰便撒到皇宫内的东郊……千万……”王璞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是抓着我的手掌却格外的有力。我红着眼睛,不住的点头,却生怕他突然合上眼睛,与世长辞。 “先生能不死吗?”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忍不住说着。 王璞动了动眼睛,道:“想来我那友人也已经死了。老夫我早就猜到也许会有人纠缠,但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那证据多半也被人拿走了,你们早些退下,若是回了宫里,记得待老夫向妃蓉说一声对不起!”说完,王璞的眼睛突然睁了起来,大的骇人,我连忙点头,抑制不住的哭泣,只是这个行事乖张的鬼医早就没了调侃我的力气,他撇开我的手,在地上画着什么,待到画完,颓然落下。 “先生……先生……” 我轻轻的推着王璞,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若不是我,恐怕王璞不会死,哪怕活的憋屈些,在那暗不见天日的鬼市,但终归还是活着。能活着,不就是好事吗?我捂住嘴巴,跪在王璞的旁边,放声大哭……一直到公孙白浑身浴血的杀回来,见到这一幕,也不由的动容。他嘴唇轻启,问我道:“有什么遗言。” 我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颤声道:“先生说要把骨灰撒在东郊,要我代他向太后的侍女道一声对不起。” 公孙白颓然坐在地上,摇了摇头道:“还真是生于无名,死于无名。” “嗯?”公孙白眼睛一瞥,突然看到王璞的手指下面写了一个什么字,他走过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眯了眯额眼睛道:“木?” “什么?”我看着公孙白,有些不解。 我顺着公孙白的眼色看去,只见在王璞的手指边上,有着一个用血写下的木字。在右半边的那一撇上,王璞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写下了这个字。我跟公孙白不约而同的看着对方,心里有一刹那的瞬间,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木美人……只是当年木美人才多大,那件事的背后,总不会……总不会是木美人作祟啊。 但是在整个皇城之中,有名的木家,便就只有木美人一家。 “有点让我没想到了。”公孙白抿了抿嘴唇。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不能妄下定论,谁都不知道王璞最后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虽然记恨木美人,但是也绝对不会冤枉她。 事后,公孙白一把大火将那陌家米铺跟王璞的尸首都烧成了灰烬。公孙白草草的用坛子敛了王璞的骨灰,交给了我。在这之后我们并没有离开这座竹林,而是在这里停留了一天一夜。公孙白跟我说,这一次来袭击的人,跟当初在昭狱外袭击他的人,是同一批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跟银狐勋章。摘下面罩之后,除了眼睛外,全都被烧的不成样子,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可以预见,我跟公孙白这一次的行动,显然已经被某些人了若指掌了。 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开口道:“就这么样结束了?” 公孙白嗯了一声:“江南道,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些日子我已经够谨慎了,但是没想到,还是被人跟踪了。我怀疑,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那些人的掌握之中。”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公孙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从你出宫时便跟着了,也可能我们去鬼市的路上。当时在我击退那些黑衣人之后,我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没有观察到有谁在跟踪。这世上有可能有人在武艺上胜过我,但是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能在我全神贯注的前提下,还能够跟踪我。昭狱的徐天狼不行,大将军钟无涯也不行……” 我低着头,沉默无声。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我抬起头,看向公孙白。 公孙白怔了怔,然后道:“去中州。” “去中州?”我看着公孙白,有些不解:“为什么去中州?” 公孙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微笑道:“你不想回宫了吗?”他的笑容有些苦涩,让我不忍看见。我轻嗯了一声,抱着双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公孙白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对我说道:“从江南道到中州并不远,到了中州之后,我便带你回宫。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你到时候不想待在宫里,我接你出来也无妨。” “皇上还没下旨。”我看着公孙白,轻声说道。 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慢慢转身:“我出去雇车,若是找到了便来接你。没什么必要的行李便不必带了,省得麻烦。” 我嘱咐了他一句:“有一件白狐披肩,你记着帮我拿着。” “好。” 点了点头,公孙白转身便向外走去。我一个人蹲坐在原地,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最开始出宫,我的目的便是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当年我父王到底有没有杀害先皇。甚至想要问出一点隐秘。当王璞告诉我一切真相的时候,我突然间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是积压在心底的石头突然消失了一样的畅快。 但是不知为何,这种畅快,却没有让我感觉到一丝的兴奋跟高兴。 这跟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我有些苦涩的摸了摸脸庞,心里的难过难以言喻。当王璞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后悔……后悔我的任性,后悔我的渴求。我为什么非要执着的想要了解真相呢?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剑杀了李忱?然后让全南诏的人陪我一起死?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不承认,这其实就是我一开始来大唐的初衷。 如果我的母亲真是李忱所杀,我不会有丝毫犹豫的,将剑插进她的心脏里。 但是我现在迷茫了,从王璞的话里来看,当年,似乎有着什么我不知道的更大的阴谋,在暗地里作祟。而很有可能,杀了先皇的人,跟杀了我母亲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但是……李忱当年又为什么会提着匕首站在我母亲的尸体旁边?王璞临死前的那个“木”字又是什么意思?我忽然感觉脑袋有些乱,不由自主的敲打了自己的头。 我现在想回宫,脑海里抱着的就只有两个念头。第一个,便是将王璞的遗言完成,虽然我们才接触短短不到一天,但是王璞这个可爱的鬼医,却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我,他便不会死,如果不是我,他甚至可以活着回到宫里,再不济,也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我虽然不知道他跟太后的侍女赵妃蓉有什么关系,但是一个男人在临死前没有嘱托子女,没有嘱托父母,偏偏嘱托了一个女子。 就算是再傻,我也猜得出他们两人之间,是有着羁绊的。 本来他能活着见到她的,但是现在不能了。 我咬着嘴唇,看着旁边那一坛冰冷的骨灰。那里面埋葬着的,是一个本应可以将名字写在天下的男人……“我真的错了吗?”我摸了摸眼睛上的泪光,喃喃自语。 “你没错。” 我抬头,只见公孙白,一脸心疼的站在我面前,他的眸子里满是我看不懂的伤痕,跟以往一样,细碎而又缠绵。我抽了抽鼻子,将眼泪抹得干净。公孙白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发,用他温润而又充满磁性的嗓音柔声道:“人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王璞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我不知道,但是他绝对是我见过,最死得其所的人之一。其实你没错,他也没错,甚至来偷袭我们的人也没错。” 他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本就各为其主各为其事,哪有对错?” “可是如果没有我,他不会死。” “最起码他从鬼市里活着出来了,最起码他再一次看到太阳了,最起码……他死前,有想到的人,有能听他说话的人。”公孙白的声音微颤,便是连他自己都清楚,他的解释苍白无力。他只是为了安慰我罢了。 “走吧。” 公孙白站起来,背对着我。 “公孙无策。”我叫他的名字,清冷而用力。 “我在。”他柔声答道。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了。”我淡淡的说道,然后缓缓的起身,捧着王璞的骨灰,从他身边缓缓的走过。公孙白站在原地,微微一笑,对着我的背影行了一礼:“臣遵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愿可得愿 “这天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薛芙将手放到窗外。 虽没有下雪,但是长安的天气却还是有些寒冷,关于顾影怜帮她抵罪的事情,她一早便清楚了,只是事已至此,她眼中更多的,只有悲伤跟愧疚。对于顾影怜,薛芙是真的把她当作亲生姐姐来看待的,与之相对应的,让薛芙庆幸的,便是顾影怜,也待她如至亲。在顾影怜离宫的这些日子里,哑阁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先是苏白时不时的找些麻烦,后来,因为顾影怜的离宫,便是连木美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薛芙纵然是二品芳仪,但是却也独木难撑,幸好还有赫连琉璃跟沈流苏的帮衬,不然这三番几次接连不断的骚扰,还真的让薛芙有一种千手难防的错觉。 “薛姐姐,你说娘娘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薄月坐在一旁,小声的问道。这哑阁里,若说谁最念着顾影怜,那么必然要是薄月,这一点,便是薛芙都难以超越。 “大概过了这个冬儿,便回来了。怎么了,你想姐姐了?”薛芙笑着问了一句。 “每天都想。”薄月点头。 “皇上驾到!” 忽然而来的声音像是敲碎了寒冬的铁锤,将所有的气氛凿击的分毫不剩。薛芙表情淡然的站起身,转向门外,一袭龙袍的李忱同样面目漠然的从外走进来。在旁人看来,李忱三番两次的来到哑阁,是对薛芙的宠爱,是她薛芳仪天大的福气。但是薛芙自己是知道的,其实所有的宠爱与恩赐,都是装饰在冷漠外面的虚假。 而在顾影怜走后,这种虚假,更是连掩饰都不再需要了。 “参见皇上。” 薛芙跟薄月对着李忱行了一礼。李忱摆了摆手,径直坐在椅子上,在他身后的海东青向后退了两步。每一次来哑阁,海东青都只是站在门口,这是规矩……只有哑阁的规矩。薛芙面目表情的对薄月道:“月儿,你先下去,给皇上泡一壶茶。”薄月应了一声,便跟着退了下去。 待到薛芙也坐下,李忱才开口道。 “最近听闻你颇有怨言,南苑跟东苑的好些妃子,便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薛芙低着眉,一声不吭。自打顾影怜走后,当薛芙知道真相之后,大病了三天,她没有那个本事敢去触苏白的霉头,不过对木美人使些绊子还是好说的。前些日子东苑的美人在凤巢亭游戏玩,恰巧与薛芙相逢。薛芙冷眼以对,只因那美人一句话说的不恭敬了,便拖出去打了二十鞭刑。丝毫不给倾城宫一丝面子。 宫里人都说,这薛芳仪是吃了皇城卫的长戈了,见谁都是冷言冷语恨不得刺上一下。到不至于说什么人心惶惶,只是这宫里,总是有些胆小的害怕着。这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传到了李忱的耳朵里。 “刚进宫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人,现在出手也变的如此狠辣。朕偶尔也在诧异,这究竟是顾影怜教你的,还是你自悟的?”李忱瞥了一眼薛芙,冷冷的说着。 薛芙抬起头,看着李忱恭敬道:“皇上这就冤枉姐姐了。姐姐在宫里的时候,可是一直告诉薛芙要与人为善,薛芙也是一直都这般做的。但是薛芙从了,旁人未必会从。若是她们也一样与我们姐妹为善,姐姐……便就不用走了吧。”薛芙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恭敬。她虽然不喜欢李忱,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没什么可拍案而起的事儿。 “其实你应该感谢顾影怜。若没有她,你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顿了顿,李忱开口说道。 薛芙曼声道:“姐姐对薛芙恩重如山,薛芙怎敢忘。” “不是什么人都有她那样好的脾气,你应该清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容忍你的任性,苏白若是好相与的角色,这些年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在她脚底下了。更何况……”李忱笑了笑:“你薛芙,在朕眼里,也只是一只才学会挣扎的幼兽。” “那皇上为何不出手呢?”薛芙笑了笑,看着李忱,眼睛里满是嘲弄的笑意。 李忱全不在意,只是正了正身子,冷声道:“她是朕的人。” 李忱说完这句话,薛芙眼睛里的所有嘲弄都刹那间被一股冷意冻结,那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许多。没错,在李忱眼里,薛芙只是一只幼兽,而苏白,无异于已经是成了精的妖怪。这一点,薛芙也自认无错。饶是她心肠变的再硬,她那躯壳下面,也还是薛芙。只不过让薛芙有些不满的是,在李忱嘴里,他竟然只提苏白,不谈顾影怜。 没有人比薛芙更清楚,顾影怜有多深爱李忱的。也没有人比薛芙更清楚,李忱是有多么伤害顾影怜的。此时顾影怜不在,但是那刻薄的话语,便是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划破了薛芙心底的痛处。 “姐姐就不是皇上的人吗?” 薛芙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因为愤怒。 李忱扬了扬眉:“这些事情似乎还不是你可以关心的。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身份是什么?”他端坐在椅子上,衣袍上的金龙张牙舞爪,吞吐红珠,宛若活物。薛芙盯着那龙袍上栩栩如生的动物,有些恍惚。 薛芙缓缓的吐了口气,他跟李忱有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件事只有她跟李忱清楚,就连顾影怜跟苏白,都一概不知。 “薛芙,那不是块免死金牌你要记着。如果不是你对她够忠心,你现在的下场,未必要比林玲珑好上多少。”李忱冷冷一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朕是一个极其冷血的人。” 薛芙微微一笑道:“皇上说的哪里话,妾不敢这么想。” 李忱抿了抿嘴唇:“欺瞒惠妃的事情,就只有那一次,你应该知道朕当初为什么答应你。”“你应该收敛一些了,朕不希望再听到有关于你的事情。”李忱说完,冷冷的站起身,准备离开。薛芙摩挲着桌上冰冷的茶杯,轻声道:“皇上,妾有一事,想求皇上答应。” “何事?”李忱偏过头瞥了一眼薛芙。 薛芙朝着李忱俯下了身子,开口道:“妾进宫已有数月,却不曾见过父母弟妹,妾虽然宫中锦衣玉食,但是却不由想到家中亲友,望皇上可以恩准妾回家探亲。”薛芙的话语说的很清冷。语气虽然轻快,但是却没有半点温柔的感觉,她就像是毒蛇,看似柔顺,但从骨子里便没有丝毫温度。李忱眯了眯眼睛,转过身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薛芙。 他伸出手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启唇道:“你是在威胁朕?” “妾不敢。” “这宫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去的。薛芙,你跟朕说说,你是哪种人?”李忱俯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薛芙,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薛芙轻轻的将头深埋在自己的手臂之下,她没抬头,只是沉默。 无声的就连呼吸声就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良久,李忱缓缓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明日便走吧。” 就像是一柄凿穿岩石的斧子一样。 话音刚落,李忱转身便走,一早便在门口等候着的海东青一样拂尘迎着他出了宫。“谢主隆恩。”薛芙将头埋在胳膊里,声音微颤。片刻,她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过是一场简单而短暂的对话,薛芙也不明白,怎会刺的眼睛都红了。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安静雍容。她细细的思量着李忱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 薛芙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往往,人家的话说了许久,她才能想到其中的真意。她不敢大意,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他从嘴里说出来的一个语气词,都有可能藏着玄机。 “诶?皇上呢?” 薄月端着茶上来,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略微清脆的响声吵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薛芙。薛芙瞥了一眼薄月,然后轻声道:“走了。” “娘娘不在,皇上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薄月吐了吐舌头,然后给薛芙倒了一杯茶:“这是青羽泡的。” 薛芙嗯了一声,那青羽,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她还算比较满意。滚烫的茶水倒进杯中,升腾起一股白色的雾气,沸腾的恨不得要把杯子都烫的扭曲。薛芙轻轻的碰了一下杯沿,然后跟薄月说:“月儿,娘娘回来的时候,可不能哭。” 薄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姐姐教你说的话,你也要全都记在脑子里。”薛芙看着薄月,轻轻叹道:“姐姐知道你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但是有时候,我偏偏就需要那么多的想法。你能明白姐姐的意思吗?” 薄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明白薛芙究竟说了什么,她只知道眼前这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要比自己聪明。而听聪明人的,便不会错。 薛芙摇了摇头,她的眼睛瞟向门外的阳光。不知不觉,顾影怜已经离宫一月有余。眼瞧着,这春节便到了,一晃儿,又到了选秀的日子了。其实薛芙对这选秀,是毫无感觉的,冷静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的那种。大概是因为讨厌李忱的关系,连带的,他所做的任何抉择跟决定,薛芙也一向都觉得有人厌烦。 “若是你我没守住这哑阁,也不知姐姐回来会怎么说?”薛芙目光涣散,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薄月啊了一声,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清。 “此去中州,愿可得愿吧。” 薛芙端起茶杯,放在腿上,温暖而又冰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兵痞 中州颠簸曲折。一路上,我便是总感觉,这车都要颠的散架了。不过还好,我还是安安全全的抵达到了中州。不同于江南道上的富饶跟繁华,中州这个地方,还是有些贫瘠的。总的来说,大概就是穷的太穷,富的太富。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中州,这种情况,似是很普遍。 一路上,我跟公孙白看到了许多冻死在路上的乞丐,就连尸首都没人收敛。他们身旁的碗中,没有半块铜板,有的,便只是已经堆满整碗的残雪,跟漆黑的余灰。我坐在车上,轻声道:“宫里这个时候,怕是已经烧着炭火吃着肉粥了吧。” 公孙白道:“怜悯?” “谈不上。”我看向他:“只是觉得有些悲哀。” 公孙白摇了摇头,笑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诗人也好,圣人也罢,他们内心里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没有战乱没有贫穷没有欺瞒的世界。但是却总是忽略了当下的窘迫跟生活的苟且。你说,现实吗?”我摇头辩驳道:“这是两码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公孙白耸了耸肩:“乞丐有手也有脚,他们自己选择了乞讨为生,就要经受住人性的漠然跟冷酷。其实他们应该感谢自己生在大唐,大唐只要一天在,乞讨的人可能有一个,十个。但是倘若有一天突厥的铁骑踩进来,那你看到的……可能就是成千上万的乞丐了。” 我微微一笑:“总是说不过你的大道理。” “那是因为我的大道理很有用。”我从腰间掏出酒葫芦,轻轻的晃了晃,眼睛敲向我说:“你不觉得吗?” 我没跟公孙白辩解,待进了城,便抱着王璞的骨灰,轻轻的跃下了车。 “中州怎么这么冷?”我紧了紧身上的裘子,觉得就算是穿的再多,都不禁冷。 公孙白笑着道:“又不是什么地方都像江南道一样鸟语花香。中州已经不错了,你大概是没去过塞北,那里真的是冷的让人连出门的欲望都没有。”公孙白哆嗦了一下,他知道我怕冷,做出这样的动作,也让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先找间客栈,便是赶路,也要歇一天再说……”公孙白轻轻的捏了捏他白色的头发。 我嗯了一声,随他朝前走着。 路上,一大帮人围着一圈拦住了路,里面传来叫好声,跟一声声的冷喝声。似是像是卖艺。 “去看看。” 公孙白拉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说的便朝着人群里面挤去。我本是不愿去的,但是被公孙白强拉着,无法也只能跟着挤了进去。落满了白雪的地面上,放着一块巨大的青石,一个体格健硕的中年人赤裸着上身,一拳一拳的打在那青石之上,我看的分明,他的拳头落在那青石上,能打出一个个微浅的拳印,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卖艺的手段,不由的惊讶的捂住了嘴。 那中年人的皮肤通红,像是冻伤一样,但是他却全然不顾,只是聚精会神的捶打着那巨大的青石。听周围的人讲,这青石是这中年人自己从山上扛下来的,我不由惊叹……这要多大的力气。 “若真是这般,这人的功夫还不错。”公孙白摸了摸下巴,跟我说道。 我不懂什么高深的功夫,只觉得这已经是非人的壮举了,待到那中年人用胸口撞断顶着喉咙的铁枪时,就更是惊讶了。中年人撞断了铁枪之后,俯下身子捡起两截断枪,冲着围观的众人咧嘴一笑,抱了抱拳。节目精彩,自然就有人打赏,只见无数枚铜板像是雪花一样落在那地上。中年人又弯下腰一枚一枚的捡着,嘴里说着谢谢。 公孙白也扔了一块银子,雪白的官银。 “你也有能看的进眼里的东西啊。”我微笑着,瞧着公孙白。这个男人的高傲我是领教过得,也是见识过的。他能解囊将银子打赏给一个卖艺的,便足以见得,这个中年人,是真的有真功夫。但是那中年人的钱还没待到捡完,一声冷喝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都让开!围在这里干什么!让开!” 围观的人全都散开,一队衣着华贵的士兵缓缓的远处走来,中间簇拥着坐着高头大马的官员。 “跳梁小丑。”公孙白摇了摇头。 见到官兵,哪里还有人敢留下来看戏,这些人全都灰溜溜的跑到了一边,然后仰着脖子朝这里望。中年人则仍是俯在地上捡钱。我本来想躲开的,但是却被公孙白拉住了手臂,他冲我眨了眨眼睛道:“这一路也无聊,不如看看。”我瞧着他那眼睛,也知道劝不过他,所以就只好由着他胡闹了。 “嗨,你……你不知道,这东门不能卖艺吗?”为首的官兵摁着腰间的刀,俯着身子去瞧那中年人。中年人头也不抬的说:“小人捡完这些铜板就走,保证不会碍了大人您的路。” 那官兵一听,笑了一声,他扭过头瞧了瞧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见那人没什么反应,于是眯了眯眼睛,竟一脚踩在那中年人的手上:“在这东门卖艺,可是要交钱的。别说大爷我没照顾你,钱交了,你就是在这捡上一夜,老子都不管。”中年人皱了皱眉,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大人说要交多少?” 那官兵竖起五根手指。 “五十铜板吗?”中年人抬起头,瞧了一眼那官兵。 “五十,哈哈哈……”那官兵仰起头大笑了起来,在他身后,那群官兵亦是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只见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微微一笑,上半身前倾,伸出手指指着那中年人道:“是五千铜板。” “什么?”中年人闻言大骇。 周遭的群众也是忍不住叫了起来。五千铜板,这中年人怕是将这青石硬生生砸烂,都未必会有五千铜板。 “本官初来中州,见有人扰乱秩序故此……这五千铜板是为惩罚。你若是交得出,就滚得远远的。你若是交不出,就虽本官走上一遭吧。”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挺了挺腰板,笑着说道。他长得颇为俊俏,脸也白净,看上去似是文人一般,但是嘴里吐出来却并非是什么圣人之言。 “这人是哪里的官兵,怎么如此嚣张。”我皱着眉,我并非是喜欢路见不平的什么好汉女侠,但是见到这种下巴仰到天上去的人,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厌烦。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让我想起了当日在御书房门口冷着眼瞧我的木美人。 公孙白笑了笑,开口说道:“大唐各军除去天策府以外,有五十支以上,别说我了,就是钟无涯都未必能一个一个的数出来。” “大人是不是有些太不讲道理了!”中年人攥着拳头,脸色涨红。 “道理?本官在这就是道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愿意交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人扬唇一笑,摆了摆手指,随即,在他手上的官兵便将那中年人包围了起来。 “大人!五千铜板,小人就是拼死拼活也交不出这么多!大人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中年人握着拳,警惕的看着周遭面容不善的士兵。但是很显然,那年轻男人并不愿意跟他讲什么道理。 “带走。” 随着年轻男人的开口,那帮官兵顿时狞笑着,慢慢走向那中年男人。大概是艺高人胆大,又或者是心中的血性难以平复。那中年男人怒吼一声,一拳打在迎着他面走过来的官兵胸口之中。就犹如挥舞着的重锤,巨大的力量将那名官兵瞬间撞飞了出去,生死不知。见这中年男人还敢还手,那坐在马上的年轻男人更是止不住的冷笑,只是他却仿佛看戏一样,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中年男人显然是会些功夫的,在他全神贯注之下,便是锋利的刀刃也破不开他的皮肤。只是这群官兵虽然放肆无礼,但却也都是经过专业训练,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中年男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几番拼杀,还是被这些官兵用长枪压在了地上。饶是他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开。 “打啊!你怎么不打了!” 一个官兵一脸恼怒的踩着那中年人的头,冷哼不止。 那中年人被硬生生的踩在地上,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想必他心里,应该是极其屈辱的吧。围观的人见尘埃落定,张望了几眼便扭头走了,生怕被那群官兵盯上。我心里虽然觉得有些愤怒,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想拉着公孙白走。可是谁知道公孙白却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径直朝着那群官兵走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心说公孙白还真是路见不平的好汉。 “嗯?怎么不打了!你不是挺能打的吗!”那官兵用力的踩着中年人的头,瞪着眼睛大声的吼着。中年人似是想要反抗,挣扎着要起身,但是压在他身上的十几根长枪根本让他难以动弹。因为愤怒,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用力的攥起拳头,那种屈辱跟恨意在他的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是到最后,他也没能站起来。 “本官叫沈明,你要记得我的名字。” 年轻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到中年人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的后半辈子,大概就要在牢里过着了,所以你得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你越恨我,我活的就越得意……哈哈。” 年轻男人的马头旁边挂着一把刀,灿金色的刀鞘,上面镶嵌着宝石美女,仿佛艺术品一般的东西。而公孙白此时,正带着笑意,慢慢的走向那年轻男人。嘴里发声:“真是一把好刀啊。” 年轻人撇过头,看向公孙白,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敢挡在本官的前面!” 公孙白耸了耸肩,看着他道:“能让你恨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章交手 “能让我恨得人?”那年轻男人有些发怔,随后突然板起脸,紧紧的盯着公孙白:“你在戏弄我?” 公孙白摇了摇头,看着那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中年人,轻声道:“愤怒吗。”中年人没回答,只是挣扎了一下,算是回应。 “姐姐?”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让我觉得耳熟的声音从那沈明的身后冒了出来。 “薛芙?”我有些发怔,瞧着那沈明身后站着的女子,方才被那些官兵吸引,一直没有注意,原来在那沈明的马后,还有一辆灰黑色的马车。我看着那从沈明身后走出,朝我小跑过来的女子,顿时有些惊骇。薛芙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姐姐,你怎么会到中州来。”薛芙一脸惊喜的拉着我的手,眼睛里满是见到我的开心跟兴奋。我微微一笑道:“是跟着公孙大人来的……还真是巧,不过,你怎么会出宫?难不成皇上也把你罚出宫了?”想到这,我神情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当初我离宫便是为了给薛芙顶罪,难不成这孩子跟皇上说了实情,也被赶了出来? 薛芙摇了摇头,朝着我微微笑道:“这里面事情太多,等闲下来我再细细跟姐姐说。” “薛娘娘……”沈明看着我跟薛芙,微微的皱了皱眉。 薛芙跟他说道:“这是本宫的姐姐。” 沈明点了点头。 “这人是谁,怎这般没有礼貌?”我悄声的问了薛芙一句。 薛芙说:“这是皇上派来保护我回家的人,至于是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人姓名。这一路上,我也未与他们交谈过。” 我恍然大悟道:“险些忘了,芙儿父亲便是中州别驾。我说你怎么会来这中州呢。” “既然你二人与薛娘娘是旧识,那本官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速速让开……”沈明瞥了公孙白一眼,懒散的说道。 公孙白嗤笑一声:“若是我不让呢?”!%^* 公孙白是谁,他可是堂堂天策上将,别说是这沈明了,他要是发起火来,就连李忱都敢冲撞。只见公孙白轻轻的抚摸着沈明坐下的那匹马,完全没把沈明看在眼里,将他那张俊俏的脸都气恼的变了颜色。 “姐姐,不会出事吗……”薛芙拉了拉我的手臂,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苦涩一笑道:“静观其变吧。” 薛芙对我恭敬,见我这般说了,也就不再多言,抱着我的手臂,全当是一场戏了。她对公孙白的身份应该是有些模糊的,这么久过去,怕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我没拉住公孙白,有一些是知道劝不住他,但是更多的,还是觉得那沈明实在是面目可憎,如果没人来制裁他一番,我还真的有些不舒服。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本官不敢罚你!”沈明手指一伸,指向公孙白。公孙白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就凭你?”(!&^ “来人,给本官压下去!不……妨碍公事,当街杖毙!”沈明是真的恼了,完全不管不顾,张嘴便是最严酷的杖毙。 “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公孙白瞧了一眼那有些压制不住中年人的官兵,冷笑道:“他们现在似乎腾不出手。” 沈明攥了攥拳头,刚想破口大骂,只见公孙白倏的一掌拍在他坐下那匹骏马的脖颈之上,只听得一声嘶鸣,那骏马顿时失去了控制,身子猛的向着一侧倒去,只听得一声重响,那匹高头大马轰然倒地,卷起一地碎雪。有些狼狈的站在地上的沈明皱着眉头,他眯着眼睛,看着公孙白:“你找死?!”他的声音冷峻而又严肃,就宛若寒冬中刮起的层层冷风一样。 “好好好……既然你想死,那本官就让你死的明白些!”沈明捡起落在一旁的刀,就像是一头饿慌了的野兽。 公孙白挠了挠头,问他:“我很奇怪,你是哪支军队的?这么弱,是正规军吗?”说到最后,公孙白还不由的嗤笑了一声。 沈明将刀鞘丢开,锋利的刀刃指向公孙白:“本官就让你死的明白些。本官乃神武军副都统,掌管五万神武军。你的名号就不必报了,本官不想知道一个死人的名字,你只需要记住本官的名字,然后带着恨意去死就够了!”说罢,沈明持着那锋利的刀刃,朝着公孙白便冲了过来。 唐代禁卫军有南衙、北衙之分。南衙隶属宰相府,由宰相管辖,分隶十二卫;北衙为禁军,有羽林、龙武、神武、神策四军,由皇帝直辖。这沈明的身份既然是神武军副都统,那么他的来历也就了然了。不过饶是如此,他的身份地位跟公孙白差的也不止是一星半点。在大唐的军方之中,能够跟公孙白并驾齐驱的男人,怕是只有钟无涯一人了。除此之外,尽是蝼蚁。 只看到有一道寒光闪过。 沈明的刀离公孙白的胸口还有不到一拳的距离,但是却不知为何,再难刺进一寸。良久,只见一抹血箭从沈明的肩侧喷涌而出,旋即,沈明难以支撑的倒在了地上。而公孙白却仿佛从头到尾,都没动一步一般。他的脸上捕捉不到戏谑,也看不见嘲弄。仍是挂着灿烂笑意的平静。只是与公孙白的平静相反,在一旁一直注目着这场对决的神武军顿时慌了神,就连压着中年男人的枪刃都有些握不住了。 “太差了。身为禁军副都统,连我一刀都受不下来,你这样也配做神武军的头儿?也配敢滥用职权欺压民众?”公孙白俯视着躺在自己身前的沈明,他整齐的盔甲在肩头暴露出一道清晰的裂缝,似是砍到了骨头里一样,鲜血抑制不住的向外流淌而出。沈明浑身都在微微的发颤,那不是愤怒,而是因为伤口所带来的疼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沈明向上抬起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的看向公孙白。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不过你放了他,我可以饶你一命。”公孙白指了指那中年人,轻声说道。 “不可能!神武军绝不向任何人低头!”沈明的手掌扣在地面上,嘶吼着说道。方才那一瞬,便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多少刀,他只知道当自己知道中了刀之后,便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公孙白眯了眯眼睛,冷声道:“你神武军的尊严是用人命填起来的吗!”说罢,公孙白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他扭过头看向我,开口道:“你先跟薛芙去中州府吧,我还有些事,待到处理完了便去寻你们。”公孙白的语气不容人质疑,本来挂满了笑容的脸上已经布满寒霜。薛芙拉了拉我的手,待我对着公孙白点了一下头后,就被她拉了出去。 而在我离开那街道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公孙白单手提着那沈明的领子,用力的将他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 “姐姐怎么会跟公孙大人在一起?” 因为中州府离得不远,所以我跟薛芙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乘马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跟薛芙说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孩子似乎有点惧怕公孙白,有关于这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 “只是途中碰巧遇到的。”我微笑道。 薛芙瞧了我两眼,说:“还好姐姐没吃什么苦。只是看起来,公孙大人的脾气似乎并不是太好。那沈明……若是回宫跟皇上说起的话,会不会生出什么麻烦?” “放心吧,他自己会解决的。” “如此便好……” “对了,你还未跟姐姐说,怎么这说出宫便出宫了?”我看向薛芙,出声问道。出宫可不是件小事,尤其是后宫的妃子,审核更是严苛,若是没有什么天大的事,那宫里的大门,是绝对不会打开的。不过见薛芙的模样,似是也并未受的什么冤屈跟委屈,看样子,也的确是李忱准她出宫的。只是我却不知道个中原因。 薛芙轻轻吐出一口气,跟我说:“自打姐姐离开了宫里,芙儿我茶不思饭不想,甚至憔悴,心里也觉得愧对姐姐……待到伤好了之后,心里也难免生出一股怨气,所以,便去欺辱了木美人跟苏白苑里的妃子,还让皇上警告了一番。我自知在宫里已是了无生趣,又害怕再难见到姐姐。于是便跟皇上说了要出宫探亲的事。” “本来我也以为皇上会有所迟疑的,但是没想到,皇上会答应的那般干脆利落。所以妹妹我想都没想,便出了宫……就当是散下心吧。只是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遇到姐姐,看来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薛芙轻轻一笑,难掩兴奋。 “可惜没带薄月那丫头一起出来,比起我,那丫头可是想极了姐姐。” 我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摸了摸薛芙的头,然后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们过得都好姐姐便好了。我离宫的时候,生怕你跟薄月会受到欺负,现在看来,倒是我有些多虑了。” “苏白势大,木美人关系复杂……没了姐姐在,我做事也定然不会与她们正面冲撞。好在她们也没有怎么刁难与我,不然的话,怕也是要吃些苦头的。话说回来,姐姐不在的日子里,那青羽也算是忠心耿耿了……跟着月儿忙前忙后,若不是她们跟小杜子,怕我都要被搞得手忙脚乱了。”薛芙想着,不由得跟我笑道。 “哦?”提起青羽,我不由的怔了一下。 薛芙笑道:“最开始我也信任不得她,不过后来,她做事跟处理事情的方式,我都很满意,所以也就渐渐的放开了对她的管制。这丫头怎么说以前也是跟过施美人的,办起事来还算是干净利落。呵呵……可能当初啊,姐姐你也是多心了。” 我一向信奉日久见人心的说法,我在哑阁的时候,那青羽不声不响的,在我走之后,却连薛芙的信任都赢得了。不得不说,着实让我觉得有些意料之外了。我心里虽然还有些小困惑,但是既然薛芙这般说了,我自然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当即,也就笑着应了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薛家 到了中州府,偌大的薛字刺眼而又醒目。薛芙拉着我,不由分说的,便将我拽了进去。仆人们会隔着老远,就大叫一声小姐回来了。兴奋而又高兴。铺满白雪的院子里,有些苍老的一男一女,风尘仆仆的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脸激动跟宠爱的看着薛芙。仿佛那个刚刚回家的并不是薛芙,而是他们一样……我是第一次见到薛芙的父母,与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薛芙的父亲没有我想象中个大腹便便,而是身材略微消瘦,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官服,留着两撇八字胡。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让人有些难以看懂的模样。而至于薛芙的母亲,则显得有些苍老,容颜渐渐生的憔悴,便是连头发都斑白了起来。像是冬天的落雪压在她的头发上一样。相比较起薛芙的父亲,她就慈祥了许多。 不只是看向薛芙那慈爱的目光,还有一声声关心的话语。 见到她们重逢,不知为何,我有点想念起远在南诏的父亲。也不知道,他最近过的好不好。总是听旁人说起,但是就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见他那张苍老的容颜了。 寒暄之后,薛芙将我隆重的介绍给了她的父母,她父母兴许是看在薛芙的面子上,又或者是看在我的身份上。总而言之,对我的态度很恭敬,甚至说有些谦卑。这让我感觉到了有些许的不适应,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有些慌了神,薛芙看在眼里,也怕我尴尬,吩咐着下人去准备饭菜,这才辞别了父母,拉着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姐姐似乎有些不适应。”薛芙给我倒了一杯茶,坐在床榻上。 薛芙的房间很小,很整齐,也很干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观的形容词。 “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有些头疼?”我敲了敲额头,苦笑着说了一声。薛芙见状,连忙问我说:“那不如姐姐休息一下?看样子应该是赶了几天的路,有些不舒服了。”薛芙站起来拉着我,想要让我在床上躺一会儿。我冲着她摆了摆手,轻声道:“不用,坐一会儿便好了。对了,芙儿……你父亲平时也对你这样吗?” 薛芙愣了愣,对我道:“怎么了吗姐姐。” “没什么,姐姐只是随口问问。”我喝了口茶水,有些尴尬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我神经过敏,我觉得薛芙的父亲有些不太自然,是那种有些僵硬的意思…… 薛芙想了想,对我说:“父亲平日对我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做事向来也是一丝不苟。我进宫之前,都不怎么敢与他说话。他面对我的时候也总是板着脸,今日大概是太久没见到我了,可能表现的才这么激动。”薛芙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这么问,肯定是我想到了什么。但是她却更为聪明的,什么都不说,只是解释了一句。 我哦了一声,眼睛向外瞟了一眼。 “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好好的睡上一觉了。”我起身摸了摸薛芙柔软的被子,笑吟吟的说着。薛芙道:“那姐姐现在想睡多久便睡多久,睡到够为止。芙儿这次出来也没什么事,现在便只想跟着姐姐了。姐姐一日不回宫,芙儿便一日不回宫。我们两个在一块,怎么也会有些帮助的啊。”薛芙粘腻着我,将头靠在我怀里,笑嘻嘻的说道。 我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 “这些年,中州似乎荒凉了些了。”我偏头看向外面,透过窗户的光混合着肉眼难见的冷气照射进屋子里,虽然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但是披着屋子里的温暖,我仍能感受得到,来自于外面的荒凉。薛芙眯着眼睛在我怀里,像是一种慵懒的猫。她轻轻的看向我,说道:“这些事情都是那些大臣们应该去考虑的东西。姐姐跟我,更多的时间就应该把目光方才皇上身上才是了。芙儿想得少,就没有姐姐那般累。”说着,她从我头发里拔出一根白发,缠在手上放到我面前说:“你看,都生白发了。” “早就生了。”我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越拔越多!” 薛芙吐了吐舌头,娇笑道:“姐姐就算是一头白发也好看,漂亮的很。”她跟我说:“姐姐不在宫里的时候,丽妃娘娘就总念叨着,说是咱们北苑,少了一道绝色。” 我闻言噗嗤一笑,眨着眼睛问她:“这话是琉璃姐姐说的?” 薛芙点了点头,开口跟我说:“可不是。后来芙儿也觉得这话说的没错,姐姐真的是一道绝色。”说完,薛芙不由得,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好气又好笑的掐了她一把,佯怒道:“敢戏弄姐姐了,讨打!” “哎……哎……哎!姐姐芙儿错了,别打,别打!” 薛芙嬉笑着从我怀里躲过去,然后笑眯眯的讨饶,霎时间,充满了冰冷感觉的冬天,转而放晴。 …… 入了夜,中州府里寂静无声。 在书房里,薛勇第七次的拿起桌上的信,小心翼翼的拆开,仔仔细细的阅读,然后又安放回去。就像是在擦拭一件精致的瓷器一样。书房内昏暗的烛火轻轻的摇摆,就像是照着他沧桑而又坚毅的脸。 “老爷,这件事……真的那么简单吗。”刘氏轻轻的问道。 那封信虽然她没看到,但是信里面的东西,薛勇已经给她说了六遍。她起初吓了一跳,便是连端在手里的盘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随后,才慢慢的平稳起来。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她心跳的声音。有力而规律的,一下接一下的,捶打着她有些脆弱的神经。 “这是机会。” 薛勇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声音坚决而又颤抖,就仿佛在做一件天大的决定一样。“这么多年了,这个位置我已经做的够久了……我甚至把芙儿都送到了宫里!”薛勇的眼睛有些发红,似是不满这么多年来,朝廷对自己的不公。他摆了摆手,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他们不懂才!只懂钱!那是个屁……既然已经指不上芙儿了,那我的前程,就要我自己去把握了。” “可是老爷……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 薛勇瞪了一眼刘氏。 “你知不知道现在江南道上的商吏俸禄是多少?是我的九倍!是我这个中州别驾的九倍!老爷我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中州落脚?不……不可能!我迟早要到长安的,亲自面圣……迟早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薛勇憋着一口气,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重重的说道。可能有人会觉得他薛勇疯了,甚至天下人,都觉得他薛勇疯了。但是他自己明白,自己没疯! 难道想要变得高高在上有错吗?薛勇摇了摇头,那没错! “全凭老爷吩咐。” 刘氏怎么敢忤逆薛勇,沉吟良久,缓缓说道。 薛勇嗯了一声,拿出那封信,捏着一角,缓缓的吊在蜡烛上,任由它烧成灰烬:“这件事,从今以后,便就只有你我知道,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听到了没有?”薛勇神情严肃的看着刘氏,目光中透着一股狠辣。刘氏颤抖着应了一声,然后悄悄的看了一眼薛勇:“老爷,那芙儿……” 薛勇嗯了一声,他闭上眼睛,轻声道:“芙儿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忤逆过我。我也是打心眼里心疼芙儿的……你莫要以为老爷我就没有人情世故,是冷血的……”但是话音刚落,薛勇忽然就像是疯了一样,睁开了眼睛。他攥着拳头,大声说道:“但是她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老爷我从小教她琴棋书画,将她养大成人,为的便是要让她能够一朝选在君王侧!可是现在呢?现在呢?到最后还是要靠我自己!我们薛家……也还是要靠我自己!”薛勇咬了咬牙,愤恨不已。他就像是拥有两个人格一样,一个理智威严,一个愤怒暴躁。但是这些却又都是他,不管是哪一面,都是他薛勇。 刘氏此时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哪里敢有半点动作。薛芙纵然是她所生,但是这家里,说到底还是薛勇做主。她这个夫人,当的颇没尊严。只是刘氏家里没有靠山,也没有人脉,哪里又能够跟薛勇抗衡,除了默默忍受之外,再没有任何办法。好在薛勇并非是一个暴徒,这么多年来,虽然口角不断,但是薛勇却从未动手打过刘氏一次。 “老爷……那现在?”刘氏咽了口口水,小声道。 薛勇想了想,双手负在身后道:“既然事情已经揽下来了,就要做个样子。我明天便发榜,限制人员通行。你去药店买好方才我与你说过的药材,然后……”薛勇在刘氏耳旁耳语了一番:“听懂了吗?” 刘氏点了点头道:“老爷放心。” “嗯。”薛勇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下来。 “这几日就不要去打扰芙儿了,有什么事你自己要拿好注意。顺便家里的一些东西能卖的就卖掉。以后去了长安,都是用不上的。”薛勇闭着眼睛,微微一笑,就仿佛人已经置身在了长安城一样。中州别驾,虽然说着好听……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下去吧。” 随着薛勇的声音,刘氏毕恭毕敬的走了下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昏暗的房间里,霎时间,便又只剩下了薛勇一个人。他轻轻的吹熄了面前的蜡烛,整个人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无力的窝在椅子里。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细碎红线,似是整个世界的疲倦跟无力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百色轩 老而不死是为贼,死而不僵是为石。 俗话里说的,大多都是不太好听的话。而让我感觉到荒谬的是,第一个让我产生这种念头的人不是别人,竟然会是薛芙的父亲。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薛芙,坐在餐桌上的时候,已经充满了内疚。眯着眼睛给我夹菜的薛勇恭敬的对我说:“贵妃娘娘,不知您准备几时回宫?”我瞧了薛芙一眼,想必薛芙并没有告诉薛勇,我被皇上罚出宫的事情。 我微微一笑,对着他道:“待到过年便要回宫了,到时候,怕是芙儿也要跟我走了。大人可不要舍不得。” 薛勇仰头大笑了两声,开口对我说:“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能回宫里过年,是芙儿的福气。她有福气,就是好事……”薛勇的语气,俨然一副慈父的形象,让我心里也不由得替薛芙开心了起来。薛芙更是抿了抿嘴唇,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起了转儿。 “呵呵,待会儿吃过了饭,芙儿你就带着娘娘在城中走一走,千万别怠慢了。”刘氏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 薛芙点了点头:“娘你就不用操心了,不用你说,我也要带姐姐逛逛这中州城的。”薛芙笑眯眯的说着,然后扭过头看向我:“姐姐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本人是对这中州城不感兴趣的,逛不逛对我意义并不大,不过既然人家已经谈论到这了,我又怎么好说其他的话呢?我想了想,对薛芙道:“姐姐这是第一次来中州,也不知道去哪里逛好,你领路便是了。” …… 吃过了饭,薛芙便带着我出了门,今日的中州,仍然冷得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饶是我身上裹着厚厚的袍子,都觉得有些凉意。 “姐姐,公孙大人怎么还没回来?”薛芙扭头问我。 我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公孙大人一向神出鬼没,行踪又岂是我能预料到的。”我笑了笑,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去办吧,不必理他,我们玩好我们的便是了。”说罢,我紧了紧身上的裘子,将寒风挡在衣外。 公孙白的潇洒是出了名的,说是神出鬼没已经是常事,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往往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公孙白应该还在中州,毕竟我人还没离开,他向来言出必行,说好了要保护我,想必也不会独自离开。再加上他武艺高强,我并不觉得有谁能够对他产生威胁。如此想来,心里便安心了下来…… “姐姐在想什么?”薛芙问我。 我摇头道:“没想什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薛芙微笑道:“带姐姐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我有些诧异,由着薛芙待我去了。 走了没多久,只见薛芙站在一棵已经没有几片叶子的大树下面,她指着那棵大树对我道:“姐姐,你看。” “嗯。” 我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这棵参天大树。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棵树。这棵树差不多有足足六丈高,粗细要三四人合围才能抱住。而在这巨大的树木之上,已经凋零的叶子从枝丫上纷纷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鲜红色的布条。在雪白的冬天里,就像是一抹耀眼的火焰一般。我看着那一张张布条,心里也有些惊讶,不出意外,这棵树应该就是中州城的许愿树了。 相传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州经常发生战乱,当时有一个叫应求的男人被征召成了士兵,要奔赴战场。在临走的时候,应求给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一颗种子,他说待到树长参天之时,他便回来。于是,在应求走后,与他许下一生的女子便将那一棵种子种了下去,日日的跪在旁边许愿。 女子细心呵护着这一颗种子,因为她深信应求的话……当这枚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应求答应她的事,交给她的事,便一定会实现。于是女子一天复一天的照料,一天复一天的许愿。同乡的人很奇怪,问她这是在做什么。女子每次都是摇头笑笑不肯回答,时间久了,同乡的人便都以为女子有病,不再理她。而女子从没有放弃过完成自己的目标,她仍是每天不辞辛苦的做着相同的事,她所许下的所有愿望,也都是希望应求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天变一月,一月变一年……一直到战乱结束,应求能都没回来。但是女子并没有沮丧,她认为是那颗种子还没长大,应求早晚有一天会回来见她的。多年等候,少女早已亭亭玉立,十年转瞬,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女子的父母帮她做了一桩又一桩的媒,物色了一户又一户的人家,但是女子却不为所动,在她眼里,仿佛只有那棵树,只有那早就远走战场不知死活的少年。一开始她的等待父母还能够理解,但是随着日子长了,哪有守活寡的女人?终于,女子的父母再也坚持不住了,不顾女子的阻拦跟抗议,将她嫁给了一户人家。 女子知道,就算再怎么抵抗,都没用了。于是她放弃了抵抗,换上了一件艳红色的嫁衣,她出嫁的那天,嫁衣如火,面若桃花,美的犹如十年前一般,怎见半分老意?同乡的人都祝贺男方,觉得他赚到了一个大美人,也都祝贺女方,多年痴情终有尽头。当年,在那个乱世,女子守节为大,而女子的痴情,甚至可以用为大来形容。 但是当她从轿子里走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的。不只是女子的嫁衣如火,便是连她的脸,都是如火一般的红。只是那红并非是火焰的红,而是鲜血般的红。原来,女子给自己毁了容,用锋利的剪刀划破了自己娇艳的容颜。所有人都惊呆了,她的父母再难面对别人,而男方则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退婚。 最终,女子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她被逐出家门,甚至就连同乡的人,都不待见她。但是她觉得无所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女子的父母已经死去,同乡的人也忘了这个被情所困的女子。但是女子却没忘了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她仍然默默的灌溉着那颗种子,哪怕她轻盈的步子变得沉重,她的眼光已经浑浊。哪怕她头发雪白,哪怕她已经记不住应求的名字。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停下来一棵。她仍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陪伴着那棵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仍然每天许着让上天护他周全的愿望。 一直到她的所有都全都消失不见,烟消云散。自从女子死的那天开始,每一年,中州城的树都会枯萎的很快,便是连一片红叶都落不下来。但是女子种的那棵参天大树,却四季如春,从未结一果,却也从未掉过一叶。多少年后,在中州便多了一个传说……那就是无论男女,只要将自己的愿望传递到了这棵树上,那么这愿望便一定会实现。而中州城,多少年来,树枯树活,花开花落,唯一不变的,便是这棵许愿树。 薛芙虔诚的跪在树旁,轻声的给我讲述着这棵树的故事。她轻轻闭着眼睛,脸上有着我从来没见过的圣洁,仿佛阳光没有照在她的身上,脸庞都仍然带着光芒。我轻轻一笑道:“传说固然只是传说,花开花落,有苦有荣才是世间真理。但是心诚则灵……姐姐是信的。”我说完,双手交叉,在薛芙的身旁也跟着跪了下去。 薛芙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说:“原以为姐姐不喜欢这些幼稚的把戏呢。” 我看着她说:“哪里幼稚了?” 薛芙哑然。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仙我不清楚,但是兵荒马乱的年代,有人冻死,有人饿死,这便是不公平的事。小时候我曾经问过母后,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神仙来救她。母后跟我说,是因为神仙太忙了,他听不到那么多人的声音。”后来母后死后,我仍是习惯许愿,只是都是在心里默默的说出来……心诚则灵,上苍若是听到,一定有求必应。” 我说完,缓缓的站起身。 薛芙随我站起来,挽着我的胳膊说:“姐姐方才许了什么愿望。” 我冲她竖起一根手指道:“不能说的,说出来,愿望就不灵了。”薛芙咯咯的笑着,随着我朝着街上走去。 中州有数城,以中州城最大,且位于中州的最中心。毗邻江南道,离长安路途也不远,如此良好的位置,但是中州,却最为荒凉。在这寒冬之中,光是开门的店铺,连十家都没有,我摇了摇头,说:“还真是辛苦了你父亲了。” 薛芙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以前听你说起过,这中州城的胭脂水粉用的最为舒服,不知道哪家店里买得到?”我问薛芙。 薛芙闻言一笑道:“姐姐跟我来便是了。” 我跟着薛芙走了一会儿,停下步子一抬头,便看见一座二层楼那么高的铺子耸立在我们面前,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百色轩。“这里便是?”我紧了紧身上的裘子,问薛芙。薛芙点了点头,与我笑道:“这百色轩在大唐都非常有名,只是这中州的才是主楼,其他州上的都是分店。无论用料还是数量,都是这家店最优。姐姐若是喜欢,便进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迈步便踏了进去。 一进门,给我的感觉便是眼花缭乱,玲琅满目。在一楼的棚顶,悬挂着一把把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每一把的伞面上,都写着极其漂亮的诗句。而在四周的货架上,各种漂亮的胭脂水粉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二位小姐,可看好了些什么?”穿着锦缎掌柜模样的人笑眯眯的走过来,恭敬的问我跟薛芙。 我跟薛芙向着四周看了一眼,虽然这一楼的东西都很漂亮,且看上去也是华贵至极。但是我跟薛芙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宫里面的妃子,哪一个不是穿金戴银,便是用的香囊,都是世间少有。不敢说别的,怕是我送给薛芙的那根白玉玲珑,就足够买下这小半层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百色轩的主人 “只有这些东西吗?” 我抬眼看了一眼那掌柜。 “怎么,小姐看不上这一楼的东西?”那掌柜一惊,看着我说道。 我笑了笑,揽着薛芙的胳膊轻声道:“我还算是略懂这些稀罕玩意儿,这焉支山的阏氏,我瞧了好些眼,在你这楼中,却全未看到,这寻常的胭脂也都是江南道跟长安所制,虽然颜色不错,但是难以久存,且遇水便消。白居易先生说过:‘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掌柜你这楼中胭脂,尽是粉红,未免有些低了一头了。况且这些金银珠宝,咯咯……就不消我说了吧?” 听我这么一说,那掌柜的冲我抱了一拳道:“小姐真乃高人,来……请随我上二楼一聚。”说着,那掌柜的便带着我跟薄月上了二楼。相比较起楼下的明亮跟玲琅满目,二楼就显得昏暗跟荒凉了许多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坐在一张长椅上,饮着美酒,在正中央的珠帘当中,有人再谈琴,琴声悠扬婉婉动听。在珠帘前方,有着一铜炉,炉中焚香,除此之外,并未看到有一物摆在面上。 “小姐是第一次来我们百色轩吧。”那掌柜的微笑道。 我点了点头道:“这中州我也是头一次来,以往可不曾逛过这般铺子。” “柳掌柜,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上这二楼了?” 只见我跟薛芙才刚刚站稳脚跟,一道略微慵懒的声音便从二楼的深处传了过来,格外的娇媚。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齐腰花袍着着湖蓝色碎花裙的女子,正朝我们这里瞧着。那女子脸色酡红,似是还有些酒醉,眼睛里也满是迷蒙的色彩:“这身裘子,一百两银子便够了吧?”语罢,在那女子身旁的一些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闻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我跟薛芙虽然衣着较之宫中差了些,不过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但是我俩身上这裘子,便是宫里专人裁剪而成,一共也不足百套。莫说是一百两银子了,便是一百两的黄金都买不来。我瞧了那女子一眼,心中虽然有些愤慨,但也不愿意挑起事端,瞥了她一眼之后,便再未看她。 “商小姐,百色轩的规矩您可别忘了。在咱们这,便是患了失心疯,若是言语不当,也是要被赶出去的。”掌柜的冲着那出言不逊的女子微微一笑,语气毫不客气。我有些讶异的瞧了他一眼,心说这家店的规矩还真是有趣。往常只是听说这买东西的给卖东西的定规矩,这卖东西的给买东西的定规矩,还真是头一次。 “柳掌柜,怎么说我也是你们这的常客,这么说话,可是伤人心呢。”那商小姐一脸娇媚的看了一眼那掌柜的,然后颇有些怨恨的盯了我一眼。柳掌柜一言不发,扭过身子冲我弯了弯腰道:“两位小姐,这边请。”我点了点头,跟着那柳掌柜走了过去。可是我们前脚刚走,我余光便瞥见那女子从后面跟了过来。 我并没有太过在意,跟着柳掌柜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怎料,我刚刚坐下来,那方才说话刻薄的女子也跟着坐了下来。 “商小姐……”柳掌柜微微皱起了眉毛。 “柳掌柜,这二楼的客人,应该都有随时观看商品的资格。我只是来看看,这位‘小姐’是来买什么的,这应该不违反百色轩的规矩吧?”那姓商的女子轻声笑道,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柳掌柜脸色一沉,但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他从身下的柜子里掏出一方盒子,摆在我面前。 “这是本店最好的唇脂,不知小姐可曾听说过野老先生的‘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那诗,说的便是这口脂。”说着,柳掌柜轻轻的打开盒子,暗红色的盒子里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纯金小盒,小盒呈椭圆形,上面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纹路铭文,看起来贵重无比。“这盒子里装的,便是檀红。” “柳掌柜,这个要多少银子?” 我还未开口,在我身旁那女子便先一步叫了起来。柳掌柜瞧了她一眼道:“五百金。” “五百金?”那女子瞪大了眼睛,前一刻还游刃有余的懒散刹那间变成了吃惊跟震惊。她瞪着眼睛看着柳掌柜,仿佛要将他吃进肚子里一样:“这小小的口脂竟然要卖五百金?这不会是你百色轩最贵重的东西了吧!”她微微张着嘴,但忽然发现自己似是失了态,连忙咳嗽了两声。柳掌柜轻轻一笑说:“这是不是最贵的,商小姐可以事后自问。” 这自问,便是让她自己挑的意思。 那商小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反而转向我:“哼,这位小姐不是很有想法的吗?柳掌柜,你要看看这位小姐要不要!”她冷冷的刮了我一眼,似是要借着我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 “你这人,是不是有些给脸不要脸了?”薛芙眯了眯眼睛,冷声道。 “你说谁呢!”站在女子身后的一名随行,瞪着眼睛看向薛芙。 薛芙瞧了一眼自己火红色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姐姐看东西的时候,你们最好少说话。不然出了这百色轩的大门,便要小心你们的舌头了。若是买不起这口脂,就滚得远些,少在这里惹我厌烦!”说到最后,薛芙更是冷视了她一眼。自打林玲珑那件事之后,薛芙对外人的脾气,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宫里她不过二品芳仪,就敢为了我触苏白跟木美人的霉头。更别提这到了她家门口了……若不是我人在这,恐怕薛芙这个时候已经叫薛勇派人过来了。 “我?我会买不起?” 那女子顿时拍了一把桌子,怒喝道。 “本小姐我是中州城首富商复的女儿,你会觉得我买不起区区五百金的东西?就凭你们?还要拔了本小姐我的舌头?我告诉你!你们今天,就连这百色轩的门都别想出去了!”那女子似乎被气得发疯了,本就因为酒醉而显得酡红的脸更加的涨红,一双美眸也睁得大大的。 “二位,这里是我百色轩,往二位收敛一些。”柳掌柜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一些。 “抱歉,我妹妹的脾气有些大,让掌柜的你心忧了。”我拉了拉薛芙的手,对着那柳掌柜道了声歉。那柳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外面的事,我自是管不到。但是这百色轩的规矩,还望各位遵守一下。”说罢,他看向我道:“这位小姐,你看这口脂……” “哼,她若是买得起这口脂,本小姐此生不入百色轩了。”那女子双手抱肩,连连冷笑。 我闻言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璧,放到柳掌柜的桌子上:“这是南诏特产的墨玉壁,上有金貂须,是几十年难遇的完壁,掌柜可以检查一下,看看能否当了换你这一口脂?” “哈哈,真是笑死本小姐了。说了半天,原来是连钱都没有的穷光蛋?还墨玉壁,本小姐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什么墨玉壁金貂须。柳掌柜,你可以好好瞧瞧,别让这人浑水摸鱼了过去!” 我恍若未闻,仍是微笑着看向那柳掌柜。 “小姐……你可要拿此物当?”柳掌柜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然后抬头问了我一句。 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当真?” “当真。” “小姐可说芳名?”柳掌柜舔了舔嘴唇,问我。 我轻轻启唇道:“顾影怜。” “恕我直言,小姐,你这块璧就连我也分辨不出到底价值如何,但是我身在百色轩,自问见过无数玉璧,这玉璧是我见过最完整的一块。小姐你……” “柳掌柜都看不出的东西,肯定就是没什么用的垃圾了。敢正大光明的到这百色轩来找事,我说你啊,还真是不怕死啊。”那女子缓缓起身,仿佛斗胜了的公鸡一般,仰着脖子。她手掌轻轻一捏,朝着那桌子上的玉璧便伸了过去。我眉头一皱,猛的攥住她的手腕道:“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要砸了你的假货!” 说着,那女子便恶狠狠的想要抄起那块玉璧,可就在这个时候,自我们身后的那珠帘里,琴声骤停,一道充满磁性的嗓音便随着一道挺拔的人影,从中缓缓走出。 “谁说这是假货的?” 众人回头,只见从那珠帘里,走出一个男人,这男人大概有三十左右,面白无须,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瘦弱,身上着着一件青衫,似是书生模样的打扮。他的眉间有着一颗耀眼的红痣,隔着很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那女子见有人反驳她,看向那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你又是什么人?这百色轩什么时候连穷书生都能上来了?” 那男人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看着那女子道:“你若是再说话,你就真的活不到明日了。” “呵,你算什么东西?”那女子将手臂从我手中抽走,冷笑着看着那男人。不得不说,嚣张跋扈的人我也见过,但是像这般胆大妄为不顾后果的败家子我还真的是少见。中州首富这种东西,说的好听些,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难听些。便是薛勇一句话,就要落得满门弃财而跑,这身份地位,还不如一文人。 “我?”男人指了指自己,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在下李义山,是这百色轩的主人。” 平地起惊雷! 就在这男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除却柳掌柜之外的所有人全都震惊了。谁能料到,这百色轩的主人,竟然会是一个如此普通的男人?本来那女人还有些困惑跟不解,但是当他看到柳掌柜那恭敬的表情时,脸上所有的褶皱跟情绪,全都消散于无形了。酡红如酒的脸庞,也渐渐的一如死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李商隐 “你……你……”那女子指着李义山的鼻子,一时之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南诏有一山名破蛮,其上产一种稀有玉石,名为墨玉。这玉有数纹,其中以金貂须跟美人须最为金贵。往往便是皇室宗亲都难求一块,小姐这玉璧,真要是想换这口脂,恐怕把我全百色轩的口脂加起来,都不够其数。”李义山走过来,冲着我微微一笑,他只是瞧了一眼那桌上的玉璧,便以了然于胸。 “谬言。”我谦虚了一声。 李义山也不回我,而是转头看向那女子,轻声道:“你若现在离开我百色轩,今日之事我就全当没看见。若是再执迷不悟,商复虽富,但是在这中州,他想要一手遮天,还有点难度。” 那女子也知道事情轻重,李义山的出现,似是也把她浑身的酒气都吓得退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猛跺了一声脚,然后扭身便朝着楼下走去,连头都不抬一下。跟在她身后的这些随行,更是灰溜溜的跟着她离开了百色轩,哪里又敢说一句话。见那人走了,薛芙忍不住掩着嘴轻笑了一声,笑得极其放肆。 待到那女子走后,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李义山一撩下摆,竟跪在了我面前:“草民李义山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句话把薛芙吓了一跳,连忙警惕的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人!怎知道我姐姐身份的!” 我抿着嘴微微一笑,拍了拍薛芙的手说:“我大唐自太宗贞观宏治开始,便盛产诗人,我尤好诗。只是在这诗人里,我却唯独佩服两人,一人是当年的酒剑狂诗李白,另外一人,便是玉溪生。” 薛芙问我:“姐姐,那玉溪生是谁?” “玉溪生。以前在南诏的时候,听人说这玉溪生的诗,十首十绝,只可惜能看懂其诗的人少之又少。我自认也算是饱读诗书,自然不信,于是便特意差人去买了一本他的诗回来看,这一看果不其然,是真的晦涩难懂。只是那种风格秾丽缠绵悱恻的诗句,却让我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我伸出手将跪在地上的李义山扶起,轻声道:“芙儿,你可知道那玉溪生的名字?” 薛芙摇了摇头。 我看着李义山那张平淡如水的脸,轻声道:“他姓李,名商隐,字义山。” “多谢娘娘。” 李义山朝我鞠了一躬。 “真没想到,那么厉害的诗人,竟然是个卖胭脂水粉的老板。”薛芙轻轻的掩着嘴唇,笑着说道。!%^* 大唐重武轻文,但是却对诗人词人颇为宽容,自太宗以来,但凡是影响颇深的诗人,无一没在朝廷上谋取个一官半职。只是诗人生性洒脱傲慢,例如那李白更是如此,所以大多都因为偏执或者固执,为官几年,便被贬了职或是撤了职。 “别说是你,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当年文宗执政之时,相传你因为党政之事受到了排挤,之后便辞官退隐,在无声息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中州见到你。”我看着李商隐,有些惊奇的说。 大唐诗人,尤以李白杜甫最为出色,一人潇洒放荡不羁,宛若仙人不染凡尘。一人循规蹈矩爱国爱民,一如圣贤再世。在这个诗词百花齐放的年代,很少有人,甚至说再难有人,达到李白跟杜甫的高度了,到了现如今,更是寥寥无几。而李商隐却能在这寥寥无几之中,留下一丝墨迹。我以前也听说过,原以为,这样的人恐怕也像是五柳先生那样归隐山林了,没料到,却见到了。 李商隐莞尔一笑:“草民如今也算是隐居了。” 我点头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古人诚不欺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会认识我?”(!&^ 李商隐说:“草民虽然辞官已久,但是从前便与令狐大人交好,前些日子听令狐大人提过娘娘,方才听娘娘自说姓名,这才从帘后走出来。”说着,李商隐拿着方才柳掌柜给我看过的口脂,轻轻放到盒子里然后递给我说:“这口脂虽然算是稀罕物,但是也不是什么世间难得的宝贝。娘娘若是喜欢,便拿去用。宝剑配英雄,这胭脂,自然也要配美人。” 我本想推托一番,但是见李商隐态度坚决,就只好收了下来。薛芙见状,也不客气的多讨要了一份,那李商隐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帮薛芙精挑细选了许久。这送完了东西,还不算作罢,这李商隐还请我跟薛芙喝起了茶,最开始我还以为他可能有事求我,但是这段时间内,他却没有开口谈及任何关于权财之事,让我不由赞叹。 “中州势颓,这店若是要开在江南道,怕是生意要更好。” 我与李商隐席地而坐,相对饮茶。薛芙在我旁边,犹如侍女一般的伺候着我。 李商隐摇了摇头说:“开店不过是为了赚些开销罢了,能否挣钱我倒不是很上心。中州对我而言算是故地,百色轩在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至于江南道那边,很早之前,温岐便去做了,也就不劳我费心了。” “温岐,可是与你齐名的温庭筠?”我开口问道。 李商隐轻笑:“正是。” “真没想到,两个大诗人,竟然做起这般烂俗的生意来了,真是让我有些惊讶。凭你二人的学识,若是考取功名,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反而退而求次了?”我饮了口茶,问他。 李商隐道:“娘娘,写的出好诗,不一定当得了好官。”他将一杯茶水倒在了旁边的器皿里,然后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五分满。 “我也好,飞卿也罢,都有小才,却不懂大势。你若是让我行文作诗,七步之内便有佳句。但是若是让我审时度势钻研圣上龙心参透敌军心计。怕是七百步都想不出。朝廷不适合我们,我们也不适合朝廷。”他双手交叉在膝盖上,说话的声音温柔而包含磁性。我听了微微一怔,继而点头。古人常说文人相轻,也就是这行文作诗之人,往往都只能贬低别人唾弃别人,却都看不见自己身上的问题。 而这李商隐,却很有自知之明。 “你很不错。”我点了点头。 李商隐笑道:“承蒙娘娘夸奖。我今日请娘娘饮茶,也只是想看看娘娘是否有令狐大人说的那般动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哦?那令狐绹说我姐姐什么了?”薛芙挑了挑眉,问道。 这朝中做事且能知晓我名字的令狐大人,除却令狐绹之外,怕是再没有别人了。 李商隐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急忙道:“风雅之谈,风雅之谈。” 薛芙嗤笑一声:“若只是风雅之谈最好。我姐姐啊,最不喜欢被人在背后嚼什么舌头扯出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芙儿!”我有些嗔怪的看了薛芙一眼。 薛芙连忙低下头喝了口茶,不敢再说。李商隐脸色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芙的话而变的有些羞怯,不过没过多久,却也恢复了常态,他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袖,然后低声道:“草民确实有些唐突了。” “无妨,方才若不是有你解围,怕是更麻烦……对了,方才那女子……” 李商隐道:“啊,方才那女子是中州城首富商复的女儿,名叫商仙儿。这女子平时便是这般嚣张跋扈,不过娘娘放心,在这中州城……那商复也要给我些面子,那商仙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点了点头道:“我此次出宫并不想招惹太多是非。如果能够息事宁人便是最好不过了。” 李商隐对我说道:“娘娘尽管放心,我现在便派人去找那商复,让他看管住那商仙儿。”说罢,李商隐便唤来了那柳掌柜,对其耳语了一番。我看着李商隐,对于他的表现很是满意。以往听人说起的一些江湖传闻,此时也觉得全都是不可信的谣传了。接着,我跟李商隐又聊了一些,待到杯中茶凉,才带着薛芙出了他的百色轩。 李商隐送至门外,又对我作揖道:“今日能与娘娘席地饮茶,真乃草民一生所幸。” 我回他道:“先生说笑了。以后若有机会,这百色轩,我会经常来的。” 李商隐笑道:“那草民便在这百色轩等候娘娘的大驾了。” 说罢,我与李商隐道了别,挽着薛芙便朝着中州府的方向而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百色轩的阁楼时,薛芙拽了拽我的胳膊,小声的问道:“姐姐,那李商隐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闻言连忙瞪了她一眼,笑骂道:“别乱说!若是让别人听见了那还得了。先生看起来是真的想跟我简简单单的喝个茶,只是我也有些困惑……” “姐姐困惑什么?”薛芙问我。 我说道:“我总感觉他有话想要跟我说,但却又说不出口。方才喝茶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有心事,只是我也想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心事。” 薛芙瞪了瞪眼睛说:“我就知道这个李商隐没安好心!待回了府,我定要让爹爹去封了他的铺子。” “别胡闹!若这是有害我们的心,方才那商仙儿刁难我们的时候,他不出面不就得了?更何况,那百色轩本就是他的地盘。若是想要加害我们,早就动手了,就是真有什么非分之想,你我还能这般相安无事的出来?”我点了点薛芙的额头,教训她道。 薛芙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姐姐说的是。” 随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紧接着道:“差点忘了那个商仙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杯酒 “你想要干什么?” 我看了薛芙一眼,说:“你要考虑一下你父亲,千万不能意气用事。那商复怎么说也是中州城首富,姐姐我也没受到什么委屈,就这样过去算了。” “可是……”薛芙还是有点愤怒。 我叹了口气道:“难不成你还想要杀了她不成?芙儿,有些时候,杀戮什么也改变不了。若我们真要是也这么肆无忌惮的,那跟木美人她们还有什么区别?” “可是姐姐……我们不就是因为一直都是这样心慈手软,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下场吗。”薛芙皱着眉,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闻言一怔,心里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 诚如薛芙所说,正是因为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心慈手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但是就算是如此,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让我跟木美人一样,差遣别人给其他妃子下毒下药,甚至于不惜让其他妃子小产甚至于剥夺别人的性命?我自问我做不到。这跟善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我心里的一份执念。 一份底线。 我轻轻的喘了一口气,然后说:“芙儿,其实你应该知道,姐姐当初是最接近于那个位置的。只要我点一下头,现在兴许已经是凤袍加身母仪天下了。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那么做吗?” 薛芙有些茫然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懂。 我说:“相比较起苏白跟木美人,姐姐在宫中没有半点根基。但是却相识了你与月儿,还有赫连姐姐跟流苏这些人……有些时候你要明白,有得必有舍。如果当初我答应了皇上嫁给他,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就已经不是我了。我之所以没答应他,是因为我知道,倘若我成了皇后,我失去的,要比我得到的多得多……杀人不难,难的是救人。恨一个人也不难,难的是忘记一个人。” 我轻轻的摸了摸薛芙的头,说:“退一步如果不能海阔天空,那就多退几步。忍一时如果不能风平浪静,那就再忍几分。人不与天斗,但是我们所愤恨的那些人,说到底,都还是人。只要是人,那就有赢得可能,那就有不输的理由。又何故为了旁人而放弃了自己的底线跟初衷呢?” 薛芙见我说了这么多,表情又有些深沉,当下便说道:“芙儿错了!姐姐你千万别生气……是芙儿想的错了。芙儿是想着不让姐姐受委屈,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叹气道:“傻丫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的心,难不成姐姐还不清楚吗?只是相比较起我,姐姐更担心你跟月儿。只要你们两个能在宫里好好的生活下去,姐姐就是再委屈十年也不会觉得难过。” “姐姐放心,芙儿一定会谨遵姐姐教导的!” …… 回了中州府,我跟薛芙刚刚迈进门,便见一个下人跑过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大小姐,老爷说让您现在去书房找他,他有要事相商。” 薛芙看了我一眼道:“姐姐……” 我点了点头道:“去吧。” 待到薛芙跟着那下人走了之后,我也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想着回去试试那李商隐送的口脂,瞧瞧看颜色。不管怎么说说到底我也还是个女子,对于这种东西自然是喜欢的。可是没曾料到,我才刚到门口,在我门外便已经站着一个穿着蓝衣的下人了,看模样大概是等了我有些时候了。我走过去问他说:“有什么事?”那下人朝我鞠了一躬道:“回小姐,老爷有请。” “你说什么?”我有点纳闷,那薛勇,不是才刚刚叫了薛芙去书房吗? 那下人跟我说道:“小人也不知是何事,只是老爷传下命令了,说是小姐回来便去书房找他,他有要事相商。” 我心里虽有疑惑,但想着是前一个下人没听明白话,那薛勇大概是想要我跟薛芙一起去书房的。我点了点头,便跟着那下人去了,一路上,没见得府上一人,于是问他说:“今天府里的人呢?”那下人在我身前,弓着身子说:“夫人领着些丫鬟跟下人出去置办年货儿去了。府上现在应该没剩下几个人了。” “哦。” 我点了点头。想来这也快到了年底了,理应要置办些年货的。 待到了薛勇的书房,那下人隔着门说了一声,便退了下去。我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见薛勇从屋内站了起来,一脸笑意的朝我走了过来。我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薛芙。 “呵呵,娘娘回来了。”薛勇反手关上门,朝我摊手:“娘娘请坐。” 我点了点头,随着他的意坐了下来,说道:“方才见芙儿也来了大人书房,怎么却没看见她人呢?” 薛勇笑了笑道:“我就叮嘱了那孩子一句话,并没多说些什么。此时大概回去歇着了。”薛勇倒了一杯酒放在我面前:“娘娘今天可玩的开心?” 我点了点头道:“还好,跟着芙儿转了转,觉得还不错……不知大人你找我所为何事?” 薛勇说:“呵呵,话不着急说。”薛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杯看着我道:“娘娘可能饮酒?” 我点了点头说:“尚可。” 薛勇闻言大喜:“如此便好,自娘娘来我府上,还未与娘娘对饮一番。此番杯酒,算是与娘娘接风了,望娘娘不要见怪啊。”说着,那薛勇便仰头灌下了酒。 我眉头一皱,瞧了一眼薛勇。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今天说话似是有些语无伦次……我来这中州跟薛芙只是碰巧而见,若说接风,我到府上的时候他也置办了宴席,怎么能说是没接风呢?我扫了一眼手边的酒杯,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跟警惕。到不能说我猜忌心太重,只是在宫里见多了这些反常事,有一点的违和,我都能看的清楚。只是他毕竟是薛芙的父亲,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在这中州府猜疑他,并且折了他的面子。我举起杯,轻轻的碰了碰杯沿,便将酒放了下来。 “怎么……娘娘,可不喜欢这酒?” 见我似是没喝下那酒,薛勇问了一句。 我微微一笑道:“酒随时都能喝,只是影怜酒量不好,怕一杯便醉了,记不得大人说的话了。” 我顺着薛勇的话说了一句,声音轻柔。 薛勇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道:“是下官唐突了,呵呵……其实叫娘娘来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就只是想问问娘娘,娘娘打算何时带芙儿回宫呢?”薛勇眯着眼睛,表情有些微妙。 我抿了抿嘴唇,说:“大人不必担忧,这到了年下,就是芙儿不回宫,我也自有办法带她回去。” 我看了薛勇一眼,从他的语气跟表情上,我能够看得出来,他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我被皇上罚出宫的事情了。想必是害怕我连累了薛芙,才弄出了这么一出戏。不过他既然开口问了,我也不会隐瞒。我与薛芙情同姐妹,此时我被罚出宫深陷泥沼,但断然不会连累薛芙也与我一样遭此劫难。就算是不能跟她一同回宫,我也会想办法让她先一步回到宫中。 “呵呵,娘娘千万不要误会了下官的意思。” 薛勇又拎起玉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看了我一眼,有些踌躇:“娘娘有所不知,我薛家虽然在朝中谋了个一官半职,但是这些年,也没什么起色……” 我从小便在南诏生活,长大后更是在宫里见惯了其他人的阿谀奉承谄媚讨好,此时哪里不明白薛勇话里的意思。我微微一笑,对着薛勇道:“大人不必这么紧张,我此次来中州与芙儿只是巧遇,并未想要住多久。若是有机会,我即刻便会动身离去的。我与芙儿情同姐妹,怎么可能连累与她……若是回了宫里,我跟大人保证,定会在皇上面前多多为你美言几句的。” “如此甚好!” 见我这般说了,薛勇脸上像是乐开了花一样。他唤来下人去大摆宴席,然后又坐下来,与我说道:“芙儿能在宫中结识娘娘,此乃三生有幸啊!” “哪里的话,也是我沾了芙儿的光。”我低垂着眉眼,将双手交叉在膝盖上。其实薛勇的这番嘴脸,我是能够理解的。我与薛家本就没什么瓜葛,只不过中间多了一个薛芙罢了。且在宫里也没什么根基。若是换作平常,他对我毕恭毕敬的我也还能理解,毕竟我说到底都是皇上册封的一品贵妃。但是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头但无权力的女子,薛勇既然已经知道了,对待我的态度自然也就有了变化。 只不过或许他也碍在薛芙的面子上不好开口,才会如此拐弯抹角的。 “呵呵,中州城天气寒冷,娘娘平日里若是无事,还是少出门的好。我等会儿便给娘娘你送些炭去,不然这天气,怕是要生出病来了。”薛勇笑眯眯的对我说了一句,然后揉了揉眉毛道:“娘娘,这杯酒喝了暖暖身子吧。” 我扫了一眼那酒杯里的酒,然后轻轻的用手指挡到了一边:“这杯酒大人替我留着便是了,等到我要离开这中州府的时候让我喝也不迟。” 我站起身,对着薛勇拱了拱手。 “大人,我身子有些疲惫,就先回去休息了。若是有其他事,待我醒来后大人在与我说也不迟。”说着,我便缓缓的转身,准备离开薛勇的书房。薛勇没表示出什么,脸上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在我转身的一刹那间,他突然从嘴里说出了一句话:“娘娘,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有些发愣,我转过身子看了一眼薛勇,见他也看着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我沉吟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真假难辨 薛勇看着渐渐闭合的大门,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一点一点的收敛了起来,到最后,竟然凝固成了一张严肃狰狞的面孔。他缓缓的拿起方才顾影怜举起过的杯子,然后将杯中的酒水全都倒在了地上。 只听得一声让人牙酸的“滋滋”声,那本来最普通不过的美酒,竟然渐渐将地面侵蚀出来一个窟窿。他咽了口口水,有些愤恨的说道:“还真是谨慎……难怪在宫里,那么多人想杀你都杀不了你。” 这一杯酒,叫醉余生,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常人别说喝上一口了,就是沾上一滴,不消片刻便要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亡。诚如其名,余生都要在醉生梦死之中度过了,根本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为了置办这杯毒酒,饶是薛勇,也废了些力气。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影怜竟然会如此谨慎。方才……只要她沾到一滴! 想到这,薛勇又是一阵懊恼,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抚着额头,沉默不语。 片刻,他缓缓的抬头,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满是恶毒…… …… 傍晚,薛勇在院子里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我跟薛芙吃过之后,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想着出去逛一逛。在饭桌上,薛勇虽然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但是言语之中,却有着明显的暗示。我虽然心大,但是却也觉得有些不适,这才决定出来逛上一逛。 “姐姐……爹爹方才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薛芙拉着我的手,带着些哀求的说道。她的手有些发凉,摸起来觉得有些发冷。我吐出一口寒气,将薛芙的手握在手里,轻声道:“姐姐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我与你情同姐妹,你爹爹也就是我爹爹。不管他做出什么事,只要不涉及到姐姐的底线,姐姐都不会计较的。” 薛芙闻言连忙点头说:“姐姐放心,我这就回去跟爹爹说清楚。” 薛芙似是觉得有些跌了面子,脸色也有些发红。她拉着我的胳膊,跟我说:“芙儿虽然不懂事,但是却十分懂得知恩图报,这些年来,爹爹为这个家也付出了很多了,芙儿对他感激不尽,才想着要进宫给爹爹在朝中铺一条路。中州很大,大到一个人若是想要逛遍整个中州,要花上数月的时间。更何况是管制整个中州……妹妹最害怕的,便是姐姐心里有怨,怄了气了,真若是那般,妹妹就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傻孩子。” 我摸了摸薛芙的头,轻声道:“哪里会生什么气,在宫里,这样的委屈,都不知道受了多少了。” 中州城的夜晚,比想象中的还要寂寥几分。没有灯火阑珊亦没有人潮汹涌。满地的纷纷白雪跟天空挥不去的阴云才是整个城池的主色调。吐出一口寒气,发白的犹如雾一般在脸前散开,我跟薛芙没有任何目的地的随处走着,似是要把胸口里面的燥热跟烦闷全都喷吐出来,全都冻结在这苍凉街道之上。 走着走着,薛芙忽然问了我一句:“姐姐,其实我觉得,是你有些固执了。”她低着头,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微弱。 “嗯?”我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就里。 薛芙双手交缠在胸口,把头压的低低的,她轻轻说:“其实姐姐哪里都好,就是有的时候有些太要强了,也太固执了。只要姐姐肯低一下头,怕是早就回宫了。” 我笑了一声,摇头道:“傻孩子,你可要知道,这世上也有不能低头之事,也有不能放弃之事。” “可是姐姐那天不还跟芙儿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吗?怎到了姐姐这里,就没这个道理了。”薛芙抬起头,有些不服气的看着我。她并非是在质疑我又或者是怎样,就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脾气,像是我说了谎话一样。看她那有些不服输的表情,我不由的笑了一声,刚想回答,却忽然听得身后一阵粗暴的鞭挞声在我耳边响起。 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得一声轰鸣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慌忙转头,只见在我跟薛芙身后不远处,一头似是发了疯一样的漆黑马匹朝我们飞快的冲了过来。那黑马的身后带着一驾马车,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人坐在车头用力的挥舞着鞭子,饶是我跟薛芙就在他面前,也不见他有半点停下里的意思。我见状面如死灰,心里只知这是有人要加害与我跟薛芙,于是立刻大声道:“芙儿快躲开!” 慌乱之间,我一把推开薛芙,以免她被这马车所伤,但是我刚要推开薛芙,却发现薛芙已经扭过身子拉住了我的手臂,并且将我推了出去。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我微微张大着嘴巴,就那么看着薛芙被那辆高大的马车所吞噬,就像是漫天的星斗在刹那间都被吞噬到了黑暗之中一般。 “不!” 我睁着眼睛大喊道。 疾驰的马车没有丝毫停留的冲了出去,兴许是道路上有石子的关系,那马车被绊的颠簸了一下,掉落下来一个什么东西。可是我此时无暇顾及其他,几乎是疯了一样的冲到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薛芙身边,连忙拉住她的手,大声的呼喊着她的名字。此时的薛芙满脸都是鲜血,她整个人被那马车撞了个正着,衣裳都已经有些破损了,暴露在空气外面的皮肤有着一条一条醒目的划痕。我有些发抖,慌乱的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我没那么大的力气,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她抱起。 我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流,我心里焦急的只想着赶紧把她送回家。一命换一命,我偶尔也会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么傻的人,愿意一命抵一命。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的,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人愿意为你一命换一命的,哪怕你在卑微,或许你在他的心里,就是神明一样的存在。我咬着牙,搀扶着薛芙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向前蹭着,周围没有行人,没有路人,一个都没有。 想要找个人帮忙都是奢望。 一直到我脚踩在一块牌子上面,一直到我看的清楚那块牌子写了些什么。我脑海里所有的希望跟奢求,似乎刹那间都化成了一个被吹到高空中的泡沫,然后在这寒冷而又绝情的空气里轰然碎裂。 薛…… 那块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薛字。 那块巴掌大小的牌子上,让我有一瞬间快要窒息。我不敢再看下去,将它揣在身上,就只是抱着薛芙,一步一步的朝着中州府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去的。只是当我踏入中州府那座大院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累得瘫痪在了地上。像是发了疯一样慌张的下人们连忙将薛芙抬到了屋子里。我看着忙碌的像是蚂蚁们的下人跟丫鬟们,一个人瘫坐在院子里,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当晚,我得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整个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床上胡乱的叫喊着。只是没有人来管我,甚至连一个来看我的人都没有。我想要下地去瞧瞧薛芙,瞧瞧她是否有事,只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这么做了。我只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熊一样,然后不断的喝着水,一口接一口的。 那一晚上,整个薛府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便是凌晨都能听得到有人在叫嚷着,灯火通明的一片。而我则只能躺在床上,虚弱的奄奄一息。 一夜过后,天还未亮,我已经睁开了眼睛。发了一夜的汗,虽说还有些迷糊,但是我的神色已经好了许多了。我穿上衣裳,准备去看薛芙。但是却忽然发现那从我裘子里抖落出来的铁牌。那刺眼的薛字让我感觉呼吸在一瞬间,似乎有些凝固住了。 这天下,姓薛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中州城,更是有着许多,只是那“别驾亲启”四个字,除了这薛勇之外,还有人敢用?还有人能用?我摇了摇头,脸上只剩下冷笑。其实我很明白,薛勇肯定不会是为了害薛芙而派出那辆马车的。他的目标显然就只有我而已,他真正想要受伤甚至想要死的那个人,不是薛芙,而是我。 只是薛芙替我挡住了这一下,替我挡住了这一下的飞来横祸。 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薛勇为什么要害我,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这条命,是薛芙救下的。我梳洗了一番之后,将脸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出了门。我轻车熟路的便寻到了薛芙的房间,一开门,薛芙的母亲跟薛勇,正在薛芙的床头。薛勇的脸色铁青,有些不好,他抿着嘴唇,似是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愤怒。 而薛芙的母亲则在一旁抽泣着,一言不发的拉着薛芙的手。 “娘娘。” 事到如今,他们对我仍还算恭敬。 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看着紧闭着眼睛一脸苍白的薛芙,开口道:“怎么样,芙儿没事吧。” 薛勇叹了口气道:“幸亏娘娘送回来的及时,芙儿并无大碍。只是头部似是被马蹄踢中,一时之间还不能醒过来。所幸的是那医生说,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还真是要感谢娘娘了,不然的话,我这女儿……” “无妨,芙儿没事便好了。我这一夜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她遭遇到什么不测。芙儿如果没事的话,我就放心了。”我点了点头,提着的一颗心,也沉了下来。 薛勇点了点头,道:“对了,娘娘可知道,是何人袭击的你与芙儿?我若是抓到了,定不饶他!” 我看了薛勇一眼,只见他一脸的愤慨,那模样似是要把撞人之人生吞活剥了一般,我也不愿意计较他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微微的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夜里太黑,并未看清。” 薛勇嗯了一声,然后说:“哼,就算穷尽中州所有人力,也定要将那贼人抓捕归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边关有将 边关,玉龙城外。 自从玉龙城被攻陷后,这座突厥国有史以来最为繁荣的城池,便成了大唐军队的桥头堡。用以拉长战场,逼迫突厥军队向后方撤退。但是突厥国的军队不同于汉族军队。他们每一个士兵,都可以被冠以“狼”的头衔。不退、不降、不避……这帮突厥人就像是疯了一样,犹如浪潮一样,一波接一波的攻击着玉龙城。 哪怕在钟无涯眼中,他们是在送死。但是倔强的突厥人,没有一天,停下了他们送死的举动。 李忱下了死命令,不能让突厥军队越过玉龙城。关于这点,钟无涯也很明白。虽说大唐军队的后方有南诏的防守,但是真若是跟突厥正面交锋,南诏的士兵很难起到什么大作用,而固守玉龙城,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并非是上上之选。因为身处突厥国境内,固守玉龙城就要做好随时被突厥包围的打算。 而且大唐的军队,强盛是强盛在攻,而并非是守。但是所幸,突厥三番五次的进攻并没有让这些大唐的士兵闲下来,反而还意外的让他们更加亢奋了起来。 “将军,北门处发现大量突厥骑兵,正朝着玉龙城而来!” 钟无涯放下手上的兵书,抬头看了一眼来传信的士兵,开口问道:“多少人?” 那士兵连忙道:“回将军,少说要有五千人!” “再探。” “是!” 那士兵随后便退了下去。 作为主帅,钟无涯在边关几乎是身兼数职,他既要为将,也要为帅,更要为谋士。在大唐,有两个人在军队的统治力是旁人无法逾越的,就连李忱都很难介入。但也得力于李忱的贤能神武,以至于他们二人根本不会有一点功高震主的顾虑。对内,天策府的公孙无策在大唐可以说风头正颈,朝中之人听闻此名无一不兢兢战战。他就像是一把悬在众人头顶的剑一样,只要李忱一个眼色,便会分毫不差的贯穿到每一个人的心口之上。可以说,公孙无策,便是李忱用来制衡朝廷的武器。 而对外,便是他三军统帅钟无涯。 “大秦有军神白起,杀敌数十万以筑秦观;汉朝有淮阴侯韩信,点兵排将以拥汉城;而大唐,先有薛礼李药师百战不殆以保大唐江山不倾,后有他钟无涯为将帅,拒寇于外,佑大唐无忧。” 这段话,是三公之一的赵望与朝堂所说,也就因为这番话是赵望所说,方显露出钟无涯惊人的帅才与将才。作战英明神武,统军秩序有方,对于这点,便是公孙白,都不得不服。 “突厥浮屠铁骑已经死伤过半,如今已是隆冬,在雪原之上骑军的战斗力更是大打折扣,此时突厥派人来,恐怕有诈。”在钟无涯身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削瘦男子轻声说道。这个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的文士袍,头戴官帽,脸色有些苍白,他的一双眼睛与常人不同,并非黑色,而是有些泛青色,仿佛翠竹一般的颜色。 “呵呵,先生不必担忧,无涯自有打算。” 钟无涯轻声一笑道:“突厥人看似做法愚蠢内有玄机,但是其实就是真真假假,让你束手束脚。这帮人端的心思,说白了就是想试试看我军的防备做得如何。死人?突厥人可从不怕死人。” 话正说着,只见方才那退出去的士兵,又冲了进来,毕恭毕敬的跪在钟无涯的身前道:“报!禀将军,在城外的突厥骑兵已经聚拢在城下,足有三千人。余下兵马全都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请将军下令!” 钟无涯一副全都了然的表情,轻轻捏了捏胡须,然后开口道:“传我命令,让史大凯率领步卒迎战,李玄策在后方随时接应。务必将敌军尽数歼灭!”说罢,钟无涯站起身子,将案上宝剑握在了手中。那士兵得了君命,不敢有丝毫怠慢,对钟无涯拜了拜,便火速的向外走去。钟无涯扭过身对那山羊胡子的男子说道:“先生可随无涯城墙一看。” 男子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不消多时,二人来到城墙之上,只见在那城墙下,黑压压的人头与骏马在城外不断的挪移,试探,似是随时都有冲锋而起的可能。那山羊胡子似是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当下便惊疑道:“这浮屠铁骑的数量怎么又这么多了去!” 钟无涯道:“这可不是浮屠铁骑,只不过是突厥一般的骑兵。这些人大多都是敢死队,用来探取情报跟刺探敌军实力。方才我下令全歼他们,目的便是要给突厥人一个警告,否则的话,这个冬天,不知道还要来多少次这样的进攻。” 这时,从城内冲出一队队手持刀盾身穿铠甲的士兵,这些士兵怒吼一声,朝着那些骑军就冲了过来。其吼声骇人,叫在钟无涯身旁的男子浑身都颤了一颤。 “真是要的命了。”山羊胡子苦笑了一声。 钟无涯不以为意,双手背在身后,道:“公孙将军离去之后,前线的战事就变得越发的紧张了。天策府的将兵纵然一个个身经百战能以一当百,但是实在是我难以控制的。突厥主将阿史那古格也并非泛泛之辈,若是能够一举歼灭才好,再这样拖下去,恐怕战事短时间之内,根本再难有丝毫变化。”说罢,钟无涯抿了抿唇道:“先生来做监军,看到的,听到的,无涯可以保证,全都是事实,绝对不会有丝毫弄虚作假。所以先生回报的时候,请也一定要以事实说话。” “将军放心,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到的。”山羊胡子捏了捏自己的胡须。 此时城下的军队已经碰撞在了一起。本应该后退避开步卒冲锋的骑兵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反而向着尖刀一样的步子冲了上来。玉龙城外地处崎岖,突厥骑兵根本难以发挥实力,再加上接连作战,其双方士兵都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套路。此番几次搏杀,到最后死伤最多的还是突厥的军队。那鲜血淋漓残肢断臂的场景,将玉龙城外的整片雪原渲染出了一层瘆人的红。 有许多诗人文人,喜欢把战争描绘的铁骨铮铮,热血沸腾。他们喜欢把战场描绘成一种艺术,然后夸大其词的渲染着士兵,渲染着马匹。其实更多的诗人文人,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战场。这里没有铁骨,只有白骨。没有什么沸腾的热血,只有溅在泥土里渐冷的鲜血。每一个士兵他们都随时可能死亡,甚至连姓名都不会有谁知道。 在这里,只有血淋淋的生死,只有血淋淋的搏杀。 一名步卒将他手里的刀刃轻车熟路的贯穿进一名突厥骑兵的喉咙里,但是却被对方用力的攥住了刀刃。他想要回撤,却忽然发现旁边,一名举着重锤的突厥人正朝着他冲了过来。他慌乱之下举起盾牌,整个人却连带着盾牌一起,被对方生生的砸了个稀巴烂。 “将军就是这般带兵的?”看着战场上逐渐增加了死亡数目的唐军,山羊胡子皱了皱眉毛。每目睹战场的时候,他以为唐军很强,但是当他真正看见战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两方是旗鼓相当,甚至在体魄上,突厥人还隐隐的有着些许优势。 “打仗总归是要死人的。”钟无涯微微扬了扬下巴:“死一人就能保我大唐少死十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山羊胡子嘴里苦涩,摇了摇头道:“可是将军知道,我大唐死不起。” 听到此话,钟无涯似是有些怒了,他一瞪眼睛,脱口大喝道:“先生这话未免有些混账了!都是人,为何他突厥死得起,我大唐就死不起?我大唐常备军足有百万,他突厥有一半便要谢天谢地了。而如今突厥人甚至不惜以死来攻破我大唐防线,我大唐难不成只能回退,不能应敌?”钟无涯一挥衣袖,指着城下酣战的两队人马,开口道。 “我大唐男儿,我死则死矣,但宁死,不退!” 山羊胡子被钟无涯的这一生怒喝也吓到了,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将军说的话我也能理解。我大唐男儿自然也不是孬种……只是如今将军打仗,也要考虑到朝廷方面……公孙将军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皇城卫又刚刚交接完毕,皇上现如今只有禁军可以动用,而全大唐的兵马,几乎有一半都在这边关。将军做事……定要三思啊。” 山羊胡子舔了舔嘴唇,他自然是不太敢大声跟钟无涯说话的。但是他却也要让钟无涯自己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大唐国内虽然兵力足够,但是若是分抽出一些,这边关的士兵们,就显得重要的多了。可以说整个大唐跟边关,此时已经是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倘若钟无涯输了,那么大唐就会陷入一个极其被动甚至可以说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是钟无涯如果赢了,那么大唐紧绷着的这口气就可以全部吐出来了…… 就算是山羊胡子不说,钟无涯自己也很清楚这点。他轻轻的眯了眯眼睛,然后吐出了一口气:“皇上应该有话说吧?”山羊胡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将军多虑了,皇上自打把虎符给了将军后,可从未干涉过将军的一点举动。只是将军也清楚,河湟那儿可不太平,早些年先帝便是要将那处收复,此时皇上日日夜夜的也都为此事操劳……” “放心吧,不出一月,无涯必带着战功班师回朝。” 钟无涯打断了山羊胡子的话,然后大喝一声:“传我军令,火速进军,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将城墙给我推到青龙山的山脚下……备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刺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诚如薛勇所说,他几乎倾尽中州府全力,去寻找那“贼人”,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所谓的贼人,根本就是在中州府内,说的难听一些,或许那贼人现在还在他薛勇的保护之下。 贼喊捉贼,怎么会有结果? 不过在这段时间内,我一直都处在一个冷眼旁观的状态之下。薛勇去忙他的,而我就只是照顾薛芙,有关于当晚的事情,连问都不会问一句。但是就在薛芙醒来的那天,饶是百般忍耐跟退让,这事情……还是找到了我的头上。 薛芙醒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太阳西沉之后了。穿着干净衣裳的下人兴高采烈的来给我传话,叫我前去看看。此时的薛芙还很虚弱,头上还缠着醒目的纱布,里面隐隐的透着鲜血。她睁开有些疲倦的眼睛,扫向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句话。我坐在她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说:“不用多说,好好休息……姐姐都明白。” 薛芙的鼻子开合了几次,然后又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大概是真的很累,她睡得很快,不消片刻,呼吸便平稳了下去。 薛勇跟薛芙的母亲见状,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薛芙的话……我来看着就够了,你们二位还有事情要忙,也不能总待在这。”我看向薛勇,出声说了一句。薛芙的母亲皱了皱眉,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薛勇却笑着先一步说道:“呵呵,既然娘娘有这个心,那芙儿便交给娘娘了。只是千万别因此耽误了娘娘的休息,若是娘娘身体有恙,下官我可就万死难辞了。” “放心吧,不会的。” 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便再未看他。 薛勇拉了拉薛芙的母亲,皮笑肉不笑的对我拜了拜,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我轻轻的把薛芙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想跟薛勇产生什么隔阂或者是误会。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薛芙的父亲,若是我跟他之间有了误会跟隔阂,在我们二人之间,最痛苦的人,不会是他也不会我,而是薛芙。 …… 当天晚上,薛芙醒了。 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燃烧着火焰一样的,在昏暗的房间内亮起。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沙哑而又充满了力量。我被她从睡梦中惊醒,抬头一看,险些被她的眼神所吓到。我摸了摸她的头发问:“怎么了?” 薛芙说:“只是有些口渴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水。”我站起身子,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然后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薛芙。薛芙几乎是带着些疯狂的将杯里的水快速的喝了下去,然后又喝了一杯……只到喝饱后,才又重重的躺在了床上。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看样子精神头儿还不错,在休息些日子,应该就没事了。”我笑盈盈的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扭过头看着薛芙。薛芙点了点头,说:“多亏了姐姐的精心照料。” “说的什么话,饿不饿?饿的话我去给你煮碗面吃。”我问薛芙。 薛芙摇了摇头,就只是拉着我的手,我微微一笑,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背。 “姐姐,那贼人可找到了?”忽然,薛芙忽然从嘴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微微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了。薛芙自顾自的说着:“那日还真是危险,倘若不是我早一步发现了那马车,恐怕姐姐就危险了。幸好受伤的是我……若是姐姐的话,芙儿真是要内疚死了。”(!&^ 我看着薛芙那张满是庆幸跟后怕的面容,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我突然感觉到有些心痛,就像是被人用针在心脏上刺了一下一样。我咬了咬嘴唇,拉起薛芙的手放到脸上,然后道:“傻孩子。” “姐姐,你说……会不会是宫里的人,派人来害我们?” 良久,薛芙忽然说了一句。 听她这么一说,我微微一怔,然后抿了抿嘴唇。此话不是没有道理,我在宫里与木美人还有苏白交恶,在我出宫之后,她们两人肯定是希望我死在宫外才好。而因此搞出一些事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总之就是只要能让我晚些时候回宫,不管做什么,那都是好的。我看着薛芙,轻声问了一句:“芙儿……前些日子……你可……见你父亲接待过什么人吗?” 薛芙怔了怔,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大概是不知道我这么问的意思。 “可有见过他接过谁的书信?”我又问了一句。 见我这般问了两遍,薛芙就算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她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声道:“姐姐……你不会怀疑是我爹爹做的吧。” 我顿时被噎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薛芙有些惊慌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连忙道:“姐姐,你可不能怀疑我爹爹啊。爹爹就算平日为人冷漠了一些,但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在芙儿心中,姐姐跟爹爹便是芙儿最重要的人,若是姐姐你……” 我见薛芙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有哭的架势,生怕她伤心导致伤势恶化,连忙止住了她道:“姐姐也只是随口一说,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你父亲。只是这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凑巧跟诡异了。”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想起那块刻着薛字的牌子,心里突然沉了下去,想着这块牌子,说什么也不能让薛芙看见。 虽然我解释了一句,但是薛芙仍是有些心有余悸,她抓着我的手,有些发抖。看的出来,这孩子也有些害怕了。不过薛芙并非是害怕我把薛勇当成了那贼人,而是害怕会因此导致我不信任她……只是我并没有解释太多,帮她掖了掖被子,便让她睡了。那一夜,我不知道薛芙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入睡的,只知道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在我之前早早的醒了过来。 她有些茫然的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我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了神。 “你这丫头,吓了我一跳,这是怎么了?”我拍了一下薛芙的肩膀,有些不满的说道。 薛芙冲我微微一笑道:“芙儿没事。” 我点了点头道:“别多想了,姐姐也只是无心之语……” 薛芙道:“姐姐放心,芙儿没多想。照料了我一夜,姐姐也很疲倦了吧?快回去休息一下吧……”薛芙冲着我笑了笑,与以往的神情并无什么分别。我点了点头,细细的盯了她一眼。诚如薛芙所说,照料了她一夜,我确实也有些疲倦了,我跟薛芙说:“姐姐先回去休息了,你也要注意身体。” 薛芙笑着应了我一声。 见她确没什么情绪上的变化,我才放心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薛芙这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敏感,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都有些后悔跟她说了些那番话。只是如果不问出来的话,它在我心里也是个坎儿。此时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盼望着薛芙不会多想乱猜了。 我褪下衣裳,轻轻的躺在床上。昨天一夜我都是趴在薛芙的床边浅浅的睡着,半夜还清醒了一次……此时躺在床上,那种疲倦感当真如铺天盖地一般的席卷了过来。不知不觉,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就连精神都迟钝了很多。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一直持续了很久,我才渐渐的闭紧了双眼,睡了下去。 这一睡,再一睁眼,便已经到了夜里了。 就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没料到,我竟然会睡了这么久。我穿好衣裳,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下地去倒一杯水喝。可是我刚刚穿好了衣裳,忽然在我门外,传来了一声窃窃私语…… “睡着了吗?” “都睡了一天了!” “动手!” 门外的声音我听得格外的清晰,当听到那内容的时候,则更是让我一阵头皮发麻。难不成……这些人是来对我行凶的?我咬了咬嘴唇,我此时身在中州府,身边可没有一个随从护卫,更是连一件能防身的兵器都没有。我咒骂了一声公孙白,心说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时候人就不见了……吱呀一声,我的房门渐渐的被打了开来,我秉着呼吸,不敢有丝毫动作。 那一声声无比清晰的脚步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将头缩在被子的一角,透过缝隙去观察着他们。应该有四个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夜行服,除了手跟眼睛之外,没有暴露任何皮肤在外面。只是看他们的动作,却明显不是什么专业杀人。不过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什么专业不专业的了,就算是四个太监,也不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够对付的了的啊。 “在床上?” 其中一人发出一声闷硬的声音。 “大人说了,不留活口,做完之后把这房子烧了,快点动手!”另外一道阴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趴在被子里,双手紧紧的攥着我身下的床褥。那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我甚至能够想象的出来,似乎下一秒……或者再下一秒……冰冷的刀刃就会穿过那被子割到我柔顺的肌肤上,随后荡漾出一大片的鲜血。 我嘴唇微微发颤,说不怕死是假的,但是亲眼倒数着自己死亡,是一件远要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我想到了反抗,哪怕不成功,也要反抗一次来看看……我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整个人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在那脚步声离我最近的那一刹那,我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将整个被子朝前面一扬,挡住了他们四个人的视线。 随后,我放开嗓子立刻呼喊了起来:“救命!快来人啊!救命!” 那四人胡乱的扯动了几次,便将那被子给扯了下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寒光四射的匕首,看着我,眯着眼睛道:“没机会了!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幕后 “如此良辰美景,尔等不去饮酒作乐,却来这里唐突佳人。真是扫兴扫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句充满了磁性的嗓音在我头顶传来。我微微一怔,继而高兴的恨不得喜极而泣,这道声音,我明明最为熟悉! “什么人?滚出来!” 手里拿着匕首的黑衣人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他们显然是没想到在我房中还有别人,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我?我叫破喉咙啊。” 听到这句话,我满心的紧张跟惊惧转眼间消散于无形,反而不由的笑了一声。 “跟他废话做什么,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先杀了这个娘们再说!”说罢,只见一个黑衣人手里持着匕首便朝我冲了过来,昏暗之中,只见那寒光一抹,仿佛银月一般的闪烁。我急忙的向后退了一步,可是还未有所动作,只听得轰隆一声,在我头上结实的房梁竟然塌了下来,巨大的方木霎时间压在了那黑衣人的头上,将他重重的压在了地上。 随后,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一只手捏住一名黑衣人的脖子,只听得咔嚓一声,还在挣扎的男人顿时便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我看着公孙白的背影,心里所有的不安在顷刻间消散与无形。就是这个男人,三番几次的犹如天神一样的站在我面前,救我于水火。没有哪个女子不艳羡这种男人,他们神功盖世身穿金甲,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你于危难。 我本以为都是童话。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 “扫兴啊……” 公孙白撇了撇嘴,嘴角含笑的走到另外一个黑衣人的身旁……大概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便都倒在了地上。而公孙白则扭过身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我道:“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有些语塞,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些日子其实我一直都跟在你身边不远,本以为你进了中州府能够太平一些,没想到原来这最大的危险,就是这中州府呢。”公孙白撇了撇嘴,踢了踢脚下的尸体。 我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看着他道:“所以这些日子你都在我房中?一直不曾离开?” 公孙白一愣,然后连忙咳嗽了两声道:“没有没有……你这可就冤枉在下了。譬如你脱衣就寝沐浴更衣的时候……在下还是会离开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下难道会不知道吗?” 我轻啐了一口道:“最好!” 公孙白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我道:“如你所见,你在中州城已经不安全了。苏白前几日飞鸽传书给了薛勇,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但是想必……你应该会猜到吧。本来我是打算给薛勇一个机会的,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是他自己不珍惜。倘若他给薛芙一点时间,给你一点时间,他所能得到的未必会比苏白给他的少。只是……一个人鼠目寸光,是没办法的。” 公孙白轻佻的坐在椅子上,掏出酒壶喝下了一口酒。杀人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可能要比吃饭还要平常。我盯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想去见见他。” 公孙白扭头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你心软了?” 我闭上眼睛,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道:“怎么说,他也是芙儿的爹爹。” …… 夜凉如水,风吹如雪。不同于我屋内的鲜血跟尸体,中州府的院子里,干净的连一片落叶都看不到。月色正浓,大把的月华倾泻而下,照射在院子里,我轻轻的推开燃着微光的薛勇书房,缓缓的走了进去,公孙白在我身后,一脸傲慢。 坐在书房最深处的薛勇缓缓的抬起头,他怀中宝剑,桌子上,放着一封遗书。 似是感觉到有些寒冷,薛勇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他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我,注视着公孙白。我扭过头看向公孙白,示意他将门关上,然后慢慢的走到薛勇的面前,轻声道:“先生,大唐有句俗话应该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我相安无事,我回到宫中,就算是看在芙儿的面子上都会为你美言几句。但是你怎么……就这般的按耐不住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夫已经按耐了不知多少年了。”薛勇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他知道也明白,今晚能走到他面前的只能有两个人,一个是顾影怜,一个则是自己的手下。如果是自己的手下先一步进了这个屋子,毫无疑问,自己距离平步青云便又近了一步。但如果是顾影怜……薛勇已经提前写好了遗书。 我此时的心里很难受,因为薛芙的关系,我的心里难免有一丝不忍。我开口道:“是谁指派你做的。只要你说出来,我便放过你……不过你要记着,我放过你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只是因为你是芙儿的父亲,我不愿意让她伤心!” 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我不能再让她失去父母。 薛勇冷笑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什么主使,都是我自己自作主张去做的。那辆马车,是我指示的,今晚的刺客,也都是我手下的人。只是可惜……当日如果你能喝下那杯毒酒,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薛勇此时攥着拳头。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算是顾影怜放过自己一马,他也活不久了。薛勇只盼着在自己临死前,可以给薛家再做一点事情。最起码,只要不暴露苏白的名字,他的妻儿便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心,也都是因为自己的欲望。不过薛勇不后悔……男儿带三尺剑立不世功。想要往上爬有错吗?想要往上走有错吗?没错!也绝不会有错! 薛勇咬了咬牙,他只恨自己计划不周,只恨自己遗漏太多。 不是我不能出人头地,而是苍天误我! 我摇了摇头说:“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你隐瞒,也没什么用。我迟早能够查出来。” 薛勇笑了笑,有些歇斯底里:“既然你已经站在这里了。”他指了指身前的遗书,冷笑着看我:“你觉得我怕死吗?” “我见过很多不怕死的人,但是到了最后,这些不怕死的人,眼睛里有什么知道吗?” 我刚想说话,却被公孙白挡了下来。薛勇看了一眼公孙白,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他到底认不认识公孙白,但是我看的出来,公孙白突然的出声,给了他很大的压迫感。 公孙白道:“你入宫多年,混到如今还只是一个中州别驾。官运不通,财运不通……你说说看,到底是别人的问题,还是你自己的问题?我第一次听到一个五品官员在我面前谈不怕死。你知道在你的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要流多久的血你才会死吗?你知道把你的脊椎打断,你要疼上多久才会死吗?顾贵妃或许会顾及薛芙而不杀你,但我不会。只要你说谎,你放心,我能保证你活着,但也能保证你会哭着求我杀你。” 仿佛是堕入冰窖一样的寒意,就连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在一旁的薛勇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他微微的张着嘴巴,然后突然大声的叫喊着:“魔鬼!你们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祸不及家人,是我一个人的错……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妻儿吧。” 薛勇颓然的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从来没想过杀你,甚至在芙儿被那辆马车撞伤之后,我就猜到幕后主使是你的。但是你不要逼我……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主使了这一切。当然,哪怕你不说,我也不会杀你。芙儿与我情同姐妹,我肯定不忍看她伤心。但我能保证你全家都活着,也就只是活着。” “我顾影怜天不怕地不怕,你不必想着用什么来要挟我。如果你敢用芙儿来要挟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冷冷的看着薛勇的脸,开口说道。 薛勇喘了口气,他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此时心里也早就泛起了波澜。他看着我的脸,咽了口口水,颤声道:“是苏白!是惠妃娘娘……她派人传书给我,让我害你,我发誓,是真的!” “内容!”我冷喝一声。饶是我早就料到了是苏白,但是从薛勇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有些恼怒。我已经出宫了,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咬了咬牙,紧紧的攥着拳头。好!既然你苏白不愿意放过我,那我也索性死缠着你好了。是输是赢,现在不是还没有注定吗! 薛勇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说:“惠妃娘娘答应我说,只要能够将你截杀在中州,会许诺我宰相之位。好让我薛家光明正大的进入长安城。我想这就是一件小事,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小事?”我嗤笑一声,草菅人命,只是小事? 见我似是有些不满,薛勇连忙道:“我以我薛家满门老小的性命作保证,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我问道。 薛勇道:“我夫人……” 我脸色一黯,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我看着薛勇,用一种哀伤的语气问道:“你可想过芙儿?” 被我这么一问,薛勇不由的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芙儿……芙儿……已经借不上什么力了。”薛勇淡然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看着薛勇说:“你真的很让我失望。为了你,为了你口里的薛家,芙儿是自愿嫁到宫里的,你以为你的官职有多高?你的家世有多好?你知不知道芙儿在宫里受了多少苦!她可曾跟你说过一句?借不上力?好一个借不上力。你可知道芙儿为了你受了多少屈辱?便是你嘴里的惠妃娘娘,又对你女儿做了些什么你可清楚!” 我高高的举起手,想要打在他的脸上,良久,又缓缓的放了下来:“罢了,打了你的脸反倒是脏了我的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扭过身子向外走去。 “我不杀你,但你不能对不起芙儿。若是你敢对不起她,就是天涯海角,我顾影怜也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章 梅花引 “你还是心软了。” 当晚,我便收拾好了行囊,跟着公孙白离开了中州府,在这里,我应该是住不下了。我相信薛勇也不会对薛芙说谎的。我先一步离开,对谁应该都是一种好事。 我轻轻的靠在一旁,缓缓的闭上眼睛:“总不能心肠如铁。” “你要知道,就是因为你的心软,你当初才会离宫。薛勇只是一颗棋子,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的棋子。他们对你有些可能是陌生人,但有些,也许是你的亲人。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不杀他们,你自己便会死。”公孙白坐在我对面,语气深沉。 “我知道了。” 我有些不耐烦了。 “倘若我今天不在,你的下场是什么,你很清楚。不是我说话啰嗦,而是你要知道,人心险恶。你永远不会知道人性会丑恶到什么地步。”公孙白不厌其烦的在我耳边说着,声音清冷。 驱车的人,是那天我们在街上见到的那卖艺的中年汉子。当天公孙白离开,便是去搭救他去了。那神武军的人面对公孙白自然不敢有二话,当下便放了人……至于那沈明,此时应该已经被送回了宫里,准备迎接律法的裁决。那中年汉子叫铁头,很乡土一个名字,他很少说话,脸也冷冰冰的,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发憨。 他很尊敬公孙白,从各种意义上的尊敬。 “我现在应该还回不了宫,长安城你可有能落脚的地方?”我看向公孙白,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李忱的圣旨,就是他天策上将,也无法带我回宫。 “顾影怜。” 公孙白轻轻的说了一句。 “嗯?”我有些茫然。 “我告诉你三件事。”他笑了笑,像是以往一样的灿烂。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想要抄出来,但是想了想,只是将手指放在了上面轻轻的摩挲了几下。他抬头看着我道:“第一件事,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回宫了……”!%^* “你说什么?” 我看向公孙白,有些发愣。 公孙白没有理会我,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我并非是跟沔王巧遇,也并非是恰巧的要护送你回宫,而是皇上亲口要我一路护送你,不得有误。” “你说什么?” 我又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脑袋里突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我嗤笑了一声,有些发愣。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叫皇上亲口让他一路护送我……(!&^ 公孙白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当日你被罚出宫,其实并非是皇上震怒,而是他有意而为之。宫中格局动荡不安,加之苏白一心要加害与你,他生怕出现纰漏会让你陷入困境。所以便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就是将你送出宫。并且让我一路护送你,年前再将你送回宫中。等到时他就有办法处理宫中一切事了。所以你才会遇到我……不然,边关战事紧迫,天策府还有一大堆事要去处理,你以为你有很多闲工夫去游山玩水?” 我看着公孙白,沉默不语。 “至于陪你去鬼市也好,还是去找王璞,也都是皇上下的命令。” 我看向公孙白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公孙白点了点头,他看着我笑道:“我也没有理由骗你。” “关于当年的事,皇上也有些困惑。所以不止你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其实皇上也很想弄清楚真相。”公孙白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脸上没露出其他表情,只是舔了舔嘴唇说:“第三件事呢。” 公孙白突然沉默了,他微微的弯下腰,两只手交叉在脸前,轻轻的遮挡住口鼻。我看着他,有些奇怪。不明白她为什么沉默。良久,公孙白才缓缓开口:“很久之前,在江南道上,我爱上过一个花魁。” 我没有打扰公孙白,而是静静的听他说着。 “关于爱上她这件事,是很多年以后我才了解到的。当初我初为天策府上将,性子有些放浪,随处图的也就是个潇洒跟不羁。在江南道的一家青楼,我遇到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长得极美,一颦一笑都仿佛带着勾人的魔力……” 公孙白跟我说他的故事,大抵就是这样的。 他当年爱上了一个花魁,这个花魁也爱上他了。但是公孙白却并不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女子。若是两情相悦,自然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可惜的是公孙白没能,或者说是没让自己爱上这个女子。所以这个故事,从开始,便已经注定了要是一桩悲剧。公孙白回宫之后,并没有带这个女子一起回宫,他仍然过着他天策上将的日子,偶尔回去瞧瞧那女子。而那女子则每天都在痴痴的等着公孙白。望眼欲穿一般。 故事的最后,女子被一个富商赎了身,嫁了人。他说婚礼的那天,他去过了,那女子嫁衣若火面如桃花,只是不知为何,眼睛里却始终带着泪。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公孙白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爱上了这个女子。他为天策上将,普天之下,除了皇上之外,谁能阻他?所以年轻气盛的公孙白准备去劫婚。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自杀了。 在大婚当日,用一把剪刀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李忱是为父白头,而公孙白,是为情白头。 那个女子到死,都未曾爱过第二个人,只是有些东西,说不出道不明,但是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公孙白想要弥补,已经再没机会了。说完这个故事后,公孙白再没有笑过,他低着头,稍长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表情,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态。我抿了抿嘴唇,双手互相抵对着,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公孙白忽然抬起头,看着我:“很多年后,我又有了一次当年的感觉。” “嗯?”我看着他,有些发怔。 “当年那件事之后,我原以为我再也不可能爱上另外一个人。但是当我认识你以后,我心里那层冰层,似乎一点一点的崩离溃散的干干净净了。” 我浑身一颤,看着公孙白。 “我没有一点威胁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多想……我们很快就能回到长安,到了长安,你是你的贵妃,我仍是我的天策上将。但是只要你在这里,稍稍点一下头,我便能带你走。走到天涯海角。”公孙白看着我的眼睛,说的斩钉截铁。他的眸子里仿佛有火,将我烧灼的难以直视他的目光。公孙白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微笑道:“就算你不喜欢,起码也要给我一个理由。” 我看了公孙白一眼,说:“你在我心里,一直以来,就像是一个英雄,从天而降的到我面前,救我于水火之中。你强大、潇洒、温柔、体贴。你可能拥有这天下对于男人所有的赞美,你跟他不一样。他不是一个英雄,他做事处处要考虑规矩,他强大、霸道、倔强、冷酷。就像是一块冰山一样。其实我讨厌他啊,讨厌到了不行。” “但有些事情,大概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我挑了挑耳边的发丝,洋溢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公孙白很好啊,但是却不是李无陵。” 公孙白一怔,他看着我,眼睛里的所有火焰,在刹那间又消散于无形。他笑了两声,然后继而大笑不止。像是疯了一样,一直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公孙白弯着腰摆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他很好,但却不是他。 公孙白清楚也知道,自己输了。 他可能输的很冤枉,但是却输的很磊落。公孙白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当初一样的,充满了戏谑的,他开口道:“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宫,倘若有天后悔了,就来找我。我会带着你去天涯海角,保证皇上绝对不会找得到。”他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看着他的眸子,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初见的晚上。 我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声:“好。” 马车渐行渐远,在路面上踩出一条路径。我跟公孙白一如当初,谁都没有怨恨,也没有觉得委屈。我靠在车里轻轻的睡着,耳边是车外穿透窗子灌进来风。公孙白在我旁边,吹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玉萧。 “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我闭着眼睛,陶醉的说。 公孙白停下来,开口道:“昔年王徽之应召赶赴东晋的都城建康,所乘的船停泊在青溪码头。恰巧桓伊在岸上过,当时的王徽之并不相识恒伊。这时船上一位客人道:‘这是桓野王。’于是王徽之便命人对桓伊说:‘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伊此时已是高官贵胄,但他也久闻王徽之的大名,便下车上船。桓伊坐在胡床上,出笛吹三弄梅花之调,高妙绝伦。我吹的这首曲子,便是当初他二人所奏之乐。” “叫什么名字?”我好奇的问道。 公孙白轻笑:“梅花三弄。” “倒是个出奇的名字。”我有些惊讶。 公孙白不言不语,微微一笑,横起玉萧,当下便又吹奏了起来。 多年以后,当我再一次听到这《梅花三弄》,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也从没想过,如今听到的这首曲子,会是多年以后我再难听到的千古绝唱…… 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一章以法以智 “昔年河湟失守,吐蕃人屠杀我大唐数十万子民。先皇观阅河湟地图时,也曾感叹过河湟的失陷,常想恢复失地,但未及西征,便赍志以殁。如今突厥进犯,吐蕃联合周边小国蠢蠢欲动,朕想要率军攻破河湟收复失地,诸位爱卿,如何?” 李忱伸出两根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侧,声音微沉道。 李忱是一个孝子,收复河湟故地第一是为了稳固大唐江山,重现先祖光耀。第二则是为了完成唐宪宗未能完成的遗愿。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时并非是攻打河湟的最好时机。” “哦?”李忱挑了挑眉毛,看着那弓着身子在自己面前的老者,原来是宰相崔慎由。 “崔相大可直言。” “谢圣上。” 崔慎由站起身来,朗声道:“陛下,此时边关战事急迫,突厥人狼子野心,想借南诏为跳板攻破我大唐防线。纵然钟将军兵圣在世,其也不能轻而易举的摆脱。此时正是我大唐用兵之时,一兵一卒都甚是宝贵。河湟远处国都,吐蕃人以占领数年,在河湟盘踞可以说是兵强马壮。若是此时我大唐分而攻之,被有心人钻了可乘之机,就万万不妙了。所以老臣希望皇上可以三思而行。河湟之事可以拖,但是边关战事不能拖啊。” “可是河湟也是朕的土地……”李忱闭着眼睛,沉声说了一句。 “皇上,老臣以为崔大人所言极是。河湟随时都可以去收复,但是突厥边境之事不能乱。皇上,主次要分清,吐蕃虽然一直蠢蠢欲动,但是也不敢轻易对我大唐做些无礼之举。而突厥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就像是山穷水尽的恶狼一样,随时等待着我大唐的松懈……准备给予我们致命一击!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 一众大臣纷纷跪在李忱身前,声音虔诚而有力。 而李忱此时已经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开口道:“魏申之啊魏申之,这直谏的本事你还真是颇有魏祖遗风,若是换了别人这般吼着嗓子在朕面前谏言,朕已经派人拖出去砍了他的脑袋了。” 这魏謩,不仅心直口快,嗓门也不是一般的大。 一众大臣跟着李忱轻笑了起来。!%^* 魏謩站起身,板起脸道:“皇上这话可是折煞魏謩了。魏謩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跟先祖争锋,只是家有组训,魏謩不敢对皇上虚与委蛇。若是皇上能够采纳臣言,便真是要砍了魏謩的脑袋,魏謩也无怨无悔。”说着,魏謩作势便要摘下头上的乌纱帽。在一旁瞧着的令狐绹见状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魏謩,苦笑道:“大人你可千万别冲动,皇上他只是开个玩笑……” 李忱见此也不由摇了摇头,这魏申之什么都好,偏偏是这心眼,太实了。如果不是有李忱护着,在这宫里,怎能一帆风顺。要知道,便是他祖宗魏征,都不知道气得唐太宗多少次要砍下他的脑袋。而李忱的脾气,更不见得比唐太宗好到哪里去。 “河湟之地朕必收复,传令给钟无涯,朕给他半载时间,若能一举攻破青龙山,朕便亲自率军助他与突厥一战。若是不能,便退回玉龙城,据守不出,朕要分战河湟。这半年之内,徭役赋税统统减免到最低。以免战火扰我民心……”李忱挥了挥手,开口说道。 他这般说话,便已经是退了一步。可是谁料他刚说完,魏謩似是又有话说,李忱皱眉,当下便开口道:“朕心意已决,无须多言,退朝!” 说罢,李忱一挥衣袖,转身便离开了大殿。(!&^ …… “皇上……” 李忱在前面走着,杜兴夫在身后跟着。 “怎么?”李忱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回皇上,老奴派了祝汉贞在后殿表演,皇上是否现在过去?”杜兴夫眯着眼睛,出声笑道。 李忱点了点头,这祝汉贞是大唐有名的优人,说白了,便是以乐舞、戏谑为业的艺人。李忱曾经见过此人几次,也觉得他反应敏捷,能当场应景出语,且诙谐无比。所以李忱每次心情不好或者心中难掩伤心之时,便会叫祝汉贞来为他解闷。 李忱走到后殿,此时祝汉贞正在院子里面表演一种舞蹈,周遭随行的优人则给他伴舞,配乐。李忱拍了拍手,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瞧着祝汉贞的表演,而杜兴夫则在一旁伺候着。 舞毕,祝汉贞卸了脸上的丑妆,笑眯眯的,一脸恭敬的朝着李忱走了过来。 “皇上。” 李忱颇为开心,点了点头道:“跳得很有意思。” “谢皇上!”祝汉贞面色一喜,然后递给李忱一块瓜果,笑眯眯的说:“皇上,小人听说,最近可是要打仗了?” 李忱皱了皱眉道:“你听谁说的?” 祝汉贞躬了躬身子,笑呵呵的说:“小人也只是听宫里人随口说的。不过皇上,河湟那地方天干物燥,这凛冬深寒的,皇上莫不如晚些日子再去。” 李忱眯了眯眼睛道:“哦?那依你的意思,朕应该何时去?” 祝汉贞看了李忱一眼,舔了舔嘴唇,小声道:“小人……小人以为,半载之后……再去最好。” “朕养着你只是为了娱乐,你可知道?”李忱挑了挑眉毛。祝汉贞一看李忱脸色不对,连忙道:“小人不敢逾越……只是……只是小人随口之谈,皇上切莫责怪。” “杜兴夫。” 李忱没有去理那祝汉贞,而是叫了一声在旁边伺候着的杜兴夫。杜兴夫微微的低下头,开口道:“老奴在。” “拉下去,砍了。” 李忱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云淡风轻的说道。 早就料到会有如此,杜兴夫连忙使唤左右,架着那祝汉贞别向外走。这时候,整个后殿的人都有些懵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祝汉贞本人更是傻了一般,连动都不会动了,任凭被拉扯着退了下去。 “皇上饶命啊皇上!” 这时候,一个跟祝汉贞随行的优人跪在李忱面前,央求李忱放过祝汉贞。紧接着,这些随行的优人一个接一个的全都跪在了李忱的面前,而祝汉贞也在外面不住的大嚷着皇上饶命。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开开心心受赏的人,下一刻立刻被拖出去要被问斩。李忱眯了眯眼睛,冷声道:“你们跟朕说说看,朕……凭什么放了他?” 下面优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无非就是说祝汉贞有才,可以替皇上排忧解闷,可以替皇上游宴助兴。而祝汉贞的一手绝活,也可以称得上是绝艺,跟他随行的其余优人全都不会。可饶是如此,李忱仍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判决,仍是砍了祝汉贞的脑袋。那帮优人见李忱是真的恼了,也都不敢再说其他话,纷纷退了下去。 待到他们全都退下去之后,李忱捏了捏鼻梁,开口说道:“你觉得,那祝汉贞该不该杀?” 杜兴夫不敢怠慢,连忙道:“皇上做事向来有分寸,老奴不敢多说。” 李忱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朕养着他们,只是为了消遣时间罢了。不过是给了些好脸色,就开始想要插手政事,简直是胆大妄为。他们知道怜惜祝汉贞的才艺,但是朕怜惜的是我祖上的法度。国可一日无君,但国不可一日无法。朕死了有朕的儿子有朕的孙子,我大唐穷穷不尽。但是若无法度,这乱世如何太平?” 李忱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声音里竟有了些许疲倦。 杜兴夫慌忙的跪在地上道:“皇上息怒。” “朕有说过怒了?”李忱挑了挑眉毛。 杜兴夫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生怕被自己面前的天子找到了理由,也把他拖出去砍了。杜兴夫很怕死,特别怕死。他没有海东青那高深莫测的功夫,更没有死在天策府那两个公公的张扬,甚至比御书房门口的白眉儿差的何止是天地之别,但是杜兴夫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还活着,而且比起其他几人,更得李忱的宠爱。 也正因为如此,杜兴夫才想要活着,活的更久一点。 “朕这些日子就住在御书房了,你让御膳房跟内务府的人把东西都置办齐全了,过些日子朕会出来的,告诉母后不必担忧。”李忱开口又说了一句。 “那皇上……谁都不见了?”杜兴夫缩了缩脖子,开口问道。 李忱想了想,开口道:“若是公孙无策回宫要见朕,可让他直接进御书房。至于其他人,一概不见。宫里大事小情去交给三公处理,听清楚了没有?” 杜兴夫连忙道:“回皇上,听得清楚。” “嗯。” 李忱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向外走去,杜兴夫弓着身子跟在后面。还没走几步,李忱突然停了下来:“对了。” “皇上您说。” 李忱说道:“若是顾影怜回宫了,也可直接见朕。”说罢,李忱便衣袍带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后殿。跟在他身后的杜兴夫一阵迷糊,心说那贵妃娘娘不是都被皇上你逐出宫了吗?您不下旨,谁敢带她回来啊……不过杜兴夫想了想,心里也明白,这贵妃娘娘可跟其他娘娘不太一样,他伺候李忱这么多年,除了顾影怜之外,也没见这天子对哪个妃子上心过。就连当初从王府就带出来的惠妃娘娘都是如此。 杜兴夫喜好揣摩李忱的心思,最开始,这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所谓伴君如伴虎。如果皇上的心思都弄不明白,那也不用混了,一句话说错了,那可就是人头落地的事。以杜兴夫的胆子,他想想,就觉得害怕。 杜兴夫缩了缩脖子,他看见前面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个人是杜兴夫最害怕遇见的人。就连皇上发火,在杜兴夫眼里,都没有遇见这个人这么可怕。看着那人跟皇上在一旁交谈着,杜兴夫缩在角落里,他竖着耳朵听着,听到的大概就只有几个支离破碎的词。 “南诏……顾……当年……苏……王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二章 最后的安宁 “公主陛下,你平时都没什么事做吗?”薄月咽下一口干果,有些好奇的问道。在薛芙跟顾影怜离宫的这段时间里,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幸好蝶儿经常会过来陪她,再加上宫里的小杜子跟刘星也会陪她说说话,不然的话,薄月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挨过这个冬天了。 蝶儿眯了眯眼睛,整个人慵懒的倒在床铺上,笑嘻嘻的说道:“姐姐我能有什么事,皇兄现在正忙着战事,母后又那么疼我,这宫里当然没什么人管我了。” 说着,蝶儿还忍不住抻了一个懒腰,好不舒服的感觉。 薄月是不太懂这些事情的,在她眼里,她就只知道眼前这个在外人看来刁蛮任性的公主,对自己是很好的。薄月觉得自己很幸运,她吃过苦,也受过累。她本来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进宫之后,给人家倒马桶扫门口甚至还要当牛做马的被欺负。可是当她遇到顾影怜的时候,薄月感觉全世界的天空都变的晴朗了起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很久之前,薛芙曾经问过一次薄月。 薄月想了很久,才跟薛芙说:“大概就是月儿本来只想要一片叶子就够了,但是娘娘,却给了我一整片森林。”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薛芙笑个不停,只是薄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在她心里,她就是这般觉得的。 “我听杜兴夫说了,他说到了年下,顾姐姐跟薛妹妹就会回来了。”蝶儿翻了个身,看着薄月。 薄月心中一喜,开口道:“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过些时候,月儿就要好好的打扫屋子了!”薄月微微一笑,整个人恨不得在地上转一个圈。 蝶儿也笑了一声,开口道:“当然是真的啦,杜兴夫可是皇兄身边的大太监,他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更何况,就是给他几个胆子,她也不敢骗本公主我啊。”蝶儿哼了一声,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挽着薄月的胳膊,笑眯眯的说:“月儿,你老老实实的跟姐姐说,你是不是对你们哑阁门口的那刘星有点意思?” 蝶儿挑了挑眉毛。 薄月听到这话,脸色一红,有些羞怯的说道:“公主就别拿月儿寻开心了……月儿……月儿只是一个下人,怎么敢奢望跟大人……”薄月说着话,脸更是越来越发红,就像是熟透的苹果一样。蝶儿掩着嘴巴噗嗤一笑,然后对她说:“姐姐早就看出来了,你瞧瞧你看他那眼神,真是满满的都是情谊,走走走……姐姐帮你去说去!” 说着,蝶儿便拉着薄月向外走。 薄月羞怯的哪里敢动,只是向回拉扯着手臂,却又不敢用力。 蝶儿自幼就喜好舞刀弄剑,力气自然是要比薄月大得多,只见她轻轻一拉,几步便将薄月拉出了房间。本是要去找那刘星的,不过蝶儿也就是随口说说,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怎么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若是那刘星也对薄月有意,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是若是无意,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让薄月难堪?蝶儿虽然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来少受委屈,但是跟太后还有皇上耳渲目染这么多年,对于人情冷暖,心里也看得清楚。 拉着薄月才到门口,只见一位身穿紫色袍子的太监正站在门口。那太监见着蝶儿,开口道:“公主陛下,皇上有请公主到御书房一聚,皇上有要事跟公主协商。” “皇兄?” 蝶儿放开薄月,有些纳闷的看着那紫袍太监:“皇兄不是传下命令来谁都不许踏进御书房半步吗?怎么又有要事找我?” 蝶儿有些纳闷,她在宫里的时候,李忱是很少主动宣她的,很多时候,都是她闲得无聊才会跑到御书房去缠着李忱。而且这宫里的事情,李忱有什么事需要跟自己协商呢。 “小奴只是奉旨传达皇上圣谕,至于皇上所谓何事,小奴就不知道了。公主陛下……”那紫袍太监侧了侧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蝶儿点了点头,回头跟薄月交代了一声,然后便跟着那紫袍公公上了轿子。 “啧,也不知道皇上又要下什么命令了。”小杜子撅了撅嘴,看着蝶儿的轿子缓缓离开,自言自语了一声。 刘星抱着肩膀轻笑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一个小太监能猜得透的。你啊,老老实实的去干活,待到娘娘回来的时候还好有个话说。不然啊,这哑阁,就剩下你一个吃干饭的了。” 听刘星这么一说,小杜子有些不服气了,当下回腔道:“嘿嘿嘿拿枪的你说什么呢?这娘娘离宫之后,这哑阁的大事小情可都是我一人儿跑的,你看看你,成天往门口一杵,我看啊,就你才是那吃干饭的呢,哼!” 小杜子几人跟刘星也算是接触久了,加上刘星本来就没什么架子,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没那么多拘束。一个小太监敢跟天策府的将兵这么说话,整个大唐,除了哑阁这地方,哪儿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小……小杜子你不能这么说……刘……刘大人是来保护……保护哑阁的!娘娘……跟我说过的!”一旁听着的薄月涨红着小脸,结结巴巴的说着。谁家少女不怀春?自打刘星来到哑阁起,没些日子,薄月就对长得清秀说话温柔的刘星起了好感。只是薄月性子本就内向,加上还有些自卑,这藏在心里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去的。一来二去,薄月心中的好感慢慢也就变成了仰慕。此时小杜子在他旁边呛着刘星,她强忍着要落跑的羞涩,也将话说了出来。 “嘿我说月丫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小杜子瞪了瞪眼睛。 “嗨,我说你可不许欺负月姑娘。”刘星直了直身板,说了一声。 小杜子一听这话,气是不打一处来,掐着腰气哼哼的说道:“行行行,娘娘不在,你们是里外合着伙儿的欺负起我了!”小杜子跺了跺脚,指着薄月跟刘星说:“等娘娘回来,我铁定要好好的告诉娘娘你们两个是怎么欺负我的,到时候让娘娘帮我出气!”说着,小杜子便掐着腰向着后院去了,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看着忍不住发笑。 薄月掩着嘴轻笑了两声,对着小杜子的背影喊道:“娘娘最疼月儿了,到时候你敢告诉娘娘,我就叫娘娘抽你鞭子!”哑阁人数本就不多,从里到外加起来不过十几人,但是却毫无例外的,都极其的仰慕顾影怜,而在顾影怜之下,他们喜欢又羡慕的,便就是薄月了。不同于薛芙的冰冷跟严苛,薄月可以说是温柔到了极点。无论跟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一点没有贵妃丫鬟的高傲。 而作为顾影怜手底下最信得过的几个人,小杜子跟薄月的关系也是最好的,所以平时开几句玩笑,也没人会真的往心里去。 薄月话才刚刚喊出去,还未来得及笑出声,却忽然想起,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心上人”呢,于是本来还白嫩的脸蛋,顿时红了一大片,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脂一样。薄月身子一颤,低着头如蚊声般说道:“刘……刘大人……您喝茶吗?薄……薄月这就给您……给您去倒。” 说着,也不待刘星说话,薄月就已经低着头钻进了屋子里。 刘星抱着肩膀,脸上洋溢着笑容,还喊道:“别忘了给大哥多添些水!” “知道了!”屋内薄月的声音羞怯中带着丝欢乐。 刘星笑了笑,靠在门边。作为一个战士,浴血杀敌建功立业,自然是目标,也是奋斗的梦想。但是在来到哑阁的这段时间,刘星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也很舒服。不仅仅是工作的轻松,娘娘的大度,更重要的,是能日日夜夜瞧着那安静羞怯的姑娘。很久之前,当刘星刚刚当上天策府将兵的时候,他的教官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来天策府的目的。 当时单纯的刘星扯着脖子大喊说要报效国家,报效皇上,报答将军,然后多赚些军饷,娶个媳妇。 当时正在喝酒的公孙白被他这个梦想吓得酒都喷了出去。后来那教官又问刘星,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刘星挠着头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说了声:“娶个漂亮的就行。” 一直到如今,刘星为天策府,为大唐,参加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场,杀敌过千,他确实报效了国家,报效了皇上,也报答了公孙白。而这些年下来,刘星的钱,也攒了不少了。他很少喝酒,也不买什么好看的衣裳,就是刀剑枪杆用的旧了,折了,都偷偷摸摸的跟府里的内务求着用。光是明晃晃的银子,都攒了一大箱子了。 刘星不喜欢银票,他觉得那薄薄的一张纸,可没有一箱子沉甸甸的银子看的舒坦。这么多年,他把当年的目标都实现了,倘若当年那问他问题的教官没有死在青龙山的乱箭之下,再一次回答那个问题,刘星仍然会说。报效国家,报效皇上,报答将军,然后多赚些军饷,娶个媳妇。但如果是第二个问题的话,已经不再是孩子的刘星会老老实实的回答。 “娶个像薄月那样的姑娘就成。”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在这个时候,刘星的头正朝着屋子里瞧得时候,在他身后,一个身穿紫色袍子的太监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刘星警觉的扭过头,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全都消失:“公公可有事?” 那紫袍太监眯着眼睛笑了笑,对着刘星一躬身,然后道:“小奴奉华妃娘娘的命令,特来宣薄月丫头跟小杜子二人前往倾城宫。自打贵妃娘娘出宫之后,华妃娘娘便格外的挂念着哑阁,此番便是想要好好的替贵妃娘娘照顾照顾宫里的人。” 刘星眯了眯眼睛道:“知道了。” 那紫袍太监咧开嘴一笑,冲着刘星说:“大人,这脾气你可千万别对小奴我用,这是华妃娘娘的命令,真有那脾气,大人可以亲自去倾城宫去撒……”说完,那紫袍公公转身便离开了哑阁。 刘星抿了抿嘴唇,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发慌。 就像是当年目睹十万突厥铁骑踏破青龙山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四章黑与夜 “琉璃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站在御书房门前的蝶儿,一脸惊讶的看着从坤宁宫赶来的赫连琉璃。她以为,李忱只找了她一人。而有着同样想法的赫连琉璃也不由的愣了下来,开口问蝶儿道:“皇上也叫了公主前来吗?” 蝶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是在哑阁待着的,可是却有一太监过来说是皇兄找我有急事,我这才赶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琉璃姐姐。不过想来,皇兄应该是真的有要事,才会找我们吧……” 赫连琉璃皱了皱眉,隐隐的感觉事情似乎有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过她并未多说,而是先一步走到御书房的门前,朝着屋内望了望。 御书房的大门紧紧的闭合着,而负责保护皇上的侍卫也一个都没有,唯一能见到的,便就只有一个守在门口的红袍公公。这公公身上穿着一件红色袍子,腰间却扎着一条碧绿色的束带,头上戴着黑色的官帽,手持一杆拂尘,面白无须,紧紧的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本说这红袍公公本来长得也颇为普通,但是他的两条眉毛,竟然垂到了眼角,且毛发全白,霎是奇特。 赫连琉璃瞧了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皇上身边有几位红袍公公,她心里是明镜儿的。本来有五个,现在就只剩下了三个,听说还有一个要等开春的之后才能入宫。而现在这三位红袍公公,可以说一个比一个了不得。不过海东青也好,还是那杜兴夫也罢,都是宫里的熟脸,但凡是见过的大臣妃子,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公公,他们也是吃这一套的。 不过相比较起他们二人,眼前这“白眉儿”则是最神秘的一个了。相传,他是从皇墟观出来,专门保护李忱的,一身功夫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就是天策上将公孙无策都拿他没什么办法。而且这人入宫,就连名字都没有。 这白眉儿到底是不是神功盖世,赫连琉璃不知道。但是他的名字,赫连琉璃还是叫得出的。 “赵公公。” 那白眉儿睁开眼睛,见是赫连琉璃,忙笑说:“老奴见过丽妃,公主陛下。” “免礼。”蝶儿挥了挥手道:“我皇兄呢?” 白眉儿笑说:“皇上此时正在御书房。” 蝶儿还要说话,被赫连琉璃拦了下来。 他抿了抿嘴唇,对着他道:“皇上今天,可有降旨?”!%^* 白眉儿摇头道:“不曾。” “可有口谕?” “无有。”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白眉儿道:“麻烦赵公公了。”说着便拉着蝶儿向外走。蝶儿此时一脸的困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问:“琉璃姐姐,我们这是去哪?” 赫连琉璃阴沉着脸,冷声道:“快回哑阁!”(!&^ “怎么了?”蝶儿迷糊道。 赫连琉璃一声不吭,拉着蝶儿便上了轿子。蝶儿或许不懂这个人缘由,但是她如何不懂?尤其是今天这件事,更是让赫连琉璃有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调虎离山……甚至敢假传圣旨。在蝶儿说她从哑阁被诏到御书房的时候,赫连琉璃就隐隐感觉今天要有事发生。不是顾影怜的哑阁,便是沈流苏的流云宫。 只是不管是哪个,都毫无疑问,是对顾影怜的打击。 赫连琉璃揉了揉额头,有些疲倦的说道:“真是万万没料到,千算万算,竟然还是棋差一招。是我过于松懈了。” “琉璃姐姐,到底怎么了啊!”蝶儿见赫连琉璃神色不对,也有些慌了起来。 “要变天了……” 赫连琉璃压着嗓子,低声说道。 …… 这是薄月跟小杜子,第一次进到倾城宫的内院,进来的时候,饶是他们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倾城宫的华丽吓了一大跳。经过上一次的后宫震动之后,倾城宫已经翻修过了一次,较之以前,虽然说小了些,但是里面却仍然富丽堂皇,华贵的让人震惊。小杜子跟薄月被那侍女引进来之后,只觉得手脚发凉,完全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了。 “月姑娘请跟我这边走。” 这时,一个侍女走过来,将薄月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薄月有些害怕,扭过头看了小杜子一眼,然后才跟着那侍女走了过去。她这是第一次独自的来到其他妃子的内院,往日就是传话,也都是在门口。薄月捏着自己小小的拳头,内心还有些忐忑。而小杜子,则被另外一个公公,引到了其他的房间之中。两个人,在倾城宫的院子里,就被这么分开了…… “娘娘,月姑娘到了。” 打开门,引着薄月进来的侍女恭敬的对着屋内的女子行了一礼,然后悄悄的退了下去。薄月有些忐忑的走进去,看着那坐在床榻上的绝美女子,只觉得心跳不由的加快,扑通扑通的,仿佛要跳出来了一样。她连忙弯下腰,说道:“参见华妃娘娘!” 虽然已经被降了品级,但是却没有人敢在木美人面前,叫她一声别的。敢这么叫的,现在估计也都成了哪条沟渠里面的尸首了。身穿一身紫色裙袍的木美人一见薄月,当即便笑道:“来来来,姐姐可是等你半天了,快坐下。”木美人挥了挥手,示意薄月坐在自己的对面。薄月抿着嘴唇,微微的行了一礼,然后乖乖的坐在了木美人的对面。 她此时的心里格外的忐忑不安,甚至有一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华妃娘娘叫到这里来,不过跟着顾影怜这么久了,她对木美人也不是没有一个印象,只是这些印象在薄月的心里,都不是什么好印象罢了。 “哎哟,这顾妹妹不在宫里,月儿你可瘦了不少呢。”木美人拉过薄月的手,嘘寒问暖的说着。她咯咯的笑了一声,像是银铃一般的悦耳,就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薄月一样。 薄月抿了抿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别紧张,到了姐姐这倾城宫,便像是在你哑阁一样,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来,吃些糕点。”木美人微微一笑,朝着薄月张了张手。薄月有些胆怯,但是也不敢不从,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青果,放在嘴里轻轻的咬了一口。有些酸涩。木美人笑了笑,她很高兴,薄月能在她面前这么拘束,因为这就代表了自己还是有些影响力跟威慑力的。 “不知道娘娘找薄月有什么事……” 薄月弱弱的说了一句。 木美人伸了个懒腰,完美的曲线暴露无遗。她打了个哈欠,对着薄月道:“月儿,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指的是这个房间。 薄月摇了摇头,她哪里知道,这房间是什么地方。 木美人笑了笑,说:“这里啊,可是姐姐我的寝室,这地方,除了皇上以外,还没有别人来过呢。咯咯……早先在哑阁看见你的时候,姐姐我可就喜欢的紧。只是你知道啊,姐姐跟顾妹妹可有些误会,想要解开,谁知道却弄巧成拙,这误会没解开不说,反而是越结越深,所以啊,姐姐这才把你叫来啊……” 薄月一听这话,说道:“能帮两位娘娘解开仇怨的话,那薄月肯定是愿意效劳的。只是薄月并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做……” 这句话是薄月的真心话。 在薄月眼中,顾影怜永远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让人心疼,也让人觉得可怜。而木美人则是强权在手,自己家的姐姐怎么斗得过人家。再加上薄月看见了顾影怜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心里也是心疼的不行,能够让木美人不在“欺负”自己家的姐姐,可以说薄月朝思暮想的愿望。此时见木美人开口说出来,薄月心里也是开心的不行。只是薄月性子本来就单纯,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做。 “这个简单,只需要月儿你平时帮姐姐在顾妹妹那儿多说些好话就行了。”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说:“现在咱们这四苑里,谁的势力最大?那肯定是惠妃啊。不过惠妃这个人啊,心肠可是歹毒的很,三番两次的想要加害我跟顾妹妹,还在中间挑拨离间。你看看姐姐我,不仅仅被皇上罚了品级,就连这倾城宫的人,都被那惠妃掳去了大半。所以啊月儿,你知道应该怎么跟顾妹妹说了吧?” 木美人的声音格外的温柔,就连表情都有些委屈,演技根本让人难以挑出任何问题。 薄月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此时整个人都有些慌了,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是听着木美人说话,心里乱成了一片。往日顾影怜跟薛芙在宫里的时候,什么时候需要她想这么多事情,现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到现在薄月还有些发懵。那是一种云山雾绕的感觉,就仿佛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些西域语一样,让薄月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 木美人缓缓的从床榻上站起来,走到薛芙旁边,拍了拍薛芙的肩膀。单单是这一个动作,就让薛芙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五章温柔的问候 小杜子被那太监领着路,走了有一会儿,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向着地下的阶梯。小杜子跟着那太监顺着那阶梯走了下去,窄小的道路两旁,在墙壁上悬挂着一个个发着微光的火把,有些灼人。小杜子只觉得脸皮都有些发烫。一直到尽头的铁闸门打开,小杜子才咽下一口口水,他知道,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昏暗的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在角落里还堆叠着根根白骨,宣示着这里曾经有着怎样的过去。一个身强体壮的侍卫赤裸着黝黑的上身坐在一旁,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甚至看不清面目。而在房间中间的方桌上,则坐着一个长相极其美艳的女子。这个女子是谁小杜子并不知道,但是小杜子很清楚,她是倾城宫的人,也就是木美人的手下。 此时小杜子更多的并不是担心着自己的安慰,而是惦念着,另一端的薄月,会不会出什么事。看着眼前的刑具跟染血的地面,小杜子跟薄月不同,他的机灵程度,就是一百个薄月也比不上。恐怕就是因为自己家的娘娘离了宫,所以自己才会被人请到了这里。自己为顾影怜鞍前马后了这么久,虽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但是,作为顾影怜敌人的木美人,是绝对没有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 “哟,小哥。” 那美艳女子走过来,拉着小杜子的手,咯咯的笑着,拉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小杜子几时被妃子这样温柔对待过,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身子有些颤抖的坐在一旁,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道:“不知……不知娘娘……叫小杜子来,有什么事?” 那美艳女子挑了挑眉毛,挥了挥手,让坐在旁边的大汉退了下去。沉重的铁门闭合的声音,仿佛砸在了小杜子的心上一样,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他猛的咽了两口唾沫,然后轻声问道:“娘娘……您这是……” 那美艳女子也不说话,只见她将自己白嫩无暇的手掌,轻轻的抚在了小杜子的大腿上,然后声音娇媚的说道:“小哥,你觉得我,美不美?” 小杜子此时的汗水都浸透了衣裳,他轻轻的擦了擦汗水,然后颤抖的点了点头道:“美……娘娘……自然是美的。” “咯咯,我可是仰慕小哥很久了。不过往日都是在远处远远的瞧着,可从来没这么近的接触过。”美艳女子将头靠在小杜子的肩膀上,眯了眯眼睛,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小杜子只感觉自己仿佛骨头都被酥掉了一样,纵使已经不再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身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小杜子都还是一个男性。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跟美艳女子拉开了一点距离。 只见那美艳女子又凑了过来,甚至将手臂从小杜子的大腿上,缓缓的抚在了小杜子的肚子上,然后轻柔的抚摸着。虽然隔着衣裳,但是小杜子仍然能感觉得到那份滑腻的感觉。他咬着嘴唇,身子有些发抖,那美艳女子将嘴巴凑近小杜子的耳朵,轻轻的咬着他的耳垂道:“小哥,听说你是哑阁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哑阁的事呢?” 小杜子摇了摇头,低着头说:“娘娘……不知娘娘想听些什么。” 美艳女子咯咯的娇笑了一声,然后将手放在小杜子的胸口上,轻轻的说道:“就说说你们那个娘娘……顾贵妃,她,可有姐姐我这么美?” 小杜子顿时语塞,不知道应当如何说了。 那美艳女子道:“听说她被皇上罚出了宫,想来也不是什么美女子。啧啧,真是可怜了小哥了,竟然在那种地方待着。不如小哥你就来我们倾城宫吧?你看怎么样?我们倾城宫这里,可是要美人有美人,要金银珠宝有金银珠宝的。保管小哥在这待的舒服,你看呢?”美艳女子用白嫩的手指在小杜子的胸口上轻轻的画着圈,让小杜子羞的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这……这……” “别这这的了,小哥,难道你就不想天天的见到姐姐吗?”美艳女子咯咯一笑,竟然亲了小杜子一样。温暖而又柔软的嘴唇让小杜子的眼睛都睁大了起来。不过不管怎么说,小杜子还是明白自己是干什么的,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娘娘就放了我吧,小杜子不过是一个小太监罢了……能……能帮娘娘做什么大事啊,只怕是要留下来给娘娘添乱不是。” “咯咯,既然你这么害怕,不如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吧……只要你答应我,姐姐就让你离开这,你看怎么样?”美艳女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小杜子光滑的脸颊,声音酥媚到了极点。 小杜子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娘请说!” 美艳女子拍了拍小杜子的脸颊,说道:“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野兽。”随后,女子点了点小杜子的心口,道:“你那位娘娘出宫了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你可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杜子嘴唇微微一颤,他现在才明白,这帮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想要留下自己是假,而刺探自家娘娘的所在才是真!小杜子摇了摇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娘娘,这件事小奴我是真不知道。” 美艳女子眯了眯眼睛,然后看着小杜子,她轻轻的揽着小杜子的脖子,整个人像是一条慵懒的猫一样,身子贴在小杜子的身上:“你真的不知道?”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小杜子的眼睛,仿佛要从小杜子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小杜子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挪移,他嘴唇轻轻的颤抖了两下,开口道:“娘娘,小奴是真的不知道。” “咯咯。” 美艳女子掩着嘴唇娇笑了起来。 “不知道?” 小杜子点了点头。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美艳女子伸出舌头,暧昧而又邪异的舔了一下小杜子的嘴唇。她站起身,美丽而又华贵的衣裙没有一丝褶皱,暗红色的料子,就像是地面上干涸的鲜血一样,没有一点香艳跟火辣,包含着的,满是血腥跟残忍。 女子伸出手臂,轻轻的拍了拍手掌,在他身后,沉重的铁闸门缓缓的打开,仿佛屠夫一样的汉子从外面一步步的走了进来,满是疤痕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小杜子看着他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孔,身子有些发抖。因为他看到,那个魁梧的男人,有一只眼睛竟然只有眼白,而没有眼仁,就像是瞎了一样。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说出来,我就放过你……只不过是你家娘娘现在在什么地方而已,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女子捏着小杜子的下巴,仍是温柔的说道。 小杜子看着女子,脸上的肌肉因为害怕而微微的颤抖,他摇着头道:“小……小奴是真的不知道。” “啪!” 重重的巴掌声响彻在空气里,小杜子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懵了,愣愣的看着那妖艳女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竟然会一声不吭的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而那妖艳女子则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反而挑着眉头看着小杜子,开口道:“阿奴,做事。” 话音一落,只见那在一旁站着的魁梧汉子走过来,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掌直直的将小杜子给拽了起来。 那妖艳女子坐在椅子上,抠弄着自己的指甲:“你若是想通了,就大点声说出来。不然等会儿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小杜子咬着牙,身为顾影怜的心腹,他自然知道顾影怜去往了江南道,不过身为奴才,小杜子也有他自己的底线。跟着杜兴夫这么多年,小杜子别的没学会,但作为奴才应该有的本分,他可是一个不落的全都学得清清楚楚。饶是那妖艳女子这么说了,但是小杜子却仍是没有开口。他被那大汉提着领子拽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扣在了一个十字桩上面。 粗重的麻绳紧紧的缠着双手,小杜子那瘦弱的体格根本难以动弹,他紧紧的咬着嘴唇,仿佛等待着审判一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魁梧的男子。那名叫“阿奴”的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麻木的让人以为他是个死人,那狰狞恐怖的脸孔更是看的小杜子浑身发冷。只见他从一旁抽出一把巴掌大小的肉钩,上面还生着斑斑锈迹,他把那肉钩提在小杜子的眼前,突然咧嘴一笑。泛黄的牙齿分外夺目。 “动手。” 妖艳女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啊!!” 伴随着一声极其凄凉的惨叫声,那坚硬的肉钩顿时贯穿了小杜子的肩膀,穿了个通透。小杜子浑身都在发抖,嘴唇微微的颤动着,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满头都是汗水。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妖艳女子,咬着牙,倔着骨。 “你说还是不说?”妖艳女子歪了歪头,眼前的血腥对她而言,仿佛家常便饭一样,让她提不起任何的情绪波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六章他的底线跟倔强 小杜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发出声音了,他就像是一条被箍住了喉咙跟七寸的蛇,只能任人宰割。但是小杜子仍是用最后的力气,摇了摇头。而换来的,是另外一把贯体的肉钩。冰冷而又坚固的钩子穿过脆弱的血肉,连带着猩红色的液体仿佛喷泉一样的喷涌而出。小杜子用力的睁大着眼睛,放声大喊,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蚯蚓一样的青筋清晰可见。 紧接着,阿奴又是一拳捶打在他的腹部,让小杜子吐出了一口酸水。 “噗!” 一大盆的冷水浇在了脸上,冰冷到了极点的温度让小杜子从昏昏欲睡中清醒了过来,他瞪着眼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阿奴跟那妖艳女子。因为冷的关系,他的身子不停的在哆嗦。那种跟疼痛交织在一起的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求求你……让我昏过去。”小杜子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的说道。他几乎快被这疼痛逼疯了。 “呵呵,想要昏过去?”妖艳女子站起身,迈着步子走到了小杜子的身边,她伸出自己白嫩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小杜子的脸颊,苍白无血的皮肤上面挂满了水滴,滑腻而又冰冷。只是小杜子觉得,相比较起那一盆冷水,此时站在自己眼前的这女子,反而更加的冷。 冷酷的冷。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交代,你家娘娘去了哪里。别说是让你昏过去了,我现在就放你下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看呢?”女子的语气酥媚到了极点,温柔的让人只觉得骨头都在发酥。小杜子微微的抬了抬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那女子,几乎带着哀求的说:“我……真的不知道……啊啊啊啊啊!” 只见小杜子的话还没说完,那女子竟然将自己的手指,贴着那肉钩插进了小杜子的伤口里。剧烈的疼痛感让小杜子几乎昏厥过去,而那女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她,留着尖锐指甲的手指在伤口之中不断的旋转着,那已经开始慢慢停止流血的位置,再一次泉涌一般的将血流了出来。小杜子几乎快要疯掉了,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酷刑,甚至,从来没承受过这样的屈辱。 “阿奴,把锯子拿过来!” 女子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盯着小杜子。木美人将审问小杜子的任务交给她,是对她的信任,可是自己竟然连个毛都没问出来,这要是被木美人知道了,自己以后在倾城宫,还有何颜面出头?想到这,女子便气恼的又用了两分力气,而小杜子此时已经连呻吟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你怎么不去死!” 女子大吼了一声。 小杜子虚弱的抬起眼皮,颤抖着说:“求求你杀了我。” “杀了你?哼。”女子从阿奴的手上接过薄薄的锯子,冰冷的金属贴在小杜子的衣衫上:“你想死?我偏偏不让你死……只要你不说,我就让你活的比死还难受!”宛若恶魔的低语一样,女子说完话之后,狠狠的揪着小杜子的耳朵,然后带着一丝狞笑,她高高的举起手上的锯子,然后不带任何感情的砍了下去。 小杜子只是哼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在小杜子昏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只想着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小杜子想起了很久之前杜兴夫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杜兴夫说,越好看的女子,越会说话的女子,往往才越狠毒。前一刻还对自己用尽温柔,甚至就连说话都带着一丝暧昧的女子,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恶魔。小杜子本来以为是香艳的,是暧昧的,结果到了最后,统统变成了狰狞的跟恐怖。 只是小杜子知道,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能开口说出自家娘娘的所在,也不能开口说出自家娘娘的目的。就算是死在这,就算是挫骨扬灰,当自己面朝哑阁而死的时候,也要做到问心无愧。 小杜子想到的第二件事。 是薄月。 她倒不是怕薄月会背叛娘娘,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只是害怕这丫头撑不了自己这么久…… 本来是要堕落在黑暗里的,然后铺天盖地的冷意再一次将小杜子从昏迷之中拉了起来。此时的他浑身都是透的,有鲜血,有冷水。单薄的被绑在十字桩上。他的肩膀两侧穿插着两根血淋淋的肉钩,在左耳被砍掉之后,他的半张脸,都被鲜血所覆盖住了。就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小杜子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喘着气,睫毛微微的发颤。 他只恨自己没有什么盖世武功,可以杀出重围,顺便救出薄月。他并不怪木美人或者是顾影怜,其实早在踏入倾城宫的那一刻,小杜子便想到了,自己可能再也出不去这个大门儿了。妃子争宠,死的往往都是些下人,只是小杜子觉得自己大概是死的值了,因为他觉得顾影怜给他的,值得他用命去偿! “还不想说?” 女子眯了眯眼睛,还滴着鲜血的锯子,轻轻的放在小杜子的肩膀上。 小杜子吐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他看着那张美艳动人的脸,缓缓的咧开嘴:“去……你……妈……的!” 声音微弱而无力,却如惊雷一样震撼! “姐姐很想知道一件事。” 木美人剥开一枚坚果,轻轻的放到嘴里:“顾妹妹她,去了哪里?” 顾影怜只是被罚出宫了,而并非是被皇上彻底的贬出宫。贬和罚,一字之差,这中间可就差了不少的东西了。木美人眯了眯眼睛……倘若顾影怜死在了宫外,那她便可高枕无忧了,不然的话,顾影怜这个人就像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出去,也压不下去。所以木美人就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杀了顾影怜! 而想要杀顾影怜,便要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件事,整个宫里,除了皇上跟她哑阁的人,恐怕再没有别人会知道了。 “娘娘……” 薛芙搓了搓手,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贵妃娘娘去了何处。” 木美人笑了一声。 她将一枚坚果剥好,然后递给了薄月道:“不着急,姐姐有的是时间,你慢慢的想。” 薄月咽了口口水,仍是答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她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现在也不过是耐着性子在陪薄月说话,她本来以为薄月会是一个识趣的人,怎么知道,原来她竟然如此的不通道理。她冷哼了一声,看着薄月道:“妹妹,姐姐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不是姐姐说话难听,你可要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得进这倾城宫,又能走得出的。” 薄月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贵妃娘娘现在在何处。” “你!” 木美人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要杀了薄月一了百了的。但是细想了一些,在这宫里,像是这样的丫头可不多了。木美人从前身边还有几个能说些知心话的丫头,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动,一切都已经变得物是人非了,就连木美人都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瞧了两眼薄月,脸上的恼怒霎时间消散于无形。 “妹妹。” 她叫着薄月,格外的亲切。 薄月恭敬道:“娘娘请说。” 木美人咯咯的笑了两声道:“妹妹既然不知道顾妹妹去了哪里,那便不必说了,姐姐也不问了。省的坏了你我的和气……不过,姐姐倒是对妹妹你一见如故,想要让妹妹来我这倾城宫久住一阵,妹妹你看如何?” 木美人微微的仰起脖子,有些高傲的说道。收买人这种事,在后宫之中,木美人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不只是倾城宫,光是她木美人的身份,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贴上来了。 “娘娘……” 薄月突然跪在了地上。 “奴婢这条命是贵妃娘娘给的,现在贵妃娘娘孤身在外生死未卜,奴婢不敢另寻主子,希望娘娘能够答应奴婢这个条件……”薄月给木美人磕了一个头。在薄月眼中,顾影怜无异于等同她的父母一般,此时顾影怜生死未卜,便是屠刀落在了头上,薄月也断然不会另寻他人做自己的主子。只是说到底,薄月还是过于单纯了,她想不到的事情,木美人可全都想到了…… “你们哑阁的人,还真是一个个的,都是硬骨头呢。” 木美人冷笑了一声,也不知到底是真佩服还是真唾弃。她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薄月,又想到那远在宫外的顾影怜。霎时间,木美人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一股克制不住的怒意,就快要从体内喷薄而出一般。她吐出一口气,用手指指着薄月道:“好,既然你敬酒不吃……” “不好了娘娘!” 就在木美人狠下心刚想要对薄月做些什么的时候,那房间的门突然被撞了开来,一个面容慌张的妃子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哪里还有半点高贵的模样。木美人正在气头上,见有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呵斥道:“你是赶着去投胎吗!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娘娘,不是啊……丽妃娘娘闯进来了啊!”那妃子惊慌失措的说道。 “什么?”木美人皱了皱眉。 “木如枝,你给本宫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七章援手 就在木美人还在纳闷的时候,只听得院子外面传来一声愤怒的声音,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赫连琉璃。木美人眯了眯眼睛,心里窝火,一把推开那慌慌张张的妃子:“滚开!”然后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脸怒气冲冲的赫连琉璃身旁还跟着永嘉公主蝶儿。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 “哟,这是什么风啊,把公主陛下跟姐姐吹来了。往常啊,我这倾城宫,可是请都请不来。”木美人微微翻了个白眼,有些懒散的走乐过去。她跟赫连琉璃一向不对付,以前木美人巴结赫连琉璃的时候,那可是使尽了全身招数,可到最后,赫连琉璃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瞧过她。这个多年过去了,就算是赫连琉璃忘了,她木美人,也是一直怀恨在心呢。 “薄月是不是在你这?” 赫连琉璃眯了眯眼睛。 木美人一愣,这才知道了赫连琉璃的来历。她轻轻的笑了笑,然后拨弄了一下头发,漫不经心的说道:“啊,薄月妹妹啊,是在妹妹我这,怎么,姐姐找她有事?” 木美人一早就料到了赫连琉璃跟永嘉公主会碍事,所以才派人将她们支开。可是没想到,竟然连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这俩人便冲到了自己宫里。想到这,木美人也不由得说了声废物。 “放肆!你以为你还是一品正妃不成?赶紧将薄月交出来,不然本公主就推平了你这倾城宫!”蝶儿的性子火爆,见木美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当下便呵斥了一声。 木美人面子有些过不去了,咬了咬牙。 这时候,只见薄月从屋内悄悄的探出半个身子,见赫连琉璃跟蝶儿在外面,当下便跑了过去,大概是被吓坏了,薄月身子有些发颤,趴在蝶儿的怀里,不住的哽咽。赫连琉璃见到薄月无事,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看向木美人道:“纵然顾影怜不在宫中,但是你也别太嚣张了。” “我?嚣张?”木美人冷笑一声。 “丽妃娘娘,你现在可还站在我倾城宫呢,说话可要小心点!”木美人瞪着眼睛,恨声道。 “娘娘……小杜子还在这呢。”薄月抬起头,怯怯的说了一声。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转身对木美人道:“本宫懒的与你废话,把小杜子交出来。”赫连琉璃皱着眉,语气斩钉截铁。 “丽妃娘娘,人我都已经交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把我这倾城宫当成收容所了?”木美人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她的眼睛仿佛冒着火焰,恨不得要把眼前的赫连琉璃烧成灰烬。!%^* “你别给本宫装蒜,快点交人,不然的话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赫连琉璃哼了一声,不依不饶道。 木美人咬了咬牙,看着赫连琉璃道:“丽妃娘娘,你这可就冤枉妹妹我了。那小杜子可能一早儿就回了哑阁了,只是你们碰巧没看到罢了,我无缘无故的,找他一个小太监的麻烦干嘛?莫不成,是姐姐你故意找妹妹我的麻烦?”木美人将最后一句说的格外的重,便是连蝶儿都似是被吓到了。 “薄月。” 赫连琉璃没有理会顾影怜,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薄月,出声说了一句。她是信不过木美人的,此时有事,自然还是要问身边人。 薄月眼睛有些茫然,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一进华妃娘娘的宫里,奴婢与小杜子便分开了,我被叫到了华妃娘娘的寝室,小杜子……”薄月咬了咬嘴唇,她也不敢确定,小杜子到底还在不在倾城宫。(!&^ 赫连琉璃蹙了蹙眉头,瞧了一眼蝶儿:“公主陛下,你先带薄月回哑阁。” “好,姐姐万事小心。”蝶儿点了点头,便带着薄月退了下去。 “人都走了,姐姐可还有事?”木美人挥了挥自己的长袖,瞥了一眼赫连琉璃。纵使被贬了品级,但是木美人的高傲也不容许她对任何人低头。 “木如枝。” 赫连琉璃看着木美人,轻声道。 “嗯?” “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你记清楚,这后宫,不是你一个人能说的算的,而且你木家,也做不到只手遮天。”赫连琉璃晃了晃手掌,将手臂放在身侧。在她眼里,木美人是好应付的,最起码是要比苏白好对付的多。只是赫连琉璃也清楚不能大意,因为相比较起苏白,木美人背后的势力,才越发的庞大跟复杂。 一朝失足,便要粉身碎骨。 “姐姐,看你这样子,就是要替顾影怜强出头咯?”木美人并不生气,而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本宫并没有要给谁强出头的意思,只是想要告诉你别太放肆了,就算是皇上不在,这宫里,你说的也不算。”赫连琉璃瞥了一眼木美人,然后冷笑着转身离去。 “混账!” 在赫连琉璃走后,木美人仿佛疯了一样大喊了一声,整个人都愤恨的咬着牙齿,目光犹如刀剑一样。木美人很恼怒,但是她却偏偏拿赫连琉璃没有一点办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便是让木美人受尽了屈辱,哪怕是赫连琉璃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羞辱她,她都不能也不敢还口。纵使木美人并不惧怕赫连琉璃,但是冲动归冲动,木美人可不是傻子。 惹恼了赫连琉璃的后果,她就算没尝过,也知晓的一清二楚。 “娘娘。” 方才报信的妃子走到木美人身边,还是吓得瑟瑟发抖。 “滚开!”赫连琉璃一把推开那妃子,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好,你赫连琉璃不是打算护着她哑阁的人吗?那本宫就看看你到底想怎么护着!” 赫连琉璃眼睛里凶光一闪,面容凶恶。 “娘娘。” 当木美人来到地牢的时候,那妖艳女子连忙放下手中的刑具,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对着赫连琉璃行了一礼。此时她的脸上跟手臂上,都沾染着点点血迹,仿佛一朵朵妖艳的花。她的眼睛里有些兴奋,还有些恭敬。当然,恭敬,自然是给赫连琉璃看的。 “展家的,本宫是来让你审问的,可不是来让你放肆的!”木美人冷喝一声。 展轻柔被木美人这一吼吓了一大跳,连忙躬身道:“对不起娘娘,是妾……有失身份了。”展轻柔的身子有些发颤,低垂着头,轻轻的咽了口口水。在她身后犹如小山一般魁梧的阿奴,也不敢有二话。 木美人没言语,瞥了一眼展轻柔,迈着步子走到了那十字桩前,顿时捂住了鼻子,皱眉道:“这人可是那小杜子?” 此时在眼前十字柱上绑着的,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在木美人看来,似乎更应该说……是人棍? 双腿已经被从膝盖处砍断了,赤裸的身上除了鲜血之外,还能看到一个个大小不同的伤痕,尤其是小腹处更为骇人,竟是被磨出了一个冒着鲜血的窟窿。十根手指也全都被砍了下来,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除了残忍,木美人甚至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展轻柔的所作所为。而比起这个,更让她惊讶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棍”此时竟然还有一口气。 “回娘娘,正是那小杜子。”展轻柔说道。 木美人掩着鼻子,略带着讽刺的说道:“你还真像你那个祖宗,残忍的连本宫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她转过身子,看向那展轻柔,说道:“怎么,什么都没问出来?” 展轻柔身子一颤,听木美人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不敢言语了。她的嘴唇微微的动了两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咽了口口水,看着木美人,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没……娘娘……这人的口风实在是……太紧了。” 木美人嗯了一声,低垂着眸子道:“也不怪你,她顾影怜的人,哪个嘴巴不像是铁打的?”木美人瞧了一眼小杜子,说:“还活着?” 展轻柔点了点头说:“还没死,不过就是救回来,恐怕……” “救?” 木美人挑了挑眉头,冷笑道:“本宫为什么要救他?” “把脑袋洗干净装好,剩下的身子剁碎了喂狗。”极其的云淡风轻,木美人的脸上甚至连一丝丝的多余表情都没有。仿佛刚才做出来的残忍决定在她眼里与吃饭喝水一样没什么不同。而此时的小杜子早就没了知觉,便是连瞧一眼木美人力气都没有了。 听到木美人的指示,展轻柔的眼角也不由的抽动了两下,她刚想应下,却又听见木美人说:“事情交给阿奴去做就行了,你把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给本宫带进来。” “是。” 展轻柔轻轻的应了一声,跟扛着血人一样的小杜子的阿奴一并退了下去。 木美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空气里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她瞥了一眼那桌子上染着鲜血的断指,冷笑了一声。 片刻,只见大门缓缓打开,展轻柔带着一个身穿暖色衣裳的女子走了进来。 “娘娘,来了。” “嗯。”木美人挑了挑眉毛。 “娘……娘……”那女子跪在地上,声音微颤道。 “你就是施美人身边的那个婢女吧?听说去了哑阁。啧啧……吃里扒外的本事倒是不小啊。”木美人咯咯的笑了两声,看着女子。 那女子抬头,不是别人,正是青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八章回宫 “知道本宫让你来,做些什么吗?”木美人笑了笑。 “奴婢……奴婢不知。”青羽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不敢跟木美人对视。 “本宫记得没错的话,你之所以留在了哑阁,就是为了给顾影怜下毒。本宫很纳闷,那顾影怜的脑袋是不是被门给挤了,竟然还把你留在了身边?”木美人冷笑了一声:“还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她看着青羽,缓缓道:“本宫这次叫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要让你再下一次毒。别用那么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本宫,这种吃里扒外的事,你比本宫擅长。” “可是……可是娘娘,顾贵妃已经不在宫里了啊……”青羽嘴唇微颤,看着木美人道。 “本宫有说过让你给她下毒吗?” 木美人说:“本宫这次回去,是让你给薄月下毒……”说着,木美人冲着展轻柔扬了扬头,展轻柔连忙将一个纸包放在了桌子上。青羽盯着那纸包,一时间有些发懵。 “这毒药名叫碧落,无色无味,普通人只要沾上一点点,五脏六腑会一点点的发生溃烂,直至七日之后身陨魂消,而且从外表看不出来任何病症。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一包药放到薄月的饭菜或者茶水里。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听闻此话,青羽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心脏一般。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木美人。在哑阁的这些日子,她觉得很舒服,虽然也会被人质疑甚至是鄙视,不过最起码,青羽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人来看待。而给予自己这份感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薄月。她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看着木美人,她想要拒绝,但是却不知为何,那两个字就卡在了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本宫跟顾影怜的关系,还挺好的。薄月那个丫头,本宫也很喜欢。”木美人眯着眼睛笑了笑,但是随即,她脸上的所有温度,刹那间冷却到了仿佛寒冰一般,她看着青羽,开口道:“但是本宫很恨,恨她们的不识抬举,不管是顾影怜还是薄月,她们的眼睛里都没有本宫,她们以为她们是谁?她们什么都不是!屁都不是!” 木美人低吼了一声,紧紧的握着拳头,仿佛把刚才赫连琉璃的无理全都发泄了出来。 “呼……” 木美人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不过本宫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倘若我跟顾影怜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亡,那薄月就不过是旁边看戏的一只猫罢了,只要本宫恼了,别说是吓唬她,就是随便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她魂飞魄散了。” 木美人挑了挑眉毛,有些戏谑的说:“但是本宫就是想让顾影怜好好的瞧一瞧,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到底是多么痛苦。” 青羽被木美人嘴里的话吓了一大跳,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怎么,你不肯?”木美人轻笑了一声,然后捻起一根小杜子的断指,扔到了青羽的面前。青羽被这突出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不知是何物,但是当她真的看清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青羽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声尖叫立马从嘴里喊了出来。 似是很满意青羽的表情,木美人说:“这是那小杜子留下来的东西,你猜猜,他现在怎么样了?” 青羽惊骇的摇了摇头,不知所措。 “她被本宫剁碎了喂狗了……” 这句话,是威胁,也是强迫。木美人的意思甚至已经清楚的不能更清楚了。她就是想要告诉青羽,倘若你不答应,那小杜子的下场,也就是你的下场了。而青羽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当木美人慢慢的,仔细的对她说着这个中的种种细节之时,青羽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那包毒药握在手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倾城宫的。(!&^ 但是当背后的倾城宫大门缓缓闭合的时候,青羽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回头了。 …… “娘娘,她靠谱吗?”展轻柔轻轻的替木美人捏着肩膀,有些怀疑的问道。 木美人笑了笑,说:“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人。过几日,就等着哑阁发丧就是了。只是可惜啊,没能得到那顾影怜的消息,不然的话……” “恭喜娘娘距离后位有近了一步。”展轻柔眉开眼笑的说道。 木美人点了点头,心情也未免好了起来,她说:“就算是那顾影怜真回来了,哑阁有了这样的变动,对她的打击那也不是一星半点的。连心都狠不下来硬不下来,这样的人,你说……能活在这宫里多久?” “一切尽在娘娘掌握之中!”展轻柔见缝插针的说道。 木美人咯咯的笑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睛道:“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苏白,跟那赫连琉璃了……” 似是想起了赫连琉璃方才的傲慢跟对自己的侮辱,木美人不由的咬了咬牙,她冷着脸,恨声道:“尤其是那赫连琉璃,倘若本宫登上了后位,一定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莫虑,那赫连琉璃不过是仗着有太后撑腰罢了。真要比起势力,她那小小的西苑,又怎么能跟我们倾城宫相提并论,不如我们……”展轻柔在赫连琉璃耳边耳语了几句,目光炯炯有神。 木美人闻言,大笑了两声,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展轻柔。 若是比起狠毒,展轻柔可以说比之苏白跟木美人都要不遑多让,不过最让木美人欣赏她的也就是这点,因为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人性。连亲生父母都能亲手杀了的人,其心肠有多歹毒,就连木美人自己都不愿去猜测。 “碧玺已经死了,展轻柔,你说……若是苏白有一天知道了当年的事有你参谋的份,你说她会不会杀了你?咯咯,就像是你对待那小杜子一样。”木美人瞧着展轻柔,做出了一个枭首的手势。 展轻柔身子一颤,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声。 “放心好了,本宫现在还舍不得把你交给苏白。” 木美人伸了个懒腰,然后不由的咯咯笑了出来。她的笑容格外的突兀跟刺耳,就连在一旁的展轻柔都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展轻柔能听得出,木美人那笑容里面的蔑视,跟讽刺。但是木美人究竟蔑视跟讽刺的是谁,展轻柔并不想猜…… 大殿的顶层铺着一层绯红色的琉璃瓦,四角挂着串串铜铃,风吹过的时候回响起阵阵的声响。地面上叠着一层层白玉石的方砖,四处种着的,都是高大的树木跟清香扑鼻的芳草。 夏风拂面。 这便是我第一次到大唐的皇宫,所留下来的印象。 大殿上面的琉璃瓦铺盖着层层白雪,悬挂着的老旧铜铃已经被人摘走了,无风,无响。地面上的白玉石透着沧桑跟隆冬时节的悲凉,便是连周围的花草树木,都紧跟着应景的没了生机。死寂般的,就只能听得清骏马的脚步声,跟沉重的开门声。 寒风刺骨。 这是我再一次回到大唐的皇宫,所留下来的印象。 “到了。” 公孙白轻声说了一句,似乎是很疲倦,他的精神头不是很足,看起来就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要先到皇上那里言语一声,我才能回宫里吧。”我问了他一句。 公孙白想了想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他就是了。” “好。” …… 刚过了承天门,公孙白便下了马车。我孤身一人的朝着宫中而去,寂寥而又寒冷的皇宫让我忍不住裹了裹身子,是的,我很冷,那种感觉,就仿佛冰雪铺天盖地的朝我涌了过来一样。 到了哑阁的时候,我缓缓的下了马车,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往日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人的哑阁,此时一个人都瞧不见了。便是在门口驻守着的刘星,都不知去了哪里。我抿了抿嘴唇,轻轻的踏入院子,好在,大门还是开着的,不至于让我被挡在门外。 我走进屋子,冰冷而又寂静。 “薄月?”“小杜子?” 我尝试了喊了两句,但是却并没有人回应我。我皱了皱眉,慢慢的走向二楼的房间。才没走两步,我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的哭泣声。我走上去,轻轻的推开门,还未待站稳,只见一抹寒芒便在我眼前闪了过来。 “什么人!” 刘星的枪刃已经指在了我的脖子上。 “娘娘?!” 随着刘星的一声惊呼,在屋子里面的人全都扭过头朝我看了过来……赫连琉璃,沈流苏,蝶儿…… “妹妹?!”“顾影怜?!”“顾姐姐?!” 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她们全都一脸惊骇的看着我。 “娘娘恕罪。”刘星赶紧收回了枪杆,跪在了地上。 “你什么时候回宫里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刚从皇上那里回来?”赫连琉璃走过来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说来话长,等一下我们再谈。”我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哭的跟个泪人一样的蝶儿,又看了看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薄月,出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蝶儿起身站在一旁,把椅子让给了我。我坐下来,抚摸着薄月冰凉的手掌,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沈流苏双手抱着肩膀,开口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走了之后,相反,宫里还平静了不少。不过倒霉的就是你这哑阁了,这些日子,不仅仅是你下面这些丫鬟公公能跑的都跑了,就连……” “流苏!”赫连琉璃皱了皱眉。 “你们先都出去。”赫连琉璃轻轻的说了一声,很平淡。 很快,屋子里便就只剩了我跟赫连琉璃,还有躺在床上的薄月。 “姐姐……” 赫连琉璃瞧着我说:“我跟你说的话,你听着就是了,但是不能激动,你要保持冷静……能不能做到?” 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赫连琉璃一声不吭的,把桌子上一个锦盒推给了我,说:“打开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九章 策 那锦盒不大,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瞧了一眼赫连琉璃,然后伸出手将那锦盒拿了过来。锦盒不沉,但是里面似是装着什么东西。我抬手,轻轻的将那锦盒打开,顿时,我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浑身一颤,双手不受控制的将那盒子推了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你好好瞧瞧。”赫连琉璃又说了一句,脸色有些变化。 我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感,慢慢的朝着那盒子又看了一眼,这一看,我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我双手发颤的抱住那方才还让我恐慌的不像样子的锦盒,眼泪不停的向下滑落着:“这是……小杜子?” 当赫连琉璃点下头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的放声痛哭。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就因为跟随了我,才遭受到这么大的虐待?我抱着那锦盒,放声大哭,而赫连琉璃没有一丁点阻拦我的意思,她就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哭,连声音都没有。 一直到我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去,我抽泣着擦拭着眼泪,然后看着赫连琉璃,目光冷然的说道:“是谁做的!” 赫连琉璃瞧着我说:“今天早上木美人送过来的,得到消息我就赶了过来。你不在哑阁的这些日子,一直以来我都关注着哑阁。再加上公主陛下在这里,就连苏白都没有那个机会对哑阁出手……可是……”赫连琉璃闭着眼睛,缓缓的将木美人调虎离山的计谋说了出来,我仔仔细细的听着,一字不落……心里则越发的难过。 只是被处死了一个假传圣旨太监,就这么简单…… 我冷笑一声,擦了擦已经有些干涸的眼泪,作势便要起身。 “你要干什么去?”赫连琉璃皱了皱眉。 “自然是去找她!”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告没告诉你要冷静!”赫连琉璃抓着我的手臂。 我扭过头看向赫连琉璃,双眼含泪:“赫连姐姐,小杜子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监啊……倘若有一天鱼姐姐或者我遭遇此劫,姐姐你是否也能冷静下去?” 赫连琉璃紧咬着嘴唇,看着我说:“证据呢?” “你怎么证明这人就是木如枝杀的?栽赃嫁祸,她倾城宫人那么多,随随便便推出来一个替死鬼很难吗?你难道以为凭你一人之言皇上就能够让木如枝给小杜子偿命吗!”赫连琉璃轻喝了一声,犹如当头棒喝一样,将我所有的愤怒跟不甘全都砸的烟消云散。我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还有,从昨天晚上开始,薄月就病了。我已经叫了太医看过,查不出什么病症。小杜子之所以会死,是保护了你和薄月,那么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要保护好薄月。”赫连琉璃缓缓的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擦了擦眼泪,将锦盒盖好,然后轻轻的走到薄月的床边,看着那张沉睡的面容,我说:“姐姐,我想讨回一个公道。” “为了谁?”赫连琉璃问我。 我笑,苦涩到了极致:“为了我自己。” 赫连琉璃嗯了一声,道:“你刚回宫,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绪。我让流苏她们先离开,你自己把控一下情绪。现在哑阁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你如果垮了,就是皇上都不好伸手为你做些什么。” “我知道了。” 我看着薄月,轻轻的点了点头。 赫连琉璃看了一眼我憔悴的面容,然后叹了口气,缓缓的离开了房间。我轻轻的拉着薄月的手掌,放到脸庞,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着睡着的薄月说:“姐姐回来了,但是姐姐回来晚了。” 我越发的压制不住心口里的那口悲意,饶是我强忍着,眼泪却还是从我的眼角落了下来。我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但是泪水却不受我控制的,犹如推开大坝的潮水一样,从我的眼眶内倾泻而出。刚刚回到宫里,等待我的没有欢天喜地的迎接,也没有冷嘲热讽的白眼。我甚至做好了人去楼空的准备,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杜子死了,薄月生死未卜,哑阁上下人去楼空,甚至就连壶里的茶水,都是冰凉的。我多么想薄月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哪怕只是冲我微微一笑。我多么想看着小杜子站在门口弓着身子迎接我,只要他还能看我一眼。但是这些都不可能再存在了,他们就像是我儿时破掉的纸鸢,可能以后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就连颜色都要被冲淡的模糊不堪,直至连骨架都腐朽的一碰就碎…… “娘娘。”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刘星的声音。 我身子一抖,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开口道:“进。” 一身盔甲表情肃穆的刘星走进来,说:“娘娘,属下有一事要说。” “讲。”我抽了抽鼻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在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哑阁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但是这几日,却突如其来的出现了这么多事情。属下一忍再忍,只是想等着娘娘回来,既然娘娘现在已经回来了,属下便不想再多忍耐了,请娘娘能够下旨让属下回到天策府复命……”刘星低着头,声音坚定。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我想,大概……他内心里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你想做什么。”我看向刘星。 刘星咬了咬嘴唇,也不瞒我,当下冷声道:“属下要去倾城宫,给薄月还有小杜子讨一个公道!” “所以,就为了不连累我,要回天策府复命?”我问道。 刘星顿了顿,坚定的点了点头。 “混账!公孙大人让你来我哑阁,你便是我哑阁的人,便是受罚也是顶着我哑阁的名头受罚。本宫何时怕过连累?现在小杜子不在了,薄月生死未卜,难不成……你想让本宫真的成一个孤家寡人?” “属下不敢!” 刘星连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说道。 我抿了抿嘴唇,看着他:“既然不敢,就站起来,守好哑阁的大门,本宫答应你,她们欠我哑阁的,一个一个的,都要还回来。 我回宫之后,当天下午,消息便在四苑之中传开了。 我不知道苏白跟木美人心中有何想法,只是宫里倒是没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差不多正午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薛芙。 她一脸倦意的拎着包裹,才一见到我,连话都没说,就扑过来抱着我放声大哭,哭的让我都不免觉得有些心酸。这一路上,薛芙是跟着我还有公孙白的步子回来的。她与我说,当天我跟薛勇对峙的时候,她其实一直都在外偷听着,只是一直没有露面。得知了真相的薛芙刹那间万念俱灰,她心里有着对我的歉意,也有着对父母的恨意跟悔意。一时之间,薛芙整个人难以抉择,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一样。 就如同我惊讶于薛芙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样,我同样惊讶……薛芙会因为我而跟薛家彻底的断绝了关系。 她跟我说她万万没有想到,薛勇会受到苏白的收买,也万万没想到薛勇会不顾她的感受而对我下手如此狠毒。当天,薛芙抱着我跟我说了很多,几乎是边哭边说的,从她小时候开始,一直说到如今。我能够感觉得到,薛芙跟薛勇断绝关系,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我也同样能感受得到,薛芙内心中的那股失望。 但是很快的,当薛芙得知了哑阁的现状时,她内心里的失望,已经逐渐的朝着绝望发展了。 对于小杜子,薛芙对他的感情并不深刻,所以也就不存在着有多么深刻的哭喊跟难过。但是对于薄月,薛芙是把她当亲妹妹去看待的,当看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薄月时,薛芙整个人几乎昏厥过去。她几乎是倚靠着我的身子,不断地问我薄月有没有事,薄月有没有事。而我就只能不断的安慰着她,直到她因为疲倦,而昏睡过去。 “华太医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问刘星。 刘星顿了顿说:“回娘娘,方才我去了一趟太医院……据说,华太医还要两天才能回宫。” 我闭着眼睛,说:“薄月的情况……” 此时整个哑阁,只有我和刘星两个人。往常还能派些小太监去传话做的事,此时就只能依靠刘星了。倘若没有刘星的话,恐怕就连备马喂马这些事情,都只要我亲自去做了。薛芙因为薄月的事情,也大病了一场,本就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我又怎么好去苛求她要放平心态。毕竟,就连我……都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这宫里,还真是少了不少人气。” 就在这时,只见赫连琉璃迈着步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打量了一圈屋子,微微笑道:“就连个看门传话的太监都没有了,顾妹妹,这宫里……一品正妃做到你这个地步的,还真是头一份。”赫连琉璃轻笑一声,坐在了我身边:“怎么,在恼些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扬起一丝苦笑。 “我刚刚回宫就已是这般模样了,别说是一品正妃了,此时妹妹我,就连采女都不如了。” 我挥了挥手,让刘星先退下去。 赫连琉璃笑了一声,对我说:“人常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其实这并非是一件坏事,最起码你能看清楚哪条根是死的,哪块砖是坏的。而且下人啊,跑了就跑了,回头让皇上再给你找一批就是了。” “姐姐的心情似是不错。”我微微一笑。 赫连琉璃看着我道:“姐姐我向来报喜不报忧,自然进了你这哑阁,自然就不会有坏事。” “哦?那不知姐姐……有什么喜事。”我问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顿了顿说:“姐姐不是说了,要给你讨个公道,怎么,你忘了?” 我愣了愣,看向赫连琉璃道:“姐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章 隐忍 赫连琉璃抬了抬手,止住了我继续说话,然后她跟我说:“既然姐姐答应你了,自然就不会反悔。你这些日子不在宫里,许多事情想必也不甚了解,那姐姐我就好好的与你说上一说。” 我点了点头道:“姐姐说便是了。” 赫连琉璃道:“自从木如枝被降了品级之后,声势自然是小了不少,但是其地位,说的实在些,还是与一品正妃一般无二。她那倾城宫,就算是只剩下了一间屋子,那也是倾城宫。木如枝的父亲贵为三公,位列百官之首,再加上他木家这些年也算是开枝散叶,不说桃李满天下,也绝对不是苏家能够比拟的……” “她很难对付。”我总结道。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 “不过相比较起木如枝,其实更应该让你头疼的是惠妃。虽然苏家现在摇摇欲坠,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三公之一的刘林跟苏家走的也最近,就算是苏家有一天真的倒了,苏白也绝对不会随着苏家而倒下。前些日子……皇上对她颇为宠爱,你也知晓皇上的性子,所以现在这宫中,距离后位最接近的人,就是苏白。而木如枝,只能算是你要迈出去的第一道坎,这之后……才是一场场硬仗。”赫连琉璃抿了抿嘴唇,接着道。 “但是这件事情,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姐姐……妹妹没想的那么远,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倘若皇上不肯给我这个公道,那么我就自己去争!”我看着赫连琉璃,坚定的说道。 “你说的姐姐何尝不懂,不过你别急。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你虽然贵为一品正妃,但是在我们几个里面,你的势力明显是最小的。你刚刚回宫,现在要做的便是修生养息。等过了这个年,一开春便是新一年的选秀,待到那时候,才是考验实力的时机。现在除非你能真的让木如枝一命偿一命,不然,都是空谈……” “选秀?”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她见我似是有些茫然的样子,不由道:“皇上充盈后宫,自然是要选秀。东西南北四苑,谁能拉拢过来的妃子最多,那立后的时候,几率就会大得多。就算是不提立后,办起事来,也要方便许多。所以你听姐姐的……千万别想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一等,没事的。” 我咬了咬嘴唇,我自然清楚赫连琉璃是为我着想为我好,但是真的让我坐以待毙,我真的有些不甘心。每每想起那锦盒中的首级,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哀叹一声,便是现在都是如此。我不是没想过木美人的狠毒,也并非是没想过她的狠辣。但是我却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敢在蝶儿跟赫连琉璃的眼皮子底下杀了我哑阁的人,甚至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管是木如枝还是苏白,她们能够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并非是以为她们多么受皇上宠爱,而是因为她们背后跟外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也就是这千丝万缕的联系,便足以叫她们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了。”赫连琉璃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姐姐的意思是想让妹妹也跟外廷沾上些……联系?” 我看向赫连琉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赫连琉璃话中的意思,我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赫连琉璃微笑着说:“不错。” 我被赫连琉璃吓了一跳,开口道:“姐姐,外廷一向不掺和咱们后宫的事,苏白跟木如枝都是家中有父辈在朝中做官。妹妹我从南诏而来,本就身上有些非议,若是再让有心人找到机会……”我咬了咬嘴唇,虽然赫连琉璃说的道理我全都明白,但是明白归明白,做不出的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虽然我知道得到外廷的帮助有多么重要,但是这其中的风险……我也万不能忽视。 “富贵险中求。” 赫连琉璃满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妹妹,这后宫跟外廷,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不是外廷不掺和咱们后宫的事,而是不敢掺和,也不能掺和。皇上一向最反感的便是这种事……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那木如枝跟苏白可以,妹妹你便也可以。” 我听了这话,虽说有些心动,但是却还是有些茫然:“可是姐姐,妹妹在外廷举目无亲,便是连熟人都不认识几个,怎能说拉关系,就拉关系呢……”我摇了摇头,这法子虽然有效,且能够很大程度上能够使我在后宫中的地位突飞猛进,不过这种依靠外廷上位的法子,那能依靠的人,定然要是靠得住的人。苏白跟木如枝在宫里都是有世家的人……说白了,靠的都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可是我在外廷所能结交的大抵都是混个脸熟的官员,这种靠山,相比较起木如枝跟苏白,可就脆弱的多了。 赫连琉璃拍了拍我的手,轻笑道:“姐姐既然来找你了,自然……就已经想好了法子。只要你听姐姐的话,其他的事情自然是不用你操心的。”说着,赫连琉璃在我耳边低语了两句。我乍一听,眼前一亮,但是随意却又觉得有些古怪,我看着赫连琉璃,有些疑惑的道:“姐姐,这种事恐怕……” “没什么恐怕不恐怕的了,你就照着姐姐说的去做就是了。难不成你以为姐姐会骗你?”赫连琉璃看了我一眼,出声问道。 我连忙摆手说:“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可没有这个意思。” 赫连琉璃噗嗤一笑,说:“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多虑了……对了,薄月的病如何了,太医可给出说法了?” 我闻言摇了摇头,有些哀伤的说道:“太医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看样子是要等华太医回宫,才能弄清楚薄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在太医说,性命暂时并无大碍。”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 “顾影怜回来了。” 苏白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了一句。她轻轻的将手指叩在椅子上,慢慢的敲打着。站在她身侧的绿珠不敢言语,只是帮着苏白换了一杯又一杯的热茶,动作谦卑。 “她哑阁现在作鸟兽散,就连一个给她端茶送水的婢女都找不出一个,就算是她回了宫,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况且有木美人从中作梗,她顾影怜也那么好受,想要休养生息,没有一年半载恐怕不行。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顾影怜现在已经手上无人可用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顾影怜,还算不上什么巧妇……” 坐在苏白旁边的刘林喝了口茶,侃侃而谈道。 “我不想听这些。”苏白平淡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刘林:“本宫只想知道,为什么顾影怜会回来。” “这……”刘林顿时有些语塞。 其实他也不知道顾影怜会突然回宫,没有一点征兆跟预料。他甚至还派了杀手去追杀过顾影怜,但是回过头来得到的消息却全是不见踪影。顾影怜当初是被罚出宫,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她是断然回不来的,皇上有没有下旨召她回宫,作为三公之一的刘林是最清楚的。这也是刘林心中最奇怪的地方……为何这顾影怜,能够悄无声息的,就回到了宫中? “刘大人,每次你都叫本宫相信你,你会处理。本宫也很给你面子的从不参与你的想法跟布局……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于顾影怜的生死有多么看重,但是刘大人!”苏白沉声轻喝了一声,扭头看向刘林:“你是不是让本宫失望了?” 刘林一皱眉,开口说道:“皇上自从进了御书房闭关之后,就连我们三公都没机会见他一面。我也很纳闷为什么没有圣旨,顾影怜都能轻而易举的回宫。” 苏白吐出一口气,冷声道:“这些事情本宫不管,既然她顾影怜回来了,那也就算了。本宫现在想的是以后怎么办?她顾影怜已经耽误了本宫很多事了,难不成……她还要继续耽误下去?” “你放心,外廷的事情交给我。我已经连同数位大人准备起草奏折了,她顾影怜在外廷没有半点话语权,只要你想……”刘林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白,柔声道:“当年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 苏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轻轻的揽了揽耳边的发丝,站了起来。门外的风轻轻的吹了进来,卷起点点寒意。苏白背对着刘林,说:“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了,刘大人便回去吧。待的久了,会让人说些闲话的。” 刘林苦涩的笑了笑,站起身道:“你多保重。” 语罢,刘林便不再停留,微微的仰起头,向外走去。他衣袍带风,在寒冬之中,犹如一块顽石。固执而又坚决。 苏白站在原地,望着那数年来越发挺拔的背影,喃喃自语:“嗯。” …… 坐在马车里,我怀里抱着王璞的骨灰,心情不免有些哀伤。自打我被罚出宫,再到回宫的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许许多多我不愿意见到也不愿意听到的事情。身处在整个事件漩涡中的我,就连逃跑都成了奢望。我轻轻的下了马车,走进面前古朴而又庄严的院子里,脸上挂着一抹慈祥笑意的妇女跟平常一样的站在院子里。 “呵呵,太后等你很久了,随我来。”赵妃蓉冲我招了招手。 今天早上,太后派人传来消息说让我前往坤宁宫一叙。我不敢怠慢,吃过了早点,便赶忙过来了。 “等等,赵嬷嬷。”我举起手上的罐子。 “这是……”赵妃蓉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解。 我开口道:“这是王太医的骨灰,他临死前,让我跟嬷嬷你说声对不起……本来这骨灰王太医交代,是要埋到东郊的,不过影怜想来,这骨灰,还是嬷嬷你处理吧……” 想起因我而死的王璞,我心里难免有一抹酸涩,不过好在,他的遗言我算是交代了下去。 本是一脸平淡的赵妃蓉,听我说完了话,脸上忽然变得一片震惊,旋即,只见她眼角轻轻的抽了抽,泫然欲泣的模样不免让人心疼。她轻轻的从我手里接过王璞的骨灰,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孩子……能……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虽然没有流出眼泪,但是赵妃蓉眼睛里面的雾气却越来越浓郁了起来,只是她强忍着,才没让那眼泪落下。 想起王璞的死因,我微微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开口说出来的,但是却偏偏说不出口。沉吟了片刻,我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抱歉嬷嬷,恕影怜不能开口……” 赵妃蓉点了点头,轻轻的抚摸着手上的罐子:“也好,也好。生也是无名,死了也是无名。像他……”她笑着擦了擦眼睛,然后跟我说道:“太后在里面呢,你自己进去便是了。”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对着赵妃蓉说了声节哀顺变。我从她身边走过,蓦然回首,也瞧得见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不知道她到底跟王璞有着怎样的过去,不过想来应该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的。可能是老友,也可能是恋人。不过人走茶凉,以前的故事恐怕也都随着王璞的死而烟消云散了,我不愿猜测我心里怀有敬意的老人,扭过头,进了坤宁宫的小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虚假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干净的地面上炸起了一片片瓷器的碎片,四散飞溅。苏白闭着眼睛,脸色略发苍白的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价格不菲的瓷器在她手里,就仿佛是廉价的红砖一样。她几乎克制不自己的愤怒跟恼火,当她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时,苏白险些把整间大厅能砸碎的都砸碎了。 她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在顾影怜不在的日子里,如果说宫里谁最受宠,那么无疑是苏白。在顾影怜被罚出宫木美人被贬的这个时间段里,苏白可以说紧紧的抓住了李忱的心。再加上有刘林跟苏迁死前留下来的那些人脉,苏白以为,无论怎样,她都对皇后这个位置十拿九稳了。甚至退一步来讲,在这四苑之中,也没有人可以在威胁她的地位了。 可是让苏白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太后出手了…… “娘娘息怒。” 绿珠跪在苏白的身旁,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刘大人有说过什么解决办法没有?”苏白吐了一口气,像是疲惫到了极点。朝中现在跟她苏白有关系的人,几乎是消失了一半。这代表了什么,不用旁人说,苏白自己也很清楚。这代表的大概不是皇上的旨意,只是太后给苏白敲响的第一个警钟。 “凡事都要我收敛……收敛……我这么多年收敛的还不够多吗!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想起那张精致的面孔,苏白下意识的喊了一句,烦躁的不能自己。而才准备要说话的绿珠被苏白的这一声喊叫吓得浑身一颤,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多言一句。苏白轻轻抚着额头,开口道:“你说你的。” 听闻此话,绿珠才敢开口,抿着嘴唇想了半晌道:“刘大人……刘大人说……外廷现在有些动荡不安……他不能三头六臂顾及周全,只能……只能……” “只能什么?”苏白有些不耐烦道。 “只能让娘娘先自己保重了。” “刘辛戎。”苏白冷笑了一声。 “去备车,本宫要去见皇上。”苏白低声说了一句。绿珠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苏白摸了摸自己狭长而柔软的眉毛,喃喃道:“本宫这是最后一次再相信你了。”!%^* …… 御书房。 赵厉微微的弓着腰,站在李忱的身旁。他闭着眼睛,仿佛随时都要睡着了一样。作为红袍公公的头儿,赵厉不参与政事,不参与军事,甚至不会迎合皇上的决策又或是反对他的决策。他更像是一个悄无声息的护卫,不会开口,不会奉承,他表达情感的方式,似乎也就只有动手这一种方式。拳脚之下见真章,多余的,赵厉连一个字都不会说。 “皇上几时动身?” 赵厉说了一句。(!&^ 李忱放下手上的笔,缓缓的说道:“现在。” “那老奴这就吩咐下去了。”赵厉眯着眼睛笑了一声,向外走去。 “白眉儿。”李忱叫了他一声。 赵厉点了点头:“皇上还有事吩咐?” 李忱说:“朕今天去北苑,你让杜兴夫来陪朕。陪着朕在御书房熬了这么些天,你也该歇歇了。”说着,李忱还笑了笑说:“你这走到哪都闭着眼睛的毛病,朕这么多年都分不清你是假寐还是真的累。” “皇上又取笑老奴了。” 赵厉道:“今天就让老奴候着皇上吧,小杜子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歇息几日,若是这么快就让他回来,待皇上你不在的时候怕是他又要没完没了的唠叨了。老奴虽然不惧,但是却烦心的很……”赵厉摇了摇头,说着,便退了出去。 李忱笑着摇了摇头,红袍三人,最让他难以控制的便是赵厉,但是最让他放心的,也是赵厉。 缓缓的从御书房出来,略微有些刺眼的太阳让李忱的眼睛不由的眯了起来。许久未出御书房,如今便是连阳光都觉得有些刺眼了,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还未看清眼前,却听得一道娇柔的声音自面前幽幽的传了过来。 “参见陛下。” 李忱偏了偏头,待到眼睛适应了光线时候,轻轻的将头转了过来。只见苏白正跪在台阶之下,低垂着头,似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李忱眯了眯眼睛,瞧着她说:“有何事?” 苏白抬头,轻笑说:“皇上进了这御书房,已有数日了。妾心中日日挂念祈求皇上出关之外,还惦念着皇上是否饿着冷着渴着了……”苏白说话的语气格外的温柔,像是一片轻薄的羽毛。她仿佛少女一样,看了李忱一眼,又连忙扭过头看向别处,脸色略显绯红。 李忱抬了一下眼皮,道:“辛苦爱妃了。” 没有多余一点的暧昧,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尴尬。李忱的声音平静而又淡然,就仿佛是跟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接着向前走去。苏白低着头,脸色泛起一丝苦意,但是却仍是强颜欢笑,带着这一份苦意跟在了李忱的身后。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在苏白的眼中,她觉得最起码,李忱也会轻轻给他一个拥抱,再不济,也会是带着热忱的问候。 可是苏白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个男人,冷酷起来的时候,绝情而残忍,不会有半点余地。 “皇上。” 苏白在李忱身后叫了一声。 “嗯?”李忱轻轻的侧过头。 “皇上可顺利?”苏白微微一笑,快速走了两步,跟李忱拉近了距离。 李忱扭过头正视着前方,轻声道:“还好吧。多是对于朝政的推演,没有什么太值得深思的东西。这种事,说了你也未必清楚。这段日子宫里如何?还算太平?” 苏白笑道:“自然。就算皇上不在,宫里也太平的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苑子里的姐妹哪里敢给皇上添麻烦,就连刚回宫的顾贵妃,不也是本本分分的吗?”苏白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李忱,她将顾贵妃三个字说的颇重,像是咬牙切齿一样的,希望能够引起李忱的注意。但是让苏白有些失望的是,李忱只说了一个恩,便再没有其他话了。甚至连走路的步子都快了几分,就像是想要把苏白甩在后面一样。 苏白闭上了嘴,跟在李忱的身后。 “对了皇上,最近宫里也发生了几件不太平的事。” 沉吟了一会儿,苏白缓缓说了一句。 “哦?”李忱扬了扬眉毛:“怎么个不太平法?” 苏白道:“国子祭酒刘大人被大理寺收监了,跟他一起的还有国子司业刘禀业,大都督周辅,吏部侍郎黄栋和吏部尚书高简。”苏白边走边说:“一下子处理了这么多朝中大臣,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动荡,之前皇上一直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所以妾也就没去打搅皇上。但是现在既然皇上已经离开了御书房,妾以为皇上还是过问一下才好。” 苏白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忧虑,声音不大,似是生怕吵到了李忱一样。 李忱嗯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皇上。”苏白喊了一声。 李忱挑了挑眉毛,看向苏白:“还有事?” 苏白沉吟片刻,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她咬了咬牙看向李忱,开口道:“妾以为皇上还是过问一下才好……” 李忱嗤笑一声:“处理什么?将他们几个放出来?还是再把顾影怜赶出去?” 苏白顿时一怔,不知如何开口了。 “妾……妾不是这个意思。” 李忱摇了摇头,看着苏白道:“顾影怜是朕让她回来的,他们几个是朕下旨去抓的。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没有。”苏白抿了抿嘴唇,哪敢多言。只是苏白心里却怎么也不肯死心,这些事情竟然都会是李忱的手笔。倘若真是李忱做的,刘林又怎么会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只是见李忱的面色有些不善,苏白也不敢再多开口了。 “把你的心思都放在你该用到的地方上,朕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李忱瞥了一眼苏白之后,大步离去。 苏白咬了咬嘴唇,眼神之中暗藏愤恨:“妾遵旨。” “赵历,去查一下大理寺的事是谁指使的。”李忱便向外走,便对着身旁的杜兴夫说道。 赵历略微惊讶道:“不是皇上下旨去做的?那大理寺也太大胆了!” 李忱摇了摇头道:“大理寺做事一向讲究证据,此番刑部跟御史台都没出手,显然是大理寺手上握着什么重要证据。你也应该清楚,倘若证据确凿,朕也不好出面说些什么。不过刘岱等人是不是被捕,朕并非是很关心,朕现在关心的是谁指派了大理寺去做的这件事,你明不明白?” 赵历连忙道:“老奴明白。” “皇上您现在是要去哑阁?”赵历看了李忱一眼。 李忱嗯了一声,随后却又想了想说:“不了,朕要先去一趟五里阁。” “那老奴这就送皇上过去。” 李忱道:“不用了,你抓紧去查这件事,另外跑一趟哑阁,看看顾影怜需要些什么,只要她提出来的,全都满足她。” “皇上放心,老奴这就去办!”赵历领了命,朝着李忱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连忙向外走去。李忱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突然道:“罗仙人似乎等了朕许久了。” “呵呵,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发现本道,真是有些失礼了。” 就在李忱刚刚说完话的时候,只见在李忱身后的一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一位身穿白色道袍白发白眉的老者,老者手持一杆拂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李忱挑了挑眉毛,回身看了一眼老者,开口说:“不知罗仙人有何事寻朕?” 老者摸了摸胡须,伸出一根手指,肃然道:“大事,天大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罗候 “天大的事?” 李忱看了一眼那老人,脸色也不由的凝重了起来。老人的身份李忱是清楚的,且在李忱眼中尤为特殊。能在他口中所说出来的大事,那自然是大事。李忱不敢怠慢,开口道:“罗仙人请讲。” “不知陛下现在是否要率军攻打河湟?” 李忱点了点头道:“朕却有此意。” 老人抚了抚胡须,看着李忱说:“倘若小道想让皇上放弃这个想法,皇上可能听劝?” 李忱轻笑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开口道:“自先皇以来,河湟失守已有数十载,朕受命于天而登大宝,所为便是要光耀我大唐,将天下尽收我大唐版图之中。河湟不收,如鲠在喉。罗仙人,朕不是喜欢劳民伤财的庸人,此番攻打河湟已是深思熟虑,且胜券在握。可就在这个时候,罗仙人却告诉朕放弃攻打河湟,你认为,朕会同意?” 老人仰头大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陛下果然有先祖遗风,气量胆色均异于常人。只是小道若无把握,亦不会来劝说陛下,所以希望陛下还是仔细的考虑一番微妙。” 李忱扬了扬眉毛,开口道:“那罗仙人可以尽管尝试一下,看看是否能够扭转朕的心意。朕也比较好奇,罗仙人究竟是为何,执意让朕放弃攻打河湟。” 老人点了点头,将拂尘抱在怀中,开口说道:“前朝隋炀帝曾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梁,自西苑引谷水、洛水达于黄河,自汳水引河通于淮水。此乃运河之始,不过所谓运河,在我等修道之人眼中,则是一国之脉。当初隋炀帝不惜劳民伤财开创此条运河,一时间百姓民不聊生,但是结果想必陛下是知道的。” “按理来说,隋气数并未消尽,但是陛下先祖横空出世,生生截断了大隋气数,也以此建立了如今的大唐。而当初隋朝的龙脉,也做了我大唐的嫁衣。” “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朕虽不通晓风水,不过罗仙人所言,却是让朕有些雾里看花一般,罗仙人话中深意,是说倘若攻打河湟,会动了我大唐根基?”李忱嗤笑一声。李忱虽然信奉堪舆之学,但是却不会盲目的认为此道能影响一国兴旺。在李忱眼中,一国兴衰,一则看我君主,二则看贤臣,三则需有能当四方之猛将。如今大唐,前有三军统帅钟无涯,后有天策上将公孙无策,虽不敢说能与古之韩信项羽相媲美,但是在李忱眼中,他们二人放在历朝历代之中,也足以是惊艳绝伦之辈。 再说贤臣,如今大唐下有魏謩魏申之,上有三公遗臣,治国抚民,无一不当。再加之李忱本身就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贤君,若说只是攻打了河湟,就会耗尽大唐气数,李忱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非也。” 就在李忱说完之后,那老者当即便推手说了一句。李忱皱了皱眉,说:“那罗仙人之意?” “陛下可要知道,自大唐开国以来,已有二百余年的国寿了。一国之兴在于君,但是一国之久则在于天。大唐能够中兴与陛下,自然与陛下的贤能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但是大唐能够久而与世,则与国运有着天大的关系。此国运,则寄存于龙脉,但是陛下可不要忘记小道方才所说的话,这龙脉,并非是大唐的,而是当年高祖皇帝从隋朝手里抢过来的。”老人微微一笑,声音淡然。 李忱眯了眯眼睛,看着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人,声音有些低沉:“就算如此,那又如何?难不成罗仙人还要朕将它还回去不成?” “陛下先别着急,请容小道慢慢道来。” 老者的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像是对李忱的态度没有丝毫的察觉一样。只见他轻抚胡须,缓缓开口道:“抢回来的,说到底,都不是自己的。小道夜观星象,推演过数次……如今大隋龙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水枯泽竭的地步了,倘若不是陛下先祖有宏志在前,恐怕如今的大唐已是末世。所以小道要提醒陛下,此时最应该做的应该是养精蓄锐,先使国家风调雨顺,后使龙脉休养生息。无需多时,只要再过十年,以陛下的聪明才智,龙脉必将恢复,届时陛下自可动兵征战。但若是陛下此时便要进攻河湟……恐怕本就孱弱的龙脉会因为陛下动用干戈屠戮苍生而顷刻崩碎,届时,便是皇墟观众人倾巢而出为大唐拦截气数,恐怕也为时已晚了。” 李忱静静的听着老者说话,轻轻的抿了抿嘴唇。他抬头看了老者一眼,眼神之中情绪复杂。 “陛下似乎还有不解。” 老者微微一笑,看向李忱。 李忱沉吟片刻,看着老者沉声说道:“昔年皇墟观落成,不过是先祖为了重现当年钦天监所造。你观内有人八百,名为道士,实为替我大唐添增气运消灾避祸的炼气士。朕不懂这些堪舆之学,但之所以仍供养着你皇墟观中人,并非是朕有多信任你们,而是朕遵循祖宗之法,朕信奉陆离之说。你罗候有没有问题朕不知道,但是朕现在就告诉你,朕要攻取河湟,即刻!” “既然陛下也说了愿听师兄之言,那么陛下大可以将此事告之师兄。倘若师兄同意陛下攻取河湟,小道自然无话可说。但是倘若师兄也劝阻了陛下,那么……就请陛下你定要三思而行。”罗候朝着李忱轻轻拘礼,语气平淡。言语之中,丝毫没有被李忱的话所气恼,仍是表现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李忱眯了眯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看了一眼罗候,说道:“朕可以等,但是大唐不能等。十年之后,就算朕手下兵力充盈,但是等到那时候,朕恐怕已经老了,若是如此的话,这河湟就是攻下来,又有何用?” 罗候看着李忱,轻轻摇了摇头,他将手指轻轻的点在李忱的胸口上,然后掐指一算,单手负在身后,一副超脱世俗仙风道骨的模样。良久,罗候一句话没说,只是轻声的叹了口气:“陛下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许会死。” 李忱:“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罗候点了点头,微微躬了躬身子:“请陛下务必推迟三年,三年一过,陛下大可高枕无忧的攻取河湟。至于其他事情,小道跟皇墟观会替陛下悉数拦下,但是这三年来,请皇上一定不要大动干戈。” “三年?” 李忱深深地吸了口气,略微思量,看向罗候:“好,那朕看在陆离的面子上,就给你三年的时间。不过这并不代表你说服我了,如果朕找到了一个必须攻打河湟的理由和一个不可拒绝的战机,这三年之约,朕会重新考量一番的。” 说罢,李忱双手负与身后,大步离去。而罗候则在李忱身后一直谦卑的微微鞠躬,直到李忱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缓缓的起身。 起身,便是一声猝不及防的轻叹。 正如李忱所言,所谓的皇墟观,只不过是皇室豢养的一批有些手段的炼气士。所谓炼气,亦是养气、修气。皇墟观八百炼气士生下来就全是孤儿,而一手将他们带大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在东郊孤山上的陆离,也就是蝶儿的师傅,逍遥子。而罗候,则是在逍遥子隐居之后,皇墟观新的首座。相比较起逍遥子的懒散跟随性。罗候就显得有些循规蹈矩跟一丝不苟了。 皇墟观能够有今天,那大半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并非是逍遥子有什么玄通。用当年宪宗的话说,倘若皇墟观若是一直让逍遥子执掌,恐怕门下八百炼气士,能余下一半已是幸事。 但是跟逍遥子有些不同,罗候跟李忱的关系并非有多好。这原因,还要说起数年前武宗在位时的一件事。当时武宗登基,器宇轩昂君临天下,且在他所管制之下,大唐的发展更是蒸蒸日上。所有人,几乎在当时都是武宗的,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罗候。不过当初武宗速来瞧不起卧薪尝胆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李忱,尝尝逼他做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而一直到后来,武宗死后,李忱继位,有不少人也在背后宣扬过什么阴谋论,但是却被太后跟李忱压了下来,所幸,李忱上位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不满。 但是这罗候,就是这“不满”中的其中一人。 当时的罗候,几乎每隔几日,便要弹劾李忱一次,皇墟观有先朝遗命,就算是皇上本人,也不得杀一人,不得囚一人,不得罚一人。故此,罗候越发的变本加厉,甚至于李忱登基几天便解决了两党争执,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当时的李忱震怒,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若不是逍遥子遗言劝之,恐怕就是触及祖命,李忱也要杀了罗候了。 而也就是因为这件事,罗候一消失,便消失了多年。期间,他身居皇墟观,不参政,不参谋,不参言。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皇墟观里观星养心。而这一次出来,是他在李忱登基的几年后,第一次见李忱。 如梦初醒一般…… “师兄所言果不欺我,只是恨我当年未能放下,不然如今大唐,又岂是今日之境?”罗候轻笑一声,有些自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背着双手,缓缓的望向天边,一行飞鸟掠起,煽动着翅膀朝着远处高飞,罗候抿了抿嘴唇,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方才捻指掐算,罗候不敢说看清了,但是他却是看到了。 虽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是罗候很清楚,那一定是大唐的未来。只是这个未来,却又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轻轻的摇了摇头,罗候转身,缓缓的朝着皇墟观的方向走去。这话传到了,他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至于李忱听不听,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可以左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姐妹 “皇上,这不是去五里阁的路啊。” 杜兴夫被临时叫来,他躬着身子,开口说了一句。 李忱:“朕现在要去一趟哑阁。” “嗻……”杜兴夫不敢有二话,在李忱前面领着路便朝着哑阁去了。 到了哑阁的时候,李忱还未开口,杜兴夫就先吓了一跳。他瞪着眼睛瞧着仿佛换了一番面貌的哑阁,有些惊颤的道:“这……这……”在他身后的李忱眉头一蹙,轻轻的皱了皱眉。 “进去。” “是……皇上。”杜兴夫哆哆嗦嗦的,在前面给李忱开路。 …… 我正在屋里照看着薄月,瞧着她有些憔悴的脸庞,心里不由的有些酸楚。这几日她一直都是昏迷不醒,前几日醒来咳出了一大口黑血,还未来得及跟我说一句话,就又昏了过去。太医院的太医每日也是不停的来,但是在我眼中,摇头的动作跟叹气的语气,似乎是看见跟听到的最多的了。仿佛除了华如清之外,任凭谁都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那声名远扬的华太医,我却连一次都没见到过。 突如其来的一声皇上驾到仿佛惊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身子微微一颤,我还未等起身准备去迎接,只见一道许久不曾见过的挺拔身躯便出现在了我面前。他面色如常,身披金龙一般的推开门,一头白发扎在脑后,剑眉如锋,一双狭长黑眸中有我望不穿的情绪。我缓缓起身,微微鞠躬说了声妾参见皇上。而李忱,却只是看着我,柔声道:“许久不见。” 他踏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床上躺着的薄月,眉头微微一皱:“这是怎么了?” 我缓缓摇头,说道:“妾也不知,刚回宫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嘘寒问暖薄月就已经如此了。妾这几日找了不知多少位太医,但是没有一个人看出薄月到底身患何症,只是说薄月现在的情况有些危险。” “华如清不在太医院?” 李忱声音有些低沉。!%^* 我摇了摇头,一脸苦涩。 李忱道:“你先别担心,这时候关心则乱,你刚刚回宫,先养好身体。若是连你也病了,那才是大事。朕今日便下旨召华如清回宫,过几日他便能回来,宫里不缺天材地宝,待华如清回宫之前保薄月平安还是可以的。” 我微微行礼:“多谢陛下。” …… “薛娘娘。”(!&^ 杜兴夫眯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薛芙,先开口问了声好。 薛芙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恍若未闻的般的,品茗一样的喝着杯中茶水。 杜兴夫瞧着薛芙,心里是有些不解的。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无论皇上身在何处,这妃子没有一个不紧着扑上去的,唯独这薛芙,仿佛避瘟神一样的离皇上远远儿的。而且平时除了问句好,连个笑脸都没有。 “估摸着是前些日子,被皇上打入冷宫,这是给吓怕了。”杜兴夫抿了抿嘴,心里想到。作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这哑阁跟顾影怜,那在皇上心里可是独一份儿的特殊存在,旁人不清楚,他杜兴夫还不清楚吗?所以杜兴夫把自己最喜欢的干儿子也送了过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杜兴夫心里想的可远着呢,这以后等自己老了,自己这干儿子跟着顾贵妃水涨船高,自己不也有好日子了吗? 想到这,杜兴夫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开口笑道:“薛娘娘,不知我那干儿子,小杜子……现在何处啊?怎一直不见他的人儿呢?” 薛芙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木盒,然后开口道:“小杜子已经几日不见了,难道杜公公今日才发现?” 听得薛芙如此说,杜兴夫先是一愣,半晌,杜兴夫摇了摇头,开口说:“可是那猴崽子出了什么事了?这几日老奴事忙,便没太注意,若是小杜子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薛娘娘直言,老奴定会好好教训。” 杜兴夫观薛芙脸色,以为是小杜子哪里做的不好,惹了这位薛娘娘生气,让她告状告到了他这里来。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刚问完,薛芙的脸色更是阴沉。 好半天,薛芙才叹息一声开口,“小杜子一直做的很好,我和姐姐都很舍不得他。” 说着,薛芙抬手摸上桌子上的盒子,那盒子一尺见方,外面黑漆漆的,上面用盖子盖的很牢,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杜兴夫才注意到那桌上的盒子,他是宫里的老人,起先忙着应付薛芙,便忽略了这盒子,此时略一打量,心中猛地便打了个突。 这盒子他并不陌生,宫里面时常有将军拿着这种盒子呈给李忱,里面装着敌人的首级,以彰显自己的军功。 再一联想到二人刚刚关于小杜子的对话,杜兴夫一时间竟然为自己猜到的事情震惊的不能言语。 “这……这是……”杜兴夫看着那黑漆漆的盒子,半天没说完整一句话。 薛芙点头,“想必公公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了,没错,这就是……”薛芙看了杜兴夫一眼,缓缓道:“……小杜子。” “不可能!”杜兴夫突然大吼一声,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薛芙。那常年眯笑着的眼睛似乎因为愤怒而微微张开,他浑身发颤的摇了摇头,又说了声:“不可能!” 杜兴夫不信,作为皇上身边的红袍公公,且是最红的那位,便是连木美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但是现在薛芙却告诉杜兴夫,这后宫有人,杀了他干儿子。这种话,杜兴夫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孤身进宫这么多年,并没有像其他公公一样,光收子孙,而只是一眼挑中了小杜子,并且抚养了这么多年。 那种感觉,就像是许了一个宏愿,还未等到实施,便破碎了一样。 薛芙轻轻的喝了一口茶,眼神之中有些异色:“华妃娘娘曾经叫过小杜子跟月儿去过一趟她的倾城宫。也就是那次之后,小杜子不见了,月儿也得了不知道是什么病症的重疾,待我与姐姐回宫,见到的就是这个。” 说着,薛芙将那装着小杜子头颅的黑漆漆的盒子向着杜兴夫推了推。 杜兴夫的下嘴唇微微颤动了几次,他的眼神从刚才的震惊,慢慢的恢复到了原本的沉静,但是薛芙能感觉到,杜兴夫此时身上的隐隐杀意。 杜兴夫低沉着嗓子,对着薛芙说:“多谢娘娘告知,老奴知道该如何做了,不过老奴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 “何事?”薛芙道。 “老奴身边人多眼杂,以免打草惊蛇,还望娘娘能将小杜子好好安葬,老奴感激不尽。” 薛芙知道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点了点头。 “多谢薛娘娘。”杜兴夫暗自咬了咬牙,掀开盒盖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让薛芙都为之动容。 随后,李忱从二楼缓缓下来,杜兴夫听到脚步声,急忙掩了情绪,随着李忱离开了哑阁。 “月儿怎么样了?”薛芙问了一句。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情况并不乐观,不过皇上说了,今日便下旨召华太医回宫,想来过些日子,月儿便会无事了。你不必担心。” 薛芙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担心,月儿与我情同姐妹,虽然病在她身,但是又何尝不是痛在妹妹我心。只是姐姐你一定要注意好身体,千万不要也在这个时候倒下了。要真是连姐姐都倒下了,妹妹我恐怕真的撑不住了。” 薛芙的脸色并不太好。她回宫之后,便接连染上了一场大病,大病初愈,更是强忍着身上的疲惫跟不适,接替薄月忙活着哑阁的其他工作。此时她心里已经有些心力憔悴的,但是却全靠着我的支撑为自己强行的续了一口气。倘若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了,这股气断了,那薛芙恐怕也再难坚持住了。 我微微一笑,有些疲倦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颜:“这些日子,辛苦妹妹了。只是姐姐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恨不能帮妹妹分担些琐事。” 薛芙摇头:“薛芙刚入宫不久,便承姐姐相助,才让薛芙能够继续在宫里生活。倘若不是姐姐在,妹妹早就熬不下去了。而之后,又幸得姐姐接二连三的帮助,甚至就连父亲……”提起薛勇,薛芙的嘴唇有些微微发颤。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为之奋斗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家,但是现在,这家却在薛芙的心里轰然倒塌了。 一边是我,一边是父母,那不仅仅是友谊跟亲情的抉择,而是亲情跟亲情的抉择。倘若当晚,是我刁难了薛勇,并且隐藏了事实真相,那么薛芙必然会心如死灰,终生再不会见我一面。但是结局却是相反的,那个从小对她宝贝至极求无不应的父亲,刁难了我,隐藏了事实真相。他甚至为了上位,连薛芙的命都可以当作诱饵。这种事情,难免会让薛芙觉得难过,有些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好了。” 我打断了薛芙的话。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也好,还是你父亲也好,都有错,都无错。只是姐姐心疼的是你这个傻姑娘,本想着在你进宫跟了我之后,要好生的照顾你,要好生保护你。但是现在……反过头来却要让你保护着,受你照顾了。”我苦笑了一声,有些歉意的拉着薛芙的手,温柔的望着她。 我很庆幸,当年那个救下薛芙的人是自己。 大概是感动了,又或者是积压在心底里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了。薛芙破天荒的哭了出来。她看着我,边笑边哭,眼泪不停的划过她光滑无暇的面孔里。自从从冷宫出来之后,薛芙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她将自己所有的软弱跟畏惧都藏在了自己坚硬的外壳里,让谁都触及不到。 或许就只有薄月跟我,能够透过那厚重的盔甲看到里面弱小的娇柔女子,像是含羞草一样的姑娘。薛芙笑了一声,擦了擦眼泪,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妹妹应该做的,如果没有姐姐,妹妹今天在哪里苟活着都不知道呢。所以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了,姐姐这么说……妹妹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你瞧,这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我心里一疼,将薛芙揽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那根已经布满了裂纹甚至破旧的不像样子的白玉玲珑,仍然插在薛芙的发丝之上。我抱着薛芙的脑袋,眼睛看向窗外,满含泪水的说:“傻姑娘,我们是姐妹啊。” 而在我看不到的角度,怀里的薛芙,早已捂着嘴巴,泣不成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五里阁 大唐有五寺,其一为大理寺,督掌律法,以法家之说行兵家之事。其二为太常寺,监掌祭祀,以国之器佑国之权。其三为光禄寺,负责寿宴,以一国山珍润一人之胃。其四为太仆寺,管理军马,均以鞭策之道驭千军万马。五为鸿胪寺,掌管外交,以一人之口说一国之事。 常人只知道这五寺,而大唐推出在外也正是这五寺,但是少有人知道的是,在这五寺之外,还有一寺,名曰五里阁。 五里阁虽然称之为阁,外观却与塔一般无二,而且最奇妙的是这塔中有寺。故此,五里阁又被称之为三象塔。五里阁有别于其他五寺,并不参与朝政,且只为皇室服务。如果说皇墟观负责大唐的气数跟福祸,那么五里阁负责的,便是皇室的气数跟福祸。两字之差,但是其中的差距,可是天差地别。 宫中有权贵曾经对别人说过,他说这五里阁是发迹于贞观时期。当年十三棍僧救下李世民之后,李世民感激涕零,于是在登基之后,与天策府之外设立五里阁,一处主外,一处辅内。且鼎盛于玄奘跟一行之后两位圣僧之后。这话说出去之后,立刻便有谣言说,这五里阁之中,有神僧过百,武僧过千。甚至连宫里的一些禁军都信以为真。 不过传说不是现实,真正的五里阁,便是连知道它所在何处的人都很少,更别提什么发迹史了。不过这所谓的神僧武僧,五里阁却是是有的。但是数量却有些偏差。因为五里阁只有两人,一人是低眉菩萨像,一人是怒目金刚尊…… …… 推开门前沉重而又冰冷的大门,杜兴夫退到一侧,连头都不敢抬。五里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天策府还有皇墟观都是一种地方。强悍,神秘。 李忱踏着步子走进去,宽敞的院落里,穿着灰色僧衣的老人正扫着地上的落雪,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像是扫了无数年一样,老人看起来很瘦弱,宽大的灰色长袍在他身上就像是一件大氅,脆弱的身躯看起来只要轻轻一用力,你就能折断他身上的肢体一样。似乎是听到来人了,老人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是浑浊的,苍老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深入沟壑的皱纹,似是将整张脸皮都揉捏到了一块再铺展开一样。他下巴上的胡子乱蓬蓬的,有些邋遢,甚至就连嘴唇都有些酱紫色,像是被这寒冷的天气冻伤了。要怎么形容这个老人呢,如果是亲眼看到的话,他会给你一种,他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与世长辞。 但这个老人,并非是什么扫地的普通僧人,他的真实身份,就是五里阁的武僧,唯一的武僧。老人有多厉害,没人去吹捧,也没人去贬低。不咸不淡的,就像是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不会有谁真的较真老人到底是不是一个高手。老人跟李忱对视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扫着地上的落雪。 李忱从他身旁走过,走进院子最里面的寺庙之中。 说是寺庙,其实更像的,应该是一座塔。一层一层的那种。李忱缓缓的从楼梯走上去,这里的楼梯很干净,仿佛一尘不染一样,周围的环境有些暗,也很空荡。待到李忱走到最顶层的时候,那种黑暗就犹如太阳升起时一样飞速的向后挪移着,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转眼面前耸立着的是一尊高大的金色佛像,周围摆放着数个插满了书籍的架子。一盏青灯,一条古案,破旧的蒲团上盘坐着身穿袈裟的僧人。他有着茂密的白色胡须,头上的结疤颜色已经很深了。他背对着李忱,默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这就是五里阁的一切了。 哪怕李忱不是第一次来五里阁,他都有些难以置信,这就是五里阁的一切吗? 是的,这就是五里阁的一切。 “陛下来了。” 老人睁开眼睛,低声说道。 李忱嗯了一声,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却发现五里阁连一条椅子都没有。 “陛下有心事。” 老人又开口,身子却没有挪移。 李忱点了点头:“眼看要到年下了,本来是想着要找长老参加场宴席的,结果半路却碰到了皇墟观的人。” 五里阁的主事人虽是和尚,但不能叫方丈。长老,就是他们的代称,这是死规矩,不能破。 “哦?” 听到皇墟观的名字,老人似乎来了兴趣,他从蒲团上站起来,面朝着李忱,眯眼笑道:“不知道皇墟观的人,又给陛下出了什么难题了?”老人的眉毛很长,一直垂到脸颊,就像是两条雪白的雾凇枝。相比起院落里的枯瘦老人,面前的老者就魁梧了许多了,他的身材并不肥胖,反而给人一种精壮的感觉,饶是有着身上的袈裟遮挡,也能从他的拳掌之中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长老不妨猜猜看,不过宴会之事是要暂且推迟了,长老就不必惦记了。”李忱微微一笑,负手而立。 老人本来微笑着的脸孔在听到李忱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僵硬了起来。他微微的张了张嘴唇,然后摇头道:“那看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本来以为陛下会给贫僧准备一锅狗肉的。” 李忱瞧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个酒肉和尚。” 老人大笑两声,解释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陛下可不要觉得贫僧修行不够,贫僧心中无欲,就是嚼在嘴里烂在肠中也只是为我佛超渡。” “朕可从未听说有得道高僧是如此超渡的。” 老人摆了摆手,说道:“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那皇墟观装神弄鬼的逍遥子吃的肉,贫僧怎就吃不得。不过陛下吃不得倒是真的了。”老人眯着眼睛笑了笑,手中佛珠轻轻转动,碰到佛头。 李忱扬了扬眉:“哦?那长老说说看,朕怎么吃不得了?” 老人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陛下心中想吃,但是却又不敢吃。故此又来套贫僧的话,倘若贫僧也告诉陛下,这肉吃不得,陛下是吃还是不吃?” 老人伸出手掌,反复两次,立于中间。 李忱皱了皱眉:“长老也无有办法?” 老人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贫僧不敢打诳语。佛门中人讲究一切顺其自然,这肉陛下吃或不吃,贫僧都不会阻拦。但是皇墟观中人修得是逆天而行,他们说陛下吃不得,便已经是泄露了天机。不过若是陛下真想要亲口尝尝这锅肉到底是香的还是臭的。那不管是贫僧这五里阁,还是逍遥子的皇墟观,就都给不了陛下您答案了。” “这是为何?”李忱不解。 老人道:“现在皇墟观的人在陛下还没下口,就已经告诉陛下这肉是臭的了。而贫僧是想等着陛下吃完再下定论。” 李忱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那如果朕很饿,理应如何?” 老人道:“皇墟观给陛下的说法,是告诉陛下,忍一忍,等着更好吃的肉。而贫僧的说法,是陛下想吃便吃。陛下,选哪个?” “朕本来是找长老你来解惑,结果长老反倒是让朕选了起来。以前就听说母后说这五里阁的智迟长老会做人,五里阁的玄颠长老会做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李忱笑了一声。 老人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 “河湟这块肉,朕想吃,但是却是又有些不敢吃。本来朕打算让长老为朕参谋一番……罢了,看来朕确实是有些着急了。”李忱苦笑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李忱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玄颠和尚叫了下来。 “陛下。” “恩?”李忱回头,看了一眼玄颠。 玄颠笑了笑,伸出两只紧握着的双手,递到李忱面前说:“贫僧这两只手上,有一只手是空的,陛下猜是哪只?” 李忱扬了扬眉毛,看着玄颠:“朕不喜欢打哑谜,长老有话直说便可。” 玄颠微微一笑道:“陛下是太过于执着了,河湟攻与不攻,与现在的格局,其实都无太大变化。贫僧不懂军政,不敢妄言,不过据贫僧所知,倘若皇上想要攻破河湟,就势必会拉近跟突厥的距离。如今边关一处战役,我大唐已经兵甲尽出,此时陛下攻破河湟之后,必然会再拉出一条战线。以陛下傲人资质,不应该想不到这点,只是贫僧猜不透皇上心中所想,顾方才不敢多言。” “朕知道了。” 李忱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阿弥陀佛。”玄颠双手合十,对着李忱的背影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记佛礼。玄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和尚,在上任五里阁长老圆寂之后,玄颠就一直坐在这五里阁的高楼之上。整整两个甲子,玄颠自问参透了佛法,参透了生死,但是却悟不透眼前这在他眼里年轻的君王。玄颠仍然记着,在几十年前,一身红袍头戴凤冠的武冕拉着一个稚童到他这里解惑的场景。 大概是年纪不大的关系,那稚童唯唯诺诺的样子玄颠印象很深刻。 “今天我儿的梦长老你要是说不出,那长老的师傅如何去的,长老便如何去吧。刚好可以给哀家托梦瞧瞧那极乐世界是什么模样的。” 这句话,是当日武冕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不过玄颠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在那稚童的身上。当时玄颠问稚童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玄颠记得很清楚。躲在武冕身后的小男孩不知所措了好久,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我……我梦见了一条龙,我正骑着它在天上飞。” 玄颠笑了笑,从回忆之中醒来。 眼前那挺拔的身姿已经消失在了眼前,玄颠抿了抿嘴唇,说了一句与当年一般无二的一句话。 “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最毒妇人心 李忱坐在御书房中,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多久,杜兴夫走了进来,跪在李忱面前:“禀皇上,已经派人去传华太医了,不出意外,三天之后华太医就能到宫里了。” 李忱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道:“你带着太医院的人,给哑阁送些药材过去。朕最近这些日子不想听到哑阁再发生什么事了。” “老奴遵旨。” 杜兴夫领了命令,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就在杜兴夫退下去不久,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声嘈杂的声音。李忱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善的看向门口,这时,忽然一道声响传了过来,只见木美人一脸骄横的破门而入,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东西!我来见皇上还要得到你的批准。”木美人瞟了一眼门外,轻声啐了一口。很显然,她嘴里骂着的,自然是准备拦着她的白眉儿。 不过白眉儿显然是并没有计较这些小事。对待这些妃子,白眉儿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孔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白眉儿不能伤害木美人,被她刁蛮的冲了进去,那便就进去了,他只是瞥了一眼屋内,略一挥手,只见一股寒风拂过,那敞开的御书房大门,便又紧紧的闭了起来。白眉儿轻轻一笑,闭上双眼,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 木美人进了御书房,嘴里正咒骂着白眉儿,倏的一抬头,只见李忱正紧皱着眉头的看着她。当下木美人脸色一白,连忙跪在地上道:“妾一时冲动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木如枝,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李忱没有看跪在地上的木美人,而是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了一卷书,轻轻的翻开了一页。 木美人滚在地上,神情有些紧张:“御……御书房……” “哦?知道御书房,还敢在这里大声喧哗,甚至硬闯进来。朕本以为削了你的品级,你应该会有所收敛,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有些变本加厉啊。怎么,你是觉得木辰足以保住你的脑袋了,还是以为你已经受宠到足以在朕这里肆意妄为了!”李忱开始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就仿佛是一片轻柔的羽毛一样,但是紧跟着,当李忱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那本来轻柔的羽毛,就仿佛是遭受到了狂风暴雨一样,犹如一记重锤一样敲在了木美人的心脏之上。 只见木美人连忙扣下一个头,连忙道:“皇上息怒!” “来人。”李忱将书放在桌面上。 见李忱开了口,木美人显然有些慌了神,她连忙抬头道:“皇上息怒啊,妾这次擅闯御书房是有要事告知皇上,若皇上真想处罚臣妾,那请皇上听完妾所说的话在处置妾也不迟啊!”木美人看着李忱,眼中似是有着灼灼光芒一般。 此时白眉儿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只要李忱一句话,木美人便会立刻消失在李忱眼前。但是李忱并没有着急下令,而是深深的看了木美人一眼。他迟疑了片刻,开口道:“说。”!%^* 听到这句话之后,木美人就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般,她缓缓的喘出一口气,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李忱,说道:“皇上……皇上应该知道,顾贵妃已经回宫了吧?” “恩。”李忱坐在椅子上应了一声,神情冷淡。 “那皇上可知道,在顾贵妃出宫的这段时间以来,去了哪里,又是跟何人去的?” “说重点!”李忱有些不耐烦了,他敲了敲桌面,语气不善。 但是见到李忱这副模样,木美人非但没有任何畏惧,反而脸上还洋溢起了一丝笑容。他笑眯眯的看着李忱,开口说道:“既然皇上不知道,那妾就告诉皇上好了。顾贵妃这次出宫去了江南道跟中州,且陪着顾贵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大人。”(!&^ 满朝上下,只有一人姓公孙。 李忱眯了眯眼睛,公孙白是他派去保护顾影怜的,在顾影怜回宫之后,公孙白自然是将一切都报告给了李忱,就连王璞的事都没有遗落。李忱看了一眼木美人,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木美人继续道:“但是据妾所知,公孙大人跟……跟顾贵妃……似乎在江南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她紧紧的盯着李忱的眼睛,似是想要从李忱的眼中看出什么一样。但是让木美人失望的是,李忱的眼中,除了冰冷之外,就连一丝丝的恼怒都没有。 “出格的事?” 李忱笑了一声。 “也就是说,你木如枝在朕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暗中派人跟踪了顾贵妃?” 李忱猛的一拍桌面,声如洪钟:“你好大的胆子!” 木美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哭诉着:“冤枉啊皇上!妾只是家中有人在江南道做些小本生意,无意间看到公孙大人跟顾贵妃同住在一间房中。妾那亲戚久居江南道,早些年自是见过公孙大人的,只是却不识得顾贵妃。前几日他来长安,与父亲闲谈中谈及此事,说起那女子音容相貌,妾才知道是顾贵妃。请皇上明察秋毫,妾真是冤枉啊。” 李忱听完木美人说的话,微微的咬了咬牙齿,他冷笑了一声,看着木美人道:“你是说顾贵妃跟公孙无策同住在一间房中了是吗?” 木美人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角的汗:“回皇上,这话不是妾说的,而是妾那亲戚所说……妾……妾只是想把此事告知皇上,生怕晚了,皇上……皇上会受到一些人的蒙蔽!” 李忱嗤笑一声,看着她道:“哦?这么说来,爱妃还真是为朕着想呢。” “妾……妾不敢当。”木美人低着头,弱弱的答道。 李忱没理她,开口喊了一声:“叫公孙无策来御书房见朕。” 话说完,李忱瞥了一眼仍是跪着的木美人,问了一句:“当日之事,你那亲戚都看见了什么?朕有些好奇,你若是知道,不妨说出来让朕听听。” 木美人本来还有些害怕,但是听到李忱这么一说,有些黯淡的眸子里顿时露出了一丝精光:“妾遵旨……” 当下,木美人添油加醋的将公孙白跟顾影怜二人在江南道上的事跟李忱叙述了一遍,大抵便是讲他二人如何亲密的走进一家客栈,并且只开了一间房,再然后就是模棱两可的一夜未出。木美人并没有说假话,她所得到的消息也正是如此,只不过在这有些简单的故事上,木美人润色了几分。 听完木美人所讲的话后,李忱坐在椅子上,轻轻敲打着桌面。半晌,他开口道:“出去吧。” 木美人自然是看得出来李忱的脸色有些不好的,她起身对着李忱行了一礼,然后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退了出去。可是谁料,才刚一出门,木美人就撞见了应召而来的公孙白。 木美人心里有些发虚,也不敢抬头看公孙白,只当是没看见这个人,脚下步子加快,连忙离开了御书房。公孙白扬了扬眉毛,瞧了一眼木美人的背影,也没多想,转过身便跨进了御书房的大门。 “不知皇上叫臣来,有何事?”公孙白拉过一条椅子,坐了下去。 “朕最近听了一个故事,觉得蛮有趣的。”李忱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声音平淡。 公孙白耸了耸肩:“愿闻其详。” “从前有一个猎户,名声很不好,因为他养了一条见人就咬的恶犬。因为这条恶犬,猎户所在的村子里,没有人愿意跟猎户做朋友,也自然没人愿意跟他说话。猎户是人,他很不喜欢这种孤独的生活,所以有一天趁着这条恶犬在睡觉的时候,猎户硬着心肠一刀砍下了这条恶犬的后腿,把它扔到了山里。可是猎户没有料到,这条恶犬竟然拖着残躯,从山上回到了村子里,并且将所有的村民都咬死了。” “所以煞费苦心的猎户仍然过着孤独的生活,并且还丢了自己的狗。”公孙白笑了一声。 李忱扬了扬眉毛:“若你是那名猎户,你会怎么办?” 公孙白笑了笑,开口道:“以前听过放虎归山这种故事,却从来没听谁说过放狗归山。皇上的故事还真是有趣。不过倘若臣是那个猎户的话,那一刀就不应该砍在腿上了。” “哦?”李忱扬了扬眉毛,然后轻笑了一声:“砍在头上倒是一了百了。” 公孙白道:“不然。臣以为,砍在那些村民的头上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朕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公孙白从椅子上站起来,嘴角含笑的看了一眼门外,然后扭过头对李忱道:“猎户需要打猎,就需要恶犬。倘若杀了恶犬,就算猎户还能打猎,难免也要吃力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猎户跟狗的关系,可要比猎户跟这些村民的关系近得多了。这些村民害怕狗而疏远猎户,孤立猎户,甚至不惜蛊惑猎户,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让猎户把狗杀掉。皇上难道觉得,猎户杀掉狗之后,这些村民会开开心心的跟猎户做朋友?” 李忱眯了眯眼睛:“但是朕觉得,狗应该狠心的离开,而不是回来把村民咬死。” 公孙白没有实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忱。 李忱冷冷一笑,走到公孙白的旁边,君臣二人并肩而立,只是一人朝前,一人朝后。 “你今日起就率天策府半数之人绕开边关从吐蕃备军。朕要在一个月之内,看到你天策府的大旗插在河湟的边壤上。”李忱微微的仰起头,语气微冷。 “你要拉开第二条战线?那南诏怎么办!”闻言,公孙白连忙回头,看向李忱。 “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河湟的事,对朕来说如鲠在喉,朕交给你。至于南诏的事,朕自有处断,你不必担心。”说罢,李忱也不理会公孙白的想法,负手迈步,离开了御书房。 站在原地的公孙白用力的握了握拳头,抿着嘴唇,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遵……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春节 河,是黄河。湟,是湟水。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把河西,陇右等地的精兵调走以平定战乱。但是却将河陇等地的乌合之众派去镇守潼关。结果安禄山以几万兵力强杀潼关四十万守军。紧接着吐蕃乘势攻唐。趁乱夺取了唐朝河西及湟善等地五十郡,六镇,十四军。至此,近百万的唐人沦陷吐蕃,河湟之耻顷刻爆发。 陇头已断人不行,胡骑夜入凉州城。汉家处处格斗死,一朝尽没陇西地。驱我边人胡中去,散放牛羊食禾黍。去年中国养子孙,今著毡裘学胡语。谁能更使李轻车,收取凉州属汉家? 当年唐宪宗意欲收复河湟,但是却还未来得及进军,便暴毙身亡。倘若不是李忱治国有道,在吐蕃跟突厥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恐怕大唐早已土崩瓦解。公孙白并不怕跟吐蕃打仗,但是公孙白怕的是李忱根本就没想跟吐蕃发生战争。吐蕃如今表面强横,实则已经对大唐俯首称臣,其唯一如鲠在喉的便是河湟一地。 如今边关战事急迫,突厥大军狼子野心随时都可能发动大战,钟无涯虽然治军有方,但是此时这番关头,公孙白是绝对不能离开边境的,更别说带着天策府半数之人。他想不出李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做出这种决定,但是君有命,臣不得不从。公孙白虽然心有不解,但仍是照着做了。当天下午,他便率领天策府五十人,一路赶往吐蕃……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身,便以至春节了。宫里热热闹闹的在自家院子的门前挂着大红灯笼,人来人往,无不热闹。后宫之中,是没有宴会的,有些家中有些地位的妃子,大概会趁着这个时候回家吃顿团圆饭,其余的,则大多都是在宫里熬着守岁。因为皇上在晚宴会带一名妃子去坤宁宫吃家宴,顺便带回宫里过夜。这种好事,自然是没有人愿意错过的,哪怕是对很多妃子来说,这种机会都不大,但是她们心里却都是愿意等的,也盼着皇上能一开口就挑上自己。 相比起外面的热闹,我这哑阁就安静了许多了,除了前两天公孙白离宫前给我送来了一壶马蹄酒,再没有别人来过。宫里有规矩,春节这天,是不能传房的,只有到了元日,才可去挨家挨户的串门。但是赫连琉璃跟沈流苏她们这些人的问好,我确是收到了。 “今天晚上,华太医便回宫了。赶在这春节薄月若是能够醒过来,也算是一桩喜事。”我轻轻的抚摸着薄月的眉毛,微笑着说道。 “我过会儿就去一趟御膳房,让他们做些吃的送来。今天可是个大喜事……”薛芙在我身后笑着,然后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姐姐,今天早上宫里送来了些宫女跟太监,说是来服侍姐姐的。我没同意,就都给赶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说:“赶回去就赶回去吧。这自己家里的人,还是要自己挑。等到过些日子选秀的时候,你亲自去内务府挑几个出来便是了。这种事交与别人,我是不放心的。” “好。” 薛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虽然哑阁已经是门可罗雀,但是该有的东西还是要置办全的。我听刘星说公孙白这次离宫是要去吐蕃打仗,本来他也要跟着去的,但是公孙白没同意,他便留了下来。我一向对战争感到厌恶,也没有深问,而是陪着薛芙,将哑阁重新装点了一番。硕大的大红灯笼跟上好的红色布料,每个都不差。 我剪好了福字,刘星就去贴上。虽然只剩下四个人,但是忙了一下午,我反倒是觉得有些热闹。尤其是想着傍晚华太医要来医治薄月,心里便越发的觉得开心。 一直到傍晚,身穿红色袍子的杜兴夫笑眯眯的来接我跟薛芙,说是皇上在凤巢亭有请。这就是四苑妃子都期待的时候了,李忱要带谁去坤宁宫吃饭,要带谁回宫就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揭幕了。 “老奴有一件私事,想要问问娘娘。” 到了凤巢亭,我刚一下轿,便见杜兴夫站在我身旁,恭敬的说了一句。我有些发怔,瞧着杜兴夫说:“公公有什么事直言就是了,何须这么多礼?” 杜兴夫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问我:“娘娘,老奴那干儿子小杜子……” 薛芙去见杜兴夫的事她和我提过,杜兴夫是小杜子的干爹,所以小杜子的事情确实不应该瞒着他,让他着急。 而且今日宫内还有不少关于小杜子失踪不好的传言,我虽让人惩治了几个,但仍旧难免流言蜚语,杜兴夫若不是提早知道小杜子的结局,恐怕早就上门责问了。 想着,我对杜兴夫笑了笑说:“小杜子的事已经办好了,公公放心,薛芙已经在宫外为小杜子找了一个风水极好的地方下葬,公公若是想要拜祭,随时都可以。” 杜兴夫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的情绪,随即朝我行了一礼,说:“老奴替我那干儿子谢过娘娘和薛娘娘了,只是老奴还有一事说与娘娘……” “公公还有何事?”我开口道。 “妹妹。” 我正跟杜兴夫说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转身看去,只见赫连琉璃正挽着鱼幼薇的手,一脸笑意的朝我这里走来。我扭过头对杜兴夫笑了笑,然后道:“公公……”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杜兴夫连忙走近几步,语速极快的压低声音开口道:“娘娘,最近小心倾城宫!” 说完,还不等我回话,杜兴夫便扭过身离开了。我有些发愣,一时之间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赫连琉璃跟鱼幼薇已经到了我的身边。 “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赫连琉璃拉着我的手,开口问道。 我轻笑道:“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 “那就好。”赫连琉璃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本来是打算去你宫里转转的,但是规矩在这摆着,我跟幼薇最早也只能明天去瞧瞧了。” “是啊,听说妹妹回宫了,这些日子却一直没见着。本以为要瘦了不少,现在瞧着,倒是没变了模样。”鱼幼薇咯咯的笑了两声,看着我说道。 “在外面没吃什么苦,自然就不会瘦啊。反倒是姐姐,好像瘦了些了。”我回笑了一声。 今天凤巢亭的人格外的多,四苑妃子大多都来到了这里。赫连琉璃带着我在一侧,听着亭子里杜兴夫冗长的颂词。 “听说今天华太医就回来了,薄月的病肯定是要好了。姐姐我就先恭喜你了。”赫连琉璃冲我说道。 我回礼道:“多谢姐姐。” 我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道:“怎没见到流苏?是还没来吗?” 赫连琉璃笑道:“沈妹妹回家了,估摸着要过了初三才能回来。今年这春节赶巧不巧的是沈家老祖的悼日,所以沈妹妹今儿一早便回了家了。而且这凤巢亭翻牌子这一场,本就是想来就来的,皇上并没下什么规矩。” “早知道是这样,那就让姐姐自己来了。”听赫连琉璃这么一说,薛芙在我身旁嘟囔了一句。 我轻笑道:“傻丫头,人家可都是挤破了脑袋要来,反倒是你还不愿意来。这话要让皇上听见,一准又要罚你。” 薛芙吐了吐舌头,再未多说。 “怎么姐姐的兴致好像也不是很高啊。”我扭头看向赫连琉璃,见她似也有些无精打采,只是跟我说话的时候,脸上才挂着笑容。 赫连琉璃看向我,叹气道:“往年翻牌子这一场,姐姐我都是不来的。今天是为了瞧瞧你才过来的。姐姐我是太后养大的,这春节的晚宴,就是没有皇上,我也是要到坤宁宫去吃的。你说姐姐我来这凤巢亭,能有什么兴致。” 我掩嘴笑道:“这就是姐姐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旁人都巴不得能去坤宁宫瞧上一眼,姐姐反倒是待的腻了。姐姐可要知道啊,那坤宁宫的大门可是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挤不进去的呢。” 鱼幼薇点头道:“妹妹这话说的在理。” 赫连琉璃娇笑道:“让你们这么一说,姐姐我啊还真有点兴致了。不过瞧着这些妃子在这翘首以盼的等着,还真是怪无聊的,再有兴致,看久了也要厌了。” “姐姐此话怎讲。” 赫连琉璃说:“妹妹你莫不成以为这翻牌子,站在这儿的妃子全都有戏?” 我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问道:“难道不是吗?” 鱼幼薇在一旁道:“当然不是了,这翻盘子,说起来像是人人都有机会,但是这要翻的牌子,一共就只有十块。三妃六芳仪就占其九了,余下的一块,怕也是要给受宠的美人。所以啊,这其他人更像是过来陪着看戏的,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北苑正妃,顾贵妃!”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刺耳的声音,从凤巢亭突然响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药石无医 “北苑正妃,顾贵妃!” 杜兴夫似乎是结束了他冗长的颂词,突如其来的尖叫让所有妃子都愣了起来。赫连琉璃一脸笑意的看着我,道:“恭喜了妹妹。” “恭喜恭喜。”鱼幼薇也笑着说道。 凤巢亭内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咀嚼跟消化方才从杜兴夫嘴里面说出来的那七个字。 简单而有力的七个字。 而我更一脸的不知所措,完全没有意料到,被翻了牌子的人,竟然会是我。傍晚的寒风中,虽然周围悄无声息,但是我能感受的到,来自于其他妃子的不满,跟其他妃子眼中的恼怒。我略微僵硬的回应着赫连琉璃跟鱼幼薇,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慢慢的走向亭内。 但是还未走出两步,只听得一声严肃而又深沉的声音从亭中传了出来。 “重新翻一次。” 冰冷而又低沉的嗓音就仿佛寒冬之中的冰霜一样,将我的脚冻结了起来。我本来迈出去的步子,戛然而止的停在了原地。木美人冷笑一声,朝我投来的眼神戏谑而又充满了蔑视。 “这是怎么回事?”赫连琉璃皱了皱眉。 我摇了摇头,全然不知。 “皇上为什么会让重翻一次,这不公平!”薛芙在我身旁说道。 “哎,准又是妹妹不知道怎么又惹恼了皇上。妹妹那个脾气,快人快语是好事……但是皇上却未必喜欢啊。”鱼幼薇叹了口气,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心里是不清楚的。我初回皇宫,与李忱亦是见过。我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我们关系有所缓和,加上在江南道上,公孙白对我说过的那番话,我都很清楚,李忱心里是有我的。就像是逐渐消融的冰层一样,一点一点的化开。但是如今,那逐渐消融的冰层似乎被更寒冷的风雪吹过,再一次冻结的牢不可破了。而我,却连这风雪为何吹起都不得而知。 “东苑,木芳仪!” 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我耳边,无数祝贺跟道喜的声音与我方才简直天壤之别。众人欢喜的围着木美人,而她则像是高傲的天鹅一样,仰着雪白的脖颈,在人群之中笑语嫣然。我将目光放到亭中,隔着一层轻纱,我看不清李忱的面容,只能大概的瞧见他的动作。 他坐在椅子上,身子挺的笔直。 人群散去,我深深的看向那纱帐中的人影,只觉得心犹如针扎一样的刺痛,随即,我挑了挑嘴角,对着身旁的薛芙说:“走吧,回去。” 赫连琉璃想要送送我,也被我拒绝了。我低着头,仿佛能感受到周围妃子犹如刀子一样的目光跟讥讽的话语。 “看什么看!”薛芙抬起头,冷喝了一声。 “哟,我道是谁这么大的脾气,原来是薛芳仪啊。这大冷天的,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啊。” 这时,在我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傲慢而无礼。 薛芙停下身子,扭头看去:“呵,木芳仪你不去陪着皇上,怎么还从凤巢亭出来了。难不成是我的火气烧着你的衣裳了?” “你叫本宫什么?”木美人看了薛芙一眼,冷喝了一声。虽然她被贬了,但是在这后宫之中,可还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叫她木芳仪。薛芙眼下的行为,显然是触怒了木美人。 “好了,芙儿。” 我见薛芙还想还嘴,拉了拉她的手。这种口舌之争,就算是赢了也不能怎样,更何况我现在也没有那种心情,跟木美人闲扯这些事情。薛芙见我开口了,也不还嘴,只是狠狠的刮了一眼木美人,还有扶着我向外走去。木美人在我身后冷笑一声,道:“顾贵妃,怎么走了?不留下来说说话了?” “啧啧,贵妃啊,可是怎不见跟着你的那小侍女了?听说她病了,难不成贵妃娘娘你,是准备回去伺候你那侍女去了?”她笑得格外的嘲讽,甚至有些居高临下。 听她提起薄月,我目光阴沉,停下身子,扭头看了她一眼说:“木芳仪,摆好了你的身份跟本宫说话。本宫走不走,也是你能多嘴的?” “你说什么?!”木美人瞪着眼睛,阴冷的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瞧着她:“难道本宫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她恼羞成怒的指着我,然后突然笑了一声:“好,你顾影怜的骨头硬本宫见识了。那本宫就要好好的瞧瞧了,你的骨头还能硬多久!” 说罢,木美人冷哼一声,扭过身子回了凤巢亭。 “姐姐。”薛芙拉着我的手,有些心疼。 我朝她笑了笑:“姐姐没事,走吧,我们回去。” 寒风中,亮满了红色灯笼的宫廷之中,薛芙抚着我朝着轿中走去。在我身后,凤巢亭灯火通明,似要一夜鱼龙舞,在我的世界外,狂欢而又热闹。 …… 回到哑阁,门口的大红灯笼已经被刘星给点亮了。穿着一身白甲的他恭敬的对我行了一礼,然后一脸欢喜的说:“娘娘,华太医已经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我拉着薛芙连忙进了大厅,只见一个身穿青衫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 “敢问可是华太医?”我看向他,一脸的激动。 华太医起身朝我拱了拱手,恭敬道:“参见贵妃娘娘。” “华太医不必多礼。”我扶起他,然后说道:“本宫可算是等到华太医了……对了,华太医可了解我那妹妹的病情了?” 华太医点了点头道:“臣回宫之后,听太医院的同僚说起过一些,似乎有些严重……” “太医请随我来。”我伸了伸手,引着他朝着楼上走去。薛芙刘星在身后跟着,脸上也都有些喜色。薄月的病已经有些日子了,若真是有些什么症状,那还好说。只是她一直昏迷不醒,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我推开门,让刘星搬了张椅子在薄月床边,以便华太医就诊。他坐在椅子上,拉过薄月的手,轻轻的扣在她的手腕上。我不敢多言,只是神色紧张的注视着华太医的表情。 少顷,华太医将薄月的手放下,然后站起来,撑了撑薄月的眼皮,又将手掌放在薄月脖子上探了探。 “太医……” 我一脸期盼的看向华太医,语气微颤。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华太医叹了口气,他看向我说:“娘娘……臣也无能为力啊。” “你说什么!”薛芙仿佛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疯了一样的就要向前抓住华太医的衣领。刘星见状,连忙将她拦了下来。 “娘娘的妹妹身中剧毒,这种毒……臣也解不了。”华太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中毒?你说我妹妹中了毒?” 华太医点了点头。 “倘若臣猜得没错,娘娘的妹妹所中的应该是一种叫碧落的剧毒,这种毒无色无味,且中毒症状如果不仔细查探,根本看不出来。但是此毒的毒性却异常剧烈,常人只要沾上一点,五脏六腑便会一点点的发生溃烂,直至七日之后身陨魂消。而且无药可救……请娘娘恕罪。” 听到这番话,薛芙仿佛崩溃了一般,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一旁的刘星也是满脸悲痛难以言表。 我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泪水随时随刻的都要涌出来一样。我看向在床上仿佛安睡一般的薄月,轻声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华太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着的薄月,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我嘴巴微微的发颤,低声呢喃着:“傻丫头。” 我心里是怪着自己的,倘若当初我离宫的时候,带着薄月,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倘若当初我没有耍性子离开皇宫,是不是薄月就不会出事?一时之间,千万种思绪疯狂的涌入到了我的脑海之中。我只觉得此时吃客,我整个人就像是被万箭穿心一样的痛苦。 一滴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悄然落下,随后第二滴,第三滴……潸然如雨。 “如果娘娘愿意的话,臣还可以让娘娘与娘娘的妹妹再见一面……”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华太医,轻声说了一句。 我听闻此话,连忙擦干了泪水,转过头看向他:“真的吗?” 华太医点了点头,说:“金针渡劫,只是一种回光返照的手法。臣能够让她醒过来,但是最多也只有半盏茶的时间。时间一过,娘娘的妹妹便要驾鹤西去了。” 我想了想,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看着华太医说:“好,那就有劳华太医了。” 华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一包金针,这金针要比寻常银针来的粗一些。只见华太医双手犹如穿花蝴蝶一样,金针在薄月头上的穴道不住穿插,直至最后一针,插在了薄月的脖颈之上。做完这些之后,华太医收回金针,我亲眼瞧见,方才干净的金针上面,竟然已经变成了漆黑色。 “稍等片刻,娘娘的妹妹就会醒过来了。臣先走一步,望娘娘节哀顺变。”华太医冲着我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多谢太医。刘星,你去送一下华太医。” 待到刘星跟华太医离开了房间之后,我拉起仍是在地上不住哭泣的薛芙,替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道:“不准哭了,待会儿月儿醒了,可不能让她看到这一幕,知不知道?” 薛芙咬着嘴唇,对着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时,只听得床上似乎传来了一丝动静。我跟薛芙连忙过去,只见本来安睡着的薄月,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张往日红润的小脸,此时苍白无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没了往日的神色。 “娘……娘……” 她唤我,跟往日一样的轻柔。 我拉着她冰凉的手掌,声音微颤:“姐姐在呢,在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散落的桃花 “薄月可算等到娘娘回来了。” 薄月拉着我的手,说话的声音娇柔而无力。 薛芙在一旁用手捂着嘴巴,泪如雨下。 “薄月做了一场好久好久的梦,在梦里娘娘好漂亮。”薄月朝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跟从前一样。 我只是笑着,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我不敢说话,我怕我说话的时候会哭出来,也不敢眨眼,我怕眨眼的一瞬间她就会闭上眼睛,然后再也睁不开了。 “薄月有点难受……”突然的,薄月突然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我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说:“别说话了,听姐姐的话……千万别说话了。” 我的声音带着哀求,看向薄月的眼中也满是泪水。 薄月见我哭了,干涩的眼睛里也顿时盈满了泪水。她瞧着我,慢慢的说道:“娘娘,薄月是不是要死掉了。” 我连忙摇头,看着她说:“不会,怎么会死掉,薄月不会死的。”我摸着她的头发,手指触碰在她的肌肤上。她的皮肤有些发凉,就像是冰一样的。那是我如何抚摸,都温暖不了的冰。 “其实薄月不怕死,就只是害怕会看不到娘娘了。从小到大,就只有娘娘待薄月最好,薄月……薄月是想要照顾娘娘一辈子的。”薄月拉着我的手,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微弱到了极点。我拉着她的手,不住的摇头,不肯再让她多说一句。 “薄月小的时候,想着要嫁给一个长得普通点但是要对薄月好也要会过日子的男人。后来婶婶跟薄月说,说不会有人愿意娶薄月的。薄月很伤心,但是确实啊,从小到大,没人喜欢薄月,也没人愿意陪薄月玩。一直到了宫里,遇到了娘娘……薄月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都喜欢薄月。” 薄月抬起手,替我擦了擦眼泪。 “薛姐姐、公主陛下、丽妃娘娘、沈娘娘……薄月很高兴,很高兴能够服侍娘娘,能够认识这么多的姐姐。” “柜子里,有薄月缝着的一条手帕,是闲下来的时候,学着娘娘缝的。只是薄月没有娘娘那么聪明,缝的不好看。一直想要送给娘娘,却又不敢……娘娘,你会一直记着薄月吗?”薄月看着我,那张小脸上带着暖人的笑意,就像是阳光一样的灿烂。我早已泣不成声,只是点着头,死死的拉着她的手掌。 “薄月……”薄月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她看着我说:“薄月……薄月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照顾娘娘一辈子。” “以前娘娘跟薄月说过,说一辈子差一天,差一刻,都不算一辈子。那薄月就早点等着娘娘,等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在……在服侍……娘娘。” 语落。 眼闭。 薛芙在我背后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她跪坐在地上,仿佛天塌了一般的大声哭泣着。而我,则将薄月抱在怀里,用力的抱在怀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很难过,我想要大声的哭喊出来,像是薛芙那样,放声的哭泣着。但是我哭不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就像是黏在了眼球上一样。 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简直让我永生难忘。 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在我来到大唐最无助的时候。薄月身披着万丈光芒走进我的世界,刺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这就是薄月,这就是她带给我的。我已经习惯了一个笨拙嘴拙,害羞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姑娘待在我身边了,可是这人,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 窗外的爆竹声开始响起,我仿佛能听到宫里震耳欲聋的狂欢声。但是我现在心里只有薄月,只有这个纯粹到令人心疼的傻姑娘。 一人哭、一人痛、一人亡。 这就是我在大唐的第一个的春节,这就是我哑阁第一个的春节。 …… 关于薄月的死,我并没有声张,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在哑阁挂满缟素。唯一有些变化的,就只是门口上的两个大红灯笼不见了,还有,哑阁里多了一具棺木。那是我托刘星连夜从宫外买回来的,薄月的家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让她葬在南诏。我待她就如同对待我亲生妹妹一样。而我是南诏人。 落叶归根,这是南诏的习俗。 本来怀揣着一脸喜色蹦蹦跳跳来传房的蝶儿,在知道薄月身死的消息之后,整个人仿佛傻了一样,愣在了原地。她目光里满含泪水的看着那摆在大厅中的棺材,不住的哭泣着,从小声哭泣,到放声大哭,最后直到昏厥,跟薛芙差不多的行为。就连紧随而来的赫连琉璃跟鱼幼薇也叫我节哀。 不过她们也是问候一下,并没有待得多久。当下是春节,宫廷里欢天喜地的日子,按理来说,薄月死的是不吉利的。若是照规矩办事,恐怕要被人剖开五脏拿去喂了狗,就连尸身都保不住。哑阁如今本就是门可罗雀,来传房的人自然不多。再添上薄月这档子事,就更别提来人了。 整整一夜,从薄月入殓,一直到今日正午,我一直都是跪着的。我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冷酷。因为我感觉我已经麻木了,我没有眼泪要落下来,也不觉得内心有多大的创伤。但是我就是不愿意也不想失去薄月。我在内心深处不知道骂过自己多少次了。说我是一个冷血而又无情的人。 听赫连琉璃说,昨夜李忱带着木美人去了坤宁宫吃饭,事后似乎是又去了东苑过夜。让我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我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在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假如让我来用言语来回答这件事的话,那么我能说的,恐怕就只能是一个“哦”。 一直过了正午,在我刚从薄月的棺木前起身,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是苏白。 她披着雪白的裘子,一身缟素的进到了哑阁之中。当着我的面,她在薄月的棺木上放了一支雪白色的花儿。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薄月死亡的消息的,也同样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幸好,现在薛芙不在,否则……以薛芙的脾气,悲伤之余,难免要痛骂苏白一顿。 “节哀。” 这是苏白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点了点头,本以为她要离开,却没想到她竟然坐在了我的身旁,我轻轻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困惑。她跟我说:“我是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的,于是便赶了过来。我来,不想跟你表达什么。因为当初碧玺死的时候,我的状态跟你一般无二。所以你不用怀疑我的用意。” 我看了一眼站在苏白身旁穿着绿色衣裳的姑娘。她有些羞怯跟害怕,不敢看我。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碧玺已经死了。 死的悄无声息。 “我知道是谁杀了薄月……应该说,是猜测到了。” 苏白看着我,声音淡然。 我没有接话,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水,那种湿润的感觉让我很舒服,温润的茶水灌溉了我有些干涸的嗓子。 “你离宫之后,表面上我势力是最大的,不过你也应该清楚,木如枝也不是简单的人。我听说了她让薄月跟你手下的小太监去了她的倾城宫。然后你的小太监失踪,薄月一病不起。说这件事跟木如枝没有一点关系,打死我我都不信。但是我却想不出,她为什么要杀你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侍女。” 苏白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微微一笑:“薄月这丫头,早前我见过。很乖也很听话。不过像是她这样白纸一张的人,在宫里是活不久的。若是没有你的庇护,以她的性子,就是不知道死了几次,现在最好,也只能是一个端茶送水的采女。其实我很佩服你顾影怜,你身边的人都死心塌地的帮你,骨头硬的一个个都不怕死。但你知不知道,越是这样,你就越是讨人厌恶。让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厌恶。” 苏白偏过头看向我,语气温柔。 她跟我说话,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气势汹汹,她的语气很柔和,就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说话一样。只是话中的内容难免有些激烈跟血腥。 我跟她对视了一眼。这不是我第一次跟苏白对视,但是却是我第一次跟苏白平视。 “你可以说重点。”我开口看她。 苏白微微一笑:“好,那我就说重点。” “假如木如枝没有理由这么做,那就一定是她身边的人做的。比如说从你宫里逃走的这些人,比如说,她倾城宫一些跟你有积怨的人,再比如说……像是薄月这样的侍女,我能够想到一百个人用一百种理由去杀她。但是在这一百种理由中,最让我觉得靠谱些的,就是杀鸡儆猴。杀了薄月,做给你看。而有能力做出并且可以不畏惧你权力的人,倾城宫,不多……只有四个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四个人的名字都告诉你。” 我看向苏白,面色平淡:“苏白,如果你觉得我跟木如枝一样可以当你手上的枪,那你就错了。薄月是怎么死的,我自会找到答案。不过如果你想利用我对付木如枝,我劝你还是省一省。因为你跟我之间,还有一笔账没有算。” “刘星,送惠妃娘娘离开!” 我轻喝了一声,刘星一脸肃然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苏白站起身,轻轻一笑:“顾影怜朕不愧是顾影怜。其实我是真的很欣赏你,一年啊……你就爬到一品正妃这个位置上了,我也有些好奇,你能爬的多高了。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人爬的再高,倘若身边连一个欣赏的人都没有,那也是无用。” 说罢,苏白便抬着下巴离开了哑阁。我握着手里的茶杯,抿了抿嘴唇,良久无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章 男儿两行泪 “人能走多高,不是看她的腿多长也不是看她多有力气。”苏白将几块积木垒搭在自己的面前,让它们一块一块的摞叠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塔。 绿珠站在苏白的身后,不敢吭声,就只是沉默的瞧着苏白。 “让你去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苏白偏了偏头。 绿珠恭敬道:“回娘娘,都办的妥当了。” 苏白点了点头,缓缓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微微一笑,瞧着面前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积木。苏白伸出一根手指,从中间慢慢的抽掉其中一块,顿时,本来平稳的积木顿时崩塌,散落在整张桌面上。苏白俯视着凌乱的桌子,扬起嘴角道:“顾影怜,你只能走到这里了。” …… “渴吗?” 薛芙醒过来的时候,我在她床边轻声问了一句。她的眼睛红肿的不像个样子,嘴唇也因为干涩而有些裂痕。那种憔悴的模样,就像是刚从冷宫里出来一样,叫人心疼。我叹了口气,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说:“饿吗?” 薛芙身子有些发抖,她看了我一眼,通红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扑倒我怀里,再一次的大声哭泣了起来。声音凄凉而悲戚。我拍着她的后背,脸上难免流溢出哀伤。 “姐姐……月儿……月儿……死了!”薛芙似是还不愿意承认薄月已经死去的这个结局,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她,就只能轻轻的抱着她,听她说,听她哭。直到她再一次在哭泣中睡去,我才得意拖着湿淋淋的衣裳离开。 明明是热热闹闹的元日,本来还想着待到薄月病好了之后,好好的庆祝一番。但是没想到,我也没料到。竟然会是如此结局。我甚至连给薄月布置灵堂的时间都抽不出。而此时此刻,在门外,那冲天的爆竹声就仿佛是一声声刺耳的嘲讽一样,搅的我心神不宁。 “娘娘。” 我来到大厅,刘星正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恩。这几日,谢谢你了。” 我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倒了一杯屠苏酒,然后喝了下去。!%^* “娘娘,属下并不辛苦,一切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只是薄月姑娘的事,属下现在都有些难以接受。”刘星摇了摇头,神情有些痛苦。 我放下酒杯,看了刘星一眼。 “娘娘,属下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薄月姑娘……怎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中毒呢!而且还是那种剧毒!”刘星双手抱住头,有些手足无措,就连声音之中,也饱含着悔恨。 我微微一笑:“月儿这丫头性子单纯,就像是一张白纸。这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本就不是适合她的生活,我本来想着等到再过些年,如果可能的话就带她回南诏,给她找个好人嫁了,就算不能荣华富贵,但是一生温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可惜,好像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从你来哑阁之后,月儿这丫头大概就喜欢上你了。穿着一身白袍白甲笑起来干净英俊的少年将军,相处久了,是个姑娘都会心动不已。只是月儿的性格有些自卑,她不敢开口告诉你这件事,甚至就连远远的瞧上一眼,脸都要红上半天。我不知你心中是作何想法,只是我想有些事情,我作为姐姐的,还是要交代一下。南诏离大唐路途遥远,本宫手下无人,月儿的棺木也就只能交给你了。就全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我缓缓的站起身,看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刘星,轻声道:“我去看看芙儿。” …… 在顾影怜走后,一直低着头的刘星肩膀微微的发颤,从进入天策府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没有哭过一次。这倒不是因为天策府有什么规矩。而是刘星觉得,一个大男人,有啥好哭的呢,人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刘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他就只是固执的觉得,男人就应该是很少落泪的,能像女人一样哭出来的,就不像个男人。 只是让刘星始料未及的是,多年以后,打破了他心中信仰跟底线的却是一个姑娘。 刘星坐在椅子上,抬起手掌抹了抹眼泪,然后将手伸到怀里摸索了一阵,他摸出了一块糖。长安城里一块铜板能买好些个的那种廉价糖。他记得很清楚,这是薄月第一次送他也是最后一次送他“礼物”。慌张的就像是一头中了箭的小鹿一样,薄月将一袋子糖块塞到了刘星怀里,然后连忙扭头跑了出去,刘星甚至都没能看清她的侧脸。 但是刘星是很高兴的。 因为就像是薄月喜欢他一样,他也喜欢薄月。 深入骨髓的喜欢。 在薄月死后,一直到入殓,刘星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就只是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被火焰烧灼一样的痛苦难耐,但是他却哭不出来。就仿佛是那缠绕在五脏六腑上的火焰连带着将他的眼泪都蒸发了一样。 刘星颤颤巍巍的剥开糖块上的纸,将其含在了嘴里。从眼睛里流淌出的泪水在他的脸上滚烫如火,也冰冷如刀。在目睹了薄月安详的睡态时,刘星心中还能勉强的保护住自己的心神。他想得很简单,就全当是自己最喜欢的姑娘嫁了人,再也看不见了。 这大概是刘星简单的头脑之中能想到的最靠谱的法子了。 但是当顾影怜告诉他,这个快要嫁人的姑娘一直钟情于他的时候,刘星内心里最后的那一道防线,就像是被一柄重锤凿穿了一样,支离破碎。刘星告诉过自己不能哭,但是他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从他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嘴巴里甘甜的味道久不能散去,但是刘星内心里的苦涩却没有办法被这一抹甘甜而取代。 刘星抹了抹不停流下来的眼泪,像是孩子一样的笑了一声。他是个没有耐心的人,连把一块糖从头到尾的含完都做不到。这一次也同样,只是刘星没嚼碎了那块糖,而是直接把它咽到了肚子里。 他身上仍然穿着白色的甲胄,没握枪,也没挎刀。那如同桃花一样嫣然的少女静静的躺在棺木里,没哭,也没笑。 大概就是一个心思简单的少年遇到了另外一个更加单纯的姑娘。就像是在村子里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一人负责离开,一人负责等着。尘世间的爱情大多都是拖泥带水狼狈不堪,却又难免有些苦中作乐。刘星自然是不懂这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他从进了天策府的大门,心里想着的便就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活久一点,多赚点银子,等到再也骑不上马打不了仗的时候,能回家挑个水灵灵的姑娘成亲。 刘星笑了笑,站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算不得魁梧的身子没有那么挺拔,相反还显得有些瘦弱。他红着眼睛的瞧着那精雕细琢的棺材,上面摆放着朵朵雪白色的花。刘星走过去,满含深情的抚摸着冰冷的棺木。 “我们回家。” 刘星的声音轻柔而又细腻,就像是一场波澜不惊的蒙蒙细雨。大概是怕吵到了棺木中的姑娘,他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忽然,一阵风从门外面卷了进来,吹散了棺木上的几枝花朵。 刘星冲着棺木傻笑了一声,直起身子走到哑阁的门口,他犹如往常一样,像是标枪一般的站立在哑阁的门前。不动手色的守护着身后的屋子。他在心里瞧瞧的算了下日子,还有两天,他便能抬着薄月的棺材前往南诏了。刘星想的很简单,待将薄月送到南诏之后,他就不回来了。 就待在边关,替大唐守着南诏,替娘娘守着南诏,替自己守着南诏。 恍惚间,刘星想起了刚进天策府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因为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刘星被狠狠的打了几十鞭子。直打的皮开肉绽,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从来没吃过这种毒打的少年,瞒着别人在被子里偷偷哭了一夜,哭的眼睛都肿了起来。结果因为这件事,在刘星伤好之后,就又被打了一顿鞭子。 疼的龇牙咧嘴的少年怒气冲冲的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将军,不服气的喊着:“凭什么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当时已是一头白发身为天策府最年轻上将的男人笑眯眯的对他说:“因为你哭了。” 年少轻狂的刘星被这句话气得恼了,露出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露给他看,哭着说:“怎么就不能哭了啊,这么严重的伤口,换做谁都要掉两滴眼泪的啊。” 男人没说话,只是褪下了自己的上衣。暴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上,大小纵横交错的疤痕跟一个个刺眼的伤口都像是阳光一样,烧灼的刘星不能直视。男人并没有解释给刘星什么,他轻轻的穿好衣裳,开口道:“天策府的人,不能流泪。哪怕是身上最后一滴血都流的干干净净了,也不能流泪。” 还是少年的刘星自然是不懂那些伤痕所代表的的意义,他只是张大着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在后来,有一次刘星看见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的在院子里,就连走路都不稳了。他跑过去扶住男人,却被男人狠狠地敲了两下脑袋。刘星已经记不得男人当年的醉话了,只是借着月光,瞧着男人的脸上满是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种说都说腻的话有一种烂调旧词的感觉。 刘星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刘星在扶着男人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将军你不是说我们天策府的人不能哭嘛,您怎么不还哭了?”就像是怀揣着报复心理的熊孩子一样,刘星当时的想法也简单纯粹。结果男人瞥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便重重的躺在了地上,昏睡不行。 扭过头看了一眼屋中精致的棺木,刘星微微一笑,不知是眼睛花了还是怎么了,他伸出手揉了揉。大概是突然之间想起了当年那年轻将军说的话,刘星抬头看向湛蓝无云的天空,喃喃道。 “男儿两行泪,一行为苍生,一行为美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红妆 第二天一早,我才刚刚起床不久,便看见沈流苏带着侍女在大厅里等着了。我有些惊讶,走过去问她说:“听赫连姐姐说你回了家,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沈流苏瞥了我一眼,有些不满的道:“祭祖这种事就是走个场面,多是家里这些人凑在一起排资论辈,我觉得无趣,就早些回来了……不过顾影怜,月儿过世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本宫?若不是本宫提前知道消息回了宫,真要是等月儿埋了下去,那我可是要翻脸的!” 沈流苏瞪了我一眼,瞧着样子是有些气愤。 我笑了笑,拉着她坐下说:“什么话。月儿走的时候是大喜的日子,除夕元日,你让我如何声张?本想着等到过些日子你回来了再跟你谈及此事,没想到竟是你先一步回来了,这倒是我的疏忽了。” 沈流苏叹了口气,说:“月儿这丫头虽然只是个侍女,但是本宫一向喜欢她。听闻她过世的消息,本宫在家里还哭了一场。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早知道这样,当初本宫就从你手上把这孩子要去了。多好的孩子,你瞧瞧在你手上还不到一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微微一笑,没接过话。沈流苏也并非是有心怪我,她只是心疼薄月,这点事,我还是看的清楚的。只不过沈流苏说完这句话,我倒是没什么,反倒是薛芙有些恼了,开口道:“沈芳仪,月儿的事我跟我姐姐都很难过,但是你也犯不着在这说我姐姐怎么样吧?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姐姐害了月儿?” 薛芙因为月儿的事情,已经难过了两天,这两天她不知哭晕了几次,翻来覆去的在嘴里念着月儿的名字。作为她的姐姐,我自然是心疼的。不过比起我心疼她,薛芙也许更加的心疼我。 “薛芙,你在这跟谁大呼小叫的呢!顾影怜抬举你,不代表本宫也能容着你乱吠!”沈流苏愤怒的看向薛芙,冷笑道:“别以为你成了芳仪,就可以跟本宫平起平坐了。没有教养!月儿那丫头如果不在哑阁,她会出事吗?本宫怪顾影怜?本宫认识顾影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沈流苏的性子本就高傲,别说是说她一句了,就是换成别人多看了她两眼,她都能拍案而起。若是换了往常,薛芙自然也不会跟她顶撞,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沈流苏的话无异于导火索一样,虽然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却已经点燃了薛芙心中的那股火。 “沈芳仪,我们哑阁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月儿的事自然也用不着你操心。若真是闲得无聊,沈芳仪可以出去转转,我说话向来就是这么不好听,沈芳仪你如果听不惯,那就把耳朵堵上不要听好了!”薛芙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沈流苏,语气中满含嘲讽。 “好,薛芙……你现在翅膀硬了,能耐也大了。”沈流苏冷笑一声,目光犹如刀子一样的刺向薛芙:“当初我就不应该放着顾影怜去救你,林玲珑怎么就没下个狠手呢?” “好了,都住口!” 我面如寒霜的轻喝了一声,阻止了她们两个人的继续争吵。 “你们现在是在月儿的灵柩前,不是在宫里的哪条大街上,争争吵吵的像什么样子!” “呵,你顾影怜现在是一品正妃了。本宫惹不起,连带着你瞧瞧你这宫里的人,脾气更是大得很。本宫惹不起,那本宫走总行了吧?”沈流苏冷嘲热讽的瞧了我一眼,然后嗤笑了一声。话音刚落,二话没说,便带着手底下的侍女离开了哑阁。一时之间,方才还有点气氛的大厅里,温度骤然降到了最低。!%^* 我深深的喘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而薛芙在一旁,也没有开口。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想了很久,才跟我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姐姐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再难受,也要控制好你自己。流苏不是外人,所以才会那么说话,你也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方才那样出言跟她顶撞,一点余地都不留。这以后,难不成还不见面了?”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着薛芙说道。 薛芙低着头,一言不发。 “姐姐在宫里的朋友不多,最亲的就只有你跟月儿。再然后就是赫连姐姐跟流苏她们。姐姐倒不是害怕流苏是真生了气,而是害怕你现在这种情况会得罪更多人。月儿出事了,姐姐我心里也很难过。但是再难过,我们还要活着不是吗?如果不能陪月儿一起走,那我们不是应该更好的活下去吗?” 薛芙低着头,开口道:“芙儿不怕得罪人。”(!&^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火气就上来了,我瞪着眼睛,看着薛芙道:“不怕得罪人?倘若流苏回头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你怎么办?倘若今天这事被流苏添油加醋的跟沈家人一说你怎么办?宫里面人心叵测,今天如果不是流苏,而是换了木如枝跟苏白,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你不怕吗!当初在冷宫那一幕,在皇城卫那一幕,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我眼中含着泪水,几乎是对薛芙吼着说的。 薛芙见我恼了,当即便跪在了地上道:“姐姐息怒。” 她伏在我的腿上说:“是芙儿不好,姐姐你别生气。” 我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是姐姐生气,是姐姐害怕。” “其实流苏说的没错,月儿是我害死的。没有我,月儿也不必吃这么多苦。姐姐从前就想着,不跟她们争什么,也不跟她们抢什么,但是她们何苦逼我呢?我所以的不理解,最终都变成了一件件噩梦降临到了我头上。我没有了月儿,但是想到还有你,我心里还好过一些,但是倘若连你有一天也没有了,你叫姐姐怎么办?”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薛芙的头发上,声音都在发颤。 薛芙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听我说着。 “好了,姐姐累了,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抽了一下鼻子,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坐直了身子。薛芙没说什么,只是起身轻轻的对我行了一礼,然后便退了下去。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掌抵着额头,一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迎面而来,让我难以招架。 我并非是生气薛芙出言不逊,也并非是不能理解薛芙的心情。正是我非常理解薛芙的心情,我才会越担心。皇宫不同于市井,在这深宫之中,别说一句话说错了,有时候就只是一个无心之举,一个不小心递出去的眼神,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现在哑阁本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时期,而我有偏偏四面楚歌腹背受敌。薛芙作为我身边的人,自然也要受到波及。 我已经失去薄月和小杜子了。如果在失去薛芙,我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好了。 …… 夜幕降临,本应该寂静的夜晚却因为新年而显得特别热闹。宫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一阵阵的爆竹声不绝于耳。只是相比起外面,此时的哑阁已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动静。薛芙在黑暗中,坐在梳妆台前,勾勒着妆容。铜镜里倒影出来的面容美艳而冰冷。 整整一个下午,薛芙在房间里面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傻,在心底伤心到了极点的时候,薛芙并没有颓废下去,而是在大哭了一场之后,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要报仇。 她要为薄月报仇。 按照华太医的话说,薄月是中了毒的,而且是剧毒。就仿佛是有人可以掐算着一样,让薄月死在了她跟顾影怜的面前。薄月不聪明,但是薄月不傻。明知道是毒药,她肯定是不会吞服下去的。那也就是说,薄月的死,是有人下毒。而最有机会给薄月下毒的人,就只有是哑阁的人。 薛芙跟顾影怜不一样,在整个皇宫之中,除了顾影怜跟薄月之外,她谁都不相信。就连永嘉公主都算在内。也就是说,在薛芙眼中,除了顾影怜之外,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下午的时候,薛芙抽空问了一句刘星,当初哑阁的这些人是谁最先走的,谁最后走的。刘星虽然不知道薛芙要干嘛,但是还是告诉给了薛芙…… 薛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将头发高高的盘了起来,然后将桌面上那根白玉玲珑插入了发丝之中。她换上一身干净的红色长裙,连裘子都没穿,就出了门。 因为怕惊动顾影怜,所以薛芙走的很小心。 皇宫内不住响起的爆竹声不绝于耳,薛芙穿着一身红装,面色冷然的在喧闹的宫内,悄无声息的走动着。就像是一只掠过黑暗的枭鸟。 没人知道薛芙要干嘛,也没人真的懂薛芙。如果已经死在雪夜里的薄月能够活过来的话,看到薛芙现在的这副模样,她一定会吓得瑟瑟发抖。因为她知道,每当薛芙带着白玉玲珑穿着红装仔细的打扮起自己的时候,就是薛芙要杀人的时候。不管是顾影怜也罢,还是苏白也好,又或者是沈流苏。 她们都想不通,为什么当初那个连说话都唯唯诺诺的女子,会突然见变得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但是薛芙自己知道,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因为林玲珑的欺压,也不是因为别人的白眼,更不是因为家庭的变故。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源于薛芙一个小小的愿望。 同样是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薛芙在宫路上下定了决心许下的愿望。 她想要保护薄月,保护顾影怜。 仅此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无长生 青羽端着水盆,将满满的一盆水倒进了缸中。然后又仔细的擦拭了一遍桌子,并将洗好的衣服挂好。 做完这些,青羽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擦了擦汗水。 从哑阁出来的这些日子,她在倾城宫,是最低层的宫女,许诺过她金银珠宝锦衣玉食的木美人,只是留下了她的一条命。而青羽,在这些日子里,也遭遇到了不少的欺凌跟辱骂。吃里扒外、猪狗不如等等不堪入耳的词语,青羽已经听得习惯了,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能活着,哪怕是苟活,也可以了。 青羽从来觉得自己可怜,又或者是多么没用。她觉得自己有今天这一幕完全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怕死、怕骂……与其说自己性子淡泊,其实青羽自己也很清楚,那都是借口。自己只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在回到倾城宫之后,木美人赏赐给了青羽一间屋子,简单而又简陋到了极点的屋子。四苑百妃,比起她们手下的贴身侍女,青羽大概是过得最惨的那个了。没人管,没人要,每天端茶倒水唯唯诺诺,却还是要受人唾弃受尽白眼。青羽永远都忘不了木美人见她时,那不屑而又讽刺的表情。 同样的,青羽也忘不了,当薄月喝下自己下过了毒的茶水,还扭头看着自己微笑的神情。 就像是一柄尖刀一样。 青羽有些害怕了。她很讨厌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有很多天的梦里,她都能梦见薄月那张带着微笑的面容,还能梦见小杜子被残忍杀害的场景。想到这些,青羽的心就很乱。她迫切而又焦躁的想要摆脱这种感觉,但是她发现自己就仿佛是受到了诅咒一样,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摆脱不了这种阴影。 门外的爆竹声响起,震耳欲聋的动静将青羽心里的平静炸的支离破碎。她抬起有些疲倦的脸,看向窗外。曾几何时,青羽也向往过这种生活,但是从她入宫之后,这种生活却是她触手不能及的梦想。她曾经最接近这种生活的时候,不是在施美人的身边,不是在倾城宫,而是在哑阁。 想到这,青羽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一声。 那种生活,是她亲手打破的。 听了一会儿门外的爆竹声,青羽将手放在裤子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从柜子的食盒里,端出来一盘有些凉了的菜,还有一壶茶水。茶水是用茶渣泡的,淡的已经没了什么味道。菜是中午剩下的,不过还好,并不难吃。一顿普通到了极点的饭菜,甚至在宫里称得上是寒酸的饭菜。 这就是青羽的春节。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苦的,都是过日子,有好有坏罢了。青羽笑了笑,拿出杯子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茶,还没等青羽喝下,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房门被人推开了。青羽连忙站起来向外看去。 “谁?” “是我。” 一身红装犹如绽放的蔷薇花一样的薛芙从门外走了进来,青羽愣了愣,连忙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奴婢参见薛芳仪。” “起来吧,不必这么多礼。”薛芙摆了摆手,让青羽从地上站了起来。 青羽站起来之后,显得有些局促。从来没有人进到过她这间屋子里,虽然青羽觉得自己已经将这间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了,但是在薛芙进来的这一刻,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甚至是有点害怕。她有些慌乱的搓了搓自己的手掌,低着头站在薛芙的旁边,连话都不敢说。 就像是自己的衣服被剥光了一样,青羽突然觉得很羞怯,尤其是当她看到桌子上那盘不像样子的饭菜时,那种羞耻感就越发的强盛了起来,怎么也难以磨灭。 “看样子,过得不是很好。”薛芙打量了房子一圈,看了青羽一眼。 青羽嗯了一声。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就只能低着头说了一声她觉得还算妥帖的嗯。 “本以为离开了哑阁,你在倾城宫应该能过得好一点。不过看来木如枝并不怎么大方。”薛芙笑了一声,坐在了一张简陋的椅子上。 “后不后悔?” 她看了一眼青羽,问道。 青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薛芙,摇了摇头。 “不后悔就是好事。”薛芙点了点头。 “姐姐不在哑阁的时候,我跟她提了几次你。虽然当初你来哑阁,目的是不好的。不过我很欣赏你,也很看好你。只是可惜,等我回宫的时候,你已不再哑阁了……你别紧张,我今天来不是来兴师问罪也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只是晚上觉得无聊,想来找你聊聊天。” 青羽点了点头,仍是不敢放肆。 “奴婢遵命。” “月儿死了,你知道吗?” 薛芙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到这一句话,青羽浑身一颤,她看了薛芙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明显,却又不敢说。她迟疑了很久,然后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 “被人下了毒,好在死的时候还算安详。我听刘星说,你是最后离开哑阁的,所以就来问问你,你可知道,薄月最后一面,见得是谁?”薛芙盯着青羽,声音冷淡而平和。那声音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满不在乎的样子。丝毫……丝毫不像是想要询问犯人的口气。 不过这平淡的话语,在青羽的耳朵里却又如惊雷一样。青羽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很明白,薛芙既然坐在了这里,就绝对不是来找她叙旧这么简单。而且这话既然已经问出来了,那么青羽也明白,自己……是藏不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仿佛把胸腔里所有的废气都吐出来了一样。 她看了薛芙一眼,面色平和的坐在了薛芙的旁边。 “娘娘喝茶吗?”青羽试探的倒了一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薛芙面前。 薛芙笑了笑,摇了摇头。 青羽自嘲一声:“也是,娘娘毕竟是那么尊贵的人。奴婢这茶……实在是上不了什么台面。” 薛芙一言未发,饶有兴趣的看着青羽,想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青羽轻笑了一声,双手抚在椅子上,然后抬起头,轻声道:“从刚才娘娘进来的那一刻,奴婢就知道,奴婢大概是活不过今晚的。虽然奴婢不知道娘娘是猜到的还是找到了什么证据。薄月的毒,确实是奴婢下的。” 薛芙闭上眼睛,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她在克制着自己,提醒着自己不要冲动。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薛芙问。 青羽笑道:“娘娘猜不出来吗?” 薛芙没说话,算是回应了青羽。她轻轻的把桌子上的茶杯推到自己面前,然后开口道:“生老病死,人无长生。月儿的死我很难过,姐姐也很难过。我想不透,你在哑阁的日子里,我们没有人为难过你,甚至月儿还对你以姐妹相称,你到底为什么要害她?” 薛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青羽看着薛芙道:“娘娘,你知道小杜子是怎么死的吗?” 薛芙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此时提起小杜子。 “小杜子被人毒打了整整半个时辰,十根手指都被切了下去。就连小腹,都被钻出了几个洞。等到我过去的时候,他被人剁碎了喂了狗,就只有脑袋留了下来。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我简直被吓傻了。娘娘,青羽想问一句,若是换了娘娘,娘娘害不害怕?”青羽看向薛芙。 薛芙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就被恐吓的答应给月儿下毒?” 青羽低下头,轻声道:“奴婢从小,胆子就很小。同样的,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奴婢进宫也就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活的久一些,哪怕苦一点都没关系。那天我跪在地上,华妃娘娘捻起一个小杜子的手指扔到我面前。她跟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把我也剁碎了喂狗。奴婢很怕死,但是也不像让薄月死。只是如果薄月不死,奴婢就会死!娘娘,你告诉奴婢,奴婢应该怎么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青羽,是为了自己的命。 薛芙知道青羽的选择,其实不能算错了。她背叛了哑阁,却忠诚了自己。只是尽管如此,薛芙还是不能放过她。薛芙一句话也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放在了桌子上。匕首很普通,看起来就像是最简单的裁剪工具一样。 “插进喉咙里,两息之间便会没命,比起月儿受的苦,不痛。” 薛芙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青羽活着。在她眼里,她甚至觉得这种死法已经足够温柔了。整整七天,想起薄月在哑阁里这七天所受的苦,薛芙心中的怒火都难免的要涌上来。她目光森然的看向青羽,冷声道:“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你!” 青羽的眼中没什么波动,不是每个人都有什么凄惨的过去跟难以启齿的故事。青羽很明白,她就只是贪生怕死罢了,只不过最后还是死了。青羽没什么怨言,她看着桌子上面的匕首,微微的笑了一声。她看向薛芙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死了以后,希望娘娘可以帮我收拾。奴婢不想死在这。” “为什么?” “因为奴婢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你为什么还要来?”薛芙嗤笑一声。 青羽凄然一笑,带着疑问的看向薛芙:“奴婢有机会选择吗?” “从一开始,奴婢就没有选择。帮助施娘娘去加害贵妃娘娘也好,还是帮助华妃娘娘加害薄月也好。奴婢从来都没得选。如果能选,哪怕只能选一次。奴婢都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娘娘的。只是希望娘娘可以替奴婢收次尸……” 青羽说完话,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跟薛芙叩了一个头。 薛芙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青羽站起身,看了薛芙一眼,她缓缓的拿起桌子上面的匕首,缓慢而沉稳。没有遗言,也没有其他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手动,血涌。 青羽眼神涣散,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鲜血溅没溅到薛芙的身上,只当她站起身时,身上的红装仿佛又妖艳了几分。薛芙扫了一眼青羽的尸体,面无表情的端起桌上的那被凉茶,一饮而尽。随后干净利落的转身,嘴唇轻动。 “生老病死,人无长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自尽 青羽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就像是漫山遍野的鲜花之中,有一株杂草悄然枯萎了一般,没有一个人会为她哭泣,也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死活。四苑之中,也不会有一个妃子会因为死了一个侍女而扼腕叹息。只是青羽的死相,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诡异了。 用匕首插进自己的喉咙里。 自杀? 木美人看着盖在白布下面的尸体,眯了眯眼睛。她自然是瞧不上青羽的,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女人,但是有人却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了她倾城宫的人。这是让木美人不满跟不能接受的。 “娘娘,这……就是自尽吧。”展轻柔在木美人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木美人嗤笑了一声,道:“自尽?展轻柔。如果换成了你自尽,你会选择找根房梁,还是拿把匕首捅了自己的喉咙?这青羽贪生怕死的模样,你又不是没见过。以她的胆量,别说是拿刀了,她就是能不能狠心给自己下一杯毒酒,都有待商榷。这种人啊,你想她死,比想她活着还要难。” “娘娘说的是。” 展轻柔低了低头,不再多言。 “而且你看看那匕首。”木美人挥了挥手,一个宫女手里托着盘子,走到了木美人的身边,那盘子上面正摆放着青羽自尽用的那把匕首。 “这是……”展轻柔一看那匕首,顿时吓得叫了一声。 木美人道:“这是苏白的匕首。本宫虽然不知道这苏白到底跟这个小贱人有什么仇怨。不过很明显,她不是自杀的。既然不是自杀,那也就是说,有人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杀了本宫的人……混账!”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将那端着盘子的侍女吓了一跳。 “娘娘,我倒觉得……可能是有人要嫁祸给南苑。”展轻柔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嫁祸?” 木美人瞥了展轻柔一眼,冷声道:“展轻柔,你有没有脑子?嫁祸?当年皇上一共打造了三把匕首,我跟赫连琉璃还有苏白一人一把。这把匕首,可以说整个大唐就只有苏白一个人有。嫁祸?这种东西,也是别人可以轻易拿到的?” “娘娘息怒。” 展轻柔开口道。 木美人没有理会展轻柔,而是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道:“一个小小的侍女,死了就死了。她苏白想要干什么我不清楚,不过她既然想要玩,好啊,那本宫就好好的陪你玩。” 展轻柔见木美人这般说了,连忙道:“不知道娘娘打算……怎么玩?” 木美人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挥了挥衣袖:“她苏白不过是仗着有苏家的庇佑,如今苏家倒了,她苏白在本宫眼里还算什么?只不过她这一品正妃的头衔,本宫看的是越发的不舒服的。所以……”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扭过头看向展轻柔:“当年的事,本宫要再做一次。” 听到这句话,展轻柔整个人顿时吓呆了一般,她连忙向后退了两步,一脸骇然的看着木美人道:“娘娘三思啊!” “怎么,你怕了?”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看着展轻柔。 展轻柔擦了擦额头,摇头道:“没……没有……” 木美人冷哼了一声,道:“废物,不过是一个苏白,就让你怕成这幅德行。怎么,这些年,位置坐得稳了,忘了当年你做的事情了!” 展轻柔不敢言语,只是弓着腰,听着木美人的训话。 “过些日子皇上要开始选秀新的妃子,这些新人无疑就是我倾城宫新的主力。在这之前,就要给苏白下个绊子。现在四苑之中,赫连琉璃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不足为虑,而顾影怜如今虽是正妃,却形同废物,更是不值一提。只要本宫扳倒了苏白,这后宫之中,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木美人扬起嘴唇,微微的笑了一下。她眯着眼睛看向门外,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样。她摆了摆手道:“抬下去,别放在这惹本宫碍眼了。” “是。” 几个小太监对着木美人行了一礼,抬着青羽的尸体退了下去。 “娘娘,以妹妹之见,就算是真要对付她南苑……我们,我们也不必冒这么大的险啊。当年的事,能成功也只是一个意外。如果再来一次,真若是有什么偏差。妹妹我怕娘娘你要受到牵连啊……”展轻柔走到木美人的身旁,语重心长的说道。她看着木美人,眼神极其真挚。当年那件事情,只有她还有木美人直接参与了进去。其对展轻柔的影响,可以说是旁人所无法想象的。用展轻柔的话说。 那件事,就是噩梦。 木美人蹙了蹙眉,听展轻柔这么一说,她也迟疑了一下。木美人不是傻子,虽然她的头脑没有苏白还有赫连琉璃那么灵光。但是能走到今天,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木美人凭借的可不仅仅是她家里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当年那件事,才是木美人能够上位的最主要的原因。 “你怕死吗?”良久,木美人突然说了一句。 展轻柔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木美人冷笑一声,看着展轻柔:“盗跖的后代,还怕死?” 《庄子》有云:“柳下季之弟,名曰盗跖。盗跖从卒数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孔子往见盗跖,盗跖乃方休卒太山之阳,脍人肝而餔之。 盗跖原名展雄,是展轻柔的祖先。盗跖这个人可以说是无恶不作,虽然打着盗亦有道的旗号,又与孔子为友,但是却依然不能改变他残忍的一面。而展轻柔这个人,也极好的继承了盗跖残忍狠毒的这一性格,除了吃人肉食人肝之外,恐怕盗跖能做出来的事情,展轻柔也能做得出来。 展轻柔咽了口口水,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木美人说:“这么多年来,本宫不得不承认,本宫跟苏白之间,完胜之局屈指可数。倘若不是依仗着木家,恐怕本宫现在早成了苏白的手下败将。但是……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恐怕苏白现在就已经是皇后了!就那么一次,苏白十年了,都没能缓过神来。如果再来一次,展轻柔……你说本宫,能不能彻底的把她踩在脚下?” 木美人攥了攥拳头。当年进宫之时,虽然有着木家作为依凭,但是因为苏白是从李忱还未掌政以前就不离不弃的跟着李忱,所以木美人几乎是处处被打压。而就在苏白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木美人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件事可以说是木美人赌上了全部身家。 如果输了,就连木家都会一起遭殃,但是赢了,苏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结果那一次,木美人赢了,而苏白却因为这件事元气大伤,直到现都没能恢复过来。但是苏白毕竟是有些本事的,靠着自己的智慧,苏白又一步步的爬了回来。而也正是因为苏白又一次的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前廷越来越急迫的压制感跟后宫的明争暗斗,都让木美人产生了一种惶恐的心理。这种心理在顾影怜来到之后,更是达到了最大。虽然木美人表面上看起来满不在乎胸有成竹。但是木美人心里却比谁都急。有着木家的关系在,木美人很清楚,皇后马上就要开始进行召选了。而在这个紧要关头,自己却被苏白狠狠地压制着。 这对木美人来说,简直如同噩梦一样。 所以木美人……就又想到了当年的那件事。 “娘娘,那……”展轻柔舔了舔嘴唇,她看向木美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木美人瞥了她一眼,道:“你放心,这件事成了,本宫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只不过当年的意外,本宫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你应当知道后果……如果出了意外,本宫绝对不会帮你!” 展轻柔点了点头,在木美人手底下办事,有功自然有赏,但是有过,那就是无命。不过所谓荣耀剑下取,权势乱中求。展轻柔很明白,想要得到的越多,付出的就也要越多。只不过一想起当年的事,她现在仍然有点后怕。以她的头脑跟手腕,就算不依附于木美人,也早就能够在后宫竖起一杆大旗。 但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展轻柔被迫的,不得不依附于木美人。因为如果没有木美人的庇护,恐怕她只要刚刚跨出倾城宫一步,苏白就会将她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你把这匕首送给苏白,然后给顾影怜带一封口信……”木美人想了想,然后在展轻柔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展轻柔点了点头,听得很清楚。 “做完这些,那就开始吧。前廷我木家一向只手遮天,当年她苏白有苏家罩着,也不过是才堪堪保全性命。这一次,呵呵……” 木美人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大笑了两声。 “这一次,娘娘保管叫她苏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届时娘娘自可高枕无忧,那皇后的位置,也是唾手可得了。”展轻柔躬着身子,微微一笑,接过木美人的话,开口说道。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伸开手掌,又紧紧的握了起来:“唾手……可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心绪 大年初三。 新年的欢愉渐渐退去,已经很少能瞧见有人在宫里放爆竹了。似乎是着了凉,又或者是被风吹着了。刚从床上醒来,我便觉得头有些疼痛。 少了薄月跟宫中侍女的服侍,在哑阁,做什么,都难免要亲力亲为,就连膳食也只能亲自去御膳房去取来。我穿好衣裳,梳洗了一番,离开房间,便看见薛芙正坐在椅子上调弄着什么。 我走过去,轻声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薛芙扭头看了我一眼,开口道:“姐姐有过午不食的习惯,若是这白天没吃得好了,下午就很难捱了。所以今天早些起来就去御膳房那拿了些米,学着月儿的手法给姐姐煮了一些粥。” “来,姐姐尝尝。” 薛芙笑了笑,舀了一份粥,放到我面前。 “有心了。”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端起碗吹了吹,小心翼翼的浅尝了一口,不由道:“很好喝,没想到芙儿你会煮粥,而且还煮的这么好。” 薛芙道:“以前还未认识姐姐的时候,这大多时候的膳食,都是芙儿自己做的。只是有些时候没做,害怕做不好了。” “已经很好了。” 我微笑道。 薛芙没回我的话,而是笑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她端起碗,浅浅的尝了一口,然后轻声道:“姐姐,昨天晚上……我去了东苑,倾城宫。” “嗯?”我抬头看她一眼。 “月儿的事,总需要一个交代。我去倾城宫见了青羽,她承认了,是她下的毒。”薛芙夹了根青菜放进碗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放下碗,看向她:“你把她杀了?”!%^* 薛芙摇了摇头说:“没有,她是自杀。她临时之前告诉我,是木如枝让她下的毒,而且……” “我听了青羽的话,她说小杜子死前受了很多痛苦,尸首没留下来。妹妹并没有出手杀她,所以姐姐放心。只不过这件事我想不能到此为止……” 薛芙说话的样子有些漫不经心,就仿佛她跟本就不在意这件事一样。她喝着碗里的白粥,也夹着盘中的青菜。云淡风轻之间,我却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恨意跟一抹凝重的血腥味。我放下筷子,沉重的喘了一口气。 “何故逼我。” 我闭上眼睛,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刺痛。(!&^ 从我进宫开始,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木美人抢什么,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她苏白抢什么。我就只是想简简单单的在宫里活着,弄清楚当年的真相。至于这皇后是谁当,我根本毫不关心。不管是她木美人还是苏白,我都全不在乎。只是可惜了……我的退让似乎没有让她们引起好感,反而让她们更为变本加厉的处处为难与我,处处陷害与我。而我被动的反抗,在她们眼里也不是理所应当的。而是一个要挑战权威的贱人所做的大逆不道的事!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的一言一行就可以敲定我的生死?凭什么凭她们的喜好可以断定我身边人的生死? “姐姐,就算是你再对权势无争,也应该知道。在这宫里,无权等同于无命啊。如果姐姐你在这样下去,恐怕月儿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啊!”薛芙看向我,一字一句的劝说着。 “倘若姐姐无才无德,那便也罢了。真争不过抢不过,芙儿也不会开口说这番话。但是姐姐并非是无才无德之人啊,相反姐姐如果只要愿意,这后宫四苑,难道姐姐就没有的一席之地吗?” “够了。” 我开口轻喝了一声,将薛芙的话打断。薛芙并没有对我有什么不满,她抿了抿嘴唇,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睁着眼睛看我,眼睛里仿佛有光一般。 “月儿和小杜子的事,我一定会跟木如枝讨一个说话。不过这件事你不许外传,除了你我之外,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姐姐本意是真的不愿跟她们争抢些什么。但是她们一次又一次的逼我,一次又一次的让我难堪。以前父王跟我说,他说退一步如果不能海阔天空,那就多退几步。忍一时如果不能风平浪静,那就再忍几分。但是凡事要有底线,现在木如枝,就已经触到了我的底线了……” 我轻轻的捏了捏拳头,眼中含怒。 “姐姐,你早该如此了。” 薛芙一脸欣慰的抚上我的手掌,轻声笑道。 我微微一怔,看向她。 “旁人不知道,但是姐姐对皇上的爱意,芙儿心中是清楚的。而皇上对姐姐,明显也是宠着的。只是姐姐的性格太过于执拗,不听人说,也不听人劝。再加上不争权斗势,自然在其他妃子之中就落了下乘。但是如今姐姐已经不是当初进宫时的芳仪了,您现在是贵妃,是皇上特立的一品正妃……那个位置,在芙儿眼中,理应是姐姐你去坐的。” 薛芙微笑着抚着我的手掌,瞧着我道:“我知道姐姐向往自由,但是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而那个位置,她能满足姐姐的希望。” “也不知什么时候,连你都变的这么能说会道了。” 我笑了笑,摇头说道。 薛芙:“只是有感而发,哪里算什么能说会道。姐姐又笑话我了。” 我掩嘴一笑,对她道:“行了,也不跟你贫了。姐姐要出去一趟,等会儿再回来。” 说着,我便要起身向外走去。 “不在屋里好生待着,这又要去哪?” 才一转身,只见一道挺拔的金色身影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抬头去瞧,当下便弯下了腰,与身后的薛芙一同行礼。 “妾参见皇上。” “免礼。”李忱挥了挥衣袖,坐在了椅子上。他瞧着桌上的白粥,也不知是食欲来了还是怎么,拿起旁边的一个银碗,兀自盛了一碗。 “皇上来怎没见人通报,妾有失远迎,请皇上见谅。”我对着李忱轻声说了一句。 我看着他,他跟平常一样,身子挺的笔直,一身龙袍精致而又尊贵。 “才下了早朝,就直接过来了。听说你宫里那叫薄月的丫鬟过了世,朕便来瞧瞧,明日出殡?”李忱喝了一口白粥,轻声问了一句。 我对着李忱行了一礼:“薄月与妾情同姐妹。所以妾想着明日出殡,便让刘星带着棺材送到南诏,还望皇上批准。” 李忱也没说同意与否,他招了招手,冲我道:“来,吃饭。” 我跟薛芙对视了一眼,然后坐在了李忱的旁边。而薛芙则不着痕迹的退了下去。她本就对李忱心有芥蒂,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从前为了薛勇还能迎合几句,眼下的话,若非是李忱主动找她,恐怕她就是在宫里看见,都恨不得绕路而走。只不过李忱似是也无所谓,从来没有难为过薛芙。 “不知这白粥是谁做的,朕喝着,要比御膳房那名字绕口的白粥好喝得多。”李忱扬了扬唇角,轻声道。 我说:“回皇上,是妾的妹妹薛芳仪做的。” 李忱闻言笑了一声,摇头道:“顾影怜啊顾影怜,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微微发愣,看向李忱道:“不知皇上何出此言?” 李忱笑着看了一眼我,然后将双手搭在桌子上:“寻常朕若是问这种问题,那些妃子都恨不得说连米都是自己种的。只有你顾影怜,反倒是把事情都推出去。也不知道你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而为。” 他的眼睛在大厅中央的棺材上扫了一眼:“朕知道你跟薄月情同姐妹。但是宫里放着一具棺材,这事传出去,对你的声誉不好。就算朕无所谓,那些谏言折子堆到御书房,也够烦心的了。送到南诏也好,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薄月那丫头是个孤儿,能得你这样的姐姐,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多谢皇上。” 听得李忱这么说,我便知道他同意了。说是不高兴是假的,但是在他面前,还是要收敛些的。 李忱将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将筷子放到了一边:“就不想问问,那日朕为什么要重新翻你的牌子?”李忱看了我一眼,他说的,自然是指除夕那日,在凤巢亭发生的事。 我微微一笑,淡淡道:“皇上这么做,自然有皇上您的道理。妾不想问,也害怕知道的答案会扰了妾的心。” “倒是耿直。” 李忱并没有回答我当日为什么重新翻了我的牌子,他扭过头仔细的看了我一眼,从上至下的打量着。随后,伸出手轻轻的抓住了我的手掌。我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的攥在手里。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大概是有些害羞,我觉得脸都是通红的燥热。我低着头,瞧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手,怎么会这么凉。 “恨朕吗。” 他开口问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如潭水的黑色眸子。我垂下眼一笑,反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李忱没有解释,而是看着我继续道:“过些日子宫里要举行新一批的选秀,四苑诸妃都要挑一些瞧着顺眼的妃子回来。你作为正妃之一,北苑自然是由你统筹。朕既然亲自跟你说了,那么这件事就必然不是什么小事。所以你万要在心里记着,可别忘了……” “妾遵旨。” “这早膳在你这里吃,还别有一番风味。对了,方才朕听你说不是有事要出去吗?”李忱站起身,看着我问道。 我点头说:“妾打算去西苑拜见一下丽妃姐姐。并没有什么大事。” 李忱说:“刚好,朕也要回宫,就顺路带你过去吧。”说罢,李忱扭过头又打量了一番哑阁,开口道:“宫里有些冷清了,过些日子我叫杜兴夫再选一批宫女跟太监过来。身为一品正妃,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怎么行?” 说罢,李忱便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我递给薛芙一个眼神,然后毕恭毕敬的跟在李忱身后。走出哑阁,只见李忱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我道:“对了,晚上可不要再去别的地方转了,朕今晚要来你这里就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琉璃 待到了西苑的时候,在赫连琉璃的殿院之中,只见她正俯着身子,采摘着院落里的花朵。跟太后一样,赫连琉璃平时喜欢的,也就是种花练字,像这样陶冶情操的事情。 我走过去,轻笑道:“姐姐。” 赫连琉璃转身,看见我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她连忙放下手下的花篮,将她递给一旁的侍女。然后说:“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我笑道:“姐姐每日都是日理万机的,妹妹哪敢来打扰。只是今天想着姐姐了,就过来了。” “走,进屋里说。”赫连琉璃拉着我进了殿中。 “昨天流苏来我这了。”赫连琉璃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说:“她说什么了?” 赫连琉璃道:“就是跟我吐了吐苦水,瞧她模样也是真生气了。不过流苏脾气就是这样,过些日子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芙儿这些日子因为月儿的事情心情不好,言语之中难免要冲撞了流苏。只盼着流苏别真的生气就好了。” 赫连琉璃笑了笑,看着我道:“对了,这么早过来,想必妹妹你也有事要跟姐姐说吧?”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姐姐可还记得上次你跟妹妹说过的话?”我看向赫连琉璃,轻声问了一句。 赫连琉璃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她掩着嘴巴,拉着我的手说:“看样子妹妹你是想通了。” 我苦笑道:“也并非是什么想通了。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难免还是要受人欺负。四苑百妃,既然皇上愿意让妹妹我坐这一品正妃,那如果坐不稳了,也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在背后笑话着。所以妹妹有次一策,也算是无奈之举。只不过妹妹实在是不知外廷诸事人络,所以还望姐姐你多加指点了。”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妹妹能想得通就好了。这宫里诸妃,与姐姐我亲密的也就那寥寥几人,既然妹妹你求到我了,那姐姐我自然是要帮的。只不过这件事不可操之过急,妹妹虽然出身尊贵家世渊源,但是在宫中却无半点分量,如今皇上正在苦思河湟战事,以我之见,还望妹妹稍安勿躁。待过了选秀之后,再做打算。” “全凭姐姐安排。” 赫连琉璃笑道:“如今宫里,虽然木如枝被贬,但是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却还是这四苑四妃。妹妹虽然在宫中时候不短了,不过这后宫跟外廷的关系,却还不曾得知吧?” 我点头道:“妹妹确不得知。” 赫连琉璃笑道:“既然妹妹不知道,那姐姐我就多说两句……好比说这木如枝,她父亲木辰是三公之一,在朝野之中话语权极重,且门下弟子如今大多是朝中有名的将领,在外廷军中是头一号的人物。也就是因为木辰的影响力,所以木如枝在后宫也是如鱼得水,别看这后宫之中表面上比的是才德心计,但是更多的,还是要看这人的后面,有没有靠山。木如枝舞姿相貌,就连姐姐我都不得不承认是天下一绝,但是她这脾气秉性跟心计城府,倘若没有木家保驾护航,恐怕都活不过一月之数。” 说到这,我跟赫连琉璃都不由的笑了一声。 “不过姐姐还是要告诉你,木如枝能够有今天的位置,可靠的不是木家人,而是苏白。”赫连琉璃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轻声笑道。 我闻言一怔,好奇道:“苏白?她们二人势若水火,苏白怎么会帮着她……” 赫连琉璃道:“妹妹这就有所不知了,当年木如枝,就是踩着苏白才坐上了今天的这个位置。不然,但凭借着她木家的势力,可远远不够。不过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具体的情况我也并不了解,但是大概就是苏白当年是有过一个孩子的,但是这个孩子却突然之间没了。想要母凭子贵的苏白自然是很难过,但是她却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不过后来事情败露,皇上龙颜大怒,根本不听苏白的解释,欺君之罪啊……如果不是苏家有些势力,恐怕现在的苏白,早就成了刀下魂了。” 我惊奇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而在苏白势颓之后,木如枝就成功的坐上了正妃的位置,皇上也对她颇为宠爱。而苏白,在那件事后,虽然还是一品正妃,但是相比起从前皇上对她的宠溺,如今的苏白,可以说已经失宠多年了。” 听完赫连琉璃的话,我叹了口气,原来苏白也是一个可怜人。失去孩子的痛苦,我曾经体会过一次,我可以肯定,那是一种难以遗忘的痛苦。不曾经历过一样的疼痛,就不会感同身受。虽然我不知道苏白以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是想必,经历过那一次的事情,苏白的心身,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妹妹心地善良,但是却也不要轻易的就对谁起了善念。苏白这些年来,虽然在木如枝的光芒下的显得黯淡无光,但是私下里她所做的错事,所害的人,却不比木如枝来的少。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妃能够得宠,又岂是波澜不惊正大光明的就能上位的。”赫连琉璃见我的神情有些不对,握了握我的手。她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长辈在提点着自己的后辈一样。 温柔而和蔼。 “苏白久坐南苑,其最初,他是依靠着他父亲的财力才得以进宫的。自皇上还未掌政之前,苏白就一直陪伴在皇上的左右。也因为如此,所以皇上也格外的宠信与她。苏白最开始是江南道上有名的富商,因为苏白的关系,才慢慢开始进入仕途。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苏白曾经救过一个书生。而就是因为这个书生,苏白才有了跟木如枝分庭抗礼的资本。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姐姐我却是清楚的很的,苏白当年救过的那个书生,不是别人,正是现如今的三公之一,刘林。” 听闻赫连琉璃的话,我眉头不由得一皱,我万没想到,苏白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也难过木美人对她恨之入骨,却一直都不能对她动手。现在想来,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隐情。 “现在妹妹知道,为何后宫妃子,跟外廷重臣有联系,是一件必要之事了吧?” 我笑道:“倒是妹妹以前心思单纯了。本以为后宫外廷,两者不能够混于一谈,但是现在看来,两者之间还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赫连琉璃点头道:“正是如此。妹妹性子单纯,以前怕是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不过好在不晚。皇上尚未立后,后宫四苑四妃各持一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妹妹你放心,姐姐一定支持你坐上那个位置的。” 我看向赫连琉璃,一时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其实有一件事,妹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赫连琉璃看着我,笑着说道。 我顿了顿,开口道:“在妹妹来大唐之前,就曾经听过姐姐你的名讳。来到宫中之后,几次见面,就更觉得姐姐是最适合皇后那个位置的。但是妹妹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会主动放弃皇后这个位置。比起势力,姐姐从小就生在宫里,与太后相依为命,甚至跟皇上青梅竹马。若论资历才德,姐姐更是万中无一的存在。妹妹很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放弃呢?” 赫连琉璃听了我的话之后,轻轻的笑了笑,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轻声问我道:“妹妹,你觉得整整二十几年,能不能看透一个人?” 我微微一愣,继而点头。二十几年,怎么会连一个人都看不透。 但是谁料,赫连琉璃却说:“但是姐姐没能看透。是啊,我跟皇上从小青梅竹马,又有太后撑腰。苏白也好,木如枝也好,谁又敢对我不敬?但是妹妹,姐姐看不透皇上……” “姐姐这是何出此言?”我有些不解的看着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笑着摇了摇头:“当局者迷,姐姐自负才智无双,对这天下人都颇为不屑,但是心里却唯独仰慕于皇上。这与权势无关,是真的仰慕。我记得……民间有诗人管这叫爱。那爱就爱了吧……只是姐姐越爱皇上,就发现越了解皇上,越了解,就变得越看不透。” “皇上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我从来不觉得他会拘泥于一个女子。但是后来我发现好像事实不是这样的,原来就是全天下最高贵的那个人,他也会爱上别人,也会放下自己。而姐姐我的话,是很轻的,我不愿做他的累赘,倒不如送他一乘欢愉。以免等到很久以后,化成了一捧黄土,都不会有人记着我。” 赫连琉璃笑得很干净,正如她名字一样。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天下太平 从赫连琉璃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刚准备歇下,却忽然想起李忱说晚上要过来。于是我让薛芙帮我烧上了水,梳洗过后,便披着裘子在门口等着他。没过多久,在傍晚之中,我瞧着他穿着一身龙服,自轿中下来,一头白发随风而动。他走过来,看见我站在门口微微一怔,然后不待我说话,便走了过来,将我拉了进去:“外面这么冷,还站着干嘛。” “怕是错过了皇上,所以妾一直在这里等着。” 我笑了笑,看着他的背影。 “怎也学得油嘴滑舌了?”他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扫视了我一番,开口道:“知道见我,也不好生打扮一番,换件衣服有什么难的?难不成是你哑阁连一套换洗衣服都没有了?” 听他言语,我不由得笑了一声,看着他道:“那皇上是嫌弃我这蒲柳之姿了?” 李忱闻言大笑:“早就嫌弃了。” 进屋坐下之后,我给李忱倒了一杯茶。因为我不是很喜欢喝酒,所以倒也没准备。 李忱皱了皱眉,开口道:“应该要找个丫鬟了。这端茶倒水的活儿都要亲自来做,若是让母后知道,恐怕又要与我说教了。” 我微笑道:“与薄月待得久了,别的丫鬟就瞧不上了。有些事自己坐起来反而还觉得得心应手。若是太后真的询问起来,妾自然会帮着皇上说话的。” “前些日子从箱子里找到这茶叶,是当时从南诏带过来的。大唐应该是喝不到的。皇上来尝尝看。”我将李忱杯中的茶水倒掉,有给他倒了一杯新茶。茶水落在杯中,不多时,整间屋子都升起一股浓郁的茶香。只不过南诏的茶味道有些古怪,不比寻常茶水芬芳,也不知李忱能不能喝得习惯。 李忱笑道:“以前朕在南诏曾经见识过一种女儿红,说是这种茶必须要处子用嘴巴去摘,不能用手碰,不能被老少男子碰,不然一碰便枯。而且就连盛放的器皿都只能是上好的玉石,不然的话,茶的味道就会变质。当时朕就很好奇这种茶叶,想要品茗一番,却无奈不是季节,就只好作罢了。” 我闻言笑道:“没想到皇上还知道女儿红。那茶在南诏也极为少见。恐怕如今只有一两株母树了。我来大唐之时曾经带了一小罐过来。只是放在箱子里一时疏忽忘记了它的存在。这些日子突然想起,这才拿过来给皇上品尝一番。” 李忱闻言,突然笑道:“这茶是你亲自采的?” 我闻言微微一怔,继而俏脸一红道:“皇上怎么这般不正经。” 李忱大笑了几声,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然后道:“茶中有寒梅香味,但是细细品尝却又有苦涩之意。好茶,好茶……以前总听说这女儿红如何如何好,如今一尝,名不虚传。”!%^* 我轻笑道:“只是稀少而已,比之大唐的贡茶,也算不得什么极品。倒是皇上你捧杀妾了。” 李忱微微一笑,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这些日子,可还好?” 我低下头,轻声道:“这些日子,妾如何……皇上不都看在眼里了吗?” 李忱轻声说:“看在眼里,但却偶尔也看不清楚。所以想听听看,你到底过得好不好。朕最近过于忙碌,心也焦躁不安,难免……难免疏忽了你。” 我闻言微微一笑,开口道:“只要皇上闲下来的时候能想起妾,妾就已经很欢喜了。”(!&^ 李忱没有言语,轻轻的将手掌抚上了我的面颊,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肌肤,轻轻上扬,抚动着我鬓角的碎发,那只冰冷的手,就仿佛没有温度一样,但是我的皮肤,却滚烫的如同火焰。他看着我的眼睛,开口道:“前些日子,算是朕不好了。只不过朕也并非是真的要刁难与你,你要明白。” “皇上自有皇上的难处,皇上也自有皇上的处断。无论怎样,妾都不会责怪皇上。” 李忱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以前都不觉得你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怎么出了一次宫,再回来似乎是换了个舌头一样。来张开嘴让朕瞧瞧,到底这舌头,还是不是顾影怜的舌头了。” 说着,他便捏着我的下巴。我脸色一红,心中羞愧难耐,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睁开眼睛看着李忱道:“皇上怎这般赖皮!” 李忱扬了扬眉毛,笑道:“哦?朕想看看朕妃子的舌头,怎还叫做耍赖了?”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是脸羞怯的涨红。支支吾吾的从嘴里说了声不行。 他笑意更浓,看着我道:“如何不行?” 我咬了咬嘴唇,想要向后闪躲,却突然被他一把揽住腰肢,抓到了怀里。我顿时慌乱起来,想要起身躲开,却被他死死的摁着,他看着我的眼睛,柔声道:“你怕什么?” 他的衣襟间有好闻的龙涎香,夹杂着皂角的清淡味道,就像是一朵飘在天上的云,清澈而又干净。他的眼睛里充斥着光亮,像是太阳一样,我微微的扭过头,想要避开他,却突然发觉他放在腰间的手,有些不安分了起来。我瞪了他一眼,想要去捉他的手掌,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拦了下来。他扬了扬眉毛,犹如潭水一样的深邃的眸子里有着狡黠的光:“怎么,几日不见还有些害羞了?” “哪有……”我咬了咬嘴唇,低着头。 “知道害羞也是好事,如果总像是以前那么任性,反倒是让朕觉得头疼。不过这害羞,似乎也要分些时候,你说是不是。”李忱突然凑近他的面容,滚烫的鼻息仿佛火焰一样在我的皮肤上烧灼着…… 我紧紧的闭上眼睛,不敢乱动,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忱轻笑了一声,瞧着我道:“现在倒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了?”他轻轻的抬起手掌,摸了摸我的额头:“以前朕觉得这女子头上装点着额妆,未免有些难看,但是你这莲花印,却莫名的漂亮。也不知是真漂亮,还是朕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动人了。” 听他这一说,我突然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我睁开眼睛,看着李忱。 大概是被我看的有些慌了,李忱正了正神色道:“看朕干什么?” “觉得好看,自是要多看两眼的。”我盯着李忱,笑眯眯的说道。 李忱嗤笑了一声,将我放开,头微微偏到一侧:“朕的英容还需要你说?” 我微微一笑,站在他旁边,从侧面看着他的容颜。不得不说,李忱是真的很英俊。他的身子永远都挺得笔直,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露在龙服外面的手掌白皙修长,仿佛妙龄女子的纤手一般。他英挺的剑眉跟深邃的眸子,也无不为他的英俊添了几分。大概是往常真的没有细细看过他的容貌,这一次瞧见了,倒觉得是真的好看。 “还没看够?”李忱扬了扬眉毛。 我脸色一红,低着头,不言不语。 “这桃花谢了。”李忱忽然看向不远处柜子上的瓶子,那瓶子里从前是装着李忱送来的桃花枝,只是没过多久,那桃花枝便全都枯萎了。薄月有一次问我要不要丢掉,我想着就全当是留着做个念想,就放了下来。此时那瓶中,只有几枝干枯的树杈,看起来有些难看。 我嗯了一声,轻声道:“有些时候了。” “过些时候等朕再去南诏的时候,会帮你带回来一些。既然喜欢,那就一直喜欢着好了。”李忱开口说了一句,扭过头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问他:“皇上要亲自去南诏一趟?” 李忱点了点头说:“边关战事急迫,有些事总要亲力亲为,公孙白被朕派去了吐蕃,边关就只剩下了钟无涯一人。朕害怕他独木难撑,加之突厥最近也是攻势越发凶悍,所以还是要去一趟的好。更何况……南诏不也是你顾影怜的家吗?”他扭过头看向我,扬了扬唇角。 我低着头,说:“若真有危险,皇上还是不要去了。” “不去?” 李忱笑了一声,回头看向我:“若是不去,等到突厥铁骑踏破我大唐边关的时候,整座长安城,就要沐浴在战火之中了。到时候,又要躲到哪里去?” 李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寒风吹起,冰冷刺骨,李忱微微的仰起头,将窗子推开,霎时间,窗外寒风涌进,将屋内的温暖骤然降低。他扬了扬眉毛,像是一位孤高的帝王,所谓高处不胜寒,大概就是如此了。 “顾影怜。” “妾在。”我站在他身后,轻轻的应了一声。 他扭过头冲我笑了笑,对着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身边,被他轻轻的揽在怀里。他看着我,指着不远处耸立在皇宫之中的金銮大殿,问我道:“你能看清朕的江山吗。” 我被他涌在怀里,此时又哪里能谈起什么看不看得清。我低着头,轻嗯了一声。 他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微微一笑,用平淡的口气轻声说道:“朕的江山,就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皇上未免把妾抬得太高了。” 跟江山同等,这种话,也只有李忱能够说的出口。我有些羞怯,不知应当如何面对他。 “江山美人,当年幽王烽火狼烟一搏佳人笑,后来成帝又得掌上轻舞赵飞燕。顾影怜,假如朕拿一整座江山给你,你愿不愿意与朕共结连理,举案齐眉?”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忱并没有看向我,他只是把眼睛看向窗外的皇城,只是看把眼睛看向窗外的整个大唐。 我微微一笑,说道:“妾不想要江山,只想要天下太平,不知道皇上办不办得到。” 李忱大笑了两声,好似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他轻轻的将我转过来面对着他,然后低着头看着我的眼睛,柔声道:“好,那朕就许你一个天下太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君臣二人 自安史之乱之后,唐玄宗从长安一路北上逃窜,期间调遣了唐朝大量军队用以平息吐蕃的叛乱。而因为唐玄宗的举动,使得大唐整个西部处于了一种空防的状态,也使得吐蕃趁机占领了陇右,河西等地区。以至于以陇山为界,北到贺兰山,南至南诏都成为了吐蕃的领土。 但是频繁的战争并没有增强吐蕃的国力,反而常年的战事,削弱了吐蕃赖以生存的国力,尤其在其后,唐朝将领李晟、韦皋、史敬奉等人曾多次重创吐蕃军队,更是让吐蕃如履冰霜。本来强盛的吐蕃也由盛转衰,再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向唐朝请求会盟,建立盟约。而在此之后,吐蕃的每次动作也全都被大唐瓦解,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盟约也在时间的推移之中岌岌可危。 一直到李忱登基之后,吐蕃以为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开始攻打大唐,但是却没料到被李忱反攻,从而大败。至此,吐蕃陷入到了一个尴尬两难的境地,而大唐唯一没有收回的土地,就只剩下了河湟一地…… “将军,再往前走,就是吐蕃的内城了。咱们到底打还是不打啊?”穿着白甲白袍的天策府将兵仰着脖子向前看了一眼,然后扭过头问了一句在马上喝酒的公孙白。 公孙白抬起有些朦胧的醉眼,说道:“皇上只是叫我们来设防,又没叫我们来杀人。打什么打。” 吃了个瘪的年轻将兵抿了抿嘴唇,一脸无奈的坐到了一旁。说是不打,但是他们这一路来,从江南道越过南诏,一直杀到了吐蕃内景。这些日子以来,光是人头就足够摆几座京观了。年轻将兵缩了缩脑袋,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将军脑袋里面想的是什么,反正他觉得自己也不聪明,索性就不说话了,省的还要挨骂。 “将军,河湟有吐蕃的五万大军,我们这一路过来,杀了不少吐蕃的探子。如果大摇大摆的进去,恐怕会有危险。” 又走了一会儿,在公孙白侧翼的一个中年男人乘着马走到公孙白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中年男人叫李密,是天策府两大副将之一的“榜眼”。天策府这么多年的军事行动,有一半都是他组织的,且李密足智多谋,有人戏称说他若是入仕恐怕能有榜眼文采,故被称之为李榜眼。 “吐蕃人一向恐惧唐人报复,军队战力较之突厥铁骑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他们之前的探子,大多都是想谈谈咱们的底。将军出手杀了,顶多也是让他们神经绷了起来。若是先开战,就是给赞普王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时候,在公孙白身侧的另外一个男人开口说了一句。 这个男人叫王甲第,是天策府两大副将的另外一位,人称“状元。” “那到了河湟,咱们到底动不动手啊。”之前开口的年轻将兵说了一句。 公孙白打了个哈欠,开口道:“皇上还暂时不想打河湟,不过却舍不得河湟的这块土地。所以就先让咱们来探探路。打是肯定不会打的,只不过我天策府的府训是所到之处,蛮夷不生……” “所以既然到了,那就应该给吐蕃人一份大礼。”王甲第咧嘴一笑,然后一牵缰绳,一骑绝尘而去。紧接着,除却公孙白之外,天策府的其他人亦全都冲了出去,浩浩荡荡的数十起,在地面滚起一阵尘土。而公孙白,则还是慢悠悠的在马背上坐着,手里拎着酒袋,不时的想嘴里灌着酒水。 李忱叫他来吐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忱想要攻打河湟,虽然以公孙白的才智也很清楚,此时分兵攻打河湟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公孙白却还是来了。因为他知道,李忱让他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影怜。江南道一行,作为李忱亲自指派的保镖,公孙白可以说是尽职尽责的保护着顾影怜,没有让她少一根头发。 为人,公孙白觉得自己的情谊是足够了。 为臣,公孙白觉得自己的忠诚是足够了。 为将,公孙白觉得自己的能力是足够了。 总而言之,公孙白没有算漏过任何一件事。不管是李忱的心思还是战场上敌将的心思,公孙白唯一算漏的一件事,就是他没想到,他自己会爱上顾影怜。他爱上了自己的君主,自己的兄弟的女人。 公孙白的内心是有些矛盾跟混乱的,他是真的很喜欢顾影怜,甚至在他眼中,他觉得自己对顾影怜的喜欢,并不比李忱对顾影怜的喜欢要少。但是同样的,他又有些抗拒顾影怜,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件错的事,他害怕自己越陷越深。但是每次当他听到当他看到顾影怜受尽苦难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出手。 这种矛盾跟混乱的心情让公孙白受尽了煎熬,他甚至想过了逃避。辞官回家,卸甲归田。但是让他抛弃天策府,他也做不到。 这是公孙白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一件事无能为力。所以在李忱让他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他只是稍加思索,便同意了。 “还真是有趣。”公孙白嗤笑了一声,仰起头灌了一口酒。 …… 李忱站在御书房的窗边,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很难想象,在这样季节,会有这样的天气,温暖的如同初夏。桌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但是李忱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过了。他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些大臣的折子里无非都是写着劝说他立后,又或者是劝说他赶紧攻取河湟。 这两件事,李忱都不愿意碰。 他自然清楚,这些言之凿凿让自己立后的大人们背离地肯定是收了不少钱才说出这番话的。他也知道这些满身正义为国为民劝说他攻打河湟的大臣里,有不少是敢通敌卖国的奸臣的。只不过李忱暂时还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去针对他们,都是秋后的蚂蚱,以李忱的高傲,他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去踩那么几只蚂蚱? 李忱转过身,走到御书房的桌子面前,提起毛笔,写了一个后字。 皇后的后。 有关于这个位置,其实李忱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这个人就是顾影怜。但是李忱却又有些不愿意承认,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顾影怜。因为多多少少错综复杂的琐事,让李忱有些犹豫了。一方面是跟自己荣辱一共的苏白,一方面是家世权柄的木美人,另一方面,才是与自己有指腹为婚的顾影怜。 这种选择题,让李忱觉得有些头疼。 自顾影怜从江南道回来之后,李忱能够感受得到,顾影怜有了很多变化。那种变化不仅仅的表面上的,在李忱眼中,顾影怜似乎就连心里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这种变化对李忱来说,他是满意的。一个浑身是刺说话都仿佛带着刀刃的女人,他再喜欢,也未免觉得有些锋芒毕露了。但是让李忱唯一不满意的是,这一次的江南道……顾影怜跟公孙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这件事,让李忱开始困扰了起来。 他跟公孙白的关系,不是简简单单的君臣之交,也不是什么所谓的知己。他跟公孙白,是曾经换过命的兄弟。李忱甚至在登基的时候许诺过公孙白,就算是他通敌卖国做了十恶不赦之罪,他也会放公孙白一条生路。但是当从木美人口中得知公孙白跟顾影怜曾经同住过一家客栈的时候,李忱的心里就仿佛是被针刺过了一样。 疼痛难耐。 他很想相信顾影怜,并且相信公孙白。他心里也相信这可能只是木美人的污蔑。甚至以他的智慧,他完全可以考虑到公孙白只是为了保护顾影怜而已。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够说服别人,却说服不了李忱自己。那是一种只要谈起就挥之不去的苗头,就像是火焰一样。 最开始,这个火焰在李忱心上,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当他发现公孙白对顾影怜照顾的无微不至时候,他心里并没有将它当成一件大事,他甚至还放心的将公孙白指派去保护顾影怜。但是当这件事情从木美人嘴里说出来之后,那本来微不足道的火星,就仿佛沾染上了干柴一样,瞬间变成了燎原大火。 李忱紧紧的握了握拳头,说他心里是无碍的,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他惩罚顾影怜又或者是公孙白?他又做不到。李忱一向是一个自负并且骄傲到了极点的男人。在他眼里,他能够屈尊去顾影怜的哑阁就已经是渐渐的放开了对顾影怜的怀疑。他将公孙白送到吐蕃,就说明了他已经对公孙白进行了赦免。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李忱坐在椅子上,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皇上,刚才木芳仪派人来问皇上,今晚是否移驾倾城宫?”门外,杜兴夫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打乱了李忱的思绪。 李忱闭着眼睛,沉声说了一句:“不去。” “那皇上今天准备移驾何处就寝?老奴先去准备一番,以免耽误了皇上休息。” 李忱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去哑阁。” 杜兴夫在门外微微一笑,连忙道:“嗻。老奴这就下去准备了。” 待到杜兴夫走后,方才还有些声响的御书房,再一次的归于平静。李忱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那铁画银钩的一个后字,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这大概是李忱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一件事无能为力。 “无聊至极。” 李忱冷笑一声,伸出手轻轻一抓,将那写着后字的纸张揉成了一个团,扔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黎明前的号角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傍晚,我一人坐在屋中,焚香自语。 我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抹悲伤。昨夜李忱并没有在我这里就寝,只是聊了许久,待到我有些困意了,他便离开了。我自然是没什么想法的,心里也想着走了也好,不然留下来,难免还要有些尴尬。虽然我与李忱的关系略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在内心深处,我还是不能彻底的对他敞开心扉。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倘若真的是他当年杀了我母亲,我该如何? 忽然,在我身后,房门突然被推开,吱呀一声,突兀而又急促。我连忙回头,只见李忱正在门外,负着手掌,轻轻的朝我走来。“都这么晚了,还不如睡,这是要干嘛?” 我隐去脸上表情,起身冲着他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李忱挥了挥手,轻声道:“方才在楼下,听得刘星说你一天都是无精打采的,连院子都没出过,我见薄月的棺材也未出殡……你这是怎么了?” 我轻轻笑了一声,揽了揽耳边发丝:“可能是突然有些不舍得了,就去叫华太医帮月儿做了些处理。大唐到南诏山高路远,我怕尸身有所腐坏,妾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便是连下葬,都不能得个全尸。” 李忱点了点头,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朕知道你跟薄月的感情,但是比起她,你的身体也很重要。人死不能复生,倘若你不能陪她一起死,就要好生的活着。朕不希望再听到你心情不好又或是得病的消息了。” “多谢皇上关心,妾遵旨。”我轻轻的笑了笑,对着李忱行了一礼。 李忱坐在椅子上,瞧了我一眼:“今儿怎没备好那女儿红?” 我轻笑道:“昨天见皇上一杯都没喝完,所以妾以为皇上并不喜欢喝呢。既然皇上说了,稍等片刻,妾这就去准备。”说着,我便要出去准备好茶具,替他泡茶。 “行了不用这么麻烦了,深夜喝茶,本就不是什么好习惯。”李忱笑了一声,看着我道:“刚才过来的时候,朕在门外听得你吟诵那《凤求凰》,恍然一听,觉得有些悦耳,以前怎没听说过你竟然还喜欢汉赋?” 我闻言笑道:“只是平时无聊看的一些书籍,皇上若是喜欢听,那妾就多念几首给皇上听就是了。” 李忱扬了扬眉毛,笑了一声:“你顾影怜向来嫉恶如仇,那司马相如虽有文采,但是却也是个负心汉,能读他的赋书,你不会觉得心生厌恶吗?” 我微微一笑:“哪里谈得上什么厌恶不厌恶的,这白头吟是妾最喜欢的一句诗篇,平日里也读得最多,妾不过是只取其意罢了,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妾没有太多想法。”!%^* 李忱不言,看着我半晌,突然一笑道:“顾影怜,你骗不了朕,这《凤求凰》你虽喜欢,但是对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你应是看不上的,你的性子,朕说不上十分了解,但多少是懂一些的。” 我看向李忱:“陛下何出此言。” 李忱笑了一声,一把将我拉入怀中,我脸色一红,开口道:“陛下……” “顾影怜,你可有在意过朕这后宫佳丽三千?”李忱伸出手,轻拂我额边碎发,他并没有看我的眼睛,而是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我一愣,心中一瞬略过很多念头。我来这长安之前,就已经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即便心中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在这深宫之中一日日听到下人们谈论李忱今日宠幸了谁,明日宠幸了谁,亦是难免心中郁结。(!&^ 这样的心情我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即便是薛芙和薄月,我也不曾言明。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这种想法存在于皇帝的后宫岂不是太过可笑,另一方面……我身负使命而来,岂可深陷于情爱之中,忘记初衷。 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可是此时李忱问起来,我竟一时间因为被人戳破的心事,而有些心虚。 不过很快,我就将这心虚压下,重新扯起一个笑容,道:“妾身为陛下的妃子,岂可有那样的心思,不是太过可笑了么。” “是很可笑。”李忱一瞬不瞬的的看着我,“顾影怜,在宫外的日子过得如何?” 我不知道李忱为什么又提起这一茬,打起精神道:“妾……很好。” “哦?”李忱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道:“朕也觉得,公孙白将你照顾的不错。” 我皱眉,李忱的后一句话明显带着某种怀疑与不信任的意味,我脑中突然就闪过公孙白要带我离开的场景。 难道李忱知道此事了不成? 我心下一惊,开口道:“公孙公子不过是奉陛下之命护妾周全,还望陛下明鉴。” 下颌突然一痛,李忱伸手迫使我抬眼看他。此时,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中带着山雨欲来的雷霆之势,似是要将我吞没一般。 这样的李忱我从未见过,自我来到长安,李忱有时虽然会暴怒,但是我知道,那种怒意却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但是此时,我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眸子里那猛兽将要破笼而出,择人而噬。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冷战,急忙去掰那只钳在我下颌处的那只手。 “陛下,你弄痛臣妾了!”我一边挣扎,一边道,心中却不可抑制的涌上了些许委屈。 我那么坚定的回到了这里,他李忱凭什么怀疑我! 可是李忱并未放手,而是一把抱起了我,向着床榻而去。 我被他粗鲁的扔到了床榻之上,双手被轻易制住,压在头顶,我此时心中满是惊慌与气愤,便不管不顾的去踢他,但皆是无用,李忱很轻松的用腿将我的反抗都压了下去。 他撑在我的身上,脸颊离我的不足半尺远,一脸的沉凝如水,显得有些恐怖。 我惊慌的开口:“你……你要做什么?” 李忱冷着嗤笑一声,“怎么,连陛下都不叫了?” 我稳了稳心神,“不知臣妾何处惹了陛下,请陛下言明,臣妾定奉若至理名言,每日三省自身。” 平时我都不曾明着忤逆他,现在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说了好话让他放开我才是上上之策。 李忱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用那只闲着的手摸着我下颌上他刚刚掐出来的红印子,好半天不说话。 我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心中惶惶的等待着宰下来的那一刀,十分煎熬。 就在我忍不住想着催促一下之时,李忱突然吻了下来。 我睁着眼睛承受着这雨露君恩,脑中有些混乱如麻,但是还能缕出一个事儿来,那就是李忱如今这般,应是与公孙白有些关系。 待到李忱放开我,我已经是衣衫凌乱。而他的声音夹杂着有些粗重的喘息响在我的耳畔。 “顾影怜,你给朕听好了,就算是朕后宫佳丽三千,那也是朕的,任何人不可染指一分一毫,谁敢违抗,朕定斩不饶。” 我在李忱看不到的角度,蓦地瞪大了眼睛。 我敢断定,他定是知道公孙白与我说的那番话了。 “妾谨遵陛下旨意。”我缓缓道。 “你这么聪明,定能明白朕的意思。”李忱又道。 我点点头,道:“那陛下可否起身了?” 李忱却没动,“朕今日便歇在你这。” “那妾吩咐人给陛下沐浴更衣……” “无需。”话音刚落,李忱便又带着喘息以唇封住了我的口。 我脸色微红,不知如何拒绝,可还未有动作,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声火急火燎的声音。 “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杜兴夫的呼吸很急促,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忱被打扰了好事,皱了皱眉,冷喝了一声:“这么晚了,大吵大嚷什么!” “皇上恕罪……老奴也是十分焦急,这才打扰了皇上跟顾贵妃。”杜兴夫在门外道。 李忱不耐道:“好了,有事明天再说,朕现在没有心情。” 杜兴夫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皇上,真的出大事了……老奴……老奴建议皇上还是出来一趟的好。” 李忱眯了眯眼睛,声音之中夹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恼火:“有话快说,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拐弯抹角了?” “嗻。” 杜兴夫在门外,声音微颤的说道:“禀皇上,方才丽妃娘娘的侍女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说是有要事找皇上。老奴一问才得知……是西苑的鱼芳仪投湖了!” 听得这话,李忱顿时站了起来,连忙走到门口推开大门,只见杜兴夫还跪在地上,头都未敢抬起。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杜兴夫:“鱼……鱼芳仪投湖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落湖 听了鱼幼薇投湖自尽的消息,李忱一句话也没说,出门便朝着西苑去了。我素来与鱼幼薇交好,此时更是亲耳听得了这话,自然也是要一同去的。我与李忱乘着杜兴夫的车辇,在车上,李忱面色紧张,显然是担心急了。 “皇上不必担心,鱼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我安慰了李忱一声,轻声说道。 李忱道:“幼薇从进宫以来,便与琉璃情同姐妹,虽然幼薇不喜与人交谈,但是性格也算是开朗。加上朕这些年虽然未能日日伴在她身边,但是却也偶尔到她宫中长坐。朕怎么也想不通……幼薇会有自尽的理由。”李忱的手掌抚在膝盖上,声音微颤。 我不知应当如何接过这话,只是轻轻的拉过他的手。这深更半夜的,鱼幼薇突然投湖,且没有任何理由的,若说这里面没有鬼,我是绝对不信的。但是这个中话儿,怎么也轮不到我来说,若是说错了,也难免要落人话柄。 北苑离西苑并不远,说着话的功夫,我跟李忱便到了地方。我与李忱下来,只见西苑赫连琉璃的寝宫灯火通明,祝如烟跟赫连琉璃等人正在宫门口等候,见到李忱之后全都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李忱只是挥了挥袖子,径直进了赫连琉璃的寝宫。 “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走过去,拉起赫连琉璃的手问道。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低声:“进去再说。” “怎么样了。”李忱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焦急,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关心鱼幼薇。 赫连琉璃回了一句:“华太医方才替妹妹医治过了,现在鱼妹妹的性命已经无碍了。方才妾与众姐妹出宫去迎接皇上,如今情况如何……暂不得知。” “嗯……”李忱语气不善,朝着赫连琉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幼薇怎么会好端端的投湖。” 赫连琉璃顿了顿道:“具体情况妾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在宫里正准备睡下,就听得连翘传信说鱼妹妹投湖了,妾得知消息就连忙派人去告诉皇上,并且去搭救鱼妹妹了……” “那连翘人呢?”李忱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 “回皇上,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李忱不在多说,转身进了赫连琉璃的寝房,只见鱼幼薇此时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般,往日神采飞扬的俏脸也失去了颜色。华太医坐在床边,替鱼幼薇号着脉,听见身后有人进来了,这才回头。 “微臣参见皇上。”华太医对着李忱行了一礼。 李忱挥了挥手,急忙问道:“鱼芳仪如今情况如何?” 华太医说道:“皇上切莫担忧,鱼芳仪的性命并不大碍。只是这深冬寒水,冻了鱼芳仪的身子,再加上鱼芳仪身子骨本就孱弱,所以需要好生调理一段时间。微臣已经写了方子,只要按时服药,不出七日,鱼芳仪的病症自可消退……” 华太医说了一句,然后皱了皱眉道:“只不过希望皇上不要过于伤心……” “伤心?”李忱皱了皱眉,看向华太医:“什么伤心。” 华太医略微惊讶的看着李忱道:“皇上难道不知道鱼芳仪已有身孕?” “你说什么?”李忱一脸震惊的看着华太医。我跟赫连琉璃也是大吃一惊。 “臣方才为鱼芳仪号了脉,鱼芳仪明显已经有了身孕,而且已有一月之数……只是……” “好了!”赫连琉璃轻喝了一声,看着华太医道:“华太医辛苦了,时候也不早了,来人……送华太医回太医院。” 赫连琉璃话音刚落,只见门外候着的太监便将华太医带了出去。我看了一眼已经呆滞在原地的李忱,咬了咬牙,跟着华太医也出了门。 “华太医请留步。” 我轻声喊了一句。 华太医回头,对我行了一礼:“参见娘娘。” “太医不必多礼,本宫想问太后一句……鱼姐姐的孩子,是否已经保不住了?”我抿了抿嘴唇,低着声音问道。 华太医听闻此话,也知道这是只可会意不可言传的事,他微微行了一礼,看着我道:“娘娘,微臣实不相瞒,鱼芳仪的孩子已经死于胎中。臣方才用了药引才使得鱼芳仪能够无事,否则晚上一夜,恐怕胎儿有碍,鱼芳仪的性命也要受到波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看着华太医,急忙问道。 华太医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只不过鱼芳仪受此寒症,怕是以后都再难有孕了。” 我闻言一怔,随即整个人犹如听到了晴天霹雳一般。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皇上的妃子,不能生育代表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华太医,正色道:“华太医,本宫希望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了。” 华太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臣知道怎么做。” “有劳华太医了。” 华太医冲我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宫殿。我深吸了一口气,也扭过身回到了房间之中。 房间之中,只见李忱正坐在床边,握着鱼幼薇的手掌。鱼幼薇脸色憔悴,发丝都是湿的,将头下的软枕染上了一片水迹。她的脸苍白无血,映着火红色的被子,显得越发的凄凉。我看见鱼幼薇缓缓的张开了口,眼睛里盈着泪光:“皇……皇上……我们……我们的孩子?” 李忱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点头道:“你和朕的孩子。” 鱼幼薇闭着眼睛,痛苦的哽咽着,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强忍着心里那种难以割舍的痛苦,不住的低声哭泣着。 李忱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的笑道:“没事的,朕还在。没事的,别怕……”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只觉得鼻子一酸。鱼幼薇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怀不得孩子了,倘若她知道,恐怕此时已经是真的了无生趣了。我偏头看了一眼赫连琉璃,见她紧皱着眉头,目光烁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妾想要回家看看。” 鱼幼薇哭着看像李忱,声音凄苦至极。鱼幼薇的家在江南道,我曾经听她说过,哪里有一条河,杨柳白堤,美的犹如泼墨山水一样。只是当年鱼幼薇家破人亡之后,就再也没能回到那里。一直跟着李忱入宫…… “朕不准。” 李忱死死的握着鱼幼薇的手掌,语气发颤。 “你当年答应过朕的一生一世,如今才过去几载,便要反悔了吗?”李忱伸出手,摸了摸鱼幼薇的脸庞,他的语气温柔而清澈,只是言语之中,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心酸。听得这番话的鱼幼薇忽然大哭了起来,整个人用尽全身力气起来抱住了李忱的脖子放声恸哭。李忱只是揽着她的腰肢,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而鱼幼薇一声声伤心欲绝的“我们的孩子”,更是让我如同扎心一般的难受。 良久,鱼幼薇哭累了,便睡了下去。李忱轻轻的将她身上的被子替她盖好,然后缓缓的离开了房间,坐在了大厅的椅子上。我看的分明,李忱的脸上,布满了寒霜。 “皇上。”赫连琉璃走过去。 “叫那连翘过来。”李忱摆了摆手,挡住了赫连琉璃的话。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侍女,浑身发颤的跪在了李忱的面前。李忱揉了揉额头,轻声说道:“朕给你一点时间,说清楚,鱼芳仪为什么会投湖。” 李忱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没动任何情绪一样,但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此时的李忱,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回……回皇上,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奴婢……奴婢便看见娘娘……便看见娘娘跳到了湖里。”那跪在地上的连翘声音发颤,就连语气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她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赫连琉璃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李忱,神情有些不适。 “鱼芳仪好好地怎么会投湖自尽呢,皇上问你你可不要胡言乱语。”祝如烟掩着嘴巴在一旁说了一句。 “奴婢不敢胡说。” 秋雨跪在地上,颤声道。 李忱皱了皱眉,瞧了连翘一眼:“拖出去斩了。” 话音一落,连翘整个人都傻了,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外面进来的太监跟拖了出去,一直到了门外,才能得到她大声叫嚷的一声声饶命。只是她这话就算是说出来也已经晚了……屋里面的人此时全都沉默不语,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虽然李忱的声音很平淡,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恼了。 “朕很好奇,为什么这么晚,幼薇会出现在观潮池。” 李忱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沉声道。 “据朕所知,幼薇平日极少出门,更是没有在夜里走动的习惯。一个不懂事的丫鬟,砍了就砍了,但是朕现在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幼薇会跳进湖里……” “今日丽妃并未出门,那晚上随行的都有谁?”李忱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圈人。 “回皇上的话,今日鱼姐姐出门只带着连翘这丫头了。她来报信的时候,妾开口问过。”赫连琉璃对着李忱说道。 “那这么说来……除了那连翘之外,幼薇出事的时候,你们这所有人,都未曾看过。是或不是?” 众人沉默不语。 观潮池不在西苑,如果按照后宫的四苑华妃,观潮亭更接近于北苑,平时这池中养着上千尾锦鲤,夏日之时也是妃子们喜好游玩之地。只是这数九寒冬的,倒是极少有人去了,更别人是这深更半夜的。正如李忱所说,鱼幼薇不善与人交往,在宫中更是没什么朋友,如此夜晚,她本应该是在宫中就寝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观潮池? 我眯了眯眼睛,心说……这里面,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章 无子 祝如烟轻轻的向前走出一步,开口道:“皇上息怒,这点小事,若是皇上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小事?”李忱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照你的意思,是不是幼薇死在观潮池了,才算是大事!”李忱冷喝一声,顿时屋中众人跪到一片。 “皇上息怒……” “朕很久以前就说过了,幼薇跟你们的身份不一样。你们说话的时候,也过点脑子。你们也要庆幸今天幼薇是没出事,若是幼薇真出了事,那就不是一条丫鬟的命能解决的了!”李忱沉声冷喝了一声,屋中里的诸人除了赫连琉璃与我之外,全都瑟瑟发抖,哪里敢有半点言语。 赫连琉璃与我对视了一眼,眼神之中似乎在向我传达什么消息。 “今日是哪个太监守着观潮池的?一并拖出去斩了。”李忱皱了皱眉,心头火气仍未消散。 “皇上,今天守观潮池的是李公公……虽说鱼妹妹今天遭了难,不过皇上若是如此不讲道理的就将李公公推出去砍了,难免要寒了宫里其余公公的心。”赫连琉璃走上前,开口说道。 后宫之中,敢于跟李忱直谏的人,也就只有赫连琉璃一人了,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李忱早就勃然大怒了。 “朕只是生气。” 李忱见赫连琉璃走了过来,兀自的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额头,眼睛似是有些不舒服。 “皇上何必动怒呢,天灾人祸,避不能避,能够大难不死也是鱼妹妹的福气。若皇上真是气不过,大不了就拖他们去大理寺的暗房走上一一遭,等到皇上气消了在拖出来。皇上金口玉言,一个太监宫女而已,妾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想着皇上是个明君,这般做事,明日怕是又要收到不少折子了。” 赫连琉璃替李忱捏着肩膀,笑着说道。 听赫连琉璃这么一说,李忱也不由的嗤笑了一声,扬眉道:“暗房?怕是朕气还没消他们早就死了。” 暗房,是大理寺的刑房。只有大理寺卿才有权利打开暗房。而但凡是进了暗房的人,在大唐上百年的历史以来,只有两个人活着出来了,剩下的人,不是死在暗房的酷刑之中,就是受不了其严刑而咬舌自尽。这两个活着的人,前者是武后时期通天神探狄仁杰。后者,是如今昭狱管理者。 徐天狼。 “传李公公。” 赫连琉璃娇笑一声,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李忱也没说话,就只是摇了摇头,揉了揉额头。自他登基以来,便是连朝廷官员的奏折,都肯放心的交给赫连琉璃去批阅,更别提是寻常的劝言。李忱虽然霸道骄傲,但更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对于控制脾气这件事,李忱还是可以做到的。 没多久,李公公便从外走了进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李忱面前。 “老奴……老奴参见陛下。” 李公公我是见过的,在刚进宫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有点胆小,老好人一个的样子。 “今晚观潮池是你守着的地方?”李忱扬了扬眉毛,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颤颤巍巍的道:“禀……禀皇上,却是老奴管着的。” 李忱点了点头,开口道:“很好,既然是你守着的,那你可知道,今天鱼芳仪在观潮池出了事。”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忱的嗓子压得很低,声音里透着几分严厉。 “这……这……老奴只是看见鱼芳仪在观潮池……但是……但是却不知道鱼芳仪出了事啊!”李公公连忙说道。 “那观潮池是你守着的,鱼芳仪出事了你竟然不知道?”祝如烟呵斥了一声,有些恼怒的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此时都快哭出来了,他连忙磕着头道:“老奴只是听……只是听鱼芳仪说要在观潮池等人,所以老奴远远的就避开了。不过老奴走之前可是安排了皇城卫保护鱼芳仪的,哪里想的到鱼芳仪会出事啊……皇上明察!” 李忱眯了眯眼睛,道:“你说什么?鱼芳仪……在等人?” “是啊,那么晚了,鱼芳仪到观潮池,老奴自然是要问过几声的。只不过鱼芳仪说了她在等人……老奴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自然……自然不会过问。” “好了,下去吧。”李忱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谢皇上饶命。”李公公感激涕零的对着李忱叩了一个头,然后退着身子走了出去。 待到李公公退下后,李忱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轻轻的敲打着椅子:“观潮池……等人……有意思。” 李忱眯了眯眼睛,扫视了屋中众人。这里大多都是西苑妃子,听说鱼幼薇出事了,觉都不睡就跑了过来。 “皇上……鱼……鱼姐姐现在因何自尽原因尚且不明,但是听……听李公公说……这皇城卫是看护着鱼姐姐的,要不要皇上你现在宣那皇城卫来?”祝如烟扫了一眼李忱,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然后皇城卫再说是旁人嘱咐的,如此下来,朕今晚,是不是要把全后宫的人都召集个遍?”李忱看了祝如烟一眼,表情冷淡。祝如烟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不敢多说。 “琉璃,你觉得是何人要在观潮池见幼薇?”李忱轻声说了一句,问身后的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想了想说:“妾以为,皇上要搞清楚这件事,最好的法子就是等鱼妹妹睡醒了之后,亲自问一问鱼妹妹。如果像现在这样问下去,恐怕皇上很难问出什么。再者,妾以为鱼妹妹肯定不会是自尽,这里恐怕还有别人从中作梗,扰乱视听。如此……” 李忱开口道:“朕也想问清楚,只是如今幼薇刚失去了孩子,心里难免悲伤。朕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询问她什么了。朕很心疼她啊,从她刚进宫的时候你就清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就更是让朕觉得亏欠她了。若真是意外还好,但如果让朕知道了……” 李忱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如果让朕知道了这里面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朕定当将其千刀万剐!” 我能够明显感受的到李忱的愤怒,不过想想也能够释然。当初我失去孩子的时候,李忱的神情也跟如今一般无二。鱼幼薇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四苑之中,李忱对她的宠爱也不见得有多少。一点是因为她的性格,另外也是因为鱼幼薇的善解人意。皇帝最讨厌的,莫过于后宫的不太平,争权夺势,勾心斗角。在外廷皇帝就见够了这些,等到了后宫,若还是这般,李忱怎么能心里不厌烦? 而鱼幼薇的性格生来便是与人无争,与世无争。她不像赫连琉璃,偶尔也是棱角分明让人难以直视。鱼幼薇就像是一汪最清澈的泉水,她干净,也柔顺,浑身上下恐怕连一点棱角都没有。如果说赫连琉璃是一只时不时会伸出爪子的猫,那鱼幼薇就是一只乖巧柔顺到了极点的兔子。 “皇上,那观潮池离着北苑最近,莫不是,鱼姐姐是在等北苑的人?” 就在这时,祝如烟又开口说了一句。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整间屋子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微微皱了皱眉,我能够感受得到,屋子里有不少人的视线都在这时候看向了我。我与鱼幼薇交好是众人皆知的事,而鱼幼薇在北苑,无异于跟我最为亲近,祝如烟这么开口,明显是把刀子指向了我。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了?” 祝如烟看向我,微笑道:“贵妃娘娘见谅,妹妹我只是猜测罢了……” 猜测?我冷笑一声,恐怕她心里早就已经将脏水泼到我身上了。 李忱冷了冷神色,盯着祝如烟,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只是盯着她看。祝如烟起先还没注意,只是忽然身上一颤,发现了李忱在盯着她看,于是神色不由的变了一变。李忱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锐利,似乎要剖开她的皮肤慢慢剐断她的骨头一样。祝如烟连忙低下头,就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祝如烟,你是谁?” 李忱问了她一句,声音平淡。 祝如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妾不该多言,皇上饶命。” 李忱看着她,声音仿佛冬日里的冷风:“今天顾贵妃可是与朕一直在一起,据朕所知,幼薇在北苑只跟顾贵妃交好。能在这么晚叫她出来的人,北苑也就只能是顾贵妃,你说的这番话,难不成是想告诉朕,是顾贵妃把幼薇叫出来的?” “妾不敢!妾只是猜测……猜测!” “好一个猜测。”李忱冷笑一声。 “朕今天不想再发火了,你们也别逼朕再发火了。”李忱站起来,轻轻的瞥了祝如烟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宫中。李忱走后,一众妃子也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只知道皇上看模样是生了气了,一个个都手足无措的慌了神一般。赫连琉璃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离开,一众妃子这才行了礼,回了自己的寝宫。 待到了祝如烟想走的时候,赫连琉璃却喊住了她。 “姐姐……可还有事?” 赫连琉璃瞥了她一眼,轻声道:“祝如烟,这是本宫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自求多福。” 祝如烟闻言浑身一颤,颤颤巍巍的对着赫连琉璃行了一礼,然后向外走去。 “今天这事,看样子是跟祝如烟脱不了干系了。”赫连琉璃看着祝如烟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我说:“只是心疼了鱼姐姐,要受此一难。” 赫连琉璃笑了笑,摇头道:“若是早就有此一难,躲也躲不掉的。只是恐怕这一次过去,幼薇能否再怀上龙种,都是未知了……”赫连琉璃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哀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黑手 夜凉如水,西苑之中,天边的一轮明月仿佛沾染上了乌云一样,有些阴沉的吓人,宫殿之内灯光烁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我看向背对着我的赫连琉璃,心中对她的智慧,不由得起了敬佩之心。单单是凭借着推测,都能推断出鱼幼薇大概是再难有身孕了,想必,在赫连琉璃心中,肯定有更多的事情都已是一清二楚的了。 只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说出来。 “若真是如此,恐怕鱼姐姐知道了之后……哎。”我叹了口气。 赫连琉璃微微一笑,道:“只能够祈祷幼薇这孩子吉人天相了。人家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姐姐我一向信命,幼薇能不能度过这一劫,还是要看天。” “姐姐也觉得鱼姐姐是自尽?” 赫连琉璃扬了扬眉毛,瞧着我说:“我几时说了?” “那……” 赫连琉璃坐在了椅子上,轻声道:“傻妹妹,天灾人祸。如今宫里太平,天下也太平,这天灾从何而来?倒是这人祸……今晚这事定然跟祝如烟是逃不了干系的。只是今日有皇上在,我也不好拿她怎么样。若只是我猜测错了那倒好,若是真是她所为,不用皇上出手,我也要她一命偿一命了。” 我是第一次见赫连琉璃的脸上露出这般愤怒的神情。在我眼里,她一直都是一副低眉菩萨的模样,此时这般恼火,也让我有些惊讶。毕竟这件事并非是赫连琉璃自己的事情,在后宫里,能为其他妃子出头的人,可不多了。 “妹妹今日也觉得那祝如烟有些奇怪,往日见她都是不声不响的,今日却无故的这般话多,而且还想将脏水泼到了我的身上,真是可恨。”我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我与那祝如烟素来无仇无怨,也不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无缘无故的便将矛头指向了我。 赫连琉璃看着我道:“如烟这孩子啊,就是不安分。总是想要出人头地,总是想要踩在别人的头上做事。她平日里跟苏白还有木如枝往来都很密切,有时只是书信,但是最近一些日子,竟然都走到了门里。不过本宫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给她一次机会瞧瞧,这一次幼薇出了意外,本宫也不愿意想到她。但是如果真是她……那本宫也绝不手软。” 我惊讶道:“姐姐苑里有人竟然还敢跟她们二人联系?” 赫连琉璃笑了一声,瞧着我说:“怎会没有。别说是她祝如烟了,这四苑诸妃,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想去倾城宫跟白玉宫的。不过也却是无碍。这白玉宫也好还是倾城宫也罢。说破天了也就是个住人的地方,她们若是真喜欢,去住也无妨。不过本宫最讨厌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走便走了,若是回来害人,本宫岂能姑息!”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赫连琉璃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 我苦笑了一声,拉着赫连琉璃的手上:“看看你姐姐,怎么动不动就生气了?” 赫连琉璃一愣,然后笑道:“好你个死妹妹,还学会给姐姐我下套了!” “哎姐姐别打……”我拉开赫连琉璃的手,然后小声道:“这么久过去了,妹妹我去看看鱼姐姐,看看她是否渴了要口水喝。这晚上若是没人守着可不行。”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也好,妹妹想的周全。” 说着,我跟赫连琉璃便朝着内室走了过去。(!&^ 到了房中,只见鱼幼薇刚刚醒来,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苍白的脸色却渐渐的有了些许红润。看起来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姐姐醒了,可是口渴了?”我笑了笑,走上去问道。 谁知鱼幼薇一看见我跟赫连琉璃,眼圈又一次红了起来,她用力的拉住我的手掌,小声抽泣道:“妹妹……姐姐……我的……我的孩子没了。” 话音一落,我跟赫连琉璃都觉得一阵心酸。我走上去,轻轻的揽住鱼幼薇的肩膀,拍了拍她:“没关系姐姐,以后还会有的,只是一个孩儿罢了,能保住性命才是最主要的。”我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一想起来华太医口中的秘密,我鼻子不由得一酸。看来幼薇,这以后似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这种痛苦,哪个女子又能够承受? 在我跟赫连琉璃一阵劝慰之下,好说歹说,算是让鱼幼薇的心情好了起来。 赫连琉璃坐在一边,拉着鱼幼薇的手道:“幼薇,你跟姐姐说实话,今天你去观潮池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有人说你是投湖自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忙问道:“是啊鱼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鱼幼薇抽了抽鼻子,然后抹了抹眼睛道:“今天晚上,如烟派人去我宫里说邀我去观潮池一叙,她有要事跟我相说。妹妹没多想,便就带着连翘去了,可是却久等不见如烟人影。妹妹我等的有些冷了,刚准备回宫,却见那连翘竟然一把将我推到了湖中,并且让一旁看着的皇城卫看着我,她不回来不准我上岸。当时妹妹简直是万念俱灰,心想这一次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说着,鱼幼薇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我待连翘情同姐妹,没想到……没想到她……” 话音一落,赫连琉璃一脸恼怒的轻喝了一声,开口道:“果不其然,祝如烟!哼,本宫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还有那皇城卫,看来这件事跟苏白也脱不了干系了。” 皇城卫的首领自从换了白火都之后,后宫之人便都明白了,这皇城卫的关系,怕是要跟苏白绑到一块去了。后宫之人皆知道白火都的妹妹以前是苏白手下的人,在他妹妹死后,苏白贬借助着外廷关系,帮着白火都上了位。而作为自己的恩人,白火都自然也不遗余力的去帮助苏白。 鱼幼薇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其实不然。一个小小的丫鬟跟一个祝如烟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敢在赫连琉璃的眼皮子底下加害与鱼幼薇,那背后,显然还有着更大的靠山。而苏白,恰好就算是这靠山了。毕竟在后宫四苑里,能够跟赫连琉璃正面抗衡的,恐怕也只有苏白有这个能耐了。 听赫连琉璃开口说了话,鱼幼薇一怔:“如……如烟?” 赫连琉璃轻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摸了摸鱼幼薇的头发,轻声道:“傻妹妹,你在宫里平日只知道吟诗作对练字下棋,这些人的心眼坏的很呢,你以为哪个都像是顾妹妹那般好相与的?倘若不是姐姐我去的快一步,你今天晚上的命都要被祝如烟那个女人给害去了!” 鱼幼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微微的颤了颤嘴唇:“如烟……她……她怎么能?”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看着她道:“有何不能?” 鱼幼薇眼圈一红,看着赫连琉璃说:“姐姐,平日如烟跟我情同姐妹,她怎么会害我?又怎么会害我的孩儿?妹妹不争不抢,怎就……怎就惹到她了?” 鱼幼薇不笨,这个中奥妙,只要她这个当事人细细一品,自然就知道各种原因了。只是她性子单纯善良,平日里跟祝如烟又情同姐妹,这时候心里怨恨着的自然也是连翘那个丫头,至于祝如烟,倘若不是我跟赫连琉璃开口提起,恐怕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给伤害了,这种感觉想必是极其痛苦的。 鱼幼薇平日里只是做些陶冶情操的事情,跟赫连琉璃一样,她对宫中事情完全就是毫不关心的样子。虽然她也知道人心叵测,但是她不争不抢,也就不害怕别人的妒忌。只是可惜,打她有了身孕之后,这一切都变了。就算是她觉得自己没有争抢些什么,但是别人已经觉得她是在争,她是在抢的。李忱本就对她宠爱有加,如果知道了她有了身孕,更是会无微不至……而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就成了鱼幼薇的死穴。 赫连琉璃轻轻的抚过鱼幼薇的头发,轻声道:“别伤心,不会有事的。你今日受过的苦,姐姐会一个个的帮你讨回来。不管是那祝如烟,还是皇城卫。就是那死了的连翘,姐姐也绝不会放过。姐姐就算是拼却了这身上一条命,也肯定会给妹妹你讨个说法的!” “姐姐……”鱼幼薇眼中光芒闪烁,很是感动。 “鱼姐姐放心,说起朋友,你不是还有妹妹我吗?姐姐的事,妹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我拉着鱼幼薇的手,开口说道。 鱼幼薇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感动。 赫连琉璃拍了拍鱼幼薇的手,轻声道:“本宫其实并不愿意掺和宫里这些人的事情。所幸这些年来,她们也没惹到我的头上。幼薇自打进宫起,就在我西苑,也是与本宫走的最近的妹妹。哪怕就是没有皇上的圣旨,我都是打心眼里的心疼妹妹。只是现在苏白似乎是有些膨胀了,以为得到点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姐姐,妹妹以为,还是不要先动苏白的好。”我开口说了一句。 “嗯?”赫连琉看向我,似乎是有些不解。 “姐姐,如今鱼姐姐受伤,恐怕明日,整个宫里都会传开了。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贸然的对付苏白,势必会引起皇上的反感。不如就先从最近的开始……既然那连翘已经死了,就先从皇城卫跟祝如烟下手。虽然妹妹不懂兵法,资质也有些愚钝。不过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妹妹却还是知道的。趁着这次机会,姐姐不如把西苑的一些不干净的人都踢出去,这样下来,也不用担心后院起火的事了。” 我看着赫连琉璃,认真的说道。 听我说完,赫连琉璃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妹妹说的有道理。幼薇现在身子还需要调养,这个时候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既然如此,那苏白的事情就先缓上一缓,不过那祝如烟,可是让我有些烦躁了。” “姐姐……妹妹有一事请求姐姐。”这个时候,鱼幼薇突然开口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獠牙 碾压过尘土的车辇荡起一层浅薄的灰,朝着远处缓缓驶去,李忱闭着眼睛,静静的坐在车上,他就像是一尊屹然不动的雕像,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车辇沿着宫里的小路一路从西苑奔向东苑,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卷起一地细碎的光芒,从远处看去,就仿佛是一道金色从眼前飘过一样。 驾车的杜兴夫有些发虚,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忱会突然要到东苑去而不是回哑阁或是回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忱明明异常震怒却还是放了祝如烟一马。旁人或许不知道李忱愤怒的样子有多么可怕,但是作为李忱的近侍,杜兴夫却是一清二楚的。他很明白也很清楚…… 何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到了东苑,杜兴夫连忙下了车,搀扶着李忱下来。李忱没有言语,双手负后,迈着步子朝着倾城宫走去。杜兴夫在后面紧忙跟着,边走边说:“皇上慢些,这风大,可别惹了风寒了!” 李忱没有言语,他的步子走得很快,脸色也阴沉的要命,仿佛整片天空的阴云都积压在了他的脸上一样。杜兴夫轻轻地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今天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踏入倾城宫,一声皇上驾到,像是枭鸟撕破夜晚寂静的尖叫一样。随后不多时,空空如也的倾城宫大厅不声不响的涌进来些许的妃子,这些妃子一个个穿戴整齐,就连脸上的妆容都已经画好了。 “参见皇上。” 众妃齐齐下跪,但是李忱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向她们。 “都滚回去。” 李忱的声音就像是一声闷雷一样,劈在了所有妃子的心里面。本以为在这深更半夜,皇上来倾城宫是一桩喜事,说不好还能得到宠幸。可是谁能料到,好不容易打扮好了,却得来了这么一句话。虽然心里有些怨言,但是既然李忱开口了,她们这些人又有谁敢不听从命令呢? 于是只见方才一个个面上带着喜色仿佛过节一般高兴的妃子们,又一个个的带着满脸的郁闷,有些凄凉的退了下去。霎时间,方才还有些热闹的大厅,骤然又变得安静了下去。 在众妃子退去后,不多时,一身粉色长裙的木美人走了出来,见到李忱,便笑语嫣然的说道:“陛下怎么来了也不派人打声招呼,这么晚了,害的妾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木美人本就是天下少有的绝色,此时衣装点缀之下,更是美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李忱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却并没有任何欣赏之色,反而有些让人有些看不明白的寒冷。 “皇上……” 木美人抬起头,刚好对上李忱的眼睛,她突然有些发怔,一股寒冷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了起来。莫名的,木美人感觉到了一丝恐慌,就像是一只准备偷食猎物的狐狸看见了一头暴露出獠牙的老虎一样。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木美人从李忱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爱意,唯有冰冷到了极致的漠然。!%^*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骤然响彻在整座大厅之中。 不只是木美人,就连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的杜兴夫也懵了。 因为李忱……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就给了木美人一个重重的巴掌。 木美人被这一巴掌打的摔倒在地,她捂住自己的脸颊,眼圈泛红,眼泪倏的就流了出来,梨花带雨的娇柔模样,着实的引人怜惜。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等来了皇上,没等到热情,没等到训斥,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等到。才刚刚见了一面,李忱的巴掌就打了过来。就算是木美人想到了一万种可能,也绝对没有料到这般下场。(!&^ 只是眼看李忱满脸的冷漠,木美人就连想要辩解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朕都不想掺和,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也不愿意过多过问。但是并不代表朕不知道。朕一直没有动你,原因也是因为朕想要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这一次……木如枝,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李忱冷着脸,终于开口说出了他面对木美人的第一句话。 而木美人整个人,几乎愣在了原地。 “你好自为之。”说罢,李忱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倾城宫。而瘫坐在地上的木美人,低着头,一脸颓然。 …… 大概所有人都预料不到,鱼幼薇会跟赫连琉璃请求,放过祝如烟一次。就算是祝如烟真的伤害了她,但是她也想请求赫连琉璃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祝如烟一次。 我有些担心的看向赫连琉璃,心里也好奇,她会不会答应这件事。让我没想到的是,赫连琉璃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鱼幼薇。听到这句话,鱼幼薇也算是放了心,不多时,便又沉沉的睡了下去。刚刚大病一场,又加上好友背叛丧子之痛。恐怕常人根本难以理解鱼幼薇的痛苦,就连我也是。 赫连琉璃轻柔的将鱼幼薇身上的被子盖好,然后拉着我,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内室。 “姐姐,你真的打算答应鱼姐姐,放过那祝如烟?”我看向赫连琉璃,开口问了一句。所谓斩草要除根,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劣根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祝如烟能够背叛鱼幼薇一次,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一次只是溺水,那下一次,是不是就是下毒了? 赫连琉璃没有回答我,而是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她缓缓的看向门外,然后扭过头来问我道:“妹妹可知道,幼薇是因何进宫的吗?” 我点了点头。 鱼幼薇进宫之前是京城青楼的绝色头牌,这是宫里绝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只不过虽然是青楼的头牌,但是鱼幼薇端的还是卖艺不卖身的招牌。几年前,李忱微服私访,偶遇在街头买胭脂水粉的鱼幼薇,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于是鱼幼薇便跟着李忱回到了宫里。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 可是赫连琉璃却忽然笑了一声,开口道:“妹妹这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鱼家本来是江南道上的望族,幼薇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官宦之后。只不过当年因为牛李党争一事,鱼家受到波及,当时皇上误信了奸臣之语,将鱼家满门抄斩。幼薇逃过一劫,流离漂泊之下,便来了长安。不过一个落难女子,哪有那么好过?如若不是幼薇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在青楼寻了一份安稳的生计,恐怕如今早尸骨都已经寻不见踪影了。” 赫连琉璃微微一笑,开口道:“当年皇上微服私访,对幼薇确是一见钟情。而幼薇也爱上了皇上。其实皇上也知道,当年鱼家之事,他做错了,所以在知道幼薇身份之后,力排众议将她带回了宫里,并且可以说满足了幼薇的所有要求。按照皇上的话说,他这是在赎罪,赎当年鱼家几十口性命,赎幼薇颠沛流离的罪。好在幼薇的性格使然,这些年来在宫里,也颇的皇上恩宠,也正是因为她这不争不抢的性子,皇上总是觉得愧对于她,于是下令说那蒹葭宫,不属四苑。说白了,就是叫四苑的妃子都不准去招惹幼薇……所以你也好看到了,为何皇上今天会这般的恼怒。” 听了赫连琉璃的话,我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原来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的隐情跟内幕。原来我以为李忱如此愤怒,只不过是处于对鱼幼薇的关心跟好事者的不从管理。原来这里,还有李忱对鱼幼薇那一份深沉的愧疚。 “幼薇心思并不简单,但是却很单纯。她能够猜出很多事,也明白很多事。只是她不愿意说,也不愿意做。所以在一些人眼中,幼薇就变成了那个好欺负的对象。从小便跟着她甚至一路陪她颠沛流离一直到进宫的丫鬟都能背叛她,你说,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赫连琉璃看向我,轻声说道。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下去。 赫连琉璃笑了笑:“幼薇不愿意做的事,我这个姐姐就只好代劳了。” 我看赫连琉璃,心中清楚,看来祝如烟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也不知应该叹息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我轻轻的张了张嘴,看向赫连琉璃道:“姐姐心中有数便好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妹妹必然会鼎力相助。” 赫连琉璃噗嗤一笑,看着我道:“傻妹妹啊,你可千万别想那么多。姐姐虽然对别人不假颜色,但是对妹妹你,却万万狠不下心肠的。”说罢,赫连琉璃轻轻拉过我的手说:“宫里这些人中,姐姐最看好的便是你了。你也要给姐姐争些气,千万别被人家给小瞧了。”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脸色一红,不由低下了头。 “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幼薇有我照顾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在我宫里,应该还没人有那个胆子敢对幼薇下手。”赫连琉璃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一笑,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我点了点头,然后道:“那姐姐可要早些休息,莫要误了身子。” 赫连琉璃有隐疾,我是知道的。 她冲我点了点头,然后提醒我道:“对了,最近这几日,尽量少跟东苑还有南苑的人接触。” “妹妹知道了。” 我冲着赫连琉璃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虽然不知道赫连琉璃话中的意思到底是要表达什么,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那我照做就是了。虽然防人之人不可无,但是赫连琉璃,应当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黑暗中的幽光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刘星便带着薄月的棺材,离开了哑阁,赶忙南诏去了。薛芙一路陪送,泪如雨下。而我却只是坐在屋子里,并没有跟随着薛芙一起去送薄月离开。 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虽然以前总听人说起,什么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再一次完美的相遇。这话听起来感觉很舒服,但是倘若阴阳两隔,生死不见,如何相遇?我甚至,这一别,便是永恒了。与其一路追赶着哭诉,不如窝在自己房间里把两个人的开始到结束细细品味一遍。 就像是重新打开一本已经看过的,结尾仓促悲凉的书。从头再翻一遍,我以为自己会舒服一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的,泪水就在脸上模糊不清了。 偌大的哑阁,在他们都离开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抱着膝盖,窝在床边,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进一片光芒。我恍然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其中的一缕阳光,却犹如手中沙一样。 无论如何努力,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场空。 等到薛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正午了,眼睛红肿的她表情麻木,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到屋子里,然后扑倒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就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扭断了一样。我只觉得异常的难过,但是却又不愿意在薛芙面前流泪。我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都会好的。” 温柔的安慰换来的确实薛芙坚定中带着狠毒的眼神,她抬起头看向我,脸上满是泪水。 “姐姐,我想给月儿报仇!” 她说话的声音格外的有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看着她的眸子,声音略微有些发颤的看着她道:“你要怎么报仇?”这不是一件小事,关乎的有可能是薛芙,甚至是整个哑阁的命运。旁人不清楚,我却是一清二楚。虽然薛芙曾经跟我说过,月儿的死是木美人所指派的,但是无凭无据,拿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心里虽然怨气满满,但是当你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却又不能真的置她于死地。这种感觉让我有些无能为力,而连我都是如此,就更别提是薛芙了。 “姐姐,我们可以先从她身边的人下手!”薛芙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我说道。 我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从她身边的人下手?你打算从谁下手。” 薛芙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道:“姐姐你可听说过一个叫展轻柔的美人?” 我摇了摇头,来宫里这么久,却是没听过这展轻柔。 薛芙说:“以前在南苑的时候,妹妹曾经听苏白无意间提起过几次,这展轻柔平日身居在倾城宫深处,不显山不露水,宫里一些新来的妃子对她都毫不知情,但是她却是木美人名副其实的左右手。倘若能够将她拿下,就如同断了木美人一臂……只要姐姐……” “芙儿。”我打断了薛芙的话。 “木美人不同于其他妃子,那展轻柔究竟是何人我们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月儿的事情你很伤心,姐姐更是如此。只不过就算是报仇,也要从长计议,宫里不同于别处,一步走错,就真的有可能尸骨无存。”我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跟薛芙说。 报仇这件事,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很难。这不是随随便便说一句,就能够施行起来的计划。倘若害了薄月的人只是一个寻常妃子,那自然不必如此麻烦。但是这个人如果是木美人的话,就颇为棘手了。别说我们现在手里没有证据,就是有足够的证据,也要考虑木家在外廷的威望跟她木美人在后宫的号召力。 “姐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薛芙叹了口气,轻轻的抽回手掌,便向外走了出去。虽然她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其实她心里是希望我能够跟她说些话的,也更希望我能够一口答应她的提议。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虽然我现在贵为一品正妃,但是后宫之中,除去不问世事的赫连琉璃之外,真正有势力有能力的人,就只有苏白跟木美人。 而我则需要在她们两人形成的夹缝之中生存。这种关头,是需要小心甚微的。我抿了抿嘴唇,薄月的死,对我的触动很大,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独善其身是行不通的。以往在宫里,我总以为不争不抢,见招拆招就足以生存下去了,事实证明也却是如此,我虽然吃过亏,但是却也叫苏白跟木美人吃了不少亏。 只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我身边的人是否安全。也正是我的疏忽,让薄月跟小杜子遭受到了不测。若说不恨木美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这股恨意,我的恨意不比薛芙要少上多少。但是如果想要报仇,不经过一番周密的计划跟部署,却又是行不通的。最重要的是,一切的前提,都是要让我找到木美人的破绽…… 忽然,我的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 王璞! 这是自我入宫以后,第一个死在我面前的人,而我在想到木美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王璞临死前写下的那个“木”字。虽然他怀疑当年之事是太后所做,但以太后在宫中的势力,我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所以我选择先去调查王璞留下的字。 当时看到这个字的时候,我跟公孙白在刹那间,心里想到的便是木美人。在整个长安城之中,木家是有能力接触当年那件事的……如果能够调查清楚木家跟当年那件事有瓜葛,那木美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了。想到这,我心里也是一喜,这下也算是抓到了木美人的把柄了。 而且,这也是在我看来,能扳倒木美人的最快途径。 …… “人最要紧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也要清楚自己应当怎么去做。如果连自己都看不清,还忘了本分,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李忱坐在椅子上,轻声的说道。 御书房内,站在李忱面前的中年男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个男人是木家的子孙。依仗着木辰的势力在朝廷中一步步的坐上了一些颇有名头但是并无权势的位置。其实木辰也知道,随着他的地位不断的提高,木家之中难免会生出一些蛀虫。不过他也看的很开,平日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违法乱纪,那就由着他们去闹。反正这对他而言,也算不上什么损失。若真有鲤跃龙门的,倒还是木家赚了。 “知不知道朕今天叫你们来,有什么事?”李忱抬了抬眼皮,声音微冷。 “臣……臣不知……”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叫木远洋,是木辰的侄子。就才能而言,木远洋应该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庸才,他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本事,却也从来不会触碰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为官数年,可以说没有功,也没有过。而且官卑职小的他在国子监也完全说不上什么话。可以说,就是一个拿着朝廷俸禄混吃等死的人。 不过木远洋也觉得这样挺好了,他在国子监的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也赚了不少的银子,妻妾不说成群,也足够自己需求了。本来木远洋想着再干上一年,就跑回江南道开个酒楼养老,可是他昨天才想好的事,没想到今天……就受到了李忱的召见。本就胆子不大的木远洋,现在简直连站着都觉得有些脱力了。 “木远洋,入仕三年,受贿一万三千二百七十五两银子,还有一栋在京城的府邸。身为国子监师长,一年之内竟然有半数未到,出入妓院不下百次。啧啧……看模样,你过得还很潇洒。”李忱瞥了一眼桌上的纸张,上面记录着木远洋生平大大小小的诸事。总的来说,这不是一个坏人,只是有些平庸跟贪心罢了。 但是身为唐官,平庸,本就是一件错事。 “皇上饶命……臣……臣只是一时昏了头……臣对皇上绝无二心啊!”听了李忱的话,木远洋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他连忙跪在地上,不住的对着李忱磕着头。一声一声的,便是听了都让人觉得有些骇人。一旁的杜兴夫也不由的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屑。 “你们木家去年在朝中贿赂了多少官员,你应该清楚吧?”李忱连看都没看他,而是瞧了瞧自己的手掌,语气冷淡。 那木远洋似是没有听清,抬起头看着李忱,一副不解的样子。 “皇上问你话呢!”杜兴夫瞧着木远洋,喝了一声。 木远洋浑身一颤,连忙道:“回皇上的话……我木家……我木家真的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绝无半点非分之想……请皇上明鉴!” 李忱眯了眯眼睛,看着木远洋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全都说清楚了,朕就放过你。说不明白,说漏一个字,那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木远洋顿时叩头,哭喊道:“皇上饶命啊皇上……我只不过是木家的远房亲戚啊皇上,哪里有资格接触到这些事。臣只知道木家似乎是要准备做些什么,但是其他的真的是一概不知啊皇上。” 木远洋不住的叩头,哭的伤心至极。 李忱眯了眯眼睛,瞧着他道:“木家在准备什么?” 木远洋道:“臣只是前些时日听家中人所说,但是臣真的是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皇上明鉴,臣真的是冤枉的!” “你是不是冤枉的朕不想管,朕只想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李忱看着木远洋,轻声道。 “回皇上,千真万确啊!”木远洋连忙回道,生怕漏了过去。 李忱看着木远洋的表情,轻声笑了一声。李忱的笑容很冷淡,有一种满不在乎的那种感觉,神态之中满是从容……而在对方眼中,在面对李忱的从容跟安稳之外,脸上没有一丝的担忧,反而,咧了咧嘴。 就像是张开了屠刀的屠户那样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紫皇阁 木远洋最后还是被李忱给放了,大概是想走的远一点,李忱并没有对木远洋说些什么,他只是叫木远洋好好地回家歇几天,今天的谈话就当是一场梦。而木远洋则木纳的点着头……他哪里敢有一丁点的不从?但是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李忱很清楚,只要木远洋一到家,恐怕就会立刻被木辰叫出去单独谈话。而他跟木辰今天的对话,也十有八九的会被人知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李忱很聪明的,没有嘱咐木远洋任何事。 哪怕是他凝视了木远洋多那么几秒钟,就算这几秒钟什么动作都没有,也会有人去怀疑木远洋。而李忱要的,便就是这种效果。 “现在的人,胆子都大了。”李忱挑了挑眉毛,冷笑了一声。 杜兴夫眯了眯眼睛,开口道:“皇上如果还怀疑这个木远洋,老奴这就再去派人查上一番。相信……数日便会收到消息。” “查,能查出什么东西?”李忱弯了弯嘴角。 “这怕朕这里命令下去没多久,木家那边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了。这木远洋不过是一个走卒,朕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是生是死,都无法断定朕的输赢。”李忱轻声笑道。 “皇上英明。” 杜兴夫弯了弯腰。 李忱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杜兴夫,开口道:“我说你,最近似乎有些针对东苑啊。” 杜兴夫尴尬的笑了笑。 这些日子以来,杜兴夫确是都是有意无意的在针对着木美人。因为他始终对杜晨的死难以释怀。尤其当他从薛芙嘴里听到杜晨死相的时候,杜兴夫甚至做了一天的噩梦。只不过他还没有忘了自己的本分,他也没有忘了自己还是个奴才。可以说,杜兴夫的针对,只是很隐性的。他所做的一切第一都是为了李忱,其次,才是他这个奴才想要做的。 而李忱有意无意的,也似是做了一些杜兴夫希望看到的事。 “做事要讲究原则,也要小心一点……”李忱瞥了杜兴夫一眼,低声道:“朕不管你跟南苑有什么瓜葛,做事的时候把精神头打好,把眼睛放亮,这就是你杜兴夫的工作了。如果你杜兴夫连这个都做不到,朕就真的很失望了……” “皇上放心,老奴有数。” 杜兴夫低下了头,恭敬的说道。 李忱嗯了一声,然后将头轻轻的看向窗外,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想是在雪白的宣纸上渲染上一层耀眼的金:“朕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等的……被等的……都不耐烦了。” “皇上如今这般做,在老奴看来有些操之过急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木家就算势颓,也不是当初的苏家能够媲美的。皇上如今将矛头指向木家,难免会引起木公的不满,到时候外廷之上,恐怕难免又要出现一波唇枪舌战了。”杜兴夫低着头,在李忱身边轻轻说道。 李忱扬了扬眉毛,笑了一声:“你以为就是朕不说,这群人就找不到理由说朕的不是了?” “你拿着这封信,现在就送往大理寺,亲自交到燕东琉的手上。他看了这封信,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去做,记住。只能看一次。”李忱拿出一封信,交到杜兴夫的手上,开口说道。 杜兴夫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御书房。 他此时心里有些忐忑跟纠结。很明显,李忱现在就是不知道他的事情,也绝对猜得到,他跟南苑有所隔阂了。只要李忱想要查,这个中的原因,李忱可以轻而易举的就知道。杜兴夫并不怕李忱知道,也不在乎李忱是不是调查他。杜兴夫真正在乎的是李忱会不会同意他甚至是默许他的动作。 李忱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口,他眯了眯嘴唇,喃喃自语道:“兴夫啊……” …… 在我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想清楚了之后,我离开了哑阁,叫了乘轿子,直接朝着宫内的紫皇阁而去。紫皇阁这个地方,听起来似乎有些气势,乍一看似是什么非富即贵之地。但是实则不然,紫皇阁只不过是放置唐朝历年来卷宗跟大小案件的地方罢了。 在宫里,一品以上官员妃子,都有权力随意的查看紫皇阁的卷宗案件,但是并不允许将其带走。而我此番前去紫皇阁,则是为了调查一下当年那件事,跟木家的卷宗。我以前只是听说过紫皇阁,但是却从未来过。等到下轿之后,才发现,这紫皇阁竟然耸立在一片荒草之中。 那是一个耸立在空地上的小塔,周围杂草丛生,看起来颇为荒凉。周围并未有守卫,只有几条粗重如手臂般的铁锁拦在一旁,与周围华贵跟精致的建筑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我缓缓走到那紫皇阁门口,轻轻的推开大门,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打开,暴露出里面黑暗而又阴冷的内在。 一个身穿灰色衣袍披散着头发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大概是许久没见过光了,他被门外的阳光晃得连忙遮住了眼睛,脸上有些痛苦。直到我回身关上门,他才放下遮挡住面颊上的手掌。老者手里拿着一根极长的棍子,只是轻轻的转动手腕,紫皇阁内四角的蜡烛就全部被点燃了起来。 “请问?” 老者打量了我一眼,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 “本宫是一品正妃顾影怜,想要在紫皇阁阅读一下卷宗,请问可不可以?”我朝着老者微微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老者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正妃娘娘,老夫有失远迎,请娘娘见谅了……不知娘娘想要看哪方面的卷宗,若是可以的话,老夫能够帮娘娘一下。” “那最好不过了。” 我面色一喜:“先生可将木家卷宗所在告知与我?” “可。”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我道:“二层十八柜第四卷至第九卷。娘娘可自行去观看。” 我惊讶道:“先生……先生莫不是将这整个紫皇阁的卷宗位置都背了下来?”老者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说道:“只是很平常的事情罢了,老夫看守紫皇阁五十余载,若是还背不下来这紫皇阁的全部卷宗,那才是怪事。所以这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我面露喜色的看着老者,继续问道:“那先生能否再告知我,当年祸乱一事的案件卷宗,放在何处?” 本来还慈眉目善的老者,再听完我说的这段话之后,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就像是敷上了一层冰霜一样。他微微的皱着眉头,瞧着我道:“祸乱之事并没有卷宗,所以娘娘怕是寻找不到了。” “怎么会没有卷宗……” “老夫还有事,就不陪着娘娘了,娘娘自便。”强横的打断了我的发言,老者缓缓的转身向后走去,我本来是打算叫住他的,但是觉得既然叫不叫的住,结果都是一样的,那莫不如不浪费那口舌了。回想起来当年的祸乱事件,恐怕就是有卷宗……我的级别,还不够去阅读的吧。 我转过身,踩着楼梯,上了紫皇阁的二层。紫皇阁表面上没有摆放任何的卷宗,甚至连一本书都没有。有的,只有一个个一人多高的柜子,一个连一个的。而那些卷宗,有的是放在这柜子里面的,有的,则是放在更隐秘的上层。木家的卷宗放在第二层,想必……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了。 我顺着老者告诉我的位置,在正着属数第十八个柜子的面前停下,轻轻的拉开柜子的拉门。刚一打开柜子,暴露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十几层的书架。每一层都密密麻麻的摆着无数卷宗。我找到第四层,轻轻的拿起一卷,然后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大概是太久没有人看过了,这些卷宗上面的灰尘很重。 “木修……” 我打开卷宗,只见上面写着的,正是木家的先祖,木修。我继续向下翻,却并没有发现也会有和木美人跟木辰等我熟知的人的资料……我放下这卷,又拿起另外一卷。另外一卷不同的事,并没有介绍木家的人物,反而介绍的是木家的发迹史。我大概的扫了一眼,觉得确实有点意思。 原来木家,一开始就是官宦世家,虽然不敢说一代能臣,但是木家每隔几年,便会出现一些惊艳才绝的天才人物。而木家的名气,也就是因为这些人物,才渐渐展现出来。木家最初跟苏家一样,走的是商贾之路。只是跟苏家有点不一样,苏家人入仕,是顺势而为。木家则是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商贾之路,因为当时的木家很有先见之明,他们觉得商贾之路走到尽头,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富可敌国的财主罢了。 财多无权,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当时的木家人就萌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买官。也就是说,木家打算让自己家族里的子孙全部在朝廷上混个一官半职,哪怕散尽钱财都不重要。而木家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受到的效益是绝对能看得到的。在家族子孙全部入仕之后,木家的话语权简直不可能同日而语。而相比起木家,晚了一步的苏家,从那时开始……便已经一步晚,步步晚了。 等木家到了苏迁跟木辰这一辈的时候,差距就更是凸显出现了。总的来说,这厚重的卷宗里面,重点就可以划分成几个字。我轻轻将这本卷宗放到一旁,然后又拿起另外一卷,在我拿起这卷卷宗的时候,我突然皱了皱眉,神情有些古怪。因为我发现,这卷卷宗不同于方才的那两卷,这卷……是极其干净的。 就仿佛……就仿佛是刚刚被人打开过一样。 难道还有别人调查过木家的卷宗?想到这,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神色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在这个时候能想起来木家的,除了我之外,恐怕嫌疑最大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再加上紫皇阁的阅览限制,倘若真的有人看过这木家的卷宗,那么这个人,几乎呼之欲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火焰中的影子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切都仿佛在某个意兴阑珊的角落被隐藏的悄无声息,让人琢磨不透。 我轻轻的打开手上的卷宗,干净而娟秀的字体赫然跃上瞳孔之中。这整整一份的卷宗……竟然都是木美人一个人的!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心说不愧是木美人,就连卷宗都如此厚重。我大致的扫了一遍卷宗上的字,脸色却顿时僵硬了起来。 木美人,字如枝。如今宫里的一品正妃,木美人家世渊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最擅长的更是舞蹈。 在宫里,若是论起多才多艺,谁都不及木美人。 我大致看了一遍木家的卷宗,但是对于当年的那件事,却根本没有提起分毫。我眯了眯眼睛,当年那件事,就算是跟木家没有关系,但是为什么……连一句都没有提过呢?难不成这件事对木家没能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吗? 我眯了眯眼睛,这么说,我是不服的。 我将手指放在卷宗上,那一行写着:“余父于八二零年入宫为官,携有美人为美人,太后喜之,将其许配给圣上……”之后云云不谈,这八二零年,正是先皇驾崩的时候,木美人的父亲于此时入宫为官,并且携着木美人,这都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太后喜之……”“将其许配给圣上……” 这明显就很荒谬了。李忱这一头白发,便是在宪宗死后留下的,他对宪宗的感情,旁人都是耳读目染的。自己最敬仰的父亲死了,没过多久,自己却忙着成亲,并且父亲的遗孀还“喜之。”我冷笑一声,看到这,我便知道……这份卷宗肯定被人动过了手脚。 而木美人,在进宫的两年之内,卷宗更是一片空白,就仿佛她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品正妃,关于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记载。 果然有问题…… 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其实最开始调查卷宗的时候,我只不过是想要查看一下当年……木家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我坚信王璞临死前用血写出来的那个“木”字绝对不会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怎么样梳理清楚这中间的细节,我却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我皱了皱眉,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年龄。 我现在就好像是是跟真相面对面在注视着对方一样,等我刚想抓住他的手的时候,在我的面前,却突然之间涌出了一大片漆黑的雾气。这雾气遮蔽住了我的双眼,甚至遮蔽住了我的无感,让我有些恍然失措。 “谁?” 就在此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黑影从我的余光中一闪而逝,我被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去。昏暗的灯光之中,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先生?” 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我觉得,可能是那紫皇阁的老者过来了。但是当我喊了两声之后,我发现那人似乎并非是那紫皇阁的老者。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我方才绝对是看到了一个黑影,但是那黑影却犹如闪电一般一闪而逝。根本让我捕捉不到踪迹。 我将手上的卷宗卷好,然后放到柜子里。呼的一声,在我的身后,没来由的卷起了一道寒风,让我不由得浑身一颤,就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警惕的看向周围……在紫皇阁的二楼,除了高大的柜子之外,能够看到的,就只有在各个角落处散发着昏黄灯光的铜灯,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些高大的柜子遮蔽着我的视线,在我的脑海里,冥冥之中,我总觉得,在我身后的那个柜子后面,一定有一个人……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放慢了我的脚步。我蹑手蹑脚的,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并且小心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每一样东西。我缩了缩脑袋,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我后面的柜子响起,我二话不说,整个人直接冲了过去,轻喝了一声:“谁!” 眼前……空无一物。 我皱了皱眉,目光扫向地面,只见地面上只有一根摔断了的笔,跟一小滩漆黑的墨迹。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那根断笔,那是一根由碧玉制成的毛笔,且雕刻极其细致,我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是宫中之物,寻常人很难拿到。但是……宫中之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紫皇阁是负责收集卷宗的地方,就算是有毛笔,也应该只是普通的那种。像是我手上这根价值连城甚是稀有的笔,就算紫皇阁有,也应该会摆在比较显眼的地方…… “这里还有别人。”我喃喃自语了一声,目光冷然的扫向周围。我向着里面看了一眼,慢慢的走了过去。 紫皇阁之中,异常安静,除了偶尔能听到的一丝风声之外,什么声响都没有。我沿着第二层的外沿渐渐的朝着里面走着……大概是为了保护好卷宗,紫皇阁外沿的塔窗全都是闭合着的。我手掌轻轻的抚摸在一旁的圆形塔窗上,轻轻一拉,将它拉了起来。 顿时,窗外的阳光瞬间照射进昏暗的紫皇阁内,将昏暗的紫皇阁,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我被这光芒也是刺的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脚步不由的加快几分,走向下一个塔窗。我有一种感觉,这个“黑影”,绝对是在我进来之前,碰过木美人的卷宗了。而且还擅自将她更改了。 而我现在手上握着的这根断笔,就极有可能是她修改木美人卷宗的作案工具。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如何将木美人的卷宗修改的没有半点痕迹可查。我轻轻的眯了眯眼睛,如果说这个人在我之前进来将木美人的卷宗给改过了,那么我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是冲着我来的……并且提前知道了我的动向。 我想要来查卷宗,就有人来改卷宗。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而且这紫皇阁的卷宗,尤其是随随便便就能改的?倘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推开第二个塔窗,整个一层的紫皇阁,已经亮起一半了。也就是说我一眼看过去,所能看到的绝对不会再是一个黑影……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 “你是谁,出来!” 我轻喝了一声,但是却无人应答。 我抿了抿嘴唇,继续的朝前走去,可就在我正准备推开第三个塔窗的时候,忽然,一道比窗外阳光更要刺眼的光芒进入到了我的眼中……我的眼皮抖了抖,看着那不远处的光芒,我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来人!救火!” 在我面前的两个柜子,竟然燃烧了起来!里面长久保存的卷宗,在极其干燥的情况下,遇见火焰,疯狂的烧灼着。灼热的火舌肆意的在空气中不停翻滚,并且大有蔓延之势。我虽然大喊了一声,但是却并没有人从楼下上来,就仿佛整座紫皇阁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我焦急的几乎快要哭出来。如果放任不管这大火的话,整座紫皇阁的二楼,甚至是整座紫皇阁的所有卷宗跟资料,都会在一会儿的功夫内顷刻化为灰烬。但是如果留下来灭火的话……这般凶猛的火势,我很害怕,连我自己都要交代在这里。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我咬了咬牙,顿时向着楼下跑去。 我的想法是先跑出去,叫人速来灭火。我连忙推开旁边的塔窗,然后迅速的向着一层跑去,我并没有看见那镇守紫皇阁的老者,但是此事我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朝着大门跑去,用尽全身力气的想要将它推开。但是当我准备推开大门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 我竟然被……锁在了紫皇阁内! 我紧紧的咬了咬嘴唇,心说这里面绝对是有人在捣鬼,他的目的明显就是想让我放弃真相并且致我于死地。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断的敲打着那沉重的大门,发现没有任何意义。这扇大门牢固的,恐怕连一个成年的男子都打砸不开。 我扭过头,准备从二楼的塔窗跳下去,但是正当我扭头的时候,漫天的大火抑制不住的堵住了二楼的门口,并且凶残的烧灼着通向三楼的楼梯。我此时心乱如麻,但是却在火光之中,听到了一道声音。 “顾影怜,你为什么非要找死呢?”那道声音低沉而有力,言语之中似乎隐藏着愤怒。果不其然……这里面绝对是有人在捣鬼!但是他在什么地方呢?我抻着脖子朝着四周看去,大喊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至于我想干什么,你不都看到了吗。”那声音略带些嘲讽的说道,然后忽然又极其愤怒的大吼着:“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妄想要扳倒娘娘!你们也配!好,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不如大家就一起死在这好了!”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有些疯狂了,恍惚中,我似乎能看到他因为畏惧死亡而产生的痛苦……能看到他因为疯狂而变得发红的眼睛。 “你是木美人的人。”我低沉着声音,开口说道。 那声音却再没有任何回应。 “噼啪……” “噼啪……” 火焰不断的蚕食着紫皇阁内所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渐渐的,我能感觉得到木头烧焦所散发出来的黑烟,我能听到那一声声刺耳的爆裂声。我心里焦躁不安,想要赶紧逃离这里,但是在我眼前……却偏偏无路可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火 这大概是我最临近死亡的一次,铺天盖地的火焰像浩劫一般的朝我狂涌过来,似是要把我吞噬了一样。我把整个身子都挤压在角落里,努力的将头扭到一个火焰烧灼不到的地方,我想象过自己可能会死,在各种手法之下的死。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火焰活活的烧死。那种浑身裹满了黑色炭粒面无全非散发着恶臭的死法,是我想都不敢去想的。 可是当那种像是被人把脸贴在火堆上的感觉,还是让我产生了一种绝望的错觉。我能感觉得到,因为这股热浪的关系,我乌黑的长发都开始变得干燥……枯黄。我不停的向着角落里退去,却又退无可退。就像是内心深处,有着一头想要破壳而出的野兽一样,渴望着冲开牢笼,却又偏偏无能为力。 “噼啪……轰!” 火焰燃烧着紫皇阁的一切,巨大的木头夹带着火焰势不可挡的从我的头上掉落,我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出的只有无限的红光。凶猛的烈焰……呛人的烟雾。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对我的生命产生威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我的周围到处都是火光,我甚至可以预见,在一盏茶之后,紫皇阁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倒塌。恍惚中我甚至听到了一个女人在火焰中的惨叫,模糊的看见自己悲惨的死相…… 以前在书上曾经看过,说是在佛教的传说中,地狱共有三层,即根本地狱、近边地狱和孤独地狱。在根本地狱中,又分为纵横两面,纵面有八个地狱,被称之为八热地狱。横面也有八个地狱,被称为八寒地狱。 相传在整个八热地狱里,灼热的火焰染红了整个天穹,被烤灼的龟裂的大地散发着能够吹熄月光的热浪,在天上,不断的落下无数炽热的岩浆,就像是大雨一样,倾盆而下。岩浆掉落的地方会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空洞,里面喷出火焰。无数赤着脚的独角狱卒,手里拿着棍棒跟刀锯,肆意的追逐着那些赤身裸体的囚犯,然后用以各种残忍方式施以伤害。 在整个八热地狱里,每一层,都有一大片绿茵茵的森林,那片森林,是这火海之中唯一的净土。它们不会被鲜血染红,也不会被火焰燃烧。因为在森林的当中,有着一朵绽放的红色莲花。而整个八热地狱的火焰,便都是从这红莲的根茎之中迸发的。用佛教的话来说。 这是红莲业火。 “人,以业火重生,以业火干枯。” “砰!” 在我即将昏迷的那一瞬间,在我的眼前亮起了一丝白光,在滔天的火焰之中,我已经睁不开双眼,只能依稀的看见一个男人抱起了我的身子,然后冲着四周不停的大吼着什么。我已然猜不到他的身份,又或者是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我只能体会到重新呼吸的快感跟舒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刹那间,在我眼中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安静的悄无声息,安静的犹如死寂。我努力的睁开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个抱住我的男人,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抬一下手臂,也没有力气再开口说出一句话。 …… “无陵……” 当李忱听到自己耳旁传来一声低语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怀里已经昏迷不醒的顾影怜。他抿了抿嘴唇,面色铁青的向后走去,开口喝道:“传太医!”!%^* 那是一股让人难以拒绝跟难以直视的气势。李忱冰冷的声音就像是万千不破的一座冰山,就连四周环绕着的树木花草,都是冷的。也正是如此,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敢去直视李忱的眼睛。他轻轻的将顾影怜放到马车上,手掌有些发抖。他攥着她的手,轻轻的放到自己冰凉的唇上。 不远处,耸立了数十年的紫皇阁轰然倒塌,火焰四散溅开,如同烟花一般的。巨大的石木已经被烧得漆黑一片,倒塌下来卷起一阵的怪异味道。李忱眯了眯眼睛,放下顾影怜的手掌,方才流转于眸中的温柔,刹那间消散于无形。 “皇上,华太医马上就到。” 杜兴夫跟在李忱身后,开口说道。 李忱没有言语,扫了一眼眼前的废墟,冷声道:“大理寺的人到了吗?”(!&^ “回皇上……” “臣大理寺卿燕东琉,参见陛下!”一身黑衣的从远处走来,单膝跪在地上,在他身后,大理寺一干人等亦全都跪了下来。表情极其凝重。紫皇阁不同于别的地方,这里记载着大唐几百年来不计其数的卷宗跟各种资料。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紫皇阁被烧成一片废墟,连带着大唐各个部门都会受到波及。而掌管大唐大小各项案件的大理寺,则首当其冲的受到了第一波的冲击…… “说。” 李忱眯了眯眼睛,吐出了一个字。此时火势已经被熄灭了,本来镶金雕玉精致异常的紫皇阁,此时只余下了被烧得漆黑的木头跟砖石。 “在废墟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一具应该是焦老的,另外一具……”燕东琉迟疑了一下,然后沉声道:“尚且不知,需要等到……” “砰!” 就在燕东琉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只见李忱一脚踹在了燕东琉的胸口上,噗的一声,燕东琉的而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李忱冷着脸,扭过身一把拔出杜兴夫替他拿着的佩剑,噌的一声……银光四射的利剑在一刹那的时间内,就已经指在了燕东琉的脖子上。 燕东琉差点连呼吸都停在了那一刻。他微微的仰起头,吞咽了一口口水,蠕动的喉结剧烈那柄利剑的剑锋不足一指的距离。只要李忱手腕一抖,或者轻轻向前一探,那么燕东琉的脖子上,势必会被戳出一个洞来。 “皇上息怒!” 杜兴夫像是一个背负死刑的囚犯,他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在燕东琉周遭跪下来的一众大理寺官员,也齐齐的跪在地上。他们生怕,生怕李忱的剑真的刺下去。 “皇上……”燕东琉的脸上流淌着细密的汗珠,他不敢说话,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李忱的剑就已经划穿了他的喉咙。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人人平等,谁都会恐惧。 “两天。” 李忱眯了眯眼睛:“两天,如果找不出烧毁紫皇阁的人,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去刑部报告吧。”说罢,李忱将剑扔在了燕东琉的脚下,一言不发的扭头离去。燕东琉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才那种压抑到了骨子里的恐慌,是燕东琉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他深深的喘了口气,被一旁的官员扶起,面色如水。 “紫皇阁的卷宗都有备份吗?”李忱冷着脸,开口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杜兴夫连忙道:“回皇上,照皇上的吩咐,这些年紫皇阁所有的卷宗,都由国子监的人做了备份,只是从去年开始一共大小七百三十二份卷宗还未来得及记载……恐怕……” 李忱没等杜兴夫说完,轻嗯了一声,算是做了总结。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顾影怜来了紫皇阁,只是因为需要寻找一份卷宗,他这才赶过来。在来的路途当中,他看见了替顾影怜抬轿的轿夫,出于好奇,李忱就问了一句。只是哪里想到,就在这时,紫皇阁突然冒起了冲天的火光。一向稳重的李忱顿时慌了神,一面叫杜兴夫通知大理寺,然后乘车飞快的赶到紫皇阁。 也好在是他够快,倘若再晚那么一会儿,顾影怜就要葬身火海了。 “传书给皇墟观,就说焦老已经身亡,之后的烂摊子让罗候自己去管,朕……已经不想等了。” “老奴遵旨。” 杜兴夫连忙弯下腰,开口说道。 不多时,华太医便从太医院赶了过来,在给顾影怜把脉之后,他的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忱,说:“皇上,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华太医摸了摸胡须,道:“娘娘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静养些日子便可痊愈。只是方才老夫在给娘娘把脉的时候,发现娘娘的脉象紊乱,似乎是有心焦之症。长久下去,恐怕对身体不好。” “心焦?”李忱皱了皱眉,开口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医治的办法?” 华太医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回皇上,心焦之症在于心。臣可医人,但是心症……难医啊。” “朕知道了。”李忱喘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华太医行礼退下。 李忱看着昏迷不醒的顾影怜,面色深沉的握着她的手,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将她有些发凉的手掌发到了自己的嘴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他的心了。方才在那一片废墟之中将她抱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李忱很害怕,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事,朕在。” 李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将顾影怜的手碰触在自己冰凉的唇瓣上,声音温柔。 …… “娘娘。” 苏白站在院子里的水池旁边,微抬着下巴,看着池水中的数条锦鲤。她的手里面端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碗,碗里面放着的是精致的鱼食。苏白轻轻的抬手,朝着水池中撒了一些,毫无章法游动的锦鲤顿时犹如百鸟朝凤一般的聚拢在了苏白的脚下。 “说。”苏白声音平淡。 “紫皇阁起火了……” 苏白微微的扬起唇角,似笑非笑的扭过头道:“起火了?” “是,听大理寺的人说,看守紫皇阁的老人跟纵火的犯人都被烧死了。” 闻言,苏白嗤笑了一声,她将手里的瓷碗扔到那说话女子的怀中,然后扭过身子朝着屋内走去 “死的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麻烦 当我醒过来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我躺在一张金色的床榻之上,盖着舒适的蚕丝被子。金色的纱账挡在头顶。我清楚的知道这里不会是哑阁,脑海里也回忆起在紫皇阁的一幕幕,我想要起身,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充满了磁性的熟悉嗓音:“你身子很虚弱,先躺着吧。” 我扭过头,看见李忱从远处慢慢的走到我身边。 “太医说你需要调养,先在我这里住几日,你再回去。”李忱的话里夹杂着不容人反驳的语气,我本来想说算了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能开口。 “没事跑到紫皇阁去做什么。” 李忱问了我一句,似是无心。 我偏过头,觉得有些疲惫:“没什么,只是去查查看我的卷宗,可能只是无聊。”我自然是不可能告诉李忱实话的,因为事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他的态度,跟当年事情的真相。虽然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要相信他。但是理智一点考虑,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 李忱皱了皱眉,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拉住我的手掌,问我道:“渴不渴?” 我摇了摇头。 “宫里这些日子出了些事,我有所耳闻。若是真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以问朕。”李忱看着我道。 “如果妾说在紫皇阁是有人要杀妾,皇上你信吗?”我看像李忱,开口说道。 李忱问我:“谁要杀你?”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个声音我有些熟悉……”我将紫皇阁内听到的跟看到的都跟李忱说了一遍,毫无保留的。我心里极其的怀疑这件事其实就是木美人做的。更是觉得她为了达到目的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了杀我,竟然连紫皇阁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哪怕紫皇阁还能保住,但是里面的卷宗,恐怕也一个都剩不下了。 “你的意思是木如枝派人去杀你?”李忱何其聪明,我不开口,他便已经知道我所要说的意思了。 “皇上是这么想的吗?”我反看向李忱。这个时候,这种话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倘若我承认这是我的意思了。就很有可能陷入到李忱对我的不满之中,这并非是我想要看到的。而我的态度,就是要给李忱一个“我怀疑”的态度。从而将我的想法嫁接到李忱的想法之上。 李忱笑了一声,开口道:“你好好休息。” 说罢,李忱没有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而是转身离开了。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将头扭正,望着上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清晨,阳光明媚。 展轻柔穿戴好衣衫,准备出门。她的生活并非如同其他的妃子一样多姿多彩,相反的,展轻柔的生活很枯燥,也很单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展轻柔的生活更像是一台机器,日复一日的做着重复的事情。因为她的这个美人,并非是李忱喜欢她才赐下来的,而是木美人替她求下来的。可以说,展轻柔不是妃子,她更像是木美人的影子,躲在暗中,只得孤独而又枯燥的活着。但是这种活法,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因为一旦改变,展轻柔就只能死。 展轻柔能够出没倾城宫任何一个角落,她偶会会为木美人做一些私下里秘密的事情,但是展轻柔却并不住在倾城宫,她住在东苑一个很窄小的角落里,旁边,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的小院落。 那间屋子并不大,就像是一间屋子角落里的水盆差不多。展轻柔的寝宫就像是东苑里的一个水盆,跟她的身份没有任何相符的地方。 说来有些好笑,侍奉展轻柔的侍女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展轻柔侍奉的主子。因为木美人的关系,展轻柔翻身做了主子,而她的主子,却成了她的奴仆。所幸当年她这个主子对展轻柔还不错,再加上展轻柔身份特殊的原因。所以展轻柔当了美人之后,也并没有刁难与她,反而还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知己。 “娘娘。” “什么事?”展轻柔瞥了一眼自己的侍女,开口问道。 “回娘娘,今天……今天御膳房并没有准备莲子粥。” “你说什么?”展轻柔眯了眯眼睛,面色有些不善。 展轻柔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早餐必须要喝一碗莲子粥,因为她的胃并不好,每天都需要这样一碗莲子粥来温养。而自从做了美人之后,展轻柔的这个习惯也一直保留了下来。每天,不必她说,便会有人亲自将粥端到她的面前来。 日子一久,这习惯自然也就养成了。 “为什么没有准备莲子粥,本宫好像说过,每天都要有……”展轻柔轻声道,眼睛狠狠的扫过身边的侍女。 “回娘娘……听说,听说是有一位娘娘去叫御膳房的人不要去准备莲子粥的!”那小侍女低着头,开口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 展轻柔的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量,然后转瞬,又低了下来。她冷冷的笑了一声,然后道:“还真是有意思,这宫里,竟然还有人能查到我?” 虽说展轻柔的名字在宫里少有人知,但是在她特别的嘱咐之下,御膳房自然是不敢怠慢,每日的莲子粥端来,甚至都是热的。而如今却出了问题。这里面太容易联想出,是有人在搞鬼的。而且这个人,起码要是二品芳仪。因为能够抵抗自己的命令来给御膳房下命,还要不看倾城宫的脸色。 除了一品正妃之外,那就只有二品芳仪做得到了。 展轻柔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她轻轻的将手指放在下巴上,眯着眼睛道:“真有意思,你去告诉御膳房,以后的莲子粥都不必做了。” “奴婢知道了。” 说罢,那小侍女便离开了房间。 展轻柔眯了眯眼睛,轻轻敲打着桌面。四苑六芳仪,其中一位是自己的主子木美人,另外一位是跟倾城宫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祝如烟。余下的沈流苏也好,鱼幼薇也好,又或者是薛芙……都跟自己没有任何瓜葛,甚至有些更是连脸都没见过。但是倘若自己不是被她们针对,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 展轻柔突然一怔,他突然发现,自己跟三位正妃娘娘,似乎都有不小的瓜葛……惠妃自不必说。只要是展轻柔走出了东苑的大门被苏白看到,苏白绝对会置她于死地。虽然木美人没有明说,但是展轻柔也能猜到,恐怕当年的事情,苏白已经找出些眉目了。而丽妃跟贵妃两人同仇敌忾,可以说是盟友一般。自己曾经参与了毒杀她的贴身丫鬟并且杀害了她哑阁的太监。若是她,恐怕也有这个可能…… 展轻柔咬着指甲,内心有些紧张。她自然是不怕自己身处东苑也会被杀,她害怕的是,自己隐藏了多年……会被人突然的抓住把柄……这才是展轻柔最害怕的地方。因为她的身份,只要被抓住,肯定逃不过一个死字。 想到这,展轻柔连忙出门,准备去见木美人。可是就在她刚要出门的时候,却撞上了方才跑出去的侍女。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展轻柔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轻喝了一声。 那小侍女整个人都被吓傻了,连忙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娘娘那批衣裳,被人给劫走了!” “你说什么?说仔细点!”展轻柔皱紧了眉头,开口道。 那小侍女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娘娘,事情是这样的,咱家的那批衣裳,宫里已经派人给送过来的。但是在送过来的途中,却被另外一个公公给劫走了……奴婢问过那送衣裳的人了,他们也不知道那公公是哪里的,只知道是自家人儿,所以……所以就没察觉。” “混账!” 展轻柔轻喝了一声,脸上满是愤怒。 那批衣裳是木美人给她过了冬用的。因为宫中妃子不能随意出入皇宫,所以每年宫里都会派专人定制衣裳,然后发给各位妃子。且过了年,按照宫里的规矩,一些旧衣裳,妃子们都会烧了用以辞旧,极少留下来的,也都是自己喜欢的。展轻柔的身份,本来就不适合在外抛头露面,所以这衣裳,也就不多。 倘若这身衣裳真的被人劫走的话,那就意味着,展轻柔在未来的几个月内,是换不了什么新衣裳了。但是……难不成要让她开了春的时候,也穿着这一身裘子? 展轻柔被气得笑了一声。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这么针对她。不过展轻柔也并没有表现太多。她挥了挥手,开口道:“去找娘娘。” 说罢,便出了门,上了轿子。 她的心情此时是极差的,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展轻柔的脾气本就是暴戾,如果不是因为不合适,她现在恐怕都要吼出声音了。轿子慢慢的朝前走着,但是走了没多久,展轻柔只听得咔嚓一声……砰的一声,自己的轿子竟然砸在了地面上,展轻柔在轿子里,更是被摔了一个头晕目眩。 她缓过神来,愤怒的离开轿子,刚要开口,却忽然看到轿夫手上都拿着一截断裂的木头。 那是轿子上的。 “娘娘……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这怎么突然就断了。”轿夫握着手里的木头,欲哭无泪的说道。 展轻柔一言不发的看着那轿夫手里的木头,看截面,显然……是被削断的。展轻柔似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抬头远视。 在她身前很远的地方,也有一顶轿子,轿子的前面站着一个身穿红色衣袍的女子,那女子一脸淡然的看向她,手里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杀了你 那女子缓缓的朝她走过来,展轻柔咽了口口水,也看向那个女子。她极少见宫里人,尤其是宫里的一些新人,她都不认得。所以当薛芙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些困惑的看向薛芙。 “北苑,薛芙,薛芳仪。” 薛芙一袭红袍,笑容温柔。 展轻柔有些局促,她跟薛芙行了一礼,开口道:“妹妹展轻柔,见过薛姐姐。”展轻柔觉得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在东苑,见到一个北苑的芳仪。她虽然没见过薛芙,但是她也清楚,薛芙是顾影怜的左膀右臂。展轻柔向后退了一步,大概是觉得有些拘谨。 “这么早,不知道妹妹准备去哪啊。”薛芙微微一笑道。 展轻柔有些尴尬的道:“准备去见木娘娘……” 她并不确认薛芙的意图,所以并不敢叫木美人为惠妃。因为若是薛芙是来找茬的,那就足够她大做文章了。 “看样子妹妹似乎还没吃饭,不如喝点粥?”薛芙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碗递了出去。这时,展轻柔才注意到薛芙手上端着的东西,她微微一愣,然后只觉得身子都不由的抖了一下。 我微微的扯起嘴角,冷笑一声,然后抬起眼睛看向薛芙道:“妹妹我从来不喝莲子粥,姐姐的好意,妹妹我就心领了!” 薛芙扬了扬眉毛,然后当着展轻柔的面,将那碗精致熬制的莲子粥砸在了地上,啪的一声。 碗碎,粥洒。 “既然妹妹不喜欢,那就砸了好了。” 薛芙毫不在意的说道。 展轻柔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薛芙,平静的说道:“不知道妹妹哪里得罪了姐姐,让姐姐如此大费周章的……来给妹妹我找这些麻烦。妹妹觉得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如果有妹妹有哪里做得不对,姐姐说就是了。” 薛芙微微一笑,随后面色狰狞的看向展轻柔,低声吼道:“你杀了我的妹妹!杀了我的侍从!你说,我该不该这么做?” 展轻柔微微一怔,继而便明白了过来。薛芙所谓的,是薄月跟小杜子。 展轻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妹妹真的要表达歉意了。” 展轻柔不相信,薛芙会在东苑,对她下手。不过薛芙的话,却把她一旁的小侍女跟吓得不轻。 “人都死了,道歉还有什么用?” 薛芙冷笑一声,轻声道:“我妹妹死了,侍从死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没有我姐姐那么聪明,我这个人很急躁,也很直接。我妹妹死的不舒服,那你也别想过的舒服。你不必不承认,如果我没找到证据,今天也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 薛芙看着展轻柔,轻声道:“你不要以为你躲在东苑就可以没事了。就算是在东苑,我也可以让你活的很不舒服。如果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千万别觉得你是美人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内在的本质,不还是一个宫女吗?展轻柔!” 薛芙将展轻柔三个字说的极重,一字一顿的,仿佛一块重石一样,积压在展轻柔的身上。压的展轻柔透不过气。展轻柔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有人将她宫女的身份摆的正大光明。而薛芙这样做,恰好就触碰到了她的痛点。让她格外的难受。 “所以你也想要同样的方式,杀了我?” 展轻柔看着薛芙,既然脸皮已经撕破了,那就没有必要在保持身份了。展轻柔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做梦,不过你很清楚,这样的事情,你做不到。” 薛芙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我就算做不到,也还真的要试一试了。我这个人做别的事情可能都不在行,但是较真这件事上,却没有人比我还要在行。如果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的活着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想象一下,你这样漂亮的脑袋放在盒子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展轻柔冷漠的笑了一下,摇头道:“你现在做的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大概可以影响我的情绪,但是却影响不了我的生死。虽然你嘴里说的很有信心,但是你也知道,在东苑杀人,那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对了……我还听说,你曾经因为杀了施美人,咯咯……还害的贵妃娘娘离宫了吧?” 说罢,展轻柔掩着嘴笑了起来。 薛芙眯了眯眼睛,然后将目光扫向她一旁的小侍女,然后开口道:“我听说你有一个侍女跟了你很多年,像是你亲生姐妹一样。” 展轻柔冷起脸来,紧紧的盯着薛芙。 薛芙看向展轻柔,说道:“我并不讨厌你的残忍,也不讨厌你的恶毒。得罪了惠妃娘娘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在宫里,尤其是那么大的一件事……不得不说,你很厉害。不过你错就错在选错了对象。我这个人没有那么多顾虑,睚眦必报就是我的性格。如果不杀了你,我心里就不会舒服。如果不杀了你,我九泉之下的妹妹跟侍从也不会舒服。这么多人不舒服,不如让你一个人不舒服。” 薛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展轻柔身后的轿子:“如果你不死,你吃饭会不舒服,睡觉会不舒服,穿衣会不舒服,喝水会不舒服,甚至就连出门,都不会有一个完好的轿子。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我绝对不会自裁。” 展轻柔仰着脖子,她还真的不相信,薛芙会有能耐让她自杀。 “只要你一日不死,这种事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持续到你不能接受为止。不过假如你没有自裁的勇气,你可以来找我,我绝对愿意代劳。不过我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如果有一天你要死,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薛芙冷笑了一声,就像是一只无情的猎户,等待着猎物掉落自己陷阱之中。 “贵妃娘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梦话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吗?” 展轻柔紧紧的盯着薛芙,开口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是一命换一命,木娘娘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还真是高估了你自己啊展轻柔。” 薛芙看向展轻柔,用一种蔑视的语气开口说道:“你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不管你身份如何变化,你在木如枝的眼里,都只是一个宫女。一个宫女,我就算杀了你,你觉得她会找我一个二品芳仪的麻烦吗?或者说,你真的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吗?”薛芙的眼睛里像是有一道光,仿佛穿过了展轻柔心脏一般的一道光。 “我在宫里已经很久了。见过很多人死,也见过很多人死的更惨一些。你的妹妹跟侍从就属于后者。既然你想让我死,那我就等着好了。你心里不舒服,我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都不舒服这才是公平的事情。不过我对于木娘娘的重要性,恐怕你是明白不了的。如果你真的觉得她不会因为我找你的麻烦,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试试看。” 冷冷的扫了薛芙一眼,展轻柔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她比想象中的难对付。” 待到展轻柔跟她的侍女离开后,在角落里,一个女子缓缓的走了出来,她是苏白的侍女,绿珠。 “惠妃娘娘是派你来监视我的?”薛芙冷笑了一声,扫了一眼绿珠。诚然,她能够得知展轻柔的喜好的过往,是全都托了苏白的福。苏白用这种情报来交换薛芙的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薛芙杀了展轻柔。而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薛芙也欣然接受了这个条件。不过是两个人的合作,这在薛芙看来,没什么需要拒绝的。 “娘娘只是怕薛芳仪你克制不住愤怒,做出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这才让奴婢过来的。不过现在看样子,似乎薛芳仪控制的很好。”绿珠恭敬的说道。 薛芙哼了一声,道:“你告诉苏白,我跟她只不过是合作关系,并不存在其他的什么。我怎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一次,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娘娘不需要帮助吗?” “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吗?”薛芙扭头,朝着轿子走去。 “对了,今天的事情,我不想让我姐姐知道。你告诉苏白。如果我姐姐知道了这件事,那合作的事情都到此为止。”说罢,薛芙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而碧玺看着薛芙的背影,目光闪烁。 …… “娘娘……我们……我们不去找华妃娘娘了吗?”小侍女嘴唇都在发抖,哆哆嗦嗦的说道。方才的事,多多少少的吓到了她,让她颇有些不适应。 “不去了,我们回去。” 展轻柔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娘,你说……我们会不会以后真的做什么都有麻烦了……要是……要是那样的话。”侍女的脸色有些不好,方才薛芙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心里自然也很是畏惧。长时间的不舒服要比一段时间的不舒服要更加的不舒服。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 “你害怕了?” 展轻柔扫了她一眼。 “没……没有。”小侍女的嘴唇微微发颤,说话声音也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去把门关上。” 回到殿院内,展轻柔轻声的说了一句。小侍女很听话,点了点头,扭过身子去关上了门。可就在她关门的那一瞬间,展轻柔冷着脸走到了她的背后,用一把剪刀硬生生刺穿了她的腹部。 小侍女还来不及痛叫,就被展轻柔捂住了嘴。她的眼睛里全是痛苦跟不解,她似乎想要扭过头去看一看展轻柔。但是展轻柔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展轻柔冷着脸,松开手掌,深吸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看向侍女的心里,有些难过但却格外平静的说道:“对不起,你是我的弱点。为了不让她杀死你……就只能我亲自动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明里暗里 一直到我从皇宫回到哑阁,我都没再见过李忱一面,自从那天我醒过来跟李忱说了一次话之后,他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他的态度,只是没来由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 回到哑阁的时候,哑阁依然冷清,只有薛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似乎是听到我回来的声音了,薛芙连忙扭头看向我,开口道:“姐姐?你这两天都去哪里了……”薛芙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臂,焦急的问道。 我微笑道:“别担心,只是去皇上哪里逛了一下……对了,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愁眉苦脸的,似乎是有心事?”紫皇阁的事情想必她已经知道了,只是她应该并不知道受伤的是我。我不愿意让薛芙为我担心,故也就不想再说下去,而是转移了一个话题。 薛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心事,只是刚才一不小心愣了神。” 我点了点头,然后坐下道:“这几日我去了紫皇阁一趟,想要看一看木如枝的卷宗,只是没想到,我刚看完后的第二天,紫皇阁便被人烧了。” 薛芙道:“紫皇阁的事情妹妹我也听说了……姐姐去查卷宗?不知道查出些什么没有?” 我摇头道:“没看出有什么东西,不过在我去的第二天,紫皇阁就被人烧了……恐怕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这几日我仔细的想了一下。紫皇阁这个地方,首先很偏僻,也很少有人会去那里。所以为了杀我,这个凶手选在紫皇阁也并非是没有道理。比起其他地方,在紫皇阁杀个人,尤其是被烧死,恐怕就连救人,都要很长时间。当日如果不是李忱偶然要去一趟紫皇阁,恐怕我现在已经死了。 不过有一个值得推敲的地方是,虽然紫皇阁是一处偏僻的地方,但是却是大唐最为重要的地方之一。烧毁了紫皇阁,那绝对不是能够轻而易举脱身的,皇上势必会一直追查下去,有人追查,而且是不遗余力的去追查,这个凶手到最后肯定会水落石出。关于这点,我能想到,那凶手也一定能想到。不过为了杀我,就烧毁一座紫皇阁然后将自己处在一个随时可能暴露的境地,这绝对是愚蠢的行为。对方甚至可以等到我孤身一人回哑阁或者是其他任何有机会的时候去行动。但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这就只能说明两种可能。 第一,对方很迫切的想要杀了我。 第二,紫皇阁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对方不想让我知道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根本就不在乎皇上会查到他的头上。如果是第三种的话,那么恐怕就麻烦了。这也是我现在最紧张跟最害怕的地方。 “隐情?”薛芙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看着薛芙,轻声道:“我怀疑,是木如枝做的。” 听到我这么一说,薛芙微微一怔,然后看向我道:“可是姐姐……我们没有证据……”!%^* 我想了想,然后拉了拉薛芙的手说:“上一次你不是跟姐姐说过一个叫展轻柔的人吗?” “姐姐还记得!”薛芙眼前一亮。 我点了点头,道:“虽然姐姐也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知这展轻柔的名字的。不过既然你开口说出来了,又那么肯定她是木如枝的左膀右臂,那么想必她对木如枝是真的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妨试试看从她入手。只不过并不清楚这个展轻柔有没有什么弱点……” “如果姐姐放心的话,这件事可以交给妹妹我来做。” 沉默了一会儿,薛芙突然看着我说道。我盯着她的眼睛瞧了一会儿,虽然我也不知道薛芙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还这么自信。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想必她也有她自己的理由。我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问道:“芙儿你是不是一早就认识那展轻柔?”(!&^ 薛芙想了想,看着我说:“也不能算认识,但是却是知道她的一些事。不知道姐姐可知道当年木美人因何上位的事情?” “略有耳闻。” 我点了点头,开口道。 薛芙看着我说道:“当年的事,这展轻柔参与了很多。可以说木美人只不过是一个间接条件,而所有的直接因素,都是展轻柔去做的。月儿跟小杜子的事,妹妹也有绝对的证据可以证明是她做的。不过现在还不方便跟姐姐说……要等到……” “我明白。” 我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拉住了薛芙的手:“姐姐相信你。” “只不过人心险恶,你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若是真的很难,就等一等,姐姐不急,月儿也不急。” 薛芙看着那被我抓住的手掌,鼻子一酸,眼瞧着眼泪就要掉出来的。不过她没哭,只是看着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 “你的意思是,薛芙那个小贱人现在盯上你了?”木美人瞪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展轻柔,语气不善的说了一句。这几日下来,木美人快被大理寺的人给逼疯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大理寺一天调查自己三次。明里暗里的,快要把倾城宫都翻了个个。木美人虽然有木家作为靠山,但是大理寺的靠山是皇上。木美人就是再气不过,也不好发声。 木美人大概是清楚的,大理寺来调查自己,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然燕东琉有那么弱智,会盯着自己这么一个木家长女没完没了的妖咬吗?不过木美人心里还是知道,打压自己的人应该不会是皇上。倘若真是皇上准备打压她的话,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甚至还搭上了紫皇阁。 木美人是了解李忱的,她清楚地知道,李忱是不会做这么亏本的生意的。 “是……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就找上来了,而且对我的底细还一清二楚!”展轻柔咬了咬嘴唇,眼睛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恨意。虽然展轻柔表面上丝毫不在意薛芙对她的各种刁难,但是若说是一点都不往心里去,那是假的。不管怎么说,展轻柔说到底都还是一个女人,身份也不过是一日鸡犬升天的宫女。当她每件事都过得称心如意的时候,突然有一件事让她觉得不舒服了,那么这件事就会如鲠在喉一般卡在她的心上。 而薛芙,恰恰的就把很多根鱼刺同一时间都卡在了展轻柔的身上。 “没用的东西。” 木美人冷喝了一声,目光冷冷的扫了展轻柔一眼。她之所以还留着展轻柔,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展轻柔对她确实有所帮助,毕竟有些她不好出手的事情,大多要依赖展轻柔去做。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展轻柔熟知当年的那件事。这件事对木美人来说颇为重要,甚至可以说,那件事既是木美人的底牌,也是木美人的催命符。 而现在,一向隐藏很好的展轻柔竟然被发现了,这对木美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件最麻烦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发现展轻柔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北苑的人。从展轻柔的话里,也可以得知,有关于当年的事情,薛芙恐怕也知道了一些眉目。那么顾影怜会不会也知道了? 想到这,木美人的脸色越发的阴翳了起来。 “娘娘,现在……现在可如何是好啊。”展轻柔见木美人不说话,心里更是慌乱不安的起来。她跺了跺脚,眼圈都有些泛红。 “顾影怜知不知道你的事?” 沉吟了一会儿,木美人撇过头看了一眼展轻柔。 展轻柔开口道:“应该是不知情的。” “这几天,大理寺没完没了的调查本宫。虽然已经瞧不见人了,不过保不齐还在咱们东苑这。你最近小心些,不管是做事还是说话,都留着点心眼。”木美人顿了顿,开口说道。 “那紫皇阁的事儿,十有八九就是苏白派人去做的。” “啊?” 展轻柔看着木美人,有些惊讶。 木美人冷笑了一声,带着些恨意的说道:“她苏白平时藏在她那苑子里像个死人似的,不过那心眼却坏得很呢。一把火烧了紫皇阁,还把屎盆子扣到本宫头上了。恐怕就是薛芙也是受她蛊惑然后来找咱们麻烦的。不过不要紧,她顾影怜现在孤家寡人一个,翻不起什么风浪。等到过些日子选秀一过,她欠本宫的,本宫都要一笔一笔的给讨回来!” 说到最后,木美人眯了眯眼睛,声音阴冷。 展轻柔不敢多说什么,退在一旁,也不开口。在她眼里,这些神仙打架的事儿她是不想掺和的,能好好的活在宫里,对展轻柔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愿望了。再加上展轻柔也看得出来,如今木美人的势力确实越来越大,保不齐某一天就做了皇后。倘若再除掉苏白,那荣华富贵自己就更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对了,还有件事本宫需要你去办。”木美人开口说道。 “娘娘说便是了。”展轻柔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今年选秀的花名册在户部侍郎的手上,本宫如今在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无法得手。这倾城宫的人啊,就属你的办事效率最好。所以本宫想让你亲自出手,去把这花名册拿过来。本宫已经打点过东苑的这些皇城卫跟宫里的官员了,你到户部应该不是问题,只不过这之后的事,就要靠你自己编下去了。” 木美人点了点头,敲了敲脸颊:“可千万别出了什么篓子。” 展轻柔行了一礼道:“娘娘放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章 花名册 在大唐,若是寻常女子入宫只有三种途径:礼聘,采选,进献。相较于其他两种,大多数的妃子,都是通过采选才能进入到后宫之中。也就是从民间挑选貌美色丽,素质上乘的女子入宫服侍皇上。自玄宗以来,朝廷充盈后宫,手段颇多,或抢夺,或挑选。并没有什么规矩,往往去做这种事的也都是后宫之中一些德高望重的公公,这些人被称之为“花鸟使”。而挑选的标准,年龄大多在十岁以上,二十五岁一下。且必须姿色秀丽,容貌端庄。更甚,还需要八字吉利的女子。 而这些从民间采选而来的女子,大多都做了宫女,少有一飞冲天坐上嫔妃位置的。原因无他,只是在深宫之中无所依托,便是能活下来的,就已经是足够幸运了。更何况,这些采选而来的女子,若非真的姿色出众举世无双,更多的,都只是当个陪衬。 每年皇帝选妃充实后宫,都会有一大批官员争着抢着把自己家的女儿送进来,甚至就连一些周边国家更是以联姻为名,送女入宫。而这些身份特殊的“女子”,绝大多数皇上都是提前见过面的,皇上喜欢,就会在其名字上打一个勾,待到正式选秀的时候,这些女子便可直接入宫。而这份被皇上打过勾的花名册,便成了一份可以直达后宫的通行证…… 木美人想让展轻柔去偷的便是这样一份花名册,有了这份花名册,便可以主导想让谁进宫跟不想让谁进宫。以木家在外廷的权势加上木美人在后宫的影响力,想要做到这点是很简单的。更重要的是木美人可以从花名册上,了解这些新进宫的女子,谁家世最好,进宫是何目的,谁又会对她产生威胁。 所以说,这份花名册对于木美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 展轻柔轻轻的揽了揽耳边的发丝,她挑起轿子的帘子,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她的眼睛很亮,仿佛月光映在了她的瞳孔上一样。她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宫里的月色,也不知道有多久,没离开过东苑了。说心里话,展轻柔是有些紧张的。她有些局促的坐在轿子里,抚着膝盖的手掌满是汗水。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的去抚平心中的压抑。展轻柔穿了一件有些暴露的衣裳,没有披着裘子。雪白的藕臂跟半个巍峨的山峰暴露在空气之中。户部戒备森严,展轻柔很清楚自己没什么本事去将那花名册偷出来还能全身而退。所以展轻柔能够想到的法子就是色诱。 她调查过新来的户部侍郎,年过五十却娶了一个芳龄不过二十的小妾,虽不曾听说有贪污受贿的嫌疑,但是爱美之心大概是有的。展轻柔一向对自己的美色有些自信,这些年来她凭借着自己的曼妙身体为木美人也做成了不少事。 守身如玉?皇帝嫔妃? 展轻柔不由的笑了一声,虽然她名为美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见过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就连这名分都是木美人帮她求来的。展轻柔并不认为皇上会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同样的,展轻柔也没发现自己对皇上有什么感情。她就只想活着,舒服的活着。 哪怕像一条狗一样没有自尊没有底线,只要活着,那就可以了。 良久,轿子落下。待到展轻柔下轿的时候,轿夫已经离去。木美人做事严谨,一些重要的事,自然是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出来的。 展轻柔抬起头,看着户部的大门,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因为户部的大门并非是关着的,而是打开的,接着幽暗的月色,展轻柔甚至能够看见空荡的院落。最里面的房间散发着明黄色的光晕。展轻柔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她并没有生出什么疑惑,只想着大概是木美人已经买通了户部的官员,故此防备才如此松散。 她轻轻的迈开步子,踏入到了院落之中。展轻柔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看见自己身后无人跟随,这才放下心来。她伸出手,轻轻的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了一声有些疲惫跟苍老的声音。!%^* “什么事?” 大概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 “大人,我有要事想跟大人商议一下,不知大人可有空闲?”展轻柔故意压着嗓子,用一种包含媚意的声音开口了一句。 “你是何人?”屋内声音传来。 “妾是东苑……倾城宫中人。”展轻柔微微一笑,将倾城宫三个字吐得极重。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声音。(!&^ “进来吧。” 展轻柔面色一喜,一只手推开门,另外一只手,则悄悄的从身后掏出一块手帕,捏在了手里。 屋内光线很暗,展轻柔进去后,只能看见最里面的房间里,坐着一个老者。老人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折子跟书籍,似乎在忙碌公务。倘若没猜错的话,这人便应该是户部侍郎了。展轻柔扬了扬脖子,微笑着朝着老人走了过去。见到展轻柔,老人眼睛一亮,脸上满含着笑意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口道:“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有何要事啊?” 虽然不知道展轻柔的具体身份,但是光仗着倾城宫这三个字,老人就不敢话什么了。毕竟倾城宫是什么地方,老人再清楚不过了。更何况,如此深夜,能有美人儿前来,也未尝不是一件眼福之事。 “呵呵,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呢?可万要小心身体啊。”展轻柔迈着步子走到老人的身边,手掌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她媚眼如丝语气酥柔,就仿佛是从深渊而来的,蛊惑人心的声音。老人身子一颤,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干笑了两声,额头上已是布满了汗水。 “为皇上办事,都是为皇上办事……” 展轻柔看了一眼老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大人可要注意身体。” “娘娘说的是,娘娘说的是。”老人干笑了两声,看上去似乎是有些紧张。 展轻柔笑容不减,将手掌轻轻的抚在老人的肩膀,然后带着些倦意的说道:“听说过些日子采选的花名册在大人的手上?” 老人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以来啊,妾见皇上每日都是愁眉不展,料想是心绪不佳。那采选一事更是要小心谨慎,免得又要皇上操心。所以妾这才来找大人,想要瞧瞧那花名册,替大人把把关。”展轻柔脸上带着笑容,手掌轻轻的抚摸在老人的手掌上。眼睛则盯着老人的脸庞。 老人有些尴尬,低着头目光闪烁的道:“这个……这个……不太好吧……” 展轻柔有些撒娇的拉了拉老人的手掌,开口道:“大人!” 老人呵呵的笑了一声,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展轻柔的手臂上挪开:“娘娘,花名册万不可泄露,这是死规矩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臣……臣可是要被杀头的!” 展轻柔咯咯的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掌摸了摸老人的脸庞,雪嫩冰凉的手掌碰触到粗糙滚烫的皮肤上,老人下意识的颤动了一下,他的眼睛只要一瞟,入眼的便尽是雪白的肌肤。这让他显得有些口干舌燥跟慌乱不安。展轻柔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老人即将开口的刹那,她猛地将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拿了出来,直接捂在了老人的口鼻之上。 不到片刻,老人瘫软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耽误了我这么长时间!”展轻柔拉了拉衣裳,踢了一脚已经昏迷过去的老人,有些气恼的说道。倘若色诱有效果的话,展轻柔是不愿意出此下策的。但是如果这一招不管用的话,那就只好启用另外一条计划了。对展轻柔而言,能用迷药解决的事情,也确实要比用刀子跟肉体来的有效的多。 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人,展轻柔从他的身上迈过,借着屋中昏暗的烛火,开始在桌子上搜寻着那记载着重要讯息的花名册。老人的桌上很乱,折子跟书籍堆得到处都是,展轻柔只得一本一本的去找,却又要耳听八方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会有什么人突然闯进来。 搜寻完桌面,展轻柔并没有发现那花名册。她有些气恼的哼了一声,抚了抚额头。就在此时,烛火摇曳,她突然发现在桌子的下面似乎有一个暗格,展轻柔将信将疑的将手放到桌子下面,脸色一喜,只见她轻轻一拽,竟然敢从桌子下面抄出一个大红色的本子。 这本子差不多有寻常书籍两个大小,造型普通,只是颜色颇为扎眼。展轻柔轻轻将其打开,眼睛在上面轻轻一扫,顿时喜上眉梢。 这正是她苦苦寻找的花名册!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展轻柔看着手上的花名册,微微一笑。 这东西本来是卡在桌子下面的暗格之上的,若非是烛光一闪,展轻柔无意中的一瞥,恐怕就是找到还要花上好些时候。见东西到手了,展轻柔也不打算多留,她的身份特殊,若是让人看到,还真有些麻烦。可就在展轻柔刚要扭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在展轻柔的身后,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私自出宫,还伤害朝廷命官。展轻柔,你胆子不小啊!”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展轻柔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然后慢慢的褪去。眼睛里的喜色也渐渐的转变成了一丝丝的恐惧、慌张跟不安。她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在事情成功之后,被人当场抓住。展轻柔身子有些僵硬的转了过去,她轻轻的咽了口口水,几乎是冒着被杀头的恐惧,睁开了自己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是你?!” 展轻柔脸色苍白,大叫一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圈套 薛芙从门外风尘仆仆的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肃杀的漠然,就像是冬日里漫天的大雪那样。我从椅子上坐起来,连忙迎向她。这时,她脸上的冰雪才尽皆笑容。自从薄月去世之后,薛芙便很少笑了,即使在我面前,我也觉得她有些强颜欢笑,我看着,都觉得颇为不适。我轻轻的揽住她的手臂,轻声问她说:“累不累?” 我大概是知晓她去干嘛的。 薛芙冲我摇了摇头,笑得很灿烂。 “既然回来了,就早些去睡。”我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笑道。 薛芙没开口,伸出手把一本红色的本子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问她:“这是什么?” 薛芙道:“我也不知,是从展轻柔手上拿来的。不过大概……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说完,薛芙冲着我笑了笑道:“姐姐,我先回去睡了。” 我点了点头,冲她道:“去吧。” …… 薛芙回到房间,轻轻的褪下衣裙,光滑细嫩的皮肤上布满了让人有些不适的细密伤痕,这些伤痕有些很淡,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但是有些伤痕却格外的扎眼,就仿佛是被泼洒在白纸上的墨迹一样。薛芙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胴体,冰凉的指尖缓缓划过柔嫩光滑的皮肤……她的脸上满是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薛芙的手指掠过每一道伤痕,眉头便微微蹙起了一下。 一共八十一道再难痊愈的疤痕,薛芙每一道都记得……它们的来历……它们的痛楚。就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残忍而致命。只不过此时的薛芙已经不同于以往了,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亦没有慌乱。有的只有无边的冷漠,倘若现在真的有一只手抵在她的脖子上,薛芙绝对不会躲闪也不会惊慌失措,她会当机立断的砍断那只手。 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今天展轻柔的行踪,是苏白告诉她的。大概是从展轻柔离开东苑的那一刻,苏白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在展轻柔抵达户部不久,薛芙便紧跟着就到了。屋里的人却是户部侍郎无疑,只不过除了他之外,户部其他的人全都被苏白或买通或支开了。 其实薛芙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要杀展轻柔,纯粹是为了替薄月还有小杜子报仇。而在这个过程中,当薛芙意识到她如果想要报仇,就必须需要借助苏白的力量时,这让她感觉到了一种羞耻跟难耐。毕竟,苏白是顾影怜的敌人。毕竟,苏白是自己曾经依附过的对象,哪怕只是虚假的依附。但是权衡之下,薛芙最后还是妥协了。 但是她并不承认自己是对苏白妥协的,她更觉得自己是对薄月妥协了,对自己妥协了。!%^* 薛芙拔下发丝上的白玉玲珑,轻轻的放在桌子上。乌黑的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犹如画卷一样。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她没杀展轻柔,倒不是她仁慈,而是因为她残忍。薛芙知道也清楚,她心里的那股恨意,绝对不是一刀一剑就能够解决了的。她咬了咬牙,内心里满是愤慨跟激昂,一想起薄月的死,薛芙就恨不得把展轻柔的心从肚子里面掏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她怎么忍心的…… 良久,赤身裸体的薛芙有些疲倦的坐在床上,目光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喃喃自语:“还剩下一个了。” …… 薛芙塞到我手上的本子,似乎是一本花名册,记载着许许多多的人名,有一小部分是我听过的,但是绝大部分,都是我没听过的。我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研究出来,原来这是一本用来采选的花名册。而这上面的人名,大概就是已经内定的妃子们了。 薛芙说这本子是从展轻柔那里得来的,那么现在展轻柔应该已经死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心里有些顾虑。 屋子里面空落落的,我叹了口气,将那花名册攥在手里,准备回房睡下了。可就在我刚准备上楼的时候,赫连琉璃忽然带着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焦急。我有些讶异,心说这么晚了,她来我这里会有什么事? “这么晚了,姐姐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看起来有些火急火燎的。” 赫连琉璃的脸色微红,似是赶路过来的。 “出大事了妹妹,你快叫上薛妹妹跟姐姐走。”赫连琉璃连忙走上来,一把攥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偏凉,有点发冷。 我还来不及问出了什么事,只见赫连琉璃便接着说道:“户部侍郎遇害,死在当场的还有倾城宫的人,听说就连采选要用的花名册都丢了,皇上现在龙颜大怒,正在我那候着呢!” 我闻言脸色一变,顿时只觉得心慌意乱。虽然我知道薛芙大概是去找展轻柔的麻烦去了,但是我怎么也没料到,就连户部侍郎也遇了害!我咬了咬嘴唇,心说这件事如果藏匿不住,薛芙铁定是人头不保了。 “姐姐稍等,我这便去叫芙儿。” 说着,我连忙上了楼。 “芙儿。” 我轻轻的推开门,走进房间。此时的薛芙并没有睡着,而是倚躺在床榻上,身上披着一件薄衫,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上的书卷。见我走了进来,薛芙放下书卷,抬头问我道:“怎么了姐姐?” 我开口说道:“快些换好衣裳随我去一趟西苑,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薛芙有些发怔,开口问我。 我叹了口气,将赫连琉璃与我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听闻我说完,薛芙脸色不由大变,连忙道:“姐姐,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做的!我没杀户部侍郎,甚至连那展轻柔我都没有下手……他们怎么……怎么可能遇害呢!” 薛芙有些慌神的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我也难分真假,只不过这种时候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一把抓住薛芙的手,沉声道:“不管发生什么,待会儿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不管皇上说什么,你只要矢口否认就可以了。听清楚了没有?” 薛芙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换好了衣裳,随我出了门。一直在楼下等候着的赫连琉璃见我跟薛芙走了下来,便连忙带着我们上了马车,朝着西苑去了。在车上,赫连琉璃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从她的神态之中我也能看得出来,想必李忱此时是真的震怒不已了。户部侍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杀,这对于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难以容忍的,更何况,现场还有一个妃子的尸体…… 就算是用膝盖想也想的到,这件事一定与后宫有关,更何况户部侍郎的死,必然是因为那本花名册,这又跟后宫的利益牢牢连接在了一起。李忱向来讨厌后宫干政,尤其是在眼下朝政不安的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恐怕李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轻轻的拉了拉薛芙的手,此时,她的表情也有些凝重,藏在袖口里的手掌沾满了汗水,却出奇的冰冷。 “别怕。” 我安慰她一声。 薛芙点了点头。 到了西苑,才方踏进赫连琉璃寝宫的大门,就已经听到了李忱恼怒的咆哮声:“这点事都查不出来,朕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辛苦了大人。” 看着嘴角还有些鲜血,灰溜溜的从里面走出来的大理寺官员,赫连琉璃轻声说了一句。那官员微微一笑,有些苦涩,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皇上息怒。” 赫连琉璃走进去,语气平淡的说道。我跟薛芙随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屋子里妃子不多,三妃都在。李忱身穿龙服,一脸冷然的坐在椅子上,身侧不远处,本来安置的好好的花瓶被摔成了碎片,遗落满地。 “朕非常讨厌你们干涉外廷朝政,但是却偏偏有人不顾朕的想法,去忤逆着做这些事情。” 李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似是包含着难以抹平的愤怒。 周遭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皇上,其实妾知道一些事,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良久,苏白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她的眼睛望向李忱,声音轻柔。 “讲。” “妾听说今天晚上,薛芳仪曾经乘轿出宫了一次。”苏白微微的扬起嘴角,满含深意的看了薛芙一眼。 李忱轻轻扬了扬眉:“哦?” “回皇上,今日薛芳仪从早到晚一直在妾身边,直到方才都是如此。不知惠妃娘娘是从何听说的,薛芳仪离开过后宫。”我坐在椅子上,双手抚在身前,语气轻柔。薛芙站在我旁边,似是想要开口说话,赫连琉璃眉头一皱,轻轻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顾贵妃还真是跟薛芳仪形同姐妹如胶似漆啊。”一直沉默的木美人在我说完话之后,出声讽刺道。 “有人陪着总要比孤家寡人一个来得好。你说呢,木芳仪?”我扭过头看向木美人说道。 木美人瞪了我一眼,脸色不善。 “好了。” 李忱轻喝了一声。 “户部侍郎遇害一事朕也不愿意深究,那花名册丢了便丢了,也无妨。但是朕今天的话只说一次,你们都给朕听清楚了。这件事,若是有人站出来承认便罢了,若是让朕查出来,哼!” “皇上,宫中轿夫不多。既然顾贵妃说了,薛芳仪今日从早到晚都跟她在一起。那倒不如派人去问问那些轿夫,薛芳仪今天到底出没出过宫。”苏白瞥了一眼薛芙,然后继续笑道:“倒不是妾有意针对薛芳仪,只是此事影响不小,妾觉得有必要追查下去。倘若真是冤枉了薛芳仪,那妾甘愿道歉行礼……” 此言一出,旁人可能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我跟薛芙却不由的浑身一颤。原因无他,因为薛芙……真的离开过哑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如何报答 苏白既然敢说出这句话,那么显然她早就买通好了轿夫。只要李忱敢问,恐怕薛芙的事定然就藏掖不住。如果薛芙的事情真的藏掖不住并且被抓到把柄的话,届时……恐怕就连我都要受到波及。我忍不住看了苏白一眼,这个人从我进来开始,想必就已经料定了我会替薛芙说话。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敲定了如意算盘,想要把我拖下海! “怎么了顾贵妃,你有什么话说吗?” 苏白看了我一眼,眯了眯眼睛,笑意嫣然。 我笑了一声,尽量表现的波澜不惊:“妹妹很想知道,惠妃娘娘你,是从何处得知薛芙出过宫的呢?” 苏白扬了扬眉毛,开口道:“今日绿珠奉了我的命令前往内务府替我拿件过冬的衣裳,碰巧看见了薛芳仪出宫。绿珠回来才将此事禀告给我。倘若顾贵妃觉得我是无中生有的话,大可以前去内务府询问一番。” 听闻苏白说完这句话,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说到底,还是我太大意了。恐怕从一开始,这就是苏白给薛芙做下的一个圈套,可报仇心切的薛芙恐怕也是疏忽了,才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苏白做事一向严谨,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我猜她也不会这么信誓旦旦的在李忱面前说出来。但是就是因为她的信誓旦旦,我才越发的感觉到一阵冰冷自我的身边传来…… 一时之间我已是哑口无言,周遭妃子更是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好了。就在这个时候,李忱轻声开口道:“相比起户部侍郎的事情,朕对死在户部的那个妃子更感兴趣。木如枝,你来跟朕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东苑的妃子,会在户部出现?” 李忱突如其来的话语显然是为了帮我结尾,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脏慢慢的沉了下去。而一旁兀自发笑的木美人在听了李忱的话之后,瞬间尴尬了起来。只见她的脸色有些僵硬,一时之间似是愣住了一般。 在一旁的苏白刚想说话,但是还未开口,就被李忱的眼神给骇了回去。 木美人有些紧张,似是手掌都充斥着汗水。 “朕不管她为何出现在那里,也不管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大理寺明天的验尸结果出来之后,朕再做定夺。花名册虽然丢失了,不过今年的选秀仍然在下个月开始。你们做好准备吧。” 说罢,李忱站起来,向外走去。再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轻声道:“顾影怜,你随朕出来。” “妾遵旨。” 我站起身,拍了拍薛芙冰凉的手掌,随着李忱离开了屋子。 “这一次倒是本宫失算了。”!%^* 苏白微微的仰起头,似是有意的看了一眼薛芙。薛芙眯了眯眼睛,回敬了一句:“应该说是妹妹我失算了。” 苏白笑了笑,走到薛芙的身旁,低声道:“其实你应该想的到的,不管是你,还是顾影怜。都是我面前的绊脚石。对于绊脚石,我一向不会绕路……而是会将它彻底的砸碎。” 薛芙看着苏白,嘴唇微颤。 目睹着一切的赫连琉璃,此时哪里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轻轻的扬了扬嘴角,声音偏冷的看了一眼苏白,说道:“惠妃,希望你好自为之。” 苏白笑了笑,恭敬的说道:“妹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说完话,苏白便带着绿珠缓步离开了房间。在苏白走后,木美人也跟着她离开了赫连琉璃的寝宫。不多时,房间之中,便只剩下薛芙跟赫连琉璃两个人。 “芙儿,我与影怜情同姐妹,视月儿也如自家妹妹。所以我喊你一声芙儿,应当不为过。”赫连琉璃叹了口气,有些疲倦的喝了口茶,看了一眼薛芙,开口道。 薛芙点了点头,对着赫连琉璃道:“姐姐不必多礼。” 薛芙虽然冷傲,但是也是视人而定,赫连琉璃如何对待顾影怜跟薄月的,她是看在眼里的。说话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不敢有丝毫造次。 “你应该清楚,影怜此时虽然贵为一品正妃,但是却是腹背受敌,不管是苏白还是木美人,对她都有不小的敌意。算上她们的势力,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在这个时候,你需要做的不是报仇雪恨,而是要为她排忧解难。”赫连琉璃看着薛芙,轻声说道。 薛芙一时语塞,她清楚,她其实替顾影怜惹了不小的麻烦。而她本意,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清楚。” 赫连琉璃深深地看了一眼薛芙,语气轻柔。 …… 跟着李忱离开了赫连琉璃的寝宫之后,他一言未发,而是带着我上了他的车辇。 “你知道的,朕都知道。” 这句话,是李忱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身子一颤,想必,李忱应该知道了薛芙的事情。我有些苦涩的扯出一个笑容,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月儿死后,妾就只剩下……” “朕知道。” 李忱的声音轻柔而平静。 方才,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方过薛芙的,不然他就不会打断苏白的话了。想清楚这点,我的心里也莫名的感觉到有些苦涩,是甜腻中带着苦涩的那种感觉。 不过李忱的下一句话,让我这些纠纠缠缠的感觉一扫而空。 他说:“朕帮了你,你打算如何报答朕?” 我愕然转头,看向李忱,他面色如常,看到我看他,还轻轻挑了下眉毛,好像在催促我快点回答一般。 我低头想了想,得出了个结论,李忱最近好像不太正常,就如上次因为公孙白向我发火,还有这次用这事和我谈条件……这都完全不符合他原来在我眼中的冷酷隐忍形象。 我和他之间,似乎少了一些疏离,多了一些随心所欲交谈。 关于如何报答他,我转了转眼珠,道:“臣妾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后宫之中,都是陛下的妻妾,陛下要如何处理,妾们自当遵从,这报答一事,便无从谈起了。” 反正都是你李忱的后宫,报答这事儿,还轮不到我来。 李忱听我如此说,诧异的挑了一下眉毛,道:“既如此,那朕明日便派人好好查查此事,既然都是朕的妻妾,朕也不能偏袒了谁,你说对吗,顾影怜?” 我:“……” “臣妾觉得吧,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陛下累不累,要不要臣妾给你揉揉肩?”虽然这么说,我却没有动作,依照李忱那冷硬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让我上手的。 没想到李忱却揉了揉脖颈,道:“还真是有些乏了,那就有劳爱妃了。” 我一脸愣怔的坐在一侧,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去给李忱揉肩。 他闭着眼,似是真的累了,就那样靠在一侧,享受着我的揉肩服务。 可是我哪会这些,从前爹爹宠我,从不让我做,相比于此,骑马撒着欢的到处跑才是我的最爱。 马车早就停了,李忱没说下车,外面的公公侍卫都静候在侧,不敢出声。 而我揉肩揉的百无聊赖,便也没注意手劲儿,只是看着李忱的脸出神。 半晌,李忱眉头不可抑制的动了一下,他睁开眼,正好与我四目相望。 “顾影怜。”他缓缓开口,“今日之事有一次可以,但是却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她们不是傻子,他们也不是。”李忱看着我,声音平淡而温柔。他口中的他们,前者是后宫的诸位妃子,后者是外廷的诸位大臣。虽然他有意倾向于我,但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有一已是天大的恩惠,想要再二,就要触及底线了。 我想了想,正色道:“今日芙儿确实离开过哑阁,但是杀人的事她万万是不会做的。既然皇上如此坦诚,那妾也不敢虚与委蛇。那遗失的花名册正在妾的哑阁之中。若是皇上需要,妾现在便去取来。但是皇上请万万明查,这件事真的不是芙儿做的。” 李忱抿了抿嘴唇,看着我的眼睛之中深邃而无声。 良久,他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还有隐情?” 我点了点头。 李忱嗯了一声,然后笑道:“这种烦心事交给大理寺的人去查便可以了。朕最近已经忙得心烦意乱,无心去处理这些小事。” “南诏要打仗了。有时间朕会让你回去看看。”李忱又道。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南诏经常打仗,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只要有大唐的庇护,我并不担心父王的安危。但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李忱却忽然说道:“因为朕怕你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控制不住的说道:“是很难打的仗吗?” 李忱点了点头,有些沉重的说道:“突厥派遣了二十万大军直逼前线,这是场硬仗。朕怕钟无涯跟公孙白都扛不住。朕已经取消了暂时对河湟的压制,甚至还同意了吐蕃的联姻。但是朕没把握,朕不想骗你。”李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他内心其实是有一点无力的,在我眼中,他永远都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但是这种有些疲倦的无力感,却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的。 “妾相信皇上,也相信南诏。” 我紧紧的握住李忱的手掌,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没有温度一样。他微微一怔,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柔的笑道:“但愿如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白发 “我很纳闷,为什么皇上不肯处置薛芙呢?这件事我们明明做的滴水不漏,只要皇上再问一句,薛芙跟顾影怜铁定是要变成阶下囚的啊。”木美人抱着肩膀,有些烦闷的说道。她很不理解,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李忱放弃了追问,甚至是不再想去追问这件事了。明明之前……他是那么愤怒的,恨不得把作案的人就地正法一样。 花名册这件事,打从一开始便是木美人跟苏白联合起来给薛芙下的一个圈套。 从一开始,苏白就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她利用薛芙的心理,一步步的将薛芙引入到她的节奏当中,甚至在这个过程里,木美人彻底的抛弃了展轻柔。而苏白更多的则是诱骗,在薛芙离开户部之后,早就收到苏白命令的绿珠并没有按照薛芙的指示给展轻柔喝上毒药然后放任她自生自灭。而是当机立断的就在当场杀死了户部侍郎跟展轻柔。 而且苏白在之前已经买通了户部的所有人员甚至是给薛芙抬轿子的轿夫。这代表了什么?而这些,都不过是苏白跟木美人想要击垮顾影怜所埋下来的所有伏笔。只要李忱再问上一句,整条线都会被苏白轻易的扯出,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薛芙出事之后,顾影怜也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而苏白要做的,就是如此。 “很明显,皇上就这件事而言,还是偏向顾影怜的。”苏白眯了眯眼睛。有关于顾影怜这件事,苏白是有点愤恨的。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忱会偏爱到顾影怜到这个程度。而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让苏白越发的决定了,必须要除掉顾影怜! “哼,这个顾影怜,早晚要让她好看!”木美人眼神微凉,紧紧的咬了咬牙。她的脸上满是愤慨跟有些不悦的神情,就连语气都有些不满。 “你不要总这么着急,谋而后动才有机会打垮她。若是像你这样,恐怕顾影怜安然无恙,我们倒是自乱阵脚了。”苏白面色平静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茶杯里面蒸腾的雾气自她手中的茶杯慢慢升出,遮挡住了她好看的眸子。 木美人瞥了一眼苏白,嗤笑道:“你可别教训我,咱们两个现在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顾影怜倒不下,你也别想讨到什么好处!” 苏白不言不语,轻轻的抿着嘴里微苦的茶叶。 “别看顾影怜平时一声不吭的,瞧着像是没什么势力。但是皇上向着她,那就是最大的势力。”木美人末了,又说了一句。 苏白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皇上是向着她的?”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吗?”木美人翻了个白眼,有些生气的说道。 苏白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可不记得,我这么说过。” “你!” 木美人正欲发作,只见苏白缓缓拉下她的手掌,开口说道:“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话。”!%^* 木美人冷哼了一声,扯过袖子,盯着苏白。她本来便是高傲到了极致的性格,平日跟苏白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甚至是敌对。此时也是因为顾影怜,才短暂的结成了盟友。但是木美人并不觉得自己愿意甚至是喜欢受苏白的指示。但是有一点木美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那就是苏白很聪明,最起码,比她要聪明。 “顾影怜身边与她亲近的,便就只有薄月薛芙二人,如今薄月已死,只余下一个薛芙。这深宫之中,若是有人给她做个伴还好,但若是孤家寡人,想必就有些无聊了。” “你的意思是……” 苏白点了点头,笑道:“只要除掉了薛芙,顾影怜难免心境有所崩坏,届时恐怕就是茶饭不思了,便是郁郁而终也有那个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再除掉她,自然是易如反掌。现在这个薛芙事事都能替顾影怜挡上一刀,就算是真的波及到他整个哑阁,恐怕皇上也会从轻发落。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苏白说完话,木美人闻言不由的笑了一声,开口道:“她们二人情同姐妹,真若是先死了一个,恐怕剩下的那个心里也肯定不好受。她顾影怜动起来麻烦,不过一个小小的薛芙,还是有迹可循的!”(!&^ 不知为何,当木美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白的心中微微一痛。在她脑海里,一个身穿绿色衣裳的清秀女子忽然浮现在她的眼前,音容触手可及。但是苏白很明白,这个清秀女子,恐怕永远的都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薛芙性格鲁莽冲动,稍加引诱便可成事。”苏白轻声说了一句。 木美人点了点头,看向苏白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用什么办法好?” 苏白想了想,开口道:“一个不能有孕的妃子。便是活下来,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木美人看向苏白,有些不解。 苏白继续道:“皇上如今膝下无子,哪个妃子能先怀有身孕,哪个妃子便有一飞冲天的可能。倘若薛芙一辈子都怀不了孕,又恰好皇上知道了这一点,又恰好……我们也知道了这一点。那你说,薛芙活着或者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在吗?” 木美人恍然大悟。 “明儿一早让你宫里的人去太医院抓些五行草。” “下在饭菜里?” 苏白嗤笑了一声道:“下在饭菜里有什么用,顾影怜不是傻子,以前这种投毒的事又不是没人做过。施美人的下场你也见到了。从膳食入手,明显的是要给对方借题发挥的机会。” “那你倒是说要怎么做啊。”木美人有些不悦的说道。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就不必操心了。”苏白轻声说道。 木美人瞥了苏白一眼,冷哼了一声,亦不再多言。 “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不知,我也不知,那顾影怜,也未必清楚。不过有一人的想法,我确实了解的很是清楚,也觉得颇为棘手。”苏白顿了顿,开口道。 木美人眨了眨眼睛,问道:“是谁?” 苏白握了握茶杯,沉声道:“公孙无策……” “公孙白?!”木美人扬了扬眉毛,声音有些高昂。 不管是后宫还是外廷,公孙白这个名字,影响力跟意义,都是颇为深远的。倒不是说这个名字有什么不能说的,而是名字有些特殊。特殊到,没有人愿意去回想起这个名字。如果要举出一个原因,那么毫无疑问,便是天策府并不隶属于朝廷。无论是三公也好,还是太后也罢,都不能对天策府进行施压又或者是发号施令。 因为天策府,只听命于皇权。也就是说,只有皇上,才能号令这位天下第一战将已经他的麾下士兵。 “你仔细想想,那公孙无策,是不是明里暗里的帮助了顾影怜许多次?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不过我可以肯定,只要顾影怜有难,他绝对会出手相助。而且……除了皇上之外,没有人可以动他。”苏白脸色微沉的说道。 木美人深吸了一口气,思虑半天,然后点头道:“没错,都是这个公孙白。没有他的话,顾影怜就是想回宫都回不得,哼……不过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麻烦了……” “其实也并非是有多麻烦。” 苏白笑了笑,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说罢,苏白在木美人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木美人闻言恍然大悟,不由的偏头看了一眼苏白,冷笑道:“你还真够恶毒的。” 苏白扬了扬眉毛,正过脸色道:“我们不都是一丘之貉吗?” 木美人看了一眼苏白,语气之中带着些玩味:“一丘之貉?倒不如说我们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苏白兀自的笑了笑。顾影怜如今不说如日中天,但也算是真的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她站稳了脚跟,除了李忱之外,谁又能拿她有一点办法?想了想,苏白开口道:“天策府这件事我交给你了,同样的顾影怜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以你木如枝在宫里的地位,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人联手,搬倒顾影怜也只是时间问题。” 木美人扬了扬嘴唇,笑道:“还算你有些眼光。” 对于自己的家世跟势力,木美人一向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骄傲。 “对了,这里有一封信,你交给你父亲。”苏白拍了拍手,让绿珠将一封信递给了木美人。木美人瞥了苏白一眼,顺手接过信就要拆开。苏白一把拉住她,声音低沉的说道:“别看。” “为什么?” 苏白摇头道:“你只要负责把这封信交给你父亲就可以了。” 木美人扯过衣袖,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在木美人走后,绿珠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娘娘,那封信……” 苏白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胸有成竹的说了一句:“我知道那封信她会看的。” “那娘娘……”绿珠有些惊讶,不知道苏白这么做的用意。 苏白睁开眼睛,笑道:“它山之石不仅可以攻玉,也能解玉。” 说完,苏白端起桌上泛凉的茶,轻轻的喝了一口。 诚然,顾影怜是苏白想要立后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但是苏白也很清楚,木美人同样是不可小觑的角色。虽然她脑袋没有顾影怜那么灵光。但是摆在木美人身前的木家却是顾影怜拍马也赶不上的。苏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蜘蛛,不管是木美人还是顾影怜都是她的猎物。虽然花了一些时候儿,不过这网还是结出来了。 现在苏白要做的,就是等待着她的猎物一个个的撞到网上。 绿珠瞥了一眼身旁的苏白,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亮,她轻轻躬身,小声喏喏的说了一句:“娘娘,有根头发白了……” 苏白轻轻的抚过头顶,轻嗯了一声。 “是啊,都有白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采选 大唐采选,并非是有固定时期的,而是随时随地的,只要皇上需求,便会随时派人采选充实后宫。 李忱对这方面自然是并没有太多需求的,只不过这其中还掺杂着一些政治因素,所以就算是皇上,也要小心翼翼的处理。大凡到了挑选秀女之期,户部会派人调查各个秀女的出身,年龄,等等。然后交由各位掌管其事的公公上报给掖庭宫,再由掖庭宫整理之后汇报回户部。户部上奏皇帝,皇帝在择日挑选,拟定出花名册。一般来说,这些秀女大多都是朝廷命官的亲属,极少有从民间选出。这些人在到户部报告的当天,会被其父母或者是亲伯叔父等等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亲自送到户部。而这一次,才不过是第一次挑选。 待到了第二次挑选,被花名册记录在案的这些人,是直接跳过的。只有那些官卑职小或者是民间而来的秀女,才回到户部进行第二次的采选。其会有专门来检验秀女的身体是否健康,是否还是处子,有无婚约等等,期间甚至要连族谱都要过目一遍,颇为繁琐。 而到了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挑选的时候,事情便就简单的多了。 被选出来的女子,大多都是年纪轻轻的未婚女子。只要皇上下令,这些女子便要随时入宫,且如果入宫晚了,那就再无进选的可能。因为所有妃子的资料都已经上报给了户部,户部均有记载,倘若有不重视选秀而误了时辰的,不仅要受到惩罚,甚至再没有进宫的可能。而在这之后,全都合格的秀女,便会在宫内德高望重的公公的引领下,进入后宫,交由皇帝亲自选看。 一早儿,我刚刚醒过来,杜兴夫便亲自来传了话儿,大概意思便是让我准备好前去宫里,准备陪着皇上选看秀女。因为李忱尚未立后,所以这陪着选看秀女的工作自然就落在了三妃的身上。 “姐姐正午的时候能回来吗?若是回得来的话,我就准备好膳食了。”薛芙帮我别好头发,在我身后笑道。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回她道:“还不知道呢,保不齐就在宫里吃了。你先不必备着,若是饿了自己就先吃吧。还有啊,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都是什么身份了,怎么还像个丫鬟似得。” 薛芙笑了笑,轻轻的从后面抱住我,开口道:“芙儿能够像个丫鬟似得待在姐姐身边,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不由的有些酸涩,脑海里下一瞬间便想到了薄月这个丫头。我看着铜镜里薛芙的俏脸,轻声道:“同样的错,姐姐不会再犯第二次的。你放心。” “姐姐,我想月儿了。”薛芙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她的眼睛有些发烫,我感受得到。我轻轻的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说道:“会瞧见的。” …… 待我来到宫里的时候,人已经聚的很多了,随着我一起走进来的公公在我前面引路。跟我想象中的有些差别,这采选的地方并没有装饰的多么金碧辉煌,反而处处透着一股简朴。我穿着一件略微宽松的雪色长服,身后的宫女为我拖着下摆,我瞥了一眼周遭秀女,她们的衣着大多是一样的,玉臂雪肌,头发盘在脑后,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有些拘谨。 “参见娘娘。” 我走过来,她们齐齐朝我礼拜,语气谦卑。 “免礼。”我轻声说完,朝着里面走去。 “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了,薛芙呢?”赫连琉璃过来挽着我的胳膊,轻笑着问我。 我回道:“这采选之事,妹妹以为只有三妃才能陪着皇上,所以就没带着芙儿。瞧姐姐这么说,想必是妹妹我多虑了。” 赫连琉璃笑了笑,眼睛向着别处一瞟,我顺势望去,已然瞧见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苏白,跟一脸桀骜的木美人。赫连琉璃拉着我向里面去,语气轻柔:“这采选按说,就是皇上自己不来都没事的。这早就定下来的事儿,就是过个场子。我们过来也就是图个热闹。那不,连木如枝都能过来,薛芙自然也能过来。” 赫连琉璃拉着我寻了张椅子坐下,她坐在我身边,跟木美人还有苏白正对着。在我们上面的那张居中的椅子,便是李忱的了。 “皇上驾到!” 我跟赫连琉璃刚坐下不久,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嗓音自外面传来,赫连琉璃带着头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多时,便看见李忱一脸平淡的走了过来。他一头白发束在脑后,身上的龙服将他的身材包裹的完美无缺。就像是一杆笔直的钢枪。在他身后,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袍的杜兴夫眯着眼睛,毕恭毕敬的跟在李忱的身后。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光,是那种能够让人浑身一颤的精光。似是在瞧着李忱面前的每一个人。 “妾参见皇上。” 我们四人齐齐行礼,在李忱左右,声音整齐而规矩。 “免礼。” 李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本以为你们会晚点过来,没想到,反而是朕迟了。” 李忱坐在椅子上,身子挺的笔直。他微微的扬起嘴唇,眼睛一抬,便是满目春风。 “皇上言重了,今儿是宫里大喜的日子,妾身等人怎能不上心呢。”苏白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木美人见苏白发声,也开口接道:“是啊,替皇上排忧解难是妾身等人的责任,替皇上参选妃子,更是妾身等人的义务。这等大事,自是不敢怠慢。” 李忱点了点头,眉眼带笑。反倒是我跟赫连琉璃一脸平静,只是在一旁瞧着,什么话都没有。 今届应选的秀女人数众多,洋洋洒洒的在门外已经排着百余人了。这些女子大多都是从天南海北赶过来的,只是为了见李忱一面。若是能够被李忱看中,怕是忍不住要回家痛哭几日,烧香拜佛。只是或许这些人啊,大多都不甚了解,这宫里的日子虽然快活,但是也未尝不是一种折磨。一个接一个的秀女进来,又一个接一个的出去。她们的眼中进来的时候都散发着灼热的火光,出去时,或是欢快,又或是低落。我瞥了一眼杜兴夫手上的本子,似是已经抄写了一页。这些新进宫的人儿,或多或少的,都进了南苑或者是东苑。反而我跟赫连琉璃的西苑跟北苑,无人问津。 对于这种事,我心里是没什么想法的,我久居哑阁,就连北苑的妃子有多少都不甚了解,这有没有新人来我自然是不关心的,想必赫连琉璃也是如此。不过瞧着苏白跟木美人脸上遮掩不住的喜色,没来由的,我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这半日下来,比起替李忱采选,我更像是坐在一旁的陪衬。我极少开口,大多都是对进来的秀女看上一眼,然后便将话语权都交给了别人。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忍不住瞧了瞧坐上的李忱。他面无表情,眉眼之中有些光亮闪烁,那是利剑一样的眉跟寒星一样的眸。 他的身子坐的笔直,下巴微微抬起,他看着这些入选的秀女,眼睛里更多的是审视,而他所说的话极少,也不知是没有看上这些秀女,还是真的惜字如金。 “忠武将军张巨山之女张春华。” 杜兴夫瞥了一眼这刚从门外进来的女子,开口说道。 “臣女张春华参见皇上,正妃娘娘。”张春华走进来,声音柔弱。 我打量了她一眼。 虽然身为将军之女,但是这张春华的身子看起来颇为柔弱,甚至有些病态。她长的有些瘦弱,但是那一张略微苍白的脸上,却没来由的有着一种病态美,但是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去怜惜。或许这张春华长得并没有多美,但是说句实话,在这些我见过的秀女之中,她是唯独有一种别样气质的女子。 李忱扬了扬眉毛,看向她道:“听你父亲说,先贤武侯的《兵法二十四篇》你可以倒背如流。可有此事?” 那张春华闻言道:“臣女从小病弱,平生最大兴趣便是读书,武侯的著作臣女确实能倒背如流。” 听她这么说,我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在大唐,女子极少读书,但凡读的,也大多是些名家的诗篇,用来陶冶情操。而更多的女子大多都以针线女红为主,讲究的是女子的德行。而想这张春华一样,以读兵法为乐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毕竟大唐不同于突厥,虽不能说天下太平但也算是国泰民安。尤其在这长安城,更是远离战乱,哪里还有什么烽火狼烟。不过这张春华,到目前为止仍是不卑不亢,在我看来,也算得上是一奇女子了。 “女子又不率兵打仗,哪里要学什么兵法,真是花得无用功。”木美人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张春华微笑道:“娘娘此言差矣,春华自幼便梦想能选在君王侧,虽然我大唐猛将如云谋士如雨,但是皇上日夜操劳难免疲倦。身为妃子理应体恤皇上,父亲从前便与我说起丽妃娘娘的贤惠,春华也想,倘若能在皇上惫倦之时能够如丽妃娘娘那般替皇上排忧解难,也是极好的。所以便熟读兵法政要,以史为戒。” “哼。” 木美人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被张春华这么一番话说下去,一时之间也不知应当如何回应,当着李忱的面也不敢发作,只得冷哼一声作罢。赫连琉璃掩唇一笑,与我对视一眼道:“这女子心思倒是玲珑。” 李忱似是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轻笑道:“不错,你有这份心倒是难得。看来张将军的家教也是甚好。不过进宫之后,女子还要以贤德为己任,万不能失了德行。” “可。” 李忱说完话,对着一旁的杜兴夫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杜兴夫不敢怠慢,连忙将张春华的名字记下。 “你先跟着宫外的司礼退下,待皇上这里解决完了事宜,自会对你有安排的。”苏白笑着对张春华点了点头。 张春华闻言冲我们行了一礼,慢慢的退了下去。我看的分明,在退下去的时候,那张春华的嘴角微微一挑,脸上全无什么轻松之色,想来,她一早就知道她入选已是意料中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花娘 在张春华退下之后,李忱敲了敲腮帮,开口问道:“可还有人?” 杜兴夫恭敬道:“还有一位……吐蕃来的那位。” “哦?” 李忱扬了扬眉毛,轻笑道:“带进来。” 就在李忱话音刚落的时候,只见从宫外慢慢的走进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皮肤白嫩如雪,身上穿着一件花色大袍,头发泛黄披散在肩头,额角上别着一朵红色的鲜花。她的眼睛很有神,单是配上那一张薄唇,却偏偏有了一种狐媚的感觉。记得以前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说是有些女子生来便是“天生媚骨”,想来,这女子应该就是这种人。只不过这女子的粉颈之上,却裸露而出一条有些狰狞的伤疤。白玉微瑕,这条伤疤不仅没能让女子显得丑陋,相反,倒是有了一种残缺美。只不过让我有些好奇的是……这女子显然不是唐人,为何,会来参加选秀? “你就是那吐蕃公主?花娘……”李忱眯了眯眼睛,语气玩味的说道。 那女子拜倒在李忱跟前,开口道:“正是妾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吐蕃公主! 当得知这女子来历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全都震惊不已。我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曼妙女子,刹那间,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被滞停了。别国公主,按照正常流程,只要是和亲,大可直接进宫由皇上亲自赐下头衔。但是这吐蕃公主,为何舍近求远,主动的来参加选秀呢……不只是我,恐怕便连苏白等人也全然不知。 “吐蕃至我大唐,路途遥远,你能够千里迢迢而来,也算是有心了。”李忱开口说道。 那花娘微微一笑,开口道:“能够目睹皇上龙颜,便是万般辛苦,也是值得的。路上确实也有些歹人,幸而在大唐境内遇到了公孙将军,否则妾身还真的不知能否顺利的来到皇宫呢。” 听闻此话,李忱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杜兴夫,带她出去。” 良久,李忱开口说道。 杜兴夫领了命令,带着那花娘退了下去。但是在即将离开的时候,那花娘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之中似有深意。 “吐蕃公主……倒是不卑不亢。” 在杜兴夫退下后,苏白开口说道。+ “花娘,吐蕃人起名字还真是够随便的。”木美人讥讽道。 我瞥了她一眼,开口道:“吐蕃人没有姓氏,她本名叫格桑梅朵。她父亲被称之为西海天王,相传她出生的时候满城百花齐放,所以她母亲便给她起了一个花娘的名字。” “哦?还有这等趣闻?”李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双手负与身后:“不过她却是担得这个名字。” “妹妹以前可认识这花娘?”赫连琉璃在我旁边问道。 我愣了愣,旋即摇头道:“谈不上认识,只是同为小国公主,所以知道一点趣闻。”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好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既然这选秀已经结束了,就都回去歇息吧。这之后善后的事情交给杜兴夫去做便可以了。”李忱说罢,便踱着步子向外走去。我们四人在他身后行了礼拜之后,也各自散去。兴许是忌惮着这里不是后宫,所以苏白跟木美人也并没有出言恶语相向给我下什么绊子。她们不做声,我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的去冲撞她们。我跟赫连琉璃道了别之后,便乘轿我朝着哑阁去了。 待到了哑阁,还未进宫,我便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哑阁门外。 她身上披着一件绣着五颜六色碎花的袍子,卷曲的头发披散着。我走过去,她转身看我,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花娘。 “许久不见了,顾影怜。” 她轻轻开口,白皙的牙齿露出来,声音温柔而清脆。 “许久不见。” 我垂下眉眼,礼节性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在很久以前,我跟花娘便认识了,大概是儿时,又或者是更大一点。总而言之,在我的记忆里,是有她的存在的。只是可惜,我们不是朋友。 “前些日子听说你来了大唐,没想到,还真的混得不错。也不愧是你啊,怎么也要比红霜那个丫头强。” 花娘笑了笑,打量了一番哑阁,扭头跟我说道。 红霜,是我的姐姐。 “你有什么事吗?”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想要向里面走去。花娘伸出手拦了我一下,语气有些不满的说道:“才刚见到老朋友,就这么走了。顾影怜,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嗤笑一声,回头看她:“格桑梅朵,你要知道,这里不是吐蕃,而是大唐。如果你不想第一天进宫,第二天就打道回府的话。就放尊重一点。最起码……”我轻轻的拍了拍她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下次见我的时候别忘叫一声娘娘。” “呵呵。” 花娘冷笑了一声。 “你顾影怜现在得到的,都是从我手里抢走的!你明白吗?”她咬牙切齿的看向我,双眼里布满狰狞。 我扬起嘴唇,看向她道:“不明白。” 我撇过她脖颈上明显的粉红色伤痕,那是一条从肩膀一直到耳后的狰狞伤疤,在她的脖子后面,大概还有一个十字形的创伤。不同于其他的吐蕃女子,花娘没有她们那种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相反,她的皮肤白嫩若雪,仿佛心新生婴儿一般。也就是因为如此,她脖颈上的伤疤看起来才会越发的明显,越发的触目惊心。 “呼……”花娘并没有继续歇斯底里下去,她满脸的狰狞跟恼怒也在这一口气之下逐渐的平静了下去。她调整好情绪,抬头看了我一眼:“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如果你还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吐蕃不是南诏,不需要依附大唐苟延残喘的活着。我也不是你,不需要倚仗大唐皇帝的鼻息过活。所以顾影怜……从前我没来,你可以过的很舒服。但是如今我来了,你就别想再那么舒服下去了。这么多年你欠我的,你要一点一点的,全都吐出来。” “我发誓。” 她看着我的眼睛,语气里充斥着哀怨的不甘跟凶恶的决心。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我皱了皱眉,有些烦厌的看着她。 “你现在就像是一条被人掰断了牙齿的蛇,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吐着信子大吼着。那种姿态很难看……格桑梅朵。” 花娘也不生气,反而带着一脸的笑意看着我道:“能做一条咬到你的蛇,也不错。” “藏在暗处的蛇可能吐吐信子就能吓到我了。但是躺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蛇,却没有半点威胁。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大唐的。不过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大唐不比吐蕃,这里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也比你想象中的深。”我轻轻的凑过头,伏在花娘的耳边轻声说道。她的身上天然的带着一股花香,很淡的那种,犹如幽兰。 “你肩膀上的伤很难看。” “顾影怜!” 花娘瞪着眼睛,像是一条被踩了尾巴的母猫,方才她所有的平静顿时荡然无存。被隐藏在心底里的那一份愤怒顿时喷涌而出:“我早晚会还给你的!我发誓!” 我向后退出一步,刚好躲开了她想要落下来的手掌。 那条疤,是我给她的。 在很多年前,吐蕃跟南诏有过一次会盟,大抵是为了抵御突厥和联合大唐做出来的交涉。南诏虽然是小国,但是因为有着大唐作为靠山,所以吐蕃不管怎么说也要给些面子。当年吐蕃的君王叫西铮赞普,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西海天王。而她的女儿,便是花娘。 因为当时年幼,同为公主的我跟花娘便做了一对朋友。只是那种朋友的感情是很廉价的。廉价到什么地步呢,就好比说因为一个弹弓,一把匕首,就有可能随时破裂。自持是吐蕃公主的花娘更是心高气傲,当时的她有点像是木美人的缩影。骄傲霸道,目中无人。 而我在经历的母亲的死之后,则已经变的稳重了许多了。 不应该说稳重,应该是阴沉。 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忘记了,大概就是为了抢一支箭矢。在争抢过程中,锋利的箭矢划破了花娘的皮肤,鲜血喷涌而出。其实我不得不佩服花娘,我记得很清楚,在鲜血涌出来的那一刻她没有哭,甚至连退缩都没退缩,反而又一次冲过来抢我手上的箭。第二次,我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抹平不了的十字形伤痕。我永远忘不了她当着她父亲的面强忍着泪水的那一幕,那双稚嫩的眸子里充满了怨恨跟愤怒。 当然,也就是因为这一件事,花娘耿耿于怀了很多年,甚至不惜冒着两国交战的风险,孤身一人来到南诏想要行刺我。而所谓的行刺,也只不过是她想要在我的身上,留下跟她一模一样的伤口。那一次,她成功了。只不过被伤害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从我姐姐肩膀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像是花朵一样的艳丽,但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出一点的美丽…… “我等着你。”我看着花娘,轻声说道。 花娘看了我一眼,攥了攥拳头,转身向后走去。 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突然停下身自,扭过头看着我微笑道:“对了,忘了说。从明儿起我们就是邻居了。我也住在北苑,就在你隔壁的……碎玉宫。” 我没说话,转身走进哑阁。 在我走进哑阁后,花娘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没人知道她在看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良久之后,从她嘴里吐出了一句话。 “宁为玉碎的碎玉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狗 “这天越来越暖和了,若是无事,平日可以出去走走。” “这天气刚暖和,反倒是懒了。” 一早,薛芙来找我喝茶,是她自己泡的一壶。自从选秀过后,杜兴夫从宫内送来了一批侍女跟小太监。安静了许久的哑阁,也算是热闹了起来。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来侍奉我跟薛芙的,像是小杜子那样的贴心的小太监,倒真的是再难找见了。至于贴身丫鬟,薛芙并没有再找,而是从宫里替我精挑细选的一位。用她的话说,她是不习惯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以前便是与薄月,都是姐妹相称。待到在南苑的日子,也都是那跟薄月就几分神似的丫鬟伺候着。待到那丫鬟死了,也就再没那个心思去找谁了。 “这么懒可不行……” “顾影怜!顾影怜!” 正当我跟薛芙说着话的时候,忽然,自门外,传来了一道声响。我微微一怔,听这声音很是熟悉,于是连忙推开了门,只见我脚还没迈出去,就见沈流苏衣袍带风的自外面闯了进来。她脸上满是兴高采烈的神色,似是有什么大喜事一般。我还没等开口,她便扭过身关上了门,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道:“顾影怜,我告诉你一件大事!” 我脸上带笑,拉着她坐下,让薛芙给她倒了一杯茶。 “有什么大事,瞧你匆匆忙忙的,这脸都红了。来,喝杯茶,慢慢说。” 沈流苏抬起手喝了口茶水,双眼炯炯有神。她扫了薛芙一眼,哼了一声道:“告诉你,今天本宫高兴。就勉为其难的待见你一次。要不啊,早把你赶出去了!” ? 薛芙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微笑,全然不动气。 “瞧瞧你,还跟个孩子似的。”我有些苦笑的拉了拉她的手,她一向不喜欢薛芙,不管我怎么说,都好似有着血海深仇一样。不过薛芙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知道沈流苏与我关系密切,见她有事要说,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我知道她们二人之间的芥蒂,也没阻拦。 “我说你啊,怎么也要给我些面子。现在月儿不在了,就只剩下芙儿跟我相依为命了。你们两人对我而言就像是那手心手背一样。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待到薛芙出门之后,我看了沈流苏一眼,叹了口气道。 沈流苏撇了撇嘴角,开口道:“我瞧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生气。当初她是怎么到咱们这的啊?那还不是你顾影怜冒着得罪那么多人的风险把她救回来的。她呢?她倒好,不过是受了点委屈,就跑到了惠妃哪儿,想到这我就生气。她薛芙要是有骨气就别回来啊?”!%^* 沈流苏瞪着眼睛,一副极其恼怒的样子。见她这般的义愤填膺,我也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好了。 “行了行了,不说她了。”沈流苏摆了摆手,然后一脸喜色的拉着我道:“顾影怜,我有喜了!” “你说什么?” 我一时之间有些发怔,没听明白。 “我说……我有喜了!”(!&^ 又说了一次,沈流苏的脸上喜色更甚。我闻言也不由的笑了出来,开口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几个月了?” 沈流苏在宫里,一直以来都是那种不受偏爱不受冷落的妃子。如今怀了李忱的骨肉,其地位必然要比从前更高一步。不过我能感觉得到,沈流苏真正开心的并非是她的地位会如何变化,而是她真正高兴自己能够怀上李忱的孩子。虽然平日里沈流苏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我却清楚的很,她是爱着李忱的。 “才两个月。今天一早起床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叫太医过来看了一眼。结果太医才给我号过脉,就告诉我我有喜了!” “皇上知不知道?”我拉着沈流苏的手,开口笑道。 沈流苏摇了摇头,说:“皇上还不知道,我想再等一等。” “等一等?为什么?”我有些不理解的看向沈流苏,按理说,这样的好事应该直接跟皇上言明才是啊。沈流苏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想着等一等呢。 沈流苏抚摸了一下自己仍是平坦如常的小腹,轻声道:“过些日子是我进宫的日子,我想等到那个时候再告诉皇上。这件事我可就只告诉你了,千万要替我保密。”沈流苏说完,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之后沈流苏又与我闲谈了一番,这才离开。我能够从她的言语之中就感觉得到,她非常的开心。李忱膝下无子,哪个妃子要先有了龙子,那无疑就先有了一张免死金牌,甚至连地位都肯定大有不同。沈流苏并非是非常贪慕权势之人,我与她相识颇久,也对她的性格有些了然。她能够将此事告知与我,显然也是信任我不会讲这件事说出去,也绝对不会加害于她。而对于沈流苏怀孕一事,我心里也没有半点芥蒂,全不会因为沈流苏有了身孕而嫉恨于她。不过这件事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我不嫉恨沈流苏,未必别人就不嫉恨于她…… 自从选秀之后,宫里来了许多妃子,这些妃子的面孔很生,多是我不认识的。不过好在这些妃子大多都去了南苑或者是东苑,我不必记着她们每个人的来历和名字,这是幸事。但是颇有些不幸的是,这些妃子的流入势必会增加苏白与木美人的实力。东南西北四苑,其实从一开始便是不均衡的,虽说有三妃制衡左右,但是期间难免会出现不少偏差,木美人的权势跟苏白的计谋再加上赫连琉璃的袖手旁观。哪怕如今多出来我这么一个人,宫中的这潭水,仍然是浑浊不清的。 如今李忱并没有立后,虽然太后三番两次的找过我并且透露出想让我成为皇后的意思,但是我自己很清楚这是根本不成立的可能。宫中诸妃或许人人都有可能成为皇后,但是就目前而言,我根本没有丝毫机会。无论是木美人还是苏白又或者是赫连琉璃。他们得天独厚的权势以及在大唐的势力,都不是我能够比拟的。这一次的选秀看似波澜不惊,甚至连排场都显得有些可怜。但是一个已经装满了水的缸里,在添上几盆水跟几条鱼,会怎么样呢? 会有旧水溢出来,会有旧鱼死在缸外。 …… 青镜宫内。 李忱正坐在椅子上小憩,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嗓音:“木娘娘到!” 李忱睁开双眼,揉了揉鼻梁:“朕睡着了?” 站在一旁的杜兴夫连忙道:“回皇上的话,皇上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怎么不叫朕?” 李忱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皱了皱眉毛。 杜兴夫跪在地上,恭敬道:“皇上您已经一天没合眼了,老奴怕耽误了皇上休息这才……” “行了。”李忱摆了摆手:“木如枝过来了?” 杜兴夫点了点头道:“回皇上,木芳仪正在外面候着呢。” “传吧。” 杜兴夫转身离去,走至宫门外,对抱着肩膀等候着的木美人道:“娘娘,皇上唤您进去呢。” 木美人瞥了杜兴夫一眼,头也不转的便朝着青镜宫内去了。她向来不喜欢杜兴夫,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木美人就是不得已杜兴夫那一脸刍狗的模样,而且还是一条不听话的狗。 “娘娘,老奴有一事,想要问问娘娘。”杜兴夫低着头,向上斜视着的木美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木美人皱了皱眉,开口道:“有什么事就直说。” “老奴在宫里数十年,膝下无子,想必这事娘娘应该知道。” “你要是能生出来儿子那才稀奇呢。”木美人嗤笑了一声。 杜兴夫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奴以前读书的时候,看见一句话。说是饿虎不食膝下之子。后来老奴就想,若是这膝下之子让狼叼走了,那这饿虎应当如何?” “公公有话大可直言,这话里藏刀的,本宫可有些不适应。” 木美人虽然有些迟钝,但也听的出来杜兴夫这是话里有话。不过细想之后,还是开口道:“那这老虎就去把这狼叼了便是了,哪有那么多其他的想法。” 杜兴夫哦了一声,然后说道:“老奴曾有一养子,名叫杜晨。被皇上安置在顾贵妃宫上。我这养子做事还算是机灵,也颇得我宠爱。只是这不知怎么,就被人给害了,这孩子平时也算老实本分,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遭此不测了呢,老奴很奇怪,不知娘娘可否帮老奴参谋一番?” 杜兴夫深深的看了木美人一眼,眼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一般,骇的木美人浑身一颤。 “你……” “不知所谓!”木美人轻喝一声,抛下杜兴夫,朝着青镜宫内独自而去。 方才她着实被杜兴夫的眼神吓到了,那是一双充满了怨恨的双眼,仿佛深渊一样。杜晨是如何死的,木美人心知肚明。尤其是杜晨死的有多么惨,她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展轻柔已经不在了,倘若要是查起人头来的话,这笔账,势必要算到她木美人的头上。恍惚之间,木美人也有点心虚了,因为她不知道,杜兴夫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倘若他不知道,那自己瞒天过海,也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估计这事就过去了。毕竟杜晨那可是真被剁碎了成渣子了,就剩下一个脑袋在哑阁,他杜兴夫又能查到什么? 但是如果杜兴夫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那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虽然木美人一向觉得杜兴夫不过是一条狗罢了。但是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杜兴夫的主子,可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圣上!换句话说,杜兴夫就算是一条狗,也是能吃月亮的天狗。 木美人停下步子,望着青镜宫内有些幽暗的房间,隐隐约约的,她能够瞥见那一身龙袍。 “呼……” 木美人喘了口气,将脑海里有些躁动的神情迅速的抹去,然后快步的走了上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喜孕 自从沈流苏跟我说起她怀孕的事,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这一个月以来,我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不过想来应该是在流云宫养着身子呢。这般想着,我让下人煲了一碗药汤,给沈流苏送去。回头,更是准备去沈流苏那里瞧瞧。因为沈流苏一向不喜欢薛芙,所以见沈流苏的时候,我也就没带着她。沈流苏如今怀了孕,有些事还是要依着她来的,若是她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待我到流云宫的时候,红夷那丫鬟正在门口洗着衣裳,见我来了,毕恭毕敬的跟我行了一礼。我瞧见沈流苏躺在床上,脸上看上去有些浮肿,肚子也是微隆。我说最近怎么没见她出宫呢,原来是以为有孕,这脸变了形状了。想到这,我不由得掩嘴笑了一声。听到笑声,沈流苏扭过了头,恰好见我在门口站着,连忙冲我招手:“傻站着瞧什么呢,快过来。” 我笑了笑,走过去看她说:“瞧瞧,都丑成什么样子了。” 沈流苏的脸色有些浮肿,不只是眼睛,就连鼻子都比平时大了一些。不过这倒不是什么病症,而是很平常的一种反应。只不过沈流苏那么爱美且骄傲的人儿,怎么可能让外人看见自己这幅模样呢。 听我说完,沈流苏瞥了我一眼道:“用你说,烦人劲儿。” 我捂着嘴笑了一声,然后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道:“最近觉得怎么样?” 沈流苏靠着我打了个哈欠,道:“也没觉得有什么反应。就是喜欢睡觉了,饿的时候也比平时多了点。” “那还不错啊,太医是怎么说的?” 沈流苏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叫我小心休息着。我前几天本来想去找你的,在这宫里啊,我都快被闷死的。但是你瞧瞧我这尊容,都破了相了。我就没好意思出去。幸好你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看看我。” “说什么呢。想不想喝点水?”我拍了沈流苏一下。 沈流苏摇了摇头,看着我道:“以前总想着,万一哪天要是死在宫里都没人知道可怎么办。现在就觉得应该不会了。” 我笑了笑,开口道:“这种话不吉利,少说。” “可吃早膳了?”我扭过头问沈流苏。 沈流苏点了点头:“红夷做了些白粥。” 我闻言道:“你啊,有了身孕就多吃些好的,养养身体啊。每天这青菜白粥的怎么行,真是乱弹琴。”我看了沈流苏一眼,她本来就略瘦,且平日就是少食。如今怀了身孕了,还是这般吃着,太伤身子了。!%^* 沈流苏白了我一眼道:“我也是头一次啊,哪里懂那么多。还想瞒着,自然也不敢跟别人说起。” “你啊,这怀了身孕可是大事,你还瞒着什么?人家啊,都巴不得连滚带爬的告诉皇上,再瞧瞧你,巴不得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告诉皇上。”我看了沈流苏一眼,好气又好笑。 其实我也不知沈流苏是怎么想的,这跟争不争宠无关,这应该是一件很浅显易懂的事情。怀了孕,告知孩子的父亲,天经地义。尤其这孩子的父亲还是万人之上的皇上。虽然沈流苏跟我说她是打算给皇上一个惊喜,但是我隐约的能感觉的出来,沈流苏似乎并不太想告诉皇上。 我抿了抿嘴唇,瞧着沈流苏说:“流苏,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隐隐之中,我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沈流苏顿了顿,看着我道:“顾影怜,这几年皇上待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这有了孩子之后,我这身子一走样,若是再变得丑了些,岂不是真的连见皇上一眼都难了?旁人不害怕,但是我害怕啊。我是生怕……生怕有一天会耽搁了。”沈流苏攥了攥拳头,眼睛里着实是有了些慌张。我有些吃惊,微微的长大嘴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哪里说起好了。人家都是有了孩子之后,便会越发的得宠,为何沈流苏会觉得自己偏偏会失宠呢?我有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可就在这时,沈流苏说了一句话,不由得让我沉思良久。 “顾影怜,你说这孩子生下来。皇上是因为孩子而宠你,还是因为宠你才宠孩子?” 沈流苏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把我从上到下浇了个通透。 诚然,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皇上到底宠溺的是妃子,还是孩子。是因为妃子才宠溺孩子,还是因为孩子而不得不宠溺妃子。沈流苏性子是很简单的,她爱憎分明,心思单纯。可是在这种时候,往往越是心思单纯的人,就越想得明白。我拉着沈流苏的手,曼声道:“这个问题,你要记着亲口问皇上。我想皇上一定不会骗你的。” 沈流苏点了点头,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我问过红夷,她说沈流苏一天要睡很久,自从有了身孕之后,连床都极少下了。我见沈流苏睡着了,本来想要离开,却忽然听得躺在床上的沈流苏一声有些痛苦的呻吟。我微微一怔,连忙过去,赫然发现沈流苏的下身竟然渗出血来。我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让红夷去传他太医。我不敢有丝毫怠慢,尝试着想要推推看流苏,却发现她动都不动,就像是着了梦魇一样。我被吓坏了,但是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握着沈流苏的手,在她旁边陪着。不多时,太医赶来了,慌慌张张从外面冲了进来。我本来想叫他小心些,一抬头,却忽然发现不仅仅是太医过来了,竟然……连李忱都过来了! “妾身参见皇上。”我作势行礼。 “流苏不懂事,怎么你也不懂事。怀孕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朕!”李忱看了我一眼,似是有些怒气的冲我说道。但是在他的眼睛之中,我能感觉得出来,李忱是很开心的。甚至有些喜悦。我向上瞥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禀皇上,是流苏不让妾身说啊。妾身也就不敢说了。” 李忱摇了摇头,看着我道:“有时候聪明的吓人,有时候也蠢得吓人。让朕怎么说你……流苏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要传太医了?” 此时太医已经在为沈流苏号脉了。李忱的眉眼之中似是有些焦急,但是却又有些喜色。这种复杂而又矛盾的神情也让我猜出了他的心情。我摇了摇头道:“妾身也不知,只是刚才流苏困了说要睡一会儿,结果这才睡着没多一会儿,就叫了一声。我过去一瞧,流苏的下身竟然渗出血了。妾身这才赶忙叫人去请太医的。” 李忱听后,更是气恼:“这傻女人!有孕怎么也不跟朕说?” 看见李忱这幅模样,我忽然想起了方才沈流苏问我的问题,我抿了抿嘴唇,看着李忱,声音微弱的问道:“皇上,妾身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李忱嗯了一声。 “皇上,您究竟是因为龙子才宠溺妃子,还是因为宠溺妃子才宠溺龙子?” 听我说完,李忱突然楞了一下,他看向我,似是有些不认识我了一般:“顾影怜,你这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事,只是突然想到的有些好奇,皇上千万别多想。” 李忱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我说:“妃子是妃子,龙子是龙子,岂能混为一谈?” 就在李忱话音刚落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太医的声音,李忱避过我走了过去,留我一人在原地站着。我看着李忱的侧脸,他的眼神里有些焦灼跟紧张。我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关心流苏还是关心流苏肚子里面的孩子,但是如果真的像他所说,妃子跟孩子是两件事。那么我觉得,此刻的李忱,应该是关心流苏的。 我走上前,询问情况。原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这一阵子流苏的饮食太有问题了,应该是没补好身子。再加上她恰好快到了月事的时候,所以才会发生这种问题。不过太医却还是发现了一些隐忧,那就是流苏的胎气不是很稳定,需要小心的养着,不能出半点差错。李忱听过之后,走到流苏床边,看着熟睡过去的她,脸上这才趋于平静。 当天,流苏怀孕的事情在宫里传了开来。四苑妃子不知有多少都跑过来送礼祝贺,只不过我却清楚的很,这些人里面,有些是真祝贺,有些是真阴险。阴险到如果她跟流苏两个人独处,恨不得把流苏大卸八块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地步。有些人的礼到了,但是有些人却压根连来都没来,而且还是我比较意外的人。 比方说苏白。 她本来就跟流苏同住在南苑,且作为南苑正妃,她的消息远要比其余妃子灵通太多。但是别苑的妃子都过来了,苏白却连派一个人过来似乎都懒得派。这是让我有些不太理解的事情。因为这于情于理,都不会是苏白能做出来的事情。 “哼。” 大致的扫了一眼礼单,李忱冷哼了一声。他的脸上如同覆着一层冰霜,冷的叫人难以接近。 “皇上。”我走过去,轻轻的揽着他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李忱道:“作为正妃,同苑妃子有了身孕,竟然装作不知道一样一声不吭,甚至连派人来看一眼都做不到。难道他不知道朕在这流云宫吗?” 显然,李忱是生苏白的气了。 我见状,连忙安慰他说:“皇上别生气,兴许惠妃只是一时忙碌,待到闲下来的时候或许便会派人来了。皇上可千万别误会啊。” 李忱冷笑出声,开口道:“误会?他苏惠妃一天哪里有那么多事要忙?我她在这宫里的眼线,恐怕朕今天出宫那一刻,她就知道朕要去干嘛了。如此你还觉得她苏白毫不知情?” 我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杜兴夫。”李忱轻喝一声。 在流云宫门口站着的红袍公公连滚带爬的过来,生怕慢了一步。 “传令下去,白玉宫的人,不允许接近这流云宫一步。若是苏白胆敢派人来贺喜,也给朕拒了,听见没有!” 杜兴夫连忙称是。 “哼!” 李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落胎 沈流苏怀有身孕的消息在宫里传开之后,期间最受重视的人必然是皇上。为了照顾好沈流苏,他甚至将杜兴夫指派在流云宫,用来照顾沈流苏的起居。而除他之外,作为沈流苏的好友,她怀孕的这期间,我自然也是要陪在一旁的。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的关系,在这段时间内,沈流苏有一种很强烈的孤独感。她不愿意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待着,也不愿意一个人吃饭,甚至若是没人陪着,她连觉都不想睡。也正因为如此,在她有孕的这段时间内,我是不可能回哑阁了。 “真是辛苦你了。” 沈流苏看着我忙前忙后,对我道了一声谢。 我笑了笑,伸手揽着她的胳膊道:“怎么突然跟我这么客气了。” “别看我来宫中这么久,但是这朋友,却没有几个。早些时候眼睛恨不得抬到天上去,谁都瞧不上,后来遇到你之后,才发现原来有个朋友也挺好的。”沈流苏抓着我的手掌,轻柔的笑道。她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空灵的感觉,但是却让人觉得有些虚弱。我看了她一眼,以前瞧着沈流苏,永远都是挑着眉毛跟人说话的主儿。不过真的如她所说,其实她也改变。 “是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娘娘,薛芳仪求见。” 就在我跟沈流苏说着话的时候,忽然,自门外传来了一道杜兴夫的声音。我一听是薛芙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想来这孩子也是知道了沈流苏怀孕的消息,见我几日没回哑阁,便想着要过来瞧瞧了。我看向沈流苏,见她瞪着眼睛,一脸正经的对我说道:“不准让她进来!” “芙儿又不会害你,你看你怕什么。再者有我在这,你还不放心吗?”我轻轻的拉开沈流苏的手臂,温柔道。 沈流苏摇了摇头,看着我说:“不是这回事,是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薛芙那小贱人进来肯定要嘲笑我,我不干!” 我看着沈流苏,轻声道:“流苏,你们都是我的朋友。都是我不会害怕死了也没人知道的那种朋友。” 听我这么一说,沈流苏楞了一下,良久,她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对我道:“你让她进来吧。” 我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此时薛芙站在门外,穿着一件水粉色的袍子,头发扎在脑后。我看着她的手上,还抱着一个红色锦盒,脸色有些紧张。我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拉着她朝着屋内走去。 “姐姐!” 薛芙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跟谁学得规矩,我人都在这还通报什么,杜公公又不是不认识你。”我白了薛芙一眼,不由的摇了摇头。 薛芙吐了吐舌头,攥着手里的锦盒,低着头随我进了屋子。屋子里,方才还很随意的沈流苏正襟危坐,表情也是十分正经。我还没等开口,只见沈流苏就先一步说道:“来找本宫什么事?” 沈流苏如今怀有身孕,我生怕薛芙冲撞了她,刚想要告诉薛芙别说话,却见薛芙脸色一红,将手中那红色的锦盒递了出来。薛芙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听说沈芳仪有孕,薛芙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送。这是早些时候姐姐怀孕的时候我打算送出去梅花香,还未来得及送……当下便送与芳仪吧,全当我的一片心意。” 沈流苏微微一怔,看了一眼薛芙。 这梅花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玩意,虽说我没见过实物,可是却听说过。早些年前,江南道上有一家香料店,专门给宫里进贡香料的。那家香料店叫什么名字已经少有人知的,但是却还是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么一桩事。那家香料店后来因为政变的原因已经被人毁掉了。期间有有不少名贵的香料也毁于一旦。所以其早前流入大唐的十盒香料,被喊出了极高的价格。这些香料全都以鲜花为名,涂抹在身上早中晚各有三种味道,极其香美。但当今世上,这种香料也就只要十盒,而薛芙手上的梅花香,便是其中有盒。 沈流苏一时间有些发愣,她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伸手去接这礼物,好在薛芙也不是矫情之人,将那梅花香放在了桌子上之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道:“薛芙暂且告辞。” “芙儿你这是去哪。”我拉了她一下,心里知道她跟沈流苏还有芥蒂,也不由的皱了皱眉。薛芙摇了摇头,看着我道:“我回哑阁去等姐姐啊。”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沈流苏轻咳了两声,她开口道:“行了,我沈流苏也不是那么刁蛮无理的人,你就在这等着吧。不过是一点香料而已,这可打动不了本宫。只不过本宫看在顾影怜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了。我去叫红夷准备一下午膳。”说罢,沈流苏便朝着屋内去了,走之前,还不着痕迹的将那一盒梅花香握在了手里。 没过多久,沈流苏从屋里出来,全身都散发着一股香气。看得出来,她也很高兴。 “这东西不错。”沈流苏瞥了一眼薛芙,开口说道。 薛芙笑了笑,不置可否。 正午的时候,红夷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不过因为沈流苏的关系,这菜大多都没什么荤腥。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红夷,待到她退下之后,开口道:“红夷这丫头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看着她都觉得心疼,好像不会说话了似得。” 沈流苏夹了根青菜,揽过发丝道:“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不过我也懒得问。一个下人,有点心思也很正常,你没事总关注这些事干什么。” 我抿了抿嘴唇,想到些什么,但是碍于场合不对,所以并未开口。红夷的这种表现,其实以前我宫里的一个丫鬟也有。而且两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有我见沈流苏目前也没什么事态发生,外加我在这日夜陪着,所以便就没再声张。薛芙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跟在哑阁差不多,沈流苏也没有刻意的针对她。见到她们这样,我心里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毕竟沈流苏不是一天两天的针对薛芙了,这两个人就仿佛是上辈子的仇人一样。薛芙有些时候做事也不过大脑,沈流苏有些时候做事也不过大脑。倘若不是有我在中间的话,会发生什么事还真的是不得而知了。 就在我满心愉悦正准备低头吃饭的时候,变故突起,只听得啪的一声,沈流苏手上的瓷碗瞬间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沈流苏一脸痛苦,仿佛快要哭出来了一样。我被这模样吓得不轻,连忙叫道:“流苏!流苏!” 沈流苏浑身都有些虚脱了,她吐出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跟我说了三个字:“叫……太……医……” 随后,沈流苏整个人便倒在了桌子上。突然的变故将我跟薛芙吓了一大跳,尤其是薛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她连忙将沈流苏扶起来,然后交给我说:“我现在就去找太医姐姐!”可就在我接过沈流苏的那一刻,我慌了,因为我看到沈流苏的两腿之间,鲜血犹如泉涌一般的向外汩汩的流淌出来。我不停的帮她擦着腿上的鲜血,然后泪眼婆娑的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沈流苏,一个劲的摇头道:“流苏……流苏……” 沈流苏再也听不见了。不知为何,我感觉一阵窝心的疼。我生怕她与我一样,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 当太医给沈流苏号过脉之后,确认了她没生命危险的时候。我给沈流苏好好的盖上了被子。太医站在我身后,有些欲言又止的说:“娘……娘……” “你说便是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沈流苏,我轻声道。 “沈芳仪没事,只是有些虚弱,调理几日便无大碍了。不过沈芳仪的孩子……” 我早已料到,脸上不由得流下泪水:“没了便没了吧,不打紧的。命还在就好。” “不是……是娘娘……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太医的声音有些发颤,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微弱。我瞪了瞪眼睛,扭过身大声道:“你说什么?” 太医恭敬道:“禀告娘娘,沈芳仪是中了毒。这种毒在沈芳仪体内而且已经潜伏了一段时间。是方才服了药引,才至此的。若是发现的早,或许还有些救……只是现在……老臣无能为力啊。” 我瞪着眼睛,不相信的看着沈流苏,我咽了口口水,冷笑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只是没了一个孩子,我相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永远都没可能再有孩子了……想起沈流苏刚刚怀孕时的音容,那般开心的笑颜,我只觉得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我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他道:“你走吧。” “那老臣暂且告退。” 在太医退下后,我伏在沈流苏的身上痛哭不已。中毒,为什么会有人给沈流苏下毒呢。我暗地里攥了攥拳头,紧紧的咬着嘴唇。我不明白,就算是沈流苏有错,就算是沈流苏万般不是人,但是她肚子里的胎儿有什么错?就算是胎儿也有错……你又何必夺去她当一个母亲的资格。我掩着面,痛哭不止,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真相,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的发现沈流苏中毒。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一个瞬间。 “不公平。” 我哭的已是失了声音,泪水都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掌渐渐的抚上了我的脸颊,那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犹如梦呓一样的说:“哭什么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章 最沉痛的绝望 我曾经想过,惩罚一个女人最严苛的刑罚的是什么? 我记得当时旁人告诉我的,是五花八门的刑罚,残忍的我都听不下去。我记得分明,当时赫连琉璃挑了挑耳边的碎发,声音平淡的说:“如果一个女人注定做不成母亲了,恐怕在她眼前的有一切,都是绝望。” 当李忱得知沈流苏落胎之后,正在处理朝政的他没有片刻犹豫,火速的从御书房赶到了南苑,只是沈流苏并没有见她。她几乎声嘶力竭的吼着,让我拦住李忱。而李忱也没有硬闯,就只是站在门外。 她很虚弱,虚弱到就连吼声都显得毫无力量。 我很怀念,怀念她当年那满目风霜的高傲,怀念她那清脆的笑声。可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衣裳的沈流苏深埋在被子里,脆弱的像是有一张白纸,仿佛只要被风一吹,就彻底的散了。我轻轻的拉起她的手掌,她的手掌冰凉刺骨,没有丝毫温度,就仿佛死人一样。我不住的哭泣,眼泪怎么也停不住的从眼眶里流淌下来。我想要安慰她,想要保护她。可是我突然无力的发现,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我不敢见他。” 沈流苏哽咽的告诉我。 “别怕,别怕。”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是不是很没用啊顾影怜?”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我如果不贴在她身上,我根本就听不清楚。我用力的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会的,不是流苏没保护好它,而是我没有保护好流苏你啊。” 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人抵着额头,放声恸哭。沈流苏真的很虚弱,我不敢让她再哭了,只是安慰她要振作,都会过去的。我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露出一个我自认为非常灿烂的笑容。 沈流苏看着我说:“顾影怜,我都听到了。” “刚才你跟太医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其实我很小心翼翼了。我不想去巴结谁,也不想去得罪谁。面对她们每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都是不声张的,我真的很害怕,她们会在晚上的时候,在我睡着的时候,瞧瞧的来到我的床边,杀了我。我很害怕……但是我现在不怕了,一点也不怕了。”她的手有些无力,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里那种睥睨天下的光芒。我想要问她为什么,但是我问不出口。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他注定做不了母亲了,是不是就真的如同赫连琉璃所说,现在沈流苏眼中的一切,都是绝望? “别这样,求求你。” 我很怕沈流苏突然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沈流苏冲着我笑了笑,像一个孩子。!%^* 很久之前,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眼睛失明的少年擅长弹琴击鼓,邻里有一个书生过来问他:“你有多大年纪了?”少年说:“15岁了。”“你什么时候失明的?”“3岁的时候。”“那么你失明已经有12年了,整日里昏天黑地,不知道日月山川和人间社会的形态,不知道容貌的美丑和风景的秀丽,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那失明的少年笑着说:“你只知道盲人是盲的,而不知道不盲的人也实际上大都是盲的。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四肢和身体却是自由自在的。听声音我便知道是谁,听言谈便知道或是或非。我还能估计道路的状况来调节步速的快慢,很少有跌倒的危险。我全身心地投入自己所擅长的工作中去,精益求精,而不浪费精力去应付那些无聊的事情。这样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我不再为眼睛看不见东西而感到痛苦。可是当今某些人虽然有眼睛,但他们利令智昏,看见丑恶的东西十分热衷,对贤明与愚笨不会分辨,邪与正不能解释,治与乱也不知原因,诗书放在眼前却成天胡思乱想,始终不能领会其要旨。还有的人倒行逆施,胡作非为,跌倒之后还不清醒,最后掉进了罗网。这些人难道没有眼睛吗?那些睁着眼而昏天黑地乱窜的人难道不也是盲人么?他们实际上比我这个生理上的盲人更可悲可叹呀!” 书生无言以对。 生理上的盲固然可叹,而心理上的“盲”更为可悲。 沈流苏虽然是一个性格上所有缺陷的人,但是她的心却是完美的,干净的。可能她以后真的再也做不得一个母亲了,但是我仍是很害怕,害怕她不再给自己机会,害怕她因此而彻底沦落。犹如一阵风一样,随时都可能消散。(!&^ “顾影怜,谢谢你。” “不用,真的不用。” 我眨了眨眼睛,难过的不能自己。 沈流苏摸了摸我的手掌,她对我说:“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帮你去做。”我用力的点了点头,眼圈泛红。 沈流苏笑了笑:“我对是谁给我下毒的,不太想知道。但是我不想见任何人,别让他们来找我,谁都别来。可以吗?” 我摇了摇头道:“不行,如果没人看着你的话,我害怕。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我咬了咬嘴唇,沈流苏是不是想要自刎?我心里每每想到这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砰砰砰的乱跳。我生怕沈流苏放弃了她自己,就犹如沈流苏放弃了跟别人对抗一样。 “我还不想死那么早呢,但我真的很累,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想见了。” 沈流苏伸出手臂挡在眼睛上,我看着她的嘴型,能够感觉得到,她在哭泣,哭的一塌糊涂。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臂有些发颤,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沈流苏道:“出去吧,让我睡一会儿。我没事” 我摇了摇头,执意的坐在她身边。 “算我求你。” 沈流苏抬开手臂,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之上。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沈流苏的额头,然后转身,慢慢的走向门外。在门口,李忱一脸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就像是一杆标枪一样,见我出来了,他把目光看向我。那双狭长的漆黑眸子里,满是细碎的伤痕,跟让人心疼的愤怒。我走过去,突然没了起来,整个人伏在李忱的怀里放声大哭。李忱一言未发,他就只是静静的抱着我,听着我哭泣。我的手掌微微发颤,甚至就连抓住他衣服的力量都不够了。李忱问我:“她怎么了。” 我仍是哭泣。 “你别出事。”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我抬起头看向他道:“流苏再也做不了母亲了。”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吐出这句话的,用的是这样的语气,什么样的眼神。但是当我说完话之后,李忱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一样。他瞪着眼睛,用力的看向我。良久,他缓缓的闭上眼睛,轻声道:“还好,她还能跳舞。” 我看的分明,他眼角闪烁。 …… 没人知道这是第几次,大概是五次,又或者是十次。苏白自己都记不清了,死在她手上的孩子。就像是当年她的孩子死在木美人的手上一样。她麻木而又冷酷,残忍的让人连呼吸觉得有些难过。但是苏白并不后悔,宫里许多人都知道太后信佛,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苏白也信佛。或许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凡人会是一个佛的信徒。但是诚然,苏白就是一个这样别扭的信徒。 苏白觉得,这都是业障。她杀了人,这些债,佛就会让她最珍重的东西承受着。所以她的孩子死了,所以她的父亲死了,所以……李忱当下膝下无子。 当苏白刚刚进宫的时候,她认为她可以试图改变皇帝的喜好。但是当苏白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她做不到改变皇帝的喜好。于是她杀了一个人,她觉得她可以通过改变别人的生死从而改变皇上的喜好。后来,当苏白杀了很多之后,她发现不管她怎么做,他都左右不了皇帝的意志,这个想法出现之后,几乎让苏白万念俱灰。她近乎哭泣的央求着佛,但是她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佛。于是苏白又哭泣着央求别人来帮助她。 “没人可以帮助我。在我陷入泥沼之中的时候。能拯救我的只是一根树枝或者是路边的花草。但绝对不会是朋友的手臂。就像是在悬崖上一样。”苏白轻轻的敲开果实的外壳,手指捻起其中的果肉,放进嘴里。 “为什么不肯相信你的朋友呢?” 坐在苏白对面,穿着黑色裙摆的妃子好奇的问道。 如果有一天朕当了皇帝,你便是皇后。朕会许你百里桃源,一世荣华。 …… 苏白笑了笑,咬下一块果肉,她想起了当年一个男人的誓言。但是为了回复黑裙妃子的话,她想了想,开口道:“在很小的时候,我的隔壁住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很喜欢我,于是不停的每天都来我家,他会送给我一些好玩的小东西,会帮我做秋千,给我讲故事等等等等。我甚至幻想过在长大之后会嫁给他。而他也笃定了我就是他一辈子最重要的那个。但是时间像是洪水猛兽,任谁都无法逃脱。小时候美好的无可复加的承诺,长大了之后就会像这果实里面的果肉一样,索然无味。”苏白敲了敲手上的果壳,看着黑裙妃子道:“你小时候躺在地上看天空的时候,天上的云朵是任何东西。但是当你长大后,你就会发现,它其实只是虚无缥缈的风尘。” “娘娘果然有趣。” 黑裙妃子咯咯的笑着,手指顶在下巴上。 “我很少跟人说这么多话,应该说你很幸运。不过就像是我告诉你的,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所以……” 苏白站起身来,轻轻的将擦拭嘴唇的手帕放到桌子的一角。 “我也没有弱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朋友和敌人 “其实我有点感兴趣那个叫顾影怜的女人。如果她知道是娘娘将毒药投下去的,她会不会哭?”穿着黑色裙摆的女子笑眯眯的望着苏白。女子的头发是黑的,鞋子是谁的,裙子是谁的,便是连指甲的颜色也是黑的。她的眼睛干净而透彻,是最纯净的那种黑,黑的一塌糊涂。 不过这种看起来不吉利且阴沉的打扮,却让女子看起来格外的漂亮,再加上她那张不属于宫中任何的容颜,宛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你很想让她哭吗?” 苏白瞥了一眼徐纤。 她是新进宫的妃子,在没有自己的邀请下,擅自的闯进了他的白云宫。如果不是她心情还不错,眼前好似仙子的徐纤,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因为她的眼睛很漂亮,所以我想看看她哭的样子。” 徐纤眯了眯眼睛,像是一只饿着的花猫。 苏白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如果顾影怜在你面前哭出来的话,那么你离死也不远了。” “哦?” 徐纤挑了挑眉毛,心里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还有些雀跃。 苏白轻声道:“宫里藏龙卧虎,又岂是那么好就让你参透的?这后宫芙嫔妃千百,有大半都是身世凄惨带着些什么故事的,你那种书本里面学来的沉稳,又看得到什么。” 一句话,已是刺破杀招。 徐纤愣了愣,有些尴尬的笑道:“妹妹还真是没瞧出来,原来姐姐也是这般伤春悲秋的人。” 苏白冷笑一声道:“伤春悲秋?本宫可没有时间做这些没意思的事。” 徐纤单手撑着下巴我,望着那身上裹着白色裙摆的苏白,轻声道:“娘娘每日做的,不都是些没有意思的事吗。” “呵。” 苏白轻笑一声,没有言语。 “听说娘娘从前的时候经常给些赏钱给宫里的这些下人,偶尔还会多赏赐一些,但是后来娘娘就再没做过这些事,我很好奇。” “你调查我调查的够清楚的。”苏白嗤笑一声,然后慢慢道:“你做好人的时候,宫里面没有一个人会念着你的恩情,相反在你落魄时,她们还恨不得在井里扔块石头。但是你做坏人的时候,她们却又偏偏怕你怕的要命,单就是一个眼神,就足够他们颤抖许久的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徐纤想了想,说:“大概人都是如此的吧,她们没有思想,也没想法,就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好处。却又想把身边的人逼死。就像是……就像是狼。它们群居生活,但是每头狼在面对数量足够多的猎物时,它们总是会优先考虑杀掉自己的同伴。绝对的依赖对方却又怀疑对方,然后……” 苏白说:“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大。” “你家是哪里的?” 苏白问了一局。 “胭脂。” 徐纤轻轻的说道。 胭脂,是个地名。这个地方在中州以北的一处偏僻夹缝之中,在版图上基本上看不到,因为实在是太小了。不过胭脂这个地方却是个出名的地方。因为胭脂生美女。如果说整个江南道上的女子都是最水灵的那些,那么胭脂当地的女子,便是最漂亮的。胭脂本来不叫胭脂,之所以叫胭脂,也只是因为这里盛产美女。 苏白扬了扬眉毛,扫了徐纤一眼,轻笑道:“还真是看不出。” 徐纤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本宫要出门了,如果你要走的话绿珠会带你离开的,不走的话便就在这待着吧。不过有一点我要警告你,就是第二次,如果你再闯进来。你绝对会死。”说完话,苏白便穿好了衣裳,出了门。留下徐纤一个人,坐在大厅之中,怔怔愣神。 苏白出了门之后,并没有离开南苑,而是先到流云宫外看了一眼,她轻轻的瞟了一眼流云宫外面站着的这些人,抿了抿嘴唇,关上帘子,离开了。 苏白坐在轿子里,头靠向一侧,神经有些绷着。关于沈流苏怀孕的是,其实第一个知道的人不是顾影怜,而是苏白。不过这话当然不会是沈流苏告诉她的,而是另有其人。苏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鼻梁,这两日,她都没怎么休息好,每到深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做同样的一个梦。一个有着几分清雅气质的书生站在她面前大叫着,然后突然掏出一把刀割断了她的脖子。那书生的样子看不清楚,说出的话也听不明白。虽然苏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事实证明,她还是被吓到了。 轿子一直驶到东苑,然后慢慢停下。苏白面无表情的从轿子里走出来,然后踱着步子朝着倾城宫而去。在倾城宫里,木美人正有些忐忑的在等待着什么,就在大门推开的那一刻,看到苏白走进来之后,木美人脸上的忐忑瞬间化为乌有。她几乎是小跑着到苏白身边,开口道:“怎么这么慢?” “你怎么又那么急?” 木美人嗤笑一声,开口道:“这不是你们家的事,你当然不急,怎么样……有法子了吗?” 木美人咽了口口水,期待着苏白会说些什么。 自从赵望死后,包括木美人在内,几乎朝野之上的所有人都认为,木家的时代来临。或许还要强于当年牛李两党的世家来的。诚然,木家也确实在朝中揽有大权,木家家主木辰虽然不像赵望那些门徒甲天下,但是木辰的朋友却很多。只要出够足够的价格,木辰没有买不到的东西,没有蛊惑不到的人。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知从哪跑出来有一个李鞅,且处处跟木辰作对。本来在赵望掌政期间就受尽白眼的木辰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机会,但是这个机会居然被李鞅生生的给抢走了。那种难过跟心酸,是木辰少有的。这还不止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鞅找到了木辰的弱点,虽然说这个弱点究竟是什么木美人也不知道,但是从木辰给苏白的回信上,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只要这个弱点被李鞅捅出来,那他们木家,就真的完了。 “李鞅……其实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直接就崛起了。往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一出手,就要致木太尉于死地啊。”苏白笑了笑,还未说主题。 木美人咬了咬牙,满脸恨意的说道:“这个人要不就是个疯子,要不就是不讲道理的第二个赵望。苏白,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我父亲,我父亲说,目前能救他的只有你了!”转过脸,木美人的脸上满是哀求,她能走到今天这步,木家功不可没,但是如果木家没了,她木美人,也就什么都没了。如今李忱并不宠幸于她,那个跟自己相差无几的沈流苏又怀了孕,这几乎让木美人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不过好在那沈流苏落了胎。虽然木美人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不过她很高兴,只要是她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的,木美人都高兴。 “木太尉的意思,是想让李鞅死。”苏白扬了扬眉毛:“这个很难。” 木美人脸色有些变化。 “不过据我所知李鞅极力的推崇攻占河湟,木太尉不妨尝试一下假意的归顺一下李鞅,然后再伺机寻找机会,眼下作为政敌,想要让李鞅放过木太尉,并不可能。而且据我所知,李鞅的性格虽然跟赵望偏差过大,但是两人都属于刚正不阿的类型,收买也不切实际。如果这些都行不通,你也不妨叫木太尉尝试一下暗杀或者是毒杀。李鞅孤家寡人一个,下手的时候,我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苏白俯视着木美人,语气平淡。 木美人想了想,问道:“没有了。”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事了。早先我给木太尉写信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要注意一下。结果没想到还是晚了。不过料想皇上念在木家忠心耿耿这么多年的份上,也不会对木太尉做些什么。最起码……不会灭族。而你木如枝如今在后宫不说呼风唤雨,但是也差不多少了。你倾城宫这些妃子身后的关系网硕大无朋,只要你稍加利用,或许还有些机会。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具体如何选择如何去做,木太尉应该自有法子,也不需要我多说了。”语罢,苏白便要转身离去。木美人咬了咬嘴唇,一把拉住苏白的手臂,用一种尖锐的语气问道:“苏妲己,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苏白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鞅要害我父亲!不然你为什么会写那么一封信?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你策划的!”木美人用力的捏着苏白的手腕,目光里仿佛凝聚着火焰。苏白一把推开木美人,皱着眉头,冷喝道:“木如枝你是不是疯了?”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木美人盯着苏白,声音犹如雷鸣一般。 苏白嗤笑一声,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木美人。她轻声道:“木如枝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如果这些事情真的是我做,你觉得我还会站出来帮你们吗?你到底能不能看懂眼前的形势?我们可才是一条战线上的朋友。而且,如果我有那个能力能把赵望害死能扶持李鞅上位。你觉得我还有必要跟你们家练手吗?你不动脑子,难道木太尉也不动脑子吗?”苏白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她看向双眼有些泛红的木美人,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快感。那个眼睛在头顶上的女人,现在也知道服软了,这还真是一件让人觉得开心的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仙人抚我顶 从流云宫回到哑阁之后,我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足足睡了两天。我始终忘不了最后那一刻,沈流苏的眼神。那种绝望跟难过的视线让我忍不住泪如泉涌。前一刻还坐在我身边与我说笑的姑娘,下一刻就虚弱的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在我离开流云宫之前,沈流苏问了我一件事。她跟我说,会不会死的时候,不会有人知道。 我说不会,我会知道,不管多远,都会知道。 她冲我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一想到沈流苏那份笑容,不知为何,我就抓心挠肝的难过,一想到她眼中的那份绝望,我就想要哭。我告诉自己,给她绝望的人,我会亲手再把绝望还回去。虽然沈流苏跟我说了,她已经不在乎是谁给他下的毒的。但是她不在乎,我却在乎。我比任何人都在乎。 “姐姐。” “嗯?” “姐姐,茶,已经溢出来了。” 我低头去瞧,原来我手里正举着茶壶,而茶杯里面早就已经被倒满了,水流了一地。我连忙放下茶壶,有些疲倦的冲着她笑了笑道:“抱歉。” 薛芙摇了摇头,她冲我道:“虽然沈芳仪的事情很让人难过,但是姐姐你自己要振作起来。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我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从嘴里吐出来,我开口道:“那个给流苏下毒的人,我一定要找出来。” “红夷。” 薛芙开口说道。 “嗯?”我有些不解的看了薛芙一眼。 “当天做饭的人是红夷,且自沈流苏怀孕以来,做饭的人都是红夷。太医说那毒素已经沉淀一段时间了,那么也就是说,沈芳仪已经中毒很久了,而在这段时间里,能够时刻接近沈芳仪并且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服下毒药的,就只有红夷一人。”薛芙顿了顿,开口说道。!%^* “可是红夷……还在流云宫啊。如果说是她做的,她为什么……”我有些说不出了,隐约之中,我也觉得这件事是红夷做的,但我完全找不到她的动机。薛芙不是没有调查过红夷,早在很久之前,薛芙就已经查过一次红夷。这个丫鬟的来历很干净,而且除了沈流苏之外,她没有被任何妃子寄留过,甚至没有跟任何嫔妃来往过。可以说,红夷这个人,绝对不会有人能够收买她。原因是没有有机会收买她。 “需要找她谈谈吗?” 我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需要,先别打草惊蛇,不过我想你派人看着她点。” “对了,这件事别跟外人说,我不想让任何人再打扰流苏了。如果查到了,就继续查,差不多,也比太着急了。我不喜欢被人赶着走。”我想了想,沉声说道。 薛芙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待到薛芙离开之后,我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回来那一场大病只是心病,身体倒无什么大碍,但是这段时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几乎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去面对的。我轻轻的攥了攥拳头,只觉得胸口犹如针扎一样的刺痛。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合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 一阵风吹来。 一道声音在我耳边骤然响起:“许久不见,娘娘可好?” 听得这道声音,我整个人连忙从床榻之上站了起来,然后睁开眼睛四处搜寻着这声音:“谁?” “是小道。” 声音从我后面传来,我猛然转身,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手持拂尘的道士,正出现在我面前。这道士看上去四十有余,浑身衣衫褴褛,看上去有些邋遢,头发也是毛毛躁躁的,脸上胡子拉碴,唯有怀中一杆拂尘仿佛一尘不染一般。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逍遥子。 “影怜见过前辈。” 我连忙弯腰行礼。 “都说了别叫什么前辈后背的了,多显老啊。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这礼仪啊,简直害人……不对,是简直祸国殃民!”逍遥子强调了两声,然后摸了摸胡子,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娘娘今日可好?” 我舔了舔嘴唇,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不对啊,娘娘应该不好才对啊。” 逍遥子又笑道。 我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逍遥子。 逍遥子干笑了两声,开口道:“贫道自山上掐指一算,算到娘娘今日可能会受到灾祸,所以这才特意下山替娘娘消灾。不过看娘娘,似乎本来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危险啊。” 我有些茫然的摇头道:“我自己倒是没感觉什么,但是身边人却陆续有难,接二连三的,让我很是头疼。” 逍遥子摸了摸胡须,然后开口道:“不如小道给娘娘你出一计吧。贫道此番下山,也正是因此。” “道长请讲。” 我点头道。 “娘娘天生命格极佳,但是命却不好。一般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极其罕见,我们修道之人管其叫‘天祸’。而娘娘,便是这大唐二百年来唯二的天祸之人。所以便是没有蝶儿那一层关系,小道也会来见娘娘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我皱了皱眉,听着逍遥子嘴里说的话,心里却是有些云里雾里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意思。不过有些字眼,譬如命格之类的,我还是看的懂的。 逍遥子张了张手:“不懂不所谓,这些也不需要娘娘懂。小道这次下山是给娘娘递一张条子的,娘娘尽管收下好生参悟,若是能参悟透了,前景不用小道说,娘娘也能窥见一二了。”说着,逍遥子从怀里一抄,掏出一张纸条。我伸出双手,将那纸条接在手上。纸条只是寻常纸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上面的字也是普通的字。 “遇木而枯,遇水而成,遇火而生,遇土而危。”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读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有些发怔。隐约之中,我记得似乎曾经见过这十六个字,但是却又仿佛没见过。 逍遥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如是说:“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五行之说我自是明白,只是这上面意思,还望道长直言。” 逍遥子眯了眯眼睛,看着我道:“不是贫道不帮你,是贫道不能帮,是十六字箴言,你尽管去参悟,该说的小道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相信娘娘天资聪慧,必然能够领悟其中真意。” 我将那纸条收好,一时之间思绪凌乱,不知应当如何处之。这逍遥子神出鬼没,虽不知说话真假,但是这十六字箴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顿了顿,望向逍遥子道:“先前道长提过命格二字,影怜好奇,想要问问道长,我的命格是什么?” “娘娘可听说过杀破狼?” 我点头。 逍遥子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他将手掌轻轻的抚在我的头顶,片刻,开口道:“娘娘保重。” 我有些发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再一眨眼,方才还在我眼前的逍遥子顿时消失,不知去向。 我直觉道法玄妙,细细的回忆方才逍遥子口中话语,不由得觉得暗藏玄机。于是连忙将那纸条拿出来,看着那十六字箴言。 遇木而枯,按照字面来理解,我遇到木命之人,身如枯槁,百病缠身。遇水而成,则是遇见水命之人,所做事情会顺利的完成。遇土而危,这个也不难理解……但是这遇火而生是什么意思?我自然不会相信我跳到火里还能重生这种傻话……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五行之中,为何无金? 我皱了皱眉,至于逍遥子后面说起的杀破狼,我也知道一些。 杀破狼,七杀、破军、贪狼。 三者皆为紫微斗数十四主星之一,“七杀”古书称之为“将星”,属火,南斗第六星,乃将星,遇帝为权。在十四颗主星之中,个性最强,象征威勇,化气为将,主肃杀。具有运筹帷幄的能力,但性格却刚烈偏激、逞强好胜、冒险犯难,命格生而大好大坏,大喜大悲,成败难论。破军则属水,北斗第七星,一说为一,化气为耗,司夫妻、子女、奴仆。是军队中的先锋,冲锋陷阵,以争锋破坏为目的,但自身之危险性亦大,损兵折将,在所不免。且孤军深入,有接济不及之虑。破军化禄,则是后队补充接济,源源不绝,名之为“有根”,故有先破后立的意思。贪狼则属水木,北斗第一星,化桃花煞,主祸福。配癸甲干,取象为伤官,司胆经,主欲望。 这便是我对杀破狼的理解。 不过细细回想起书中对杀破狼的诠释,我脑海中顿时便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孙白。 当真是细思极恐,我脸色也不由苍白起来。不过当我将杀破狼的属相对应到那十六字箴言之上,又不由得觉得头疼了起来,因为我发现根本一个都对不上。虽然我知道逍遥子下山专程来找我绝对不是拿我寻开心的,但是这道法实在过于玄妙,饶是我想要解开,却还是有心无力。也不知是不是我终究太笨,难得大道。不过想起逍遥子,我难免也会想起蝶儿。如此算来,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蝶儿了,自从月儿去世之后,这孩子与月儿性子相差不多,只是有些胆识,胆识内心却仍是脆弱无比。不过好在她师傅是逍遥子,想必也不用我过多操心。 想到这,我摸了摸头,会心一笑。 可是就当我的手摸到头上之时,我忽然感觉头顶一阵冰凉,又时而感觉火热,脑海里下意识便想起逍遥子走前做的那番动作。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谗言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地方人心最是心机,一个是市井的青楼,一个是皇城的群殿。这个世界上也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个是阳光,一个是人心。这市井中的青楼人心叵测,城府如海,大概不懂水性的人不小心踩进去,就要淹死在里面。皇城之中的各个殿宇,也都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大臣与大臣们争权,妃子跟妃子们争宠。仿佛如履薄冰行在悬崖边上,一步走错便是粉身碎骨十死无生。以前听父王说,这太阳是瞧不得的,因为看的太深,难免要被刺瞎了眼睛。就像是人心一样,要是看的见了,就越发的相信心是黑的这件事。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便是好处。 自从沈流苏滑胎之后,我夜里经常做些噩梦,一梦,便是彻夜难眠。忍不住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已是满头大汗。 好端端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却要遭了这份罪。 “娘娘,娘娘,出事了。” 我正在床榻之上坐着,门外传来喊声,穿着干净侍女服的小丫鬟慌了神般的从外面闯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似是傻了一般的,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我有些发怔,抬头看她,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气喘吁吁的拍了拍荷包蛋一样扁平的胸口,俏脸微红,说:“外面那些人总说娘娘的坏话呢,可都是大事,要害了娘娘可如何是好!” 这小丫鬟名叫怀珠,是薛芙替我寻的贴身侍女。她没有薄月生的好看,甚至还有些寒酸。怀珠个子不高,脸上有着些许点点雀斑,她的皮肤偏黑,头发也有点偏黄的颜色。听说是家里人托关系才进来宫里的。这孩子做事不怎么灵光,平日里不是摔坏几个碗碟便是这里做不好哪里有问题的。不过薛芙却不讨厌她,虽然嘴上不怎么得意,但是看着她,眼睛里却总透着温柔的光。我想大概是这孩子跟薄月有些相似,就性格上而言,跟薄月一样的单纯、像是白纸一样的。 “她们说什么了?” 我拍了拍怀珠的后背,小声安慰道。 她有些依赖我,不管出了什么事自己都拿不定注意,总要告诉我一声。 这一点,也跟薄月很像。 怀珠脸色有些发红,像是生了气一样,她鼓着嘴巴,开口道:“她们说娘娘你坏,沈芳仪落了胎的事要怨你,甚至就连宫里死了人也要怨你……怀珠气不过,就跟她们吵起来了,可是怀珠没用,吵不过他们……”怀珠说着说着,眼圈顿时就红了,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她揉了揉眼睛,咬着嘴唇,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看的心里发疼,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道:“傻丫头,她们喜欢说便由着她们说好了。这种话她们又不敢挡着我的面说,不碍事的。” 怀珠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方才薛娘娘也是这般说的,可是怀珠还是觉得气不过。娘娘本来就没做什么坏事,这几天还一直生着病,她们都是乱嚼舌头!” 这孩子的眼睛瞪了瞪,咬着嘴唇,小小的身子里仿佛隐藏着巨大的怒火一样,忍不住就要鼓出来了一样。 我摇了摇头,笑而不语的摸了摸她的头。其实想也知道,这些事情过了,定是要有人说闲话的。这后宫里别的可能都不多,但是这喜欢嚼舌头的妃子却是比比皆是,有些是心里想说但是不敢放到台面上讲的,有些则是被某些人直接授意在暗地里故意而为之。这种人是跟她们置不起气的, “不打紧,宫里没下来话,便不必理会。” 在宫里这么久,我心里已经了然,什么人应该理会,什么人不该理会。我安慰了怀珠几句,便叫她去忙了。我在宫中一直便是腹背受敌,思来想去,猜也猜得出这里面少不了苏白跟木美人的事。不过即便心里清楚,她们没放到台面上来做事,我自然也不会先撕破了脸。不过是比谁忍得住罢了,既然她们都能忍得住,我又何尝忍不得? 过些时候,薛芙回来了,说是去外面转了转,我不疑有她,也没过问。 正午,用膳之时。 “外面这些人说话太难听,姐姐若是无事,便不要出去了。免得污了耳朵。”薛芙嚼了一口饭,开口说道。 我笑了笑:“你又不是怀珠那孩子,怎么也往心里去了。” 薛芙道:“说是不在意,但是听在耳朵里,哪里又能真的不在意。要像是姐姐这般波澜不惊,怕是我还要修行几年呢。” “都是些墙头草,理她做什么。宫里没传出来话,便都是耳旁风。这些人也就是嘴上说说,又哪里敢在我面前谈这些。”我夹了口青菜,漫不经心的说道。倘若没修行出这一身清心寡欲的本事,面对苏白跟木美人,怕是我就真的要落了下风了。 “芙儿知道了。” 薛芙也不再多说,她一向听我的话,我这般说,她便不再反驳了。 “若是有空,你可以去流苏那里瞧瞧。虽说你们二人有些隔阂,但也都是误会,解开了便好了。流苏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点姐姐不说你也知道。”我看着薛芙,语重心长的说道。 薛芙点了点头,仍未开口。 我放下碗筷,叹了口气:“说起流苏,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芳仪那般性子……有些低落是肯定的。不过姐姐你也别太在意,身子重要。”薛芙见我一脸愁容,连忙开口。 我笑了笑,点头应下。 就在我跟薛芙用膳之时,忽的,杜兴夫自门外走了过来,站在门口张望了两眼,然后跪了下去:“老奴杜兴夫,参见娘娘。” 我回首看他,连忙将手上碗筷放下,起身走过去道:“公公请起。” “谢娘娘。”杜兴夫眯着眼睛,一脸笑意的看我。 “公公突然到访哑阁,所为何事?”我双手揽在袖中,语气平淡。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作为李忱的贴身近侍,杜兴夫来找我,想必是来传话的。我扭过头看了一眼薛芙,薛芙眼神平静,眸子里却有些不易察觉的警惕。 杜兴夫再三稽首,然后道:“禀娘娘,老奴这是来是替皇上传话的。请娘娘到宣政殿一聚,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政殿?” 我默默的轻念了一句,眉头微蹙。宣政殿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平日来跟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除却朝中重臣跟李忱之外,旁人不得入宣政殿半步。而眼下李忱却在宣政殿宣召于我,想来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事。我看了一眼杜兴夫,皱眉道:“公公可知皇上所为何事?” 杜兴夫沉默了一会儿,冲我鞠躬道:“娘娘可能心中也有数,最近宫中这流言蜚语的,传的颇为厉害……” “什么?你是说皇上不相信我姐姐吗!”薛芙一听,顿时火了,声音都不由加重了几分,自我身后有些恼怒的看了一眼杜兴夫。杜兴夫连忙低头,恭敬道:“薛娘娘息怒,皇上可是一直都信任着贵妃娘娘的,不然也不会是老奴从宫内赶来请娘娘了……” 我轻轻点头。诚然,这里面肯定还是有周旋的余地的,不然正如杜兴夫所言,倘若李忱不信任我,来接我的人就是皇城卫或者是大理寺的人了,而不会是杜兴夫。我想了想,扭过身跟薛芙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跟公公去一趟,你在宫里好生待着。” 薛芙看了一眼杜兴夫,然后满脸担忧的看向我,轻轻的握着我的手道:“姐姐可万要回来。” “傻孩子,又不是去刑场,有什么回不来的。”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转身对杜兴夫道:“公公,请。” 杜兴夫朝我一低头,开口道:“娘娘先请,门口轿子已经候着了。” 我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是木美人还是苏白?” 在我走后,薛芙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眼神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杜兴夫。杜兴夫脸上带笑,微微低着头道:“娘娘这是从何说起?” 薛芙双手揽在袖中,望着窗外阳光明媚,启唇道:“我姐姐心中清楚,但是这种事情她未必会问。公公与我心中也清楚,那既然我开口了,公公何不直言?省的让我去猜了。” 杜兴夫眯了眯眼睛,眼神微亮。他呵呵笑了两声,轻轻躬身:“娘娘还真是有几分像贵妃娘娘,玲珑心思,老奴不及也。” “宣政殿内,如今三公跟诸位重臣已经等候多时。娘娘此去自是免不了一番盘查。依老奴之见,不管排查结果如何,娘娘势必都会受到大理寺的照顾。就像前些日子木芳仪一般。而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其实就是老奴不说,娘娘心中也应该有数了,又何必借老奴的嘴确认一遍呢。”杜兴夫轻轻一笑,语气轻柔中带着略微尖锐。 薛芙眯了眯眼睛,也不由笑了起来。 “既然公公这么说,那我心里也放心一些了。只是不知……皇上……”薛芙瞥了一眼杜兴夫,有些欲言又止。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言谈举止之间也颇为小心翼翼。毕竟涉及到皇上,有些事情自然不会是表面上说的那般轻松,尤其是面对杜兴夫这样的贴身内侍。尽管杜兴夫在三位红袍公公之中最为好说话,但是整个皇宫之中,却无人敢认为杜兴夫是“最好说话”的那个。 谦逊并不代表无用。 “皇上对娘娘的态度想必娘娘你比老奴要清楚的多吧?如果不是皇上三番两次的出手帮助。这哑阁……或者贵妃娘娘……” 杜兴夫抬头瞧了一眼简单精致的哑阁,轻轻颔首:“恐怕早就不见了。” “多谢公公了。” 薛芙微微倾身,冲着杜兴夫行了一礼。 杜兴夫并未言语,微微一笑,转身便朝着宫外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谁如虎狼 乘着轿子,我撑着额头,闭着眼睛浅浅的小憩着。对于这一次入宫,我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如今木美人也好还是苏白也罢,都不过是在一些常人难以瞧见的地方给我下些绊子罢了。其实我跟她们都清楚,这种绊子扳不倒我,也伤不到什么筋骨。顶多就是被排查严管一阵子。不过这不是她们的目的,她们的目的是让我的形象在外廷受到损害,以导致我从根本上就失去对皇后的竞争。 “这有什么用呢?” 我睁开眼睛,喃喃自语了一句。 从前我从不及对皇后的位置产生觊觎之心,母亲大仇未报,南诏又尚未太平,我又何曾想过这些。不过所有的平静到最后都被打破了,是她们亲手打破的。自从薄月死后,我波澜不惊的心里已经再难平静,又到沈流苏中毒滑胎,我心中已是滔天巨浪。既然她们以为我要抢,那我便真的抢一次吧。以前总是听人说,人是会变的。在初到大唐的时候,在初入皇城的时候,我心中目的坚定不移,哪怕跟李忱已有夫妻之实,母亲之仇我却仍不敢忘记。不过慢慢的,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 可悲又欣慰。 “娘娘,到了。” 随着杜兴夫的话语,我缓缓从轿中走下来,看向面前庄严古朴的宣政殿。 “皇上就在殿内,娘娘请……” 杜兴夫朝我摆了摆手,姿态谦卑。 我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朝着宣政殿走去。 随着殿外太监一声尖锐洪亮的“贵妃娘娘到!”我慢慢的推开宣政殿的大门,目光看向殿内。大殿之内,数位大臣在两派表情严肃的正襟危坐,在我打开大门的时候目光只是稍微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到别处。正坐之上,一身龙袍的李忱风采依旧,岁月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痕迹,他一头白发若雪,目光如炬。我低头浅笑,不由想起我第一进宫的场景,在大殿之上,群臣众妃无不侧目与我,他坐在龙椅之上,如今日一般挺拔桀骜,目光如水。只是当初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南诏公主。而如今,我已是后宫三妃之一。 我踏出一步。 除李忱三公外,群臣尽皆起身冲我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 我嘴唇轻启,双手揽在袖中,走到殿中:“妾身参见皇上,诸位大臣。” “免礼、赐座。” 李忱轻轻挑眉,嘴角笑意盎然。他轻轻的扫了我一眼,手掌微抬,像是一柄不会弯曲的结实战刀。 杜兴夫缓缓抬过椅子放在李忱旁边靠下的一点位置,我冲他点了点头,坐在上面。门外驻守着的海东青面无表情的将殿门关闭,阳光尽散,只余下几缕光芒照射在大殿之中。我缓缓的抬起旁边桌上的茶杯,伸手轻轻的吹了一口气,浅饮一口道:“不知皇上因何事叫妾身前来。” 李忱正欲开口,却见一位面容严肃颇有些威严的老者自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瞧着我道:“老臣斗胆问娘娘一句……不知娘娘,可知道边关战事如今如何?” 这位大臣身穿一身紫色官服,脸上威严十足,几缕白须精短而干净,眉头皱起,在我眼中竟有几分逼问的意思。这老者我是认识的,魏謩魏申之,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魏征魏丞相。李忱向来以太宗皇帝为榜样,不仅通读史书,还将太宗皇帝以人为镜以史为镜的良好传统铭记于心。李忱偏爱紫色,所以这官服,朝中只有少数几人得李忱御赐紫袍。当初魏謩入仕之时,李忱亲自接待,叹称魏謩便是他的魏征,其对魏謩的重视,不言而喻。 “魏大人说的是青龙山一役还是玉龙城一役?”我毫不避讳,看向魏謩,开口问道。 “看来娘娘对边关的战事很清楚啊。” 我话音刚落,只见另外一位坐在座位上的大臣冷笑一声,我扫了他一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尉木辰。 “太尉言重了,妾本就是皇上的嫔妃,妾的老家又在边关之外的南诏,恐怕就是想不关心都难。”我将茶杯轻轻的放在桌面上,语气轻柔。这些日子,虽然我久不出宫,不过边关的事情我自然是了解得到的。有李忱对我说过的,当然也有家中来信说过的。长安本就离边关不远,书信也颇为方便,所以我得来的消息纵使比这些大臣们晚,也晚不了多少日子。 “哼。” 木辰冷哼一声,不苟言笑。 在一旁站着的魏謩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边关战事告急,我大唐天策府损失惨重,其玉龙城士兵更是死伤惨重。而作为盟军,南诏却并未出一兵动一卒。老臣听宫中信差说,娘娘最近跟家中可通有书信,所以……若是娘娘方便,可把那书信拿出来与我等相看一番?” 赤裸裸的怀疑。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死死的盯着魏謩。作为皇上嫔妃,南诏公主,无论哪一个身份摆出来,在这宣政殿内,除了李忱以及三公之外,无不要对我行礼稽首态度谦卑。但是这魏謩竟然如此出言不逊,其言行无异于说我串通南诏将大唐孤立,此等罪名与通敌卖国有何区别?我看着魏謩,良久,冷声道:“魏大人,说这番话,你可是要负责任的。难不成你觉得是我顾影怜串通父王通敌叛国不成?” “老臣不敢。” 魏謩冲我深深一鞠躬,然后挺了挺腰板道:“昔日太公赵望被陛下斩首示众,其罪过便是因为边关一事。倘若这件事跟娘娘您又瓜葛,那就不仅仅是通敌叛国就能解释清楚的了。太公与我大唐犹如先贤武侯与之蜀王,齐之姜尚与之周武。并非是老臣我等怀疑娘娘,而是希望娘娘能够出言解释一番,也好让我等了却心中疑惑……” 魏謩的声音很平稳,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我心中清楚,这魏謩不过是让人当了马前卒罢了。他一生清廉如水,为官如镜,端的就是一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如今他受到蛊惑,难免会在这宣政点上询问于我。通敌卖国,害死太公。我万万没想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竟然都能加持到我的身上。不过我看着眼前阵势,显然是容不得我不解释了。我憋着心里的一股恶气,攥了攥拳头,冷声道:“可还有要安在我头上的罪名?” 群臣无声,只见魏謩眉眼一低,出声道:“前日后宫沈芳仪怀有龙种,但却无缘无故的落了胎……这些日子以来,只有娘娘曾经见过沈芳仪。不知娘娘……” “放肆!” 见她提起沈流苏的事,我忍不住大喝一声,心中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流苏落胎的事情,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心中羞愧难受的心情全然不比李忱的少。这群大臣羞辱我说通敌卖国也好,说我害死太公也罢。我心中只是愤怒,却还能压住。但是在这时候,将沈流苏的事情摆到我面前来说,竟然还想着要我解释,我怎能不火?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我堂堂一品正妃。 见我恼了,在一旁冷眼瞧着的木辰冷笑道:“娘娘何故这么大的火气?” 我扫了一眼群臣,冷声道:“本宫今日来这宣政殿是给皇上面子,可不是看你们脸色。出言不逊欺君罔上按照大唐律法罪可问斩。木太尉!你既然不知本宫为何这么大的火气,那不如你来告诉本宫,当着皇上的面出言污蔑南诏公主且是一品正妃娘娘,该当何罪!” 木辰眉头一抖,正欲开口,只见旁边刘林眯着眼睛轻声笑道:“娘娘千万别动了火气。魏大人也只是替皇上解忧而已。” “解忧?” 我冷笑一声。 木辰嗤笑一声,捋了捋胡须,开口道:“我大唐兵强马壮,南诏与之我大唐结盟联姻,可是上上之选。若不是当年先帝曾与南诏王亲如兄弟,以某之见,我大唐也未必需要这顺水人情。” “呵。” 我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环顾周遭大臣,被我凝视,这些大臣顿时向后退了退身子,眼神也是躲闪。我看着木辰,开口喝道:“顺水人情?好一个顺水人情!世人常说不见沙场狼烟起,怎知腥土枯骨哭。堂堂太尉,掌管大唐禁军数十万军马,你可曾亲眼到战场上去看上一眼?身为朝廷命官皇上心腹,你魏大人除了直谏之外又可曾瞧见过边关将士血肉模糊拼死杀敌的决意!” 我又扫向其余大臣:“你们看过!” 群臣尽皆漠然。 “本宫从小便生在南诏,见过的战乱比你们见过的女子还多,见过的尸首比你们上奏的奏折还多。你说本宫通敌叛国。我南诏倾全国之力以数万儿郎的性命帮助大唐打下青龙山将突厥逼迫至青龙山下数十里,难不成你们只以为大唐有伤亡,而我南诏无英魂!”我愤怒的喝道,其声音气势令在场群臣纷纷退避。得了我话的魏謩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我道:“娘娘……娘娘此言当真?” 木辰嗤笑一声:“本官怎么不信?” 我扭头看向他,怒喝道:“大人好一个不信!倘若大人不信,可敢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本宫无一句假话,大人便负荆请罪任凭律法处置!” “大胆!你这是威胁本官?”木辰瞪着眼睛轻喝道。 我反口喝道:“是你大胆!” “先前说我南诏袖手旁观,后又说我我南诏无用。仿佛这结盟是先帝曾与我南诏一般。本宫虽然身为贵妃,但也是南诏人,既然太尉如此不看好我大唐,那我便替父王做主,从此以后我南诏是南诏,你大唐是大唐。我保证南诏绝不会再与大唐有任何瓜葛。不过大人你可敢发誓,保证出了事你愿一力承担?” “至于流苏的事,本宫不愿意多谈。宫中不是有大理寺吗,本宫哑阁便在北苑,若是有疑大可以去查。不过本宫再说一次,本宫是看在皇上的脸面上给你们脸面,如果你们不要脸面了,那就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还有木太尉,下次质疑南诏质疑本宫的时候,你做好了把脑袋拴在胸口的打算,不然你木太尉舍得,我南诏也舍得。青龙山一战,大唐伤亡五千余人,而我南诏足足死了三万将士。你可知道我南诏的身后不只有大唐,还有吐蕃。我顾影怜不过一介女流而已,死则死矣。但我南诏,便是你木太尉弃如敝屣,也绝不会仰你木太尉鼻息残喘!” 说罢,我扭过头看向李忱,鞠躬行礼道:“陛下,妾身心中难受,出言不逊,若是皇上想要责罚妾身,妾身甘愿受罚。不过妾身身心疲惫,想要回宫休息……” 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忱冲我笑了笑,点头道:“回去吧,可别真的伤了身子了。” 说罢,李忱轻声道:“海东青,送顾贵妃回宫。” 我冲李忱微微行礼,向外而去。 我深深的喘了口气,推开大门的那一刻,我心中了然。 这一次,李忱是站在了我的身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夏日灼 从宣政殿离开之后,海东青满脸淡然的送我上了轿子,然后默默的做起了驱车的车夫,将我送回哑阁。海东青不像杜兴夫那般善谈,反而有些严肃。我坐在车内,想着方才宣政殿内发生的一切,每每忆起,只觉得心烦意乱,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出现在心口。 待到了哑阁,海东青扶我下了车,眉眼低垂,也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当我准备进门的时候,他才在我背后轻声的说了一句:“多事之秋,娘娘保重。” 短短八个字,不由的让我一愣,我心说这是海东青给我的忠告还是又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如今朝野之上的确是多事之秋,边关战乱告急,赵望又突然身死,可以说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庙堂之外,都是一副乱麻横生的场面。但是饶是如此,这又与我一个后宫妃子何干呢?我扭头去看海东青,但是一个愣神的功夫,海东青已经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姐姐这可是刚从宫里回来?怎么脸色不太好看呢。”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自我旁边,一个人影正朝我慢慢的走了过来,我定睛看去,顿时错愕,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花娘。她身上裹着一件花色袍子,步调优雅,一头卷曲长发披散在肩头,略有湿意,仿佛刚刚洗过澡一样。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本宫去哪里,需要跟你汇报吗?” 花娘掩嘴一笑,脸上没有一丝恼怒,反而迈着步子走到我旁边,眨了眨眼睛说:“妹妹只是关心姐姐罢了。姐姐能去宫里,那可是好事,但是妹妹见姐姐这一脸愁容的,心里多是有些不痛快啊。”说着,花娘看着哑阁的方向,笑了一声说:“怎么,姐姐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 我扭过头看了一眼哑阁内,然后撇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跟本宫很熟的了?” 花娘眯了眯眼睛,看似有些愤怒,不过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不到片刻,她便转过了神,笑吟吟的说道:“姐姐难道跟我不熟吗?”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轻笑道:“似乎是这样的。” 花娘闻言佯怒,手掌用力的握了握,随后松开。 “既然姐姐说跟我不熟,那便不熟好了。不过这生人也总有熟的时候,更何况,我还住在姐姐您这哑阁隔壁。平时若不多走动,让外人看了,难免是要说闲话的啊。”说着,花娘揽了揽额角的发丝,表情微妙。 “本宫自进宫以来便听了不少人的闲话,自然也就不怕有人说闲话。” 我看了她一眼,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声音轻声道:“既然来了大唐,你便不再是吐蕃公主,本宫也已不是南诏公主。你若安分守己,那本宫也绝不会对你暗地里动什么手脚。哑阁很太平,整个北苑也很太平。但如果你让它不太平了,那本宫也肯定可以让你也过得不太平。” “姐姐这是在威胁我?” 花娘扬了扬自己精致的眉毛,抬头看我。 我轻笑,指了指她的眉梢:“本宫是在教你什么叫入乡随俗。” “那我还要多谢娘娘指教了。” “大概是这个道理。” 我瞥了花娘一眼,转身便走。花娘站在原地,叫了我一声:“娘娘。” 我扭头。 “吐蕃也有一句俗语,叫能咬死人的狗不会轻易开口。还望娘娘记得清楚些。” “好一个咬人的狗不叫唤。” 正在我准备回嘴的时候,在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我寻声望去,只见在哑阁不远处,停着一辆精致的轿子,轿子缓缓落下,从轿子里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人。我微微一笑,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赫连琉璃与鱼幼薇。只见赫连琉璃在前面走着,鱼幼薇挽着她的手臂跟在一旁。花娘眉头微皱,冲着她道:“妹妹参见两位姐姐。” “这凶狠的狗本宫也着实见过,前些年西域送来的獒犬,那更是一个凶,瞧着模样比老虎还要骇人。” 赫连琉璃笑了笑,连看都没看花娘一眼,径直朝我走来:“不过老虎可不会因为犬吠而回头咆哮。毕竟狗再凶,也只是狗。” 说罢,赫连琉璃挽上我的胳膊,便进了哑阁的门。至始至终,都没看花娘一眼,甚至连花娘的问好都没作答。一脸寒霜的花娘浑身发抖一般的站在原地,不只是愤怒,还是羞怯。她稍长的发丝遮挡住她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 “刚才那就是新来的吐蕃公主吧。” 鱼幼薇轻轻的掩着嘴巴。自从上次她大病一场之后,我与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经过那场大病之后,她的脸色苍白了不少,身子也削瘦了许多。不过看上去精神头却很足,看样子已经休息的不错了。 “咱们姐妹可好些时候没见了,走,进屋去坐坐。管她是哪里来的。” 赫连琉璃拿着我的手臂,咯咯的笑了两声,不由分说的,便将我跟鱼幼薇带进了哑阁。到了哑阁,薛芙正在大厅里练习着刺绣,她平日并不喜欢这女红,只是往日见我绣的多了,想要学着打发个时间。见有人进来,薛芙倏的一抬头,继而连忙起身道:“薛芙参见丽妃娘娘,鱼姐姐。” 赫连琉璃与鱼幼薇相视一笑,然后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客气了,来来来,坐下。” 几人落座。 “怀珠你去取些瓜果过来。” 我吩咐着赶过来的怀珠,叫她去准备一番。 “自从上次鱼姐姐遭了病之后,可有些时日不见了。”我笑道。 鱼幼薇点了点头,道:“是啊,可是有些时日了。平日里也有些想妹妹,但想着妹妹你日理万机,也没个时间来我那宫里转转。” “是妹妹疏忽了。” 我脸色一红,连忙道。 “瞧你这说的,姐姐我还能因为这点小事怪你不成?”鱼幼薇瞥了我一眼,笑道。 “好了好了。” 赫连琉类打断我们的对话,然后轻笑道:“才一见面,就闹起来了。” “幼薇,你先跟芙儿去别处转转。” 赫连琉璃轻声说道。 鱼幼薇跟薛芙也不是傻子,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便结伴朝着后院去了。一时,整个大厅之中,便就只剩下我跟赫连琉璃两人。见她二人已走,赫连琉璃轻轻的笑了笑,然后看着我道:“妹妹可是认识那吐蕃公主?” 我点了点头,道:“只是儿时有些印象而已,已有数年不见了。” “姐姐可有什么事告诉妹妹?” 赫连琉璃没回我,而是开口道:“选秀过去已有数日了,这宫中妃子大多都流落到东苑和南苑。倒是妹妹你这北苑跟我那西苑一直人丁凋零门可罗雀。” 我笑了笑:“从妹妹进宫便是如此,到了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然后道:“习惯不是件好事。人,也总要学会改变。” “这些日子,我听宫中各位大臣说,皇上似是要开始选后了。按照如今的形式,选后无异于,这最有能力的便是苏白。木如枝虽然有木辰相助,不过我却总觉得还差点意思。所以这很多事,还是要看妹妹你了。” “看我?”我有些发愣。 赫连琉璃笑道:“你也不希望那皇后的位置落在苏白的身上吧?” “我身体一向不好,且也没那么多精力,所以这皇后的位置,很早以前,我便舍弃了。皇上也不会为难我,自然不会把我考虑在内。这些新进来的妃子也好,还是从前的旧妃也好。都没这个资历,观遍后宫,也就只剩下妹妹你跟苏白还有木如枝最有可能。而我猜测,皇上若是选,也就只会在你跟苏白两个人之间做决定。” 赫连琉璃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任何焦急,就仿佛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反倒是我有些紧张。 “月儿死后,我能瞧得出,你进来有多难过。若你心里真是不争不抢打算这样安稳过下去,那今儿的话,就当姐姐没说了。” 赫连琉璃又跟了一句。 我思忖片刻,看向赫连琉璃道:“姐姐,妹妹想抢一次。” 听闻我这么一说,赫连琉璃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可算是开窍了。知道抢便是好事。” “自打月儿死后,妹妹便知道,就算是不争不抢,这日子也不会太平的。后来芙儿又受了这么多苦,再加上流苏……其实妹妹哪里有那么大的野心,在宫中更是没什么靠山,但是妹妹就是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了,那太痛苦了……每每想起月儿的事,我心里事到如今仍如针扎一般的刺痛。”我咬了咬嘴唇,声音微颤。 曾几何时,我心中所想,便只是为了追查当年事情的真相。我没想过要得罪谁,更不会去主动找惹谁。只是对于李忱,我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爱意在心头的,只不过这种爱意很淡,却又很深刻。我是真的没有想过要跟苏白他们争抢什么,更没有想过,要去跟她们斗出什么结果。但是安分守己,不代表没人来找你。相反的,你越发的安分守己,越发的不去惹事。这麻烦,反而接二连三的找了过来。 “是哪个说你没有靠山的?” 赫连琉璃扬了扬嘴唇:“妹妹你最大的靠山,不就是皇上吗?” “啊?” 我看向赫连琉璃,不知如何应对。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开口道:“妹妹你最大的靠山,一直以来,不都是皇上吗。倘若皇上对妹妹你没有情谊,难不成,妹妹你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宫里站稳脚跟?可以跟苏白正面博弈?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坐在这一品正妃的位置上?” 几个问题,犹如重锤一样的一下下砸在我的头上。我有些发怔,但我知道,赫连琉璃说的是事实。我能走到今天,最大的倚仗不是因为有公孙白帮我,也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慧,更不是因为我多么运筹帷幄。我能走到今天,更多的,都只不过是因为李忱在暗中帮我罢了。 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力排众议多少次的帮了我的忙,但是就是想,我也能想得出来我,他不是一点阻碍都没有的,哪怕他身为皇上。也就是因为如此,苏白等人才会对我产生嫉妒,她们才会咬牙切齿的瞪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身体,恨不得把我的眼睛扣下去,把我大卸八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红夷 聊完了后位之事,赫连琉璃话题一转,又道:“流苏的事,我知道,我也去看过她一次……” 我抬头看了一眼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垂下眉,似乎有些难过:“但是大概这孩子这一次是真的被伤到了,就算是我去,她也没见我一面。听说她如今只见你,也只跟你说话。我也听说过,就算是皇上,流苏也没给个面子。” 我点了点头,神情有点低落。 终身不育,这个噩耗,别说是流苏了,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说起来,我也有些时日没去看过流苏了。有时间,我也要抽空去看看。 “妹妹,这宫里的诸事,只要发生了,便无人能置身事外。流苏这孩子的为人我了解,你也了解。但是你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着什么事,其实是我们不知道的。”赫连琉璃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 “流苏是被人下了毒。” 我眼睛一亮,忍不住吐出这一句。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有人下毒……那这个下毒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妹妹可全都清楚?” 我嗯了一声:“大概都是清楚的。只不过流苏说不希望找到这个人,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过着。不过她这么说,我怎么能就这么做。只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头绪。太医虽然告诉我流苏是被下了毒,但是却从未说过流苏到底是中了何毒而至此。如果查出来,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赫连琉璃端起桌上茶杯,轻声道:“妹妹可听说过……五行草?“ 我微微一怔,然后道:“五行草……我有耳闻,但那不是一记药草吗?” 赫连琉璃点头道:“这古书上记载,五行草却是能治疗诸多疾病,并且医药用途也不少,一些顽疾都可医治。不过……不过这孕妇如果服用的话,便会落胎。”赫连琉璃眯了眯眼睛,看向我道:“尤其是这胎相不稳的时候,如果长期的服用五行草,不仅仅会落胎,甚至以后……或许都不会再有身孕了。” 我闻言大骇,心中已是清楚,恐怕沈流苏中了毒,便是这五行草了。我微微一怔,然后道:“就没有方子可以医治了吗!” 赫连琉璃低下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虽不是什么至毒之物,但是想要根治,已是难上加难了。恐怕……恐怕力所不能及。”!%^* 我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 “早知如此……” “能活着便已是极好了。”赫连琉璃冲我笑道。 “姐姐你既然跟我这么说了,那么想必,姐姐可是有了什么线索?”我突然灵机一动,开口问道。沈流苏这件事做的并不高明,下毒之人虽然看似无迹可寻,但是却破绽百出。尤其是沈流苏,作为当事人的她,是绝对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的。但是如今沈流苏恐怕也不会再指认谁了。 我和薛芙虽然怀疑红夷,但是目前没有什么证据。(!&^ “红夷。” “嗯?”我正想着,赫连琉璃突然道,我一时没听清,抬头看了一眼赫连琉璃。 赫连琉璃并没有说些什么,她轻轻的抚了抚衣袖,然后道:“在流苏怀孕的那些日子里,除了你之外,便就只要她身边的侍女离她最近。如果有人能够下手,那也只有可能是她。你不妨去查一查,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还能揪出她身后的人。” “姐姐……为何这么肯定?” 赫连琉璃笑道:“早先我曾经逼问过太医,太医也说了,流苏怀孕那些日子,一共有两人在太医院里抓过五行草这个方子。一个是木如枝,另外一个便是这个红夷。而当初太医其实也早就查到了流苏是中了五行草的毒。只不过碍于某些方面的原因,不能说……” “什么原因?”我惊问道。 赫连琉璃抿了抿嘴唇,看向我道:“因为这五行草,是外廷之人采来的。” 南苑,流云宫。 这里没有了往日的热闹,那些下人们大多都被沈流苏给赶走了,只留下少许几个,来服侍沈流苏。因为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这些人看见我并没有作势将我拦下来,反而非常恭敬的朝我行了一礼。 薛芙跟怀珠在院子里站着,我一个人进了流云宫的室内。与往常不一样了,那些看起来精致而又金碧辉煌的装饰跟摆设已经全都移开了,入眼的只有一片白色。所有的家具上都蒙着洁白的布,便是连床都是如此。沈流苏一个人坐在床上,穿着洁白的裙子,抱着膝盖,眼神空洞的看着角落。她的皮肤犹如白雪一般,眼睛里也闪烁着耀眼的光。虽然看起来精神头并不是很足,但是沈流苏的身上很干净,就连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披散在肩头左右,乌黑的犹如浓墨。见到我进来了,她也只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的表示。 “流苏。”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心里一紧,着实有些难受。 沈流苏看向我,轻轻一笑,发干的嘴唇仿佛要裂开一样的,她说:“来了。” 声音平静而温柔。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流苏,她的身上没有了往日的骄傲跟锋芒,甚至连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就像是蜕出躯壳的蝴蝶一样,她变的温柔了,也变得脆弱了。她坐在那,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轻薄。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棱角的正方形,被慢慢的打磨成了一个圆形。曾经锋芒毕露的她,如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是为什么?我咬了咬嘴唇,看向沈流苏。或许曾经她的棱角伤害了很多人,也让很多人流了血。但是恐怕没人知道,磨光了这些棱角,消耗了她多少的力量,让她自己受了多少的床上。 “是不是没吃饭。” 我轻声问她。 沈流苏笑了笑:“还不饿,这些日子,吃的不多。” “最近太忙了……应该早来看看你的。”沈流苏比以往削瘦了很多,从轮廓上看也看得出,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许久没吃过饱饭的难民。如果不是她身上足够干净气质足够高贵,你完全把她跟皇上的妃子联系不到一块去。 沈流苏道:“我又没事,来看我做什么。不用的。” 沈流苏看着我笑道。 我一声没吭,只是坐在她旁边,轻轻的捉着她有些冰冷的手掌。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只是看着她。沈流苏也看着我,只是相较于从前,如今她的眼神里空洞一片,让人忍不住觉得有些心疼。我轻轻的抚摸她有些冰冷的脸庞,感受着她那柔嫩的肌肤,就像是触摸冰霜一样,她没有丝毫的表情,就只是看着我。 …… 后院里,红夷刚刚将一桶水倒进水缸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她的表情很麻木,或者说,她跟本没露出任何表情。但凡是熟识红夷的人,都会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往日里,红夷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她刚进宫的时候,虽然有些怯懦,但是她的眼神里还泛着光。可是如今,她的眼神里只有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死寂。 有人在背后说是红夷被沈流苏折磨的疯了,也有些人喜欢乱嚼舌头说是红夷害死了沈流苏的孩子。更有甚者,甚至编造出红夷暗地里仰慕皇上的故事。但是无论面对哪一种说话,红夷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就像是她往日的神采都伴随着沈流苏肚子里的孩子一样。 死掉了。 提着水桶,她慢慢的往回走着。自从沈流苏落胎之后,红夷就没再自己做过一次饭菜了。大多都是从御膳房去取,不过这些饭菜也都是给沈流苏一个人吃的,因为红夷吃不惯御膳房的饭菜,所以宫里其他侍女们吃什么,她便跟着吃些什么。只是她那张冰冷而又麻木到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在任何人看起来,都很难去接近。这也是红夷为何在流云宫没有朋友的原因。 红夷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才走到大门口,她忽然看见带着怀珠的薛芙正站在那。红夷走过去,轻轻的瞥了怀珠一眼,然后朝着薛芙点了点头道:“参见娘娘。” 薛芙眼珠一转,扫了她一眼,然后便又看向流云宫的内室。红夷见薛芙没理自己,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拎着手上的水桶,弓着腰肢从薛芙的身边慢慢走过。 “红夷。” 薛芙从红夷的身后叫住了她。 红夷停下身子,扭过头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薛芙微微一笑,自她身后说道:“这外面天未免有些热了,能让我去你房间里待一会儿么?你也知道你们娘娘的脾气。” 红夷怔了怔,然后转身对着薛芙行礼道:“娘娘随红夷来。” 接着,薛芙便带着怀珠跟着红夷走向流云宫的后院,院子稍微有些凌乱,看上去似是有些时日没打扫了一样。怀珠仍然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有些羞怯的看着四周,脸上也红扑扑的。而薛芙跟红夷则是一言未发,极其安静的一前一后,就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一样。不久,红夷推开房间,让薛芙跟怀珠进去。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跟一张桌子,墙角摆放着一盏灯,跟洗漱用的脸盆。整个房间出奇的干净,无论是床还是椅子,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薛芙向四周望着,也不由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干净,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 这是红夷在见到薛芙后,第一次露出有些局促甚至是紧张的表情。她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然后将椅子向前推了推,自己则是坐在一旁的床榻上。她看了一眼怀珠,眨了眨眼睛。 “妹……妹妹我叫怀珠。” 怀珠显然没想到红夷会看她,于是连忙红着脸回了一句。 红夷嗯了一声,然后笑着点了点道:“在顾娘娘的身边,很舒服吧。”红夷的声音很轻柔,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但是她话语里的意思,却仿佛是在嫉妒一样。这种感觉,让人非常的不适应。大概是觉得说的有些多了,又或者是红夷自己发现了这个问题,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低下了头,不敢抬头去看任何地方。 “舒服?” 怀珠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红夷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是你做的吧。” 就在这时,薛芙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赐酒 红夷一愣,抬起头看向薛芙,不知所措。 薛芙顿了顿,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就很直接的问你了。沈芳仪的毒,是你下的吧。” 红夷瞪着眼睛,看向薛芙,眼中闪烁着光亮。而怀珠似是吓傻了一般,张着嘴巴看着红夷,不知所措。 “其实你为什么下毒,有什么苦衷又有什么难处,想要得到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本宫不想知道,因为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对你的故事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想要知道那个下毒的是谁而已。如果你承认了,那我也就轻松了。如果你拒绝了,那本宫一样会继续查下去。” 薛芙顿了顿,抬头看红夷道:“有茶吗?” 红夷眯了眯眼睛:“娘娘不怕有毒吗?” 她的胆子,不像是一个侍女应该有的。尤其是面对薛芙这样的妃子。 “你敢吗?” 薛芙反唇相讥。 “是啊,毕竟我们只是做婢女的,哪里有胆子敢顶撞并且加害娘娘们呢。”红夷的眼睛低垂下来,麻木的没有任何颜色。 薛芙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可能搞错了。并不是做婢女就要低人一等,而是你的态度注定了你要低人一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他就是不公平的。可是你除了每天去嘲笑你自己的身份,你又剩下了什么呢?” “我没有!” 红夷歇斯底里的大喊了一声,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猫。被吓了一跳的怀珠连忙挡在薛芙的面前,生怕红夷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红夷什么都没做,她就只是睁着自己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薛芙,那面目扭曲的脸庞上,毫无光泽的眸子里闪烁着悔恨跟懊恼。她不是觉得薛芙侮辱了她,而是觉得薛芙觉得她不适合做婢女。 “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 红夷又喊了一声。 薛芙撑着下巴,像是观察着路边耍猴的艺人一样。她挑了挑自己精致的眉毛,看着红夷,丰满而又红唇的嘴唇微微开合:“那就是说,你喜欢做下人。” 红夷竟然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次,连怀珠都有些震惊了。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也是看见。竟然会有人喜欢做一个婢女!看遍整个大唐,但凡是宫中女子,没有哪个不想要做妃子,甚至连冷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嬷嬷,年轻的时候也必然有一个妃子梦。可是红夷的梦竟然就只是做一个下人,做一个婢女……怀珠有些说不出话了。虽然她不知道红夷到底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只是随口说说的假话。 但是这也,太让人震惊了。 …… “你们是来找红夷的吧。” 沈流苏看向我,轻声问道。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更让我有些疑惑的是,我不知道沈流苏是如何猜测到我是来找红夷的。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了。” 沈流苏冲着我笑了笑,从她的表情里,我看不出悲伤亦看不出平淡。悄无声息的,反而有些释怀。果不其然,恐怕在这些日子里,沈流苏已经想到了那毒是红夷下的,只是说……她原谅了红夷? “有些事,你不愿意去做,就只好我来做了。”我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 “放过她吧。” 突然,沈流苏看向我,开口说了一句。我问她道:“即使那毒是她下的也没关系吗?” “不打紧。” …… 在沈流苏那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看她累了,我便叫上薛芙回了哑阁。 “是她做的?”刚一回来,我便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薛芙点了点头,看着我道:“我问过了,她虽没说这件事确是她做的,但是依她的表现看来,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关系,姐姐,芙儿觉得像她这种人留不得,沈芳仪如今这般模样,全是她害的。况且若是留她一命,日后沈芳仪也不知要受多少苦……” 我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着实,红夷的确是罪有应得,就是判处她极刑也绝不为过。但是方才沈流苏却叫我留她一命。虽然不知沈流苏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不过细细想来,倘若有一天我知道薛芙也是这般害我的,恐怕我也会手下留情吧。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开口道:“我去见她一面,芙儿,你帮我去准备两杯酒。” 薛芙迟疑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自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良久,她点了点头,便带着怀珠去了。 我一个人寻到红夷的房间,轻轻的推开门。红夷正坐在桌子前喝茶,安安静静的,眸子里也格外的平淡。见我走进来,她冲我行了一礼,说:“参见娘娘。” 我摆了摆手,让她坐下,然后扫视了一眼她的屋子。以前曾经听薛芙与我说过,那已经死去多时的青羽房间如何简单,我也曾亲眼目睹过薄月那个丫头的房间,想来可能所有丫鬟的屋子都是这样。 简单明了,透明的让人觉得可怜。 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道:“你在等我?” 红夷抬起头看着我说:“奴婢知道娘娘会过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时薛芙走进来,在桌子上放上两杯酒,然后退了出去。红夷仍然极其礼貌的跟薛芙问好,复而坐下。乖巧的模样,让我真的很难相信,沈流苏的事,会是她做的。这就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死刑,执行的刽子手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一样让人意想不到。红夷轻轻的举起茶杯,复而放下,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自卑,她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就只是低着头,瞧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她的脸有些苍白,不是正常的白皙,那是一种有些病态的苍白……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细致的打量红夷,以往,我就只是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而已。 “娘娘,奴婢是不是过了今天,便不能再活下去了。” 红夷抬起头,声音轻柔的问我。 那声音格外的平静,也极其的舒缓。我心里微微一窒,我看着红夷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没有哀伤,也没有恐惧。那双平淡如水的眸子里,有的只有令人觉得害怕的死寂……和让我想不通的解脱感。 就仿佛是,红夷时时刻刻,都想要面对着死亡一样。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看起来镇静一些。 红夷摸了摸手边的茶杯,轻声道:“我知道。” 我摇了摇头,开口道:“你不知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流苏这样,她是那样一个高傲的人,高傲到她的眼睛像是在头顶一样。可是她也很善良,哪怕有些人看不清楚。你剥夺的,不止是一个孩子那么简单。你剥夺的,是流苏她这一辈子的希望。如果她真的对你不够好,或者是曾经虐待过你,我或许能够理解你的做法。但是你跟我都知道也都清楚,流苏对你其实一直,都包含着一股善意……而且更重要的,是流苏,她是我来到宫里,第一个肯在我身旁陪着我的妃子。” 红夷轻轻一笑,平静的说道:“娘娘,其实奴婢没有什么野心。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加害沈娘娘然后取而代之,也从来没想过想着做完这件事之后奴婢可以逃之夭夭。其实这一天,奴婢一直都在等着,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闻言不由笑了一声,看着她道:“以前在南诏,总是觉得那些冲锋陷阵的男人们不怕死。没想到,便是连女儿家,竟也不怕死。” 红夷眯着眼睛笑了笑,我细细看她的脸,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她跟沈流苏有些相像。尤其是那眯着眼睛的神态,简直是如出一辙。 红夷摩挲着已是冰冷的茶杯,开口道:“娘娘大概是不理解的,像是我们这样的下人。其实红夷只是想要比她们好一点,嗯……像是薄月姐姐跟碧玺姐姐那样。奴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出人头地,也没那么大志向。但是奴婢想,起码在下人这里,要做到最好。最开始,奴婢跟惠妃娘娘的丫鬟碧玺比,可惜碧玺死了。后来奴婢又跟娘娘你的丫鬟薄月比,结果薄月也死了。奴婢搞不懂,为什么她们都死了……为什么说死就死了。这不公平!明明还没分出输赢,怎么就都走了呢?奴婢知道,人死了,就没办法比了……因为活着的人,总是比不过死去的那个。所以奴婢就想着,如果奴婢也死了,大概就能赢了。” 红夷笑了一声,虔诚而又令人灿烂。 但是我听了却无比的觉得厌恶,我皱着眉头,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从我眼前走过的老鼠:“你就因为这样,就加害于流苏?你是不是疯了!” 红夷只是笑了笑,一言未发。 “我不信。”我冷冷的看着她,“你若是想死,怎么死不了,为何要加害流苏!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红夷摇了摇头,看向桌上。 “这两杯酒,都是薛娘娘准备的吧?” 红夷拿起一杯酒放到嘴边,然后轻声道:“只是可惜没能再看看娘娘,奴婢是真的对不起娘娘……所以想着,在临死前就别污了娘娘的眼睛了。不然……怕是就不想死了。” 红夷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然后微微一笑,又端起另外一杯酒,一口饮了下去。 仿佛饮尽风雪,苍凉萧索。 我看到这,知道她宁愿死也是不肯说的了,我转头不再看她,开门离去。 红夷心里是明白的,沈流苏不忍杀她,而我又心疼沈流苏,自然不会不听她的嘱托。所以这两杯酒,一杯是毒酒,另一杯,便是真的酒。 她红夷是死是活,不看我也不看沈流苏,而是看老天。但是如果这两杯酒是薛芙准备的,那么这两杯酒,自然全都是毒酒,无论她喝下哪一杯,结局都是一样的。红夷虽然懂得不多,但是跟随了沈流苏这么久,每一个妃子的脾气秉性,她大多心里都是有数的。 喝完了酒,红夷又拿起旁边已是冰凉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 做完这些,似是有些累了,她微微的眯着眼睛,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静静等死。 “姐姐心肠还是太软了。” 就在红夷正准备着迎接死期的时候,在她耳边,响起了薛芙的声音。 “娘娘是来为奴婢送行的吗?”红夷睁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薛芙。在她旁边,怯生生的怀珠躲在角落里,只露出半个身子。 薛芙看着红夷,冷声道:“本宫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本宫来,只是想要确定,你是不是把两杯酒都喝了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各怀鬼胎 “娘娘,您又赢了。” 徐纤眯着眼睛笑了笑,将手上捻着的棋子放进了棋碗里。自从来了南苑,她每日都会来苏白这里寻苏白下棋。她们二人的来往非常简单。徐纤来,苏白便放下手上的活儿陪着徐纤下棋,下个几盘之后徐纤便走。两个人也是徐纤说得多,苏白说的少。就连一旁的绿珠,看的久了也觉得有些困惑。因为往日里,来找苏白的人大多都是有事相求,无论做些什么,也总是旁敲侧击的来试探苏白的口风。反倒是徐纤,她来下棋,便只是下棋,甚至连饭都不会吃一口。定时来,定时走……更奇怪的,是自家娘娘竟然也会陪着徐纤下。 因为自从碧玺死后,苏白便已经很少下棋了。 “你下棋过于死板,落子也过快。不过脑子,自然赢不了本宫。”苏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胜负显然的棋局,冷淡道。 徐纤挑了挑眉毛,将棋子一颗一颗的收到棋碗里,目不斜视的说:“妹妹自知这棋艺不精,脑袋也不够灵光。所以这才特地跟娘娘过过招,想要求娘娘指点一下啊。” “哦?”苏白冷笑一声。 “那这几日,你都学会了些什么?” 徐纤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不便学会了,如何用脑子了吗。” 苏白冷笑一声:“若是这么快你便学会了,那本宫也不必大费周章的陪你下几天棋了。” “听说,流云宫的小丫鬟死了……被毒死的。” 徐纤没有接苏白的话茬,而是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似是毫不相干的事情。苏白没开口,看着面前只余下自己棋子的棋盘,沉默良久。 “妹妹还听说,那小丫鬟死前,见过了贵妃娘娘。” 徐纤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了一眼苏白。只是让徐纤有些没有想到的是,苏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内心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掀起任何一丝波澜一样。苏白轻轻的伸出手指,将一颗颗棋子挪动,脸上平淡若水。 “你想要做什么,本宫很清楚。” 苏白的语气冷淡,声音之中也带着些许气势。 徐纤闻言浑身一抖,仿佛浑身着了火一样,有些不知如何自处。方才还谈笑自若的脸上也多了一些紧张。徐纤干笑了两声,看向苏白道:“妹妹……不知……不知娘娘在说些什么。” 苏白揉了揉额头,轻声道:“本宫跟那些斤斤计较的人不一样,你有多大本事你远要比本宫自己清楚。不过有件事我先跟你说明白些。” 苏白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徐纤:“别想着借着本宫的势做些什么,也不用指望着本宫会给你当卒子使。你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很多年前,本宫就已经不用了。” 说罢,苏白将手掌收回,棋盘之上,赫然是一个由白子组成的“后”字。 “娘娘饶命!” 徐纤只是扫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便连忙跪在地上,额角渗汗。她眼睛慌乱望四周瞧着,身子都在发颤,似是害怕到了极点。苏白一言未发,只是默默的看着跪在地上不知如何自处的徐纤,半晌,开口说道:“你想要的过河卒,会有人替你做,不过这结果,便需要你自己去承担了。” “妹妹不敢。” 徐纤连忙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皇后而已,在这宫里的妃子……有哪个不想坐在这个位置上?起来吧,别没事就喊个饶命饶命的。本宫也没有那么喜欢杀人。”苏白拄着额头,轻轻的挥了挥手。 徐纤闻言,有些窘迫的从地上站起来。她的脸色微红,眼睛也一直低垂着,不敢跟苏白直视。 “本宫要你做一件事,你做到了,本宫便给你一把伞……一把能护你周全的伞。做不到,那你的生死,就如今天这棋局一样与本宫无关了。”苏白语气淡然的说道,从始至终,也没正眼瞧过徐纤一眼。 徐纤舔了舔嘴唇,点头道:“娘娘您说,妹妹能办到的事绝不会拒绝。” 苏白闻言,冲着徐纤招了招手。徐纤走到苏白身边俯下身子,苏白则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清了?”苏白挑了挑眉毛,开口道。 徐纤点头道:“回娘娘,都听清了。” “下去吧。”苏白脸色无常的看了徐纤一眼,扬了扬眉。 徐纤闻言,如获大赦一般的退了下去。可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徐纤忽然变了脸,方才那诚惶诚恐好似惊惧的神情瞬间从脸上消失不见了,反而脸上多了一种漠然跟不屑的神情。只见她背对着苏白兀自冷笑了一声,然后朝着一旁恶狠狠的轻啐了一口,继而大步离去。 坐在椅子上的苏白闭着眼睛,轻轻的揉捏了一下鼻梁。就仿佛一早就知道徐纤的表情一样,苏白冷笑一声,语气微嘲:“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 东苑,倾城宫内。 院子里,木美人正带着一位妃子在欣赏池中的锦鲤。盛夏时节,初春才投进去的鱼苗,如今已变的成熟了许多,那一尾尾绕池而游的锦鲤颜色各异,神态也颇为饱满,打眼一瞧,便知道是好苗子。整个后宫之中,殿院无数,妃子如蝗,但是却只有倾城宫的院落之内筑有池塘,也唯有倾城宫的池塘只中有百尾锦鲤。 这算是颇为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这天儿可越来越热了,本宫还想着出去避避暑呢,谁想着这宫里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个顾影怜,让本宫如此寝食难安!”木美人咬了咬牙,一狠心将手上那一把鱼食全都扔进了池塘之中。随即鱼群犹如百鸟朝凤一般的聚集到了木美人的脚下,争抢不止。 站在木美人身后的曼妙女子轻轻一笑,柔声道:“娘娘不必担忧,那顾贵妃如今已经安生了不少。你看咱们倾城宫人多势大的,又岂会在乎她一个人。” 这曼妙女子生的煞是好看,一张俏脸之上五官精致,肤白如雪。其发色也不尽如其他妃子一般满是乌黑,反而犹如异国女子一般的呈金黄色。这女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纱裙,手上罩着轻纱,行为举止,都颇为优雅,任谁一看都要说一声高贵不凡。 “贵妃?” 木美人冷笑一声,继而恶狠狠的道:“她也配?” “不过是仗着有几分运气,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宠爱罢了。倘若不是本宫打掉了她的孩子,她也有本事占了本宫的位置?说起来啊……这顾影怜,还真是要好好的感谢感谢本宫呢!”木美人咬牙切齿的眯了眯眼睛,声音之中充满了恨意。 站在木美人身后的曼妙女子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笑了笑。 女子姓张名春华,是选秀入宫的新妃之一。不同于其他新入宫中的妃子,张春华做事格外的低调,平日里完全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色。直到先前日子,受了李忱的宠幸之后,木美人才注意到了这个已经来东苑许久的女子。几番接触过后,木美人更是如获至宝一样,将张春华收入到了倾城宫之中。而张春华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便跟随了木美人。对于这个看似隐忍不发实则金玉其中的女子,木美人极其的看好。因为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木美人第一次遇见跟赫连琉璃如此相像的女子。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做事,木美人都能从张春华的身上找到赫连琉璃的影子。 只不过相较于赫连琉璃,张春华的内心深处,还多了一份名为“野心”的东西。 “娘娘,我听说,最近南苑死了个小丫鬟,是被人给毒死的。” 张春华瞧着那些争抢完食料四散游开的尽量,曼声道。 木美人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死了一个丫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宫里一天都不知要死多少个。” “不太一样,这一次死的那个丫鬟,是沈芳仪的贴身丫鬟。”张春华笑了一声,将贴身两个字咬的死死的。木美人闻言眉头一挑,开口道:“哦?是那个……那个……叫红夷的丫鬟?” 张春华点了点头。 沈流苏滑胎之后,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是木美人了。虽然木美人并不清楚沈流苏到底是因何落胎,不过这孩子生不出来,那便是一件好事。派人打探过南苑消息的木美人也捎带着就记住了红夷这个名字。 “然后呢?没这么简单吧。” 木美人眯了眯眼睛,轻笑道。 张春华继续道:“那红夷在死之前,曾经见过两个人。” “是谁?” “顾贵妃,薛芳仪。” “本宫就知道!” 得到了答案的木美人连忙开口说了一句,整个人都不住的笑了出来。她掩着嘴唇,仿佛将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快感全都倾泻而出了一般,不住大笑:“本宫一早就该猜到啊……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顾影怜可是自己跳进火坑里面去了。” 张春华一言不发的站在木美人身后,眼神略微有些许光芒闪过。 “张春华,本宫想让你去做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笑过之后,木美人平静下来,扭过头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张春华,开口说道。 张春华轻声道:“娘娘吩咐。” “好。” 木美人点了点头,说:“本宫知道最近大理寺的人在查顾影怜,只不过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不过本宫想让他们查出来一点东西……就全当是我们后宫为大理寺做的一点事了,你明白没有?” 张春华笑了,点了点头道:“自然明白。” “如今倾城宫无人可用,本宫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你放心,只要你替本宫做得漂亮些,本宫有了好处自然也不会忘了你……行了,下去吧。”木美人点了点头,笑容灿烂。 张春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便进了倾城宫。 看着张春华背影的木美人眯了眯眼睛,笑容慢慢收敛,霎时之间,俏脸神情,恍若坚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徐纤 自沈流苏那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待在哑阁内,极少出门,也没人上门来找我。李忱这些日子忙于朝政,之前曾经来我这露过一面,但也只是吃了一顿午膳,吃完之后他便回了宫里。 我跟李忱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有些微妙。或许当年那件事在我们彼此的心里一直都是都如鲠在喉,只不过我们都默契的不愿意去提起。不可否认,或许我跟李忱两个人大概是真的相爱的,但是每每看见他那张容颜,我总是下意识的想起当年的那个雨夜。那个回忆仿佛种在我心中的杂草一样,根深蒂固,哪怕偶尔是被烈焰烧过,也会慢慢随着时间不断滋生。 我想李忱大概也是这般想的。 “姐姐,那些大理寺的人,有些太让人生厌了。” 薛芙走进屋来,有些气恼的说了一句。 自从上次从宣政殿回来,也不知是李忱的授意,还是那些大臣们私下里做的决定。总而言之,打从那天起,我这哑阁的周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波澜不惊,但是暗地里,已经不知被多少大理寺的探子给围住了。她们定然是不会擅自打扰我的日常起居的,我心中自然也不会无端端的去找他们的麻烦。就全当是身旁跟着几个不分黑白保护我的侍卫算了……可是我这般想,薛芙却多少觉得有些别扭。无论干什么,薛芙总能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什么人,那种如影随形的跟踪,就仿佛是在市井里逛着街,被店家一直当成是贼一般来回打量着一样令人生厌。 我放下手上的绣布,看着薛芙道:“跟着便跟着吧,这些大理寺的人不就是喜欢这样。若是我们先按耐不住了,反倒要让人觉得我们理亏了。” 我笑了笑,轻轻的抚了抚薛芙的头。 薛芙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理寺虽不能凌驾于皇命之上,但是朝中各事,上到皇帝,下旨黎民,但凡有案子,大理寺总要过问一句。之前在宣政殿,那些大臣所说的言论可不是什么小案子,再加上妃子滑胎这种事情,已是受到压力的大理寺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所以以至于明知道会遭到我的厌恶,大理寺仍是不会退步。 “可是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薛芙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总会过去的,这些人也不能看着我们一辈子不是?过些日子,大概他们也烦了,便走了。”我微微一笑,望着门外灼热的阳光,眼神微眯。 薛芙打了个哈欠,将下巴放在胳膊上,看着我弄了一会儿刺绣。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聊的,薛芙站起来瞧着我说:“姐姐,我出门转转。” 说罢,薛芙便出了门。!%^* 剩下我坐在大厅内,刺绣饮茶,全当是打发时间了。这些日子,每日都是这般过得,倒也算是修身养性了,往日时不时涌上心头的浮躁,这些天也已经不会遇见了。 薛芙没走一会儿,忽然,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子突然进了大堂,跟着她的还有我哑阁的小太监。只见那小太监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跑过来,一脸焦急的对着我说:“娘娘,这位……这位娘娘说是东苑来的美人,小奴我实在拦不下……” “你先退下吧。” 我挥了挥手,叫那小太监退下。那小太监朝我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待那小太监退下后,我扫了一眼这闯进门的妃子。她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手上罩着一层薄纱,长得颇为俊俏。不必说,我也知道她是倾城宫的人。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想来倾城宫妃子成群,我便是一个一个的数过去,也不知要数到多久,所以也并未往心里去。只是略微的打量了她一眼,我便对她没了兴趣,继续低头摆弄着还没有完工的刺绣。 “这是哑阁,娘娘您是贵妃。” 那女子微微一笑,朝我行了一礼:“妹妹我是选秀入宫的新妃,张春华。日前在东苑,见过贵妃娘娘……” “本宫对你是谁不感兴趣……不过既然你知道本宫是谁,那你现在就应该出去了。” 我认真的刺着绣布上的图案,头也不抬的说道。 “娘娘何必这么着急呢,难道就没兴趣听妹妹我说些什么?妹妹觉得娘娘你应该很感兴趣。”张春华轻声笑了笑,伸出白嫩若雪的手臂,遮挡了一下嘴唇。 我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话本宫只说一遍,走不走是你自己的事。” “如果是那红夷丫鬟的事,娘娘也没兴趣知道吗?” 我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张春华:“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张春华连忙道:“不不不,妹妹只是想给娘娘你提个醒。如今大理寺这般的看着娘娘,想必娘娘你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些岔子吧?这些大理寺的人啊,大多都是些不讲道理的莽夫。倘若那红夷丫鬟的事……” 她欲言又止,故意停顿,且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你知不知道,木美人还欠我一条命。”我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平静如水。 “娘娘,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张春华笑了一声,冲着我摇了摇头。 我放下手上的刺绣,微微的扬起下巴,第一次直视着这个女人的眸子:“那你知不知道,在北苑,我说的话,便是道理。” …… 薛芙离开哑阁后,并没有离开北苑,而是转弯去了北苑中心处的长亭。大概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的关系,又或者是被附近的大理寺探子跟的烦了,薛芙到了长亭,便寻个地方坐了下来。她斜靠着一旁的柱子,凝视着眼前的一汪清池,到不说心旷神怡,只是心中颇为舒畅。自从假意投靠苏白过后,薛芙身上的衣着便显得单调了许多。这一年以来,她身上的衣裙不是一袭水粉便是一袭大红,加之发丝中那根有些破旧的白玉玲珑。这几乎成了薛芙的象征。以至于有许多妃子,光是远远看见,便知道这人是北苑薛芙。 在长亭之中,除却薛芙之外,还坐着一个女子,薛芙过来之前,轻轻打量过她一眼。薛芙可以肯定,她并没在北苑见过这个女子。 不同于顾影怜,薛芙虽然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但是这东南西北四苑大部分的妃子,多多少少的,她也是能记住一些的。 这女子肤白胜雪,身上着着一件纯黑色的纱裙,一头乌黑青丝盘在脑后。她的眼睛是黑色的,指甲也是黑色的,甚至连嘴唇,都涂抹着有些泛黑的唇妆。那一身如墨色般的黑,与她白如雪的肌肤,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而在女子身后,还站着一个面容严肃的女子,这女子看上去似是侍女,她低垂着眸子,面无表情的替眼前的黑裙女子撑着一把伞。 一把白色的怪异的伞。 “敢问,可是薛芙薛芳仪?”黑裙女子微微的笑了笑,她眯着眼睛,看起来格外和蔼。 薛芙看了她一眼,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她并不擅长与人交际,经过从前那次巨变,便更是生人勿进了。 “咯咯,我等你好久了。” 黑裙女子双手撑在长椅上,摇摆着自己白嫩动人的小腿。她的眼睛盯着薛芙,脸上挂着的笑意看起来没有任何暖意,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寒意。薛芙微微皱了皱眉毛,她扭过头看了一眼女子,语气冰冷:“你是谁?” 黑裙女子指了指薛芙,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娘娘想要见见薛芳仪,不知道薛芳仪有没有时间?” 她指了指前面,嬉笑道:“就在南苑。”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南苑刚刚选秀入宫的新妃,徐纤。 薛芙眯了眯眼睛,她一声不吭的看着徐纤,就像是在看着一头即将要头破血流的老鼠一样。她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开口道:“那我应该听听看,你家娘娘,有没有这个能耐可以邀请我去见她。” 徐纤说:“我想在这后宫里,还没有人会拒绝惠妃娘娘的邀请。” 薛芙嗤笑一声,刚欲说话,便见徐纤眯了眯眼睛,柔声道:“嗯,惠妃娘娘想要跟薛芳仪谈一谈那红夷的事……” 那道声音就仿佛风一样的,从薛芙的耳边一闪而过。但是在薛芙耳中,那道声音却犹如雷鸣一样的震耳欲聋。她微微皱了皱眉,眼睛瞟了一眼一脸放松的徐纤。 “毕竟南苑死了人,这么大的事,娘娘自然是要过问一下的。不过娘娘说,念在薛芳仪也曾经是南苑的人,所以这件事,娘娘还并未告知大理寺。只不过娘娘希望跟薛芳仪你谈一下……”徐纤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渺小的手势:“娘娘是诚心诚意的邀请薛芳仪你去一趟南苑的,不然……我也不会顶着这么猛的阳光,在这清池等薛芳仪这么久了。” 徐纤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仿佛天真无邪一般的。但是薛芙很清楚,这个徐纤,绝对不会像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人畜无害,她甚至让薛芙感觉到了有一丝丝的恐惧。那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就仿佛是自己想要说的下一句话,想要走的下一步,都全在这个女人的掌握之中一样。薛芙很清楚,无论是她还是顾影怜,都落进了一个圈套之中……这个圈套自然不会是沈流苏或者是死去的红夷故意而为之。 但薛芙隐隐约约的感觉得到,这件事似乎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早有预谋了,而且其剑锋所指的……便是他们哑阁! 眼中光芒闪过,薛芙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她站起身来,一身鲜红色的衣裙如火一般的妖艳。 “我跟你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章一根簪子 “我们好像很久没这么坐在一起好好的聊过天了,是吧……薛乐舞?” 苏白端起茶水缓缓的饮下一口,略微带着苦味的液体从口腔之中缓缓的流入到咽喉,然后落入腹中。一切都是那么顺畅……就如同此时坐在自己旁边的薛芙一样。 徐纤站在苏白的身后,她的脸上仍然挂着那令人着迷的笑意,就像是隐藏在精致面容外面的,戏子的脸谱一样。她在苏白身边,并不像是一个妃子,反而更像是一个跟随了苏白许久的侍女,那恭敬谦卑的模样,比之在一旁帮着暖茶的绿珠还要虔诚。薛芙就只是略微的扫了她一眼,心中便已然暗自下了定论。倘若徐纤不是在演戏,那么这个人内心之中的奴性,似乎跟已经死去的红夷不相上下。虽然薛芙对她们的性格如何,喜好如何,并不感什么兴趣,但是薛芙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子,却有着一股天生的敌意。 “大概是有许久了。” 薛芙回过神,端起茶杯,也浅饮了一口。不同于别处,白玉宫里有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幽香,那种香味不重,是极淡的清香。许久以前,薛芙便在白玉宫闻到过这种香味,只是当时的她过于紧张,有哪里懂得去欣赏又或是去享受。如今物是人非,苏白仍是当年的那个苏白,但是她薛芙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薛芙。饶是空气之中芳香扑鼻,薛芙的鼻尖却也未曾抽动过一次。 可能,还是哑阁里那醉人的木香最为撩人。 “当初本宫可是很想把你拉入麾下的。其实想想看,做本宫的一颗棋子不好吗?跟着顾影怜,这一路来,你薛芙又受了多少苦。不难过吗?”苏白微微的抬了抬眼皮,看着薛芙冰冷的表情,悄然问道。 薛芙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苏白将茶杯放下,敲了敲桌面,开口道:“以前听戏班子唱那关二爷挂印驱马,千里走单骑只觉得仁义无双。后来在书里看见这一幕又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再到后来……本宫看见你跟顾影怜,没来由的便想到了这一段。只是这男人的铁骨柔情,未必与女人的细水长流一样。所以本宫也一直想着,你薛乐舞有一天,也能惦念着当初本宫的提拔之恩,迷途知返。” “只是……可惜了。” 苏白摇了摇头,脸色倒是的确颇为遗憾。 薛芙轻轻的揽了揽耳边发丝,她的目光停留在苏白的身上,语气极其的温和:“娘娘应该知道,说这些话,大概是没什么意义的。” “本宫只是好奇,当年顾影怜,到底是拿什么感动你的。就只是因为林玲珑?” 苏白扬了扬眉毛,颇为好奇。 她不是没接触过薛芙,也并非不了解薛芙当年的境遇。只是在苏白眼中,薛芙就像是一只满身荆棘的刺猬一样。虽然她看起来有些弱小,但是任凭谁,恐怕也不愿意去招惹这有些难以下口的“小动物”。而且最让苏白欣赏的一点,是薛芙足够忠诚。!%^* 那不仅仅是对待顾影怜的。 苏白自认在宫中多年,从一个人的眼神里,行为中,她可以看出许多的东西。而薛芙带给苏白的,便是忠诚二字。 “只是因为一根簪子。” 薛芙微微一笑,提起簪子二字的时候,她平淡冰冷的眼神之中,破天荒的露出一抹感动。苏白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薛芙头上的那根已经破旧到有些裂痕的白玉玲珑……恍惚间,苏白脑海里倒映出了一个身穿翠绿色衣裙笑容嫣然的女子。何其相像……当年那个女子,也只是为了一块碧玉而已。想到这,苏白的胸口微微一窒,常年来波澜不惊的心海顿时翻腾起一片风浪。她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那个已经逝去多时的女子再一次的涌上心头。 原来我曾经逼死过一个如此真心待我的人。(!&^ 苏白心中默念,脸上不由的浮起一丝苦笑。她看向薛芙,方才那有些令人迷醉的神情转瞬即逝。 “娘娘似乎想起谁了。” 洞悉着眼前一切的薛芙慢悠悠的说道。她的眼睛犹如刀刃一样的刮向苏白,仿佛要洞穿苏白的衣裳跟皮肉,直接窥觊她的灵魂一般。苏白轻轻的摇了摇头,将额角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了一下。 “只是想起了一个死人,不足挂齿。” 薛芙挑了挑眉。 “不过薛乐舞既然心意已决,那本宫便也不再相劝。” 苏白脸色如常的抬起头,满目寒霜,“来人,将薛乐舞拿下!” …… 苏白话音落下,几个壮硕的嬷嬷突然冲了上来,在薛芙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反扣住她的手臂,将她制住。 即便是薛芙事先知道有诈,也想不到会这么突然,刚刚还和风细雨的苏白,转瞬便变了脸。 薛芙被压着跪在苏白面前,稳了稳情绪,抬起头来,冷冷道:“不知道娘娘这是何意?” 苏白仍旧闲适的抿了口茶,好似身边的一切事情都影响不到她品茶的兴致。 “本宫身为惠妃,有督察后宫之职,薛乐舞犯了事情,本宫知道了,自然不能不管,所以只能委屈薛乐舞了。” 薛芙使劲儿挣了挣,却发现自己被钳制的死死的,身后的两只胳膊这么会儿功夫已经酸疼酸疼的。 既然挣不开,薛芙所幸放弃,转而对苏白道:“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情,请娘娘明示,也叫我死的明白。” 苏白不答,倒是她身后的徐纤站了出来,道:“薛乐舞怎的如此健忘,你前儿害了条人命,今儿就不记得了?” “呵呵,这话从何说起?”薛芙面上不动声色的反问,但是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苏白这是想要将红夷的事儿闹大,以此事制裁她? “啊,对了。”徐纤听得薛芙此话,似是恍然大悟般一笑,“我忘了,薛乐舞是和贵妃娘娘一起去的红夷的小院吧,怎么,薛乐舞,还不老实交代!”说着,徐纤的神情陡然转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纤,说话要讲真凭实据,休要牵扯我姐姐!”薛芙皱眉道。 “证据倒有,但是你还不配看。”徐纤一笑,慢慢走近薛芙,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得提醒薛乐舞一句,红夷这事儿往小了说叫草菅人命,往大了说,那就是杀人灭口,惑乱后宫之罪,不知这罪名你薛芙担不担得起!” “呵呵。”薛芙冷笑,“那污蔑他人之罪你又担得起吗!” “真是嘴硬,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堵上她的嘴,杖二十!”徐纤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薛芙被几个嬷嬷压在一个长条凳上,那如砧板上鱼肉的模样,激不起她一点的怜悯之心,她现在心中眼中,都是轻蔑。 “薛乐舞,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徐纤看着薛芙,在板子打下来之前,压低声音缓缓又道,“只要你供出你的主子,惠妃娘娘就会对你网开一面,到时候你将功折罪,便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 薛芙看着徐纤那虚伪的模样,心中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这苏白和徐纤今日这一出,应是早就计划好的,无非是想让她背叛她的姐姐,将她姐姐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真的是太恶毒了,即便红夷的死是她姐姐赐的酒,那也是她害沈流苏流产罪有应得,她们想以此扳倒她姐姐,那是打错了算盘! 想伤害她姐姐的人,都是她薛芙的敌人。 想着,薛芙突然冲徐纤一笑,虽然她被破布堵了嘴,笑容有些扭曲,但是徐纤还是看出了她有软化的念头,便急忙取了布,道:“薛乐舞可是想通了,快说说。” 苏白本在一旁一边自在饮茶,这会儿听得薛芙有软化的趋势,刚转过头来打算瞧上一眼,可是就在她转头刹那,只听得徐纤一声尖叫,接着她便看到徐纤坐倒在地,脸色发白的捂着一只手,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而薛芙正被一群嬷嬷压在地上,她却死死的瞪着徐纤,眼中都是狠意,配着嘴角一抹殷红的血色格外刺眼。 苏白皱眉,站起身来,走到徐纤身旁,冷道:“发生何事?” 徐纤在苏白面前不敢放肆,赶紧回道:“我刚才不小心,被这个贱人咬了!” 苏白瞥了徐纤流着血的左手一眼,道:“废物!” 徐纤低着头,肩膀有些微颤抖,却没有发声,没人知道她此时是何种表情。 苏白越过徐纤,来到薛芙身前,语调有些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忠于顾影怜,就算是打死你,你也不会背叛她,既然你这么维护她,本宫今日就让你看看她是怎么倒在你面前的。”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而其中却满是森森恶意。就连被堵了嘴的薛芙听了,一时间也打了个寒颤,心中对顾影怜的担忧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来人,去将贵妃娘娘请来,就说阳光正好,本宫请她来品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诬陷 我在得知薛芙被苏白带走之时,张春华已经离开了一会儿,我不是很清楚张春华来我这里的目的,但是她提到的红夷之事,让我心中有些担忧。 按理说张春华这样一个刚入宫的妃子,还未站稳脚跟,就敢来我这里拿红夷的事点拨我,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而现在薛芙被苏白扣下,我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苏白是什么性子我心中有数,她让人来请我过去,也许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我担心薛芙,便急匆匆赶往苏白那里。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薛芙被堵了嘴的跪在一旁看着我的样子,她的眼中满是担忧,她是在担忧我,哪怕她现在如此狼狈,依旧把我摆在了第一位。 我心头猛地一紧,这样的薛芙实在让我心疼。 “贵妃娘娘大驾光临,真是难得。” 我寻着声看去,苏白正笑盈盈的看着我,她向我抬了抬手,道:“我这正煮了好茶,贵妃尝尝?” 我的手在袖子里紧了紧,才道:“饮茶就不必了,不知道我这个妹妹怎么得罪了惠妃,还请惠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放了她,我们再品茶细聊如何?” 苏白瞥了一眼薛芙,却摇了摇头,“薛乐舞犯了事情,放是放不得的,既然贵妃娘娘不想饮茶,那我们就来聊聊正事。” 我看着苏白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突然,外面丫鬟进来通报,说祝芳仪求见。 我不知祝如烟这时来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的不安越发浓厚。 不一会儿,祝如烟娉婷而来,她先是向众人见了礼,然后对我笑了笑,“贵妃娘娘许久不见。” “是有些日子了。”我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因之前她害鱼幼薇的事儿,我对她没有好感。!%^* “惠妃娘娘,你不是说要聊正事么?”我心疼薛芙,想着早些解决此事。 苏白点点头,“没错,是要聊正事的,就让祝芳仪说与贵妃娘娘吧。” 我转头看向祝如烟,她正恭敬地向苏白行了个礼,“是。” “妾就说说前几日所见到的事吧。”祝如烟也不看我,站在那里自顾自的道:“前几日我无事来南苑找惠妃娘娘叙话,可是谁知道刚路过流云宫的后院之时,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出于好奇,我便上前细看,谁知道……” 说到这,祝如烟看了我一眼,道:“谁知道我竟看到贵妃娘娘正命薛乐舞给一个小丫头灌酒,我当时心中害怕,便匆匆而回,幸而无人发现,但是近几日因此事我彻夜难眠,因为我听说沈流苏的一个叫红夷的小丫鬟死了,所以我左思右想,不敢隐瞒,才去禀明了惠妃娘娘。”(!&^ 祝如烟说到我命薛芙给小丫头灌酒的时候,薛芙便在一旁挣扎起来,我冲着她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直到祝如烟话音落下,我也不曾出声辩驳半句。 我知道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也知道苏白和祝如烟是有备而来,所以我不能慌。 即便红夷是因为害了沈流苏的孩子被我毒死,我也不能说出实情,现在红夷已死,我丝毫没有证据证明是红夷害死了沈流苏的孩子,所以即便我说出原因,最后我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被她们扣上其他的帽子。 此事说什么我也不能认,我得救薛芙,不然我们俩就会被她们一锅端了。 “贵妃娘娘,如何不说话,不为自己辩驳两句么?”这时,苏白身后的一个黑衣女子开口道:“还是无话可说了?” 我看了她一眼,对她没有太多印象,站在苏白身后,自然就是她的爪牙。 “你还没资格和我说话。”我对那黑衣女子道,转而,我看向祝如烟。 “祝芳仪刚刚所说不过是你自己的一面之词,凡是都得讲证据,若是有证据,你便拿出来和我对峙,若是没有,便放人,本宫可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掰扯这些妖言惑众的无稽之谈。” 说着,我向着压着薛芙的宫人走去,“放开她!”我大声斥道。 薛芙看我走向她,也大力的挣扎起来。 “贵妃娘娘,这人我一会儿是要交送大理寺的,既然有人证,便不能听凭你将薛芙带走。”苏白说着,给徐纤使了个眼色,徐纤转身离开。 我哪里管她们如何,我现在只想带走薛芙,宫人没有苏白的命令,自然都不肯将薛芙放开。 我对身后的怀珠道:“将人给我拉开。” 怀珠对我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即使她心中打颤,也硬着头皮扑上去和压着薛芙的人厮打在一起。 苏白这里的宫人可不少,我自然也不能闲着,转眼便和宫人动起手来。 一时间,苏白这宫里可谓是十分混乱。 祝如烟挨到苏白身旁,低声道:“惠妃娘娘,就让她们这么闹么?” 苏白看她一眼,勾着嘴角淡淡道:“无妨,我还就怕她闹不起来。” 我仗着有些身手,将其他围上来的宫人料理了,才将薛芙拽到自己身边,为她解开绳子。 薛芙此时有些狼狈,不过没受什么伤,让我松了口气。 可是没等我这口气松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接着,徐纤带着十几个宫内侍卫出现在我们眼前,他们一个个手中都拿着锐利的兵刃,将我们围在中间,须臾间兵刃出鞘,带着刺眼的银光。 而我与薛芙、怀珠一时间被那光芒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薛芙站在我身后,皱了皱眉,大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贵妃娘娘亮兵刃,活的不耐烦了吗!” 一个侍卫头领模样的人板着脸道:“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请恕罪。” 嘴上说着恕罪,可是几个侍卫依旧兵刃在手的指着我们。 “奉命行事。”我转头看向苏白,“你这是何意?” “贵妃娘娘纵人行凶,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叫来这些侍卫,倒是我要问问贵妃娘娘是何意了。”苏白一步步缓缓走来,神色间是掌控一切的云淡风轻。 我看着那围困我们的侍卫,还有以苏白为首的一众宫人,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落入一张巨大的网中,苏白看着我的眼神甚至是带着一丝丝怜悯的。 电光火石之间之间,我脑中突然划过了什么。 苏白竟然调了侍卫来,绝不是那么简单,也许她想先斩后奏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我开口道:“苏白,你这是在陷害,我何时纵人行凶,而这后宫又何时归你一个小小的惠妃做主!不若我们到太后那里去评理如何?” 苏白微微一笑,看向我的身后。 我心头一跳,我的身后是薛芙。 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一个侍卫正向着薛芙举起了刀,我瞪大眼睛,不顾一切的拉开薛芙,一脚将那侍卫踢开。 一切都显得那么容易,兵刃没伤到薛芙,侍卫也重重的摔了出去。 可是下一刻,我的脖颈上已经被架上了几把钢刀,沉甸甸的,很是冰凉。 苏白的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杀意,她在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杀了顾影怜,就算之后算起账来,顾影怜也应经死了,罪名证据都有,没人能抓到她的把柄。 可是……杀了顾影怜,她又怕…… 怕陛下因此而恨她。 苏白的手紧紧握起,她真的有些贪心,既希望干掉自己的对手,又想得到帝王的爱,哪一样她都想要。 可是终究要有个决断,徐纤在她身后轻咳一声,在提醒她尽快下命令。 苏白狠狠的咬牙,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 苏白一愣,随即便看到李忱一身明黄的朝服急匆匆而来。 苏白垂下眼,不甘之色一闪而过,随着众人一起见礼。 自此,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才如冰雪般缓缓消融。 我低头随着众人跪拜,本以为今日要交代在这里,没成想李忱竟来的这般及时。 抬头之时,一袭明黄色就这么出现在我的眼前。 “顾影怜,你这是又闯什么祸了?”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站起身,想了想道:“启禀陛下,妾宫里的人被惠妃娘娘扣了,妾来询问此事,没想到被栽赃了一顶硕大的帽子,还要在这处置了妾。” 李忱听到我如此说,眯了眯眼,“哦?竟有此事?” 我没说其他,看了苏白一眼。 这时她已经接收到了李忱的目光,却仍旧不慌不忙,“请陛下明鉴,却是祝妹妹说她前个儿无意中看到了些事情,妾身为惠妃,对于一些事情不能当做不知道,所以才请了薛乐舞和顾贵妃来询问此事,绝无栽赃、处置一说。” “祝如烟,你来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李忱走到刚刚苏白坐着品茶的地方坐了下来,淡淡的开口。 祝如烟此时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惧怕李忱,但还是强忍着过来将刚才在我面前说的都重复了一遍。 我听着她说的这些,明显就是胡扯。 那日是红夷自己喝的两杯毒酒,祝如烟所说应该是她们后来编排出来的,既然是编的,那么就会有破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破绽 待祝如烟说完,李忱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问道:“当时只有你一人看到此事,可还有其他人证物证?” 祝如烟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单薄,她的丫鬟是她的心腹,当时徐纤来找她密谋此事时,她的丫鬟也在一旁,她知道的事,她的丫鬟都知道,所以便自作主张道:“我的丫鬟也看到了,她可以作证。” 苏白的脸色一变,随即强忍着不动声色。 李忱点了点头,道:“来人,将祝如烟带下去。” 一件事若是有两个目击者,那么想要突破就很简单了。李忱只是将祝如烟和丫鬟二人分别审问,只在时间一事上,二人的回答便不一样,更别提其他。 红夷之死一事很快便牵扯不到我的身上,而苏白见机赶紧撇清了关系,抗下此事的只有祝如烟一人。 本以为此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就在祝如烟哭哭啼啼的忏悔之时,木美人带着张春华求见。 而二人此来,目的依旧是只有我一人。 木美人打扮精致,见到李忱,整个人说话带着那么一丝妩媚的娇气,“妾听闻顾贵妃和个小丫鬟的死有关,所以特来为顾贵妃说两句公道话。” 李忱挑眉,“哦?你想说什么?” “顾贵妃的为人我们后宫姐妹都清楚的很,她就是个泥人的性子,怎么会去和一个小丫鬟计较呢,更不会做出毒杀小丫鬟的事情,这事儿我们都看的清楚,可以为顾贵妃做这个担保,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搜一搜妹妹的哑阁,以示妹妹的清白。我想啊,妹妹清者自清,定是不怕搜的。” “姐姐。”薛芙在我身后抓住我的袖子,我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的。” 我虽然这样安慰薛芙,但是心中已经明了,张春华刚来过我哑阁,这木美人随后就鼓动李忱搜我的哑阁,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李忱坐在上首,神情淡淡的道:“你来晚了,祝如烟刚诬陷了顾影怜一把,怎么,你也想来凑个热闹?” 木美人美眸扫了跪在地上刚刚还哭的梨花带雨的祝如烟一眼,蓦地一笑,道:“陛下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想给顾贵妃说句公道话,怎么陛下如此误会我,既然现在已经无事,那就当我之前多言了吧。” 随即,她转身看向我,道:“妹妹吉人天相,有陛下心疼你,我们自然排不上号了。”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可是我明明看到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反而让我有种森然之感。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道:“门外有一个哑阁的婢女说有要事禀告陛下。” “哑阁?”李忱将手边桌子上的茶杯里的茶水倒净,拿着杯子在手中把玩,“呵呵,苏白,今日你这还真是热闹,朕没有白来。” 苏白垂眸,“陛下说笑了。”她知道刚才之事惹了李忱不快,此时反倒不言不语的坐山观虎斗。 “宣进来吧。”李忱道。 不一会儿,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她穿的是下等婢女的服饰,这样的婢女一般只负责打扫庭院和侍弄花草。 我对进来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印象,反倒是薛芙不由自主道:“怎么是她?” “你对她有印象?”我问小声薛芙。 薛芙点头,“有些印象,不过不深,平时是个不吱声不吱气的,怎么会……” 我想了想道:“她这个时候来,应是来者不善。” 薛芙看着那小婢女,神色有些恨恨的,“这臭丫头竟然吃里扒外,若是今日姐姐因她吃了官司,我定不饶她。” 我拍了拍薛芙的手,没有说话。 说话间,只见那小婢女给李忱行了礼,然后道:“奴婢有事要禀告陛下。” “何事?”李忱道。 小婢女静默了一会儿,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酒杯和一个纸包来。 “这是什么?”李忱问道。 小婢女答:“这是贵妃娘娘处死红夷的酒杯和毒药……” 李忱眯眼,看向那小婢女,蓦地提高声音,“大胆!” 小婢女被吓的一抖,头也埋得越发的低,她似乎是有些着急,不等李忱发问,自顾的用发颤的声音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当日贵妃逼迫红夷喝下了杯中毒酒,才罢休离去。” “此事你是何如知道的?”李忱冷道。 “奴……奴婢当日随侍左右,这毒药也是薛乐舞交给奴婢,让奴婢下在杯子里的。”小奴婢颤巍巍的道,“因为红夷知道贵妃娘娘给沈芳仪下毒,害她没了孩子,为了遮掩,贵妃娘娘才毒死了红夷。” “你胡说!”薛芙在我身边突然站了出来,她眼中都是怒火的看着小奴婢,道:“是谁指使你害我姐姐,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我何时让你下毒了!你给我说清楚。” 酒杯里的毒是她薛芙自己下的,当日去那流云宫,也未曾带着小奴婢。 小奴婢依旧低着头,道:“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良心过不去,才来向陛下阐明真相。” “一派胡言!我姐姐和沈芳仪情同姐妹,怎么可能去害她。” “此事宫中早有传言,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说到这,小奴婢忽然抬头,她稍稍的看了一眼木美人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决绝,继而道:“若陛下不信,奴婢愿以死明鉴!” 话音刚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小奴婢已经撞向一旁的柱子,眨眼功夫,血溅当场,不动了。 有小太监上去试了试鼻息,然后摇摇头道:“不成了。” 我看着李忱变得阴沉的脸,还有木美人眼中的狡黠,苏白的不动声色,薛芙的愤怒和担忧,等等等等…… 从这场戏开始到现在,我突然觉得有些累。 就为了那皇后之位,她们一个个的戴着面具,用他人的生死为自己铺路,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 虽然我也和赫连琉璃说过自己想要那个位置,但是从未想过像她们这样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木美人这最后一招实在是狠毒,证人说完证词,便以死明鉴,想要翻案都没有可能。 李忱强忍着怒意,看向我道:“顾贵妃,你有何话说?” 我知道李忱这是想让我自证清白,可是我能如何说,不若实话实说,我想还有一线希望。 这里这么多人,李忱想要包庇我都不可能,虽然红夷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我是贵妃,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故毒死他人,虽不用一命抵一命,但是所受惩罚也不会很轻。 可我刚想开口,身旁的薛芙突然道:“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和我姐姐我无关。” 我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薛芙,“你胡说什么!”我斥道。 “我没胡说。”薛芙一脸坚定,像是怕我插话一般,语速极快,“姐姐你不必为我遮掩,毒死红夷的是我,因为她害死了沈芳仪的孩子,我看不过去,就私自处决了她,姐姐本想阻拦我,可是来晚了一步,我已经毒死了她,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认罪!” “住口!”我狠狠的打断薛芙,用眼神制止她再胡说。 薛芙这是想为我顶罪,我哪能同意,我看向李忱,郑重开口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薛乐舞只是想替我抵罪,还请陛下惩罚我,放了薛乐舞。” 李忱端坐上首,就那样淡淡的看着我说完,道:“顾影怜,那你是因何给那个叫红夷的丫鬟下毒的?” “正如薛乐舞所说,红夷害死了沈姐姐的孩子,我为沈姐姐报仇。”我道。 “还有呢?可有证据?”李忱又道。 我摇摇头,“没有,但我所说句句属实,还请陛下赐罪。” 李忱点点头,不说话了。 李忱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要说的,苏白和徐纤不想因此事在触怒李忱,而木美人刚刚扮演了一回和我的姐妹情深,自然这时候不好明着落井下石。 反正我已经认罪,就看李忱如何处置我了。 可是好半天,李忱都没吱声,就在我怀疑李忱在对处置我的问题上犹豫不决的时候,外面的公公又通报,说沈流苏来了。 沈姐姐的身体还未大好,此时脸色有些发白,脚步也略显虚浮,她先是向李忱见了礼,才道:“我今日是为红夷的死一事前来的,此物还请陛下一观。” 说着,沈流苏自袖中拿出一封信来,呈给了李忱。 李忱看后,脸现怒色,“一个小小婢女竟然有胆子谋害黄嗣,好大的胆子,还有脸给你留书认罪!” 沈流苏低头道:“此事确实是红夷有罪,贵妃不过是替妾报仇而已,请陛下饶了贵妃娘娘之罪吧。” 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不知道红夷是何时留书给沈姐姐的,不过这封信救了我和薛芙。 我心中一松,看向沈流苏,悄悄说了谢谢二字,沈流苏对我点了点头,无意扫过木美人和张春华,二人果然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转瞬便各自掩饰了,重新换上一副无害的笑容。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当日李忱便连下三道圣旨。 其一,赐封东苑张春华为二品芳仪,原芳仪木美人重新列为一品华妃。 其二,原西苑芳仪祝如烟被降级为美人,南苑新入妃子徐纤列为二品芳仪。 其三,北苑哑阁顾影怜,因与薛芙行为孟浪……故罚其二人七日内不得离开哑阁。 三道命令,与半日内,传遍后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傲慢与偏见 “瞧瞧,这应该是本宫的东西,早晚还是本宫的。她们也想抢?她们也配抢?” 木美人掩着嘴唇娇笑不止,端着酒杯的行走于大厅之中,已是有些微醺。自从受到圣旨以来,这一天一夜,整个东苑是灯火通明,木美人更是大摆宴席。 “娘娘的位置,自然是由娘娘自己来做的,这其他人,怎么可能有这个福气跟胆子呢。” 其中一个妃子摇着手中的扇子,笑眯眯的说道。 木美人点了点头,开口道:“这话儿啊,本宫爱听。” “娘娘,如今那顾影怜已经是临了秋的蚂蚱了,娘娘你又何必在乎她呢。要我说啊,娘娘你,就把心思全都放在惠妃身上才是。这圣旨都说了要罚她了,这就说明皇上完全没有偏袒她的意思呢。” 一个妃子开口说道。 这一番话,也引来了不少妃子的赞同。 木美人皱了皱眉,端着酒杯坐在椅子上,似是在思量些什么。诚如那妃子所言,在木美人眼中,顾影怜虽然被罚,但是罚的也太轻了,完全不是她所预期的那样,她略微思量了一下,偏头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张春华道:“春华,你觉得呢?” 如今的张春华,在东苑的地位如同一个军师一般。她足智多谋,且颇会算计。木美人也仰仗过她几次,如今张春华的地位再一提高,她更是成为了木美人的主心骨。但凡是有什么事,木美人都想要跟这个新妃商量一番。毕竟木美人再怎么骄傲,她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就好比说这出谋划策,木美人自知比不过苏白,就更别提眼前的张春华了。所以说啊,木美人别的不懂,但是跟着聪明人走,这样简单明了的道理,她还是一清二楚的。 张春华闻言,放下了手上的酒杯,微微的笑了笑。 “娘娘认为,这件事应当如何去做呢?” 木美人道:“本宫就是举棋不定,所以才来问你的……怎么你也给本宫来这一套模棱两可的说辞。”木美人瞪了瞪眼睛,有些不满了。 张春华微笑道:“娘娘先别急,先听春华说。” 木美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这句话了。!%^* “如今宫中,以不像是当年三妃的格局了,四苑四妃六芳仪,娘娘就算是加上外廷的势力,也顶多跟惠妃形成一个掎角之势,谁都对付不了谁。不过比起苏白,娘娘则胜了几分权势,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娘娘您也清楚,那丽妃娘娘的靠山可是太后娘娘……” “赫连琉璃的话,不必担心。”木美人冷笑了一声。 张春华问道:“这是为何?” 木美人摇头道:“赫连琉璃这么多年来在宫里一直保持中立,从不跟任何妃子争斗,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春华道:“妹妹也有所耳闻,似是丽妃娘娘对皇后的位置不感兴趣?”(!&^ “屁!” 木美人嗤笑道。 “这但凡是后宫的女子,有哪个是对皇后这个位置没有半点觊觎之心的?都不过是有掖着藏着罢了。赫连琉璃她可不是不想当皇后,而是她根本当不了皇后……赫连琉璃身上有隐疾,那是天生的。别看她表面上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宠辱不惊似得。但是赫连琉璃身上的病,那可是严重到能要了命的。她那么喜欢皇上,自然不会想让皇上痛苦。再加上赫连琉璃那个性子……其实本宫也不得不佩服,赫连琉璃确实是一个奇女子。只不过这皇后的事,谁都有资格,但是赫连琉璃却偏偏没这个资格。” 木美人摩挲着杯面,给张春华讲述了一段关于赫连琉璃的故事。 张春华闻言一怔,继而点头道:“原来如此。” 木美人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接着说。” “……既然娘娘您这么说了,那么宫中无非就还只剩下三妃。或许在外人看来,贵妃娘娘入宫最晚,也最没什么势力,甚至平日里跟皇上也颇为不对付。也因此,小瞧了贵妃……但是在春华眼中,娘娘你最大的敌人,却正是这被所有人都小瞧了的贵妃!” “什么?” 木美人一惊。 张春华解释道:“贵妃娘娘来自南诏,如今我大唐跟突厥水火不容,其平衡点就来自于南诏。如果因为顾影怜,南诏倒戈……那么我大唐就会很被动啊。再加上贵妃娘娘这人,虽然看似没什么势力。但是春华可是了解过的。就算没有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可不仅仅是太后帮着她说过话,甚至就连天策上将都做过她顾影怜的保镖……再者,娘娘你想一想,像是苏白那么聪明的人,她可是这些日子,从来没找过娘娘您的麻烦,反而全都一心一意的对待着顾影怜,难道娘娘心中就没想过这些问题吗?” 听了张春华的一席话,木美人皱了皱眉,不由得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诚如张春华所言,这些日子以来,苏白却是从未针对过她。而木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苏白也的确要比她聪明。 难道说……这顾影怜,真的就是自己的大敌不成? 木美人刚想开口,却忽然听到张春华又接着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娘娘,春华还是建议咱们东苑,先对付南苑为好。” 木美人皱了皱眉,开口道:“对付南苑?你方才不还说顾影怜是本宫的大敌吗?” 张春华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但是娘娘你要知道,春华所说的,那都是贵妃娘娘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拉她一把的人。如果娘娘不去主动招惹顾影怜那个人,顾影怜又怎么可能来主动招惹娘娘呢。反倒是惠妃娘娘,她的南苑势力可不容小觑,倘若皇上真的开始立后,惠妃娘娘也无疑会成为娘娘你的绊脚石。但是假如娘娘你先折服了惠妃娘娘,那孤立无援且在后宫势力绝对无法比拟娘娘的贵妃,可还有一点胜算?” 待到张春华说完,木美人直觉眼前一亮,当下便猛地一拍桌角,大笑不止。 “好好好,春华你果然有一套,本宫甚是开心!来,本宫敬你一杯!” 木美人大笑了两声,然后举起手中杯子,轻轻跟张春华一撞,紧接着便一饮而尽。张春华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就仿佛她只是在叙述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一样。将杯中的酒液饮尽之后,张春华便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表示自己已经不胜酒力了。 这倒不是说张春华真的一口酒都喝不下去了,而是说张春华这个人,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张春华是个很聪明的人,同样,她也很善于计算跟布局。她认为酒精会麻痹自己的大脑,让自己不能正确的去思考事情。所以张春华一般不会喝酒,除非是遇到那种不可推托的酒局……就好比方说今天。 木美人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也只喝了那一杯酒。她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她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手指,自是在思考着什么。 张春华瞥了一眼木美人,轻轻一笑。 “这南苑……先从谁下手好呢。” 木美人咬了咬嘴唇,觉得有些难办。若是换成了往日,她绝对会不假思索的选择一人,然后讨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开始肆意的去敲打苏白。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在这种紧要关头的节骨眼上,木美人很清楚,绝对不能够犯一丁点的错误,甚至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往日里有碧玺作为内应,苏白这个人的情况她还能略知一二。但是如今碧玺已死,木美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苏白内心的想法呢。一想到这,木美人又是觉得一阵焦躁,内心之中升腾起一股恨不得当场便把这桌子掀开的情绪。 “娘娘不妨试着等惠妃娘娘先出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木美人的想法,张春华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可是谁料,她才刚刚说完一句话,木美人便立刻将她否决了:“这怎么可以,本宫万不能失了先机!” 张春华哑然失笑。 “倘若让苏白那个小贱人得了好处,本宫这身上岂不是犹如蚁虫啃食一般的难耐?这个出手,一定要由我木如枝先一步动手。而她苏白,只能有被打的份儿。”木美人的声音有些激昂,那种语气,就仿佛自己快要胜利了一样。 “娘娘……这又是为何呢。” 张春华有些不解。 木美人冷哼一声,道:“本宫自从入宫以来,虽然说吃过亏,也挨过打。不过可却从来没有输过一次,被动挨打这种事,本宫做不来!本宫输给谁都可以,但是唯独苏白,本宫偏偏不能输!” 如果说沈流苏是眼高于顶的冷傲,那么木美人,就是目空一切的骄傲。她的骄傲来源于她高贵的家世,来源于她出众的相貌。这么多年来,在宫中的养尊处优,更是让木美人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傲慢。她是那种,哪怕是一败涂地,我也绝对不会在你面前低一次头的人。 换句话说,这个女人的脊梁,是笔直的。 “难道娘娘你就没有想过……万一……” “没有万一!” 木美人微微的抬起头,声音略微沉重的说道:“东苑有本宫,有你,就绝不会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个父亲 前来宣读圣旨的公公表情木纳,在念完之后,甚至没有一点停留的就离开了。也因为如此,这整整七日,我便一直在哑阁之中,从未离开半步。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只是禁足而已,我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 赫连琉璃和鱼幼薇来看过我一回,了解了事情经过,她们便回了。 倒是薛芙有些烦躁,她实在弄不懂为什么李忱要借机抬高木美人、徐纤、张春华的位份。 可是我知道这是为何。 我赐红夷毒酒,这件事毕竟是私底下做的,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可不仅仅是紧闭七日这么简单的。 李忱如今提了三人的位份,一是让她们满意,无暇顾及到我,二么,更是有堵住她们口的意思,亦是为了我。 虽然这样想有些自恋甚是自大,但是我想不出其他李忱莫名提升三人位份的原因。 不过我的这个解释薛芙是很信服的,同时也把她那焦躁的毛病治好了。 这日,我一人在厅里饮茶,瞧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想着吃了午膳,便去西苑转转。至于薛芙,这几日也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怎么,这些日子,她嗜睡的很。一天要睡上数个时辰。甚至有些时候,就连用膳都要怀珠送到她房间里。我一开始也担心她染了什么病,但是叫了太医来给她把过脉之后,却又什么都没能发现。我想了想,大概这孩子就只是真的累了吧。 “娘娘,杜公公求见。” 我正饮着杯中清茶,忽然门外的小太监跑进来对我说杜兴夫正在门外,要求见我。我不敢怠慢,生怕他是带着李忱的圣旨而来,于是便叫人将他传了进来。 “老奴杜兴夫参见娘娘。” 一进门,杜兴夫跟往常一样,毕恭毕敬的对我行了一礼。 “公公请起。” 杜兴夫站起来,笑眯眯的问道:“老奴突然来访,若是打扰了娘娘清幽,还请娘娘见谅。”!%^* 我笑道:“公公这是哪里话,我平日也是无事,何来打扰一说。” “那便好。” 杜兴夫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一旁,似乎是有话要说。 我看着杜兴夫,开口问道:“公公突然来访……不知是有何事要跟我说?皇上难不成又下什么圣旨了?” 杜兴夫是李忱的近侍,平日里在后宫很难看见,只有李忱在的地方,他才会在。除此之外,从未做过什么其余之事。而且到了杜兴夫这个级别,就算是真有什么零七八碎的杂事,也都会交给其他的公公去做。所以杜兴夫突然到访,我还是有些惊讶的。(!&^ “娘娘莫虑,老奴这次来是专程来见娘娘的,并非是奉了皇上的命令。” 杜兴夫朝我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那不知公公是有何事?”我点了点头,问了一句。 杜兴夫顿了顿,开口道:“不知娘娘……可还记得我那孩儿杜晨?” “公公坐。” 我让杜兴夫坐在一旁,然后开口道:“我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怎么会忘了小杜子。只是……” 提起小杜子,我心里也不免有些难过,当日我离宫,哑阁已是门可罗雀,在我回来之后,便知道她跟薄月被害,那痛心疾首的感觉,便是时隔这么久,我心中仍是难以忘怀。我平日不曾提起,并非是我忘了,而是我不愿意去想起。就如同南诏那一片桃花林一样。每每想起,我的心,总犹如刀割一般的难过。 听我这么一说,杜兴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说:“娘娘果然是情深义重之人。”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跟悲伤,上扬的眉毛微微耷拉着,眼神之中也没了精气神。他叹了口气,然后用他有些尖锐的嗓音,轻声的对我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老奴自打服侍皇上,已有数十载了。因为……” 杜兴夫自嘲一声:“因为老奴是个阉人,不曾有妻室,自也不会有儿孙。入宫数十载,老奴就只是收了小杜子这么一个孩子作为义子。老奴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当初皇上替娘娘选人服侍之事,老奴也是头一个把这孩子送到了娘娘这。本想着这孩子能跟着娘娘鸡犬升天,下半辈子也有个靠山跟着落了,可是谁曾想……” 我能感受得到,杜兴夫言语之中的那份难过,跟情绪上的那份失落与痛苦。虽然他入宫便是一个不完整的人了,但是丧子之痛,夺妻之恨,那可都是不共戴天的大仇。杜兴夫有多痛苦,自然就有多愤怒。而我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也伴随着杜兴夫的痛苦,一并爆发了…… “公公,小杜子的愁我一直记得,终有一日,我会让木如枝付出代价!” 杜兴夫冲我摆了摆手。 他微微笑道:“娘娘对小杜子如何,老奴是知道的。在这宫里,有谁不知娘娘这哑阁,是整个宫中对下人最好的地方。娘娘已是对他仁至义尽,想来我那儿子泉下有知娘娘能对他如此情深,想必他也会跪在地上对娘娘感激涕零。只是老奴……只是老奴有一事,想要问一问娘娘……” “公公大可直言,我一定知无不言。”我朝着杜兴夫抬了抬手掌,开口说道。 杜兴夫朝我行了一礼,眼神闪烁着光亮的问我:“娘娘愿不愿意帮老奴一把!报了这血海深仇!”杜兴夫看着我的眼神里仿佛升腾着火焰一样,我瞧着他的眸子,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其实我早就应该去做此事了,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丝毫证据,就算是我倾尽全力,恐怕李忱也绝不会因为一个侍女跟太监的性命,而颠覆了木美人的位置。 “公公……” “娘娘!老奴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扳倒那人。”杜兴夫打断了我的话,接着说道。 我有些惊疑的看着杜兴夫,说道:“公公如此有把握?” 杜兴夫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我一言未发,紧紧的看着杜兴夫,杜兴夫也同样的看着我,片刻,杜兴夫先我一步打破僵局道:“华妃娘娘权柄滔天,老奴一个人就算是是初浑身解数,也绝不是她的对手。但是有了娘娘您的帮忙,那事情就全然不同了……娘娘你不必担心,老奴是皇上的人,在这后宫之中,便是丽妃娘娘都使唤不动老奴。老奴这一次来,是真的想要跟娘娘做一笔交易,只要娘娘肯帮老奴报了这血海深仇,老奴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公公言重了!” 我看着杜兴夫,道:“既然公公你如此开诚布公,那我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其实这件事,我一直苦于手中没有证据,奈何不得她。不用我说,公公也知晓她在朝中权势,皇上就算是有意偏袒,也不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跟太监,处决与她。不过公公,这些日子以来,本宫可是一直都记着……她木如枝,欠了我两条人命!” 杜兴夫闻言大喜,我甚至感觉得到,他的眼泪都似乎在眼眶之中打着转。他用力的攥了攥拳头,然后道:“有娘娘的这番话,老奴便放心了。娘娘放心,为了这一天……老奴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了。只要这件事一揭开,作为一个导火索,接下来的事情,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整个木家都承受不住!但是这件事,却是一定要娘娘您的帮助!” 似乎怕我有所顾虑,杜兴夫接着道:“宫中百妃,除却自儿时老奴便一直看着的丽妃娘娘之外,最得老奴心意的,便就只有娘娘你了。老奴服侍皇上这么多年,没有人比老奴更清楚……在娘娘面前,其实皇上是笑得次数最多的时候,而娘娘对皇上的那份心,老奴也是感觉得到的。虽然不知为何娘娘与皇上一直僵持着彼此不见,但老奴作为一个下人,也是懂得珍惜眼前人的道理的。” 听了杜兴夫的话,我一时之间沉默不语,心中蓦地涌上些许酸涩之感。 母亲的大仇未报,而我跟李忱之间,本就有一条难以逾越的沟壑,就算是现如今在他面前有些缓和之态,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始终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而如李忱般聪明,心中定也是有数的,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查出我母亲真的是被他所杀,那我们两个终须有个了结。 所以现在不见才是最好,那样……感情才能够克制。 他应是也如此想的吧…… …… 人生就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奔跑,从清晨之中开始,从阳光初升光阴渐弱,一直到夜幕降临漆黑一片。人的一生其实一直都在一条路上不停的奔跑着,从这一条分岔路上,跑到另外一条分岔路上。然后慢慢的,直到跌倒在第一块绊倒脚的石头上,终是阖眸。 长夜如水。 杜兴夫从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叫醒。他从床榻之上坐起来,目光有些恍惚的看向窗外,映着月光,窗外的人影浮现在杜兴夫的眼前。 那是一道有些削瘦的影子。 “谁?” 杜兴夫穿好鞋子,操着尖锐的嗓音喊了一声。只不过窗外的那道身影似乎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反而又一次敲响了杜兴夫的房门。那是让人觉得有些烦躁的,沉闷的响声。杜兴夫皱了皱眉,他从衣架上抄起外套披在了身上,然后擎着烛火慢慢的走到门边。就此时而言,杜兴夫是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危险的。因为这里是皇庭,而他是杜兴夫。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整个长安城里,除了太后,谁都没有这个胆量。杜兴夫缓缓的推开门,呼的一声,门外涌进来的风将他手上的烛火骤然吹熄。 门外的影子,不见了。 杜兴夫扬了扬眉毛,四处的张望了一下。皇庭之中月色撩人,寂静无声。房门外哪里有什么人影。杜兴夫摇了摇头,关上门,便准备回去接着休息了。 “咚咚……” 可就在他刚扭过头才走出一步的时候,那敲门声却再一次诡异的响了起来。 那沉闷的,让人倍感焦躁的声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阴影中的匕首 杜兴夫眯了眯眼睛,他自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皇庭深宫,本就是整个天下最是正气之地,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里撒野?更何况宫后更有皇墟观坐镇。杜兴夫哼了一声,扭过头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了房门,嘴里轻喝一声:“何人敢在咱家门前放肆!” 回应杜兴夫的,只有一片寂静。 那是沉寂到骨子里的肃然。 这一次,杜兴夫并没有关上门。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目光闪烁着微光。他紧紧的盯着房门外,良久,杜兴夫重重的关上房门,回身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的衣物穿好。一身鲜红如血的大红袍披在身上,嫣然就是一副权柄重侍的模样。穿戴好衣裳之后,杜兴夫点燃烛火,在昏黄的火光之下,奋笔疾书,在一张白纸之上写下了洋洋洒洒的一篇字迹。无人得知杜兴夫到底写了什么,而杜兴夫在写完这篇东西的时候,似乎是想要把他藏起来。他将手掌轻轻往着床褥之下一塞,然后左顾右盼的在屋中小心翼翼的瞧了一遍。 做完这些,杜兴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并没有趁着夜色再一次躺下,反而眉头一皱,径直的推开房门,离开了房间。 可是杜兴夫没曾看到的是,在他离去不过,自他身后屋檐之上,一道黑影,悄然的钻进了他的屋中。 …… “大人,您这是?” 身上仅仅披着一件薄衫的御马官战战兢兢的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一脸肃然的杜兴夫,有些不解。在他眼中,往日的杜兴夫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杜兴夫,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的神情格外的严肃,自那身鲜红大袍之上,一股久居上位的气魄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且更让这位御马官感到奇怪的是,这位皇上眼前的红人,怎么这三更半夜的来借马……难不成是要出宫? “咱家有要事要去寻皇上,今儿你就全当没看见咱家!还有明儿一早你去告诉李莲花,让他务必去一趟咱家那,咱家有要事相告!听清楚了没有?” 杜兴夫冷喝一声,二话不说的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高头大马。 “小人知道了!” 那御马官连忙道。 “少说了一件事,小心你的脑袋!”!%^* 杜兴夫翻身上马,轻喝了一句,然后只见他一扬手中短鞭,飞一般的朝着远处狂奔而去。只不过杜兴夫前去的方向,并非是他嘴里所说的宫内,反而……策马奔腾的杜兴夫前去的方向竟然是大内深宫!趁着月色狂奔的杜兴夫脸色阴沉,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缰绳,脸色苍白无血。 就在冲进一条小巷的时候,本来急速前进的杜兴夫突然身子一顿,座下高头大马嘶鸣一声。 “噗通!” 重重的一声闷响,只见杜兴夫连人带马的摔倒在地,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砰的一声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之上,而那匹皇室专门喂养的高头大马,竟然已经气绝身亡。只见那骏马四蹄从脚掌之上被齐齐砍到,健硕的脖颈之上更是有着一道致命的伤痕。那痕迹深可见骨,其鲜红色的血液犹如泉涌一般从马颈之中狂喷而出。杜兴夫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那一身鲜红大袍之上此时已是沾满了灰尘。他仅仅是扫了一眼那死去的骏马,便不再多加停留。而是连忙向着深巷之中走去。 “公公这是着急去哪?”(!&^ 就在杜兴夫刚刚起身的时候,忽然,自他身后,响起了一道略微有些清朗的声音。杜兴夫微微一怔,然后扭过头去,当他看见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时,杜兴夫不由得笑了一声:“本来以为咱家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啊,你们比咱家还要快。” “公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那人轻轻的掸了掸身上红色衣衫的灰尘,然后瞥了杜兴夫一眼:“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呢?” 杜兴夫眯了眯眼睛,开口道:“咱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公公不必懂,因为……公公可能也没有这个机会懂了。真是有些遗憾,本来还以为公公你是个聪明人,倘若今夜公公不是想着要去见皇上,那公公就不必死。倘若今夜公公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睡觉,那公公应该也不会死。只是公公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那人笑了笑,语气之中似乎有些失望。 杜兴夫道:“在这,你敢杀咱家?” 那人顿了顿,开口道:“确实,在皇上跟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我的确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了公公,哪怕公公身边没有一个人。只不过我也是奉了命令办事,所以……公公如果把那件东西交给我,那公公今晚大概还是可以活着的。” 杜兴夫笑了。 笑得极为放肆。 “笑什么。”那人有些不满道。 杜兴夫指着他,有些忍俊不禁的说:“咱家是笑你啊,这么漏洞百出的话也敢拿出来说……咱家的生死,别说是你了,就是给你传话那人,也未必有资格决定。咱家侍奉皇上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娃子还不知在在哪里。今天晚上我若是死了,那东西你们也别想拿到。” “呵。” 那人冷笑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公公觉得我今天晚上在这等了公公这么久,图的是什么?” 杜兴夫皱了皱眉。 “威胁?利诱?如果这些是我要用的手段的话,那公公你啊,就不会在这见到我了。” 语罢,只见从阴影处窜出来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浑身上下都穿着漆黑如墨的衣装,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只见这黑衣人毕恭毕敬的跪在那人身前,交给了他一封书信:“这是在杜兴夫房中找到的,我亲眼见他写完这封书信之后才离开的房间……” 听完这话,杜兴夫的眸子开始睁大了起来。本来还算是镇定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层层难以抑制的震惊。那人瞥了一眼杜兴夫,抽开信封,眼睛在纸上扫了一眼,然后掩着嘴大笑了两声。他有些嘲弄的看着杜兴夫,说:“公公,这就是你的小把戏?” 杜兴夫直直的盯了那书信一眼,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就像我刚才说的啊,在这宫里,我还真是不敢杀了公公。因为这实在是太冒险了。况且这里皇上的寝殿这么近……”那人将手上书信放回信封之中,然后皱着眉头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声。他挥了挥手,脸上挂着些笑意:“既然也杀不了公公,那公公你就离开吧。留着一条命,总比死了强不是?” 听闻此话,杜兴夫的脸色略微放松了一些。 他看着那人,轻轻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会对公公动手的,公公大可以相信我啊。” 杜兴夫沉默了一会儿,见那人确实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于是连忙扭头,朝着巷内跑去,可就在拐角处,突然……从阴影里猛地伸出一只握着匕首的漆黑手掌。那匕首寒光四射,在杜兴夫还没来得及看清前,接着他奔跑的那一股冲力,重重的刺进了杜兴夫的胸膛之中。 只听得一身沉闷的声音,匕首拔出…… 鲜血混合着那鲜红衣袍,已经瞧不出颜色了。 看着杜兴夫缓缓的躺在地上,那人轻轻的揽了揽自己的长袖,他负过手掌,交叉在背后,瞧着那尸首道:“你看,我没出手吧。” 杜兴夫凝视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胸口……他浑身都在发颤,就像是患了颠症一样的。他倒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他觉得有些不适,杜兴夫想要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也许在下一秒就会失去所有感觉了,所以杜兴夫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可当他试图挪动自己身体的时候,他却愕然的发现,他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直到瞳孔的光渐渐扩散,渐渐退散,杜兴夫轻轻的咬着嘴唇,他竭力的看向不远处的宫殿,嘴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动静。 最终,这个服侍皇上数十年的“忠犬”疲倦的闭上了他的眼睛。 只是让人觉得微妙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跟不甘,反而留有的,是半分感动与释怀。 还有仿佛贯穿整个身躯的,满足。 …… 听闻杜公公的死讯,其实我心中不免涌起一抹伤悲。虽然我不知他究竟是因何而死,但是想来他才刚刚来过我这里,当晚便遭遇不测……又联想到我们之间的谈话过程,也不由猜测杜公公的死,恐有我的原因。一门父子二人,竟全都因我而命丧黄泉,得到消息时我也难免落泪。 “我出不得宫,不过若是皇上为公公操办葬礼,礼数还是要到的。” 我坐在厅内,吩咐着薛芙跟怀珠。 “这件事也未必跟姐姐你有关系,所以姐姐可千万别往了心里去啊。” 薛芙见我有些忧思,不由得安慰我。 “无论与我有没有关系,小杜子是死在咱们哑阁的。杜公公就算与我无恩,但是也算是故人,故人亡,岂能乐?”我摇了摇头,轻轻的抬起桌上茶杯,复而放下。倒不是因为茶水太烫了,而是突然觉得,没了再饮下去的心思。 怀珠道:“娘娘……怀珠再去泡一壶?” “不必了,这茶喝多了反而无益。” 我笑了笑,点了点茶杯的边沿。 “听说,杜公公死后,皇上将那件红袍赐给了李公公。平日里那李公公倒也不多见,也不知怎么就被看上了。”薛芙揽了揽耳边的发丝,轻声道。 我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李公公,我还是有些印象的。” 我当日进宫负责接待我的,便是这李公公。虽然日子久了,这眉目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不过若是再看见一次,大抵还是认得出来的。皇宫之中太监丫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每日单是过眼的可能便有几十个。有些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虽说那李公公我曾见过……不过日子过了这么久,还真是有些模糊了。 话音一落,只见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只见不多时,一袭红袍身子有些瘦弱的身形便出现在了门口。我抬头望去,那人躬身行礼,态度谦卑:“老奴李莲花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与薛芙对视一眼,然后起身朝他走去,将他扶起:“公公何必行此大礼。” “多日不见,不知公公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傻丫头 李莲花朝我微微一笑:“多谢娘娘惦记,老奴身子还算是硬朗。倒是娘娘,多日不见,没想到娘娘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不同于杜兴夫的和气,李莲花纵使穿上了这一身红袍,语气态度之中,难免还是有一些卑微。 “公公也是平步青云啊。” 我微微笑道:“公公请。” “娘娘请。”李莲花连忙朝我行礼,伸了伸手掌。 李莲花寻个位置坐下,看样子,似乎有些什么话想说,但是却又是欲言又止。 “怀珠,你去重新泡一壶好茶来。”我吩咐道。 怀珠点了点头,躬身道:“是,娘娘。” 待到怀珠退下后,我看了一眼李莲花,说:“公公若是有话,直说便可。芙儿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李莲花干笑了两声,然后皱了皱眉,道:“娘娘应该知道杜公公去世的消息吧?” 我点了点头。 他吐了口气,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一枚信封给我:“娘娘,这封信是杜公公出事前交给老奴的,说是必要时候将其交给娘娘你……老奴并未看过信中内容。”他将信封推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将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重。 可能是害怕我会多想。 我将信压在茶杯下,抬头望向李莲花说:“公公能否仔细的跟我说说?” 李莲花抿了抿嘴唇,点头道:“大概是几日前……杜公公突然上门找老奴,说是有要事相告。老奴何曾跟杜公公那样的人私下见过面,自然是诚惶诚恐的,生怕是遭了罪。可是见面之后,杜公公却交给老奴了一封信……就是老奴方才给娘娘的那封。杜公公说,这几日,他恐有性命之危,所以想了万全之策,把这信先交给老奴。娘娘也知道,老奴在宫中行事低调,便是相识之人也是少之又少,所以杜公公才放心将这件事交给老奴来做……也就是从那日起,在老奴收下这封信之后,就再未见过杜公公了,最近听起,也是那噩耗……” 说到这的时候,李莲花的脸上,难免涌出一抹伤悲。 我问:“杜公公还说了什么?” 李莲花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然后道:“杜公公说,倘若他死了,让我务必将这封信转交给娘娘你。而且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倘若他没死,这封信便可自行烧了。可能杜公公心里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杜公公在走前,还跟老奴说,若是他死了,他的位置便交给老奴来做。老奴心中何时敢有那般非分之想?只是全当杜公公是想要我为他做事才说出这种话的。可是现在……倒是全都应了杜公公的话了。” 李莲花苦笑一声,似是有些无奈。 我已是叹了口气,说:“公公也要节哀。” “公公,本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薛芙扬了扬眉,开口道。 李莲花说:“娘娘请讲。” 薛芙点头道:“公公,这件事虽然是杜公公交给你去做的,但是这人命关天,尤其这条命还是杜公公的……为何在拿到信后,公公不曾将此事告知给皇上?反而来找我家姐姐。又或者说,为何杜公公不将此信交给皇上,反而交给公公你呢?” 薛芙一连串的话,让李莲花有些哑口无言,他微微张了张嘴,然后又低下了头,脸色有些黯然。 “此事可有隐情?” 我见他这副模样,想来他心中应该有事还没说,于是开口问道。 李莲花苦笑道:“这可是诛心之语,老奴不敢开口啊。” “这是在哑阁,有什么公公大可直说。我哑阁的口风……公公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薛芙抱着肩膀,轻声道。 李莲花顿了顿,抿唇道:“这是杜公公交代的,所以此事,老奴并没有告知皇上。” “为什么?” “因为……” 李莲花攥了攥拳头,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终是开口:“因为杜公公说,这件事宫中除了娘娘之外,谁都做不了主啊……” “连皇上也不行!” 末了,李莲花又添上一句。 犹如平地起惊雷。 …… 李莲花走后,我跟薛芙对坐饮茶,那桌子上,就放着那封压在茶杯下的信。 “连皇上都做不了主……我却能做主?” 我有些疑惑的握了握手上的茶杯,颇有不解。 “可能是杜公公有意而为之的随口之言?” “姐姐这是怎么了,还自言自语了起来。”薛芙推了推我,笑了一声。 我回过神,笑道:“只是觉得奇怪。” 薛芙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在芙儿看来,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多么复杂,想来……应该就是杜公公藏了一个连皇上都不知道的秘密?”薛芙说着,不由的瞧了我一眼:“姐姐不妨把那封信打开看看,瞧瞧那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万一……万一有什么发现,姐姐你也不必如此好奇了。” “说的也是。” 我点了点头,轻轻的将那封信从桌上抽开,然后大概的扫了一眼,这一眼看下去,我不由得身子一颤,又仔细的默读一遍,顿时皱起眉头。 良久,我才把手上这封信渐渐的放了下去。 “写的什么?”薛芙看了我一眼,开口问道。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沉默:“……杜公公他……” “怎么了,姐姐你倒是说啊。” 我呼出一口气,开口道:“杜公公他一早就握有木家贪污受贿违法乱纪的证据。倘若这份证据曝光,木辰定然是要被拉下马的。不过杜公公似乎一直都暗自控制着这些证据,一直没有披露,且隐藏的也很深。只不过在最近……这件事被人挖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怕是杜公公才遇害的。” “什么?”薛芙惊讶的瞪了瞪眼睛,似乎完全猜测不到,竟然会有如此隐情。 “其实早前杜公公来找我,便是想要跟我合作将木家拉下马的。只是就在杜公公来找我的当天晚上……他就被害了。幸好杜公公早就预防了这一手,提前将所有证据都藏了起来。” “可是……可是杜公公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给皇上啊!” 薛芙不解的问道。 “哎,你又哪里清楚啊。虽然朝中看起来是皇上独揽大权,执掌干戈。但是这木家又岂是能说倒就倒的……不说木家那明里暗里的势力,单就是木辰这么多年在朝中的威望,没有准确的时机,皇上也难做……杜公公将这些证据藏起来,也是为了有一天有备无患。”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世人皆是看见皇帝高高在上,这天下人叫谁生便生,叫谁死便死。但是却没有人看见皇帝的无奈。其实以李忱的智慧,朝中这些人做了什么事,犯了哪些法……谁作奸犯科谁又忠心为国,他一清二楚。只是自古皇帝有帝王制衡之术,大臣又何尝没有攀龙之法?倘若一步走错,这朝廷上下恐怕又是岌岌可危。杜兴夫在李忱身边这么久,他对李忱的了解,对朝政的理解,已经高于许多人了。所以杜兴夫他很聪明,可以说,他将自己应该做的事都做了。 替君分忧。 杜兴夫将这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姐姐,咱们……” 我缓缓的端起茶杯,放到嘴边,仅仅是湿润了一下嘴唇:“杜公公那些证据藏在他院子里的一棵老树下面。夜长梦多……将它取回来,也省的别人惦记。” 薛芙道:“姐姐可想好让谁去了?” 我抿了抿嘴唇,沉思良久道:“找个靠的过的小太监去吧,这件事万要小心,可不能……” “不行!” 我话音未落,薛芙便打断了我。 “姐姐怎么能如此轻率,这等大事,一个太监若是搞砸了怎么办!” “芙儿……” “我去吧。”抿了抿嘴唇,薛芙开口说道。 “不行。”我摇了摇头,一口回绝。 我看向薛芙,开口道:“虽然杜公公心中并没有说明,是否有外人知道此事。但是如果真的有外人已经知晓此事并且守株待兔,那可不是小事……我怎能看你陷入如此陷地,绝对不行!” 我一口回绝,然后用力的摇了摇头。我信中字眼,或许是真的,但是它也有可能是假的。那李公公到底是真的奉了杜兴夫的命令来的,还是借着他人口信而来我并不得知。如果是杜兴夫那还好,但是如果是别人,那所谓的证据无异于是一个引我入陷阱的诱饵。薛芙与我情同姐妹,杜兴夫的死又历历在目。我怎能让她深入险地? “姐姐!” 薛芙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蹲下,她将头轻轻的搭在我的腿上,然后开口道:“姐姐,虽然入宫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说起过你觊觎过那个位置,也从来没说起过你想要什么。但是姐姐不想,不代表妹妹我不想。自打月儿死后,其实妹妹已经没了再争什么,再抢什么的心思了。只是盼着能够带着月儿那份儿,好好的侍奉姐姐一生一世。如此,便是妹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所以哪怕是姐姐不要,妹妹也会把姐姐送到那个位置上的!” “傻丫头。” 我摸着薛芙的脸颊,只觉得声线都变得有些沙哑了起来。 薛芙微微一笑,抬起头瞧着我说:“因为是姐姐啊。” 听闻这句话,我忽然觉得心中一窒,就像是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样。我看着薛芙那张越发精致的面容,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所谓感同身受,不外乎于此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根手指 日落西沉,夜凉如水。 夜晚,整个皇城从仓惶忙碌,渐渐的归于平静,慢慢的又从平静变为死寂。 那是悄无声息的沉寂。 那是漫无声息的沉默。 大内宫中,一乘轿子缓缓的自小巷落下,从轿子中,先是迈出一截雪白如玉的小腿与一双火红色的绣鞋。接着,是一道柔软而又笔挺的倩影从其中缓缓的走了出来。穿着一件火红色宫裙的薛芙从轿子里走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神情。她的头发扎在脑后,乌黑的发丝之中插着一根有些破旧的白玉簪子。 “在这等着本宫。” 薛芙说完,然后便顺着小巷,慢慢的朝着深处去了。她的步子不快,且很是优雅。曾经受过最良好宫廷礼仪的薛芙,在行为礼节上,可以说是最恰如其分的。她不会刻意的做出很虚假的奉承,同样的,她的行为也绝对不会让对方挑出任何问题。随着在宫里的时间日渐久远,伴随着薛芙的,除了她优雅的姿态,还有的……便是那颗已是不同往日的心脏。 这一次从后宫到大内,是薛芙自己偷偷出来的。饶是她百般恳求,顾影怜仍是没舍得让她深入险地。只是顾影怜不准,不代表薛芙就肯同意。甚至这其中利害关系的薛芙很清楚,这是扳倒木美人的最后机会。如果这个证据被旁人拿走了,那么很有可能,反过来遭受灭顶之灾的,就极有可能是北苑和顾影怜。虽然薛芙对北苑的存在,甚至是整个哑阁的存在,都没有那么在意。但是只要涉及到顾影怜,她瘦弱的身躯就会迸发出无比强盛的力量。 就像是保护着母亲不受豺狼攻击的幼兽一样。 明明孱弱,但是眼神却无比的尖锐。 薛芙慢慢的抬起了眼睛,她看了一眼漆黑的犹如被浓墨浸染的画布一样的天空,乌云遮挡着散发着黯淡光芒的月亮。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一幕的薛芙,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自从杜兴夫死后,他的小院已经再没人去过了。大理寺的封条沾满着尘土的躺在地上,有些旧意的大门上满沾满了浓烈的灰。 “还真是树倒猢狲散。” 薛芙笑了一声。!%^* 杜兴夫死后,这整座小院的人全都跑去了其他院子,倒不是说大理寺让他们走的,也不是说是李忱下了命令。而是他们害怕被杀害杜兴夫的人所报复,连夜逃窜出去的。且再没有一个人敢跟这个已经死去的红袍总管再沾染上一丁点的关系。 薛芙伸出如玉的手掌,轻轻的推开了那扇并没有上锁的门,吱呀一声……带着沉闷的声响,那扇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场景。 不算宽阔的院落里,左右种着两棵高大的老树。不知是因为主人死了的缘故,还是无人照料的关系,本是盛夏绿叶茂密的季节,这两棵老树却已经濒临枯死。院落里废弃的纸张跟随处可见的零落花草,没有任何章法的躺在地上,偶尔可见的昂贵瓷器已是碎了一地,就连稀有的布绸都被人踩了一脚陷在泥泞之中,看上去甚至有些恶心。 薛芙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掩了掩鼻子,朝着里面走去。 虽然没有什么怪味,甚至空气清新的要命。但是不知为何,薛芙总是想要呕吐。(!&^ 跟随着记忆,薛芙找到了那一棵埋藏着证据的老树。围绕着树根垒搭起来的一圈圈生着苔藓的砖块,最下面一层却有着一块崭新的,没有任何伤痕的新砖。薛芙伸出两根手指,蹲下身子,将一块块的砖块拿下来,放到一旁。那生着青苔的整齐石头还沾染着空气中的湿气,摸上去有些粘腻。 薛芙并不是什么娇贵的大小姐,跟其他妃子不同,薛芙在这宫中,受过最让人愤怒的羞辱,最让人心痛的刑罚,她曾经卑微到了尘土里,与尘埃为伍。所以眼前的这点污泥秽土,对她而言,不会引起她的一点不适。 最终,在那一块崭新砖块的下面,薛芙发现了一个九寸大小的箱子。刚刚好够她抱起来。那箱子的外面包着一层满是泥土的蓝色布匹,打开布匹之后,薛芙瞧着那普通的跟梳妆盒一样的箱子,轻轻的抚摸了一下。 冰凉透骨。 薛芙脸色一喜,沉默了许久的精致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将手掌放在箱子上,正欲将它抱·走,但是薛芙却突然怔住了,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良久,薛芙默默的将那箱子放下,然后轻轻的将它打了开来。 里面是一叠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纸张。 薛芙冷着脸,一张一张的看过去。她阅读的速度很快,然后再将它们慢慢的记在心里。人就是这样,当你背诵一些名人名言历史名篇或者是强行的背诵一些你不愿意去记住的东西时,你越是用心往往越是不得其果。但是当你在记一些你感兴趣或者是一些没什么实际用途的奇闻异事时,你却往往能够得心应手。 不多时,薛芙便已经将那些纸张的内容全部铭记于心了。 随后,薛芙抱着那简朴的箱子,缓缓的走向门外。 这时,天色仍然是漆黑一片,乌云密布,整条小巷,唯有一个火红色的身影。薛芙面无表情的朝前走着,一直到她眼前……出现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刀刃。 “薛芳仪。” 拿着那柄寒光四射的刀刃的,是一个男人。 而说话的,则是一个女人。 男人很普通,他的身材只是略微比薛芙高上一些,跟所有行走在深夜的刺客一样,他的身上套着一件只露出眼睛的夜行衣,那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下的宽厚手掌,握着一柄带着刺眼光亮的匕首,横亘在薛芙的眼前。 而那女人,她的皮肤就像是冬日里的初雪一样白嫩,在暗无天日的黑夜之中,犹如阳光一样的刺眼夺目。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漆黑如墨的裙摆,那是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她的头发、她的鞋子、甚至是她的唇妆跟点缀着颜色的指甲,都是黑色的。与天上那遮蔽着月色的乌云一样,散发着不可直视的漆黑。 那是徐纤。 “真是巧了,竟然会在这遇上薛芳仪你了。” 徐纤眯着眼睛,喉咙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是啊,真巧。” 薛芙微微的扬了扬嘴角。她很清楚,这箱子里方才她读过的那些纸张的真实性,她可以确认,李莲花并没有欺骗她。但是薛芙并不清楚的是,为何徐纤会在这里出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徐纤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她的声音就像是午夜里站在枝头的夜枭一样,诡异而轻柔,哪怕是在捕食猎物的时候,都会悄无声息的,将弱小的食物蚕食殆尽。 “我家娘娘早就料到了那杜兴夫会藏着一手。除了头脑简单的华妃娘娘之外,恐怕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着的。于是娘娘就派我来瞧瞧看……咯咯,你看,这不是抓住一只了吗。”她看向薛芙,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是一只,不是一位。 薛芙眯了眯眼睛。 “薛芳仪的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薛芙道:“何必说的这么晦涩呢,这不就是你来得目的?” 无论是顾影怜还是苏白,都很想得到这份东西。 “你瞧,薛芳仪多好说话?”徐纤扭过头跟身旁的男人说了一句,然后笑吟吟的看向薛芙:“没办法,我家娘娘实在是太聪明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份东西存在的。其实我很笨,最不擅长的便是找东西了。真是幸好有薛芳仪你出头啊……” 薛芙无所谓的笑了笑,轻轻的将手上的箱子递了出去:“你要?要就拿去。” 这一次,徐纤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正起脸,警惕的看着薛芙,声音略微加重的说:“你别耍什么花样!” 薛芙道:“比起这箱子里的东西,我现在更想活着。比如说见到明天的太阳。”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徐纤的眼睛,而徐纤也一直在盯着薛芙的眼睛。她的眸子像是一只猫,凝聚的可怕。不多时,徐纤又一次笑了起来。她或许是想起了自己身旁还有一个持着匕首的男人,于是轻轻的掩了掩嘴角。 是的,谁又能不畏惧死亡呢? 徐纤将箱子慢慢的抱了过来,像是捧着心爱的玩具。她的眼睛里满是陶醉……就仿佛是喝了一坛陈年老酒一样。薛芙轻轻的瞥过她一眼,然后从她的身边慢慢走过,她没开口说一句话,也没向着徐纤做出什么动作。她就只是迈开了步子,像是平时一样的朝前走了出去。 徐纤微微的张开嘴巴,开口道:“站住!” 她扭过头,瞧着那火红色的影子:“薛芳仪,你似乎忘记了一点事情?” “哦?”薛芙停下来,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薛芙的眼神很平和,就像是凝望着一棵树,或者是一块石头。 总之,那不像是看人的眼神。 “夜半出宫啊,这是小事,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与薛芳仪你也算是旧识,肯定不会为难芳仪你的……不过,芳仪是不是应该留下点什么东西,让我回去复命?”徐纤说着,她微微的扬起唇角,挑起了一个笑容。她的眼神望向薛芙,像是一只狐狸垂怜的望向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兔子。 “你想要如何?”薛芙嗤笑一声。 徐纤咯咯的笑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漆黑的指甲:“进宫之时,我便听说薛芳仪最擅长跳那霓裳曲,听说就连皇上都艳羡不止。尤其是娘娘那一双巧夺天工的玉手,更是……” “我不喜欢人家说废话。”薛芙冷冷的说道。 “好,那娘娘你……” 徐纤从男人的手上轻轻的拿过那把匕首,然后轻轻的扔到了薛芙的眼前。她轻轻的抬起头,用那双好看的眸子望着薛芙,轻轻的说。 “留下一根手指吧……” 徐纤说着句话的时候,轻轻的,就像是一阵风,毫无波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冷光 “手指?” 薛芙挑了挑眉毛,像是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笑话一样。而徐纤则是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着,就像是目睹着一场死刑的民众。徐纤期待着的,她想要看看薛芙面对血肉的挣扎,甚至想要看看薛芙的退让而求饶。她的目光闪烁着,盯着不远处那穿着一身火红色衣裙的女子。 她是观众,行刑的,是犯人自己。 可是事情却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那个犯人轻轻的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甚至连眉头跟手指都没颤抖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见惯了血肉模糊场面的屠户,拿起刀解剖一只刚刚生出来的猪仔一样。然后是行云流水……不,是干净利落的出刀。 被切断的小指混合着猩红色的粘腻血液在黑夜之中犹如一抹刺破寂静的光。 “叮当。” 小指跟刀刃同时的落在地上。 脸色苍白无血强忍着疼痛的薛芙抬头看着她问:“这样就可以了?” 那声音沉稳而平静,似是深山里那深不可测的潭水一样。薛芙的声音几乎是让徐纤浑身都在发抖。或许是犯人过于平静了,平静到徐纤这个观众接受不了这样的刑罚。她攥着拳头瞪着自己漆黑的眸子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你是个疯子!你是个疯子!”徐纤喘着粗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面对那种血肉分离的痛处,这个女人还能如此泰然自若的跟自己说话。 哪有平静的给自己行刑的犯人? “我不是还活着吗。” 薛芙眯起眼睛,轻轻的笑了笑。 这个笑容,几乎让徐纤疯狂了。她害怕了,这是她在面对薛芙时,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眼神。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像是恶鬼一样,她就像是一只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恶鬼一样,从自己的肠胃里,从自己的五脏六腑里一点一点的顺着自己的咽喉爬出来一样。她甚至不敢去看地上那根仍然漂亮的,如玉一般的小指。 此时的薛芙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很痛苦。十指连心,断指的痛不是喊一两句或者是哭一两声就没事的。她的嘴唇都在发抖,她只是在强忍着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慢慢的,薛芙站直了身子,挺着那抹火红色的长裙,朝着更深处走去。她的身后一路滴淌下来的血液,从她的断指处啪的一声砸在地面上,然后摔成四分五裂的形状。像是被雨打落的红色蔷薇,缠绕着扭曲的荆棘,渐渐的沿着那一路,艰难而茂盛。 在薛芙坐上轿子的那一瞬间,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总而言之那还不至于让她昏厥。或许是刀刃过于锋利的原因,在薛芙意识到疼痛的时候,紧紧伴随着的,其实还有伤口的麻木。薛芙很怕痛,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也很怕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但是当入宫之后,薛芙的一切似乎都变了。怕痛的她被人打过巴掌,被人罚过跪,甚至被人脱光了衣服用鞭子抽打,在伤口上浸着盐渍。怕血的她自己吐过血,也被关在皇城卫的囚牢里被打到浑身都是血。她甚至被魁梧健硕的高头大马险些踩破了脑袋。 薛芙想活着。 不是因为她怕死,她只是怕顾影怜孤独。 所以她要活着,带着薄月的那份一起活着。她不确定如果她不砍掉这根手指徐纤会不会真的杀了她,又或者说变本加厉的砍掉她一只手或者是一只脚。只是一根小指而已,薛芙觉得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最起码,她没失去太多。而至于求饶或者是讨价还价这种事薛芙压根连想都没想过。因为在很久以前,可能是当顾影怜递给她那根簪子的时候,又或者是那个深夜薛芙孤身来到南苑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了。 不能低头。(!&^ 走在荆棘路上,摔倒过一次说不痛,等你再摔倒第二次的时候,说痛就已经晚了。 …… “徐芳仪,本宫还真的没看出来,你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大啊。”苏白笑了一声,看着面前身子还略微颤抖的徐纤,忍不住的夸耀了一句。 “娘娘过奖。” 徐纤干笑了两声,轻轻的弯了弯腰。 “本宫从来没想过,这东西会得到的这么简单……已经很多年了,本宫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奢望过可以将木如枝狠狠的踩在脚底。虽然我期待过很多次,不过因为那都是不现实的……呵呵,本宫真的不知道,应该要好好的感谢你呢,还是要好好的感谢薛芙呢?”苏白轻轻的抚摸着手上那洁白的纸张。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深深的影响着苏白。这么多年来,苏白其实不止一次的想过将木如枝拉下马。其实就后宫这些妃子而言,苏白想要让木美人屈服,不是不可以,但是因为木家的关系,苏白每每的思量跟计划,都像是泡沫一样。 短暂而梦幻。 但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苏白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触碰到那个梦了。那个在他心里遥不可及的梦。 苏白瞥了一眼旁边匣子里面的断指。那根手指仍然洁白如玉,精致的像是一个瓷器。只是断指处那紫黑色的伤口沾染着暗红色凝腥血液,让苏白略微的有些不适。 “其实不错。” 末了,苏白又说了一句。 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徐纤缓缓的舒了口气,脸上挂着略微僵硬的笑容。 像是没看到徐纤表情一样,苏白撑着腮帮,轻轻的扫视着那一叠纸张。这些看起来有些旧意的纸张,还散发着一股略微清淡的霉味。可就是这些纸张,却有着颠覆整个大唐朝纲的事情。苏白轻轻的敲了敲桌面,说:“接下来该想想木如枝的死法了。” “赫连琉璃、木如枝、我。这么多年来,这后宫其实无论怎么风起云涌,说到底还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战斗。顾影怜或许才刚刚的插进来,不过这场战斗也该告一段落了。我其实很欣赏木如枝她的傲慢,那是天生处在上位者所必须的神情。就像是俯视着世间万物的诸天神佛一样。但是我不喜欢她的眼神,也不喜欢她的动作……或许就是因为在我的对立面,我讨厌木如枝多于欣赏。可能,这也是她该死的原因。” 苏白扬了扬唇,轻柔而傲慢的说道。 徐纤点了点头,没敢多说。 “你瞧瞧,你也怕了?”苏白掩着嘴唇,咯咯的笑道。 徐纤干笑了两声,一言未发。 “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徐纤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说:“那娘娘,明儿……就把这个送到御书房?等候皇上发落?” “不。”苏白扬了扬眉毛,说道:“本宫要等一天。” “等一天?”徐纤有些愕然,不知这是为何。难道是为了戏耍木如枝吗? 苏白看向徐纤,说:“本宫是想看看顾影怜的态度。这件事,是我去跟皇上说,还是顾影怜跟皇上说……这结果可能会有些偏差。本宫是想要看一看,顾影怜如今的态度。” 徐纤顿时大惊:“贵妃……贵妃娘娘怎么会知道!” 苏白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薛芙连打开这箱子看都没看就交给你了吧?你觉得是她比较蠢?还是说我比较蠢?” 徐纤连忙低头道:“妹妹不敢!” 她确实疏忽了……虽然她也怀疑过薛芙如此痛快的就将这箱子交给了她,是有密谋的。不过当时她只是意味薛芙不过是怕死才做出妥协的。如今回想起,那砍断自己手指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女人,徐纤只觉得后背顿时涌出一片凉意。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怕死呢! 瞧了一眼徐纤的表情,苏白冷冷的笑了一声。她站起来,将旁边的箱子丢给绿珠,轻声道:“等上一天。如果顾影怜装聋作哑的话,那这个通风报信的活儿就交给本宫来做。就算木如枝死不了,起码……也要让木辰不得好活!” 苏白眯了眯眼睛,声音犹如寒冰。 “娘娘……其实……其实妹妹一直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讲。”徐纤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 “讲。” “娘娘您如今有了华妃娘娘的把柄,为什么不跟华妃娘娘联手呢……如果有了华妃娘娘相助,想必娘娘您,登上后位已是指日可待啊。”徐纤抬头,开口道。 苏白闻言,有些不屑的笑了一声。 她不着痕迹的,轻轻的将手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微妙:“人在吃肉的时候,可不会跟畜生合谋。” …… 整个长夜,我都焦灼的坐在大厅里,桌上的茶一壶换了一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我瞧了瞧门外漆黑的夜色,心中更是十分的慌乱。 因为我自己很清楚,我究竟等待了多长时间。同样的,我也很了解,薛芙她去做了什么……她是瞒着我,孤身一人前去的。我甚至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会遇到什么。 我脑海中不停回荡着的,只有杜兴夫的死,跟一系列我臆想出来的恐怖场景。我不敢出门,我甚至不敢让太监站在门外等着通报。 我害怕,我害怕我会收到什么我经受不住的消息和打击。 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是坐在大厅里,凝望着桌面上的茶水,焦灼的等候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等 终于,当我看到一脸苍白无血的薛芙步履蹒跚的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我那可提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但是当我看到薛芙那鲜血淋漓的手掌时,我整个人的脸色变得跟薛芙一样苍白。 就如同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瞬间全部被掏空了一样。 我慌张的叫怀珠赶紧去叫太医,然后不由分说的抚着薛芙去了她的房间,仔细的替她包扎着那根鲜血淋漓的断指。她挣扎着,坐在桌子前拿笔颤颤巍巍的写着什么,她很疲倦,血液的流失几乎让她昏昏欲睡。可是她仍是咬着牙死死的拉着我的手臂,用身体里的每一股力量,在纸上写着什么。我几乎大吼着叫她躺到床上去,可是她却不为所动。看着她那仿佛一推就倒的孱弱身体,我又哪里敢强行的将她抬到床上,所以我就只能流着泪,心疼不已的陪着她。 我生怕在她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会突然倒下去阖然长逝,甚至不给我一点说话的时间。 我生怕她会重蹈薄月的覆辙,让我悔恨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在我心中度日如年的时间终于逝去,薛芙颤抖的放下手上的笔,然后忽的抬头看向我,虚弱的说:“姐姐……我还……活着呢。” 紧接着,这孩子便倒头昏了过去,留下不知所措的我手忙脚乱的将她费力的抬到床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她的伤口。 我能感觉的到,我的手掌,我的嘴唇,都在拼命的颤抖。 我甚至连一杯水都倒不好,颤颤巍巍的洒了一地。 这大概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对一个帮助我的人大吼大叫。我堵着太医的路,睁着有些发酸发痛的眼睛,怒吼着对他说:“如果我妹妹有半点意外,你就准备脑袋搬家吧!” 一直到他跪在我面前惶恐至极的对我说薛芙无碍之后,我那慌张不止的心神才终于安定下来。 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多谢太医了。” “娘娘不必客气,薛芳仪只是失血过多,并无性命之忧。臣方才已经为薛芳仪服过一次汤药的,相信休息一夜便可醒过来了。”那太医小心翼翼的说道,期间他有些紧张的看了我一眼。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有人用这么惊惧的眼神看着我,他的身子在发抖,虽然语调略微平稳,但是我感觉得出来,他平稳之下的那股恐慌与害怕死亡的颤栗。我如今已经没有心情去安慰他了,我只是轻轻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轻声道:“你可以下去了。” 他如获大赦一般,极其迅速的离开了我的视线。 可能活着,对这些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我这般想着,坐在薛芙身旁,这一坐,便是一夜。 …… 诚如那太医所言,第二日,薛芙便醒了过来。 她微笑着看着我,又瞧了瞧自己那根已经被包扎起来的断指,神情之中难免有一丝失落跟悲伤浮于脸上,不过只是一瞬,那神情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摇醒我,在我还未开口之前,便开口说了一句:“姐姐,我有些饿了。” 我鼻尖一酸,赶忙喊来怀珠,叫她去熬些白粥。(!&^ “是谁做的?” 我拉着薛芙的手掌,看着她那根断指问道。 薛芙微微一笑,摇头道:“那院子里有一条大狗。” 我自然知晓她是骗我的,这宫中养狗的人,便是算上外廷都屈指可数。我料想应该是薛芙碰上了什么人,不过她害怕我知道而惹起麻烦。我收起有些冷漠的面容,轻轻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有些东西,就总要讨回来的。”我抓着薛芙的手掌,一字一顿的说道。 薛芙看着我,久久的,连一句话都没说。他的脸上只是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无论我说什么,她都遵从都认可一样。就像是听我如臂指挥的丫鬟一样,她眼神中那饱含着的情绪,让我觉得浑身都在发烫。我不知应当如何去面对,亦不知道如何去直视。 “姐姐,我昨夜写下来的东西你可看过?” 薛芙突然想起,连忙说道。 我摇头道:“只顾着照料你,还未来得及去看……你也是的,就是再急,也不能在那个虚弱的时候硬撑下去啊。姐姐我差点就被你吓死了!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要我如何是好?”我看着薛芙,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无奈跟悲伤。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触,自从昨夜过后,就刻骨铭心般的烙印在了我身上每一个角落。我甚至在想。倘若再晚那么几炷香,是不是我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薛芙在我面前死去了? “芙儿的记性很差,生怕一觉醒来便全都忘了。所以就记下来了……杜公公留下来的证据。” 闻言,我扭过身子,将桌上那几张满是字迹的纸张拿了起来。我轻轻的看过去,那上面的每一个字眼,每一个词汇,都是歪七扭八的,仅仅是能勉强辨认出字的程度。就像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子,信手涂鸦在上面的一样,毫无章法可寻。但是我却知道,也只有我知道……为了能够写下这些东西,薛芙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她到底是忍耐到了什么程度才做到这一步的。其实我大多是清楚的,或许说,我心中是完全明了的。 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薛芙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下去,甚至可以说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我手掌略微颤抖的,凝视着纸张上的文字,然后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将其慢慢的读了下来。其实这文字对我而言,或许已经没了意义,我心中震惊也好,愤慨也罢,都比不过我脑海里惦念着薛芙的那份情谊。良久,我将手上的纸张渐渐放下,拉着薛芙的手,轻声道:“傻妹妹。” 薛芙冲我轻轻一笑,表情灿烂无比。 “娘娘,娘娘。” 就在这时,怀珠敲了敲门,从外面走了进来。我连忙的擦了擦脸上的泪花,抬头问她:“出什么事了?” “娘娘,丽妃娘娘求见。” 怀珠小声道。 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先让丽妃娘娘在大厅等我片刻,我收拾一下,这就出来。” “是,娘娘。” 怀珠冲我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待她离开之后,我扯起袖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睛,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朝着薛芙笑道:“姐姐可还漂亮?” 薛芙微笑道:“姐姐一向都是这般漂亮。” “那便好。” 我起身,揽了揽耳边的发丝。然后缓缓的走向门外。 大厅内,赫连琉璃正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腹部,凝视着门外。她一如往常一般优雅,雍容,就像是寺庙中摆放着的观音像,单是远处看上一眼,便已是心生敬畏。 见我从屋中出来,赫连琉璃连忙走过来,有些紧张的问我说:“芙儿那孩子怎么样了?听说受了不小的伤啊。有没有事?” 我微微一怔,有些惊讶的看向赫连琉璃。 “啊,我方才过来见你没在屋中,便问怀珠你去了何处。怀珠那孩子眼睛也是红红的,似是哭过了一般。我再三询问她才告诉我说是芙儿受了伤……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与我听听?”赫连琉璃开口道。 我听闻此话,才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芙儿昨晚受了点伤,我叫太医来看过了,已无大碍了。”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说:“你啊,也要小心点才是啊,如今木如枝跟苏白争的厉害,再加上新妃入宫,可不比以往。”赫连琉璃拉着我的手,轻声说:“若是有什么事,就跟姐姐说,姐姐一定鼎力相助。” 我叹了口气,然后坐下来,与赫连琉璃说:“这些日子只是觉得头疼,每每想起流苏跟月儿的事,心里便堵得慌。也不知是不是犯了什么心病了。宫中这些事,我自己倒是不觉得有多急,只是有些时候啊,觉得有些累了。” “傻妹妹啊。”赫连琉璃轻笑一声,攥着我的手说:“这世间这么多事,有哪件事不是急事?有哪件事又不是难事?你不急不代表别人不急,你累不代表别人就不累。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是等待……静静的等着。” “等?” 我看向赫连琉璃,有些疑惑的出了一声。 赫连琉璃笑了笑,她微微的将手指偏到一旁,然后指了指我的心口说:“事到如今,其实说白了,便是谁忍得住,等得久,谁就赢了。” “姐姐此话怎讲?” 我不解的看向赫连琉璃。她的眼睛里夹藏着笑意,那是灿烂而又透发着生机的喜悦。 赫连琉璃扭过头,看向门外说:“这世上万事,不是因为努力所以一定会变的强大。而是只有赢家才能宣示最强,哪怕他惫懒无常……” 《易经》有云:革卦第六爻,爻辞:上六: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章 摧枯拉朽 兵败如山倒。 其实古人常说的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未必没什么道理。 一夜之间,木家上下几百余口,连带着过往所有的联系对象,全都被一网打尽。而作为魁首的木辰,更是在第二日被人发现在家中服毒自尽。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实在是过于迅速,就像是飘忽不定的风突然在整个朝廷之中刮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朝廷之中最茂盛的一棵参天大树连根拔起。 事情发生的很快,也实在是让人摸不着什么头脑。有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木家是怎么垮的,为何垮的。就仿佛这一切的一切,就真的是一场风决定的一样。甚至下了决定的李忱,脸上都没曾露出任何一点多余的表情。那种感觉,僵硬的有些让人害怕。 不过就算是失去了木辰,整个大唐的朝政,也未必会因为这个而垮塌。这些人更多的只是出于好奇跟不理解。他们完全想不通,为何权柄滔天的木家在一夜之间崩离溃散,甚至就连镇守在御书房门外的白眉儿,也不过是知道苏白跟李忱见了一面。但可能就是这不到一炷香的会面,就已经在无形之中,决定了木家的未来。 整个木家,余下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了远在倾城宫苟延残喘的木美人了。 是李忱下令,要放她一马的。 …… “混账!” 木美人一把将桌上精致的瓷器砸在地上,崩离破碎的昂贵物件没有任何挣扎的沉尸于倾城宫的地面之上,就像是葬身在长安城中的木家一样。这几日来,已经得到了消息的木美人惶惶不可终日,几乎是以泪洗面。 她一向仰仗的父亲,一向仰仗的木家,倒了。 这在木美人的心中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到,木家会以这样的结局落幕。她怎么也想不通,木家会以这么快的速度落幕。不过现实终究是现实,哪怕是木美人不敢相信不肯相信。如同铁矛一样的圣旨,还是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期待。 往日人满客满的倾城宫,如今支离破碎。不过更多的妃子,倒没有干净利落的离开倾城宫。她们也还在观望,观望着事情发展的走向,观望着这之后皇上的态度。不过好在,李忱还是给木美人留下了几分念想。或许是念及着昔日情分,李忱并没有剥夺木美人一品正妃的称号。不过此时的木美人,已经惦念不及这些东西了。 她如今满脑子,全都是木家。 “娘娘。”!%^* 脸上挂着清淡笑容的张春华瞥了一眼那地上的瓷器碎片,然后扭过头看着张春华道:“娘娘,何必这么气愤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去解决啊。” 木美人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解决?你告诉我怎么解决!我木家就这么倒了,你叫我怎么解决!” 木美人此时此刻,已经很难保持冷静了,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甚至就连喉咙,都是哑的。 “呵,娘娘,难道您没听说,木家出事头一晚,有人……进了青镜宫吗?” 张春华蹲下身子,捡起一片碎片,小心翼翼的放在木美人面前的桌子上。木美人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苏白。” 张春华开口道。 “什么?!”木美人勃然大怒。不待张春华继续说下去,木美人就已如一头饿极的老虎一样,咬牙切齿的说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说我木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遭此大劫,一定是这个贱人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故意针对我木家!”说罢,木美人的怒火更是再难压制下去了,她浑身发颤的攥着手上的酒杯,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本宫现在就去找她讨个公道回来!我一定要让皇上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说罢,木美人站起身来,气势汹汹的向外走了出去。 “娘娘,春华就在宫里等你的好消息了。” 张春华朝着木美人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礼。木美人脸色冷漠,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衣袍带风。随后,在木美人离开大殿之后,张春华伏下去的身子才缓缓的直了起来,她望向木美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还真像是这杯子啊……” …… “人家常说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其实本宫倒觉得这句话说的不对。” 苏白淡然的将棋子下在棋盘之上,轻轻的落在棋盘的正中央。 “哦?那娘娘是怎么认为的?” 徐纤笑了笑,看着苏白道。 “其实有些时候,人,也是活一张皮。倘若皮没了,人或许比树还要惨。”苏白微微的扬了扬眉毛,抬头看了一眼徐纤:“倘若有一天本宫在你这张脸上划上一刀,你可有活路?” 饶是苏白的语气只是玩笑之意,但是徐纤整个人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她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搭话,似是生怕苏白这一刀会真的落在她的脸上。 “滚开!” 就在这个时候,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苏白看向门外,皱眉道:“怎么回事?” 徐纤摇了摇头:“不知道,妹妹这就去看看。” 徐纤说罢,站起身正欲向外走去。却忽然见得一个人影从外面闯了进来:“苏妲己,原来你在这里啊。” 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已是愤怒到了极点的木美人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在她身后,是拦她不及的绿珠。 见到木美人,苏白似乎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抬起桌边的茶杯慢慢的喝下一口茶,说:“原来是华妃,这天气这么好,你不在宫中散步,来我这南苑,可是有什么事说?” 木美人冷冷一笑:“你还敢说?” “你苏白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木美人一把推开拦在前面的徐纤,然后双手一抬,将苏白面前的棋盘顿时掀在了地上。“哗啦啦”的响声,黑白两色的棋子顿时掉落在地面之上,连带着那茶壶中的清淡茶水,也流了一地。木美人看着苏白的眼睛,眼神里的愤怒已是喷薄欲出,仿佛有着火焰一样的。但是苏白却全不在意,她细细的品着口中茶水,然后轻声说:“华妃此言说的实在是晦涩难懂,本宫不太明白。” “不明白?” 木美人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纵使你我二人在后宫积怨已久,势如水火也是不假。但是你向皇上敬献谗言污蔑我木家,指使我木家满门都要抄斩,苏妲己……你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 她瞪着眼睛,表情有点像鼓起下巴的青蛙。 “心狠手辣?”苏白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比起心狠手辣,本宫或许还真的要差你一截。不过这所谓谗言是从何说起?难道华妃你觉得,你木家发迹到如今,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成?”苏白轻轻的松开手指,任凭手掌上的茶杯掉落。只听得啪的一声,那茶杯坠落在地面上,碎了一地。 “你……” 木美人咬牙切齿的看着苏白,她知道自己口才不如苏白,饶是雄辩也好还是诡辩也罢,她都不会是苏白的对手。可是越是如此,木美人越是觉得有些难受,仿佛胸腔里烧着一团息不灭的大火一样。她看着苏白的脸,紧紧的握着双手,稍长的指甲刺进的皮肤里都全然不觉。 “当年,我跟皇上的那个孩子……是你害我失去的吧。” 忽然,苏白说了一句。 她的眼睛直视着木美人,就像是一柄刀子一样的。木美人浑身一颤,她看向苏白,脑海里的愤怒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消退了一些。可是就在苏白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接下来却又说了一句,让木美人如遭雷击的话。 “你害我一辈子都难有孩子,那我也就要你也跟我一样。既然我没有……你木如枝,也别想有。” 轰的一声,木美人只觉的脑海之中,犹如遭受到了晴天霹雳一般,她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苏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做些什么了。这么多年,其实李忱临幸她的次数,比苏白要多出不知多少倍。但是自己的肚子,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虽然木美人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想着只要不怀孕,便可以承受更多的雨露,木美人也就全不在意了。 可是有一点事实,木美人需要承认。 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都没能怀孕……甚至连一丝怀孕的迹象,都没有过。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冷,自己的后背、自己的胳膊、就像是皮肉暴露在了漫天大雪的寒冬里一样。木美人甚至觉得牙齿都在打颤。她看向苏白,直直的,就仿佛等待着刑罚来临的犯人仰望着手持惊堂木的大臣一样。 “是毒药,我下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就像是一柄利刃一样,切碎了木美人的所有理智。她几乎疯了一样的扑向苏白,大吼大叫的要苏白偿命。但是苏白却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她就坐在原地,双手轻轻的搭在小腹处,看着木美人。 就在这时,一旁的绿珠护主心切,她直接扑了过来,重重的将木美人扑向另一边。但是木美人哪里肯放弃,她挣扎着要摆脱绿珠,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的向着苏白爬了过去。可是就在她刚刚伸出手的那一刻,一直抱着木美人腰肢的绿珠却突然将手摁在了木美人的脖子上,拉着木美人的身子向前一窜。木美人的身子本来就很瘦弱,跟绿珠还是有些差距的。面对着绿珠的欺凌,她连忙翻身准备抵抗。但是绿珠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要给木美人这个机会。 只见她一把摁在木美人的左脸上,将木美人的头硬生生的摁在了地面上。 “啊!” 直到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响起,绿珠才渐渐放手。 木美人蜷缩在地上,双手摁着自己的面容,不住的大声哭喊、尖叫、隐约可见的,在她的指缝之中,猩红色液体,正向外慢慢的……流淌而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毁容 绿珠一脸漠然的站在一旁,她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似乎方才她摁在地上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动物,或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木美人此时已经疼的昏厥了过去,她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就像是死了一样。 苏白缓缓的站起来,看向一旁脸色已是苍白无血的徐纤,轻声道:“你看,有些时候,人还是要活一张皮的。” 徐纤浑身都在发颤,哪里还敢反驳,她瞪着眼睛看向躺在地面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木美人,差点也被吓得昏厥了过去。只见木美人那巧夺天工的脸上,此时此刻已经染满了鲜血,虽然她的右脸仍然光滑动人,仿佛吹弹可破的婴儿肌肤一样。但是她的左脸,此时已经是惨不忍睹了。方才那散在地面上的茶壶碎片跟茶杯碎片大大小小的,全都镶嵌在了她那张俏脸之上。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猩红色的鲜血,有着一种诡异的淡化。 或许是因为绿珠摁下去的力道实在是过于巨大了。木美人那张脸上的碎片,似乎都快没入到她的血肉之中去了。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被铁烙烫过去的一样。 “你害怕了?” 苏白看向徐纤,她的眼睛很平和,也很轻柔。 徐纤勉强的扯起一个笑容,身上微微的发颤。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或者正确点说,徐纤认为自己根本已经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苏白摸了摸她光滑如玉的脸颊,顿了顿,道:“绿珠,去叫太医。” 一脸漠然的绿珠对着苏白行了一礼,然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其实本宫从来没对她下过毒。” 待到绿珠离开后,苏白微微的抬起头,看向徐纤。徐纤微微一怔,她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木美人,又看向苏白……此时此刻,徐纤突然意识到,她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是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能够轻易的洞悉每个人的心理,能够将任何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虽然本宫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已经没有身孕,不过本宫料定她自己也不会知道。”苏白笑了一声。 似乎是觉得有些可笑,她又说道:“没了木家,木如枝其实都不比这宫里的丫鬟。” 徐纤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娘娘……娘娘你……为什么还?” “如果本宫不那么说,她会冲过来吗?”苏白抬起眼睛,轻轻的瞥了徐纤一眼。而得到答案的徐纤顿时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她似乎想过要说点什么来反驳苏白的观点跟想法,但是当他想要说出口的时候,那些话却不知为何,竟然全都堵在了她的喉咙里,让她一句话也说不来了。 “皇上是不会怪罪下来的。以木如枝的为人,她必然会疯了一样的寻求皇上给她做主。不过如今木家已是落幕,皇上碍于从前的关系,放了她一马已是天大的仁慈。如今她引以为傲的相貌也不见了。本宫可不认为皇上会为了她而来怪罪我。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讲……皇上就算怪下来,似乎这个罪名,也轮不到本宫去抗。” 就仿佛早就洞悉了徐纤的所有想法,苏白坐在椅子上,轻轻的说道。 不多时,太医来了,当他看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已经毁了容貌的木美人时,这个太医几乎吓傻了。 “治。” 苏白只是冷冷的说了一个字。 那太医便不敢有任何言语,连忙蹲下身子来,开始提木美人医治了起来。他甚至连将病人移到床上去这种最基本的条件,都不敢提出来。不多时,大概是已经尽了力了,那太医将木美人脸上大大小小足有五十余块的细小碎片从肌肤里拔出来,然后帮她止了血,小心翼翼的包扎了起来。他咽了口口水,有些恐慌的看了一眼苏白道:“娘娘……华妃娘娘……” “本宫不想知道这些,你就只管告诉我,她的脸还能不能治好了便可。” 苏白挥了挥手,轻声道。 那太医沉吟良久,开口道:“娘娘恕罪,臣无能……不知应当如何医治华妃娘娘的容颜。” 听闻此话,苏白的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神情。她只是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绿珠,开口道:“送太医。” 绿珠点了点头,带着满脸恐慌身子都有些发颤的太医退了下去,徐纤自知已无自己的事,便也跟着退下。 待屋内就剩苏白和木美人二人,苏白突然开口道:“你本来是可以活着的,只要你听话,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她微微低垂着眸子,看着木美人,声音温柔。 “你怕了?”躺在地上的木美人突然睁眼,她冷冷的开口,眼神却格外空洞吓人。 “本宫何曾怕过。” “其实本宫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死的!但是可惜,本宫看不到了!”木美人咬牙切齿的看向苏白,她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苏白揽了揽耳边的发丝,说:“其实本不应该用咎由自取这四个字的,但是你应该清楚的啊,你有今天,都是你欠下来的东西。” “欠?” 木美人疯癫的笑了两声,伸出手指指着苏白,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再然后,木美人整个人站起来,以其他人意想不到的姿态,疯了一般的冲向了苏白。 “苏妲己,我没输!” 在靠近苏白的那一刹那间,木美人冷冷的说了一句话。再然后,已经回来的绿珠冲了过来,连带着院子里的两个小太监,将木美人摁在了地上。被压制住的木美人一声不吭的躺在地上,然后用力的甩动着自己的肩膀。苏白皱着眉,面容冷酷的看着这个行刺自己的女人。良久,苏白道:“叫人来。” 听到这一句话,木美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就像是阴谋得逞了一样。她费力的抬起头,脸颊蹭过泥土。 “你不会死。我会把你送进昭狱。在我有生之年,你想死,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苏白看着趴在地上的木美人,冷冷的说道。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本来还挂着笑意的木美人顿时愣住了。她看向苏白,然后歇斯底里的大叫着:“苏白!你给我滚回来!你回来!” 苏白只是轻轻的瞥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娘娘……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昭狱里?” 绿珠从后面跟上来,有些不解的看着苏白。就刚才的那般景象,就算是苏白直接当场杀了木美人,然后先斩后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以木美人现在的身份,她并不会得到谁的帮助。甚至可能她死了还会让人皆大欢喜。 苏白轻声说:“她欠本宫的还没还完。如果她死了,本宫该找谁要?” 站在她旁边的绿珠轻轻的看了一眼苏白,一时片刻,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好了。不过绿珠觉得自己也不必说什么话,因为自己主子远要比自己聪明,自己能想到的,她一定早就想到了。 不多时,宫里来人了。是李忱亲自下的圣旨,大意便是剥夺了木美人的封号,然后下放到昭狱,其刑罚改日再说。木美人一脸颓然的被昭狱的捕快套上枷锁带走,而苏白则仍是在屋中望着窗外景色,她轻轻的抬起茶杯,缓缓的喝了一口。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绿珠轻轻地笑了笑,朝着苏白行了一礼。 苏白轻轻的揉了揉额头,道:“现在说这话还有点早。一个木如枝倒下去了,后面可还有一个顾影怜跟赫连琉璃等着我呢。” 木美人被关到昭狱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在宫里引起太大的波澜。毕竟木家垮台加之木美人被毁容的事情之前就已经在宫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其实更多的人都只是好奇木美人究竟什么时候也会倒下来,结果到了答案揭晓的时候,这些好奇的人,反而没了期待。 宫中没有下达谁接任华妃这个称号的旨意,于是乎宫中就又回到了三妃的格局。 贵妃顾影怜、惠妃苏白、丽妃赫连琉璃。 已经习惯了这个三足鼎立的后宫的诸妃们对此并没有什么抱怨,或者说她们对此毫不关心。以至于饶是木美人下狱之后,整个后宫里,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北苑,碎玉宫。 花娘轻轻的抚弄着她从吐蕃带过来的花草萌芽,然后慢慢的将一小块土壤从花盆之中剥了出来。这是一颗吃肉的植物,至于叫什么名字花娘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是一个极其绕口别扭的词汇。她向来不喜欢那些柔和温暖的物种,无论是兔子还是猫,又或者是开的灿烂的奇珍异卉。可能是天生就生活在一个战斗民族的原因,相比起这些,花娘更喜欢一些凶猛的野兽,和战场上混合着鲜血的冰冷武器。 像是她的闺房里,就摆放着三把造型奇异的战刀。 自从来到大唐之后,花娘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比起那些没事就喜欢吵架斗嘴的妃子,花娘安静的像个哑巴。除了偶尔会去隔壁的哑阁瞧上一眼之外,花娘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自己热衷的这些花草跟武器上面。可以说,在选秀过后这些新进门的妃子里,花娘是最低调的人之一。她低调到,除了隔壁哑阁的人跟临幸过她的皇上外,几乎没人记住她的名字。 不过花娘却对此极其的无所谓。 因为她本来的目的,就不是什么争宠,或是高调。 不过平静毕竟只是暂时的,这后宫之中还不存在一个透明的妃子。这一日,便就有一人,摆放到了这碎玉宫里。 “请问你就是吐蕃国来的公主吧?还真是漂亮啊。” 徐纤咯咯的笑着,收起自己那把用来遮阳的油纸伞,毫不生疏的便进了碎玉宫的大门。花娘瞧了一眼徐纤,对于这些新妃,其实她们彼此之间都是有些了解的。就好比说这徐纤,花娘就有着印象。 “徐芳仪怎么会来我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苑跟北苑,似乎离的并不是很近啊。”花娘将手上的无名花草放下,抬起一双好看的眸子,瞧了一眼徐纤。 徐纤摆了摆手,咯咯笑道:“公主这是哪里说的话,只要有心拜访,这南北远近又有何妨?” 花娘点了点头,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徐芳仪有事不妨直说,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拐弯抹角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不行 “茉雅,去拿些奶酒。” 花娘冲着后院喊了一声,然后坐在椅子上。 “公主殿下这碎玉宫,可要比我那小屋子好看多了。真是羡慕啊……竟然还挨着贵妃娘娘的寝宫。”徐纤抬起头环顾了屋子一眼,然后咯咯的笑道。花娘双手搭在小腹前,身上的花色袍子格外的艳丽。她轻轻的看了一眼徐纤,嘴角微微的挂着一丝笑意。 “公主在看些什么?”徐纤扬了扬眉毛,开口道。 花娘淡笑道:“不行。” “什么?” 徐纤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看着花娘。 花娘说:“我是说,你想要跟我说的事,我不同意。” 徐纤笑了。 她看向花娘说:“公主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她觉得这听起来有些滑稽。不,是太滑稽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上还穿着皮衣,皮肤黝黑的女子从后院走了过来,将两杯看上去有些发白的奶酒放在了她们二人的中间:“我家公主会读心术,所以自然知道娘娘要说些什么。” “什么?读心术?” 徐纤笑了一下,她觉得有些荒诞。这个世界上会有能看透人心的法术吗?徐纤不信,她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听起来邪门的说法。她看了一眼花娘,似乎在等着花娘的解释。花娘抬起桌上的精致银杯,浅饮了一口奶酒道:“茉雅你可以下去了。” 那皮肤黝黑的丫鬟这才退了下去。 “我一向喝不惯大唐的茶水,总觉得那味道很苦涩,而且也过于柔和了。”花娘摇了摇头,放下手上的杯子。!%^* “公主你……真的会读心术?” 徐纤试探的问道。 花娘笑道:“徐芳仪来找我,无非是想让我帮着徐芳仪你去对付其他的娘娘。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是吃力不讨好的,我并不想同意。” 听闻此话,徐纤顿时震惊。诚如花娘所言,这确实是她进来来找花娘的目的。本来以为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搞定这个低调做事的吐蕃公主。但是此时此刻,徐纤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她甚至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读心术不成? “其实不是什么读心术,就只是一些小把戏而已。只不过熟能生巧罢了。徐芳仪不必多虑。”花娘笑了笑。(!&^ 徐纤点了点头,略微有些尴尬的抬起银杯喝了一口奶酒。 “公主难道来大唐,就没有一点想法?如今皇上还是壮年,且又没有立后……” 缓和了一会儿,徐纤稳定了一下心神,然后开口说道。 花娘轻笑道:“倘若能当上皇后那肯定是最好的了。” 听闻此话,徐纤忍不住笑道:“那不妨跟公主明言,今日我来找公主,正是给公主出一条可以当上皇后的计策!” “哦?” 花娘扬了扬眉毛道:“愿闻其详。” 徐纤笑了笑说:“公主久居吐蕃,怕是对大唐还不甚了解。进宫之后,恐也是因为一直找不到什么前进的步伐,所以才一直低调。不过如果有了我,那就大有不同了。只要公主你肯跟我联手,那皇后之位已是唾手可得。” 徐纤说话的语气很轻柔,且还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就仿佛她说的话,就已经是成真了一般。 不只是被徐纤的话逗笑了,还是花娘真的觉得这件事有可行之处。花娘抿了抿嘴唇,摩挲着手边茶杯,笑道:“徐芳仪不妨说说看。” 徐纤沉吟片刻,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花娘道:“我想跟公主殿下你,联手先除掉一个正妃,不知公主你意下如何?” “正妃?” 花娘摇了摇头道:“宫中这正妃娘娘,个个都是精明人,且在宫中势力盘根交错,只怕是不能铲除,反倒是引火烧身了。” “非也非也。公主你多虑了……主要公主你能听我的指示,我敢保证,这事情绝对是水到渠成。” “那不知徐芳仪你想要除掉哪一位正妃啊?” “惠妃……” 徐纤冷冷一笑,开口说道。 “惠妃?” 徐纤点了点头。 花娘道:“如果我没记错的啊,徐芳仪你就居住在那惠妃娘娘的管制之下吧……而且我听说惠妃娘娘在宫中势力庞大,就连处处针对她多年的华妃娘娘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们两个人想要把她拉下马,谈何容易?不过……倒是我这北苑的贵妃娘娘,好像没什么势力,为何不从她先着手呢?” 花娘眯了眯眼睛,眼神里有流光闪过。 徐纤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公主你就有所不知了。这贵妃娘娘虽然看似是最没势力的,但是在宫中却有不少友人,且我听说,可就连太后都是向着她的靠山。再加上有丽妃娘娘的帮助,更是难以撼动。反倒是惠妃娘娘……虽然惠妃娘娘看似势力庞大,不过如今也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就像是一面已经摇摇欲坠的墙……只要你我……” 徐纤做了一个推到的手势。 “继续说。” 花娘点了点头。 徐纤道:“惠妃娘娘在宫里虽然是着不小的势力,但是我在她身边这些日子,却发现惠妃娘娘在宫里没有一个坚实的盟友,反而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啊。其就是处理了华妃娘娘,也是借着他人之手才办到的。公主你可要知道,如今皇上怕是已经有选后的打算了,这后宫往后的日子啊,肯定更是混乱不堪啊。三妃争宠,那贵妃娘娘跟丽妃娘娘本就是同一个战线的朋友。惠妃娘娘饶是势力庞大也是独木难撑……” “届时,只需要公主你跟我浑身摸鱼,在关键时候将惠妃娘娘拉下马……那已经两败俱伤的贵妃跟丽妃两位娘娘,想必也是不在话下了。咯咯,况且如今宫中旧妃日益势颓,得到皇上恩宠的多半也都是我们新妃。公主难道就看着这个眼前的机会溜走也毫不心动吗?” 听着徐纤的话,花娘渐渐的陷入了沉默。不多时,花娘抬头看向徐纤,开口道:“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就是为何宫中妃子这么多,徐芳仪你为何会寻找我来当你的盟友呢?” 徐纤笑了笑说。 “因为娘娘您还不是妃子,而是吐蕃公主啊。” 花娘闻言,恍然大悟。 “不瞒公主您说,其实这些时日,我已经开始着手于对付惠妃娘娘了。如今拉上公主,也完全是因为我对公主……十分看好啊。”徐纤咯咯的笑了两声,其表情语气格外虔诚,就仿佛她一早就认定了,花娘会当上皇后一样。 花娘笑了笑,沉默不语。她轻轻的抬起酒杯然后抿了一口杯中的奶酒,然后缓缓的又放了下去:“徐芳仪,还真是喜欢助人为乐。” 花娘轻轻的看了一眼徐纤,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看不得,一个是腐朽于深海的尸骸,一个是腐烂于胸襟的心脏。 而偏偏,花娘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破,那隐藏在漆黑裙摆下的,漆黑如墨的心…… …… 木美人入狱没有多久,我其实便已经得到了消息。在得知这条消息后,我便焦灼到了极点,原因无他,而是因为木美人很有可能掌握着当年事情的真相。 若是她被关押的只是一般的监牢或许我还有办法可以前往探监。但是她被关押的地方是昭狱,那是一个我根本接触不到的地方。 哪怕是我身为一品正妃。 木家垮台之后,所有嫡系已被满门抄斩。有关于这一次的大动作,李忱更是表现出了极其狠辣跟果决的命令,除了木美人之外,木家便只有一个叫木炎杉的读书人没被处于死刑。不过说到底,我对木家死了多少人并不感兴趣。我唯一感兴趣并且想要了解的,便是当年那件事……木美人到底知不知道。我入宫已久,虽然表面上我看似已经不再关心那当年旧事,但是原因却是怕有旁人发现恐生枝节,其更是无从下手。 待到出宫之后去了江南道,幸而王璞在临死前给了我一个线索,不然恐怕我现在仍会像是一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但是还未等到我寻到一个机会好好的问个明白时,整个木家竟然被连根拔起,其知情人恐怕全都命丧黄泉,只有一个木美人,还被关押在了昭狱之中。 想及此事,我眼中不免有些失落流出。 看来如今之计,除了去跟李忱禀明,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接触昭狱。 但是向一个杀我母亲的嫌疑人去寻求找到真正犯人的答案,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可笑。 我是笑我自己。 也不知是考虑了多久,大概是觉得已经有些厌烦了。我站起身来,嘱咐怀珠道:“怀珠,去准备轿子。” “娘娘要去哪?” 怀珠问我。 我想了想说:“先去一趟青镜宫。你不必跟着我,留下来照顾芙儿便是了。” “是,娘娘。” 怀珠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 我自己都记不清,我有多久没主动来见李忱了,可能是数日,又或者是数月?除了上次在苏白的宫中,李忱为我解了围,之后我们两人偶尔遇见,也不过是谈一些琐事,或许从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有些时候我甚至以为,他可能已经忘了我这个人了。 轿子缓缓落下,外面的空气有些灼热,滚烫的自我的全身上下漂浮而过。我轻轻的遮了遮额头,瞧着眼前的青镜宫。我料想这个时候,他不在青镜宫小憩,便是在御书房批阅折子了。只是我不愿自觉还有随意出入御书房的特权,所以便先来了青镜宫。倘若他不在,就叫个公公前去通报便是了。 只是总不能,再装作是如何恩爱的样子。 “娘娘。” 青镜宫外,海东青捧着一杆拂尘站在门口的阴凉下。见我过来,他冲我轻轻的行了一礼。 “公公免礼。” 海东青直起身子,瞧着我笑:“有一阵子没瞧见娘娘了。不过娘娘面色还算红润,想来最近过的也算是舒服了。” “承公公吉言。”我微微一笑。 “娘娘可是来找皇上的?” 我点了点头。 “皇上正在宫内睡着呢,也不知这会儿醒没醒,娘娘进去便是了。” “进去?”我怔了怔,有些奇怪的问他说:“公公不用先去通报一声吗?” 海东青道:“旁人大约是要通报一声的,但是如果是娘娘,那就不必费事了。娘娘只管进去便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疯了 青镜宫内。 我慢慢的朝着内室走去,我未曾听到李忱的鼾声,也没见有宫女来回走动。但仍是怕吵着他的休息了,所以我走路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什么响动。终于,我在内室尽头的书房里看见了他。他微微的斜靠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捧着一本书。他身上穿着休息时才会穿着的白色衣衫,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眉宇微皱。不知为何,每一次见着这个男人,他总会给我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仿佛每一次见他,都像是初见一样。 似乎是余光瞄到我了,他缓缓的抬起头,一如往常一般的英俊,也一如往常一般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问道:“不在你宫中歇着,跑出来干嘛?” 他的声音极其平淡,但是却无不透着一股怨气。 “妾身是来找皇上的。”我看着他,开口说道。 李忱看着书,漫不经心的说道:“说。” 我站在门口,双手置于小腹。 “妾身想去昭狱。” “昭狱?” “你无事去昭狱干什么。”李忱问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妾身是想去看看华妃,所以这才能问皇上能否批准。妾倒不是对华妃有多情深义重。只是有些事,要问个清楚。” “朕还以为,你是特意来寻朕的。” 李忱微微的扬了扬嘴角。他的笑容很轻,也很冷,仿佛漫不经心之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匿了下去。他轻轻的放下手上的书跟茶杯,将头发拉了拉:“你总要给朕一个理由。你所为何事,朕不知,便不能做决定。” 我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朕记得你跟木如枝的关系并不好,可能若不是有规矩管着,你们二人恐怕早就拼个你死我活。怎么如今,到想着去问些事了。”!%^* “妾身出宫……” “是王璞留下来的那个字吧。” 他话音一落,我身子一颤,不由得抬头看向他,神情紧张。我不知道应当如何形容我的感觉,那是一种源自于内心的震惊。我不知李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更不清楚李忱为何会连王璞留下的字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我看向他的脸庞,他的眉眼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他早就清楚我为何而来,甚至于我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了然于心。 “从你出宫,到你回来。你所见过的人遇到的每一件事,朕其实都知道。” 他轻轻的放下茶杯,然后看着我说:“你孤身一人离开皇宫,朕总要确保你的安全。”(!&^ 我笑了一下,一言未发。 “你又何必呢?” “妾身总要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眸子,语气异常的坚定。 李忱摇了摇头:“朕都刻意的不去深究了,你这样又是何苦。” “当年死的那个不只是皇上您的父亲,还有妾身的母亲。请皇上恕妾身,不得不去深究。” 李忱笑了笑,这一次他笑的有些爽朗,甚至连声音都从嗓子里发了出来。他一只手推着额头,然后突然伸出手臂将面前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突然出现的响声吓了我一跳,让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李忱抬起头,紧皱着眉宇,大喝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你顾影怜来大唐是为了什么吗!” 声音震耳欲聋。 “就因为如此,妾身才要更要搞清楚。” 我看着李忱满是愤怒的眼神,平静的开口说道。 正因为他有这个嫌疑,正因为当年我曾亲眼看着他站在我母亲的尸体旁边。所以我才更想弄清楚这件事。或许在不知不觉中,连我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我可能从怀疑是他,慢慢的已经变成了害怕是他。 “然后有一天你再来杀朕?” 李忱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着。 我心头一跳,半晌不知作何表情。 “那么……杀我母亲的人是你么?”我缓缓开口,在李忱的面前第一次问出了这句话,而且问的十分坚定。 李忱听到我如此问,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可是很快,他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如果是朕,你待如何?” 我想了想,看着李忱的眼睛,回答的很平静,“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无论何人,妾都不会放过他。” 话音刚落,我的脖颈就被李忱攥在手中,他应是气极,我能感觉自他手臂上传来的轻微的颤抖。 他此时应该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杀我的想法吧? 我觉得呼吸有一些困难,但是仍旧看着李忱,道:“诚如陛下所言,妾来长安只为一事,其他的妾都可以不在意,但唯有此事,妾,不死不休!” 下一刻,李忱的脸蓦地靠近,这倒是惊了我一下。 他贴着我的脸颊,声音带着咬牙切齿道: “其实朕很烦,从你来到大唐那天开始,朕就很烦。是啊,当年死去的不只有父皇,还有你母亲。朕其实一直都想看看,也一直都想知道,你到底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报复朕。这么长时间以来,朕不是没有想过要就此跟你恩断义绝,至此陌路。大概是朕心软了吧……又或者是朕不知该如何待你了。但是你要知道,可以去报仇的人想要去报仇的人不仅仅是你顾影怜!” 语落,李忱手上用力,将我甩到了地上。 腿磕在地上,痛意霎时传来,我顾不得这些,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声音,将方才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就因为如此,妾身才要更要搞清楚。” 李忱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站起身,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 这件事不是一味逃避就可以过去了,起码,我过不去。 殿中一时之间针落可闻。 “去吧,朕准了。”许久,李忱突然开口,他转过身挥了挥手,那一瞬间,我仿佛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我微微点头,亦是连一声谢主隆恩都说不出口,只能快速的转身,然后背对着他慢慢的消失在宫殿尽头。 我有预感,此事绝不像是我看到的那么简单。既然李忱不说,我便自己来查。 …… 这是我人生之中第二次来昭狱。 我想,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路,是海东青带我来的。一路上他只是跟我寒暄了一下,然后便再无声息了。我坐在车里,想着待会见到木美人的时候,心中还不免有些紧张。马车缓缓停下,海东青扶我下来,眼前,一扇黝黑发亮的大门横亘在眼前,两旁参天大树遮出来的阴影,让整个昭狱看起来阴云密布,格外阴森。或许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在我下车的时候,徐天狼便已经站在昭狱的大门前候着了。 跟我第一次见他一样,他身上裹着一件漆黑的袍子,从头蒙到脚的那种,整张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身后挂着一个写着徐字的铁箱。 “徐大人。” 海东青眯着眼笑着说道。 “公公到昭狱所为何事?”徐天狼开口,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让人听了有些略微的不太舒服。他裸露在外面的嘴唇很薄,看上去很是精致。但是你想不通,为何这样俊俏的容貌,会吐出如此沉闷的声音。 海东青道:“贵妃娘娘要见一下华妃娘娘。皇上已经准了,便派我送娘娘过来一趟。所以就烦劳徐大人带娘娘进去了。” “嗯。” 徐天狼嗯了一声,然后朝我道:“娘娘,请。” 海东青对我道:“老奴在这候着,娘娘只管进去便是了。” 我点了点头,随着徐天狼便进了昭狱。 跟从前一样,昭狱之中仍是那般昏暗漆黑,四周的火把看上去不是很亮,只是散发着柔和的光。徐天狼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偶尔能听到一些铁器敲击的声音,但我已不知道那是来自于何处。 “多日不见,没想到娘娘已是贵妃。” 徐天狼开口说道。 我轻轻一笑:“徐大人谬赞。” 徐天狼道:“自我驻守昭狱以来,娘娘是第一个活着进来又完整无缺的走出去的人。也是第一个出去了又能进来的人。” 我一时无话,只是沉默。 “其实我本可以拒绝让你进来的。不过因为我也有些好奇,也觉得有些有趣,所以便放你进来了。娘娘……可别让我的好奇白白浪费了。”徐天狼笑了笑,从兜帽下的嘴唇里,露出一口洁白如玉的牙齿。 我轻轻的瞥了他一眼,这时才忽然想起。其实徐天狼是不必听从李忱命令的。因为……他是只属于太后管制的。只要李忱不动用大印或者是真的动了真火,他便和公孙白一样,可以随性而为。 “到了。” 徐天狼停下,开口说道。 我顺着旁边的铁门向着囚牢里望去。只见在昏暗的光线下,一身白色囚服的木美人有些颓然的坐在床榻边上。她的头发极其的凌乱,像是茅草一样的散着,我看的分明她有两根手指不见了,上面包裹着还染血的白布。 “她……这是……” “疯了。”徐天狼淡淡道。 我瞪了瞪眼睛,扭头看到说:“疯了?这怎么可能!” 徐天狼摇了摇头说:“是真的疯了,她刚进来的时候,是在装疯。但是过了一日之后,便真的疯了。这是我亲自检查的,你可以放心。今日一早吃早饭的时候,她自己咬断了自己的两根手指。因为他这种状况在昭狱里也很是罕见,所以我便把她关进了这个独立房间里。如果你有什么话要问她,我送你进去。” 我听闻木美人疯了,第一时间只觉得一阵震惊,大脑里几乎是一片空白。我想不出,为什么木美人会说疯就疯了,这让我有一点害怕。是真的害怕。但是我不是在害怕她,我是在害怕,她这个样子,是否还能记得当年的事情? 徐天狼缓缓的打开铁门,然后带着我走了进去。听闻到声音的木美人扭头看过来,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虽然我早就听说了木美人被毁容的事。但是当我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仍是忍不住觉得心里一痛。我咬了咬嘴唇,瞧着他的样子,轻声说:“木如枝,你还认得我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找错了人 木如枝只是傻笑,伸出手指着我,往日里那骄傲到了骨子里的华妃娘娘已经不在了。眼下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我哪肯甘心,我看着她,冷喝道:“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本宫是顾影怜!” 或许是被我的声音吓到了,木美人轻轻的向后缩了一下身子,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嘴里发出的音节简单而颤抖:“怕……怕……声音……大!”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抹悲意,但是比起我对木美人的怜悯,我更想知道当年的那件事,他木家究竟有没有参与。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瞪着眼睛看着她道:“当年你是不是跟你父亲去过南诏!” 木美人看了我一眼,微微的摆了摆头,然后憨憨的笑了一声。 “你还记不记得在一个雨夜有人闯入到了王宫里。” 我又问道。 木美人突然的抱起头,似乎极其疼痛的发声大叫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脑袋,忍不住惨叫出声,嘴里更是发着一声声“血……血……血……都是血!都是血!” 我见她有了反应,当下一喜,连忙上前问她:“你是不是看见有人杀了我母亲!是不是!” 一旁的徐天狼听闻这句话,轻轻的看了我一眼。 木美人大叫道:“没有啊……我没有杀人啊……不是我不是我!皇上!皇上快来救我啊皇上!……呜呜……” 木美人不知所云的乱喊着,竟是哭了起来。我心里焦急万分,抓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不是你是谁!是谁杀了我母亲!你看到了什么?是谁!” “好了!” 一旁的徐天狼突然沉喝一声,将我拦了下来。 而木美人还在不停的乱叫着,我不甘心的看了她一样,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徐天狼在一旁道:“她已经疯了。” 我听闻这句话,顿时只觉得无比疲惫。是啊……她已经疯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木美人了,可是……可是难道我就再没有机会找到杀我母亲的凶手了吗?我不服啊,我是真的不服!我咬了咬牙,想着南诏父王那沧桑的容颜……想着这么多年来我所受的苦痛,想着当年的那个雨夜。我轻轻抚着额头,然后慢慢的蹲到地上,将头埋在了膝盖里。我真的不能接受,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可是木家却偏偏完了。 就在我来的当天,木美人也疯了。 这都是命吗? 难道老天就是想要看着我不能报仇吗!我死死的咬着嘴唇,眼泪盈在眼眶里,万分委屈。我不是委屈我自己,我是委屈我母亲,自从那个雨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是不能忘怀。我是真的忘不掉,也是真的想不开。我一想起当时母亲所要承受的痛苦,几乎整个心脏都在剧烈的疼痛。我捂着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求求你了……帮帮我啊。” “可能从一开始你就找错了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天狼在我身边他突然幽幽的说道。 我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抬头看着他,我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道:“你什么意思?” 徐天狼那猩红色眼珠似乎有能看穿人心的功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你要找寻答案的那件事,是当年的‘祸乱’吧。” 我看向他,忍不住站起身来道:“你知道?” “应该是知道一些的。” 徐天狼嗯了一声,然后轻轻的问我说:“你要知道的那件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宫内,没有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微微一怔,然后看向他问:“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徐天狼闭上眼睛,似乎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许久,他说:“你跟我来。” 他离开监牢,然后带着我去了他的房间。那是一个异常干净跟简单的房间,除了一张床跟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连茶壶都没有。 到了屋子里之后,徐天狼轻轻的将身后那硕大的铁匣子放到了地上。他看向我道:“因为知道这件事真正来龙去脉的人,都死了。” “你说什么?” 我大惊失色。 “当年祸乱爆发之后,太后就下令将当初知情之人全都一扫而净。只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了解此事,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才幸免于难。但是现在那些知情的大臣,也全都死了。太公赵望、太尉木辰……以及紫皇阁的看书人。朝中还活着的并且知道当年祸乱的人就只有他们。但是他们都死了,所以你应该不可能了解到当年的真实情况了。”徐天狼顿了顿,开口跟我说道。 我闻言顿时脸色苍白一片。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我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又或者说我怨恨自己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可以很顺利或者说一定能找到事情的真相,但是……但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我捂着胸口,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件事看来对你很重要。”徐天狼瞥了我一眼,淡漠道。 我点了点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徐天狼想了想,然后跟我说道:“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觉得我知道的这件事,对你而言还是很有帮助的。” 我闻言连忙道:“你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答应你,我发誓。” 徐天狼笑道:“发誓倒不必,但是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只要你肯帮,我会告诉你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想些你完成不了的任务让你去做的。” 我点头道:“好。” “好,你现在贵为一品正妃,应该有权利接近太医院了。我希望你帮我拿到一张药方。那张药方叫花神引,我曾经偷偷的潜入到太医院,但是却什么都没能发现。不过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有所发现的。”徐天狼说道。 “好,我帮你这个忙!” 如今我极其迫切的想要知道徐天狼嘴里的消息,所以只要他提出来的要求不过分,我都会答应他。或许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徐天狼微微一笑,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徐天狼真正的容貌。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有着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坚毅的脸上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下巴及侧脸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他的一双眼睛是诡异的猩红色,隐藏在那狭长的眸子里。但是在他的脸上,却有着一道很长的伤疤。那是一道贯穿了他左眼上下的伤痕,像是被刀轻轻的割过了一下。徐天狼指着那道伤疤,然后看着我说:“你知道这道伤疤是谁留下来的吗。” “是你父亲。” 我闻言如遭雷击。 “当年我受人钱财前去南诏刺杀你父亲,但是却被你父亲发现。一番打斗之下我被他砍了这一刀。当时的我浑身是伤,根本跑不了多远,于是我就在南诏找了一户人家住了下来用来养伤。想着等伤势痊愈之后才去找你父亲算账。可是就在我伤好的那天,我发现大唐的皇帝竟然来到的南诏。也就是先皇。” 徐天狼皱了皱眉道:“我很诧异,完全不了解为什么大唐的皇帝会来南诏。我也是之后才知道他是去提亲的。不过我对于他并不在意,而是转而潜入到了皇宫内,打算在你父亲召开宴会对他下手。可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人比我先一步动手发起了刺杀。不过他的目标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 “什么?我?” 我有些发怔,完全不知道徐天狼再说什么。我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他们杀我能得到什么呢” 徐天狼点了点头,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可以发誓,他们去杀的人就是你。可能是你比较幸运,在他们打算杀了你的时候,南诏王把你抱回了王宫。可是这种幸运不是一直都有的……不知道为什么,你自己从王宫里跑了出来。而就在你跑出来的那一刻,那快我一步的刺客动手了。恰巧的是,这个时候你父王也从王宫里走了出来。所以我就没有关注你的死活,而去刺杀你的父王……但是当我失败后,再返回准备逃跑的时候,我看见你的母亲躺在地上,浑身鲜血,而当年的皇帝就站在你母亲的旁边。” 听到徐天狼说出这段话,我身子微微的一颤。这是一段我从来都从来不愿意去记起的过往,为什么?因为这段过往让我很伤心,也让我很难过。伤心的是我的母亲死在了我的面前,难过的是多年以后我喜欢的人成了杀我母亲的嫌疑犯。其实我到昭狱来也好,见王璞也好……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要找到事情的真相,想要亲眼证明这件事跟李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可能是我做事太傻了,又或者是我本来就是一个蠢笨的人。 我不仅没能找到杀我母亲的凶手,我甚至还让自己跟李忱之间形成了一道裂缝。 难以缝合的裂缝。 我早就已经不忍心杀他了啊……我早就已经不忍心去猜测他是凶手了啊。可是偏偏造化弄人,有些事情明明是我不想做不愿意去做的,但是无形之中,却仿佛有另外一个人替我做了决定。 “凶手也许不是皇上。” 徐天狼重新的带上兜帽,然后轻声的看着我道。 “我当年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但是那股杀气跟皇上的杀气很不一样。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总而言之,杀了你母亲的人未必就是皇上,这点你要相信。而且当年的祸乱涉及很多,不是你找出来一个凶手就能够解决的清楚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看向徐天狼,眼睛里满是茫然。 “谋而后动。相比起你母亲那离奇的死法,你不如去找一下先皇驾崩的原因。虽然太后对外宣称先帝是被宦官所杀,但是知情人都清楚,先帝是中毒而死。不过至于你能不能找到先帝死亡的真正原因,那就要看你自己了。我能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发现了。” “为什么……要追查先帝的死因?”我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毒药 徐天狼摇头道:“当年先帝从南诏回来之后,就已经中毒了,回宫不久就中毒身亡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对当年的太后和皇上造成了多么大的打击。我可以断定,杀死你母亲跟杀死先帝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如果你查到了先帝的死因跟背后的凶手,极有可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不过当年查看先皇死因的太医王璞已经离宫多日生死不知,所以想要了解到真相,也很难。” “王璞先生已经死了。” 我眸子一暗,开口说道。 “什么?”徐天狼皱了皱眉。 “我出宫的时候曾经找到过王璞,而王璞也确实知道当年的真相。可是就在我们马上就要找到王璞藏匿起来的证据时,他便被人杀害了,就连证据也被人一并销毁了。不过在临死前,王璞先生写了一个“木”字,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今天才会来昭狱。”我叹了口气,说道。 徐天狼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不过想来王璞应该指的是木辰。只是可惜了……不过有了这件事,也可以证明,这里面的事情,肯定是有疑点的。最起码杀了先皇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你们南诏,而是别人。” 徐天狼哼了一声,冷笑道:“皇上跟先帝感情极好,自然不会做出弑父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而王璞知道当年的真相,如果说是你们南诏所为,以太后当年的脾气,恐怕会马上挥兵北伐灭了南诏。应该是王璞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而太后被逼无奈的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你们在知道消息的时候,也许这帮人已经盯上王璞了。所以他们先你们一步杀了王璞,拿走证据,为的就是掩盖事情的真相。”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脸色一喜,心说如果可以能消除南诏谋害先帝的事,我来昭狱也不算是白来。不过徐天狼也没给我一个准确的回应,他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不过事情的真相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了解。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就算要调查也要小心翼翼一些,万不可透露给他人知道,否则小心节外生枝,你人头不保。”徐天狼严肃道。 我点了点头。 “对了,我那张方子不急,只要你想起来去拿便是了。我怀疑那张方子在华如清的身上,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帮我讨要到。” 我这才想起徐天狼原来也有事拜托我,回过神来,不由开口问道:“那花神引,是什么药方?” 徐天狼扬了扬眉毛,道:“是天下最毒的一副毒药。” “毒药?!” 我吃惊的叫了一声。 徐天狼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我小声一点。然后他开口道:“我很需要这份毒药,如果你能帮我带回来我一定感激不尽。不过至于我做什么,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语罢,徐天狼背起那硕大的铁箱子,然后看着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出去。” …… 大唐夏末,大雨。 长安城又下了一场大雨,铺天盖地的,像是海潮一样的席卷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犹如爆豆一样响烈的声音不停的在地面上来回翻滚着。或许是因为天气冷了的缘故,赫连琉璃披上了一件稍微厚重的裘子。那是极其的不合季节的东西,但是穿在赫连琉璃的身上,却显得格外的妥帖。原因或许是因为她那苍白的不似活物的脸颊,又或者是因为她是在过于瘦弱的原因。 “姐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鱼幼薇将茶温过之后,递给了一旁的赫连琉璃。赫连琉璃捧过来并没有喝下去,而是捧在手上,用余温烫着冰冷的手掌。 “只是下雨觉得有些手脚发凉罢了,不碍事。”赫连琉璃笑了笑,揽了揽耳边的发丝。她的嘴唇很干涩,偶尔还能看到一两道龟裂开来的鲜红伤口。鱼幼薇皱了皱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的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赫连琉璃的手掌上。 赫连琉璃的身体不好,其实她一直都是清楚的。甚至就鱼幼薇的印象里,赫连琉璃还在她面前昏倒过那么一两次。只不过每一次自己问的时候,都被赫连琉璃用太过劳累了而搪塞了过去。诚然,确如她所说,赫连琉璃确实很疲惫,她每天要帮着李忱批阅不少的折子,又要忙着处理一些琐事。后宫正妃之中,虽然看似赫连琉璃最闲,但是其实她却是最忙的那个。鱼幼薇向来与赫连琉璃交好,简直如同亲生姐妹一般。她看着赫连琉璃苍白无血的脸颊,心疼的说道:“姐姐你好好休息几天吧,不然真要出事了。” 宫中呕心沥血而死的,也不是没有。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多事情要忙的,只是手脚凉了,有些不舒服罢了。你不必担心,姐姐没事。” 鱼幼薇叹了口气,赫连琉璃便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跟别人说,统统的藏在心里,全凭着自己扛下去。可越是这样,鱼幼薇就越发的心疼……赫连琉璃虽说身居高位,但是怎么说,也都不过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已,她又有什么天赋异禀?或许是生了李忱的气,鱼幼薇有些幽怨的说:“有机会妹妹一定要跟皇上好好说说,这像什么话儿啊,姐姐病了都不来看上两眼,就算是再忙……” “幼薇。” 赫连琉璃瞧了她一眼,正着脸色。 看着赫连琉璃正起脸色,鱼幼薇也知道拗不过她了。 “没什么事,已经叫太医来过了。”赫连琉璃咳嗽了两声,脸上越发的苍白。想起太医给出来的谏言,赫连琉璃自内心深处不由得苦笑了两声,或许命该如此,只是偶尔想起太后,赫连琉璃还是有些舍不得。死自然还不会死,不过有些病,活着……真的要比死了还难受。 “太医这么说?”鱼幼薇急忙问道。 “只是风寒而已,没什么事。” 赫连琉璃怔了一下,然后抬头说道。 鱼幼薇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她就是用自己还算是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替赫连琉璃取着暖。窗外雨水越发的冷冽跟激烈,就仿佛是在从天上下豆子一样的,落在地上哗啦啦的响个不停。赫连琉璃看着鱼幼薇精致的脸颊,轻声说:“这些日子就别回宫了,在我这陪陪姐姐。我一个人也是无趣,再加上染了病,也不愿意出门了。” 鱼幼薇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了下来。 “皇上这些日子很忙,宫里的这些事他顾及不上。我与他从小便一起长大,怎能不了解他的性子。倒是幼薇你,偶尔会让我觉得担心。”赫连琉璃放下手上已经被自己手掌冰的发凉的茶杯,然后轻轻的揽了揽鱼幼薇的发丝。鱼幼薇看着面前仿佛交代遗言一般的赫连琉璃,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已是盈满了眼眶,仿佛随时都要流下来一般。赫连琉璃见此,倏的笑了一声,她摇了摇头,看着鱼幼薇道:“傻丫头,哭什么。” “妹妹也不知怎么,就像是感觉姐姐仿佛得了大病一样……害怕了。”鱼幼薇抽了抽鼻子,眼睛里满是泪光闪烁,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哭泣是女人诠释情绪的最好的方式,这句话其实说的很实在。就仿佛是男人发泄情绪要大吼个两声耍耍脾气一样,女人的眼泪,便是她喜怒哀乐的最完美诠释。 “别哭,再肿了眼睛。” 赫连琉璃柔声道。 “哪里会得什么大病,瞧你一说,就好像是我随时都要病入膏肓了一般。傻丫头,我没事,也不会有事。”赫连琉璃的笑容极其的苍白,或许是因为过于虚弱的关系,她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轻柔的让人难以听清。鱼幼薇湿着眼眶,紧紧的盯着赫连琉璃,然后抬起手慢慢的摸了摸赫连琉璃的耳垂。 这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好,姐姐听见了。” 赫连琉璃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有点饿了,你去叫她们准备些吃的过来吧。” “好。妹妹现在就去。”鱼幼薇闻言,连忙起身朝着门外跑了出去。待到鱼幼薇离开后,那绽放在赫连琉璃的笑容也渐渐的变成了一抹痛苦。只见她苍白的脸颊涌起一丝病态的红润。 “噗。” 赫连琉璃竟吐出了一口鲜血。 “还真是催命一样啊。”赫连琉璃赶紧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看着地上的那一抹猩红,苦笑不止。 …… 自打我从昭狱回来之后,我便在房间内极力的想象着能搜寻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可是思来想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除却去找太后娘娘或者是亲自去找李忱,一切的线索都显得繁琐而麻烦。窗外大雨倾盆,我坐在桌子旁,轻轻的抚着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或者真的如徐天狼所言,想要了解到当年的真相……或许真的是太难了。 “姐姐?” 我正想着,忽然薛芙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简单的饭菜。伤好之后,薛芙去托人锻造了一副金护甲,套在她的小指上,看起来不但没有残缺,反而多了一份让人心醉的高贵。她轻轻的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轻声问我说:“姐姐怎么这几日都是愁眉苦脸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微微的笑了笑,不愿让自己的事影响到了薛芙。于是开口道:“只是下雨觉得气闷,又想起南诏,心情有些不好。” “这雨确实下的让人烦躁,不过姐姐也别耽误了自己的身子。”薛芙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窗外。 薛芙托着下巴,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吃着饭菜,然后轻声说:“木太尉被下葬了,不过妹妹听说没葬在长安城,而是将尸首送回了江南道。可怜木如枝到最后不仅仅是疯了,连她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大概是想起了那在昭狱里惨兮兮的木美人,我停下筷子,轻声说:“天道有轮回。其实木如枝错与对,我们也没办法说的清楚。就只能说是她自食恶果,终难善终。” 薛芙吐了吐舌头说:“她这种恶毒的人,说起来我就是恼的不行,月儿跟小杜子,可都是她害死的!她这是没落在我手里,要不然……” “都过去了。” 我阻止着薛芙继续说下去,然后微微的笑了笑。 我知道薛芙的气愤都是正常的,但我不想让她太过沉溺于过去,不可自拔。 薛芙抿了抿嘴唇,低下头。 “现在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或许是有些对不起月儿跟小杜子了,但是毕竟我们都熬过来了,木如枝也得到了她应该的惩罚。家破人亡,人也疯了,她如今活的比街上的乞丐还要狼狈。我想月儿和小杜子的在天之灵应能够安息了。” 其实不能说释怀了。我的孩子……薄月和小杜子的死……这些事情,点点滴滴的都在我的心里搁浅着,每每想到都是犹如针一样刺过我的胸膛。但是有些时候,或许真的也要说一声“就这样吧”。我并非是怜悯木美人,只是在我眼里,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一个连可失去的东西都没有了的人,我又能让她做些什么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喜事 “听姐姐的便是了。” 薛芙托着下巴,然后轻轻的开口说:“只是可惜那个帮她无恶不作的木太尉没能斩首示众,不然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听薛芙这么一说,我微微一怔,道:“没有被斩首?那他是怎么死的?” 薛芙想了想,然后漫不经心的说:“听说一开始大理寺以为他是自缢而死的。可是等到下棺验尸的时候,却发现他是服毒而死的。听说脸色都变了……” 我嗯了一声,然后夹了一口菜。可就在我刚刚抬起筷子的时候,我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还有验尸官! 除了太医要验明死因之外,先帝进入皇陵前恐怕也要被验尸一次。想到这,我脸色不由得一喜,那么……只要找到当年先帝验尸的那个人就有可能找到当年先帝的死因了。想到这,我喜上心头,放下手上的筷子,连忙拉起薛芙的手说:“谢谢了你我的好妹妹!” 薛芙一脸错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与她解释,连忙出了门喊怀珠道:“怀珠,待会帮姐姐备一辆马车!” “是娘娘。”怀珠应了我一声。 我脸上仍是高兴不已,回到房间,只觉得一切都是豁然开朗。薛芙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我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笑道:“可是遇上喜事了。” “什么喜事?” 我掩着嘴大笑:“天大的喜事!” ……!%^* 早朝过后,李忱正欲去御书房处理一下昨晚还没处理清楚的奏折。因为最近赫连琉璃身体不适,他心里清楚,也不舍再让赫连琉璃替他分忧,所以现在李忱都是自己批阅奏折,也觉得有些疲累。李忱才刚刚转身,还未等离开大殿,便被身后大臣叫住了。 “陛下请留步。” 李忱转身,只见身后开口的人,正是刚刚从边关回宫的李鞅。 “李公可有事启奏?” 李鞅道:“臣无事可表,但是却有一要事想要跟陛下你商议,不知陛下现在可有空闲?”(!&^ 李忱点头道:“既然李公有事,那便随朕回宫内详谈可好?” “随陛下吩咐。” 说罢,李鞅便跟着李忱进了宫内。李忱有些倦意,自然是要回青镜宫休息的,他跟李鞅前后不足半臂距离,一旁跟着随行的海东青。走在路上,李忱有些好奇的问道:“方才上朝的时候,李公一言未发,但是为何下朝了却有事要说?难不成是李公你年纪大了,连要说的话都记不清了?” 李忱笑了两声,双手负与身后。 李鞅吹了吹胡子道:“虽然臣已是朽木残躯,但是脑袋可还算是灵光。只是方才场合,不适合跟陛下谈及此事,所以还望陛下见谅。” “李公言重了,有什么事,直言便是了。” “臣遵旨。” 李鞅朝着李忱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臣肯定皇上择日立后,其不可再有延期了。”说罢,李鞅更是跪在地上,冲着李忱叩了一头。李忱也被李鞅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有些发怔,他连忙将李鞅扶起,然后苦笑道:“李公这是何故?立后之事,朕不是已经说了到太平之日再谈吗。” 李鞅摇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同理,后宫也不可一日无后。皇上日理万机烦劳政务,且后宫也需要皇后来为皇上处理其他事宜为好。” “即便如此,也要让朕思量一番啊。” “皇上,后宫百妃,丽妃贤良淑德,贵妃好学有礼,惠妃聪慧过人。便是其入宫的新妃也有不少贤女。皇上,此时在朝堂之上已经提过不下数次,但是每一次皇上都搪塞过去。臣虽然理解皇上劳苦,但是却也希望皇上不要忘了正事啊。” 李鞅语重心长的说道。 李忱闻言道:“李公,朕以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处理好突厥战事以及朝政,至于立后之事为何如此着急?” 李鞅道:“皇上此言差矣,虽然突厥战事尤为重要,但是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皇上奔波政务,其后宫也要有人安抚诸位才是。料想前些日子太尉罪行,其累累上下都与华妃有关。所以老臣认为此事实在是耽搁不得。请皇上务必尽快做主!” 见到李鞅一脸正色仿佛死谏一般的站在自己面前,李忱也是颇为苦恼。他摇了摇头,然后问道:“那李公可有人选?说出来与朕听听。” 李鞅闻言连忙道:“回皇上,臣以为,后宫诸妃,三位正妃娘娘最为合适。所以臣以为,皇上不管选择哪一位正妃娘娘都无妨。” “这立后之事怎能说‘无妨’二字。李公你真是糊涂了。” 李忱摇了摇头,脸色微微正起。 “皇上,老臣直言。当年望公健在之时,便提过立后之事,皇上以年轻为由而拒。如今老臣再次提起,皇上怎可以老臣糊涂为由为拒。”李鞅皱了皱眉,然后继续道:“请皇上三思。” “朕……” 李忱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良久,才说:“就算是立后,此时也要跟母后协商一下才是。所以李公别着急,朕过些日子……再说。” 听闻此话李鞅更是不干了,他连忙道:“皇上,这事就是太后嘱咐老臣的,所以老臣才来请命的。太后说了,皇上选的便是她选的,所以皇上……” 李忱此时已是哭笑不得。 “既然李公都如此苛求朕了,那朕也不好再推辞了。这样好了,待到李公从河湟凯旋而归,朕立刻宣布立后,李公看如何?” 李鞅笑了笑:“如此甚好。” “那李公可还有事?” “老臣无事,这就退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李鞅拱手行礼,然后脸上挂着笑意,慢慢的退了下去。看着像是孩子一样笑的高兴的李鞅,李忱也不免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李公虽然行事荒诞,但是却也是我大唐肱股啊。” “皇上,您真的想好要立哪位娘娘为后了?” 李忱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河湟战事能打多久还不知道,恐怕倒是李公便已经忘了。” 海东青摇了摇头,不再多谈,随着李忱便朝着青镜宫去了。 …… 坤宁宫。 “小姐,你还真的让李大人去说了?”赵妃蓉把一盒糕点放到桌子上,开口问道。 武冕坐在椅子上,双手抚在膝盖上,笑道:“是啊,这件事也耽搁不少时候了,无陵那孩子总是拖来拖去的,哀家可生怕有一天都看不见他的婚事便去了。” “小姐这是什么话啊。” 赵妃蓉连忙说道。 武冕笑了笑,揽了揽耳边的发丝:“如今日子久了,便越觉得可能时日无多了。哀家心愿本就是想看着无陵这孩子能有自己的江山,然后找个好人成个家。如今这江山他坐的已经够好了,只欠一个妻子了。趁着眼睛还能瞧见些东西,耳朵还能听见些东西。哀家便替他好好寻寻。” “那李大人……” 赵妃蓉欲言又止。 “只能说,你们谁都没能看懂这个李平壤啊。”提起李鞅,武冕收敛起笑容,轻轻的摇了摇头。 “李鞅这个人,其实不必望公差。甚至在行事作风更要比望公圆滑一些。不过他这人太过惫懒,好在望公死后,也算是把他给敲醒了。让他能振作起来。但是……怕是他早已活够了,此次河湟,他极力的要求出战,怕也是想要死在那一片先帝曾经感叹过的土地上吧。也算是应了他‘平壤’的名字。无陵能好好的成一门亲事,也算是了却了他的心愿了。”武冕微微的扬起嘴唇,眼神里犹如阳光一样温暖的视线让人觉得无比和蔼。 哪里有半分铁血的样子。 赵妃蓉见武冕也这般说了,自然不敢多说些什么。她点了点头,只是叹了口气。 如今跟随先帝的那一批人,死的死,散的散。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也不知离长安城有多远。或许那就是一个时代的凋零,所以武冕在面对一个老臣的请求之时,她没有办法拒绝。而随着这些人渐渐的离去,武冕也第一次的感觉到了孤独。那不是孤身一人的窘迫,而是纵使处在人群之中,也难掩心中的那份孤寂。 “哀家,想来还是有些累了。” 武冕揉了揉额角,那一身鲜红如血的袍子在阳光之下更显妖艳。 “那小姐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必了……听说前些日子,影怜那孩子去了一趟昭狱,可有此事?”武冕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赵妃蓉道:“确有此事。” 武冕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去问问徐天狼跟没跟这孩子说些什么。影怜不像她母亲,做事太爱钻牛角尖了。若是钻的太深了,哀家怕她就出不来了。当年那件事,就算过不去,但也活过来了。死人都不计较了,你说咱们还跟着计较什么呢?” 武冕说完话,兀自的摇了摇头,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武冕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方才说死了的人都不计较了,活着的人也不应该去计较了。可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妃蓉马上想起来,就算所有人都不计较,但是有一个男人一定会计较的。 那个披散着头发骑烈马喝浊酒笑声硬朗的男人。每每的想起那个男人,武冕都会觉得好像身上有一个地方很痛,她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就仿佛是灵魂在扭曲翻滚一样,让她浑身都不自在的痛。 “吩咐下去,让无陵那孩子抓紧把那凤凰儿给定下来吧。哀家不想再等下去了。” “小姐您?” 武冕笑了笑说:“她们这些孩子,出手都太温柔了,这杀人放火的事都不敢做,还做什么皇后啊?” 武冕闭上眼睛,想起了那个当年拍着先帝肩膀豪迈到了极点的男人,他说:“连杀人放火都不会,你还当什么皇帝啊?”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自己那波澜不惊的心境里才悄然的泛起了一层涟漪。 武冕睁开眼睛,挑了挑耳边的发丝,呢喃道:“是你啊顾安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囚 南苑,白玉宫。 苏白看着一旁替自己轻轻研磨的徐纤,微微的扬了扬嘴角。她的神情看上去没并没有过多的起什么变化,但是从眼神上来说,却让人有一种颇为嘲讽的感觉。就像是居高临下的君主,俯视着臣民一样。 “娘娘,怎么想着写一幅字画了。” 徐纤轻轻的研磨着手上的墨砚,微微的笑了笑。 苏白道:“只是有些无聊,闲来无事,就随便写写罢了。 “以前只知道娘娘喜好下棋,但是却从未听说过娘娘竟然还会写字。妹妹真是佩服佩服。”徐纤咯咯的笑了两声。 “那不如这幅字画便送给你吧,你意下如何?” 徐纤说:“既然娘娘这般说了,那妹妹哪敢拒绝。” “哦?那你是不情愿要了?” 苏白扬了扬眉毛。 “怎么会呢,娘娘的字画在宫里那可是千金难求啊,娘娘愿意送那是妹妹我的福气,妹妹我怎么敢拒绝。” 苏白没说话,只是认真的挑选着笔架上的笔。自从木美人失势之后,整个后宫的趋势走向,大抵便是朝着苏白这个方向涌过来的。如今后宫之中,赫连琉璃不知为何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寝宫了,甚至连皇上都很少见她。而顾影怜更是不知在忙些什么,也少见人影。这说来说去,宫里唯一势大的就只有苏白一人了。再加之苏白最近听刘林说起,李忱似乎有要立后的趋势,本就有着极大优势的苏白此时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所以最近苏白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苏白挑出一根狼毫笔,轻轻的在砚台之中滚好墨迹,然后慢慢的在白纸上写下一个铁画银钩的“竖”。 “你读没读过兵法?” 写下了这个竖,苏白轻声的问了一句。 徐纤愣了愣,任何摇了摇头。 她自然是没读过兵法的,毕竟作为一个妃子,她所有的精力似乎更多的都放在了打扮自己或者是学习女红等等。但是就像是一个厨子没必要去学习治国之道一样,一个妃子也完全没必要去读什么兵法。所以当苏白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徐纤是有些愕然跟不解的。她不清楚为什么苏白会这么问,但是她仍是老实回答了出来。 “那还真是可惜了。”苏白笑了笑。 纸上赫然多出了一个“横折”。 苏白的笔锋并没有其他女子一样的温柔,反而多了一种深沉跟张扬。卫夫人曾有言,说用笔有六种方法,如篆书是“飘扬洒落”,章草为“凶险可畏”,八分书为“窈窕出入”,飞白书为“耿介特立”,倘能“每为一字,各象其形”,则“斯超妙矣,书道毕矣。苏白落笔行云流水,其实颇有卫夫人的韵味,只是平日里鲜有时间练字,再加之其枯燥无味。所以苏白纵使天资聪颖,但是这字却还未有大师风范。 “娘娘可能写秦隶?” 苏白笑了笑,摇头道:“倒是看过一些,不过却不曾写过。” 徐纤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苏白落笔,纸上便又多出一“撇”。 早些年李忱酷爱书法,就如同现在站在苏白身边的徐纤一样。当年,苏白也是这么站在李忱身边,看着他写字,然后静静的研磨。或许是受了李忱的影响,苏白也经常练字,以至于到后来,李忱就算是成为了皇帝已经无暇练字的时候,苏白还在练字。 “有空的时候多去读读兵法吧。我认为对你应该会很有帮助的。” 苏白笑着,声音越发的轻柔。 徐纤说:“若是有时间的话,便看看吧。不过最近不知怎么越发的忙了,这天也转凉了……还真是静不下心。”徐纤说着,还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在耳旁扇了扇风。徐纤偷偷的瞥了苏白一眼,她的眼睛看向苏白,忽然发觉今天的苏白,似乎有点不一样。想到这一点,徐纤不由的皱了皱眉……她的心有些抓心挠肝的不舒服,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苏白带给她的这违和的感觉出自在哪里。这并非是因为徐纤多么有求知性,而是她喜欢刨根问底的将一个人赤裸裸的了解的清楚。就像是会把猎物吞下并蚕食的一干二净的毒蛇。 看了许久,徐纤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是因为变的温柔了,自己才会变的有些陌生了。 “以后你会有很多时间的。” 苏白开口说道。 “嗯?” 徐纤有些发怔,她看向苏白,眼睛里多出了许多茫然。苏白没有回她的话,继续道:“本宫其实是一个很仁慈的人,不管外人怎么说,我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徐纤笑道:“娘娘心的确是善的。” “是啊,但是有些时候,心善未必是好事。因为一个善良的人,他的身边往往会有一些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苏白在纸上写下一“捺”,然后看向徐纤,笑道:“或许真正善良的人会远离这些不是那么善良的人,以免影响了自己。不过本宫则会把这些不是那么善良的人直接杀了……一了百了。”说完这句话,苏白扭过头,似是无意的看了一眼徐纤。 徐纤浑身一颤。 “本宫认为,这也是善良。” 徐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冷,是从脚底窜到头顶的那种发冷。就仿佛是有人在她的后颈上吹了口凉风一样。她没敢直视苏白的眼睛,她觉得那个眼神有些嘲弄,像是居高临下的在蔑视她。 徐纤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偏了偏头,躲开了苏白的眼神。 苏白落下最后一笔,那是一个封口的“横”。 “徐纤,你来宫里有多久了?” 苏白轻轻的放下笔,然后慢慢的转身,坐在椅子上。她微微低垂着眸子,稍长的睫毛遮住眼睛的光。徐纤瞥过桌面上的那个字,是一个“囚”字。 “我以前经常想,人究竟怎么样,才能学会忠诚。因为从我入宫以来,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背叛,从家人,到亲信,甚至就连自己的爱人,都曾微笑着在我身上刺过深深的刀痕。可能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我相信过多少人,就曾被多少人背叛。” 苏白将双手轻轻的放在膝盖上,抬起双眼看向徐纤。 徐纤的身上穿着那件漆黑的裙摆,她漆黑如墨色般的瞳孔,就像是没有星火点缀的夜,连一丝光芒都不曾渗透。而苏白则截然相反,她整个人就像是白日里最耀眼的太阳,无形的刺眼光芒将徐纤照耀的仿佛快要融化。或许是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徐纤抬起自己略微有些僵硬的手臂,然后缓缓的揽了揽耳边有些凌乱的发丝。 “呵呵。”她朝着苏白干笑了两声。 “后来我明白了,其实这个世界上,从头到尾就不存在绝对的忠诚。所谓的忠诚也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足而暂时能够立足的狭小空间而已。金钱、地位、野心……人拥有数不清的欲望,只要有一种不满足,她们会背叛,毫不犹豫的。” 苏白说着。 徐纤向后退了一步,她的手掌轻轻的抚摸在耳边,然后有些尴尬的笑道:“娘娘……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白扬了扬眉毛,开口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让本宫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所以就就跟你说一说。” “哦……” 徐纤的尴尬溢于言表,甚至不知应当如何去反应。 “本宫说了这么多,嗓子也有些干了。”苏白站起来,便起身向外走去。徐纤轻轻的吐了口气,也跟着苏白向外走去。可是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苏白突然转过身看向徐纤,并且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徐纤发怔道:“自然是要陪娘娘你……” “本宫何时说过你可以走了。”苏白笑了一声,有些嘲讽。 “不是说往日没什么时间读书吗。这些日子你便在本宫这里好好读几本书,等什么时候这书上的道理都懂了,也能写一手好字了。再离开也不迟啊。”苏白轻声说着。 徐纤眯了眯眼睛,顿时想到了放在桌子上写着的那个干净利落的“囚”字,再联想起之后苏白的话。徐纤顿时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恍然大悟,然后看向苏白,脸色微变道:“娘娘这是要软禁我?” “软禁?软禁谈不上,只是想请你好好休息休息。” 徐纤咬了咬牙,她看向苏白,冷笑道:“娘娘!方才那番话,是娘娘您对我说的……虽然不知娘娘您是如何想的,但是我……” “又何必这样呢?” 苏白打断了徐纤的话,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其实你做了什么事,本宫一清二楚。只不过本宫碍于颜面,不愿开口说出来罢了。难道你以为本宫不清楚你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事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徐芳仪,这个世界上啊,没有哪件事是能隔着不透风的墙也做出来的。” “你监视我!”徐纤大喝一声,满脸的愤怒。 苏白云淡风轻的挑了挑耳边的发丝,然后眼神略微哀伤的看着徐纤:“你现在看起来很可怜,就像是求饶的待宰畜生。” “徐纤,论容貌,你比不过木如枝。论精明,你也比不过赫连琉璃。就连她们二人这么多年都奈何不得本宫,凭你……你又想依仗着什么来推倒本宫?虽然本宫向来就很不屑忠诚二字,所谓的忠诚在本宫眼里也形同废物。不过本宫也很讨厌背叛。尤其是没有意义的背叛……这件事,你做的很不漂亮。” 说罢,苏白甚至没有给徐纤一个解释的机会便洒然离去。随后,一早就候在门口的小太监更是一把便把徐纤从门口推了进去。 徐纤可能此时此刻,都还不明白,苏白到底是怎么将她调查的如此清楚的。但是徐纤现在已经后悔了……原来,在她试图打算把苏白看的透彻一点的时候,苏白其实已经将她看的一清二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死间 作为曾经的二品芳仪,比起其他五人的寝宫,祝如烟的寝宫并没有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和引人注目。它是平淡而又低调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通宅院。里面有四间阁楼一间寝殿,都是很普通的那种。可能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那耸立在院子里面的大树了。 枝繁叶茂,干可参天。 而这间被叫做移花宫的寝殿,其实一开始,也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宅院,是祝如烟从入宫之后,便住在这里的。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祝如烟的地位水涨船高,这个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小屋,也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大,变得越来越豪华了。 祝如烟入宫已经很多年了,而她入宫多少年,这间移花宫就陪了她有多久。曾经依附于赫连琉璃的她,或许迟迟没有离开西苑,在很大程度上,也有她舍不得这移花宫的原因。 说起来,对一间房子都恋恋不舍,也是有些可笑。 今天的移花宫很安静,不知为何,宫女也好还是太监也罢,都莫名的不知去了哪里。祝如烟吃过了午膳,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之中赏花。或许是因为跟赫连琉璃久了,祝如烟自己也喜欢上了种花,不过大多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而是很普通的,随处可见的那种野花。 “其实偶尔能有这种闲情逸致,也不错。总好过总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弄得一脸风尘,身子也熬不住。”在祝如烟的对面,坐着一个气质雍容的女子。这个女子肤白如雪,身上披着一件雪白色的裘子。在这炎炎秋日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算不上是什么闲情逸致,只是从前陪着姐姐你,可能总是有点潜移默化,也学着种种花草陶冶一下妹妹我这燥热的心了。” 祝如烟笑了笑。 祝如烟穿衣总是喜好穿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就像是花儿一般的颜色。她觉得这是自己的自信,用她的话说,就是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多的穿些好看的衣服说些不好听的话。不然等到老了,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你看你,又是何苦呢。” 微微的笑了笑,赫连琉璃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以前总是看不出来的,还以为你跟幼薇一样,都是少不经事的孩子。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你比幼薇强得多了。” 祝如烟冷笑了一声。 难以察觉的。 赫连琉璃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哀伤。她轻咳了几声,似乎是喉咙仍然一有些不舒服,她慢慢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下去。此时看上去,那张苍白无血的脸庞,才显得有了点血色。 “娘娘你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祝如烟皱了皱眉。 “是啊,不过还好,还能挺一段时间。” “苏白是一个聪明人,无论做任何事的。她都会把自己放在一个最安全的位置上,也总会清楚自己应该要做什么。而不管是你还是她手下其他的那些人,其实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你们高估了自己在苏白手上的价值。有些时候,不是你做出来一件好看的事,就一定会去有人欣赏的。” “其实我是有一点怨言的。” 祝如烟抿了抿嘴唇。 她抬头看向赫连琉璃,眼睛里冷冷的还盈着几滴泪水。她咬了咬牙,开口轻喝道:“从最开始,我跟幼薇两个人……娘娘你总是把幼薇当成自己的亲妹妹。而我呢?我就应该是娘娘你应该被抛弃的那个吗?是……我当然想做皇后……我当然想越来越好。但是我逼我到今天这样的不是惠妃娘娘,而是姐姐你啊!是姐姐你的不闻不问让我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啊!” 祝如烟的眼泪睡着眼角夺眶而出。她捂着嘴巴,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她觉得委屈。 当年,祝如烟跟鱼幼薇是一起入宫的。鱼幼薇的入宫方式跟其他妃子不同,自然受到的待遇也是跟其他妃子不同的。在李忱眼里,她是最单纯娇柔的那个弱女子,所以她被百般宠爱百般保护,连赫连琉璃都说,若不是没有她们三妃。或许最先当上皇后的那个人,就是鱼幼薇了。而在其他妃子的眼中,这些事情都是截然相反的。她们认为鱼幼薇是勾引皇上的狐媚子,是身子不干净还下作的风尘女子。她没有资格住在这宫里,更没有资格夺得李忱的宠爱。 当时没有哪个妃子愿意跟鱼幼薇在一起,而鱼幼薇因为这件事更是孤苦伶仃的,让人看着心疼。 祝如烟,是那个时候起,第一个跟鱼幼薇说话的妃子,也是第一个陪着鱼幼薇的妃子。可以说是祝如烟,在鱼幼薇最难过最孤独的那段时间里,陪祝如烟度过了她那段最难过的日子。有一次她们二人结伴去御花园赏花,结果被一群妃子围攻。祝如烟挡在了鱼幼薇的面前,经受了所有的唾骂,甚至还被一颗石子打在了脑袋上,留下了一道疤痕。目睹了所有事情的赫连琉璃,也因此,将祝如烟跟鱼幼薇呵护的犹如子女一般。 但是事情总是会变的。 人也会变的。 慢慢的,祝如烟越发的得不到宠爱,鱼幼薇越发的得宠。赫连琉璃越发的跟祝如烟疏远,也越发的跟鱼幼薇亲近。 这些,都像是刺一样的,勾在了祝如烟的喉咙上。 “你还记得我从前给你还有幼薇讲的那个故事吗?” 赫连琉璃缓缓的开口道。 有五种动物,老虎,猴子,孔雀,大象和狗。倘若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原始森林探险,带着这五种动物,四周环境危险重重,而迫于无奈,你要把它们一个个放弃……当时的祝如烟毫不犹豫的丢掉了孔雀,最后带走了老虎。而鱼幼薇则丢掉了老虎,最后带走了孔雀。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因为一个故事而将你们两个区别开来。但是想想看,其实你从来都不懂。我之所以处处维护着幼薇,就是因为她像那只孔雀。就像是当年你帮她挡下的那颗石子一样。如果没有我,幼薇今天死都要死多少次了。而我对你,则是放心的。可是你却曲解了我的意思,转而去迫害幼薇,去迫害其他人……如烟,你太让我失望了。”赫连琉璃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难过。 “可能在姐姐眼里,我其实做什么都是错的。” 祝如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有些颓然的说:“姐姐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哪怕是最后一刻。求求你了。” 赫连琉璃没有动,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然后轻轻的看了祝如烟一眼。她开口说:“你是在等苏白吧。” “等她的人来杀你?” 祝如烟微微一怔,她看向赫连琉璃,几乎是有些震惊。她不知道为什么赫连琉璃会知道……因为祝如烟她早就清楚,苏白会派人来杀她。但是苏白想不通,为什么赫连琉璃也会知道。 “苏白很了解你,同样她也很了解我。你觉得她会杀了你?恩……她大概是想杀你的。毕竟你知道的太多了,而且现在也没了用处。不过她不会亲手杀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赫连琉璃笑了笑,突然有些轻松的耸了耸肩膀。 “是不是觉得有些恼怒?因为就算是一个戏子,在谢幕的时候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啊,对不对?” 赫连琉璃轻轻的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向前推了推,然后当着祝如烟的面,将一包白色的粉末放了进去。赫连琉璃说:“我的人,就算杀,也只能我杀。” 祝如烟自嘲的笑了笑,她看向赫连琉璃道:“姐姐,你觉得我有恼怒的资格吗。” “像我这种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去像姐姐你们这样人一样,去悲天悯人,去冲人发火的。我们……不就是蝼蚁吗?” “你知道吗?其实你早该死了。” 赫连琉璃觉得有点厌烦,她轻轻的看向祝如烟,开口道:“上次你将幼薇推下水的那一次,原本你就应该死了。” 祝如烟笑道:“是啊,可是我却好好的活着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的活着了……”她笑得有些苦涩,诚然,她被李忱厌恶了,也被李忱剥夺了她的封号,甚至就连往日的朋友都没有一个人肯陪在她身边的。但是她还是活着了。 她本应该死的。 “是幼薇求得情。”赫连琉璃挑了挑耳边的发丝。 “幼薇失去了孩子,甚至失去了跟着她那么多年的亲信,失去了她一直信任了这么多年的你。她像皇上陈情,像我陈情。求着要放你一马。皇上不忍伤害幼薇,自然就同意了。但是其实我是不想放过你的,但是当我已经准备好这包毒药的时候,我终究还是心软了。不仅仅是因为幼薇,是我也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了。但是看来你还是没有改正过来,你还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了……”赫连琉璃苦笑了一声,颇为无奈的。她抬头看着震惊不已的祝如烟,轻声说:“就是像你这样的蝼蚁,你嘴里这样的蝼蚁,就是幼薇她一直想守护的人。” 祝如烟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顿时痛哭不已。 她捂着嘴巴,不住的哭泣着,嘴里面轻轻的念着鱼幼薇的名字。曾经,她们是那样的好,可是拯救了鱼幼薇的,是她,但是毁了鱼幼薇整个世界的人,同样是她。 赫连琉璃一言未发,就只是看着祝如烟,眼神平静如水,“但是再如何,你也不应该将主意打到顾影怜身上,她是太后看中的人,你如此做,谁也保不了你了。” 说着,她轻轻叹息一声。 良久,或许是真的哭够了。祝如烟擦了擦眼睛,然后仰起头一口将那被下了毒药的酒饮尽。她看向赫连琉璃,开口道:“姐姐……我们来世再见。” 赫连琉璃微微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好。” 祝如烟扯了扯唇角,她的眼睛仍是有些湿润,似乎陷入到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可是眼泪终究没有流出来。 祝如烟手中的茶杯骤然落下,摔成粉碎。身子轻轻的向一旁倾斜,渐渐的闭上了眸子。 “傻孩子,死间哪里是那么好当的?”赫连琉璃起身,轻轻的摸了摸祝如烟还是温热的脸颊。 “明明就可以不这么做的啊。”她声音微颤,眼睛已是湿润不能。 “姐姐。” 在赫连琉璃从门口出来之后,自移花宫的偏门旁边,走出来一个身穿水蓝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轻轻的揽了揽耳边的发丝,看着赫连琉璃,轻声说:“祝姐姐……” 赫连琉璃平淡道:“死了。” “恩。” 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抽了抽鼻子,没说什么,她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也不知是为何,这万里无云的天气,还要带一把伞。她走上前,轻轻的揽着赫连琉璃的手臂道:“回去吧姐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蝴蝶与蜘蛛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偶然,都是带着面具与你不期而遇的必然。 凡事有因,就必有果。 深谙其中真意的花娘十分清楚这所谓的因果,他所诞下来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或许在她答应徐纤一起联手对付苏白的时候,花娘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认知了。那就是……成,便扶摇九天之上,不成,便死于葬身之地。也正因为如此,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的花娘,在得知徐纤被软禁在白玉宫的那一刻,就已经了然……恐怕苏白过不久就会来找上她了。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不久”竟然会过的如此的快。 “格桑梅朵……多好听的名字。”苏白轻轻的伸出手,抚摸着门上珠帘的圆润珠串。她抬起头,扭过脸瞧着坐在椅子上的花娘,声音轻柔:“跟你这碎玉宫一样的好听。” “娘娘谬赞。” 花娘微微的笑了笑。她倒是并不担心苏白会对她做点什么。毕竟她来大唐,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吐蕃。倘若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或者丧命在大唐,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大唐边关,恐怕又要面对一整支的吐蕃军队了。 “别害怕。” 苏白将手从珠帘上放下来,坐在花娘的对面。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方桌。寂静无声的碎玉宫内,花娘轻轻的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而苏白则看向她,似乎迷醉在她身上那件绝美的碎花长袍。似乎感觉到了花娘心里的那份焦躁跟紧张,苏白轻轻的笑了笑,她的手指慢慢的从桌面上捻起一根不小心落下的碎发,然后轻声道:“你不远万里千里迢迢的从吐蕃而来,这是你的心意。虽然本宫不知道你究竟是冲着皇上来的,还是冲着这皇城来的。不过这都不要紧,毕竟你只要踏进大唐国土的那一刻,你代表的便是你整个吐蕃国的意志。” “不过……” 苏白笑了笑。 “不过大唐毕竟不是吐蕃,做事总要小心一些。若真是无法无天起来,也总要有付出些代价的,你说呢?”她抬起眉眼,看向花娘。恰巧花娘也在看向她。 “娘娘所言极是。” 花娘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无论是吐蕃还是突厥,莫说是公主王子,便是一国之君到了这长安皇城,也要规规矩矩的。不过这些道理花娘早在离开吐蕃前就已然了解了,娘娘若是大老远从南苑过来就是为了跟花娘说这个,那也未免有些让花娘受宠若惊了。” 花娘揽了揽耳边的碎发,轻轻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有别于一般吐蕃女人的那如雪肌肤,在窗外阳光照射之下,竟然泛起一层漂亮的光晕。大概是阳光有些太过于耀眼了,花娘轻轻的遮了遮额头。窗台上的那盆无名花草微微摇晃,竟落下一片花瓣。 花娘是不害怕苏白的,最起码就此时此刻,她并不害怕苏白。对她而言,苏白也只不过是一个偶尔会接触到的女子而已,就这么简单。或许在地位上自己不得不低下头轻声细语的跟她讲话,但是花娘并不认为,在这皇城深处,这个穿着一身白裙面容温和的女子,会对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苏白坐在椅子上,摩挲着自己白嫩如玉的手指。 可能是感觉到了花娘的那种危机感,她心中想着,这个女人也差不多该要到摊牌的时候了。苏白做事一向是运筹帷幄谋而后动,她今天站在这碎玉宫内,在她眼中……这一切就都已经有定数了。 就像是蜘蛛结下的网。 “从吐蕃到大唐,这一路我不知换了几辆马车。以前,我以为吐蕃的马是累不死的,也是跑的最快的。等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从一而终的……无论是马还是人,原来都是可以换掉的。” 花娘轻笑道,声音微不可闻。 苏白眯了眯眼睛,她雍容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小腹上。她一言未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静静的听花娘说着。哪怕她的言语有些不敬,苏白都没出声阻拦。 “其实从娘娘你踏进这个门,花娘我就知道娘娘是来做什么的。不过娘娘,花娘跟别人不太一样,花娘觉得这世上任何事都要量力而为……” “还要懂得知错就改。” 苏白开口,接上一句。 花娘微微一怔,然后扭过头看向一脸微笑的苏白。 “做事,有错就要认,被罚也要站好。这是小孩子都懂的规矩。如果做错事还要硬着脖子大言不惭的说些什么无聊的话,那这种人,该打,也该死。”苏白招了招手,站在门口的绿珠连忙过来给苏白递过一方洁白的手帕。 苏白接过来,将其放在嘴旁,轻轻的抽了抽鼻子。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平淡的毫无情绪,但是说到最后该死两个字的时候,她却刻意的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没有人知道苏白的这句话指的是徐纤还是花娘。但是在花娘耳朵里,这句话便是她说给她听的。 “娘娘做事还是要量力而为。” 花娘轻轻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似乎唇瓣上龟裂出了一条条浅浅的伤口。花娘轻轻的吐出舌头,沿着嘴唇慢慢的舔舐了一下:“吐蕃有句俗语,叫饿慌了的蛇吃石头……用大唐话说,应该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哦?” 似乎是被花娘的话逗到了,苏白难以抑制的笑了一声。 “你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有研究啊。” 花娘笑了笑:“只是略微知道一些而已,算不上研究。不过动物身上的一些习性,总是跟人有些相像的。” “这一点本宫倒是很同意。”苏白将手帕攥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花娘。 “这人和畜牲,总归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的。” “不过人总要比动物聪明。比如人会知道自己吃多少可以吃饱,但是动物就不知道……就好像那蛇,她只想着自己要把眼前的猎物一口吞下,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被撑死。”花娘咯咯的笑了一声,在自己平坦的腹部比划了一个圆润的手势。她轻轻的看了一眼苏白,眼神微微泛光。 “你就这么确定,本宫不敢杀你?” 苏白轻声道。 “娘娘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花娘笑了笑,低垂着眸子轻声道:“如今大唐与突厥交战,虽然称不上是水深火热,但是已是全力以赴。加之有南诏的鼎力相助,如今大唐跟突厥胜负也不过是四六之分。如果不巧我死在大唐了,那娘娘你不妨想想看……吐蕃跟突厥联手,大唐又能有几分胜算?” 苏白看着花娘,倏的笑了。 “花娘以为,似是九死一生了。” “那照你这般说来,本宫还真是不能杀你了。” 花娘笑了笑,安静的站在原地。 “我苏家是江南富商,不敢说富可敌国,但是也算是家底殷实。尤其是江南道上的整个铁器制造,都是苏家的买卖。”苏白站起身,曼声道。站在她对面的花娘看了苏白一眼,有些疑惑的问道:“娘娘……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苏白不理花娘,继续道:“吐蕃以牧业为主,虽然民风彪悍,战时妇孺皆兵。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居于大唐之下,你可知为何?” 花娘本就是吐蕃人,且又是吐蕃的一国公主。苏白的这个问题对她而言简直简单到了极致,可是就当花娘打算将答案吐出之时,她突然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苏白。她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几番推敲,苏白的话中真意便呼之欲出了。 “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也未免有些低估大唐了。本宫就算是现在杀了你,只要推出来一个‘凶手’,再赔些银子跟铁器,你难不成真以为西海天王会因为一个公主而跟大唐开战吧?”话音一落,几乎犹如平地惊雷一般。 吐蕃最缺什么?缺的便是最坚固的铁器。 经过苏白的一番话点拨,花娘只觉脖颈一冷,那仿佛才从死亡边缘游走过来的感觉几乎让她有一瞬间的呼吸停顿。纵然,她的确是吐蕃王最喜爱的一个女儿,但是如果让吐蕃王为了她而举国跟大唐一战的话,花娘很清楚……自己那个被称之为西海之王的父亲,恐怕不会出一兵一卒。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跟悲凉,但是这就是王族子女的宿命。 挣扎不得。 花娘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苏白。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这个面带微笑的女人给看透了。 “原来娘娘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花娘冷冷的笑了一声。 “本宫做事一向喜欢运筹帷幄。” “那依娘娘的说法,看来我也只能引颈就戮了。”花娘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带着些许无奈。可是就当她刚说完的时候,苏白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胸口:“本宫暂时还不想要你的命。” 言罢,苏白略微嘲讽的冲着花娘嗤笑了一声,然后扬长而去。 “不想死,就去一命换一命。明儿一早本宫看见徐纤的尸首了,那你就活了。反之亦然。” 珠帘因为苏白跟绿珠的穿过而响起一阵阵的声音,互相碰撞然后纠缠在一起。花娘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抚着额头,唏嘘不止。 走出碎玉宫的苏白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宫门,语气微嘲:“蝴蝶再美,不也飞不出蜘蛛的网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章 幽禁 “娘娘,轿子备好了。” 绿珠恭敬的对着苏白说道。 “先等等,不急着回去。既然都来了北苑,怎么也要去见见贵妃娘娘才是啊。”说着,苏白微微一笑,脚步不停的朝着一旁的哑阁走去。绿珠在她身后,瞄了一眼一旁的轿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 秋风徐徐,艳阳高照。 天气还不是很冷,反倒是因为进了秋了,有些异样的热。火焰从窗外吹起,然后慢慢的灌进屋内,燃烧出的温度让人觉得有些发烫。我推开门,刚想跟薛芙去院子里走走,却碰巧看见苏白带着绿珠从外面走了过来。苏白的脸上挂着微笑,步调缓慢的朝我这边而来。她的眼睛在盯着我,仿佛里面渗透着光。我轻轻的揽了揽耳边的发丝,毫无情绪波动的对薛芙说:“回去。” “回去?回去干嘛啊姐姐。”薛芙一怔,继而拽了拽我的手臂:“姐姐难不成害怕她不是。” 我微微一笑道:“本就没什么瓜葛,姐姐我怕她做什么。只是既然来了便是客人,她苏白可以不懂礼数,但是我们不是坏了规矩。”说着,我便进了屋,准备等着苏白。 或许是因为木美人落狱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其他我自己的心境变了。总而言之,如今在面对苏白的时候,其实我心中是不急不躁的。就像是面对一个没什么瓜葛的路人一样。 “呵呵,方才见顾妹妹你在门外,可是要出门去?” 苏白走进来,眯着眼睛对我笑道。 我开口道:“出不出门……既然看见姐姐你过来了,就算是承着礼数,也要好好陪着姐姐你才是啊。”说着,我唤薛芙道:“芙儿,去上茶。” 薛芙嗯了一声,便朝着后门去了。 “呵呵,薛芳仪……这护甲倒是别致。”苏白扫了一眼薛芙,目光在她的手指上微微停顿了几秒钟,然后灿然笑道。 薛芙扭过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芙儿!”我不由将声音提高了一些,继而扭过头对着她道:“去上茶。” 见我这般说了,薛芙这才有些不满的退了下去。 “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苏白坐下来,说道:“你这哑阁,瞧着还真是比我那白玉宫要热闹的多。” “哪里有什么热闹不热闹的,只是屋子里多了些人气,瞧着也舒心一些。”我微微的笑了笑,然后将头轻轻的偏头的一侧,看向门外那正忙碌着的太监侍女们:“只是这人再多,顺眼的人不见了,也着实是有些寂寞了。”(!&^ “是啊,以前薄月那丫头,看着就让人喜欢的紧。” 苏白轻轻的看了我一眼,语气温柔。 “就像和碧玺一样?” 我回她道。 苏白眯了眯眼睛,表情有些不太正常:“几日未见,妹妹倒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我轻笑道:“伶牙俐齿倒是谈不上,只是妹妹说话直接倒是真的。” 这时刚好薛芙走过来上了茶。苏白轻轻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道:“薛芳仪,你这护甲真是漂亮,不知是在哪里做的,改明儿我让绿珠也去做一副。”薛芙皱了皱眉,然后一言未发的转身离去。苏白看着薛芙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把头扭过来,微笑着说:“薛芳仪倒是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芙儿本来便是绝色,倒是姐姐平日注意不到,才会如此说。”我轻轻的吹了口茶水,然后端起杯子浅浅的饮了一口。苏白没说什么,她轻轻的笑了笑,想要端起杯子,但是似乎是被烫到了,闪电一般的缩回了手掌。 “哑阁已经在这宫里占着位置很久了。” 我浅饮茶水,一言未发。 “妹妹如今,对于那皇后的位置……可还再念着丽妃?”苏白瞥了我一眼,轻声道。 我放下杯子道:“明人不说暗话。姐姐今天到我这哑阁,大概不是来说这些的吧。” “我今天来,其实也只是想要告诉妹妹你,有些时候,做事是要给自己留一条路走的。木如枝不是平白无故就下了马的,薛芙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断了指的,甚至就连沈流苏,那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就滑了胎的。不过妹妹你应该知道这些事背后都是谁出的主意做的好事。若真是算下来……你还不是要感谢感谢我?”苏白的眼睛轻轻瞥向我,语气温柔平淡。 “其实当初在昭狱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了。” 我看向苏白,曼声道:“我来大唐,并非是要跟你们争些什么,也并非是贪图什么皇后的位置。但是大概是月儿死了之后,我忽然发现我似乎做错了。我一味的退让似乎并没有得来应该得到的谅解跟放过。反而扑向我的,是变本加厉的风浪。所以我后来才想通了,原来在这宫里,并非是安分守己就可以相安无事。只有站的更高一点才能更安稳一点……” 苏白冷笑道:“妹妹你可别让姐姐我失望。” 我低下眉眼,轻声道:“很早以前,姐姐你就已经应该失望了才对。” 话到这里,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苏白起身离去。 我想了想,叫来薛芙,“苏白今日的来咱们哑阁倒是有些反常,她应不是那种会为了这几句话而特地跑一趟的人,你悄悄跟上去看看,但是千万要小心,你的安全为重。” 薛芙点点头,“放心吧姐姐,我去去就回。” …… 在花娘从那偏僻到了极点的屋子里出来之后,她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环境过于阴暗了,又或者是因为跟徐纤的对话让他感觉到一丝压迫了。总而言之,花娘觉得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而离开了那间房间之后,花娘才感觉到一阵放松。 就像是刚从泥潭里走出来的事,洗干净了身上所有的污秽跟味道一样的清爽。 就在花娘刚刚想离开白玉宫的时候,她忽然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她不愿意看见的人。 苏白。 “娘娘。” 花娘行了一礼。 “你比本宫想象中的,还要更快一点出来呢。我以为你起码要……待上一夜。”苏白看着花娘,微微的扬了扬唇角。 待上一夜? 花娘怔怔了神,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让她在那个房间待上一夜,比杀了她还要难。花娘抬起头看向苏白道:“杀人又不是养花养草。我相信应该不需要精力跟时间。” 苏白笑了,招呼旁边的绿珠:“进去收尸。” 花娘闻言连忙将她拦了下来,开口道:“娘娘稍安勿躁,徐纤现在还没死。” “没死?” 苏白扬了扬眉毛:“你能跟我说说看,她为什么没死吗?” 花娘道:“我给她服下的是一种慢性毒药。这几日她的身体会从体内开始溃烂,然后直至死亡,并且到最后尸体会化成一滩脓血,不会留下半点痕迹。所以娘娘只要稍等几日,便可安然无事的处理掉徐纤了。现在杀了她……毕竟是皇上亲自封赏的芳仪,倘若传出去是死在娘娘您的白玉宫,也有失妥当。” 苏白轻轻的笑了笑:“你倒是还懂些事。” “娘娘过奖。”花娘微微的笑了笑。 她这般说,自然不是为了替苏白着想。而是杜绝了苏白将祸水引到她身上所留下来的一个后手。虽然这样很有可能为难了徐纤,不过在花娘看来,只要为了活命,这些都无所谓了。 “我刚刚从哑阁回来。” 苏白开口道。 花娘嗯了一声,并没有多问。 “本宫听说……你跟顾影怜还有些瓜葛?”苏白扬了扬眉毛,似是无意的扫过了花娘脖颈上那道粉红色的伤疤。花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与贵妃只是旧识,并无瓜葛。” “哦?” 苏白轻轻的看着花娘,然后将花娘头顶上戴着的那一株鲜花轻轻的摘了下来。花娘眉头一皱,但是却也不敢做出任何举动。苏白扫了一眼花娘,然后开口道:“既然没什么瓜葛,那本宫便不多问了,本来还想着,倘若你跟顾影怜有什么瓜葛,本宫就出手帮帮你。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本宫有些多虑了。” 苏白轻轻的揪下一朵花瓣,然后笑眯眯的将那枝花还给了花娘:“格桑梅朵,多好听的名字啊。” 花娘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 只是她眼中的那股愤怒,似是已经压抑不住了一般。苏白没有再盘问下去,开口招呼绿珠说:“绿珠,送公主回去。” 花娘朝着苏白行了一礼,跟绿珠退了下去。 扭过头轻轻的瞥了一眼花娘的背影,苏白微微的挑起嘴唇,语气微嘲道:“还真是一只花蝴蝶啊。” 三日过后,边关大捷。 听说是因为突厥大军不慎,在主将阿史那古格尚未下达命令之前突袭青龙山,被早就埋伏在周围的唐军全部剿灭。突厥人死伤惨重被迫退回山下,而这一战也是这么多年来大唐唯一一次跟突厥作战取得了极大战果的一次。 次日,唐军班师回朝。 准确的说,是天策府班师回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班师 “报!启禀陛下,公孙将军已经回都,此时正朝皇极宫而来。” 身穿甲胄的士兵跪在李忱面前,然后大声喝道。他头上的红缨随风轻轻摆动,盔甲明亮如镜。李忱微微的仰起头,然后有些迷蒙的看着他道:“宣他来青镜宫。” 李忱转身离去,随即停下,又补了一句:“叫他一个人来。” “皇上,您这是……” 海东青跟在李忱身后,有些不解的开口说了半句。天策上将带功回朝,作为天子,此时应该在皇极宫大摆宴席然后封赏将兵才是。可是李忱竟然连看都不看公孙白一眼,反而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不过海东青虽然有些困惑,但是却也不会声张。李忱做事向来有些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在这宫里,除了已故的杜兴夫之外,还没有谁能够猜透李忱的几分心思。 李忱身穿龙服,双手负与身后。他开口道:“在门口候着。” “老奴遵旨。” 海东青微微作揖,然后便退了下去。 进了青镜宫,李忱缓缓的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他慢慢的朝着宫中深处走去,推开一扇房门,一步踏了进去。这间房间很大,就是单是一眼看过去,干净的青石地面上零零散散的摆着两三个木桩,墙边的尽头放置着一个漆着红色的武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刀剑。正前方的长桌上有一壶酒,背后的墙壁两个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的“制怒”二字格外显眼。 李忱走到长桌前,打开酒壶朝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平日在宫中只喝花酒,那种柔弱纤细的昂贵酒液。但是在青镜宫,李忱只喝烈酒。不是多么昂贵的,价值千金的烈酒。而是市井酒馆里几个铜板就能喝上一壶的廉价浊酒。 “吱呀。” 房门推开,一身白衣腰悬黑刀的公孙白从外面走了进来。 “回来了。”李忱放下酒壶,面无表情的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公孙白点了点头,打量了一周这屋中,骤然笑道:“没想到皇上您,还真的把这屋子留了下来。” 李忱没说什么,轻轻的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柄利剑。 他一手提剑,一手拎酒,然后慢慢的走向公孙白。 公孙白看向李忱,无声而笑。 “噌!” 一抹寒光自眼前乍现,李忱将手中长剑直直的刺向公孙白的咽喉。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李忱目光深沉如水,其剑锋在距离公孙白喉咙还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骤然停下。公孙白从一而终都只是站在原地,甚至连躲都没躲。而李忱也收回手中长剑,提起酒壶便朝着自己嘴中灌下了一口酒。明明是一朝君主,但是此时的李忱更像是一个浪客。 就像是江湖里那些大刀金马快意恩仇的侠客一样。 “朕素问公孙无策在边关杀敌如麻耀我军威,如今朕一试之下,果然不同常人,好!”李忱放下酒壶,道。 公孙白笑了笑:“臣修的是杀人技。” “怎么,你是想说你不能杀朕,所以体现不出你的水平?”李忱瞥了一眼公孙白,沉声道。 公孙白说:“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无策是臣子,怎能对皇上你兵戈相向……而且皇上您这些年,似乎也没有荒废了功夫。”公孙白看了一眼那几个已经被利刃砍的面目全非的木桩,不由的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他看向李忱道:“有君在一日,大唐便可盛一日。” 李忱提起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口酒。 “你知道喝水跟喝酒的区别吗?” 公孙白扬了杨眉,看着李忱。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说罢,李忱突然将手中酒壶扔在地面之上,支离破碎的酒壶碎片夹带着廉价的酒液四散飞溅。与此同时,李忱忽然提起手中长剑,朝着公孙白胸口陡然刺去。公孙白本来还若有所思的再迟疑些什么。可就在李忱突然提起长剑之时,公孙白整个人顿时向后一动,左手勾出腰间长刀,在那长剑即将刺进自己胸口之时,千钧一发的将它挡了下来。 “叮当。” 金铁交戈的声音顿时响彻在空荡的房间之内。公孙白皱了皱眉,抬起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忱。他本来是不想挡下这一剑的,但是就在方才,他竟然发现李忱刚才那一剑竟然是带着杀气的。 “朕修得也是杀人技。” 李忱冷笑一声,收剑回来,又倒刺了出去。公孙白微微一怔,继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将刀扔到右手之上,然后挽了一个刀花,随即劈砍出去。二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竟打得难分难解。不过显然公孙白是并没有用全力的。毕竟李忱怎么说也是皇帝,而且二人虽然嘴上说是“杀人技”,但是实则也是切磋。 “我在青龙山,见到了你当年拒婚的那个人。” 公孙白一刀砍出去,气喘吁吁的说道。 李忱问:“长得可是绝色?” “然。”公孙白大笑道。 “那朕还真是有几分后悔了。若是当初把她娶回来,可能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李忱一剑扫向公孙白腰间,然后直刺其腰腹。公孙白出刀格挡,脚步轻移。 “就是因为这天下不太平,不是才有几分意思吗?”公孙白开口笑道。 就在公孙白说出这句话之后,本来要挺剑前突的李忱忽然神情一变。他慢慢的收回长剑,然后停下身子。也不知是怎么,他脑海中竟然突然想起了一道倩影。他抚着额头,苦笑了一声道:“原来朕是要给你一个天下太平啊。” “皇上?” 见李忱突然愣住,公孙白也有些发怔。他将刀收回刀鞘,然后看着李忱道。 李忱摆了摆手说:“朕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他随意的将长剑丢在地上,然后开口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公孙白一言未发,只是看着李忱。 “朕本以为可以让天下早些太平的。但是朕着实是有些自以为是了。原来是万般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啊。”李忱负手,朝着房外走去。公孙白在他身后跟着,轻声道:“其实皇上你现在的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上位不足一旬,就已经将大唐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有什么不好?” 李忱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南诏王身体如何?”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忱开口问道。 公孙白道:“虽然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像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不过臣可以肯定,把他放到任何一个国家,他都是能以一当百的猛将,也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良君。” “哦?” 李忱扬了杨眉,继而大笑道:“看来南诏王还真是老当益壮了。” “这次边关大捷,你想要什么赏赐?” 公孙白想了想,然后笑道:“皇上还真是难住臣了。” “你如今官居一品,不缺权势,朝廷给的饷银也足够你用了……不如朕就赐你一美人如何?”李忱扭过身,看着公孙白笑道。 “美人?” 公孙白微微一怔,随即摇头,“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不过突厥蛮夷一日不除,无策便绝无成家之心。往皇上体谅。”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公孙白抱了抱拳,又道:“既然陛下想要赏赐,那不如听听臣的意见。” “愿闻其详。” “古有汉高祖赐淮阴侯三不杀。所以臣也想请皇上赐臣三不杀。” 公孙白拱手道。 当年刘邦许诺韩信三不杀,其一见天不杀,其二见地不杀,其三见铁器不杀。 李忱看了一眼公孙白,说:“你可知淮阴侯下场?” 公孙白笑道:“臣不是韩信,没有那么贪心跟愚昧。皇上也不是刘邦,没有那么胆小跟狭隘。更何况……就算皇上想要杀了臣,皇上身边不也没有那吕后跟萧何?” 闻言,李忱仰头大笑。 “好好好,你公孙无策既然敢说出来,那朕就敢赏。朕今日便允你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你看如何?”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白闻言跪在地上,拱手称谢。 “接下来就别去边关了。有钟无涯在,朕很放心。但是有一件事,朕不放心,所以需要你去做。”李忱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有些沉重的说道。 “皇上直言。” “李鞅不止一次上表朕要攻打河湟。当初因为突厥战事,你不得不退出河湟。现如今,怕是要再去一次了。” “皇上您同意李鞅攻打河湟了?” 李忱道:“李鞅打的是什么主意,朕很清楚。但是他设出来的这个圈套,朕不得不从啊。” …… “什么!徐纤不见了。”苏白皱眉问道。 绿珠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道:“是……是的,昨日已经站不起来了,今儿一早人就不见了,奴婢问过守夜的婢女,她们都说昨夜什么也没发生,门锁的死死的,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白慢慢为自己倒了杯茶,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你传个口信给刘林刘大人,让他留意近几日出宫的马车。” “娘娘的意思是……” 苏白冷笑一声,“中了毒的人就算是救出来,没人给治也在宫里待不住,你让刘大人盯紧了,那是宫里的逃妃,抓住了,论罪当诛!” “是。” 绿珠下去之后,苏白一边饮茶,一边,慢慢思量。 到底是谁救了徐纤,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事 阳光正晴。 如今的季节已经是进了秋,虽不至于寒冷,但是却也颇有些凉意了。像是这般好的天气并不多见了。用过了午膳之后,我便拉着薛芙朝着外面去了。想要四处的转上一转,散散心。 “那边看过了么,人可还能救回来?”我边走,边拉着薛芙的手,低声道。 薛芙瞄了眼四周,一笑道:“算她徐纤命大,那太医院的小学徒还有点本事,让我几句话就给哄着来了,扎了针,开了方子,说是得慢慢调养,能不能好全得看造化。” “那小学徒可还靠谱?” “看着呆头呆脑的,发了誓说不会说出去。”说着,薛芙语调发冷,“若是他敢泄露半句,我饶不了他。” 我点了点头,叹息道:“芙儿,如今我身边也只有你了。” 薛芙见我如此,紧紧的搂住我的胳膊,道:“芙儿现在也只有姐姐。” 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永远都是对我毫不保留的信任,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大抵是有些日子没有这么在外面走了,所以我的心情倒还算是愉悦。往日里出门尽是乘轿而行,偶尔走走路,倒也算是别有乐趣。 “姐姐,要不咱们去御花园去转转?听说那秋菊倒是开的漂亮。” 薛芙挽着我的胳膊,轻声的笑说。 我点头道:“你若是喜欢,那便去转转。” “好。”薛芙点了点头,然后便拉着我朝着远处去了。 御花园平日并没有什么人来,偶尔也就是李忱会过来转上一圈。我跟薛芙到了御花园,她在赏花,而我在散心。我从薛芙背后看着她,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这孩子虽然平日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也颇为稳重。但是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薛芙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仍然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这花真好看,比咱们宫里的漂亮多了。改明儿姐姐去皇上那要几株回来种在院子来好了,看着也舒服。”薛芙挽着我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 我轻笑:“以前怎么从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花?” “这女人哪有不喜欢花的,姐姐你又取笑芙儿。”薛芙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哎,这话说的对。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大好鲜花,自然是要送给美人儿的。” 就在我跟薛芙正在说着话的时候,忽然,自我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极其清朗的声音。那嗓音充满了磁性,分外迷人。我回头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甬路之上,一个身穿白色长衫腰间挂着黑色长刀的英俊男人正朝着我这里慢慢走来。他的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一头白发束在脑后,没有丝毫凌乱。看到这人,我微微一笑,像是相逢旧友一样的冲他点了点头。 “参见公孙大人。” 公孙白来我哑阁多次,薛芙也不是不认识。此时见到他,薛芙二话不说连忙冲他行了一礼。 “哎,免礼。本官又不是宫里那些迂腐之人,不必行礼。”公孙白冲着薛芙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许久不见了啊,顾贵妃。” “是啊,许久不见了。” “姐姐,你先跟公孙大人叙叙旧……芙儿先去前面转转,等会儿再回来寻姐姐。”薛芙朝我说了一句,然后对着公孙白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了下去。公孙白看着薛芙的背影,倏的笑道:“这丫头还挺上道。” “几时回来的?”我轻声问他。 公孙白双手负与身后,抬头想了想说:“回来没多久,刚从皇上哪儿出来。本来想着来这御花园转一转,不曾想还能碰到你。”公孙白说着,指了指一旁的亭子:“进去说话?”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朝前走了过去。 “边关暂时稳住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南诏王的身体不错,一顿饭一头羊还是能吃得下的。”公孙白拂了拂那石凳上的灰尘,然后唤我坐下。 我挑了挑耳边的发丝,对他说:“倒是有劳大人了。” “不碍事的,我在边关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跟我比起来,钟无涯才是真正的大忙人。如果没有他,这边关别说守上个把年头,恐怕不足数月就要被突厥铁骑踏破了。”摇了摇头,公孙白转头看向我说:“近日如何?” “还是老样子。” 公孙白点了点头,然后抿着嘴唇望向一处。我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细看着那石桌上面的纹理。那上面的一条条缝隙,一道道裂痕。这种把戏大概是我小时候经常做的,父王训斥我的时候,我常常就这样低着头,凝视着地面上的细枝末节。 二人无话。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到了尴尬之中。有些让人觉得别扭。公孙白沉吟片刻,先一步的打破了沉默的僵局:“原来我们已经到了连话都没什么可说的地步了啊。”他话音出口,便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尴尬。甚至空气之中,还有了一丝寒气渗透其中。我看向公孙白,他的眼睛望向远方,眸子里面刻满了细碎的伤痕。这个男人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是可以笑对天下事的浪子,如今他这般的沉默,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适。 “其实你觉得我是个异类吧。” 公孙白笑了笑,扭头看向我,眼睛里细碎的伤悲转瞬之间换成了温暖的笑意:“明明是天策上将,反而更像是市井中的浪荡侠客。没什么朋友,做事也没什么规矩。” “我不是一个总会去取悦别人的人。倒不是因为我不愿意,而是因为我学不会。合得来便无所顾忌,合不来就没有交集。皇上以前跟我说,他说我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孤立,孤独终老也说不准。我想也是的,这样可能真的不好,不过这样也挺好。起码这么多年来,我能够立马就分出谁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谁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路人。可能我这样的人在别人眼里被定义为异类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安安静静的听着公孙白说话,看着他那俊朗的面容,偶然也能找见他眼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皱纹。 “爱不泛滥,恨不成灾,如此便好。” 公孙白怔了怔,然后看向我说:“爱不泛滥恨不成灾?哈哈,好好好。不愧是你顾影怜啊。好一个爱不泛滥恨不成灾!” “你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我揽了揽耳边的发丝,柔声道。 公孙白挑了挑眉,似不认同,但也没辩驳。 “什么时候再走?” 我问他。 公孙白顿了顿说:“过些日子,皇上似乎想要对河湟有些动作。我大概会跟李鞅一起去。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还说不准。” “那在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皱了皱眉,轻声道:“前些日子在昭狱里,徐天狼跟我说……” 我将在昭狱里跟徐天狼的对话跟公孙白复述了一遍,一字不差的。公孙白听后,不由得皱眉道:“你想让我帮你去取那药方?……这个简单……” “还有。” 我扯了扯公孙白的衣袖,然后道:“我想让你帮我找出来当年帮先帝入殓的验尸官。” 公孙白看了我一眼,然后道:“好。” “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先帝到底是不是我们南诏所害。真的……这些日子对我而言简直就是煎熬。”我抚着额头,微微叹息的跟公孙白说道。 如我所言,在这些日子里,对我而言就真的是一种最难挨的煎熬。我每天都会思来想去当年事情发生的经过跟结果,能想起那个雨夜里,倒在地上的母亲跟站在她身旁的李忱。同样的,我也能体会到李忱面对着先帝尸首一夜白发的痛苦。”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公孙白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没有人可以保证当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如果……” “我知道。” 我有些沉重的阖着眸子:“你帮我把那花神引的药方取来,然后……” “不必跟我道谢。” 公孙白摆了摆手,然后起身看着我说:“对了,有一件有趣的事你要不要听听看,我觉得你会很感兴趣的。” “什么事?” 我抬头看他。 “比方说,突厥的国君是个瞎了眼的女人。”公孙白笑了,一如既往的痞子模样。但是我却有些惊讶,看着他道:“什么?不会吧。” 一个女人能够成为一国之主其实是很难的,尤其是在突厥那样的国家之中,女子的地位更是低的可怜。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一个瞎眼的女人……这我简直有些不敢想象。不过回想起父王曾经跟我提起过的,他说突厥的君主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就连鬼都没见过。 我也不知应该如何去质疑公孙白。 “突厥人相信这个女人是真神转世,而且这个女人也的确足够聪慧跟完美。不只是相貌,就连排兵布阵这个女人都是首屈一指的强。传闻是因为神明妒忌她的完美从而夺走了她的双眼。我曾经见过她,确实是一个让人难以挑剔的女人。” 公孙白耸了耸肩膀,对我说道。 “还有更有趣的。” “还有?” “比方说,这个瞎了眼的突厥女人,曾经是皇上的未婚妻。”公孙白说完这句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不由的摇了摇头。 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当年皇上拒绝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契机,突厥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大唐的攻击。瞧瞧那千疮百孔的外城你就可以预见到了。不过具体她跟皇上两个人的故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去问。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没什么好奇的。”我笑了笑。 公孙白诧异道:“真的不好奇?” 我点头道:“为什么要好奇呢。她现在是突厥的君主,而皇上是大唐的明君。他们两个是背负着宿命的敌人。你说……我又应该好奇什么呢?” 公孙白怔了怔,然后点头道:“倒是不必好奇。” “倘若有一天她亲自来到皇城,恐怕我才会感觉到有些好奇。至于现在……我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时间去好奇她。” 公孙白扬了扬眉毛,然后掏出腰间酒袋,灌了一口酒。他有些随意的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然后起身朝着亭外走去:“我去帮你将那药方取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突厥君主 看着公孙白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每每见他,他永远是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腰间悬挂的长刀古朴而又沉重。正如他的名字,他整个人带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种纯净的白,清澈无污。待到那道身影走到路口,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映出一道耀眼的光。他自远处转过身子,冲着我轻轻的挥了挥手,恍惚间我似乎还能瞥见在光芒里的他那张英俊的脸。 “姐姐。” 就在这时,薛芙突然从一旁走了出来。她的手上抱着几朵颜色美艳的鲜花,巧笑倩兮的朝我走了过来。 “公孙大人走了?”薛芙眨了眨眼睛。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将花朵放到桌子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笑眯眯的看着我道:“公孙大人对姐姐可真是体贴啊。” “别瞎说。” 我轻轻的拍了一下薛芙的手背,然后站起身来,轻声道:“我跟公孙大人只是比较聊得来而已。便是你跟公孙大人熟了,他也会这般体贴的。” 我想起那一身白衣,忽然觉得似是放下了什么东西。 “走吧。”我站起身,轻轻的拂过衣袖。 “去哪?” 薛芙问我。 “我要去找皇上,你可愿意跟我一块儿去?”我看着薛芙,笑眯眯的问道。 薛芙连忙摇头:“算了,姐姐你自己去便是了……我这就回宫里去陪怀珠将这几株花种下。”薛芙将桌上几朵娇艳的鲜花小心翼翼的拿起来,跟在我的身后问:“姐姐怎么突然想起去找皇上了?” 从我入宫以来,我主动去找李忱的次数,屈指可数。 “去找皇上,自然是有大事寻他。” …… 青镜宫外。 “海公公,皇上可在宫内?” 守在青镜宫门口的海公公轻轻的笑了笑,然后冲我作揖道:“娘娘来的不巧,皇上方才刚去御书房去看书了。娘娘现在过去,大抵是刚好能碰着。” “多谢公公了。” 我冲海东青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乘了轿子朝着御书房而去。大概是因为我一品正妃的缘故,到了御书房也并没有人来阻拦我。正如海东青所言,我刚到御书房,便瞧见了御书房门前停着李忱金碧辉煌的车辇。 “赵公公。” “娘娘直接进去便可,大可不必跟老奴打招呼。”赵厉轻轻的舒展开眉头,睁开双眼冲着我冷淡道。这倒不是他不恭敬,而是赵厉对谁都是这般冷淡。就算是跟李忱说话,他也是冷言冷语毫无表情的。我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的推开御书房门,一步踏了进去。 身穿龙服的李忱斜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轻轻的的撑着太阳穴,另外一只手捧着卷书。他一头白发高高束起,藏匿在那高贵的冠冕之内。他的眼皮微微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英俊而轻柔的侧脸完美的就仿佛是神明亲手雕塑出来的一样。 “妾身参见皇上。” 我轻轻开口,冲着李忱遥遥一拜。专注于读书的李忱似乎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他抬起头看向我,然后连忙将书放在桌上。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我轻笑道:“怎么,妾身难道不能来吗?” “朕只是觉得稀奇,因为你可很少主动来找朕。”李忱走到我身边,看着我道:“说吧,有何事求朕?” “皇上怎么那么笃定妾身是有事求皇上才来找皇上的?” “若是无事你岂会来找朕?” 李忱的目光扫了我一眼,然后转而看向别处。他双手负在身后,看上去有些削瘦。 “是有一事,妾身想要央求皇上。”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其实想来也有些惭愧。似乎除了李忱来看我照顾我之外,就全都是我有求于他了。而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 我呼出一口气,轻轻的抬头,见到李忱扬了扬眉毛,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我。 他大概早就料到了。 “边关战事急迫,妾身这些日子不知往家中传了多少书信。但是却从未得到过回信。所以妾身想要回家省亲,往皇上可以批准。”我看着李忱,轻声道。 李忱点犹豫都没犹豫,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我颇有震惊。 “朕明日便修书一封传给南诏王告诉他此事,然后择日……朕陪你回去。” “啊?” 我被李忱这话吓了一跳。 “怎么了?朕陪着自己的爱妃回家省亲,难道不应该吗?”李忱的脸上带着笑意,有些得意的看向我。我不敢直视他的眸子,低下头小声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妾身不过是回家省亲而已,哪里……哪里敢让皇上你陪我。” “南诏是大唐属国,边关涉及到我大唐,也同样涉及到南诏。朕去南诏是慰问我大唐将士,慰问南诏王,难道这算不上国事?” 李忱看着我,开口道。 我有些哑口无言,不知应当说些什么了。 “公孙无策应该跟你见过面了吧。” 良久,李忱开口道。他轻轻的看了我一眼,目光平淡若水。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犹如火烧一般的。大概是因为李忱的眼神过于炙热了,我只感觉脸庞有些火辣辣的刺痛。我轻轻的低下头,咬着嘴唇,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了。没过多久,那种灼热感逐渐的消失,李忱用他温醇的嗓音在我耳旁道:“朕其实早就知道了,你不用紧张……他跟你说了些什么?难道没告诉你南诏如今的情形?” “南诏情形如何,公孙大人倒是并未跟妾身说,不过公孙大人却跟妾身说了一件别的事,妾身倒是记得很清楚。” “哦?” 李忱笑了笑,弯了弯他好看的唇角:“何事?” “听说突厥国的女帝曾经是皇上您未过门的妻子,不知这件事,是真是假?” 我眯着眼睛冲着李忱笑道。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忱脸色突然一变,他本来白皙的皮肤竟然涌起一抹红润。他轻轻的撇过头,然后嗤笑道:“真是胡闹,他公孙无策堂堂天策上将竟然跟女人一般长舌。下次见他朕定要治他的罪!”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皇上您何必这么认真呢。” 我轻轻的掩着嘴唇,笑着说道。 李忱摇了摇头,双手负与身后,坐在桌边到了一杯茶:“这个中奥秘,你自然是不清楚的。” “难道还有隐情?” 李忱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眉头微皱道:“你可知那突厥女帝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 “她叫阿史那婆娑。” 李忱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然后开口道:“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突厥的君主跟先帝曾经有过一次会面。当初大唐跟突厥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紧张,先帝又是胸怀四海之人。他跟突厥君主相识几日,二人玩笑说过要结儿女亲家。便是朕和那突厥女帝的,但是之后先帝驾崩,那女帝曾向朕递了国书,说明此事,朕听闻之后,便一口回绝了。” “皇上跟那突厥女帝从来没见过面吗?”我好奇的问道。 李忱笑了笑说:“见是一定见过的,不过我见过他,她是没见过我的。那日是在突厥国的餐桌上,我二人见了一面。我与那突厥女帝聊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不过朕向来就很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女子,所以对她的智慧自然是嗤之以鼻。好在那突厥女帝也未纠缠于我。没过多久,那突厥君主也便死了,她登基为新君主。料想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就连样子都有些模糊了。” 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看向李忱。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突厥女帝没见过他。两个人明明吃过饭也聊过天啊……不过转瞬想到公孙白曾经告诉给我的话,我心中也就了然了。 “所以皇上是想说,突厥之所以如此的对大唐穷追不舍,是因为当年皇上拒绝了这门亲事了吗。”我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可是没料到,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忱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我道:“可没有这么简单。” 他得神情格外严肃,跟方才开口说话的简直判若两人。 “阿史那家族是突厥的王族,历代的突厥君主,其实比起扩张版图,他们更愿意享受自保的乐趣。不过阿史那婆娑并非是一个视家族为一切的女人。她从登基到现在虽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跟大唐之间的博弈,但是你以为她的目的只是大唐吗?” 李忱看向我,脸上露出一丝有些微妙的笑容。我不知应当如何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开口。 “她要做的,是统一整个世界。” 平地起惊雷。 我惊讶的瞪着眼睛,看向李忱。我从来都没想过,也觉想不出,一个瞎了眼的盲女竟然会如此胸怀大志。 “不仅仅是大唐,还有南诏,吐蕃……这些都是她的目的。不然你认为你父王为什么会选择跟大唐联盟?依附于突厥不是更加的舒服,甚至可能连仗都不用打了。原因就在于阿史那婆娑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国家。这样的女人,你说朕敢娶吗?” “敢。” 我看着李忱的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怔,然后骤然大笑。他站起身,然后慢慢的走到书桌前坐下,捧起方才看着的那本书道:“今天别回哑阁了,随朕去青镜宫吧。待朕看完这本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东阁池 待到李忱放下手里的书本之时,诚他所言,他并未让我离开,而是带着我去了青镜宫。倒也说不出是有些抗拒还是如何,只是我已不知有多少日子没跟李忱独处过,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跟尴尬。一路上,他双手负后在前面走着,我低着头在他身后跟着。二人一言未发,就仿佛是约定好的一样。 比起皇帝与姬妾,倒更像是皇帝跟侍女。 “皇上。” 到了青镜宫外,驻守在门口闭着眼睛养神的海东青,仿佛听到了脚步声一样,在李忱刚刚出现的那一刻,便睁开了双眼,冲着李忱行了一礼。李忱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朕在御书房待了一天,有些肚饿。你去叫人取些膳食过来。” 海东青应允了一声,然后眉眼带笑的瞧了我一眼说:“娘娘今夜可是要在青镜宫过夜?” 我正欲点头,李忱却突然瞥了他一眼说:“你最近话有些多了。” 海东青微微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老奴这就去办。” 说着,便退了下去。 …… “如今天气见凉,平日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去内务府取两件衣服回去。莫要到进了冬了,才知道添些衣裳。” 进了青镜宫,才刚刚寻个位置坐下,李忱便在我耳边开口说道。 我点了点头,也知道李忱是为我好。 他倒了两杯茶,然后放到我面前一杯,轻声说:“喝喝看。” 我见他将那茶盏放在我面前,又是一副略有期待的神情,不由点了点头,将杯子抬了起来。!%^* 茶非热茶,而是凉茶。我低头浅浅的饮了一口茶水,茶微凉,微苦。但我却不由吃了一惊,忙出声道:“这是……” 李忱笑了笑,点头道:“这茶是南诏送来的贡茶。虽然朕倒不是说有多爱喝,但是想来你应该是很喜欢的。” 我闻言不约有些感动。这茶名叫“冬青”,是南诏特有的茶叶。不过这“冬青”既不凉,也非茶。不过这茶到并非是有多名贵。我之所以觉得有些暖心跟感动,更多的还是因为李忱对我的细心。他本可以随意那一杯茶招待我草草了事。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作为一个皇帝,我身为妃子又能要求他什么呢? “古人云,茶可以清心,亦可养性。朕平日饮茶倒是颇多,这整个大唐百余种茶叶朕也大多全都品尝过一遍。不过南诏这种茶倒是有些……”(!&^ “你这是怎么了?” 李忱说着说着话,突然瞥见我眼圈有些发红。他皱了皱眉,将茶杯从我手上拿开,轻声道:“无缘无故,这是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连忙开口道:“妾身只是觉得有些感动。自入宫以来,妾身已经许久没有喝过这家乡的茶了。皇上能够如此细心的想到用此茶招待妾身,妾身心中倍感暖心。” 李忱道:“既然想回去了,朕择日便陪你一起回去。” “多谢皇上。” 我连忙称谢。 “这茶入宫以来朕便放在了这青镜宫,只是偶尔夜里提神会喝上一些,估计还有许多。你若是喜欢,这些日子便留在这喝个够好了。”李忱坐在我身边,轻轻的握着我的手掌。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但是看向我的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温柔。 “多谢皇上关心。如今芙儿也住在哑阁。若是妾身在皇上这久了……”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眸子:“妾身只是怕芙儿一个人会觉得寂寞。” 李忱握着我的手掌,抬起右手轻轻揽过我耳边的碎发,他将那冰凉的手掌抚摸在我滚烫的脸颊上。那悄然滑过的指尖仿佛触碰在了我的心上一般让我身子不由得一颤。他操着温柔低沉的嗓音,有些嗔怪的在我耳边道:“朕知道薛芙住在你宫里,也知道你们情同姐妹。不过你怕她寂寞,可曾想到朕在这青镜宫内,是否也寂寞孤单?” 我脸色一红,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只是支支吾吾语无伦次的开口念着:“只……只……” “怎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忽然,只见李忱突然一把揽过我的腰肢,然后嘴角含笑的站起来,强拉着我的身子。他一手揽住我的腰肢,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我滚烫的脸颊。他的眸子里仿佛有着火焰一样,从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仿佛整片天穹都烧起了火焰。我的脸犹如火烧一般,直烧的连耳根都宛若浸染在那烈焰之中。我哪里敢开口说话,只是下意识的瞪着眼睛,羞愧到了不能自己的瞥着他的衣领。 “平日顾影怜在朕心头可是刚毅到了能称之为‘烈女’的女子。可是却没想到还有这般羞怯的时候。哈哈……倒是让朕有些爱不释手了。”李忱捏了一下我的脸颊,脸上满是宠溺的爱意。 “皇上……”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我微微一怔,顿时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海东青已经准备好了膳食送了过来,站在门口的甚至还有两三个端着托盘的侍女。我跟李忱现在的动作犹如跳舞一般的不和谐。我被他揽着腰,斜在半空当中。而他又微微俯视着我,那动作暧昧而又亲密。作为帝王,李忱平日里冷漠而又果决,又哪里让人看见过他这样的姿态。不过相比较起我的窘境,李忱就显得游刃有余了很多。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道:“害羞什么。” “把东西放下吧。”李忱松开我,然后扭头看向门口的海东青。 海东青满含深意地笑了笑,然后连忙吩咐道:“还不快点?” “是。” 几个小侍女不敢多言,一个接一个的将饭菜端过来放下,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退了出去。海东青在门口微微的笑了笑,然后看着李忱道:“皇上,今儿是不是就不用让其他娘娘入宫了?” “这还用朕说?” 李忱瞪了瞪眼睛,轻喝了一声。 “老奴告退。” 海东青笑了笑,这便退了下去。 待到他们都离开后,我的脸仍是红的要命。我轻轻的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本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这个动作却恰好被李忱尽收于眼底。他微微一笑,揽过我的身子入怀,用温柔到让人心醉的声音道:“怎像个稚童一样?” 他的衣衫里有好闻的薰香味道,夹杂着一股极淡的花香,沉迷的让人不能自拔。我轻轻的嗅着空气里他那浓烈而又醇厚的气息,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他火热的鼻息跟他冰冷的双手简直天差地别,却似乎有一种让我昏昏欲睡的特殊魔力。 满桌的山珍海味在一旁,但是在我眼里却难以搁下。李忱慢慢的挪过我的脸颊,轻轻的直视我的眸子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皇上谬赞。” 我连忙撇过头,说不出害羞还是紧张的推了一下他的胸口,脱离了他的怀抱。李忱微微一怔,拉过我沾满了汗水的手掌,忽然一笑道:“怎以前见不得你这般紧张?” “妾身……妾身……妾身只是有些燥热,并没有紧张。皇上请让妾身沐浴过后……再来与皇上共膳。” 我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 李忱愣了愣,然后不由的笑道:“好,朕准了。” …… 甘清池内。 我赤裸着身子,一个人浸泡在甘泉之内,只觉得浑身都是让人难耐的燥热。无论何时何地,李忱似乎仍是我心中抹不去的魔障。我本意来寻他,可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在这青镜宫过夜。但是却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被拐了进来。 这甘清池,是青镜宫小苑里的一处别景。传闻当初建造青镜宫之时,开凿出这甘清池本来是想要用以栽种花草的,但是却未料到竟然开凿出一个泉眼。宫里人图个喜庆,便把这天然的泉池给围了起来,专门给李忱造了这么一个用来沐浴所用的甘清池。这甘清池周围种满了花草,其内有工匠开凿出来的特殊机关用来加热泉水,并且周围暗藏水渠,沐浴过后的水滋润着整个青镜宫的花草。而地底却又能源源不断的涌出新泉。 我虽是第一次来这甘清池,但是却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可真正见到这景物,仍是不由赞叹道一声巧夺天工。 本来这洗漱沐浴就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可是我如今却只觉得心乱如麻。整个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或许是李忱的温柔让我有些欲罢不能跟猝不及防,又或者是我心中情意难掩不能自控。不管怎样,每每想起那一双冰冷的手掌,我的一颗心止不住的再不断跳动。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料想那白香山作长恨歌之时,恐就是这般了景色了。” 忽然,我突然瞥见一道身影自远处而来,并且那声音让我顿时有些难以自持。 我连忙将整个身子都缩进水中,下意识开口道:“皇上你怎么进来了!妾身还没有……还没有更衣!” 我没料到李忱竟然会直接冲进来,当下不由的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你顾影怜还真是不拘小节啊。竟然让朕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朕来是要看看你究竟多久才能沐浴好。”李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且那身影已是越拉越近。 我连忙开口叫了一声,然后说道:“皇上且慢!妾身这就出来了。” 待到我披好衣裳从甘清池之中走出来之后,只见李忱已经站在了那不远处的帷帐之后。他双手负与身后,满脸含笑的看着我道:“可洗的干净了?” 我羞怯的将头偏到一旁,开口道:“皇上可不能再取笑妾身了……” 李忱大笑了两声,然后开口道:“这哪里是取笑?只是朕见爱妃如此羞涩,朕倍感喜爱啊。” 李忱的笑声虽然并无其他意味,但是却让我觉得别扭至极。我鼓了鼓嘴巴,轻轻的甩了甩还沾染着水珠的长发,开口道:“皇上能否请容妾身换了衣裳之后再来跟皇上去前宫?” 我如今窘迫无比,有些尴尬的难以自处。 李忱扫了我一眼,然后轻笑道:“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 花神引 入了夜。 寂静无声的太医院的已经是空无一人。 提着灯笼巡逻的小太监打起了疲倦的哈欠,看起来已经是困倦无比。待到那最后一丝光亮骤然消失在那明晃晃“太医院”牌匾之下时,空荡的院落之中再一次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乌云蔽月,星光不现。 可就在这时,那犹如墨色一般浓郁的黑暗却忽然亮起了一抹耀眼的白。 一道人影自远处屋檐倏的一声便跳进了太医院的院墙之中。其落地无声,仿佛蜻蜓点水一般。那道人影一身白衣,满头白发尽皆束在脑后,腰间佩一柄黑色重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宫不久的天策上将。 公孙白。 夜入太医院,对于公孙白这位武功天下无双的将军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他在这深夜之中悄然潜入这太医院,其为的,则是一卷药方。当然这卷药方对于公孙白来说形同废纸,但是既然顾影怜将这件事情交与他去做了。依照公孙白的脾气秉性,他是绝对不可能去拒绝的。杀人趁早,放火趁黑。公孙白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于是连夜便潜入了太医院。 本来有关于这卷药方,公孙白大可以直接去跟太医院的人索要,但是令公孙白有些没有想到的是太医院中的个把太医,竟然都不认得这卷药方。不过想来也可以解释,他堂堂昭狱守门人徐天狼要的东西,如果能这么轻易得来,也绝不会求其他人去做了。 公孙白跟太医院打交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便是华如清这位太医令都跟公孙白有着不小的交情。所以在潜入太医院之后,公孙白很快的便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存放药方跟药物的房间。只见他身形一闪,犹如一道白光一般躲进一扇房门之中。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蜡烛,用火石点上之后攥在了手里。整间房间两侧有着两个顶棚而起的巨大柜子,每一个柜子上面装有二百个抽屉。算下来这些抽屉足足有四百余个。 公孙白手里握着散发着微光的蜡烛,一个又一个的扫视了过去。想要找寻出那花神引的下落。但是让公孙白有些始料未及的是,饶是他一个个的扫视了过去,却仍是没有发现那花神引的丝毫下落,整整四百余个柜子上面,大大小小的药方跟名贵药材都标注的一清二楚,可是却从未出现过花神引这三个大字。 公孙白可以确信,顾影怜给出的消息不会有错。而徐天狼也绝不会说谎编造出一个本不存在的药方。 但是太医院就这么大点地方……这药方不在这里…… 公孙白皱了皱,然后吹熄了蜡烛,离开了这间房间。他一路摸黑从太医院的前院走向后院,直奔华如清平日里办公的地方而去。倘若这花神引当真是一种极其稀少的药方,那么整座太医院里,也就只有华如清这里才会藏放。换做别人,是断然不会有的。 想到这里,公孙白已经抵达了华如清平日办公之地。!%^* 提起华如清,公孙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名神医。这些年来,不谈自己,但是天策府上下在华如清手上捡回来一条命的也有数十人之多。而往年宫廷里这些达官显贵,无论大病小情,华如清一概能做到妙手回春手到病除。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一次失手……就只是先帝被鸩杀那一次。 当年大唐有两大名医,一曰王璞,二曰华如清。比起医术王璞可能更胜一筹,但是若是比起悬壶济世之心华如清跟王璞可谓是云泥之别。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当年先帝时候,华如清自愧不能,于是多年来一直奔波于大唐各处替百姓解除病痛。在旁人看来,这个当朝太医就算是被称之外再世扁鹊华佗也不为过。但是公孙白则对于华如清还有一层更深层的了解…… 看着大门上悬挂着的那一道略显单薄的小锁,公孙白手指轻轻扣在上面,向外一拉。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道小锁便落在了地上。 公孙白推门便入。 “嗖嗖嗖。”(!&^ 几声刺得人耳膜升腾的声音顿时从屋内穿出,黑夜之中,几支寒光乍现的弩箭顿时朝外激射而出。公孙白整个人向后一仰,身子在空中旋转一周,方才落下。而那几支弩箭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到了公孙白身后的树木之上。公孙白瞳孔一缩,看着几支没入树干的银色箭尾,脸色不由浮起一层笑意。 是的,华如清这个人不仅仅是医术天下一绝,机关术亦是世间少有。 “看来这间屋子里面确实是有好东西了。” 公孙白轻轻一笑,舔了舔嘴唇。他慢慢的跨出一步迈入室内,小心翼翼的回首将房门闭合。瞬间,还有些微凉的房间之中顿时再一次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呼。” 一声轻微的响动,一抹黯淡的火光自公孙白手中的蜡烛之上燃起。他轻轻的向前走出一步,举起手中的烛火朝着周围照了一照。 华如清的房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干净。房间的地面虽然看上去很整洁,一丝不苟的。但是前面案台之上凌乱摆放着的各种各样的药材跟书籍就显得有些不堪入目的。尤其是那一旁的书架,里面的书更是歪七扭八的。公孙白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在这封闭窄小的空间内,饶是他这样的高手也不得不防一手华如清的机关暗器,否则还真是有可能在阴沟了翻了船。 案台上面的书跟药材大多是一些常见之物跟一些人体脉络病理的书籍,并没有稀奇之处。公孙白只是随意了看了两眼,便已然没了兴趣。这间房间不大,便是一寸一寸的去搜,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就从华如清肯在这间屋子里面设置些机关来说,这房间里绝对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终,公孙白将目光放在了那显得过于陈旧的书架之上了。 书架上面的书显然已经许久都没被碰过了,线装的书籍之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公孙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当他断定华如清绝对不会没有任何理由的在这里摆放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柜子时,公孙白便开始细致的,慢慢的一本一本的去翻查着这些书籍。这些书籍都是一些有关于病理杂谈一类的,算不上多稀有,可能有钱的话,只要几个铜板就能在市井之中买得到。公孙白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紧紧的皱着眉头,总是感觉这背后似乎还暗藏着什么…… 忽然,当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乌黑色的砚台之时,他的眼神之中不由得多了一丝光亮。那砚台被摆放在一个很窄小的角落里,通体乌黑,若不是仔细去看的话,很难发现它的踪迹。而最让公孙白觉得有些惊喜的地方在于,相比起那些沾满了灰尘的书籍,这砚台看上去,却异常的干净。 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程度。 公孙白没说什么,他走到那砚台的旁边,伸出手轻轻的去抓起那砚台,却突然发现那砚台似乎黏在了书架上一样。见此,公孙白化抓为握,手腕轻转。只见那砚台竟然也随之转动了起来。 “咔咔咔……” 随着一声有些刺耳的响声,那巨大的书架竟然自中间一分为二,一个大约二尺长半尺宽的方形孔洞赫然出现在了公孙白面前。公孙白见此脸色不由一喜,将蜡烛放置在书架一侧,借助着微光,将那孔洞里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质匣子,似乎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的关系,那木匣之上已经有了些破损的痕迹。大概这便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了,公孙白也不再犹豫,伸手便朝着那木匣抓了过去。可是就在这时,只听得“嘣”的一声。 公孙白的手掌似乎碰触到了什么东西,竟然发出了一声弦断之声。 “不好!” 公孙白低喝一声,正欲退去,只见那孔洞之中却不知从哪里竟然喷吐出一股墨绿色的雾气,直喷在公孙白的脸上。公孙白知识有毒,连忙屏住呼吸,将那木匣握在手中,旋即整个人凌空一跃,以极快的速度退出到了房间之中。 离开房间之后,公孙白顿时跌倒在地上,嘴里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皱着眉头,心想华如清虽然是医术大家,但是用毒也绝非常人可比,眼下这定是中了剧毒了。想及此事,公孙白也来不及运功疗伤,先是一掌劈在那木匣之上,将其打开,里面竟存放着两张羊皮纸。公孙白顾不及其他,眼睛在上面飞快的扫了一眼。 待见到“花神引”三个字时,才将其收进怀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的离开了太医院。 离开太医院之后,公孙白并没有飞奔至后宫。他如今身中剧毒,自知如果不能寻个地方安稳的疗伤,恐怕难有好下场。于是公孙白一路飞檐走壁,朝着远处昭狱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他微微的捂着胸口,嘴角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露在外面。 事到如今,整个皇宫之中,能让他安心疗伤的地方,除了昭狱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了。而且,除了徐天狼之外,也再无人可以助他疗伤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 秘密 当公孙白踉跄的跌倒在昭狱门前的时候,驻守在昭狱门口的两名狱卒几乎被吓傻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天策上将竟然会重伤到昏迷不醒,这简直是让人难以相信。这种事情在正常人眼中看起来,不亚于突厥已经攻破了大唐边关一样的骇人听闻。或许是实在拿不下主意了,其中一名狱卒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扭头便进了昭狱。 没过多久,裹着一身漆黑袍子的徐天狼便从昭狱之中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一如既往的高大魁梧,从头裹到脚的黑色长袍犹如阴影一般的笼罩在他的全身上下,只留下一对血红色的眸子。他的身后挂着沉重的铁匣,那看起来怪异无比的重型武器,就犹如徐天狼这个人一样,用四个字便足以概括。 不动如山。 轻轻的扫了一眼昏倒在地面上嘴角溢血的公孙白,来徐天狼缓缓向前迈出一步,将他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看好门,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是!” 徐天狼转身,进了昭狱。 他将公孙白放在自己的寝房之内,卸下身后沉重的铁匣。他轻轻的替公孙白号了号脉,然后眉头一皱。他起身走到床榻旁边的一个木箱之内,在里面不停的寻找着什么,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多时,只见徐天狼缓缓转身,手里竟多出一颗指甲大小的鲜红药丸。他捏开公孙白的嘴巴,将那鲜红药丸给他服了下去,然后轻压其胸口,让他能够顺利的吞咽下去。做完这些,徐天狼强拉着公孙白的身体,将他摆放成一个盘坐之姿,自己则盘坐在公孙白身后,双手在胸前不停变换手势。 旋即,只见他一掌推在公孙白的后心之上,公孙白哇的一口竟从嘴里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迹。那血液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颜色,反而更像是干涸了许久的血液所留下来的暗红色印记。而且公孙白吐出来的这口血颜色也越来越深,恍若浓墨一般的。 做完这些之后,徐天狼慢慢的将公孙白放倒在床上,然后从桌边抄起一块手巾,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手掌。 …… 待到公孙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刚刚从昏迷之中醒过来的公孙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然后略显疲倦的坐了起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是那种带着些许病态的颜色。他看向坐在桌边饮茶的徐天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你中了很致命的剧毒,如果再晚一刻钟,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以你的功力……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人?”徐天狼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扭过身子看向公孙白。他虽然自问自己跟公孙白是在伯仲之间,但是徐天狼却很清楚,自己就算是拼死一战,也绝不可能将公孙白伤到如此地步。而且世间用毒高手,徐天狼也想不出有哪个敢有胆子到皇城之中给堂堂天策上将下毒。 “别说了,还不是因为你?” 公孙白翻了一个白眼。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他更像是昏厥过去了一样。 徐天狼眯了眯眼睛,看不出喜悦。 公孙白咳嗽了两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扔给了徐天狼。徐天狼随手接下来,低下眉眼一瞧,随即双眼之中竟然爆射出一阵精光。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公孙白,然后道:“这本花神引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有些破旧的羊皮纸上记载的,便是徐天狼魂牵梦萦的花神引。 “是从太医院拿过来的,你说怎么在我这?不过没想到华如清这个老不死的,竟然藏了不少机关,我一时大意……险些送了性命。”公孙白微微的喘了口气,只不过刚说了两句话,他的脸上竟向上返出一抹红润,似是血液上喉,随时都可能喷之欲出一样。 徐天狼皱了皱眉。 “你先好好养伤,你身上的伤不轻,稍有不慎怕是会留下什么后患。” 公孙白抬了抬手,然后手掌下压,缓缓的从喉间吐出一口浊气:“这些小事稍后再说,既然你已经拿到了这张方子,那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徐天狼点了点头。 “花神引这种剧毒本就是禁忌,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早在先帝驾崩之前,这药方便已经销声匿迹了。我很奇怪华如清为何会保存这种东西,同样很奇怪你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这种东西。”公孙白坐在床榻之上,眼睛紧紧的盯着徐天狼。 徐天狼沉默良久,然后缓缓道:“你公孙白有很多秘密,我也有很多秘密。” 秘密,便是不能说出口的。 二人对视良久,片刻无话。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不过有一件事……你要告诉我。”公孙白笑了笑,率先打破沉默道。 “说。” “当年先帝驾崩之时,目睹他下葬之人只有寥寥几个,你便是其中之一。这花神引既然你已经拿到了,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先帝入墓之时,那验尸官是何人。” “原来你是……贵妃娘娘派来的。”徐天狼似笑非笑的说道。 公孙白耸了耸肩,他现在有些虚弱,像是随时都可能再昏厥过去一样。他掩唇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说:“祸乱那件事,我虽然知道一点,但绝没有你知道的那么全面。看在往日情分上,你知道的,就都告诉我吧。” “你为什么这么帮她?就算她贵为正妃,但似乎也没有能够命令你的权力。按我对你的了解,这么多年来可从未见你对任何一名女子如此上心过。而且……”徐天狼扫了一眼公孙白:“连命都要搭上了。” 公孙白笑了一声,有点尴尬的摆了摆手。 这也是秘密。 “当年给陛下验尸的那个人……叫高览。”徐天狼开口。 公孙白皱了皱眉,安静的听着。 徐天狼:“这个人不是宫里的人,当初王璞被隔离之后,在陛下入殓之时,太后突然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高览。我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会仅仅是一个入殓官那么简单,但是当年宫中氛围如此,你应该也略有耳闻。我便是知道此事不简单,但也不敢随意过问。” 徐天狼缓缓的低垂着眸子。 他叫宪宗为陛下,是一种尊重。但是他不敢问,则是一种忌惮。 “……连你也不知情?”公孙白沉吟良久,开口问道。 徐天狼摇了摇头。 不同于公孙白这般土生土长在宫中的人,徐天狼倒是与海东青赵厉等人相似,皆是半路出家。说是半路出家,其实说白了便是徐天狼本就不是宫里的人,而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进到宫里。在这之前,徐天狼便是庙堂所谓的“江湖人”,关于这点,公孙白倒是一清二楚。 徐天狼:“我当年是以什么身份入宫的,难道你不清楚?” 公孙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这入殓官现在在何处?” “死了。” “你说什么?” “他死了。” 徐天狼又重复了一遍。 公孙白微微一怔,继而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股莫名的凉意从头到尾的包裹住了他。 “当年,除了王璞之外,直接参与陛下之死的人全都死了,一个不剩。太后做事,本就是干脆利落,连外子都下得去手的人,一个敛官而已,你认为他怎么活?”徐天狼平静的说道。 “他死在什么地方了。” 公孙白已是脸色惨白。 徐天狼:“不知道。” 公孙白握了握拳,苍白的手掌上泛起一抹异样的红润。本来他以为这条线索是肯定能拿到手的,虽然他也考虑过了,太后很有可能对这敛官下手。但是敛官毕竟不是修筑陵墓的工人,会随着先帝一起被葬于地下。一般宫中敛官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或是祖传入殓,深得皇室信任。不然这么重要的事,皇室也不会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做。也正是基于此,所以公孙白觉得这人还有可能存活于世。但是当徐天狼说出“死”这一个字的时候,公孙白有那么一瞬间,顿时生出一抹猝不及防的感觉。 “你不会是想给当年那件事翻案吧。” 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徐天狼皱了皱眉,开口道。 公孙白:“你觉得有难度吗?” 徐天狼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公孙白的不自量力,还是在嘲笑自己的懦弱:“你可知道太后对你当年那件事有多么忌惮。” “自然。” “既然知道,你又是何苦虎口拔牙?纵然你贵为天策上将,但是这所谓上将裨将,不仍是太后一句话的事。” 徐天狼是整个皇宫之中最清楚太后能量的人之一,而公孙白也是其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扫了一眼公孙白坚定的目光,其实徐天狼是有些不理解的,他不明白公孙白这样豁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过些日子要去河湟了,能不能回来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有些事能办就办了吧,不然恐怕我就是有一天闭上了眼睛都不得安生。” “你会死?” 徐天狼扬了扬眉,眼中红光闪烁。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生生死死,谁又说的准呢?” 徐天狼没有接下话茬,而是缓缓的扫了一眼公孙白说:“你是死是活我不好下定论,不过当年那件事,我劝你别碰了。” “你徐天狼就没想过当年那件事真相是何?难道你也信太后那一套说辞?”公孙白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徐天狼。 徐天狼:“这与我无关。” “那与你徐家满门八十二口身家性命有没有关?” 徐天狼眼中凶光一闪,手掌猛地拽过公孙白的衣领,腥红如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脸上浮着嘲弄笑意的公孙白。他紧紧的咬着牙齿,仿佛压抑着要喷薄而出的火焰。缓缓,才渐渐放下。 “无关。” 说完这句话,徐天狼蓦然转身,本来伟岸的身子,渐渐的有些佝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挣扎 “死了?”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脸色凝重的公孙白,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公孙白点了点头,轻咳了两声。 我看着公孙白,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泛着一抹病态的疲累。我也不知他是怎么了,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关心道:“既然人已经不在了,怕是这线索也就断了。这些日子也麻烦将军你跑前跑后的操劳。眼下将军出征在即,万要注意身子。” 公孙白笑了笑。 他的笑容不如以往的那般豪迈,也全没有曾经的那份洒脱。他更像是小心翼翼的,怕是吵醒什么似的再笑。 “这倒都是小事了,不过娘娘你的事可是大事。只是如今……颇有些难办了。”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无碍。既然这线索已经无迹可寻了,想必也是老天有意而为之,提醒我时候未到。将军不必为我操心。” 公孙白见我也没再执着什么,兀自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回去歇息了。这些日子在下都会在宫里逗留,若是娘娘觉得哪里不对,可尽管差人来天策府。” “影怜谢过将军。” 我起身冲着公孙白行了一礼。 公孙白扶我起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继而退下。 在公孙白走后,我眼中的平静骤然消退,变成了一种疲累。我有些倦困的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揉了揉额头。本来我已经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入殓官的身上了,但是当公孙白告知我他已经逝去之时,那种心底里希望破碎的感觉还是让我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只不过看着公孙白那一脸的倦意,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 皇城中的夜晚悄无声息的来临,然后在天空染上了一层如墨色一般的深沉。 我记得刚刚来到大唐的时候,那自远处看来富丽堂皇的皇宫,伟岸而又巍峨,待到进宫之后,便又是觉得这里高大无比。可是慢慢的,我忽然发觉这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的小了,从屋里走到门外,用的步子也越来越少了。往日里那在我眼中巍峨如山川的宫殿,此时如同一座座窄小的囚牢。将我整个人包裹、囊括在其中。我站在窗边,遥望夜空之下的幢幢宫殿,忽然生出一种,这住在里面的人其实都是囚犯的荒唐感觉。!%^* 我嗤笑了一声,兀自摇了摇头。 我关上窗子,闭合起眼前唯一的风口,将有些微寒的凉风阻隔在外面。我转过身,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呷了口茶,然后拿起桌面上的书卷,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宫中本来就是百无聊赖的,往日若是宫里没传下来什么口信,妃子也就只能自己找些乐子。我虽然出身于南诏,但是却并非是特别热衷于弓马骑射,反倒是日子越久,便越发的喜欢上这琴棋书画了。 桌边的蜡烛还散发着昏黄的光,跟不远处明亮的油灯相互辉映着。 我捧着那蓝色的线装古籍坐在椅子上,慢慢的翻动着,偶尔也会喝两口茶来提神。但大概是许久都没有过这么晚还没就寝的时候了,没过多久,我的眼中已出现了一丝沉重感,眼皮不住的打架。再然后,便就半卧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的打起了盹。 忽然,我感觉手中一空,握在手里的书卷似是被谁给抽走了。我有些倦厌的埋着头说:“芙儿,那书是姐姐明儿要看的,可别弄坏了。”(!&^ 能出入我房间的,在这哑阁就只有薛芙,我也没多想。但是忽然,在我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温醇而又沉着的声音,让我陡然清醒。 “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怎么这看着一屋黄金,还能打着瞌睡了?” 我睁开眼,只见李忱正站在我身旁,嘴角带笑的俯在我身前。 “妾身不知皇上前来,有失礼数,请皇上恕罪。” 我一脸尴尬,也顾不得犹如火烧一般灼烫的面颊,连忙起身向他行礼道。李忱微微一笑,将我扶起,柔声说:“既然困了就早些休息,如此劳累可要熬坏了身子。” “皇上平日不也是这般批阅公文的。”我低着头,已是羞怯到了极点。 李忱笑说:“朕那是公事,自然尽力而为,多年来已成习惯。你看这杂书,自是越看越倦,怎能相提并论。” 李忱将那本女词放到桌子上,让我坐在椅子上。 “皇上这么晚来,怎么也不提前跟妾身说一声……” 我低着头,声音犹如蚊虫振翅一般的微小。 李忱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掌探了探有些微凉的茶壶,然后轻笑道:“朕只是刚从母后那里回来,顺路来你这瞧上一眼。结果这才刚进门,就看见了你这一脸酣睡的模样。” “皇上……您总不是来取笑妾身的吧。” 我略有些无奈的说道。 “怎会,朕只是想跟你商榷一下何时前往南诏。你之前不是跟朕说过有要回家的意思吗。这几日朕处理完宫中政要,便可与你一同回去了。”李忱冲着我笑了笑,然后提起茶壶,缓缓倒下一杯茶水。 我眉头微皱,听着李忱漫不经心的话语,一时之间不由的想起了方才公孙白来跟我说的那一席话。心知倘若现在我离开了,恐怕这件事就会告一段落甚至有可能就此断了联系了。好不容易能够窥见当年的一点消息,我自然是不愿意就此放弃。但是我又迫于跟李忱早就说好的事,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了?身子有些不舒服?” 李忱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看向我。 我扬起一抹略微苦涩的笑意,然后轻轻摇头说:“皇上不必担忧,妾身无事。” 李忱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二人竟是无话。 “你心中似乎有事瞒着朕。”片刻,李忱缓缓开口,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我不知如何回应,微微张了张嘴,只觉话在嘴边,却又不知应当如何提及。 李忱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他的眸子里有着让我有些惊悸的严肃。 “是不想回南诏了吧。” 李忱一语道破天机。 “既然暂时不想回去了,跟朕直说便是了,遮遮掩掩的像个什么样子。待到想要回去的时候,朕再陪你回去便是了。”他声音霎是温柔,眼睛里也满是温情。我低着头,微微的咬着嘴唇说:“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 李忱干笑了两声,将我拉起,然后牵着我坐下。 “最近宫中琐事颇多,朕也是疲惫不堪不胜其烦,刚好可以陪你去南诏调节一下情绪。不过既然你暂时不愿回去,朕自然也不会强迫你。不过有一事,朕还是要跟你说明一下,也免得最后出了什么岔子。” 我微微点了点头。 “有些事过去了便过去了,无须死抓着不放。朕不愿再去纠缠这些陈年旧事,也希望你也不要。”李忱拉着我的手,我能够感觉的出来,他手掌上面传来的力量,就犹如忽然乍开的一朵冰花。 “妾身不懂皇上在说些什么。” 我脸色一变,轻轻的将手从李忱的手掌抽离开来。虽然我一向很反感冤冤相报,但是杀父之仇,弑母之恨,我不信李忱可以轻而易举的忘掉,我也不信李忱可以轻而易举的过去。他所谓的不愿意纠缠,我不知究竟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但是倘若这件事我不调查个清清楚楚。 莫说回国。 我怕是一生都要挣扎在这种煎熬之中。 李忱并没有接过我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我望不穿也瞧不透。 “当年……” “够了。” 片刻,李忱似是挣扎了许久,可就在他刚刚开口准备说话的时候,我忽然将他的话拦了下来。不知道为何,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很怕李忱会说出一些什么,又或者说其实我一直都在害怕。 “妾身突然深感疲倦,想要休息了。还望皇上可以见谅。”我站起身来,朝着李忱缓缓俯身,然后立刻出声道:“怀珠!送皇上回宫。” 李忱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的一脸寒霜又或是对我冷言冷语,他只是起身轻轻的拂了拂衣袖,然后转头便朝着门外走去,干脆利落。 怀珠刚刚推开门,险些跟迎门而出的李忱撞了个满怀,这孩子吓了一跳,慌张的站在一旁弯腰冲着李忱不停的道歉,可是李忱却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一个傲慢或是厌恶的眼神都没留下。 他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同样寂静无声。 但是在我眼中,此时的沉默,却是无比的震耳欲聋。 “娘娘。” 怀珠慌张的跑过来,眨巴着眼睛看我,眼里还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恐慌。我冲她勉强的笑了笑,安慰道:“无事,天色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 “那……” “放心。” 怀珠咬了咬嘴唇,冲我点了点头:“那奴婢这便下去了,娘娘早些休息。” 待到怀珠离去之后,我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叹了口气。自入宫以来,我与李忱也并非是从未恩爱过。但是在这些恩爱的日子里,或许我们之间唯一的矛盾便是当年的那一场祸乱了。那一场犹如针刺一般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一方面是逝去的亡母跟整个南诏,另一方面则是我这辈子唯一可以寄托一生的男人。说不挣扎,那是假的。说不犹豫,也是假的。但是事到如今,哪怕他恨我怨我,我都要把当年那件事弄清楚。 我母亲……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还真是应了那句春蚕到死丝方尽了。” 我摇了摇头,缓缓的闭上眸子,脸色泛苦。 …… “姐姐,今儿外面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转转?”薛芙推开门,脸上挂着笑意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裙,长发盘在脑后,略施粉黛。我转头望向窗外,见日头已经升起,照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心想也确是有些日子没曾出去转转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开口说:“出去走走也好。” 薛芙脸色一喜,连忙在一旁服侍着我换好了衣裳,一脸笑意的在我耳边不住说道:“姐姐你今日气色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莫不是有什么妹妹不知道的好事?” 我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姐姐我还哪里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等会出门的时候,顺便再去看看流苏。这一想我也有些日子没去看望过她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姐姐放心,这些日子怀珠都有去照看沈芳仪,她与过去一样,吃喝不愁……只是……” “我知道。” 我揽了揽耳边发丝。流苏过的是好是坏,我心中还是有数的。自她失子之后,李忱对他便越发的疼爱有加,虽说沈流苏不见李忱,但是不管是日常的吃穿用,李忱从未曾怠慢过一日。但是流苏她毕竟患的还是心病。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铃自是已经挂上了,但是这系铃之人,却已经不在了。 “哦。” 薛芙并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站在我一旁安静的待我穿戴整齐之后,然后与我一起出了门。怀珠在宫中也无事可做,也随行来服侍着。刚刚踏出哑阁,那明亮的阳光晃得我眼前一白,使我不住的伸手遮住了额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 胜败 那温暖如篝火一样的热度慢慢的抚摸着我的身躯,让我不由的觉得有些舒畅。在这样的季节里,其实像是这般的天气,已经不多了。但或许是我有些日子未曾离开屋子的原因,如今见到眼前的景色,还是颇为喜欢的。 可是我那本来满面春风的喜悦,在见到一个男人的时候,骤然冷却。 当那乘金色车辇缓缓的从远处驶来,又错过哑阁之时,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说不出来的刺痛。 就这样,李忱在我的目光下缓缓的从金色车辇中走了出来。他一如既往的笔挺着身子,一身妥帖的龙袍罩在身上,面无表情。阳光拂过,他一头耀眼的白发越发的显得格外夺目,恍若神明一般。 但这在我眼中犹如神明一样的男子却未曾看我一眼,而是拂了拂衣袖,朝着碎玉宫大步走去。 “姐姐。” 见我有些恍惚,薛芙在我身后略微轻柔的唤了我一声。我微微一怔,然后扭头冲她笑了笑:“姐姐没事。” “皇上又不止就姐姐一个妃子,自是要雨露均沾的。姐姐可万不要往心里去,若是身子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薛芙还是有些不放心,声音紧张的对我说道。 “走吧。” 我没再接下话茬,而是缓缓的低垂着眸子,朝着远处而去。薛芙见我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只是抿了抿嘴唇,轻轻的跟在我身后。 …… “皇上,方才……” “朕看见了。” 李忱冷冷的瞥了海东青一眼,然后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去。海东青见李忱脸色不对,也不敢再多言,连忙道了声是,小心翼翼的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多照看着些哑阁。”!%^* 李忱停下身子,对着海东青说了一句。 “老奴遵旨。”海东青果断应命。 李忱点了点头,看着他道:“在这等着朕。”说罢,也不等海东青回话,他便推开了碎玉宫的内房大门。 “吱呀”一声。 古朴的木门缓缓推开。顿时,一股清香扑鼻的花香从屋内缓缓的向外飘散而出。(!&^ “妾身参见皇上。” 披着花色袍子的花娘在房门推开的那一刻,已经毕恭毕敬的站在了门前,微笑着对李忱说道。李忱扬了杨眉,也不说平身,而是错过花娘的身子,朝着室内走了进去。 花娘的这间屋子,李忱只来过一次。上次来的时候,这屋内只是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几盆花草。但是这次来,这屋中已经有不下几十盆颜色艳丽的奇珍异卉了。李忱负起双手,默默的环视了一周,然后轻声道。 “爱妃还真是人如其名,果是爱花之人。” 李忱虽然贵为帝王,但对于这些花鸟鱼虫琴棋书画也并非是一窍不通,相反,他还颇有心得。毕竟在登基之前,李忱也算是精于玩乐之人,甚至可以说是玩物丧志。也基于如此,李忱识得的花草更是不在少数。 可是环视一周后,令李忱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屋子里的花草,他竟然全都不认识。 “妾身只不过是闲来无事风庸附雅罢了,有哪里懂什么花草。” 花娘微微一笑。 “吐蕃地大物博,虽比不上我大唐,但也不遑多让了。倘若堂堂吐蕃公主都是风庸附雅之辈,那朕的愚昧又当如何自处啊?”李忱摇了摇头,继而开口:“你唤人去叫朕,所为何事?” “皇上请坐。” 花娘也不着急说话,她起身倒了一杯水然后缓缓的放到李忱面前,继而优雅的起身对李忱道:“皇上平日里很少来妾身这里,妾身只是想要跟皇上说说话,不知皇上能否听妾身唠叨几句?” “只是为了这事?” 李忱扬了扬眉。 吐蕃前来和亲,他心里自然也是有着一杆秤的。这个西海天王的女儿究竟是带着何种目的来到大唐的李忱自然是并不知情,但是倘若说是为了爱情那就纯粹是无稽之谈了。那既然不是为了爱情,李忱自然对待花娘也多平添了几分戒心。 “妾身来大唐数月,可还未曾央求过皇上什么。” 花娘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有话直说便是了,朕并不喜欢拖沓。”李忱皱了皱眉,语气略微有些低沉。 花娘也不生气,脸上仍是洋溢着笑容道:“皇上,你可觉得妾身这屋子香气扑鼻?” “确是香气扑鼻。” 李忱扬了扬眉,点头道。 “既然如此,皇上大可在妾身这多留一会儿啊。”花娘把手放在嘴边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媚入骨。 李忱倒也没说些什么,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花娘的身上停留片刻。他伸出手掌轻轻的摩挲着光滑的杯面,有些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一直传到身心之上。 “昨日妾身见皇上自贵妃娘娘宫中出来,脸色似是有些不太好。也不知是为了何事……”花娘慢慢的坐在李忱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她说话的语气也并非是盘问,而是带着几分平和的,就犹如话家常一般的,让人心中生不出什么厌恶。 “哦?” 李忱不由的失声一笑。 “朕与贵妃如何相处,还需要经过你吗?”李忱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薄怒,犹如一朵朵盎然绽放的冰花一样。花娘本来面带春风的俏脸之上,也因为李忱的声音变化而显得有些尴尬。 她自然是清楚李忱不喜欢她,她又何尝喜欢过李忱。但是身在大唐,花娘明白面前这个如若冰山一样的男人代表了什么。 “妾身知罪。” 花娘起身朝着李忱行了一礼,脸上还洋溢着一丝惶恐。李忱瞥了她一眼道:“谨言慎行。” “妾身明白。” 花娘将头埋的更深了一点。 李忱没再继续为难花娘,他缓缓抬起了手掌,冲着花娘道:“既然明白了,那还俯着身子干什么?” 花娘嫣然一笑,轻轻的直起了身子。只是在她直起来身子的那一刻,她不着痕迹的甩动了一下自己宽大的衣袖。从那花色袍子下,一股香气扑鼻的香味飘散而出,直击李忱的鼻尖。花娘起身,双眼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李忱。她的嘴角还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就像是那放置在窗边的艳丽花朵一样。 可是让花娘错愕的是,李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本就犹如寒冬一样的面容更是没有半点动容。 “你似乎很喜欢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李忱端坐在椅子之上,看向花娘的一双黑眸里,除了寒冷,便还是寒冷。 花娘见状,几乎浑身都在发抖。她惊恐的扫了李忱一眼,然后连忙弯腰虔诚道:“皇上息怒!” 花娘深深的将头埋了下去,她的身子还有些发抖。 “吐蕃媚术。朕虽然久不涉江湖,但也略有耳闻。只不过这还是头一遭瞧见这把戏,倒是有点意思。不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朕虽然不想破坏如今跟吐蕃之间的关系,但也不介意让西海天王少个女儿!” 花娘一听李忱言语,脸色顿时一喜,但是当李忱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宛若堕到冰库之中一般,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皇上饶命!” 花娘诚惶诚恐的说道。这所谓吐蕃媚术,其实就是一种类似于麝香的药物再配合上言语的挑逗能,让对方进入一种浅度催眠的状态。本来花娘是打算催眠李忱,然后将其拉上床好让自己在宫中多一些筹码的。 可是她没料到,李忱竟然完全无视她的媚术,甚至就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李忱不理跪伏在地上的花娘,兀自冷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眉头舒展着,甚至连怜悯这样的神色都没有丢给花娘一个。一直到那道金色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视野之中的时候,花娘因为紧张而显得浑身僵硬的身躯才渐渐的软了下去。 她咬了咬嘴唇,轻抚在地上的手掌因为用力而显的越发苍白。曾几何时,作为高高在上的吐蕃公主,花娘何曾受过如此屈辱的待遇。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比起曾经的自己,如今的她显然已经如同他人的掌中鱼一样。 生死都在旁人的一瞬之间。 半晌,花娘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仍然苍白如雪,就像是经过了一场大病一样的。只是那方才还流溢着恼火的脸庞却早已趋于平静,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走到窗边,注视着那昂扬盛开的艳丽花朵,喃喃自语。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 薛芙揽着我的手臂,慢慢的朝前走着。似乎是因为太阳有些灼烈的原因,我被晒的有些恍惚,从头到脚的,都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薛芙说:“姐姐这般无精打采的,弄得妹妹我也没什么精神了。” “哪里是无精打采的,只是这天儿太热了,晃得姐姐有些心烦意乱的。”我解释了一句,然后伸出手掌遮了遮额头,瞧着一处说:“前面不远儿那亭子坐坐吧,可能歇上一会儿就好了。” 薛芙点了点头,扶着我走了过去。 待到了那凉亭,我寻个位置坐了下来。不见了那灼烈若火的太阳,我的周身顿时阴凉了下去,皮肤上面那有些滚烫的烧灼感也顿时消失不见。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挑了挑耳边发丝说:“这就舒服多了。” 薛芙掩唇:“姐姐可向来不是一个矫情人,怎么现在瞧着娇贵了许多。” “娘娘平日足不出户,这起居都是奴婢跟薛娘娘伺候着,就是再勤快些的人,也要变的娇生惯养了。”怀珠在我身后,也掩着嘴唇不住的咯咯笑了起来。 “多嘴!” 我轻轻的拍了一下怀珠的手背,故作嗔怒的说道。怀珠吐了吐舌头,连忙冲我行礼说:“娘娘息怒。” “哟,还真是巧啊。” 薛芙刚想插嘴搭上一句话,但是就在这时,自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响。薛芙眉头不由的皱了皱,而我更是脸色刹那间变的凝重了起来。 自不远处,身穿一袭洁白衣裙面若桃花的苏白缓缓而来,绿珠在她身后跟随着。她的脸上洋溢着让人舒服的笑意,像是在烈日之下盛开的花朵一样。 “顾妹妹,别来无恙?” 苏白走进亭子,对我笑道。 “别来无恙。”我回道。 薛芙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便站在我身旁,默默的注视着苏白。 “这近冬了,也不知怎的,天气倒是越来越热了。这一早儿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我还穿着袍子呢。” 苏白冲着我笑了笑,然后轻轻的拂了拂衣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的脸色看起来很红润,眉宇之中也显得格外有朝气。但是与之相反的则是绿珠的阴翳。不久之前,在我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仍是有些稚嫩的,最起码在脸上,你还能瞥见她的一抹纯情。但是现在的绿珠则显得死气沉沉的。 就像是一团压抑的乌云,冷漠的毫无生机。 我轻轻的扫了她一眼,然后说:“往日姐姐都在南苑,甚少出宫。怎么今日却得闲出来看看这花草了。” 苏白道:“南苑虽然不小,但是看得久了,总是会闷的。” “瞧姐姐方才来的方向,可是从宫中来的?”薛芙不着痕迹的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昏迷 李忱道:“既然无毒,眼下这又是何情况?惠妃平日身子健朗,怕也不是突然就害了什么顽疾吧?” 华如清笑了笑说:“莲子羹虽然无毒,但是这里却多了一味三黄草的药粉。” 李忱大怒:“你是说有人在这羹中下毒?!” 华如清连忙道:“并非如此,三黄草不仅无毒,反而还会大补。但是臣方才进屋之后,嗅到娘娘这宫中烧有熏香,可是荷花碳?” 李忱看向绿珠。 绿珠道:“回皇上、太医,娘娘确是在宫中烧这荷花碳,只不过这碳宫中烧了也许久了……可是这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 华如清笑了笑,轻捋胡须道:“这便是了。三黄草虽然无毒,但是跟这荷花碳的香味叠合在一起,便会形成剧毒。娘娘不过是吃了少许便至于昏迷。倘若这是在睡梦之中,娘娘恐怕性命堪忧啊。” 闻言,就连李忱心头也是忍不住一跳。他眯了眯眼睛,然后冷声道:“这碗莲子羹是从哪里端过来的?海东青……去把这人的脑袋给朕提过来!” “皇上切莫慌张,臣刚才说了,这三黄草无毒。只不过是跟这荷花碳才会产生如此效果,若不是御膳房无心之过,想必也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皇上若是打草惊蛇……恐怕娘娘会更加危险。” 华如清看了一眼昏迷的苏白,轻声道。 李忱眉头紧皱。 海东青道:“这御膳房是怎么做事的,连碗莲子羹都能弄出个差错。华太医,这打草惊蛇倒是不怕,现在可是宁杀错不放过了。若是娘娘真出了什么症状,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过。” 李忱扫了一眼海东青,然后双手负后,冷声道:“御膳房不仅善于厨艺,也精通药理,在有人监管下,怕是不会弄错,看来如太医所言,是有人故意为之。” “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要置朕的爱妃于死地。”李忱冷笑一声,然后轻轻的坐在了椅子上道:“朕问你,惠妃今日可与谁单独会过面?” 一众仆人面面相觑,只是瑟瑟发抖,哪里敢开口说话。 绿珠喘了口气,跪伏在地上轻声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这些日子都伴在惠妃身旁,从不曾离开过片刻。只是前些日子,却在御花园里,跟娘娘失过联系。” “说。” 绿珠道:“回皇上。娘娘那日……是跟贵妃娘娘单独见面。”说完这句话,绿珠忍不住瞧了一眼李忱,只见李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深沉的可怕。他的眸子里面那让人不容忽视的光芒,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样,仿佛刺进了绿珠的心脏里一样。绿珠只觉得牙齿都在打颤,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海东青,去把顾影怜带过来。”李忱的声音有些发颤。 海东青应了命令,这便退了下去。 “皇上,既然娘娘没事,那臣这便先行告退了。”说完,待李忱点头后,华如清也相继退了下去。 …… 待我来到白玉宫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我有些不适。跪伏在大殿门口的数十名太监宫女,他们的目光随着我跨入这个门口之后,便落在了我的身上。就像是盯着什么让人觉得可疑的贼人一样。 我忍着这让我有些不适的目光,走进大殿之中。 第一眼,看见的是端坐在椅子上脸色不善的李忱。 第二眼,看见的便是面目苍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白。 李忱看了我一眼,然后道:“你应当知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 我点头,这一路上,海东青都已经告诉我了。虽然我觉得这真是荒诞,如此与我无关的事情也要推到我的身上,不由得让我觉得有些烦闷。但既然来了,就要解释清楚。宫里不同于外面,绝不会因为你无言而就放过你。 “前些日子,妾身确实跟惠妃在御花园有过一聚,但是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并未有多久。” 薛芙道:“是啊皇上,当日妾身是跟着姐姐一起见着惠妃娘娘的。那日惠妃娘娘可还是生龙活虎的呢。” 李忱抿了抿嘴唇,方才那绿珠也说过,苏白是今天才忽然昏厥的,之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症状。他轻轻的站起身,然后看着海东青道:“你去查一下,这三黄草,最近都什么人用过。” “是。” 海东青领了命,退了下去。 “皇上,您一定要替主子做主啊。”绿珠双眼含泪的说道。 我虽然听到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感触。但是在我一旁的薛芙却先炸了毛,就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的野猫一样。她瞪着眼睛看向绿珠道:“皇上向来秉公执法不偏不倚,你这么说好似我家姐姐真的对你主子做过些什么一样!” 李忱眉头微皱。 “芙儿。”我看了一眼薛芙,轻轻的摇了摇头。 薛芙这才不情不愿的偏过脸,脸色难看。 不多时,海东青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他轻轻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连忙弯腰对着李忱道:“回皇上,老奴查清楚了。” “说。” 海东青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御膳房的人说……这……三黄草,是贵妃娘娘送到御膳房的,说是宫中用不完,送一些给了御膳房。”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无声。 薛芙连忙喝道:“撒谎!我姐姐什么时候买过这三黄草我都不清楚,更别提什么送到御膳房了!皇上,这完全是污蔑!请皇上为我家姐姐做主啊。” 我一言未发,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忱。李忱亦是扫了我一眼道:“有证据吗?” 海东青摇头道:“没有。” 李忱点了点头,然后淡淡道:“既然没有证据,这件事便不能证明是贵妃所做。海东青,你在这候着,惠妃什么时候醒了,你便什么时候去找朕。” 李忱说完,朝我走过来道:“你跟朕来。” 语罢,我便跟李忱离开了大殿。我依稀的还能听见薛芙在大殿里有些愤怒的声音,但是却已经听不清楚具体的话了。待到离开了白云宫。李忱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向我说:“平日做事,心便从无仔细过。” 我有些尴尬,不知应当如何回应。从李忱的话语之中,我可以听得出来他的信得过我的,只是怪我平日从来不注意这些细节,所以恐是被人冤枉了都没有办法反驳。 李忱看着我说:“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还是要查下去的,你做一下准备。既然不是你做的,想必你也不必假意应承些什么。但如果……” “皇上,没有如果。” 我看向李忱,眼神固执的说道。 李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缓声道:“你应该清楚,这件事不是小事。她苏家现在虽然已经难成大器,但是外廷悠悠众口……” “妾身明白。” 我打断李忱的解释,语气温和的说道。 李忱点了点头,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深邃而又深沉,就像是夜晚深处闪烁的星烁一样。 “今日若无事,可多陪陪朕。” “妾身虽然无事,但是惠妃娘娘如今身染病症,所以妾身以为皇上在惠妃娘娘身边或许更加妥当一些。”我轻轻躬身,不敢直视李忱的眸子。 “如此说来,倒是朕有些不知轻重了。”李忱轻笑一声,带着略微的嘲意。或许是久居上位,又或者是他本来的心神作祟,总而言之,他的语气生冷的就像是凛冬里北方的尖锐冰棱,刺的人浑身发痛。 “妾身先行告退。”我朝着李忱行了一礼,便转身而行。李忱在我身后似是伫立良久,又似是没能停留片刻。总之,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便已然瞧不见了。如今那屋中闲言碎语大多是针对我的,我再进去也不好看,思量片刻,我便坐在了那院内的石椅之上,静静等着这事情的结束…… “你们都暂且退下,你留下。” 李忱回到室内,冷淡的抛出一句。他话音一落,又有何人胆敢跟他相搏,自然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被唤着的绿珠跪在地上。薛芙走前冷冷的刮了她一眼,鼻间冷哼一声,似是比面带寒霜的李忱还要骇人一些。 “跟朕仔细说,惠妃娘娘是怎么昏倒的。” “禀皇上,奴婢确实不知啊,若是真要奴婢思量,那也必是那莲子羹惹的祸。”绿珠跪在地上,连忙冲着李忱行了一礼。她的脸色发白,神情之中也带着难掩的惊慌失神。她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丫鬟,李忱脸色一变,便立马慌了神。 “一碗莲子羹里还藏着这么多秘密,倒是让朕有些惊讶啊。”李忱冷笑了一声,他缓缓的将手掌贴在一旁的桌面上,声音生硬的像是刚刚冻结的冰块。 “皇上饶命。” 绿珠连忙俯身叩了一个头,声音之中都带着哭腔。 “好生的照顾娘娘,若是再生差池,小心你的脑袋。”李忱轻轻的摸了摸光滑的桌面,随即拂袖而起,衣袍带风的从绿珠身侧而过。绿珠连忙磕头,嘴里叫了两声奴婢遵旨,却到底没敢把脑袋抬起来。 “皇上。” 待到李忱从屋内走出来之后,海东青便立即迎了上去。 “薛芳仪呢?”李忱扫了一眼,见没瞧着薛芙,不由问道。 海东青微微俯身道:“回皇上,薛芳仪是跟着贵妃娘娘去了,现在恐怕都快到哑阁了。怎么,皇上您……” “不必。” 李忱打断了海东青的话,然后清声道:“朕有些乏了,回宫休息。” “老奴遵旨。” …… 苏白是在那日的三天后才醒过来的。她醒来的时候,眼前仿佛看见了一抹璀璨的光,从四面八方的照进她的眼睛里。她缓缓的歪了歪头,似是用尽了力气,苍白无血的嘴唇上干裂的挂着几道血痕。她紧了紧鼻子,一抬手,空气中的熏香味道,浓重的让人想要昏厥。 苏白并非热爱香料之人,只是平日里都会在宫中点上一些。算是习惯而已。今日从昏厥中醒来,苏白只觉得这香料的味道难闻的让人作呕。她用力的将桌边的杯子摔在地上,大口的喘了一口气。 清脆的声音骤然炸响,绿珠连忙从外面冲了进来,见她醒了,不由的热泪盈眶:“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这几日为了照顾苏白,绿珠也是没日没夜的看守着,就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如今看见苏白醒了,只觉得身上何处都轻松了许多。 苏白瞧着绿珠,缓缓的点了点头:“这几日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只是奴婢一直担心娘娘再也醒不过来了。奴婢在这宫中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得见娘娘……娘娘这倏的糟了祸,可是把奴婢吓坏了。”绿珠跑到苏白跟前,然后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着。 “皇上可是来了?”苏白问道。 绿珠连忙:“这么大的事儿,皇上怎么可能不来。上次皇上来可是把奴婢都吓死了……” 绿珠说着,便把当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苏白学了一遍。苏白听着,不由得笑了一声道:“还真是让本宫猜中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凭什么 “哪怕证据都摆在他的面前,哪怕本宫中毒欲死,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袒护她……”苏白说这话时,自嘲一笑,眼中缓缓流露出彻骨的悲哀。 绿珠站在旁边,看着苏白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很想哭,“娘娘……”她轻轻叫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叫醒了苏白,她眼中的悲伤之色瞬间便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恨意。 “接下来的事你安排好了么?”苏白问道。 “都按娘娘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娘娘您放心,您这罪不会白受的,奴婢定会誓死守着娘娘,看那顾影怜的下场。” 说着,绿珠将桌案上的瓷碗端了过来,“娘娘,喝药吧。” 苏白将碗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她的嘴里弥漫开来,却怎么也敌不过她此时心中的苦痛。 虽然李忱来看了她,为她彻查此事,但是这些换成另一个妃子,李忱也会如此,她在他的心里终究不是那个特别的。 而顾影怜,她凭什么! 凭什么能让李忱如此回护,凭什么她跟随李忱这么多年,却不如她一个不知轻重的番邦公主! 苏白接过绿珠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虽然此时她脸上仍旧十分憔悴,但是她轻轻的勾起一个笑容,却让她显得有些病态的容光焕发。 “绿珠,看着吧,顾影怜谁也保不了。” …… 哑阁之中,阳光正好,无事可做,我正翻着一本游记,怀珠便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看到我,似乎才想起来宫中的规矩,慌忙的站好,迈着小碎步急急走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 她这个样子倒是莫名的有些好笑。 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将书又翻了一页,道:“发生何事了,让你这么慌张?” 刚刚还十分着急,这会儿我问起来,绿珠倒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娘娘,奴婢刚刚从御膳房回来,听到一些事情……您有关的。” 说着,她小脸涨得通红,有些激动地道:“娘娘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坏,竟然私底下编排您给惠妃下毒,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是您派人将三黄草送到的御膳房,他们都在场,说您目中无人,这事儿做的明目张胆……” 听着怀珠如此说,我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下,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想,李忱所担忧的是对的,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御膳房都敢当着怀珠的面如此说我,那此事定然在朝中也是瞒不住的。 之前毒杀红夷的事被李忱压了下去,但是那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而此时又来一桩我毒害惠妃的罪名,那么我这毒妇的名头恐怕要在朝臣中坐实了。 如今后宫传着李忱要选后,此时我落这么一个名声,别说是选后,就是本来的妃位恐怕也难以保全吧。 想到这里,我起身,道:“怀珠,摆驾青镜宫。” …… 此时刚刚下朝,李忱坐在案前,朝服还没有退下,便叹息一声。 今日朝堂之上,议完了攻打河湟一事,以刘林为首的一干老臣,上书请他着重调查惠妃中毒一事,而且他们当堂指出顾影怜是重大嫌疑人。 此时正值选后之际,后宫出了这样的事,这帮老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且因为之前早有流传顾影怜私自处决宫女一事,这让她在一干老臣眼中十分不受待见,隐隐有顾影怜为夺后位,下毒谋害惠妃一说。 虽然此事被李忱暂时压了下来,但是这件事既然朝臣过问,就不可能不了了之。 想着,李忱道:“海东青,惠妃中毒一事,你怎么看?” “这个……”海东青犹豫了一下,道:“老奴觉得此事并非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老奴又去问了那将三黄草送到厨房的人的长相,让宫内华师画了,可是这人并不是贵妃娘娘宫里头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 李忱皱眉,“此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海东青行礼告退,没一会儿功夫,又折返回来。 “公孙大人求见。” 李忱眉眼一动,缓缓道:“让他进来吧。” 少倾,公孙白走了进来,“陛下近日可好?” 李忱微淡淡看他一眼,道:“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莫不是天策府无事可做?” 公孙白摇头道:“臣平日可是很忙的,不过臣今日来是有事要说。” 李忱面色淡然,道:“哦?什么事。” 公孙白道:“今日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以刘林为首,带着几个老匹夫弹劾顾影怜,这件事不知道陛下如何看。” 李忱拿了本折子在手里,随意翻看,听公孙白如此说,他没有抬头,而是淡淡道:“此事朕自有定夺,无需你来插手。” 公孙白隐隐蹙眉,“臣并无他意,只是想给陛下分忧罢了。” “哦?那么公孙白,朕倒是想问你一件事。”李忱抬头,“你说若有人觊觎朕的女人,该如何处置?”李忱依旧着着一身上朝时的朝服,厚重且威仪,他说这话之时,眼神落在公孙白的脸上,隐隐带着些阴沉。 公孙白能掌控天策府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平凡之辈,李忱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诚然,公孙白此来确实是想为顾影怜求情,可是此时他无论再说什么,都是火上焦油。他明白,顾影怜是李忱的禁忌,无人可以染指,甚至是靠近一点,都将承受李忱的怒火。 可是公孙白是谁,正如李忱所言,他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李忱不想让他插手此次惠妃中毒之事,他就老老实实的不闻不问? 那就不是他公孙白了。 公孙白突然就一笑,刚刚的那股严肃劲儿就好像他面上的一层面具一般,骤然被接了下去,无存丝毫。 “陛下……”公孙白缓缓道:“臣虽为天策府上将,但只精通军中律法,陛下所问的,臣还真的是不清楚。” 话音刚落,公孙白心头就一跳。 因为,他很清楚的看到,李忱的眼中骤然涌起的杀意。 “公孙白,那朕就告诉你,若敢觊觎朕的女人,朕必叫他万劫不复。”李忱缓缓开口,声音冷硬阴鸷。 李忱起身,便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了一柄银柄宝剑,“嘡啷”一声,宝剑出鞘。 公孙白只觉得一股寒意向自己脖颈而来,那剑刃来势凶猛,毫无停顿的刺向他的胸前。 公孙白不闪不避的站在那,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躲闪开来,毕竟之前他为了帮顾影怜取秘方,伤还未好,此次再度受伤,这河湟他就够呛能够去得了。 没错,公孙白就是自信李忱不会真的杀了他,即便他如何愤怒…… 因为这河湟一战,非他不可。 李忱可用的人并不多。 “啊!”突然,一声尖叫传来。 那刺来的剑尖儿猛地一停,堪堪划破了公孙白的衣裳。 公孙白回头,便看到了一个让他求而不得的身影。 “你们在做什么!”我来找李忱,从不用通报,所以当我看到眼前的情境之时,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 他们一个执剑于手,刺向另一人,要不是我出声,李忱似是要杀了公孙白。 李忱见我看来,面色没什么波动,就如他刚刚用剑刺向公孙白之时,依旧是这般面无表情。 “你来做什么?”李忱收了剑,坐回案后问,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我犹豫了一下,“今日我听下人说御膳房传了一些关于我的言论,所以想来问问你如今是个什么形式。” “陛下和贵妃娘娘聊,臣先告退了。”公孙白用手整理了一下被划破的衣服道。 李忱看了他一眼,“身为天策府的上将,你那府里一直无人伺候,朕明日会挑个大家闺秀给你,择日完婚。” 公孙白皱眉,“河湟未平,臣还没有成婚的心思。” “怜儿,你觉得哪家的闺秀配这天策上将?”李忱似没听见公孙白的话,转头问我,他这话似乎带着某种我不明白的深意,配着他那看过来的眼神,有些骇人。 我没急着回答,而是先看了二人此时的神情,然后得出个结论。 我好像被他俩卷入到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中了。 正所谓躺着也中箭,就是我了。 二人此时的眼神都在我的身上,我想了想,道:“妾长居深宫,从未和那些官眷往来,所以哪家闺秀妾也不识得,此事还得陛下做主。” 李忱淡淡看了我一眼,道:“明日朕会请太后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男子年岁大了,便该成亲,不然总是肖想那些不该想的,于你有害无益。” 这话听到我的耳中,自然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公孙白听到此话,脸色竟阴了阴。 “臣……”他还想再说什么,李忱已经不给他机会,“下去吧,朕与贵妃还有话要谈。” 公孙白点点头,刚刚似乎还有些不快的神情,转瞬就又变得洒脱。 “臣告退。”公孙白道,突然,他转头对我勾了勾嘴角,随后潇洒转身,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袍在我面前划过了一线弧度,缓缓远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隔音不好 我看着那远去的白色身影,总觉得公孙白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自我刚刚进来开始,我就觉得他有些奇怪,到底哪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怎么,就那么舍不得。”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转头,只见李忱正立在我的面前,与我不过半步距离。 我下意识的一惊,就想要后退。 可是腰上突然多出了一只手,将我往李忱的怀中带去。 我慌张之下急忙伸手撑住李忱的胸膛,让我们二人之间隔出一点点空隙来。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此时,我与李忱已经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我有些不敢与之对视,只能微微垂着眼道。 “抬头看着朕。”李忱的声音响在耳侧,那微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蜗,引起一阵酥麻。 说来我自己都有些好笑,我与李忱也是有过一个孩子的人了,虽然孩儿没有保住,肌肤之亲我们也有过几次。 但我怎么也改不掉一离着他近了就心脏乱跳的毛病。 我依旧低着头,稳着自己的心绪道:“陛下有何事不如先放开我再说,青天白日的,还是不要这样。” “朕怎样了?”李忱的气息慢慢从我的颈侧移到了脸颊,然后又移到了我的唇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唇已经印了上来。 我没想到一向禁欲的李忱会在白日如此对我,一时间连反应都忘了,我只能感觉自己的心更加跳的欢快,同时腿有些发软,险些站不住。 我似乎听到李忱轻嗤一声,接着我便被他带着转了一圈,背部抵在了屏风之上。 这时我才恢复了几分理智,脸上一时间火辣辣的,我抬手狠狠的推了李忱一把,没想到手腕却被他准确的攥在手里压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顾影怜,为什么拒绝朕,嗯?”李忱将我牢牢的固定在他的身前,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下意识的摇头,“这……这是白天,怎可……” “怎么就不可,你是朕的女人,朕想如何都可以。”李忱道。 我皱了皱眉,这样的话让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 我是他的女人没错,但是他这种轻慢的语气却让我觉得自己在被他居高临下的轻视。(!&^ “没错,我是你的女人,但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也得守国法,守古训,古训有言,白日不得宣淫,陛下博览群书,不会不知吧?”我迎着李忱的视线道。 李忱不语,用一种危险的带着一些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半晌,他开口道:“顾影怜,你知道公孙白刚才是为何而来么?” “妾不知。”我答道。 “那朕来告诉你,他是来为你求情的,惠妃中毒一案,今日早朝以刘林为首的几个老臣提议严查此案,而你首当其冲,被他们列为怀疑对象,他们要求朕将你送交大理寺候审。” 我眉头一跳,心道果然如此,那我此时的处境真的是堪忧。 “那为何……” “是朕在朝上保下了你,你只需待在哑阁,无需去大理寺。”我刚开口,李忱便道:“朕是你的夫君,保你自是应该,而他公孙白又是你何人?” 我一怔,“陛下这是何意?难道怀疑我与公孙白有什么不成?” 李忱摇头,“朕不是怀疑,朕也不想怀疑什么,但是朕劝你,不要背叛朕,顾影怜,你明白么?” 此时李忱的眼神有些吓人,他紧紧的盯着我,让我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我点点头,老实道:“我不会背叛你。”这好像是李忱第二次警告我了,我知道自己私底下和公孙白联系不好,但是有些时候我没有可用的人,而我自己身为贵妃,目标太大,连这宫廷都出不了,如何去查当年的事。 想着,我突然有了一个有些荒唐的主意。 而这荒唐的主意在我脑袋里过了一圈,我突然就觉得它并不那么荒唐。 我转了转眼珠,道:“陛下,此次惠妃被下毒一事,真的能够水落石出么,我如今的境况,能否全身而退?” 李忱道:“你想说什么?” 我有些犹豫,“妾有些想法,虽然有些荒唐,但是希望陛下能够帮我一回。”说着,我有些讨好一笑。 李忱不为所动,淡淡道:“馊主意,朕是不会应允的。” 我急忙摇头,“非也非也,陛下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说完,我才觉得这话对李忱说好像有点不太妥当,可是下一刻,李忱竟然真的将耳朵贴了过来。 看着他那俊美的侧脸,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我与李忱又回到了童年,我在他耳边也是这般的说着悄悄话。 那时我们还小,都不知道何为愁,何为仇。 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我与他还能如此经历一遭,也算是难得。 看我不动,李忱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来看我,我对他灿烂一笑,然后悄声在他耳边说了我的想法…… 然而李忱听后,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知道自己要查当年的事又让他不快了,可是我不想骗他,此事不成就算了。 我整理好衣襟,准备回哑阁。 “你真要如此?” 听得此言,我有些惊讶的看去,李忱正看着我,“你知道你这个馊主意会让你面对什么么?又会让你失去什么?” 我点头,“既然我选择如此,便能接受一切后果。” 李忱慢慢走向我,“哪怕有可能错失后位,也不会后悔?” 我笑了笑,“陛下应该了解我,我不会后悔,只是……还望陛下能多多看顾薛芙一二。” 李忱摇头,“她应是用不着我看顾的。” 我坚持道:“妾还是希望能得陛下一句承诺。” 李忱表情有些无奈,“好,朕答应你。”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李忱了,他今日似乎有些太好说话了。 他突然伸手,又将我拥入怀中,不发一言。 我犹豫了一下,也抬手将李忱紧紧抱住,然后闭上眼,有些贪婪的享受在他怀中的温暖。 想到之后可能会面对的处境,我的心中对李忱涌起一阵不舍,明明我与他平时见的很少,似乎也不会想念,可是此时却有些难分难舍起来。 “怜儿。”李忱轻轻的唤了我一声。 “嗯。”我答,听得他在我耳边深深的叹息一声,缓缓道:“朕……希望能封你为后,朕想后半生都有你常伴在侧,所以不希望你我二人之间再有嫌隙,朕准你的请求,你去查吧,若是能够查出当年之事,朕陪你一起面对。” 我猛地抬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忱,“你……” 李忱白皙的手指轻抚我的脸颊,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沉情意,“你没听错,朕刚刚说的都是心里话,朕为了你愿意妥协,可是你要答应朕一件事,要保护好自己。” 我何止不敢置信,因为当年之事,我来这宫中这么久,强忍着心中的感情,不敢靠近他,不敢触碰他,我怕自己万劫不复,到最后连母亲的仇都忘了。 我知道李忱也是如此,他心中也是对我无可奈何的吧。 可是如今,我们蹉跎了几载岁月,终于有一天,他愿意向我再迈进一步,而我心中的情意被他这一步踏得汹涌而起,似那饕餮猛兽般,要将我的理智吞噬殆尽。 可是我还得忍耐,我要报仇,我要查清当年之事,为母亲报仇。 在昭狱听徐天狼说起当年之事,我当时心中满是欢喜,因为徐天狼说,母亲很可能不是被李忱所杀,那时起我便更加迫切的想要找到真凶。 我爱了李忱这么久,忍了这么久,似乎也没有耐心再忍耐下去了,我也想毫无芥蒂的和他在一起,就像是他对我所说的一样。 可是这些话从李忱嘴里先说了出来,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李忱看着我,笑了笑,抬手在我脸上揩下一滴晶莹泪珠于指尖,道:“怜儿,不要哭,朕愿等你查清的那一天。” 我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满面泪痕。 我哭的有些说不出话,但是我牢牢的牵着李忱的手,最后的最后,我哽咽的说:“妾定不负陛下期望……” 李忱将我抱在怀里,给我无言的慰藉。 当日我与李忱还是没守住古训,在青镜宫白日那啥。 当然,夜里我也没有回哑阁。 薛芙来找过我一趟,可是当时我累极,昏睡了过去,她就被李忱给轻松的打发了回去。 第二日回到哑阁,薛芙看我的眼神怎么都有些暧昧的意味。 弄得我莫名其妙,李忱也不是第一次留我在青镜宫,她可没这么异常。 我有些无奈的准备沐浴,平时都是薛芙服侍我,这次也不例外,然而一身的痕迹,看的薛芙挤眉弄眼的。 我忍不住,终于问出我的疑惑。 薛芙才说她昨日下午去青镜宫找过我,在宫门口就听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她在外面一直等到里面结束,海东青才进去通报的。 薛芙说完,我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也不太敢看薛芙,恨不得一头扎进浴桶不出来,一方面是害羞,另一方面,我满脑子都是昨日的场景。 李忱伏在我的身上,用磁性低哑的声音问我一些不可描述的问题,然而当时意乱情迷,我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 可是……青镜宫隔音竟然如此不好,外面海东青连带着一群侍奉守夜的公公都听了多少去? 大爷的,没脸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证人 刚下早朝,众大臣便三五成群的走出议事殿,刘林独自一人走在最前头,突然,一个人影闯了过来,匍匐在他的脚下。 “大人,奴才有冤!” 此人的声音尖锐,且似是使劲儿喊出的这一句,声音一出,那正缓缓向外走的大臣们都停下脚步,向此处望了过来。 刘林看着眼前低头跪地的人,他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这一身内宫的宦官服他是认识的。 “你是何人?”刘林淡淡问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胆敢在此放肆!” “奴才姓赵,是负责宫内洒扫的宫人,求大人救救奴才吧,奴才实在是无路可走,有人要杀我灭口!” “哦?是何人要灭你的口?”刘林问道。 “回大人,是哑阁的顾贵妃顾娘娘!”这告状的太监声音尖锐刺耳,此话一出,旁边的大臣们就算是站在最外围,也听得清清楚楚。 刘林却似不怎么惊讶,他看了看一旁围过来的大臣们,道:“众位,你们看这如何处理啊?” “这……”大臣们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拿主意。 这小太监胆敢在这议事殿的门口大声喧哗状告顾贵妃,要是其中没有点勾心斗角的猫腻,谁信啊! 他们官僚之间的算计倾轧不少,那后宫的阴谋算计也不是他们这些外臣可以干预的,弄不好就给谁当了枪使,谁也不是傻子,都一个个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就是不接茬。 刘林看着众人如此,便知道他们都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戳破,“既然如此,这人我就做主了,燕东琉!” 刘林道:“这人就交给你们大理寺了,京内的案件都是你们的职责范围。” 燕东琉之前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这会儿被点了名,才拨开众人走了出来,恭敬道:“刘大人,我们大理寺却是负责京内案子,但是宫内的事儿我们手可没那么长,除非有陛下的首肯,不然我们这就算是越矩了。” 燕东琉可不傻,之前宫内传顾贵妃的流言之时他还派人盯着来着,结果怎么着,还不是皇家的事儿皇家自己解决,他得了个太后大大的警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可不干了。 就算是刘林德高望重,是三公之一,也大不过太后去。 刘林看了燕东琉一眼,也不见被反驳了的怒意,“你们大理寺不管,那这人看样子就得交由圣上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给刘林让了条路出来,意思很明显,请便。 刘林点点头,心中暗叹这帮老狐狸明哲保身的功夫果真是好,但是他今日可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众位既然都旁观此事,就随我一起去做个见证,这案子背后不知会有和牵扯,陛下问起,我也不必挨个提起你们,引陛下多想。” 话音刚落,刘林的几个心腹站出来要随刘林一起去,其他大臣自然听出了刘林话中的威胁之意,就是做个见证,便也不再推辞,与刘林一起带着那告状的太监去见了李忱。 虽然此事涉及后宫嫔妃,具体的事情也还没有弄清楚,但是能引着这么一大帮子大臣去见皇上的事儿,在大唐几乎从未有过。 这就好比衙门审一个偷了两文钱的小偷,而旁观的是当朝三公一般,想要不轰动朝野都难。 此事就算是李忱想要尽量压下来也不可能了,没用半个时辰,宫内便传遍了此事。 我正在哑阁思索着当年案子的渉事人,如今我所知道的相关人等都死了,几乎没有任何头绪,除了王璞死前留下的“木”字,我所掌握的,就剩一个一知半解的徐天狼和让我早就起疑的人,苏白。 还记得我入宫不久,就被她算计着以刺杀太后的罪名入狱,而引得我被算计的,便是那似是而非的当年之事。 也许我应该先选择一个方向去查,但是徐天狼和苏白都不是好相与的人,我该选择谁呢? “姐姐!”薛芙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何事?”我看着薛芙一脸焦急的走进来,心中似乎有点预感。 “姐姐,不好了,刘林带着一众大臣去青镜宫找陛下了。” “刘林?”我疑惑道。 “没错,听说他们带了个什么证人,说你为了遮掩毒害惠妃一事,要杀那证人灭口。” 我皱眉思索,原来苏白是打着这样的好算盘,这样大张旗鼓的将此事放在众人面前,李忱就算是想要包庇我都不可能,而且那证人被她们买通,无中生有的本事定然不错,这件事就算到时候查清还我一个青白,也没有哪个大臣会支持我走上后位了。 因为他们会因为此事觉得得罪了我,怕我上位报复,自然不会支持我。 这一招真的是很厉害,而我应该也不会让她失望。 “姐姐,你想什么呢?”薛芙看我听了此事,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着急,“我们如今该如何,不如姐姐你去见陛下吧,或者去见太后,此事总得有个人站在咱们一边,咱们才好说话搬回这局。” 我摇摇头,“无需如此,此事既然已经闹得这样大,我想一会儿就会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怀珠便进来通报,说太后诏我过去。 “准备一下吧,你俩随我前去。”我对薛芙和怀珠道。 我能看到二人眼中的惊慌和担忧,但是这件事终要有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却不是她们二人能够承受的。 这也是我的选择。 坤宁宫中,太后见到我,似有些疲累的揉了揉额头,赵妃蓉侍立在她的一侧,见我进来,她挥退了一干下人,只余我与太后。 我向着太后郑重行礼,她摆摆手,道:“来,到哀家这来。” 我顺从的走到她的身边,依言坐在她的一侧。 “今日的事哀家有所耳闻,虽然已经闹大,但是不碍事,哀家叫你前来,就是想听听你怎么说,回头不用你出面,哀家帮你把这事解决了。” 我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太后这话中之意便是要护我到底了。 太后是有这个能耐的,我知道,当年她执政之时,便是没人敢忤逆她半句的。 我想了想,开口道:“太后,怜儿希望此事您不要插手。” 这回换她惊讶了。 “怜儿,你这是何意?” “怜儿感激太后的垂怜,但是此事……”我犹豫了一下,道:“此事却是怜儿无意所为,怜儿有负太后信任。” 这话我说的坚定不已,不像是认罪,倒像是在承担着什么。 武冕刚刚还担忧的眼神慢慢变得冷漠,她看着我半晌,然后轻轻叹息一声,道:“哀家老了,管不了你们的事了……” “不……怜儿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道。 太后摇摇头,慢慢的靠在身后的靠背上,似乎真的是很累了,“哀家乏了,你回去吧。” 我知道我这么说会让太后让我失望,但是我不能说出实情。 当日在青镜宫,我那荒唐的想法便是让李忱借此事将我打入冷宫,然后我便可以借此机会调查当年之事。 此事太过荒诞,我若说与太后,她必不能答应,所以我不能说,哪怕承受着她对我的失望,我也不能说。 出了坤宁宫,我便准备回哑阁,这件事既然我与李忱已经说定好,结果我已经知晓,就等着李忱下旨了。 “姐姐,怎么样,太后如何说?”薛芙紧追上我两步,问道。 “无事的,放心吧。”我拍拍薛芙的手,安慰道。 薛芙见我如此说,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不再那么担忧,“既然姐姐说无事,那我就放心了。” 我心中有些愧疚,希望此事不要牵连到她身上才好。 御书房中,一众大臣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将事情说完,室内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李忱坐在上首,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手中的奏折,即便那小太监声情并茂的说了一遍他是如何不知情的被利用给御膳房送了三黄草,然后又如何惊心动魄的躲过了对方的灭口,心中经过了如何这般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来告这个状。 “说完了?”好半天,李忱才道:“众位有何看法?” “这……”大臣们又你看我我看你的不予回答。 “臣认为此事应彻查,毕竟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都是后位的人选,此事事关未来皇后的人品,不能等闲视之。”刘林的话明显意有所指,这就是提醒李忱不能包庇顾影怜,后位不能给一个德行有亏的人。 然而此话一出,那些支持选后的老臣便沉不住气,一起出列要求李忱彻查此事。 “既然要彻查,那这人便先关到大理寺吧,燕东琉,把人看好了。”李忱道。 燕东琉领命。 李忱抬头看了众人一眼,道:“此时朕会好好查的,众位无事便退下吧,这毕竟是朕的家务事,有劳众位挂心了。” 这话说的十分平淡,却暗含警告众人不要管的太过之意。 待众大臣退下之后,李忱拟了一道旨意,第二日便让海东青来我哑阁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惠妃中毒一事乃顾贵妃之过失,责令除去顾影怜贵妃头衔,打入泠宫,钦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海东青将圣旨读完,隐隐叹息一声,“顾……顾影怜,接旨吧。” 我十分平静的将圣旨接过,磕头谢恩,心中不仅没有一丝悲切,倒是生出了几分激动。 我悄悄摸了摸袖子里的令牌,这是在青镜宫李忱给我的,持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宫门,他嘱咐我要妥善保管,若是被有心人得去,便会多生事端。 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愉悦,但是如此平静,也不太合常理。 海东青看我这个样子,也没说什么,宣了旨便离开了。 待海东青一走,薛芙便扑了过来,将我紧紧抱住。 我诧异转头,便看到薛芙眼中带泪的样子,“姐姐,此事还未审理,为何就定了你得罪,陛下怎可如此行事……” “嘘!”我大惊,赶紧捂住薛芙的嘴,“小心隔墙有耳,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 “可是……”薛芙脸上满是恨恨之色,“不行,冷宫那样的地方姐姐怎么可以去,我要去见陛下,我要问问他到底为何如此对待姐姐。” 说着,薛芙便要向外走,我急忙拉住她,“芙儿,你别去……” 我想薛芙可能是误会了,前几日她还撞见我与李忱恩爱,这会儿应是想不通李忱为何会翻脸不认人。 可是薛芙似是铁了心要去,力气大得很,几下挣脱了我的手,便向外跑。 眼看着薛芙要跑出去,我心急不已,这要是真让她去了,岂不闯了大祸。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了许多,急忙“哎呦”一声,躺倒在地。 怀珠在一旁都看傻了,这会儿看我倒下,吓到了一般大喊一声,“娘娘!你怎么了!”!%^* 我睁开一只眼,朝过来查看我情况的怀珠眨了眨,她显然更震惊了,“娘娘……” 我又朝薛芙的方向斜了一眼,怀珠这才明白过来我的意思,急忙配合道:“娘娘,你怎么了,快醒醒!” 果真,我听见了薛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薛芙又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趁此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便不松开了。(!&^ 薛芙怔了怔,看着被我攥着的手臂,道:“姐姐,你是装的?” 我依旧闭着眼,轻轻的叹息一声,“怀珠,你去收拾一下东西吧,不用在这伺候了。” 怀珠点点头,出去了,我才爬起身,和薛芙在榻上坐了,才道:“芙儿,姐姐不是想骗你的,这件事另有隐情,姐姐这就说与你听。” 薛芙本来垂着眼,整个人都显得郁郁的,似乎在压抑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这会儿听我如此说,她抬起头来,有些倔强的道:“有何隐情,竟让姐姐受此等委屈。” 我将刚刚海东青带来的圣旨拿来,展开,指着明黄的圣旨上的一句话道:“芙儿你看,这句话你看出了什么来?” 薛芙顺着我的手看去,慢慢读了出来,“‘惠妃中毒一事乃顾贵妃之过失’,这句如何……” 薛芙轻蹙峨眉,看向我。 我点点头,“陛下这么快定了我得罪,就是想要堵住那些老臣之口,但是这罪名却并没有坐实,只说是我的过失,而非故意下毒,到时候想要洗白,岂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若是此事彻查,还姐姐一个清白岂不是更好,为何要削了妃位,打入冷宫?”薛芙道。 我笑了笑,真的是什么事都瞒不住她,“其实是我自己想要入冷宫的。” 薛芙大惊,“姐姐你为何如此!” 既然都说了,我便将我的初衷说与了薛芙知晓。 我与薛芙在这深宫之中经历了许多事,彼此都将对方当做这深宫中的唯一寄托,我在这失去了很多信任的人,如今我身边能信的,只有她了。 这件事虽然机密,但是我相信薛芙不会出卖我。 听我说完,薛芙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我从高高在上的贵妃一瞬间跌入冷宫的事实。 这会儿怀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物什不多,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那些繁复的独属于贵妃的襦裙和平时的一应器具都带不走。 我的首饰是有一些,都收了起来带着,这些金银首饰都是李忱赏的,我知道这些东西的好用之处,自然都带着了。 我还能在这哑阁之中住一晚,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来带我去冷宫。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月光如水,照在我的屋子里,晃得我心烦意乱。 我已经躺下许久了,可是没有一丝睡意。 我睁着眼睛,脑袋有些放空,想一会儿明天自己将面对的新的处境,缓缓,在想一会儿当年的事情…… 不知不觉又过去许久,我依旧睡不着。 无奈,我披衣起床,打算不辜负这美好的夜晚,去窗前赏月。 可是这窗子刚一推开,一个黑影便骤然出现在我面前,吓得我几乎失声尖叫。 然而对方没给我这个机会,而是先压低了声音,有些揶揄的笑了起来。 声音一出,我便知道了来人是谁,“公孙白?” “想不到一向胆大的你竟会被我吓到。”公孙白说着,翻进屋子,关上窗,我站在他身后。 刚才背着月光没看清,这会儿对着窗户,即使没有油灯,我也能够清楚的认出这张脸。 “公孙白,你怎么来了?”我不敢高声,外面有值夜的宫女,怕她们听到。 “来看看你。”公孙白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可是我有一点失望。” 我虽然披了衣服,也被他打量的有些不舒服,我微微侧身,道:“哪里让我们的天策府上将失望了?” 公孙白看着我,不语。 我这会儿有些不敢与之对视,因为我觉得此时的公孙白有些危险。 反倒是公孙白,看着我这样突然玩味的笑了一下。 我被他的这个笑惊了一下,因为这样的笑对于我这个皇帝的弃妃来说还是有些轻浮了,他之前从未这样孟浪过,让我有些摸不透他的来意了。 我不动声色的离着他远了一些,才道:“来找我可是有事?” 公孙白依旧笑着看着我,“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了么,顾影怜,你今日有些不同。” “哦?哪里不同?” “你似乎有些怕我。”公孙白道。 我也笑了笑,来掩饰自己这没来由的心慌,“何出此言,之前我与你不都是这般相处么?只是今日不同,夜已深,我身为陛下的妃子,自然不能像平日般待你。” “妃子?”公孙白啧了一声,“顾影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不是他的妃子了。” “打入冷宫的妃子也是他李忱的人。”我淡淡道。 公孙白似乎愣了一下,半晌叹息一声,“如此执迷不悟啊……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叨扰了,顾贵妃。” 我点点头,“公孙大人慢走。” 我想,我这也算是和公孙白把话讲清楚了,虽然之前他帮了我不少,但是感情之事我真的没办法对他有所回应,因为我早已经选了李忱。 若是以后我能够帮得上他的,我定会义不容辞。 我转过身,打算睡下,可是还未走到床榻前,便被身后的一双手臂紧紧抱住,然后便陷入一个有些坚硬的怀抱。 我心下大惊,还未喊出来,便又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公孙白的声音在我的耳侧响起,清浅微凉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后,让我我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他说:“顾影怜,我愿带你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守着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愿意随我而去。” 他的声音很轻,我却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我便被“一生一世一双人”定住了身形,这也是公孙白第二次说要带我走,不管不顾的走。 可是真的能够不管不顾吗? 我此时十分理智的想着,谁都有自己的责任,即便我贪图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真的能够做到吗? 我扪心自问,我做不到。 我没有忘记明日搬去冷宫的目的,也没忘自己来到大唐的目的,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住在青镜宫里的男人。 我晃了晃脑袋,公孙白将手移了下去,道:“顾影怜,想好了回答我,这是你的机会,摆脱这折磨了你几年冰冷宫墙的机会。” “我想好了……”我缓缓道:“是你没想好,公孙白。” “你的责任你真的能放下吗,天策府那么多人你真的能够轻易的撇下吗?大唐内忧外患,你真的能做到无视吗?别自欺欺人了,公孙白,你放不下的,所以……” “……放开我吧,我不会和你走的。”我轻轻的却无比坚定说道。 身后的人沉默下来,可是抱着我的双臂越发的紧了紧,让我觉得有些疼痛和窒息。 我忍着没有出声,等着他自己想明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揽着我的手臂慢慢松开。 我得了自由,便赶紧退到一旁,看着公孙白道:“你走吧。” 可是他却笑了一下,没有了往日的洒脱,却多了一抹浅淡的忧伤,看得我心脏莫名的揪疼。 他看着我道:“我会走的,顾影怜,你不必催,但是走之前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放得下。” 我眼皮一跳,有些紧张。 “凭我的身手,今日可以很轻松的带你离开,让你再也回不来,我为什么没那样做,顾影怜,我想你懂的。”话音落下,窗户无风自开,而公孙白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很快便不见踪影,徒留我一人站在屋内,发着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冷宫 白玉宫,苏白靠在榻上一边喝着药,一边听绿珠汇报今日发生的事情。 “陛下并未审理就将顾影怜打入冷宫?”苏白放下药碗,有些惊疑不定的道。 “是的娘娘,此事今日在宫内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绿珠回道。 苏白摇摇头,面上都是狐疑之色,“不太可能,依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不可能如此对顾影怜,除非是顾影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惹得陛下将她处置了。” 绿珠观察着苏白的神色,道:“依奴婢看,下毒害您就是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定是觉得以前看错了人,这会儿认识到了她的真面目,心中对她厌弃了,才如此草率的将她打入冷宫。” 苏白看了绿珠一眼,虽然她很希望李忱是因为她才将顾影怜打入冷宫,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并不简单,她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刘大人那里可有消息传来?”苏白问道。 绿珠点头,“有的,刘大人说让您放心,那小太监的家人在他手里,不会有问题,静观其变就好。” “他办事我还是放心的。”苏白点点头,“废了这么大心思才将她弄到冷宫去,可不能再让她翻盘了……” …… 这北苑的冷宫我是来过的,之前薛芙因为冲撞了李忱被打入冷宫,遭到林玲珑等欺辱,还是我来此救的她。 而这次我来,薛芙和怀珠本是要送我的,被我拦了回去,我多少要有一点被打入这冷宫的凄凉样子才好,这一开始指定有不少眼睛盯着我,还得等这些人都认为我真的要在这里悲惨的度过一生,她们才能放心,而我才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冷宫这样的地方其实让人来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 我被两个宫人一路压着来到冷宫的大门前,这里依旧给人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这两个公公应该是被李忱特意关照了,没有为难我,反而对我的态度很是恭敬。 大门之内,出来迎接我的是个熟面孔,孟嬷嬷,她和我之前来见到的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臃肿。!%^* 不过这会儿见到我,态度却把握的很好,她对着我笑了笑,似乎在传达着她的善意,“娘娘随老奴来吧。” 说着,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我一路跟着她,仍旧能看到那一个个的铁笼,和铁笼里关着的女子。 还真是有点瘆得慌,我平复了一下心绪,打起精神继续走着。 待孟嬷嬷停下脚步之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孟嬷嬷冲我示意了一下,我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间房间别看小,但是里面的一应事物都是齐备的,而且被打扫的很是干净。 “这是……”我疑惑的看向孟嬷嬷。 她道:“这是特意为娘娘准备的,陛下下了圣旨来,说娘娘是南诏公主的身份,即便不是贵妃,身份也是与他人不同的,娘娘不必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也不受这里的限制,可以来去自如。” 后面的话孟嬷嬷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是密旨,老奴这么大岁数还能得陛下一回密旨,真的是没白活呦!” 说着,孟嬷嬷自顾捂嘴笑了起来,那样子似比捡了宝贝还开心。 我点点头,很能理解这孟嬷嬷的这种心理,密旨就像是李忱和她说了悄悄话,谁也不知道,自然让这孟嬷嬷由内而外的自豪。 自此,我便在这间房间住下了,而压着我来的两个公公也留了下来,也是得了李忱的命令,名为看守,实则保护我。 我看得出来,这二人应该都是身手不凡的,平时话不多,面无表情,却着实尽忠职守,就连我去如厕,他们也等在外面。 这几日前来看我的人很多,薛芙和怀珠自不必说,她们没事总是往我这跑,简直快将这冷宫当成了寝宫。 而且每次来总会给我带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我叮嘱过她们几次不用带,这是冷宫,不能太张扬,她们却从未听过,我便也不再说。 一个是冷宫的伙食确实不好,再就是她们不来,我真的有些寂寞。 赫连琉璃和鱼幼薇也来过,不过是简单的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赫连琉璃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我能看得出来,而且她似乎依旧对我存着某种希望,她说她会找机会为我在李晨面前说话,希望能尽快让我脱离这里。 再就是沈流苏也拖着病体来过。 这些来看我的人,都是与我之前交好的,但是让我意外的是,那些牟着劲扳倒我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我在冷宫里调整了几天,然后决定先从徐天狼那里下手。 …… 夜渐深,昭狱的大门之前,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站在那里,斗篷上有兜帽,将来人整个笼罩其中,融于夜色。 “咚咚咚!”来人缓缓上前,敲响了昭狱的大门。 不一会儿,大门从内而开,一个衙役将门掀了个缝向外看去,“你找谁啊?” “我找徐天狼徐大人。”来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仍能听出是个女子。 女子说着,亮出了的手上的令牌。 衙役揉揉眼,仔细一看,赶紧将人让了进去。 此时,徐天狼正在昭狱设的书房看书,见了来人,乐了,不为别的,就为二人此时穿的一模一样。 徐天狼挥退衙役,道:“贵妃娘娘怎么有空来我这昭狱?还和徐某穿一样的衣服,可是欣赏徐某的品味?” 听得此言,我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徐大人,我已不是什么娘娘了,难道徐大人没听说吗?” 徐天狼显然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他看着我,笑了一下,道:“听说是听说了,但是有些事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例如此时应该冷宫的娘娘这会儿为什么会在我这,又例如当年的霍乱看着铁证如山,但实际上……” “实际上什么?”我有些着急的问。 徐天狼耸耸肩,“实际上我也不清楚,我就是胡乱猜的,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娘娘了,娘娘就算再来一百次也不会有收获。” “那可未必。”我也不着急,而是在书房中找了把椅子,拉到徐天狼跟前坐好,然后道:“徐大人别客气,坐吧,长夜漫漫,咱们还有的聊。” 徐天狼看我如此,挑了下眉头,道:“既然贵妃娘娘不困,那徐某便奉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徐某什么也不知道,娘娘先恕罪。” 我摇摇头,“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之前还承蒙徐大人的照拂,才没让我在昭狱里吃亏……” “哪里哪里……” “就是差点被你那监狱里的犯人掐死罢了。”我自顾的倒了杯徐天狼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道。 转头看徐天狼的面色,确实不好,我便不再调侃他,直接道:“徐大人,不知道你之前是接了谁的任务去刺杀我父王的。” 徐天狼反应淡淡的,“我们这行有规矩,不能说。” “哦。”我又道:“那你当时没看清那要刺杀我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当时天太黑,对方蒙着脸,我自然没看到。”徐天狼显然不耐烦回答我的问题,他又重新拿起的书,慢慢翻了起来。 我点点头,“对方没有以真面目视人,说明有不可告人之处。” 说着,我话锋一转,道:“徐大人还记得当时对方的武功路数么?” “我没看到对方出手,自然看不出对方的路数。”徐天狼没有看我,而是一边翻书一边淡淡回道。 我知道他这是送客之意了,虽然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毕竟这么多年,查起几乎毫无头绪,之前的线索又一一断掉,让这件事几乎成为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 可是我却不甘心,没人能明白我对当年之事的执着与迫切,也没人明白我让李忱将我贬到冷宫的决绝,所以今日即便讨了徐天狼的嫌,我也是不会走的。 想着,我看向徐天狼,好脾气的弯起了一个自认为温柔善意的面容,道:“徐大哥,那你当年是在哪里看到对方的呢,或者说在什么情况下看到对方的呢,当时他们又在做什么呢?还有……” 我的还有没等说出来,徐天狼突然转头看我,让我住了嘴。 “顾影怜,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请便吧。”徐天狼冷冷道。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变成了面无表情,我没有动,而是直视着徐天狼,道:“自上次我在徐大人这离去,徐大人可是得了谁的命令,让你不要对我透漏此事?” “你多虑了,并无此事,徐某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对娘娘可说的了。”徐天狼道。 我摇摇头,“不对,我此番来你的对此事的态度南辕北辙,上回还主动说与我听,可是这回你却始终避而不谈,徐大人,我猜你是得了太后的命令吧,毕竟在偌大的紫禁城中,只有太后他老人家的话是你会听从的,我说的对么,徐大人?” 我提到太后之时,徐天狼明显微微一怔,随即他不悦道:“一派胡言!” “徐大人若是没有被太后警告,那么你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些问题平常的很,我想徐大人不会拒绝吧?”我顺势道。 可是我的话音刚落,一抬头,便发现徐天狼正冷冷的看着我,他脸上本就有一道疤痕,平时与我说话时,我并没有感觉如何,可是这会儿他不言不语的盯着我,那疤痕便显得分外可怕,且他眼中更是有一种森然之意,让我一时间觉得浑身发凉。 这应该就是高手们身上才存在的杀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标记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把徐天狼给惹急了,他要杀我,第二反应就是逃跑,可是这会儿我发现,自己的腿好似僵住了,一时之间动不了。 我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与徐天狼对视着。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徐天狼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即他开口道:“胆子不小,一般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这手无寸铁的女人竟然不怕我。” 我心道,怕的我都动不了了,你说我怕不怕! 但是面上我依旧面无表情,缓了半天,我才强撑着高深莫测一笑,道:“太过奖了,徐大人。” 徐天狼眯眼,冷冷道:“还不走!” 我惊讶于徐天狼的阴晴不定,但是现在他没了之前的杀气,我自然不那么紧张,他让我走,我还是得走的,不然没了小命,怎么去给我娘报仇。 徐天狼这种人,可是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的,想杀我,他应该也没有太多顾忌。 想着,我招呼也不打,转头就走。然而走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徐天狼的声音,“等等!” 我蓦地站住,“徐大人还有何事?” “你可以去查查一个标记,长着鹿角的狼头。”徐天狼道。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心便悬了起来,“何意?徐天狼?”我猛地转头,眼中是自己看不到的闪亮希冀。 徐天狼看着我,眼神变化了一瞬,随即归于平静,他开口道:“那日我在刺客的剑柄上看到的,但是你不要高兴太早,我查遍了大唐所有大小组织的代表图腾或者标记,毫无所获,所以就你,想要查出来……很难。” 我摇摇头,此时我脑袋里都是徐天狼所说的长着鹿角的狼头,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毫不在意了。 “我会查出来的,多谢!”我急匆匆说了一句,就转身走了出去,没有看到身后徐天狼脸上的无奈之色。 因为有李忱给我的令牌,我装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出入宫门很是方便,那守门的侍卫像是早就得了命令,即便我再晚出入,他们只要见到令牌,就毫不犹豫的开门放行。 这一日我回到冷宫天色已经渐亮,但是我仍旧不困,躺在床上闭着眼,脑袋里都是徐天狼最后说的那个标记。 鹿角狼头…… 这个标记我也丝毫没有印象,我应该怎么去查呢? 因为得了线索,我脑袋里已经装不下其他,便连睡着之前都在想着此事。 以至于在梦中,我都是心慌慌的去找寻那个标记,十分的疲累。 然而恍惚间,我好似听见外面都什么人在说话,声音不小,扰得我梦都做不好。 我慢慢睁眼,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清晰。 “一个冷宫罪妇,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得到优待,顾影怜还真是厉害。”一个女声道。 “还不让开,我们娘娘要见顾影怜!”这似乎是丫鬟在替主子说话。 我知道这觉是没法睡了,外面虽然有李忱派来的人保护我,但是我也不可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对他的妃子有恃无恐。 “陛下命奴才看守罪妇顾影怜,恕难从命。”小德子开口道。 “拿陛下来威胁本宫么?好大的胆子。”张春华说着,便给她带来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宫人便要一拥而上。 “住手!”我开门出来,看着身着白色华丽宫装的张春华道:“不知道张芳仪来找我何事?” 张春华见我出来,自然停下脚步,先是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我道:“看样子你在这过的还不错,既没有像那些人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折磨,也没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所以呢?张芳仪可是来找我的麻烦的?”我也微笑着道。 张春华却摇了摇头,“你多虑了,顾影怜,你现在虽然还不算太惨,但是已经对我没有什么威胁了,即便之前你我二人有过过节,过了这么久,也都烟消云散了。” “张芳仪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淡淡道:“我以为以我现在的处境,张芳仪会落井下石一番,看样子是我小人之心了,那张芳仪是为何而来呢?” 张春华不语,而是看了一下左右之人,我了然一笑,指着我的房间道:“张芳仪请。” 待进了我的屋子,将门管好,张春华才道:“其实我今日来是为姐姐抱不平的。” 我为她到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边示意了一下,口中随意的道:“哦?我有何不平?” 刚才还称呼我为顾影怜,这会儿就叫姐姐了,这张春华还真是个人物。 “姐姐是如何进这冷宫的,妹妹我虽然不十分清楚,但是也听宫里的人说起过一些,妹妹说句心里话,姐姐不要见怪……”张春华看着我,顿了顿。 “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哪有见怪那一说,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那妹妹我就直言不讳了,其实惠妃中毒一事妹妹我觉得姐姐应是被冤枉的。”张春华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道。 我却笑了笑,没有太多的情绪,“妹妹何出此言?” “依姐姐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用那么笨拙的手段去害苏白,我若是姐姐,定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给人抓。”张春华道。 我点点头,“那又如何呢,如今我已经在这冷宫之中,没什么指望了。” “那可未必。”张春华突然开口,她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鼓励之色,“姐姐在这冷宫之中都能被陛下特殊对待,说明姐姐在陛下面前还是特别的,陛下对姐姐不会如此绝情。” 我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妹妹是何意?” “实不相瞒,妹妹我近日得了个消息,特来告知姐姐,以期帮姐姐脱离这冷宫。”张春华一脸郑重之色道。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很明白张春华说的这番话都是为了引诱我去和苏白斗,她却说的都为我着想一般,而且情真意切,若是那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知道要如何感恩戴德了。 我顺着她的意思,脸上带着疑惑和急切之色道:“是什么消息,妹妹说来听听。” “姐姐,我告知你此事全是因为仰慕姐姐的为人,妹妹我在这宫里没有什么依靠,所以以后姐姐若是出去了,可要多关照妹妹啊。”张春华握着我的手道。 我也回握过去,道:“那是自然,若是妹妹这回帮姐姐出这冷宫,姐姐定然铭记于心,倾力报答。” “姐姐何必如此客气,只要姐姐记得妹妹对姐姐没有恶意就行了。”张春华说着,便靠了过来,压低声音,“其实妹妹所知不多,不过是前几日家父无意中发现惠妃娘娘和刘林刘大人有些联系,二人之间时常传信,被我父偶然发现,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父也没有十分确切的证据,所以只告诉了我一人,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点点头,“那证明我是下毒之人的小太监便是刘林大人带去见陛下的,所以妹妹想说是二人联合起来坑害于我。” 张春华点头一笑,“我所知便只有这些,希望能帮上姐姐的忙。” 话到这里,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张春华的意图。 后宫如今只剩二妃,而赫连琉璃重病缠身,那么只有苏白一人独大,在四苑应是没有敌手了。 这后位将要落在谁头上一目了然。 张春华就算是接手了木如枝的人,也没有能力与之抗衡,所以她想利用自己知道的消息和我对苏白的嫉恨,让我去对付苏白,她便可以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算盘打得好,可是她却算漏了一点,我是自愿来此的,斗倒苏白和后位从来都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有查清当年之事,为我母亲报仇。 “消息我已经告知姐姐,就不多打扰,这就回去了。”张春华看我似在思索什么,便觉得自己成功了一半。 我起身送她,可是来到门口之时,她状似无意的又道:“姐姐在这可能不知,陛下这几日都翻了惠妃的牌子,日日歇在那,我们那苑的姐妹啊,都要嫉妒死了。” 我眉头蓦地一跳,心脏骤疼了一瞬,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陛下既然翻了她的牌子,自有陛下的道理,妹妹们还是太年轻了,这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这嫉妒之心,陛下是大家的,我们还需多多体谅。” 张春华点点头,面上似是恭敬,但是那微撇的嘴角说明她的不屑,“姐姐说的是,我们这些不懂规矩的还得多多像你学习才是。” 张春华走后,我将门关上,然后坐回榻上,不自觉的发了许久的呆。 我是真的听不得李忱宠幸了谁,从进这皇宫开始就听不得,但是我一直忍着。 这会儿没有旁人在,我倒觉得有些忍不住了,心中酸涩难以言喻,眼眶也不知不觉的发热,我狠狠闭着眼,一只手攥着心口的衣襟,慢慢缓着心口的那种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传来薛芙的声音,“姐姐,你在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不会放开你 听到薛芙的声音,我惊了一下,赶紧擦了擦眼睛坐起身来,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道:“芙儿,进来吧。” 门被推开,薛芙和怀珠走了进来,“姐姐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 我有些掩饰的一笑,“刚刚睡着了,听到你叫我,还以为在做梦呢,缓了半天才醒来。” 薛芙点头,不疑有他,她来到桌案旁,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一样样的端出来。 “今儿做了几样姐姐最爱吃的菜,快来尝尝。”薛芙道。 “是啊,这都是薛娘娘亲自下厨做的,娘娘可得多吃点。”怀珠一边帮着薛芙将碗筷摆好,一边道。 看着二人为我忙活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心中有一股融融的暖意,刚才独自一人时的难过顷刻一扫而空。 我坐到桌子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薛芙看着我的表情,有些紧张的道:“味道如何,是不是咸了?” 我转了转眼珠,道:“有点淡。” 听我如此说,薛芙显然有点泄气,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 这功夫,我对怀珠说,“你也尝尝,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怀珠不疑有他,也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尝了。 二人细嚼慢咽半天,然后对视一眼又看向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啊,姐姐你竟然骗我。”薛芙详装生气的道:“明明很好吃啊。” 我点点头,“你的手艺最好了,自然好吃,我就是想让你俩陪我一起吃罢了,我自己吃很无趣,再好吃的东西也没了胃口。” 薛芙一笑,“我也几日没和姐姐一起吃饭了,自己吃的时候确实没意思。”说着,她坐了下来。 我去看怀珠,她急忙有些拘谨的摆手,“奴婢不饿,娘娘们慢吃,奴婢出去逛逛。”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我将伸出去拦她的手收回来,有些无语。 这一顿饭我便和薛芙一起吃的很是开心。 待吃完饭,我想了想,对薛芙道:“你明日早些过来,陪我去藏书楼看看。” 薛芙点点头,道:“姐姐去藏书楼可是要查什么?” “我要查一个标志。” “是何标志?”薛芙疑惑:“可是和姐姐要调查的事情有关?” “没错,我要查一个鹿角狼头的标志,明日我扮成小太监跟随你一起去,到时候你也帮我留意一下。” 薛芙蹙眉想了想,“这个标志我之前也没见过,但是皇宫里的藏书楼藏书丰富,定能让姐姐找到线索。” 我笑了笑,心中却有些叹息,希望能尽快找到吧,之前的线索一一断掉,我已经等了太久。 第二日,我一身太监装扮,低着头跟在薛芙身后,很顺利的进了藏书楼。 这藏书楼比之之前的紫皇阁,显得更加宏伟华丽,占地面积也更大,这里面的书包罗万象,各个方面都有涉猎。 李忱没事的时候也会来这里看书,当然他来会清场。 而平日里若有皇子公主之类,或者大臣嫔妃,都可以在这里看书借书。 我看着面前一排排的书架,心中有些无奈,我想在这查那个标记,果真不是那么容易,暂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就算是能找到,也不知要耗时几何。 但是我有目标了不是吗? 只要去找,我相信一定能够找到。 之前徐天狼说过,他已经调查了大唐的各个门派大大小小的标志,都没有找到,那么我便从其他国家开始找寻。 例如,先从我最熟悉的南诏的有关书籍开始…… 这一日便在寻找那个鹿角狼头的标记中渡过,直到傍晚,我才与薛芙回去。 然而当我回到平日休息的房间门前之时,早上被我留下来的小德子和小路子都恭敬的站在门前,他们的另一侧,多日不见的海东青正冲着我一笑。 “老奴见过娘娘,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娘娘请吧。” 他依旧称我为娘娘,想必是摸出了李忱的那么点心思。 我冲海东青点点头,道:“有劳公公了。” 海东青一边为我开门,一边道:“娘娘无须客气。” 我走近室内,果真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其中,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一身明黄的袍子显得他的脸越发的洁白如玉,哪怕他如今已经三十多岁,岁月的痕迹似乎在他这里丝毫没有体现,他仍旧如我刚来大唐之时,英俊的让后宫众多妃子为他痴狂。 “妾参见陛下。”我微微向他福了福。 “这里没有其他人,不需要这么多礼节。”李忱说着,向我走来,在离我一步远的距离,他抬起手,微一用力,便将我揽进了怀里。 我的耳边是他轻轻一声叹息,似满足,似欢喜。 “无陵。”我开口,低低的唤道:“我……有些想你了。” 我与李忱平时亲密的时候并不多,我亦不愿意在他面前说些情话,他更是总板个脸,不会说那些。 可是这会儿,我却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好像来这里之后,我与他的距离感反倒是没有了。 “朕……也想你。”李忱似是犹豫了一下,有些磕绊的说道。他是不惯长说这些的,此时说来,倒是显得很不自在。 然而听在我耳中,便想起了昨日张春华的话,“……陛下这几日都翻了惠妃的牌子,日日歇在那,我们那苑的姐妹啊,都要嫉妒死了。” 刚刚还有些甜蜜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我慢慢退出李忱的怀抱,与他拉开些距离,道:“陛下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李忱本就对我离开他的怀抱有些不满,这会儿听我这么问,下意识道:“没有事就不能来么?” 我笑了笑,“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妾听说陛下近几日都在惠妃那里,没想到陛下美人在怀还能想起我罢了。” 李忱皱了皱眉,“你这是在吃苏白的醋?在埋怨朕总是去她的宫中?” 我摇摇头,“陛下误会了,妾就是这么一说,陛下不要当真,再说……”我看他一眼,眼中不自觉带了些傲娇的狡黠,“……陛下不也是真的常伴美人侧么,我又没有说错。” 李忱没有接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审视,“顾影怜,你真的在吃醋?” 他突然弯了下嘴角,好似我吃醋对他来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妾没有。”我嘴硬的道。 李忱却是不信,他慢慢走到我的身边,自背后将我抱在怀中。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将我禁锢在胸前,我心跳猛地加快,不自觉的想要挣脱,却撼动不了他丝毫。 “放开我。”我声音极小的嗡嗡,脸也慢慢红了。 李忱却似十分开心,他故意凑近我的耳边道:“不放,朕不会放开你。”话音刚落,一个吻轻轻的落在我的颈侧,让我猛地一惊,顿时有种酥麻的感觉。 李忱很满意我的反应,他又在我耳畔低声道:“朕几日未见你了,你今日伺候朕就寝吧。” 我急忙摇头,“不行,这里既不是青镜宫,也不是宽敞的寝殿,陛下怎么能……” “朕说能就能……”话没说完,就被李忱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不要拒绝朕。” 说着,我便被他不由分说的带到了床榻上…… 这次的侍寝真的是让我很惊讶。 按照张春华的说法,李忱在苏白那里日日笙歌,银枪不倒,正常来说,到我这里应该是速战速决才对。 这样的道理谁都懂,不懂得看看那些坊间的画册也会明白。 可是今日李忱在我这整整折腾了三个时辰,简直生龙活虎,这般体力简直也太非人了吧。 要不是明日还需早朝,我怀疑他还有体力继续。 早上我睡的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李忱起身,之前我还是贵妃之时,是需要帝王起身,妃子服侍穿衣洗漱的。 可是这会儿我实在太累,便装作没听到,翻个身继续睡。 李忱也没有扰我,待我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我恍惚着看着外面刺眼的日光,突然觉得在这里比当贵妃还舒坦,没人管束你的衣食住行,也不需要和其他妃子周旋,费心费力,每日可以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简直不要太自在。 但是想归想,要做的事儿还是得做的。 就这样,我在冷宫和藏书阁之间耗费了月余,却一直没有查到我想找的东西,但是查到了一个类似的标志。 是一只狼头,可这只狼头上并没有鹿角,按理说应该不是我要找的。可是我却觉得相似就代表可能会有联系,这只狼头是一个突厥亲王的代表图腾,那么有没有可能那鹿角狼头也是突厥的某个人物的图腾? 虽然有此猜疑,但是我却再没有找到相关的线索。 这日,我从藏书阁出来,一个人走在回冷宫的路上。 这几日我便没让薛芙和我一起来藏书阁,一个是她一个妃子常来藏书阁,惹人怀疑,再就是我安排她去办其他事了。 因为我每日都去藏书阁,在管事公公那里混了个脸熟,我手上又有令牌,所以即便我不是宫中的娘娘,也可以自由出入藏书阁。 就在我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花娘的轿子,我本想躲起来,以免多生事端。可是转身的时候,刚好和一个小丫鬟撞到了一起,我们两个顿时都摔倒在地。 我的帽子不小心掉下来滚到了一边,我赶紧去捡,这功夫,一个女声在头顶响起,“顾影怜,果真是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罚跪 我抬起头,便看到花娘坐在轿子上,正冷冷的看着我。 她今日打扮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看着我的神态却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嘲弄,仿佛她早已成为了胜利者。 既然已经遇到了,我也无需慌张。 我轻轻将帽子上的灰尘拂去,戴在头上,然后才行了个礼道:“见过娘娘。” “顾影怜,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冷宫么?”说着,花娘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还穿着一身太监的衣裳……” “我知道了,你是偷跑出来的吧。”花娘突然咯咯一笑,从轿子上走下来,“顾影怜,既然落到我手里,你就不要怪我了。” 我知道此时自己没什么倚仗,便也不和她逞口舌之快。 可是下一刻,“啪”的一声,我只觉得左脸一痛,整个人被打的摔向地上。 我摸着被打的红肿的脸颊,慢慢抬头。 花娘也正看着我,她眼中其实没有多少波动,打我好像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罢了,可是其中的恶意我却看的清清楚楚。 “来人,将这罪人压回冷宫,先跪上一天吧。”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太监过来将我制住。 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多说什么,作为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却是没有理由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在宫里乱逛的,被逮着,我也认了。 倒是花娘,在我转身的时候,她在我身后突然道:“顾影怜,好戏才刚开始,你等着瞧吧。” 我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 此时没必要和她过多纠缠,那样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不过等着吧,梅格桑朵,待我查清事实真相,重回妃位的那一日,就该是我来看你的好戏了。 冷宫之中,我跪在庭院当中,由两个太监看管,此时已经是深秋,风很凉,吹在身上,竟有种刺骨之意。 我在这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膝盖早已经没有了知觉,此时不过是凭着一股毅力在坚持。 为了缓解这种煎熬,分散注意力,我便去想我如今查到的线索,虽没查到鹿角狼头,但是狼头我查到了,和突厥有关,那我下一步便可以去找常年和突厥打交道的公孙白,向他打听此事。 而王璞死前说的先皇有可能被太后所害和那个“木”字,确实和如今所查联系不多。 还有先皇当年所中的毒,似乎也没什么可让人怀疑的,那便只剩这一条线索了…… 已是傍晚,青镜宫中早已掌灯,李忱正在批阅奏折,海东青随侍在侧。 突然,一个小太监悄悄的走了进来,站在柱子后面给海东青打眼色。 海东青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眼皇帝,他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才和那小太监悄悄出去了。 不一会儿,海东青脸色有些不好的走了进来。 “何事?” 突然的一声,惊了海东青一下,他抬头看着那依旧头也不抬批阅奏折的帝王,知道任何事都瞒不过他,才道:“刚才派去伺候顾娘娘的小德子来报,说顾娘娘被花娘娘罚跪在冷宫,已经有些时候了。” 听得此话,李忱蓦地放下手中写了一半的奏折,看向海东青,“为何不早些来报!” 海东青看李忱有些发怒的面容,一时间心下一颤,道:“那小德子早就来了,看您忙着,一直不敢打扰,所以……” “胡闹!”李忱站起身,道:“以后顾影怜的事,都要事无巨细及时回报给朕,晚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海东青连连称是,跟着李忱向外走,随手拿了件玄色斗篷,道:“陛下,外面天冷,您搭件衣服再去。” 李忱本摆了摆手,随即他顿了一下,将斗篷拿在手里,向着冷宫而去。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应该有三个还是四个时辰,双腿似乎早已经不是自己的,我只能用双手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花娘那两个小太监还真是尽忠职守,一顺不顺的盯着我,让我脸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花娘毕竟是正经娘娘,所以薛嬷嬷见我被罚,也是不敢管的。 可是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眼前渐渐模糊,随即一阵天旋地转,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有意识的时候,便是觉得双腿钻心的疼,似乎动一下都是莫大的酷刑。 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一个声音响在耳边焦急的道,“姐姐,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我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好一阵才看清一张秀丽的脸庞,是薛芙。 “芙儿。”我轻轻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姐姐……”薛芙说着,眼泪便不受控制一般流了下来,旁边的怀珠也凑上来,道:“娘娘,你吓死奴婢了,那吐蕃娘娘就是个坏人,害娘娘受这么多苦,奴婢……奴婢无能……” 说着,怀珠也哭上了。 我的腿本来是很疼的,可是这俩人一哭,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能忍着疼,道:“我没事的,你们哭什么,倒是我晕了之后都发生了何事?是谁将我弄回来的?” 薛芙握着我的手,使劲忍了忍,才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就被告知你出事了,我就赶过来了,我来时姐姐已经躺在床上了,桌子上有已经抓好的药,还有张纸写着你的诊断,万幸姐姐的腿无事,只是跪得久了,血脉不通,药我已经熬好了,就等姐姐醒了再喝。” “奴婢去拿药,在炉子上热着呢。”怀珠也想起了药的事情,她转身便跑出去给我拿药。 我蹙了蹙眉,按理说这冷宫里我从没见过好心人,所以将我送回屋并且给我找大夫的应不是这冷宫的人。 那会是谁呢? 薛芙扶着我慢慢坐起身,膝盖依旧刺痛,我打量着桌子上的那张药方,目光不经意一扫,便看到棉被下裹在我身上的一件衣服,我将那衣服抽了出来,原是一件玄色斗篷。 薛芙也皱眉看着那件玄色斗篷,道:“这好像是件男人的斗篷,怎会在姐姐身上?” 她离近了一看,那斗篷上似有纹路,好像是金线绣的暗纹,那暗纹连起来,便是一条横眉怒目的金龙。 薛芙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我。 她猜到了,我也猜到了。 是李忱,他来过了,是他救了我。 这绣着金龙的斗篷只许帝王用,其他人用了就是死罪。 “姐姐,是陛下。”薛芙有些惊讶的压低声音道。 我点点头。 薛芙凝眉沉思,半晌,她开口道:“若是陛下,那劳什子花娘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我摇摇头,一笑道:“我现在的身份他不适宜为我出头,这事咱们暂且记下,到时候一并奉还给她岂不是痛快。” 李忱此番来救我不宜张扬,为了不破坏我的计划,花娘那边他应会为我圆过去的。 薛芙想了想点头,“没错,姐姐不过是暂时受这些委屈,待到一切真相大白之时,那花娘就交给芙儿料理吧,芙儿定让她百倍偿还姐姐今日之痛。” “徐纤如何了?”我突然道。 薛芙一笑,“身子还是虚的很,需要多调养些时日才堪大用。” 今日我交给薛芙去办的事就是让她将徐纤送出宫调养。 当日徐纤被苏白指使花娘下了具毒,是薛芙将她救了出来,找了个太医院的小学徒废了不少劲儿才没让她死过去。 自此便将她藏在宫内一处废弃的院子里,拿着百年老参调养吊着命。 徐纤虽是芳仪的身份,一夕之间在宫里失了踪,皇上派人也找了一阵,没找到,便罢了,李忱对于他后宫的妃子并不太上心,何况这徐纤并不得圣宠,丢了也就丢了,所以徐纤现在对于众人来说是个失踪人口。 我当时吩咐薛芙救她,便是有些打算的。 此人我了解不多,但是她给我的印象却是有些深刻,我看着她的样子便知道,这个女子是个狠角色,若是为我所用,他日对付苏白这类人,应是一枚绝佳的棋子。 我为了追查当年之事,自贬如这冷宫,也是因为无人可用,所以培养自己的心腹的重要性,我此时才刚刚窥得其中的奥妙。 不过在掌控徐纤一事上,我还是有些顾虑,“徐纤可能忠于我们,为我们所用?” 薛芙一笑道:“这个姐姐放心,芙儿已经调查清楚了徐纤的身份,且这几日我让那太医院的小学徒没事去照料一下,这二人我看着已经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这些不该有的,便是她的软肋,到时候想要拿捏,恐怕不难。” …… 碎玉宫中,花娘正照料着她从吐蕃带来的几盆植物,她的神情十分专注,看着那植物的样子像是在看珍惜的宝贝。 “顾影怜那里如何了?”花娘道。 “半个时辰前那边来回话,说还跪着呢,不过看着是撑不了多久了。”婢女回话道。 花娘点点头,“那就继续跪着吧,等到她不行了为止。本宫可不想这么快就弄死她,多没趣。” 说着,她神情有些愉悦的为手中的一株圆叶植物浇了些水。 她的贴身婢女是她从吐蕃带来的,在一边帮着她忙,一边道:“娘娘的这盆鹧鸪草出落得越发精神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开花结果了。” 花娘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道:“这草儿要是在咱们吐蕃,早就该开花了,这大唐温度不够,所以花期就晚了许多。” “可不是。”那婢女在一旁接着道:“这大唐虽然看着不错,但是奴婢却觉得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宫中进贡的果子一点都不甜,男人看着弱不禁风的,可比不上咱们吐蕃的勇士看着英武。” 花娘皱眉,斜斜的看了那婢女一眼,斥道:“闭嘴,这里可不是乱说话的地方,找死不成!” 谁知话音刚落,那婢女还未出声,一个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既然如此不待见我大唐,何苦千里迢迢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章 她有朕护着 听到这个声音,花娘脸色一变,蓦地转身,屈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李忱自门外缓缓而来,他的面色算不上好,看着面前的花娘行礼,却没叫平身,花娘只能半屈身,不敢再有其他动作。连带着她身后的宫女们都跪的整整齐齐,不敢有半点怠慢。 李忱越过花娘,坐到了桌旁,然后便吩咐身旁的海东青,“给朕上壶茶来。” 花娘听闻此言,赶紧道:“臣妾为陛下准备吧。” 李忱淡淡道:“不必劳烦,你吐蕃的茶朕喝不惯,倒是平白糟蹋了。” 花娘知道李忱刚才听到了她和婢女的谈话,所以听到李忱如此说,心中便有些着慌,“刚才臣妾和婢女不过是戏言罢了,陛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臣妾这也有内务府刚送来的雨前龙井,是今年的新茶,不如陛下尝尝吧。” 说着,花娘抬头轻轻的看了李忱一眼,就那一眼,便是风情万种,勾魂摄魄,花娘的长相本就艳丽,再配上她那勾人的表情,几乎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 花娘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自信的。 可是下一刻,她却有些失望。 因为李忱压根就没看她,他似乎一直对她都没什么兴趣,从进宫开始,他便从未招幸于她。 花娘微微低头,皱了皱眉。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顾影怜就可以,而她就不行! 是她长得不够美吗?花娘觉得不是,那是为什么! 想着,花娘心中打定了主意,她从不承认自己比顾影怜差,所以顾影怜有的,她都要夺过来。!%^* 就从眼前的男人开始吧,她今晚定要将他留下。 这会儿,海东青的茶已经上了来,花娘前行几步,亲自为李忱斟茶,“陛下请用。” 李忱却没动,而是道:“我让你起身了么?” 花娘一愣,赶紧屈身道:“妾不知道哪里惹了陛下不快,还望陛下明示,妾来到大唐已有月余,自从见了陛下,便倾心托付,还望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服侍陛下。” 李忱看着面前表忠心的花娘,她无疑是美丽的,动人的,可是却激不起他半点怜爱之心,他现在心里还真的是除了她放不下别人了。(!&^ 李忱挑了挑嘴角,显得有些讽刺,“你就是笨在这里,哪里触怒了朕都不清楚,何谈其他。” 花娘抬头,“臣妾不懂陛下何意。” 李忱看了海东青一眼,“将人带进来吧。” 话音刚落,两个小太监便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 花娘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留在冷宫盯着顾影怜的人,她心思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又不甘心的问道:“不知他们犯了何错?” 李忱淡淡的看着花娘,道:“顾影怜又犯了何错?” 花娘道:“臣妾今日在宫内看到顾影怜这个冷宫罪人穿着太监的衣服在宫内随意行走,臣妾怀疑她是逃出来的,或者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图谋,所以才派人将她送回,只不过是略施小惩,让她不敢再犯而已。” “哦?”李忱挑眉道:“这么说错都在顾影怜,而不再你了?” 花娘答:“臣妾不知有何错?” 李忱点头,声音依旧淡淡的,“那朕就告诉你你犯了何错?” 李忱站起身,一点一点的走近花娘,他无疑是俊美的,就算是一头发白,也称得他的脸在灯光下越发的精致惑人,可他偏偏又是帝王,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势配上那张俊美的面容,对女子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毒药。 花娘在吐蕃从未见过李忱这般好看的人,所以此时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花娘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的越跳越快。 “陛下……”在李忱与她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时,花娘轻轻的叫了一声,似慌张似兴奋。 李忱听她叫自己,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然后,慢慢靠近她的耳畔,道:“你错就错在不该动顾影怜,她有朕护着,谁动她,朕便废了谁!” 李忱的话很轻,轻到只有他和花娘两个人听得到。 一瞬间,花娘眼睛蓦地瞪大,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李忱,可是李忱已经退开,吩咐道:“海东青,自今日起,着人将这碎玉宫给朕封起来,宫里的人一律不得出去,而宫外的人一律不得探视,直到朕赦免为止,你可听清楚了?” 海东青一愣,赶紧道:“奴才听清了。” 他看了看地上两个五花大绑的人,犹豫道:“这二人……” 话没说完,李忱已经一边向外走,一边道:“砍了吧。” 海东青赶紧应诺。 花娘一时间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变化,她抬步就要向李忱追去,却被几个皇城卫拦了下来。 “陛下!你怎可如此不公!陛下……”花娘大声喊道。 可是却没有人再理她,只一会儿的功夫,她这里就变得比冷宫更加恐怖。 我听说花娘被关起来的时候,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本来其实伤的并不重,不过还有些青紫的印子在上面。 薛芙和怀珠一直照顾我,听她们说,碎玉宫被封一事在宫内传的沸沸扬扬,但是没人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花娘被李忱关起来,还不许人探视。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花娘侍寝不懂规矩,惹怒了李忱;也有说花娘对李忱使用媚术被李忱厌弃;还有说碎玉宫里的公公惹了李忱,花娘是被连累的……反正众说纷纭。 但是不管外面怎么传,薛芙和我都是明白其中关键的。 李忱的披风还收在我屋内的箱笼中,他既然如此对花娘,想必那日是生了很大的气。 “姐姐,陛下这是在为你出气。”薛芙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道。 我轻轻弯了弯嘴角,“许是梅格桑朵真的惹了他,他那个性子,也是不太懂怜香惜玉的。” 薛芙看了我一眼,嘻嘻一笑,“姐姐你就是嘴硬,那梅格桑朵明明是范到了你头上,才让陛下惩治了去,此事你心里是清楚的,陛下对姐姐好,我也很是欣慰。” 说着,薛芙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这回陛下不出手,妹妹我却是不能容那梅格桑朵的,必十倍百倍帮姐姐讨回来。” 我笑了笑,拍拍薛芙的手,“姐姐知道你的心,倒是近日可有听说公孙大人的消息。” “姐姐说的可是公孙白?”见我点点头,薛芙道:“听说陛下近日点了兵,不日就要向河湟进发,李鞅为主帅,公孙大人是副帅,应是近两日就要走的吧。” 马上要走了? 我蹙了蹙眉,自从上回我拒绝了他,也有不少日子了,虽然已经说了清楚,但是我想问的事只有他能解答。 这几日我都在犹豫要不要去找他,问一问徐天狼给的那个鹿角狼头的标志,这会儿他就要出征,若是走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向他询问此事。 这一场仗打下来,可能是几个月,甚至是几年,这都太久了,我等不得。 …… 白云宫,苏白看着坐在对面喝茶的刘林,道:“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你煮的茶最是清香,多日不喝,便有些想。”刘林放下茶杯道。 苏白面色淡然,“我派底下的人打听出,顾影怜虽然被贬入冷宫,但是没受什么罪,反而能够在这皇宫内四处行走,你说皇上在打什么主意?” 刘林又品了口茶,才道:“这是顾贵妃和皇帝一起在打主意。” 苏白疑惑,“何意?” 刘林笑了笑,“你想,这顾贵妃这么多年一直执着于何事?” “当年的霍乱……”苏白皱眉,“你是说她现在依旧在查此事,而且是借着被打入冷宫的机会。” 刘林点头,“顾贵妃身为贵妃之时,被太多人盯着,做什么都不方便,而现在,她被打入冷宫,众人便觉得她不成气候,而这也是她的机会。” 苏白眉头一跳,“你是说……” “没错。”刘林继续道:“进了冷宫想要随处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她手中有陛下的特赦令,去哪里都畅通无阻。” 听得刘林如此说,苏白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甚至有些不安,“陛下竟然容她如此胡闹,呵呵,他竟纵她至此……” 突然,一只手覆在了苏白白皙的手背上,苏白抬头,刘林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有我呢,你不用担忧太多,我会帮你处理的。”刘林的声音平稳低沉,他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的看着苏白,这让苏白有一瞬的愣怔。 随即,苏白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刘林看着空了的手掌,嘴角带着一抹自嘲收回手,道:“你不是不想再看到她么,我便还你这个清净,让她再也没办法与你争宠。” 苏白摇头一笑,“她顾影怜可没那么容易死,不然我也不会容她这么多年。” “她现在虽然不是贵妃,能随意出入宫廷,但是也是我们的机会,没人护着,我们的人倒是比之前好下手。”说着,刘林站起身,“我先走了,等我的好消息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一章遇刺 我自从来到大唐,便大部分时日都在宫中,所以从未来过公孙白的府邸。 听薛芙说,他明日就要出征,我思量了一宿,才决定亲自来拜访。 上回我们也算是不欢而散,此次前来,我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门房已经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匆匆跑回来,恭敬的请我进去。 我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路向内,路过小桥流水,花园竹林,这样布置的宅子,实在是美不胜收。 公孙白是在他的书房接见我的。 我进门时,他正背对着我写着什么。 管家通报了一声,便下去了。 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其他。 我站在他的身后,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公孙大人。” 好半天,他没有理我,我便有些尴尬起来,这是还生我的气不成。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他道:“几日不见,叫的便如此生分了?” 说着,公孙白转头,他眉目如画,肤白如玉,面上是有些促狭的笑意,就那样看着我,似乎再看我此时窘迫表情的笑话。 我知道他是故意做此姿态戏弄我,便详装生气道:“我以为自上回见面,公孙大人便生了影怜的气,自然得谨慎着点不是。” 公孙白挑眉,“顾影怜,我今儿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你说谁是恶人?”我瞪眼。 公孙白一笑,“你拒绝我可不止一次,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了?明明是你自己心里愧疚,觉得我会生你的气,才战战兢兢的,你说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我想反驳,可是张了张嘴,发现他说的好像是没有错,我这几日不就是怕他生气,所以才犹豫着不敢前来么? 我无奈一笑,“好吧,算你说的对,那我就和你不客气了,我今日是有事找你。” 公孙白轻轻撩了一下袍袖,自带无限风流,他斜眼看我,“何事?说吧。” 我先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他道:“你看看这个图腾,你可有印象?” 公孙白接过了纸,打开一看,随即皱了眉头,“你这是……何物?” 我见他看不懂,解释道:“这是一个鹿角狼头的图腾,你可见过?” 公孙白拿着纸张的手就是一僵,随即一脸诧异的望着我,“你说这是何物?鹿角狼头?说是一只顶着树杈的猫更合适吧?” 我面上一怔,有些无语,“我是不善书画,可是这也不至于是顶着树杈的猫吧?” 公孙白点点头,“确实不至于,也就是顶着树杈的猪吧。”他一边说,一边将纸张立起来,指着那脑袋有点圆还长了稀疏几根胡须的狼头,煞有介事道。 我:“……” 公孙白见我站在原地瞪他,便施施然转身,详装仔细研究回忆我画的画,其实嘴角却缓缓弯起,低头笑了一下。 我也仔细想了想自己画的东西,确实不太像,以至于在公孙白面前丢了脸面,但是这些都不要紧,还是正事要紧。 “你可看出什么来。”我整理了心绪,对公孙白道。 公孙白摇头,将画纸放下,道:“不管是你画的还是说的,这个鹿角狼头,我都没什么印象。” “那狼头呢?我查了,突厥有一个亲王,他的代表图腾就是狼头。” 公孙白面色突然一肃,看向我,“你是说以狼头为图腾的突厥亲王?” 我点头,“没错,既然找不到鹿角狼头,那么我就查了狼头的图腾,还真的让我给查到了,公孙白,你可否有印象?” 公孙白没有说话,而是渐渐皱起眉头,似在回忆什么,又好像是在思索。 我一直盯着他,看他的表情,应是知道些什么相关的。 半晌,公孙白开口道:“你说的以狼头为图腾的突厥亲王,我还真的知道有这么一位,他叫拓跋岁也,绰号“北荒狼”,多年前他可是突厥的一柄利刃,与我大唐作战之时,我大唐不少猛将都吃过他的亏。” “那现在,这个“北荒狼”在哪里?”我问道。 公孙白道:“不清楚,几年前,也不知是何原因,他便隐退了。” “如此……”我皱眉,不知道说什么好,既然是突厥隐退的亲王,这条线索恐怕也是要断了的。 我虽然可以出宫,但是去突厥是不能够的。 突然,一只手落在我的头顶,我诧异抬头,就看到公孙白正笑吟吟的看着我,“顾影怜啊顾影怜,我原以为你是个洒脱的人,可是最近见你,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嘛。 公孙白又道:“原是我那日痴傻了,李无陵那么在意你,怎么可能随意将你打入冷宫,今日见你从容来见我,我便放心了,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即便你现在可以随意出入宫中,可这坏人都是隐藏在暗处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伤了你,我明日便要出征,没办法护着你了。” 说着,公孙白叹息一声,他明明平日也是个洒脱的人,可是此时,我却觉得他有些无奈和担忧,他的长相极为俊俏,看着我时,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意。 也不是真的不懂,只是我不能懂,因为我没有同等的情意能够回报给他。 “公孙白。”我也缓缓开口,“你出征在外,也要小心,我你是不必担心的,这件事没查清前,我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公孙白一笑,“可算是会担心我了,我很开心,那我趁着在外,就帮你打探打探这个拓跋岁也,你等着我的消息就好。” “真的,那就多谢你了。”我也很是开心,“你可要快点回来,等你凯旋之时,我请你喝上好的美酒。” “好啊,那你请我喝酒,我该回你点什么呢?”公孙白说着,一笑道:“有了,我记得你总是对自己院里的桃花念念不忘,你等着,我回程时,摘几朵桃花送你如何?” 我大笑,“再好不过,那我就在宫里恭候大驾了。” 这一日我与公孙白相谈甚欢,不自觉就聊了许久,我们俩个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没有芥蒂,只是这无聊生活中不可多得的趣味相投之人。 回程之时,已经很晚了,我的脑中还是残留着丝丝欢快之意,似乎真的有好久我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李忱派给我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小德子,一个叫小路子,俩人近几日也算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来公孙白的府上,也是二人驾车送我过来的。 可是这车刚行了一半,我就听得外面的马一声嘶鸣,不像是受惊,而是痛苦的哀鸣。 紧接着,马车便一阵巨大的晃动,我坐在车内,死死贴着马车的一侧,避免被摔下马车去。 期间,外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之声,还有小德子的嘱咐声,“主子小心,不要出来,有刺客。” 我被马车的震动颠的惊魂未定。 此时已经入夜,长安城内入夜便会宵禁,我仗着手中有李忱给的令牌,以往晚些回来不用担忧。 也因为宵禁,道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所以外面的刺客应是更容易下手。 我待在马车里,不知道外面的状况,但是心中隐隐的泛着不安。 自听到小德子的话之后,我便在没听到其他的对话声,有的只是兵器交接的声响,在这夜晚,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 可是过了一会儿,连兵器的声响都没有了,外面静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我心头的不安更甚,原来马车中的油灯已经熄了,此时黑暗一片,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没有了声音,不是对方败了,就是小德子和小路子败了。 但是若是对方败了,小德子和小路子不可能不出声,所以……现在的情况不言而喻。 我想,我应该想办法自救了,我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正在此时,面前的帘子动了,一只手突然一把将帘子掀开,露出了满脸是血的小路子的脸。 我的眼睛蓦地瞪大。 我并没有被小路子吓到,让我惊恐的是,月光之下,小路子的身后,一身黑色的身影手持长剑猛地刺了过来。 而小路子正缓缓道:“主子……快走……” “嗤”的一声,我听到了长剑入肉的声音,而我的眼中,是小路子蓦然定格的眼神和动作,我脑中突然翁了一声,似乎有点没办法接受此时的情况。 直到小路子的尸体慢慢滑下马车,我的才缓缓回神。 我是见过战场的,父王曾让我随过军,当时虽然被战场上的生死所震撼,但却没有眼前给我的刺激强烈。 “砰”的一声,是小路子的尸体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是我的心慢慢沉到了谷底的声响。 接着,还滴着小路子还未干透的血液的剑向我刺来。 我摇着头,心中一万个求生的呐喊无法诉出口,他的剑太快,我只来得及用尽还在南诏时和父亲学的那点反应能力将身子偏了一些,同时出手握住了对方刺来的剑尖儿。 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袭来,我觉得我的手指头可能都要被削掉了,可是我不能放手,剑尖儿顺着我的手心向内刺进了我的左肩,奇迹的我觉得肩上的疼痛没有手上的厉害。 这让我觉得我此时伤的并不重,若是坚持到有人来,我还有机会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二章重伤 我不能死,我得活着,大仇还未得报,若是此时死了,必定是死不瞑目的! 想着,我手上不松反紧,即便疼,我握着那剑刃的力气更加的大。 持剑那人一愣,剑尖儿想要更近一分不能,我只听得他冷笑一声,道:“有些意思。” 疼痛让我越发清醒,以至于他说的这句话在我听来,却感觉有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我有些想不起来,我只知道要牢牢的攥住手中的剑,不能让他杀了我。 然而我的做法在对方的眼中,似乎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因为下一刻,那剑没有急着向前推进,而是被黑衣人握在手里,然后缓慢的用力的向前,缓缓的刺入的更深。 我只觉得更加剧烈的疼痛袭来,我忍不住喊了出来,眼眶也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这简直就是酷刑。 而那个执剑之人的眼里却满是折磨我的兴味,那双眼睛阴狠如狼,我想,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 我看着长剑一寸寸的自我的胸前越来越短,而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应是剑尖儿刺透了我的肩膀,插到了我身后的马车上。 “呵呵!”持剑人又发出了一声似是嘲讽的冷笑,应是在笑我不自量力。 我的心有点凉,因为我不知道被剑捅了个对穿还有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没找到那个鹿角狼头的标志,还没有查清当年母亲的死因,也没有……和他好好的在一起过。 李无陵……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我怕是挺不下去了……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我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因为我发现那人又将剑向外抽出。 好像预备着再多给我捅几个窟窿样子。 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照在那银白色带血的剑刃上,印在我的眼里,是那么清晰。 然而下一刻,我的眼睛蓦地瞪大。 那是什么? 那个刻在剑柄附近,没被鲜血覆盖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标志,虽然和我今日画给公孙白的差别很大,但是那个图案刻在我的脑中许久了,我这几个月做梦都梦见的图案…… 鹿角狼头! 我蓦地抬眼向着黑衣人看去,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是在他举剑对准了我的心脏,再向我刺来的时候,我又被绝望覆盖了。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让我发现,现在发现又有什么用? 让我去到地府黄泉再度彻查此事吗! 上天还真是待我不薄! 我现在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降临。 可是我却不愿去看,我不想面对,所以我闭了眼睛,等待着我必死的命运…… …… 青镜宫中,李忱自一堆奏折中抬起头,道:“什么时辰了?” 海东青赶紧道:“回陛下,酉时末了。” 李忱点点头,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有点心慌。 时辰还早,他想再继续多看几份折子,可是心中就像是有事一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海东青。”李忱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道:“宫中可有事情来报?” 海东青被问的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今日宫中甚是平静,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些妃子们耳珠子丢了,猫跑了的小事。” 李忱点点头,微微闭眼靠向身后的龙椅。 海东青转了转眼珠,似乎想起一事,又道:“对了,还有一事,顾娘娘白日出了宫,刚刚那边来回话,还未归。” 李忱揉着眉头的手一顿,看着海东青道:“还未归?她去了哪里?” “老奴不知。”海东青笑笑,道:“要不一会儿等娘娘回来,老奴私底下问问小路子和小德子。” 李忱不语,半晌,他似是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和朕去一趟冷宫,无需其他人跟着。” 海东青应诺,谁知二人刚出了青镜宫的门,就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 李忱倒是没在意继续向外走,海东青却向那小太监招招手,小太监看到皇帝和海公公,赶紧下跪见礼。 “何事莽莽撞撞的?”海东青详怒道。 “禀陛下,皇城卫来报,说在宫外发现一名执陛下令牌的重伤女子,不知如何处置,特来禀报陛下。” 李忱本迈出去的脚步就这样生生的停住了,“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盯着那个小太监,眉目凌厉的问道。 那小太监哪见过圣上如此,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头抵在地上,磕磕巴巴的一句话说不完整。 李忱皱眉,不等小太监将话说完,便脸色阴沉的道:“人现在在哪里?” 小太监磕巴道:“在……在城西卫所,找……找了大夫救治。” “备马!”李忱吩咐道。随即便脚步不停的向着宫外而去。 海东青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说,毕竟那位在陛下心里边分量可是不轻,他只能一边在心里祈祷躺在卫所里的不是顾影怜,一边吩咐人赶紧备马。 当李忱赶到城西卫所时,他一边向内而去,一边心慌不已。 他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他不记得自己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多久没有害怕过什么了,可是他现在有些不敢去看屋内的人。 他怕那个受伤的女子是顾影怜。 皇城卫统领一边跟在他的身后向内走,一边道:“我们赶到之时,这女子已经受了重伤,那刺客还要再刺一剑,不过正好一组巡夜的卫兵路过,那刺客不敌,才仓皇离去,对了,陛下,这是那女子身上掉落的令牌。” 说着,皇城卫统领将一块令牌双手呈上。 李忱缓下脚步,将令牌接过,他眸光在那令牌上停留片刻,道:“她现在伤势如何?” 皇城卫统领反应了一下,才知道皇上问的是那女子,答道:“刚刚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失血过多,情况不太乐观……” 说到这里,皇城卫统领便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觉得皇上看着平静,可是此时散发出来的气场有些骇人。 李忱闭了闭眼,吐出口气,将令牌紧紧握在手里,道:“海东青,让御医院的人都过来,要快!” 海东青急忙应是,然后不敢有一丝耽搁的小跑出去吩咐人去宣御医院的人。 这头李忱推开面前的屋门,走了进去,里面正有一个丫鬟在给床上的女子喂药,皇城卫统领挥了挥手,让丫鬟下去,李忱道:“你也出去,将门关上。” 皇城卫统领自见了那令牌开始,便知道这屋内的女子并非凡人,所以一应照料不敢有丝毫怠慢,大夫请的是城内最好的,丫鬟也是他临时找了自己府上的大丫鬟来伺候。 这会儿李忱让他出去,更应了这床上的女子身份不凡,所以他便痛快的出去了,将门好好带上,亲自守在门口。 这差事看着普通,可是他这种能当上皇城卫统领的人,不仅要有真本事,还得有过人的观察力和眼力见儿。 依他看来,今儿这个事儿,办好了有功,办不好,革职查办都是轻的。 所以趁着守门的功夫,他又让人将整个事件好好调查了一番。 李忱来到床边,看着脸色苍白躺着的人儿,心中微沉。 他想要抓起她的手,去发现她手上受的也很重,双手都包着厚厚的纱布,李忱心下又是一痛,轻轻开口,“怜儿,朕来了,你可还好?” 可是床上的女子却睡得及沉,没有丝毫反应。 李忱轻轻叹口气,“都怨朕,不该由着你胡闹,朕知道你想为母报仇,所以才会这么执着的调查当年的事儿,可是朕不想让你查,因为当年的事,朕心中于你有愧,再加上父皇也在那时被害,朕听了母后的话,顾全大局,然当时心结已成,这么多年下来,朕也不知道该拿当年的事如何办,朕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李忱用手轻轻的蹭了蹭我的脸,又道:“是朕狭隘了,朕不应该对此事不闻不问,让你身涉险地,朕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醒来,朕就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你,好不好?” 李忱闭了闭眼,口中轻道:“怜儿,别离开朕,朕会救你的……” …… 子时初,正是家家闭户睡觉之时,公孙府也不例外。 明日公孙白就要出征,管家已经将一应事物都规整好了,公孙白常年出征在外,管家收拾起来也是得心应手,需要带什么,准备几身衣物,都处理的十分妥当。 就在管家也打算休息之时,下人来报,说是出事了。 管家听完之后,犹豫了半晌,才来到公孙白的卧房外,他本以为公孙白早已歇下,没想到屋里还有灯光。 便也不再犹豫,敲了门。 公孙白和顾影怜白日聊完,心情十分好,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也有些睡不着,所以起身找了本兵书来看打发时间。 这会儿听到敲门声,便让老管家进来了,淡淡问何事。 管家想了想,道:“下边刚递了消息,说白日从咱们这离开的那个姑娘,出事了。” 顾影怜还是冷宫罪人身份,所以白日来看公孙白,是没人知道她的身份的。 公孙白一怔,看向老管家,“她怎么了!” “说是回去路上遭遇了刺客,受了重伤,身边的两个奴才一个都没活,她还算幸运,遇上皇城卫宵禁巡视,才惊跑了那刺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三章醒来 管家汇报的时候,公孙白便脸色极其难看的站起身,道:“人现在在哪里?” “在城西卫所,圣上已经过去了。”老管家道。 “知道了。”公孙白强压着暴躁焦急的心理,便出门向着城西卫所而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天上的月亮没有前半夜那么亮,那么圆。 城西卫所由皇家精兵重重把守,而院内集齐了一众大唐御医,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有些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真的没有办法?”李忱站在众御医面前,冷冷道。 御医院院首颤了下雪白的胡子,出列道:“娘娘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老臣以百年老参给她吊着一口气,但是这人能挺到什么时候老臣不敢断言。” 李忱眉眼一厉,厉声道:“那就什么都不做,让朕看着她死吗!” 一众御医纷纷下跪,连连告罪。 “你们都想陪葬不成!”李忱看着一众御医,大怒。 太医院院首吓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给皇家当了一辈子御医,临了要卸任的时候被砍了头,那可冤死他了。 所以他一边告罪,一边在脑子想着办法,还别说,真让他想到了。 “臣还有一法。”太医院院首赶紧大声道:“娘娘是失血过多,那便试着给娘娘补血,臣曾在一本医术上看过,此法虽然听着有些荒唐,但或可一试啊!” “如何补血!”李忱道。 “喂娘娘喝人血,以血养血,或可行。”老院首道。 李忱沉着脸道:“那还不赶快试试!” 公孙白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老太医的办法,待其他人下去准备,他上前见过李忱。 李忱的态度却是冷冷的刺道,“她从你那里出来便遇刺了,你这天策上将当得还真是有用!” 天策府不负责长安城内的治安,李忱这么说,多半就是迁怒。 公孙白脸色也不好,“臣听闻她身边的两个奴才是陛下赐的,都折了,也是有用。” “你!”李忱怒瞪公孙白,“放肆!” 公孙白淡淡道:“臣不敢。” 李忱冷哼,“朕告诉过你,离怜儿远点,你若是再没有觉悟,朕不会放任你的。” 公孙白挑了挑嘴角,有些讽刺,“她如何了?” “朕的妃子,不劳你挂心,明日大军开拔,回去休息吧。”李忱说着,转身要走。 公孙白站在他的身后,紧抿着嘴唇,沉默的看着李忱的背影。 突然,他开口道:“她早被打入冷宫,不是你的妃子。” 李忱转身,眼神似要杀人一般,“你说什么!” 公孙白一身白衣,就那样面色淡淡的站在那里,道:“是你让她身陷险境,也是因为你,她才到今日的地步,你的妃子?呵!连个皇后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她!” 李忱急走两步,一把攥住公孙白的衣襟,狠狠道:“我没资格!呵呵!我没资格你就有资格了!公孙白,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朕到今日都没有动你不是因为朕没你不行,而是因为怜儿她当日做了正确的选择,不然,你以为朕会放过你?” “呵呵,陛下以为臣怕你的不放过?”公孙白攥住李忱的手腕,微一用力想要卸去力道,而李忱却手腕一转,给了公孙白当胸一掌。 公孙白乃是当世高手,可是李忱此时所显露的身手,也颇为不凡,说是能与公孙白相抗衡也不为过。 公孙白眸色渐深,显然也动了怒气,他一手背在身后,拳头紧握,似要出手,而李忱也看着他,似在等待他出手一般。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陛下。” 李忱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太医院院首颠颠的走过来,他虽然也看到了刚才二人的剑拔弩张,要是平时,他才不来凑这个热闹。 但是里面人等不得,他只能硬着头皮当没看到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道:“陛下,您看取血的话,取谁的合适,是取男的,还是女的?” “需要多少血?什么样人的血适合?”听是和顾影怜有关的,李忱顾不上公孙白,皱眉问道。 老太医答:“按理说用不了多少血,现在娘娘昏迷不醒,还不知道能不能喂进去,所以先取少量试试,这取血的人么,当然是要身体强健的为好。” 李忱点头,“朕和你过去,取朕的血。” 老太医一愣,急忙跪下道:“陛下,万万不可,您龙体金贵,怎可取您的血啊!” “取我的吧。”公孙白在旁边道。 老太医眼睛一亮,刚想点头,李忱便道:“不必,朕的妃子,朕自会救她。” 说着,李忱已经先一步向着顾影怜的房间走去,老太医也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后面。 公孙白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刚刚他确实差点失了理智,与李忱动手,这可算得上是大不敬之罪了。 现在他冷静下来,便知道,李忱是不会让他见顾影怜的,即便他见了,这对顾影怜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会引起李忱更多的猜忌,从而连累顾影怜。 天知道他此时有多想见她,可是事与愿违。 他有些怕,怕她挺不住,自己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若是如此,他就算是做鬼,也要抱憾鬼生了。 随即公孙白抬头望天,天上黑黢黢的,但是有不少星星,月亮却不怎么亮,他扯了嘴角自嘲一笑,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了,这可不像他天策上将以往的作风。 算了,他相信她能够挺过来的,他还要帮她查那鹿角狼头的标志,还要在凯旋之日给她带一朵桃花回来。 他相信,她会等他回来的,她还欠他一顿酒呢,他也等着她。 …… 我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很累,很想睡,但是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疼的厉害,扰得我睡不着。 我只能皱着眉忍着,希望继续睡下去。 因为梦里,我梦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父王和母后陪着我,宠着我,我是那么的开心,快活。 我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粉色的,带着淡淡的香气,一簇簇的拥在枝头,美的像是仙境,我绕着桃树和父王玩捉迷藏,母后在一旁看着我们笑。 我真的就想一辈子都活在这个梦里,不想醒来。 可是我不仅身上痛的厉害,还总有人在我耳边叫我,一遍一遍的念我的名字,我被吵得不胜其烦。 “痛……不要吵……”我喃喃的道。 “怜儿!你说什么!”一个男声大声道。 我更加烦躁,想要抬手阻止他再吵,可是一动,肩膀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这一刻,我很想让自己晕过去,可是没有,疼得我更加清醒。 我猛的睁眼,就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在我面前。 “怜儿,你终于醒了!”那人吩咐道:“快去叫太医!”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无陵……”我喃喃开口,此前的记忆也慢慢回到了脑袋里。 李忱不敢碰我受伤的手,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有些激动道:“我在这,怜儿,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 我哪里都不舒服。 李忱伸手摸摸我的头发,他嘴角是带着笑的,可是眼睛却有些红。 “我睡了多久?”我问道。 “七天。”李忱道:“但是没关系,醒来就好,朕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我弯了弯嘴角,然后微微侧头看了眼我的伤处,那里此时包了厚厚的棉布,依旧有红色的血渗出来。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诊了脉,又重新让医女给我包了伤口。 开了方子,药不一会儿就煎好了,我喝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期间李忱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我床前,可是我没什么精力应付他,只能听他和我随意说着话。 后来我再醒来,跟前便是薛芙和怀珠了。 这二人在李忱在的时候,便不会在跟前伺候,这是李忱吩咐的,在我昏迷的这些日子,他来看我的时候,一般都是独自一人与我待着,连海东青都不在身侧。 我多少能感受到我这次受伤,对李忱是有些影响的。 每次他来看我,我都能从他眼里看出些微的感情流露,不像是以前,他的情感都是藏在心里的。 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能够确认,他对我的感情,并且享受着。 我也听薛芙说了我受伤当日的情况,是皇城卫巡逻的时候救了我,不然我真得被多捅几个窟窿。 还有我昏迷的前三天都是在城西的皇城卫卫所里住着的,三日后,我的伤情才稳定了些,被李忱带回了宫中。 后李忱下了道旨意,澄清了当时给苏白下毒是冤枉了我,那个告状的小太监也在大理寺出面作证,所以我贵妃的头衔又回来了,再也不是冷宫弃妃了。 我躺在床上,习惯性的看了看门口,然后心下凄然。 我已经知道了小路子和小德子为了保护我,而丢了性命,我永远忘不了那日月色下小路子临死前还让我快走的样子。 也忘不了那个蒙面人杀我时狼一般阴狠的眼神,还有他剑柄上的标志。 鹿角狼头的标志,左荒狼,狼一般的眼神…… 我觉得,我离真相似乎又近了一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路子和小德子的仇我不会忘,血债必由血来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四章当年之事 “姐姐。”突然,旁边响起薛芙的声音。 我还沉浸在刚刚思绪里,一转头,薛芙看着我突然一怔。 我也愣了一下,才缓缓收回眼神,对着薛芙笑了一下道:“怎么了,芙儿?” 薛芙眨了眨眼,然后端了药碗过来道:“姐姐,你的药好了。” 我的双手都受了伤,颤了厚厚的纱布,所以是薛芙喂我喝的药。 药喝完了,薛芙要给我蜜饯,被我拒绝了。 薛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姐姐,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些。” “哦?”我疑惑道:“哪里变了?可是变瘦了?” 薛芙摇摇头,“姐姐气势和之前不一样了,就刚刚姐姐那一眼,我觉得颇为震慑,和陛下比,也不遑多让。” 我笑了笑,“我当芙儿你是在夸我。” 薛芙也笑了,“自然是在夸姐姐,以前姐姐虽然也颇有气势,但是太过仁善,现在这样,即便我不在姐姐身边,姐姐也必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了去。” “傻丫头,说什么呢,姐姐希望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道。 薛芙坐过来,握了我的手腕,“芙儿也是打定主意一辈子跟随姐姐的。” 这时,怀珠进来通报,说是丽妃和鱼芳仪和沈芳仪来了。 我昏迷的时候赫连琉璃和鱼幼薇就来过两次,对我很是关心。!%^* 劫后再见,我觉得赫连琉璃瘦了许多,也憔悴了,看样子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我们四个人,说了些体己话,三个人便离开了。 只是我总觉得赫连琉璃离开之前,似是有什么事要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我想既然她没说,我便不必相问,应也不是什么要事。 之后的日子,我便在哑阁一直养伤,不问世事。(!&^ 有些事我既然有了头绪,便不急着去做,我得仔细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而这段时间也有一些妃子前来探望,我都让薛芙以我身子不好静养为由拒了。 只是李忱来我这越发的勤快,只要他有时间,便会来我这坐坐,陪我说说话,有时候还在我这用饭。 伤我的人一直都没有抓到,李忱为此还惩治了几个人,但也都无济于事,该抓不到还是抓不到。 三个月后,我的伤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自己慢慢行走了,手上的伤口结了痂,也脱落了一部分,剩下没脱落的便时不时的发痒。 我总是想去挠它,薛芙和怀珠便轮流看着我,说是若是挠坏了,便会落下可怖的疤痕。 我却笑笑,其实自然脱落的也落了疤,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日李忱来哑阁看我,他这阵子有些清瘦了,精神却还好。 在我这用了饭,便有些晚了,我看了看天色,便道:“陛下,天色已晚,回宫歇息去吧,我这边没关系的,这些日子好了不少,想必再过不久,就能跑能跳了。” 这阵子李忱从未在我这歇息过,一个是他早上要早朝,我晚上睡不好怕打扰他,在一个是他起得早,也怕扰了我。 可是今日他却没有动,而是道:“今日朕歇在你这里,朕有些话要和你说。” “可是……”我皱了皱眉。 “无妨。”李忱摆摆手,“朕只是好久没有和你躺在一起了,十分想念。” 他如此说,我便没什么可反驳的。 淡粉色的纱帐中,我躺在李忱的怀里,他一只手给我做枕头,另一只手轻抚我的头顶。 这一刻,我觉得我是被他小心呵护着的,有种安心的感觉,我不自觉的又向他的怀中靠了靠,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怜儿。”李忱叫我。 “嗯。”我轻轻应了。 “朕知道你还未放弃调查当年之事,对吗?”李忱道:“即便你此次伤重欲死,还是不能打消你的念头。” 我本像只猫儿一般眯眼蜷缩在他怀中,听他提到当年之事,我便突然睁眼看着他,道:“是,我不会放弃。” 李忱又揉了揉我的头发,“朕就知道,既然如此,朕便告诉你当年之事。” “为何?”我问道。 李忱对当年之事一直讳莫如深,我之前不过是要自己追查,他便大发雷霆,这会儿要亲自和我说,一时间,我还真有点不相信。 “因为朕答应过你,只要你醒来,好好的,朕便告诉你当年之事,而且只要你需要,朕便会出手帮你调查。” 我眨眨眼,“我怎么不记得你答应过我此事?” 李忱笑笑,“既然你不记得,那就算了,朕困了,明日还有早朝,睡吧。” 说着,还真闭上了眼睛。 我一愣,赶紧晃了晃他,可是他丝毫不动,我又使了点力气,他还是不动。 “李无陵。”我有点着急的看着他,这说话说了一半吊人胃口的习惯,真是太讨厌了。 我转了转眼珠,便伸手去他的腰上,谁知他突然一躲,便翻身压了上来。 我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李忱的俊脸毫无预兆的落下来,随即他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上,由浅入深,火热无比,我渐渐便沉浸其中,与之缠绵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忱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他眼中带着明显的情-欲之色,却没有再继续。 他侧躺下来,将我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和我说了当年之事。 他所经历的和看到的和徐天狼又是不同的。 那时他也不过十岁,正是男孩子贪玩的时候,那日是我父王摆宴席给先皇践行,他们明日就要离开南诏,李忱在宴席上无聊,便想着偷溜出去玩。 可是刚出了大殿,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刺客,那刺客一身夜行衣,蒙着脸挟持了他,他当时虽然早慧,但也是个孩子,十分害怕。 可就在那黑衣人要将他挟持离开之时,半路上遇见了我的母亲。 当时我父王那边正和徐天狼斗在一起,侍卫都集中在那边,而他和我母亲这边便没了守卫。 我母亲一看李忱被劫持,便想要说服刺客用她来当人质,交换李忱,不然她就大喊来人。 刺客一时间有些犹豫,就在这时,李忱看刺客放松警惕,张口便咬了他的手腕,我母亲见状,便上前帮忙。 即便我母亲会些粗浅功夫,仍然不是那刺客的对手,三人挣扯间,李忱便拔了随身携带的短刀去刺,但是是斗不过那刺客,而这时那刺客应是听见了脚步声。 他知道若是继续耽搁,想走就难了,但是我母亲又拼死拦他。 所以他便一不做二不休,一招制服李忱,然后握着他的手,将短刀向着我母亲刺去。 李忱那时看着自己握着剑,杀了我母亲,整个人都吓坏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连刺客什么时候走掉的都不知道。 而我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副李忱杀了我母亲的场景。 当日晚上便下了雨,第二日,地上连个脚印也没留下。 没有证据,当时这件事也没个定论,但是在李忱心里,他是十分自责的,甚至他也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我母亲。 他说,那时看着我小小的一团,哭的那么可怜,他就下定决心,以后我若嫁了他,他一定护我不受一丁点伤害。 然而,在他回了大唐之后,他父皇无故中毒身亡,所有线索都指向我们南诏时,他对我们南诏,对我的感情,又有了很大的改变。 从愧疚,到咬牙切齿的痛恨,再到面对群敌环视之时无力的绝望,他都经历过,还好他的母后武冕,以一己之力守住了他父皇的江山,也守住了他的的皇位。 他那时是想要找我们南诏报仇的,可是武冕拦住了他。 先皇突然驾崩,正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机会,李忱年纪尚幼,武冕一介女流,他们都觉得二人软弱可欺,那是李忱和武冕最困难的时候。 内政不稳,外有突厥强敌的觊觎,自然不能动南诏,南诏是大唐的屏障,若是大唐与南诏开战,到时候坐收渔利的人可是不少的。 所以武冕瞒下了当时先皇中毒的真相。 “我觉得,母后不让我找你们报仇,还有以一个原因。”李忱道。 我一边想着李忱刚刚的话,一边问:“是什么?” “母后应是不相信你父亲会害死先皇的,只是她没有什么证据,所以这么多年,她都不愿再提当年之事。” “可是我觉得太后娘娘似乎也不想我去追查当年之事。”我想起了徐天狼,当日他不愿再多透露,应是太后授意的。 “没错。”李忱道:“母后却是不想让你去查,因为母后当年和你父王母亲也有着不浅的交情,她不想让你总是活在过去。” 我摇摇头,“过去没弄明白,如何能过得好未来,这件事始终是我的执念,我为此而来,不想半途而废。” 我看着李忱,用受伤的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我想好好的和你在一起,我们之间没有猜忌,没有怀疑,只有信任和快乐,所以为了这些我想要的,我不会放弃的。” 李忱也看着我,慢慢的勾了勾嘴角,“朕告诉你整件事,就是已经同意你去查,去折腾,但是只有一件你要答应我,你要保护好自己,不可涉险,朕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待河湟攻下来之后,朕就封你为后,百年之后,朕还要和你睡在一起,永不分开,你可答应朕。” 李忱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中已经有些湿润,待他说完,我便又埋首在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然后闷着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谨慎行事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五章心疼 我很高兴,能得李忱如此待我,我的感情终没有错付。 这一夜,我睡在李忱的怀里,很温暖,很踏实,直到第二日阳光照进了寝宫,我才醒了过来。 薛芙和怀珠伺候我吃了早饭,见我一直乐呵呵的,两人就偷偷笑我。 我也无奈,毕竟心情很好。 我想了想,打算给公孙白写信,先是报平安,关怀一下他,再顺便和他说一下我当日看到刺杀我的人剑刃上有那个标志,我想听听他的看法,毕竟我想了这么久,也没想出来到底怎么将这根线接上。 我的手虽然还未好全,拿笔也有些费事,但是这样的信件最好不要假他人之手,所以我便写了一封歪歪扭扭的信,让薛芙给我寄出去。 待薛芙回来,我便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我真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薛芙道:“芙儿,发生何事了?” 薛芙犹豫了一下,道:“姐姐,今日我出去送信,听到了一个消息。” 我用眼神询问她。 薛芙还是有些吞吞吐吐的。 这会儿,怀珠进来了,她还没有薛芙的城府,进了门就道:“娘娘,不好了,我听厨房的香雪说惠妃有孕……” 然后她似才反应过来,薛芙正瞪着她,她便一怔,闭了嘴。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也有些怔然,随即我笑笑,道:“这怎么能是不好了,惠妃怀了皇子,是好事,几个月了?” 怀珠不敢说了,看着薛芙。 薛芙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才道:“听说已经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我算了算,那是我受伤前后的事了。 “瞒的倒是严实。”薛芙冷哼一声,“她苏白也有害怕的一天,这是三个月显了怀再也瞒不住,才说。” “姐姐,我让太医再给你诊一诊,开些调养的方子,陛下日日来看姐姐,想有个孩儿也并非难事。” 我摇摇头,兴趣淡淡的,“孩子这事儿还得看天意,无妨的,芙儿,姐姐还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 薛芙赶紧道:“姐姐尽管吩咐。” 我道:“你去城西皇城卫卫所一趟,拿着我这块令牌,让他们统领帮我盘查长安城中的打铁铺子,看看有没有接过一批佩剑的单子,那佩剑的手柄附近刻着鹿角狼头样式的。” “记住,让他们私底下秘密打探,不可声张。”我叮嘱道。 薛芙点头,“姐姐,我记下了。” 薛芙离去后,我靠在贵妃榻上,轻轻的吐出口气。 昨日李忱将之前给我的那块令牌又给了我,告诉我有什么事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去城西皇城卫卫所调人。 我还记得昨日我们二人间的恩爱画面,可是今日,他便叫我知道,他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 李忱,李无陵…… 我真的有些无法接受他在我昏迷欲死的时候,还有心情与苏白在床上翻云覆雨,恩爱缠绵。 我知道,看时间,也可能是在我没受伤之前,可是即便如此,也让我心痛如刀绞。 “娘娘。”怀珠在门外轻轻叫我。 我闭着眼,无力的靠在榻上,问道,“何事?” “惠妃娘娘来了,正在哑阁外面。” 我皱眉,下意识的想说不见,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请她进来吧。” 一段时间不见,苏白丰腴了许多,她穿着一身华贵的月白色长裙,外罩一件淡蓝色富贵牡丹纹披肩,看起来越发的容光焕发。 她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变得有些粗的腰身,那就是李忱的孩子吧。 “多日不见,妹妹可还好?”苏白看到我,笑了一下道。 “早就没有大碍了,惠妃可有失望?”我看着苏白,直言不讳道。 苏白掩唇一笑,“妹妹这话从哪说起,可是怨姐姐这么久都没来看你么?” “岂敢,惠妃娘娘事忙,没来看我也是应该的。”我随意指了一边的椅子道:“惠妃娘娘请坐吧。” 苏白摇摇头,“我今日来就是看看妹妹的,既然妹妹已经大好了,我想陛下也定会安心,妹妹不知道,你受伤昏迷不醒那几日,陛下可是忧心不已,在我宫内睡觉都不踏实,我就安慰他,说妹妹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说着,苏白有些似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这孩子也是在那时候有的,和妹妹倒是有些缘分。” 我直直的看着苏白,然后也淡淡一笑,“有缘无缘的,我倒不信这些,惠妃无事的话我便不送了。” 苏白点点头,“那就不打扰妹妹了。”说着,转身离去。 苏白走后,我一个人又想了许多,心中止不住的烦躁,我知道苏白为何而来,但是任我再理智,也难逃她的挑拨。 晚上李忱又来哑阁看我,我交代薛芙说我不舒服,怕扰了他的雅兴,让他去惠妃那里吧。 薛芙听完我的说辞,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出去一字不差的说与李忱。 我听薛芙回来说,李忱脸色很不好看,应是生气了。 这是自然,李忱是帝王,有他的骄傲,这后宫便是他的,他想去哪里都成,但是今日却被我扫了面子,自然不会高兴。 “姐姐可是生陛下的气了?”薛芙看着我道。 我摇摇头,“我只是最近不想见他。” 薛芙点头,“我是站在姐姐这边的,姐姐不想见他,我便不会让他进来。” 我看着薛芙精致的脸庞,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为我打算,为我谋划,为我出头。 可是她却忘了,她也是正直青春年华,这样的好时候,不去争宠,而是都耗在了我身上,真的值得吗? “芙儿,你有什么梦想吗?或者说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问道。 薛芙被我问的一愣,她想了想,道:“我没进宫之前是想着进了宫能为家里出分力,而后来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便不想了,我现在只想陪在姐姐身侧,一辈子。” “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有着大把的美好时间,若是都浪费在这宫里,岂不是可惜,你不喜欢陛下,姐姐看的出来,你不去争宠,在这宫里哪里有盼头?” 薛芙看着我,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姐姐为何会这样说,难道姐姐希望我去争宠吗,我的心若是姐姐还不清楚的话,那我这就去帮你除了那苏白,还姐姐一个清静。” 说着,薛芙站起身,激动地就要向外走。 我一把拉住她,有些好笑的道:“你干什么去,我不过是心疼你这么年轻,便要陪我在这冷冰冰的宫里熬着,平日都是你为我打算,我也想为你打算打算,怎么就生气了呢。” 薛芙站在那背对着我,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我一看她的眼睛,红通通的,明显是哭了。 “怎么就哭了。”我更加心疼。 薛芙瘪了瘪嘴,道:“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要撵我走。” 我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好一番解释劝说,才让薛芙破涕为笑。 自此,我便没再提这茬,但却把这事儿搁在了心里,想着为薛芙找个好的出路。 李忱许久没来我的哑阁,而我的伤也好了大半,有时候逛御花园,便能听到宫女太监私底下议论,李忱最近总是往惠妃公里跑,惠妃怀孕之后,又独得圣宠了。 一开始我还会心酸的私底下想想,但是听得多了,我便觉得自己可能是心硬了,竟然没有什么感觉了。 薛芙那边安排的皇城卫调查兵器的事情我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太大收获,当时我不过是想着大海捞针一般的试试。 谁知道,竟然真的让我捞到了这根针。 那边回报说,皇城卫本也是一直没什么头绪的,但是巧就巧在他们有几个兄弟私底下去逛妓院,遇到了一伙人和他们抢女人,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找其他的就是了,可是抢女人的竟然是几个突厥人,大唐的人最恨突厥人,便发生了冲突。 这一动刀,他们有眼睛好使的便看到了对方刀柄附近的鹿角狼头图案。 这下就好了,几个人身手也是相当不错的,人数还比对方多,几下就将对方四个人抓住了仨,还有一个看形势不对,先跑了。 剩下三个都被他们押入大牢看管起来。 薛芙向我汇报的时候,我的心情有些激动,但是我现在是贵妃,便不能像之前一般随意出宫。 我让薛芙传话给他们,一定要保证那三个人的安全,还要上大刑,定要问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三日后,我找了个机会,在傍晚时分出了宫。 李忱的令牌很好用,而我也有了上次的教训,身边带了不少大内好手。 那三个人被关在刑部大牢,我去的时候,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徐天狼。 “徐大人。”我看着一身黑衣的徐天狼,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了线索,我并没有知会徐天狼,就是并不完全信任他,可是谁知他竟然知道了,还先我一步来了刑部大牢。 他这个人在京内这么多年,想必势力不小,不仅在昭狱,连刑部大牢他的手也能伸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六章聪明人 徐天狼看到我,十分自然的道:“我听说刑部抓了几个闹事的,便过来看看。” 明显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徐大人公务繁忙,几个闹事的能得你过来相看,他们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徐天狼点点头,看着我有些揶揄的勾了勾嘴角,“娘娘说的没错,几个闹事的,能劳娘娘大驾,他们的福气却是不小。” “呵!”我冷笑一声,“那么徐大人请了。” 说罢,我向着关人的地方而去,徐天狼跟在我的身后。 我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他道:“我想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已经知道了,我要查的事你心里也门儿清,就是不知道你为何还要插这一脚。” “若是我自己,我当然不想管,但有人担忧娘娘,我自然得尽一份力了。”徐天狼道:“娘娘不必怀疑我的目的,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害你的。” 我转头诧异的看他一眼,大牢内昏暗,显得他脸上的疤痕很淡,倒是让整张脸看起来有那么点顺眼。 其实徐天狼若是没有那骇人的疤痕,应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吧。 “谢谢你主子,不过我得事,我自己能够做好。”我知道他身后的是太后,李忱向我解释过太后不愿我查当年之事,是怕我总是活在过去,而耽误了现在。 我乘她的情,但是我有自己的坚持。 “娘娘可不要误会,我是来帮你的。”徐天狼道。 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了关着犯人的地方,一共三个人,关在一间里,这三个人长相看着就不是大唐的人,而且身上血迹斑斑,看样子已经动了大刑。 他们看到我们一群人站在外面,只是斜了一眼,似乎满不在乎。 有一个自称是皇城卫统领的人向我汇报,说已经动了刑,但这三个人嘴很硬,只咬定他们是来长安的游侠,其他的就不肯多说了。 而他们身上带的佩刀上的标志,也说是在街上的刀剑铺子随便买的,具体问是哪个铺子,都说记不清了。 有说可能是城东的,有说可能是城西的,没一句实话,但大刑动的狠了,他们就连句能听懂的都不说了,满嘴的都是突厥话,个顶个的是硬骨头。 我想了想,看向身边的徐天狼,“徐大人,这种硬骨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徐天狼笑笑,眼神里带着点邪佞之意,“硬骨头什么的在昭狱就没存在过,就是不知道娘娘信不信得过徐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我还是懂的。”我对徐天狼道。 既然皇城卫这种有经验的都审不出来,我自问更是没什么本事审出来,那么只能借助徐天狼。 太后既然派他来,他也表明了立场,我也没什么理由不用他。 接下来我就将犯人交给了徐天狼,而我则等在了刑房旁边的屋子里,那里是专门为接待大人物而设置的,瓜果茶点一应俱全。 但就一点不好,这里不隔音,隔壁犯人被用刑,那凄惨的嚎叫断断续续的传来,在夜里,却是有点渗人的。 我一开始确实感觉不适,但是没多久,便习惯了,竟还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似乎消停了,我的睡意更甚,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我猛然惊醒,向门口看去。 徐天狼正好开门进来。 我打起精神,站起身,问道:“怎么样,招了没?” 徐天狼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不语。 我看他这个样子,皱眉,“难道还是不行么,或者你把人给弄死了?” “招了。”徐天狼淡淡道。 我舒了口气,横了他一眼,这是存心戏弄我吧。 “他们是谁派来的?”我问道。 徐天狼走进来,先是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受雇于谁,只是跟随主人而来,他们也参与了那日对你的刺杀,而他们的主人,应该就是那日刺了你一剑的人。” 我有些惊奇,“你连这个都问出来了?但是他们的主人现在在哪里?” “他们平时在京郊的一个宅院落脚,可是当日抓人的时候,跑了一个人,现在就算是去,估计也找不到人了。”徐天狼道。 我摇头,“这没关系,只要派人查到那宅院背后的人,我就不信抓不到他们的尾巴!” “娘娘真乃聪明人。”徐天狼道。 我斜眼看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早就想到这点了,咱俩彼此彼此,不过今日还要多谢你,徐大人不愧掌管昭狱多年,影怜佩服。” “可还有其他事?”徐天狼道。 我转了转眼珠,“还要麻烦徐大人帮我查出那宅院背后的人,皇城卫虽然好用,但是和徐大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呵呵,娘娘不防着徐某了?”徐天狼道。 “徐大人光明磊落,之前是影怜想差了。”我很从容的回答。 徐天狼答应了帮我,我想应该出于太后的受意,这条线既然已经被我抓住了一头,怎么也不能让它断了。 几日后,徐天狼让人递了封信进来,我看过之后,心中的疑惑渐深。 那宅子他查了,之前确实有几个突厥人住在那里,不过前几日几个人突然离开,没人知道人去了哪里。 而那宅子原来是一个员外家,后来员外搬家,宅子便空置下来,为什么那几个突厥人会住在那里,周围的住户都打听了,暂时没什么头绪。 徐天狼在信中说,让我再多等几日,他想办法再查查。 这背后的人还真是谨慎,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这样的话,这条线很容易就断了。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薛芙在门外道:“姐姐,陛下又来了,可要见一见?” …… “请他进来吧。”白云宫中,苏白听下人来报,刘林求见。 天色已晚,她本是不太想见他的,但是她如今怀了龙种,以后用得到他的地方还多着,所以便让人将其请了进来。 苏白知道她和刘林交好的事情恐怕宫里知道的人不少,陛下应也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发作,无非是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她现在身怀龙种,便更不想去节外生枝。 “这么晚来见我,可是有事?”待刘林坐下后,苏白问道。 “无事便不可以来看看娘娘么?”刘林直直的看着苏白道。 苏白皱眉,她觉得刘林今日有些不太对,“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天色太晚,被人看到了说出去,恐陛下多生猜疑,对你我都无甚好处。” 刘林笑笑,转过头,眼中闪过一抹悲哀,“娘娘说的是,我今日来却是有事要叮嘱你。” “哦?何事?”苏白道。 “近日顾影怜已经顺着线索查到了突厥人这里,他们的人被抓了三个,京郊的宅子也暴露了,当日那宅子是你们苏家一个旁支孝敬给你的,所幸没几个人知道这事儿,你还是安全的,但是最近行事还是要小心,顾影怜那边不要轻举妄动……” “够了!” 刘林还未说完,便被苏白厉声打断。 刘林一怔,看向苏白,这是苏白以第一次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火。 “要不是拓跋岁也手下的人没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杀不死,也不至于被顾影怜抓住了辫子,现在竟然牵扯到了我,刘林,这你三公是如何当的,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说着,苏白一挥手,将桌上茶杯打翻在地。 “啪”的一声,瓷杯被摔得四分五裂。 刘林脸色渐渐阴沉起来,看着苏白不语。 苏白显然气的不轻,她有些剧烈的喘息着,刚刚的一番话她是喊出来的,此时她似在平息自己的怒意。 自从怀孕,她的性情就有些变化,易怒便是其中一项。 二人都不说话,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外面伺候的宫女虽然听到屋内的声音,也是战战兢兢的。 好一会儿,刘林才开口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你现在怀了龙子,不要动气,对胎儿不好。” 刘林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明显缓了下来,刚刚明明他也是生气的,可是这会儿却又缓和下来。 苏白偏过头,不去看刘林,也不语。 刘林叹息一声,道:“我先回去了,你多保重。” 说着便起身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道:“公孙白也在派人调查此事,他和顾影怜不同,他的人无孔不入,在他面前,我没什么信心,但是我刘林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此事我也已经有了对策,不到最后一刻,成王败寇谁也说不准。”刘林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狠意。 “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好了,我这便走了。” 说着,刘林便推门离去。 …… “告诉陛下,我已经睡下了。”我回了一声,便吹了灯,向床榻而去。 我躺在床上,想着这几日忙着追查突厥人的事儿,似乎没怎么想李忱,这一幌也好几日没见了。 这大唐的深宫夜里真的是有些冷,还是我们南诏好,虽然没有大唐人杰地灵,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却是暖的。 我将被子使劲儿往身上卷了卷,便闭上了眼睛。 昏昏欲睡之际,我好像听到了门开了的声音。 我想应是薛芙吧,她有时候会来查看我被子盖好了没有,若是没盖好,她便帮我盖好才去睡。 我闭着眼睛,等着来人自己离去。 可是来人站在我的床前好一会儿,突然,我觉得身边的床榻向下陷了陷,被子也被掀开,我朦胧睁眼,便看到一个黑影向着我罩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七章约见 我想要大喊,来人却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然后我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是李忱! “别叫,是朕。”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来人将手拿了下去,便吻了上来。 我使劲儿偏头,躲避着,“陛下,请自重。” “你是朕的,朕想如何,你还没资格拒绝。”李忱说着,便压制住我的手,不顾我的反对,又继续起来。 我终是没力气和他抗衡的。 衣衫一件件落在帐外,李忱的动作十分粗暴,似乎在我身上发泄着怒气。 没多久,我便被折腾的昏昏沉沉。 薛芙听着屋里的声音,剧烈的挣扎,可是她和怀珠都被绑了起来,堵了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海东青海公公看着薛芙眼角含泪的样子,叹息一声,道:“傻孩子,陛下来找你们娘娘那是说明在意,你又何苦拦着。” 薛芙隐隐哼了一声。 海东青看她这个样子,竟觉得有些好笑。 这宫里当真什么人都有,像是薛芙这样的,他海公公伺候了陛下这么久,还真是少见。 薛芙平日看着是挺精明的一个人,长得也好看,若是算计起来,恐怕也是个狠角色。 可是她偏偏对争宠不在意,一门心思都在顾影怜身上,只要是和顾影怜有关的,薛芙就马上变成一只能伤人的小兽,拼了命的护着,谁敢动顾影怜,她就咬谁。 连陛下都不认。 这样的女子,海东青多少也是有些敬重的。 这宫里,多了是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儿,冷不丁出来这么一个为了护主而六亲不认的,可是难得。 所以海东青也不计较薛芙对他的不敬,而是有意无意的点拨道:“不是我说,你们家娘娘这回有点过了,即便使小性,也得有个头儿不是?况且……” 海东青瞄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道:“况且,有些信是不能随意通的。” 薛芙本不耐烦听这老公公唠叨,她心里真的担心李忱伤了顾影怜,可是海东青说了最后一句,薛芙听到蓦地一愣,抬眼看向海东青。 可是这老公公却闭嘴了,像是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站在一旁闭眼养神去了。 薛芙只能自己私下琢磨。 第二日,天刚亮,李忱便起身穿戴好离开了。 待李忱走后,我睁开眼,怔怔的看着床顶发呆。 “姐姐?”薛芙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床边叫我。 “帮我打水,我要沐浴。”我对她说。 薛芙脚步踟蹰了一下,出去了。 沐浴的时候,薛芙和我说了昨晚她们被陛下的人制住了的事儿,这是我早就猜到的。 不过薛芙还说了海东青提点她的“通信”一事,我想了想,便也明了。 这段时间我只给公孙白去了信,可是这么久了,都没有回信,想必回信是被李忱扣下了吧。 我不见他,却与公孙白书信往来,所以他昨日才如此生气。 呵呵,生气便能如此吗? 我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公孙白那边没法询问,还得另想办法。 几个月后,八百里加急,河湟大捷,李鞅和公孙白联手,大胜吐蕃,吐蕃投降,俯首称臣,但是相关的降书细节还需我方派使臣和对方和谈。 降书无非就是关于吐蕃的每年纳贡之类的,李忱大喜,宫里便准备着等大军班师回朝大摆宴席庆贺。 一时间,宫内张灯结彩,人人都脸上带着喜气,忙碌着。 其实从大军出发到班师回朝,不过一年多,一年的功夫能够拿下河湟,很多人都没想到,当日对河湟用兵李忱是慎之又慎,预计着这将是一场硬仗。 可是没想到赢得这么快,这么顺利。 本来防着突厥在这个空隙发难,可是突厥并没有用兵。 武冕看着面前的一脸喜气的儿子,心中难免有些担忧,“无陵,这次虽然我们大唐胜了,但也要谨慎行事,前方的探子和细作不要这么快撤回,要时刻留意对方动向。” 李忱点头,“我知道母后对于这么快能拿下河湟心中存疑,其实儿臣也怀疑其中有诈,但是李鞅的捷报已经抵京,李鞅是老将军了,这里面若是有问题,他定能有所察觉,不过母后放心,朕会谨慎行事的。” 武冕见李忱已经领会自己的意思,便也没有再说扫他的兴。 “过两日李鞅和公孙白就该回来了吧?”武冕道。 “是的,母后。”李忱答。 “既然河湟已平,立后的事你该放在心上了,这事你心中可有计较?”武冕又问。 提到立后,李忱脑海里便浮起了顾影怜的样子,想到这几个月,因为苏白怀孕,她便对自己避而不见,心中没来由就有些烦躁。 “此事不急,待苏白孩子生下来再立后也不迟。”李忱道。 武冕皱眉,“你这是何意,若是苏白生下男孩,你就要立苏白为后?那怜儿呢?” 李忱摇头,“此事朕心里有数,母后放心。” “哀家听说怜儿这几个月对你避而不见,这是为何?”武冕一看李忱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使小性,过些日子就好了,儿臣想起还有份紧要的折子没和大臣们商议,就不打扰母后了,母后好好歇息,儿臣得空再来看你。”说完,李忱就出了慈宁宫。 武冕看着李忱的背影,了然一笑,“这孩子,在怜儿那吃了憋,还死要面子,可不像先皇,也不知道像谁。” 赵妃容在一旁笑的揶揄,“太后的儿子还能像谁,太后您当年脾气可不是陛下一样的,先皇那时候宠您,哪都不敢惹您。” 武冕瞪了赵妃容一眼,眼波流转间,风华无限,“哀家就是喜欢先帝什么都依着我,可是他那么早就弃我和无陵去了,哀家是靠着他对哀家的好才支持到现在的,若是先帝还在,怕要不认得我了……” “不会的,先帝喜欢的是您,不管您性子再变,您也是他的皇后……”赵妃容安慰道。 武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神却放空,似在回忆曾经的曾经,她与先皇的种种美好…… 两日后,大军班师回朝,李忱在城门外迎接大唐的两大将军,接着帝驾开道,两位将军随几位副将进京领赏受封。 长安城内百姓夹道欢迎,街道旁的酒楼茶肆早已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宾客,都是为了一睹大唐将军的真容的。 许多小娘子准备了鲜花帕子,看到年轻俊秀的将领,就将帕子丢过去。 不过有一件怪事,就是公孙白的长相是将军里最出众的,肤白纯红,英挺俊秀,可是却没几个姑娘敢给他丢帕子和鲜花。 因为这事儿,李忱在进宫的时候还调侃他来着。 我在哑阁里准备了一番,晚上李忱要大宴群臣,臣子可带家眷,自然宫里的妃嫔也是要去参加的。 我带着薛芙和怀珠到场的时候,众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李忱和公孙白、李鞅还未到。 苏白没来,她如今快要临产了,自然倍加小心。 我和赫连琉璃坐在一起,她旁边是沈流苏和鱼幼薇,我的另一侧是薛芙。 有些日子没见了,赫连琉璃看起来气色更加不好了。 “妹妹最近可好?”赫连琉璃看着我问道。 “我还好,姐姐呢,身子可好些了?”我握着赫连琉璃的手,有些担忧的道。 “我你还不知道么,一年到头都是这样的,就是近几日偶感风寒,过些日子就好了。”说着,她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 我能看出来她咳得压抑,这样的场合,她应是不想扰了别人的兴致。 鱼幼薇在一旁,一边给赫连琉璃喂了一杯水,一边轻轻拍她的背,眼中是无奈的哀伤。 “怜儿,你看看那是谁?”沈流苏突然对我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袭红衣,在夜色下依旧红的鲜艳,瓷白的肌肤,精致的妆容,还有勃颈上那道疤痕。 “梅格桑朵?”我眯眼道:“李忱将她放出来了?” “吐蕃已经归降我大唐,陛下自然得做些事情以表我大唐的诚意和宽容,所以梅格桑朵昨日就被放出来了。”赫连琉璃解释道。 “运气真是不错。”薛芙在一旁淡淡道,她看着梅格桑朵,眼中都是怒气。 “是啊,但是即便出来了,也不成气候,他们吐蕃已经败了,以后在宫中,她得夹着尾巴做人。”沈流苏接道。 “皇帝驾到!”这时,外面海公公的声音传来。 众人都赶紧起身,跪拜李忱。 李忱进来后,走到上首,坐下来,才叫平身。 公孙白和李鞅是跟着李忱一起来的。 接着,李忱重新册封了李鞅和公孙白的爵位,二人之前就是位高权重,此时的册封无非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随后几个副将也都封了将军,宴席随之开始。 席上李忱开心,众人自然也都乐呵呵的把酒言欢。 我随意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只是角落里的花娘吃的很认真,想必这一年来她也不怎么好过,应是能消停一阵子吧。 这时,一个宫女走过来,借着上菜,在我耳边小声道:“徐大人约您在西面的花园见,说有要事相商。” 说完,宫女就走了。 我疑惑的看着那宫女的背影,想了一下,在人群中找了找徐天狼的身影,却没找到,我便和薛芙打了招呼,离了席,却没发现有一个人见到我离开,也跟了出来。 西面的花园里有一个凉亭,夜里风有些凉,花开的却不错,香气在夜里依旧怡人。 我谨慎的靠近凉亭旁边的花丛,借着花丛掩藏自己,却没发现亭子里有人。 我疑惑更甚,转身便要离开。 可是一转身,便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我的身后,吓得我差点惊叫出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八章观音泪 “娘娘,是我。”那人及时道。 我伸手捂住嘴,封住了将要出口的声音,身上刚刚竖起的汗毛才慢慢落下去。 “徐天狼,你差点吓死我。”我舒口气,道。 徐天狼一身黑衣,轻咳一声,“是娘娘警惕性太弱。” “你叫我出来,可是有什么事?”我不愿和他争辩,便直言道。 徐天狼点头,“之前你让我查的那个宅子,有些眉目了。” 我一喜,“哦?快说说。” “前阵子我正查那宅子原来的主人,王员外,可是一直查不到这个人,后来经人打探,发现宅子的原主人并不姓王,而姓苏。”徐天狼道。 “姓苏?”我皱眉,“既然隐瞒了姓氏,说明这个姓氏很重要,或者和某个人相关……” “苏……苏白?”我看向徐天狼,眼中带着疑惑。 徐天狼摇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想再追查下去的时候,又发现了另一条线索,这间宅子之前是有人看管的,那看管的人说那几个突厥人是经人介绍租住的,而这个中间人被我们抓回去,挨不住大刑,供出他的背后是李家。” “李家?哪个李家?”我问道。 徐天狼眼神变得严肃,缓缓吐出一个身份,“当朝三公,李鞅。” 我心下一惊,顿时有些不敢置信,“不可能,李公刚刚为我大唐打了胜仗,怎么会和突厥人有勾结!” 徐天狼也面陷困惑,“所以此事现在还不能有所定论,我将此事告知你,不是希望你做什么,而是想让你等。”!%^* “等什么?”我还处于震惊之中,愣愣的问徐天狼。 “等我继续查下去,毕竟当年之事非同小可,不可轻易下定论。” “我……”我刚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不要被其他事迷惑了,此事其实很简单。” 我和徐天狼都向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公孙白一身白衣正从花丛后面缓缓走出。(!&^ “你何时来的?”我看着他问。 一年多不见,他依旧是那个潇洒的偏偏公子样子,不过好像更有气势了一些。 他看着我,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微笑着,“一年不见,怜儿依旧年轻貌美。” “喂,这还有个人呢。”徐天狼被公孙白忽略,有些不高兴的提醒道。 公孙白向他拱了拱手,“公孙大人也没变啊,还是那么不近人情的样子。” “你也没怎么变。”徐天狼淡淡道。 “对了,公孙白,你刚才说的是何意?”我问道。 公孙白一笑,道:“此事你们两个都被迷惑了,你们本就要接近真相了,节外生枝无非就是想要扰乱你们的判断,同时再给你们惹个大麻烦就更好了。” “你是说……苏白?”我问道。 公孙白点头,“你交代我查的事已经给你办好了,我此次回来,也是要向陛下禀报此事的。” “你先和我说说,到底是谁?”我有些等不及的道。 公孙白无奈一笑,“我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是给你出头来了,这么着急做什么,明日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折子已经拟好了,你等着,明日我就给你一个大惊喜。” 说着,他还向我玩笑的眨眨眼。 我还想再问,一旁的徐天狼道:“放心吧,娘娘,既然他回来了,你要查的事早晚水落石出,我也可以轻松些了。” 说着,他松了松肩膀的筋骨,对公孙白道:“走,好久没活动了,比划比划去?” 公孙白摇头,“好不容易回来,我要和怜儿多说说话,可不想和你这种粗人比武,多没趣。” 听闻此言,徐天狼脸色一黑,道:“说的什么话,再如何也是娘娘,你还是收敛点吧。” 公孙白还是摇头,“那我也不陪你,我还不如回去陪陛下喝两杯。” 说着就往回走,我看着徐天狼脸色发黑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走吧,回去吧。”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回走,路上看到有宫人慌慌张张的向太医院跑去,一问我才知道,苏白要生了。 “怎么了?”公孙白看我恹恹的样子,问道。 我摇摇头,“没有。” 公孙白目中却闪过了然,他转了话题道:“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明日就给你送来,你定会喜欢的。” “是什么?”我好奇。 公孙白看着我,笑的很暖,即便在月光下,也给人一种清朗如玉的感觉,“不告诉你,明日你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心中热乎乎的。 我突然一愣,“公孙白,你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公孙白眨眨眼,以为我在和他开玩笑,伸手去摸,“什么流血……” 然后他摸到了从眼角留下的鲜红,在月光下和宫灯下,明晃晃的淌在他的手心。 徐天狼见此,出手如电的封了他几处穴道。 然后,我便眼睁睁的看着公孙白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我震惊的愣在原地,随即扑上前去,拍着公孙白的脸道:“你怎么了,醒醒啊!” 徐天狼似是会点医术,他给他把了脉,又看了看公孙白的面色,有些震惊的道:“观音泪……” 我抬头去看徐天狼,心中的震惊比他更甚,“你说什么?!” “观音泪”这种毒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的,那是王璞亲口说的,当年先皇便也是中了此毒。 “怎……怎会如此,他……为何?”我看着徐天狼,有些无所适从。 想到先皇的死,便说明公孙白生还的可能也不多,我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我去找太医。”说着,我便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太医院跑去。 我没看到,身后的徐天狼似想开口拦我,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然后叹息一声。 他又试了试公孙白的心脉,自言自语道:“这毒在你身体里这么久了,你怎么就没察觉呢,还好我在这,不然你连这一刻都活不过,得了,不等那帮鬼太医了,反正他们来了也治不好你,还不如去给我试药,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说完,徐天狼横了晕倒在地的公孙白一眼,“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妥了。” 随即徐天狼将公孙白往肩上一扛,施了轻功,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我闯到太医院的时候,里面几乎没什么人,我在大殿里找了一圈,才看到一个穿着学徒衣服的少年,我急忙跑上前拽着他的衣服问道,“这里的太医呢?” 那小学徒似乎吓了一跳,但是却很快冷静下来,打量了我一眼,道:“回禀娘娘,今日宫中设宴,几位老大人去宫中赴宴,而刚刚得知惠妃娘娘难产,值班的大人也去了白云宫会诊了。” “那如今这太医院便没有会看病的!”我眼睛瞪大,声音陡然拔高。 那小学徒摇摇头,“现在这里只有学徒。” 公孙白现在情形如何我还不知晓,又没有太医,这该如何是好。 “你就是学徒吧,会治中毒吗?”我又着急的问。 小学徒愣愣的点头,“略通一二,但学艺不精。” “快,背着药箱跟我走。”我命令道。 那小学徒忽忽悠悠的便被我给拽到了刚才公孙白晕倒的地方,可是那里早已经没了人影,只余地上星点血迹,若不细看,几近于无。 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然后眼圈渐渐发红,然而我却没哭。 公孙白为何突然中毒,而且还和当年先皇所中毒药一样,这其中一定有着许多关联,只是我现在脑子有些乱,屡不清。 但是我的脑子不会一直不好使的。 那些杀我母亲的人,给公孙白下毒的人,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将小学徒打发挥去,便也自行回了哑阁。 薛芙早便回来了,我便派她出去打听徐天狼的行踪。 当时除了我,只有徐天狼在场,地上也没有打斗痕迹,想必公孙白就是被徐天狼带走的。 一个时辰后,薛芙回来说,徐天狼早便回了昭狱,且还带了个昏迷的人回去。 那应该便是公孙白了吧。 “他带回去的人现在如何?”我问薛芙,她摇头道:“现在还不知晓,现在夜深,等明日我再派人去打探一番。” 我点头,今日只能如此了。 夜已深,因刚才的一番经历,让我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薛芙便安排我睡下,可我哪里睡得着。 脑中都是一连串的线索,一遍一遍的在徘徊,还有对公孙白的担忧。 公孙白中了“观音泪”,那就说明当年出手杀死先皇的人又再次出手了,而他们对公孙白出手很可能是因为公孙白手中掌握了他们的秘密。 我还记得我离开前拜托公孙白帮我查那个鹿角狼头的标志。 虽然我如今已经知道那是突厥人的标志,但是此事我并未和公孙白说过,而公孙白被害,应是掌握了更多的秘密。 王璞曾说过,“观音泪”此毒会在人体中潜伏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前公孙白还在河湟,也就是说,在河湟也有他们的人。 而公孙白知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闭眸沉思,公孙白说,他要给我个惊喜,明日就要将他查到的事奏报给皇上;他在我和徐天狼讨论那个宅子的归属时说,不要被后面的线索迷了眼,暗指那宅子和苏白有关。 苏白…… 我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突然睁眼。 苏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九章以毒攻毒 当年我刚进宫不久,苏白便拿着那把李忱杀死我母亲的短刀来见我,将线索指向太后,引我去找太后质问,而被李忱误会,打入昭狱。 若说她与那件事无关,鬼都不信。 可是我母亲遇害那年,她年纪也尚幼,还未嫁给李忱,所以在苏白身后,应是有另一只手,在拨弄整个棋盘。 这个人和突厥人有所关联,甚至是合作,来谋取我大唐的利益。 王璞的死,突厥人对我的刺杀,还有被下毒的公孙白…… 这一桩桩一件件,再晚都得和他们算清楚! 天亮时,我刚起床,薛芙便来报,说昨日苏白生了个男孩,李忱和太后都十分高兴,给白云宫不少赏赐。 我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吃了早饭,我便乘车去了昭狱。 徐天狼见了我,二话没说,带我去看了公孙白,他被安置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崭新的白衣,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怎么样了?”我问徐天狼。 他摇摇头,“不好说,这毒无解,且中毒的时候很难被察觉,不然当年皇宫中那么多圣手,也没将先皇救回来。”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我深吸口气,问道。 徐天狼点头,“有啊。” “什么办法?”我有些惊喜。 “不妨告诉你,这么多年,我受命于太后,也在私底下探查当年之事。” 听到这里,我一怔,没想到太后表面上不在意此事,私底下竟也没有放弃。 “你查出了解药的方子?”我问道。 “却是没有。”徐天狼摆摆手,道:“但是我对这‘观音泪’却有所研究,当年这毒药是传自大内深宫,只有太后她老人家手里有,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毒药丢了,待她发现这药被偷之时,便是先皇殡天之日,太后也曾下令追查此事,但是知情人都死光了,只有一个人还咬定是南诏王的细作,此毒是南诏王让其偷的,太后震怒,那细作最后也死在狱中。” “而我在调查那毒药时,阴差阳错得知了另一种毒药,毒性能和之抗衡。”说着,徐天狼将身后的铁箱放下,然后打开,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就是那毒药?”我问。 “没错。”徐天狼道:“此物名为‘花神引’,就是你让公孙白去太医院帮我偷的那张方子。” “这有何用?”我疑惑。 徐天狼微微一笑,“以毒攻毒。” 我垂眼沉思,半晌道:“若是不行呢,这毒你也没有试过吧?”我疑惑的看着徐天狼。 他竟然从善如流的点头,“没错,所以拿他试试。” “不行!”我大声拒绝,“人命关天,怎可如此儿戏,好歹公孙白是你的好友,你怎么能拿他试药!” 徐天狼面无表情道:“已经喂下了。” 我大惊,一回头的功夫,就看到公孙白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我一边叫人帮忙,一边来到床边查看。 徐天狼却道:“我这是在救他,若是没有这花神引,他就得追随先皇而去,不如搏一把,还有一线生机。” 我怔在床边,也对,既然已无办法救他,不如搏一把。 想到这,我看着依旧昏迷的公孙白,心中祈祷,“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这件事本与你无关,却是我让你帮我调查此事,才将你牵扯进来,被人所害,你这样的情谊叫我拿何偿还……” 以毒攻毒这个法子,说白了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 我看过了公孙白,便出了昭狱,可谁知,在昭狱门口,我遇到了李忱。 我屈身行礼,礼貌又疏离,“见过陛下。” 他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看了我一会儿,竟一言不发的越过我,向内而去。 待他走了,我站起身,也面无表情的上了车。 我没看到的是,待我上车之后,李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的方向时,眼中失望又愤怒的情绪。 与此同时,天策府中,一个身手矫健的身影躲过守卫,从窗户跃入公孙白的书房中,他一身黑衣,蒙着脸,眼神锐利如狼,若是顾影怜在此,定会对这眼神印象深刻。 黑衣人将公孙白的书房翻了一遍,最后用巧力卸了桌案上的抽屉,拿出了一封已经起草好的奏折,那人扫了一眼,便将奏折揣在怀中,将所有东西规制好,越窗而去。 刘府上,刘林从黑衣人手上接过奏折,细细看了一遍,再抬头时,微眯的眼神中满是阴鸷之色。 “想不到公孙白竟然查到了你我通信的证据,他身在河湟,手还能伸到突厥去,真是厉害,这细作定是你在突厥府上之人,是谁你心里可有数?”刘林问道。 黑衣人将面罩缓缓摘下,露出了一张英挺的面庞,但看起来年纪也有四十多岁了,不过眼神锐利如狼。 “这件事我会处理,我倒是好奇一件事,你是怎么给公孙白下毒的,此人心性多疑,这世上能给他下毒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屋内有香炉,刘林将香炉打开,将折子放进去,再拿香将折子一头点着,看着那折子渐渐被烧成了灰,刘林道:“我若不给他下毒,那么死的就是我了,所以我一定会成功,因为我想活。” 话到这里,刘林转头突然盯着黑衣人道:“拓跋岁也,我也好奇一件事,我们往来的信件你不销毁,留着是何意,可是打算到时候拿来要挟我的?” 被刘林点破,拓跋岁也也不心虚,他嘿嘿一笑,带出些阴狠之意,“当日你我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我给南诏和大唐制造误会,好给你可乘之机,而你给我提供军中情报,助我打胜仗,你的野心我比谁都懂,可是奈何时运不济,我这常胜将军没当成,而你的皇帝梦也夭折在武冕的手里,但是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你们大唐有句话不是叫什么……人心难测,就如现在,我在你大唐境内,你若是动点其他的心思,你都不用出手,我们几个人都得栽在这,我这也是留个保命符。” “呵呵。”刘林听得此言,蓦地冷笑一声,“保命符?拓跋岁也,别是催命符才好。” “这催命符我不是给你找回来了么?”拓跋岁也不以为意道。 刘林眯眼,“找回来?你找回来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份折子罢了,那信件在哪里?” 拓跋岁也一愣,“信件?我在他府上并未见到。” 刘林猛地握拳,“想办法去查,这信件一定要找到,不然你我都要大难临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 我回到雅阁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多了一瓶桃花,浅淡的粉色,开的正新鲜,让人看了心情莫名的舒坦。 我见薛芙进来,问道:“这是你折的桃花么?” 薛芙摇头,“这是公孙大人府上送来的,他们府上的人还不知道公孙大人中毒了,说这是公孙大人昨日吩咐的,让今日就给你送来。” 听薛芙说着,我看着桃花,恍惚间又回到昨日,公孙白说给我带了礼物回来时的样子,这就是他说的要给我的礼物吧?我是真的很喜欢。 “他们还说……”薛芙看我的样子,脱口而出的话就顿了顿。 “还说了什么?”我问道。 薛芙抿了抿唇,才道:“还说这桃花是公孙大人在沿途的驿站折的,当时只有花骨朵,公孙大人就将这花养在了这玉瓶里,小心保存,算着日子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为了让姐姐你见到这最美的桃花。” “我……我知道了。”我只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便道:“薛芙,我累了,想歇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薛芙有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便也没再说其他的,出门去了。 我坐在桌案旁,看着那青翠的玉瓶中娇艳欲滴的桃花,一滴水珠划过我的眼角,落在了桌子上。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心中无比的难受。 公孙白为我做的这些,叫我如何报答,只盼来世…… 这时,敲门声响起,“姐姐,还有一事忘了和你说了。” 是薛芙,“何事?” 薛芙进来,递了一封信来,“这是刚才来人和这桃花一起送来的,说是很重要的信件。” “哦?”我将信件接过来,发现信件的封皮上带着一个鹿角狼头的标志,我心中“咯噔”一声,急忙将信纸抽出来,一目十行的看完。 心中了然。 这信明显是大唐人勾结突厥亲王“拓跋岁也”的证据,信中是关于大唐军中部署的情况,这简直就是卖国贼所为。 其中虽然没有标注信是何人所写,但语气却没有卑躬屈膝之意,而是带着些上位者习惯性的命令口吻。 也就是说,这写信之人是大唐的某个位高权重之人,而且此人还能接触到军机要事,那么范围就更小了,只要将这封信交给李忱,验了笔迹,那么真相很快就要大白。 而那信封上鹿角狼头的标志,和信中提到的拓跋岁也,都能说明,突厥的“北荒狼”便是那个杀我母亲的凶手! 而主使,便是写这封信的人。 想到这里,我将信塞进袖子里,对薛芙说:“陪我去青镜宫一趟。” 薛芙没有多问,拿了件披风为我披上,我们二人便向着青镜宫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章其心可诛 到了青镜宫,李忱却不在,我询问李忱去了哪里,那守门的公公轻蔑的看了我眼,道:“皇上的去处哪是我们能知道的,娘娘还是请回吧。” 我一怔,便明白了这公公如此态度的缘由,李忱好几个月不曾来我哑阁了,说明我不受宠,他们这些在御前当差的公公多少有些势利眼,捧高踩低习惯了,而一般不受宠的妃子也拿他们没办法。 “你这是怎么和贵妃娘娘说话的!”薛芙站在我身旁,皱起眉头,厉声道。 那公公却似不怕,“奴才平日都是如此说话的,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啪”的一声,那公公被薛芙一巴掌打的一个踉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薛芙,“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不懂规矩的,打死你都是活该!” 薛芙轻唾一声,还要再打,我拦住了她,稍有兴趣的问道:“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白云宫惠妃娘娘面前的一等公公,现在惠妃娘娘给陛下生了龙子,地位可不是某些人可比。”那公公说着,有些挑衅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哦,所以仗着惠妃,你就敢对本宫不敬了?当真是有前途啊。” “陛下,你这宫里能人不少,影怜当真佩服得紧。”我看着那公公身后刚刚走近的李忱说道。 那公公一听李忱来了,吓得一个跟头,赶紧给李忱行礼。 李忱表情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臣妾有要事和陛下相商。”我也淡淡道。 “进来吧。”李忱说着,便往青镜宫里走,走了两步,他停下来,对海东青道:“对贵妃不敬,处理了吧?” 海东青道:“陛下放心,这种不长眼的,冲撞了贵妃娘娘,老奴定会给贵妃娘娘一个交代。” 我随着李忱进了青镜宫,他一身明黄的龙袍,停在桌案前,问我:“说吧,什么事?” “臣妾这里有一封信,给陛下过目。”说着,我将那封带着鹿角狼头标志的信拿出来,递给李忱。 他接过,一开始看的不甚在意,可是随之他眉头渐渐蹙起,脸色凝重起来,最后,他看完信,一脸怒意的拍桌,喝到:“简直大胆!” 李忱看向我,道:“这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公孙白昨日没出事之前吩咐家丁今日将此信交给臣妾的。”我如实相告,又道:“陛下对这封信如何看?” “这信你定也看过,你先说说。”李忱平息下怒意,道。 我想了想,将之前我自己分析的和李忱说了,还包括我这么久查出的“鹿角狼头”和拓跋岁也还有当年我母亲遇害之事的关联。 根据鹿角狼头,便可知道当年杀我母亲,劫持李忱的人是拓跋岁也的人,劫持李忱杀我母亲的目的是离间南诏和大唐的关系,再害死先皇,大唐内忧外患,他们突厥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这写信之人也很有可能参与了当时事件的策划,突厥是想要掠夺大唐的土地,那这写信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以大唐的利益换取什么,或者是有着更大的野心,想要颠覆整个大唐? 虽不得而知,但其心可诛! 李忱听完,道:“你说的没错,只要验了这封信的笔迹,便知道是朝中的哪位?但是朕告诉你,朕每日批阅奏折,每个大臣的笔迹,朕都记得,可这其中却没有这封信的笔迹。” …… 刘府,一个人快速穿过长廊,面色焦急的来到刘林的书房,敲门道:“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刘林正在桌案后面等待消息,那个人是刘林的培养的探子,一进来,便道:“大人,不好了,属下一路跟踪拓跋岁也几人,谁知他们回去收拾了行装,快马加鞭的出了城,属下几人本想阻拦,但不是对手,折了两个人也没拦住。” 刘林听着,拳头紧紧握住,脸色铁青道:“呵呵,‘北荒狼’,狗屁!要不是我当初和他通信,不过是个草包罢了,现在有事跑的比谁都快,简直就是混账!” 那探子吓得立时噤声。 “那封信查的如何了?”刘林问道。 那探子答:“公孙白生死不知,公孙府上虽然没乱作一团,但也守卫松懈,可是我们查遍了,却也没找到那封信的影子,倒是府上今日早上给宫里的贵妃送了一瓶桃花,大人您说有没有可能……” 刘林眼神微眯,其中闪过锐利的狠意,他脸色有些发白,似有些咬牙切齿。 若是真的被送到顾影怜那里,这个时辰恐怕那信已经到了皇帝手中,那此事便瞒不了多久了,他必须早下决断。 “你来,我吩咐你些事……”刘林将那探子叫到身边,低语一番,探子得令离去。 公孙白他都能将他变成个活死人,其他人就更没什么难度了。 想到这里,刘林换了身衣服,向宫内而去。 …… 哑阁里,薛芙做了整整一桌子菜,我看着有些奇怪,“为何做了这么多,咱俩可吃不了。” 薛芙看我一眼,娇俏可人的噘嘴,“也就姐姐你不讲究,你看看其它宫里,哪顿娘娘不是这么丰盛,咱们也不能给比下去。” 我看她这样子,倒像是在哪惹了气,我看怀珠,“她怎么了,今儿谁招她了。” “今日薛娘娘去御厨房给您准备晚餐,被几个白玉宫的宫女挤兑了,她们给惠妃吃的可都是极品,十八个菜,也太招摇了,薛娘娘就看不过去,也给您置办了这些。”怀珠道。 “就是因为这个?”我看向薛芙,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芙儿,咱们何必与她们争个长短,苏白现在得了龙子,自然在宫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昨日你不也见识了么,连一个小小的太监都敢对你我不敬。” “那我们就忍着么?”薛芙有些气愤的道:“昨日要不是陛下出手处置了那欺软怕硬的,我定也饶不了他,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摇摇头,芙儿也不知哪来这么重的戾气。 “好了,别气了,姐姐岂是那任人欺负的,这么一桌子菜,看着就好吃,快来吃吧。”招呼了薛芙吃饭,可是我哪有胃口。 想起之前在青镜宫,李忱说那字迹并不在朝臣之列,那又是何人的?难道我猜错了不成,可是我反复思量,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没能想到的地方。 而青镜宫中,李忱送走了顾影怜之后,又将那封信拿出来看了看,刚刚顾影怜在的时候,他说并不认识这信上的笔迹,但是他没有说他知道这朝中可以有可以左右手均可写字之人。 “海东青。”李忱叫了一声,吩咐道:“拟旨,宣李鞅、燕东琉、刘林即刻觐见,不得有误。” 海东青领了旨,立即连夜去传三人。 …… 白云宫,苏白刚生完孩子,身体还在调养,因她生了长子,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太子人选,宫里的风向一下子都转到她这里来了。 不管是吃的用的,一律都是最好的,太后和陛下的赏赐也都源源不断。 苏白现在心中满是得意与满足,有了这个孩子,她便有能力一争后位,顾影怜的赢面不大,之前顾影怜对她下毒一事,虽然李忱简单的了结了,让顾影怜恢复妃位,但已经给一些大臣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恐怕到时候没什么人会支持顾影怜。 而她就不一样了,有刘林这个三公之一在朝堂上为她谋划,不怕她坐不上那个位置,她的儿子到时候就是太子。 百年之后,连皇位都是她儿子的,那顾影怜,她早晚都得收拾了,以解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恨。 苏白心里正计划着,绿珠进来,道:“娘娘,刘大人求见。” 苏白表情就是一僵,皱眉道:“他可说是何事?为何不传信,不知我现在不便么?” 绿珠道:“刘大人只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禀报,一定要当面见您才能说。” 苏白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 刘林进来,看到绿珠守在苏白的一侧,道:“臣有要事和娘娘谈。”他加重了“要事”二字。 苏白见他面色凝重,便给绿珠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 绿珠出去后,苏白有些埋怨道:“到底何事,要你在这种时候非得见我?” 因为苏白尚在月子,所以一直在床上半坐着和刘林说话。 刘林前行几步,来到苏白床前,先是打量了一下苏白,才道:“你可还好?” 苏白点头,“我为陛下诞下龙子,吃穿用度自然不会短了我,倒是你,有何事?”苏白又问道。 刘林突然笑了一下,表情有些暗淡,道:“你有了龙子他对你却是不错,就是我以后恐怕不能再帮你谋划了。” “为何?”苏白一惊,看向刘林问道。 刘林叹息一声,“我和突厥的来往信件被公孙白拿到了,他将此信交给了顾影怜,我们慢了一步,这会儿那信应是已经落在陛下手中了。” 苏白满面震惊,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怎么办?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林摇头,“那信虽是我左手所书,但是陛下是什么人,他想查我,我是怎么都逃不掉的,所以我准备趁着他还没确定是我,先行离开。” “你要去哪?”苏白问。 “我也不知,但是这大唐再无我容身之处了。”刘林苦笑一声,“我今日急着来见你,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一章笔迹 刘林看向苏白,眼中都是期待,“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我们一起走,我能保证不会被抓回去,而且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财,够我们下半辈子挥霍,以后绝不会让你吃苦。” 可是苏白听了此话,脸上却满是不敢置信,“你让我和你一起走,那我儿怎么办?而且马上就要选后了,我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我和你走?我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刘林,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是舍不得这荣华富贵吧。”刘林突然上前一步,抓住苏白的手腕,有些恶狠狠的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一走,便坐实了我的罪名,而你的那个宅子,和你之前为了陷害顾影怜留下的线索,都会让他们怀疑到你和我是一伙的,到那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别说的皇后,就是你的儿子,也会被李忱厌弃,你醒醒吧,这是你我最后的机会!” 苏白一边挣扎着甩开刘林的手,一边摇头,“我不会和你走的,他们没有证据,不会对我和我的皇儿如何,我自问有和顾影怜一争之力,你走吧,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刘林看着苏白执迷不悟,突然一咬牙,抬手在苏白勃颈上一敲,苏白立时晕倒,刘林将苏白抱在怀里,闭眼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和我走吧,我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说着,刘林将苏白用被子卷起来,然后和外面的绿珠说,“惠妃娘娘有急事要出宫,你快去备轿。” 绿珠有些疑惑,想要进屋去看,刘林挡住她,道:“赶紧去。” 刘林身为三公之一,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息很容易震慑他人,绿珠虽心下有疑惑,但因当惯了奴婢,便听话的去备轿了。 待轿子抬来,刘林抱着苏白上了轿,天色很黑,没人看出苏白此时是晕着的,宫人看了只觉得刘大人这样抱着娘娘,娘娘什么也没说,二人之间应是有些不妥。 但谁也不敢说,不敢表现出来。 刘林并未和苏白共乘一轿,而是跟着轿子一路行到宫门处,刘林出示了自己的令牌,道:“我奉陛下之命,陪娘娘出宫办事,还请让行吧。” 那看守宫门的皇城卫却道:“大人恕罪,夜间出宫得有陛下的令牌才可开门放行,即是陛下吩咐,可有令牌示下。” “只有陛下的口谕,若是现在回去取令牌,怕是要误事,行个方便。”刘林说着,递了个钱袋子给那皇城卫。 谁知那皇城卫却没接,而是不卑不亢道:“大人不必如此,看守宫门是小人的职责,若有纰漏,我们兄弟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大人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吧。” 刘林眯眼,声音发冷道:“那你可知要是因为你耽误了陛下的大事,你可还有命在!” 那皇城卫有些迟疑,但是依旧拱手,“请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刘林握拳,若是平时,看在他是当朝三公的身份上,没几个皇城卫不给他行方便,今日却不巧,遇到这么个不会变通的。 刘林握紧袖子里的匕首,非常时刻,只能强行出宫了。 可还未等他出手,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刘林惊讶回头,便看到一队皇城卫举着火把迅速将他们围住了,而皇城卫的身后,是李忱,并着李鞅和燕东琉。 “刘大人,你这是要去哪?”李鞅站在李忱身后,看着刘林,沉声问道。 刘林握着匕首,预计着逃出去的可能,几把钢刀突然架在了他的勃颈上,刘林便没有轻举妄动。 “带走。”李忱淡淡道,然后转身便走,后面皇城卫压着刘林和苏白的轿子一起回了青镜宫。 刘林跪在地上,他身边是刚刚转醒的苏白,她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些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会儿看到刘林跪在她身边,似乎是猜出了什么,但是苏白并未急着辩解,而是沉默的跪在那。 李忱坐在上首,李鞅、燕东琉分立两侧。 “来人,拿纸笔来,让刘大人写两个字。”李忱吩咐一声,海东青就用托盘拿着纸笔放在刘林面前。 “刘大人,请。” 刘林心中自然知道这是为何,但是却面不改色道:“不知道陛下这是何意?” “朕听闻刘大人是当世极少的左右手都可书之人,平日刘爱卿都是用右手写折子,朕今日甚是好奇你左手写出来的字是否如右手一般挺拔俊秀。” 刘林否认道:“臣从来只擅长右手,左手实是不会书写,还望陛下见谅。” “哦?”李忱看向燕东琉,“将人带进来吧。” 燕东琉应诺,不一会儿,刘府的老管家就被带了进来。 那老管家衣衫不整,且浑身是血,一看就是被动过大刑了。 刘林心下一沉,看着老管家,眼神锐利无比,可是老管家看也不看他,而是以头点地,不看任何人。 “你在刘府这么多年,可知道你们家刘大人是否是双手皆可写字?”燕东琉问道。 那老管家声音闷闷的开口,“是,刘大人平日皆以右手为主,很少用左手写字……” 那老管家之前已经被审问过了,这会儿除了左右手,还说了他发现有突厥人秘密来到府上和刘林密谈,时间说的也很清楚。 待老管家说完,李忱对刘林淡淡道:“刘爱卿写吧。” 刘林知道当年的事件已经暴露了,脸色发白道:“臣不会写的,陛下想如何不如直说,臣定当配合。” 李忱嗤笑一声,“好,那朕就一件一件的说与你听。” 说着,李忱拿出了顾影怜送来的那封信,面沉如水道:“这封信是朕的大臣和突厥亲王拓跋岁也的密信,从信的内容能看出这位大臣里通外敌,给突厥输送情报,弃我大唐安危于不顾,此人罪大恶极,当斩首示众!” 说这话时,李忱语气冰冷,带着阵阵杀气。 “那陛下可查出此人到底是谁?”刘林镇定的问道。 “朕如今也甚至疑惑此人是谁,可是这书信没有署名,字迹也不是平日各位大臣奏折上的字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写信之人是个左右手都可写字之人,这朝中有此能力的,只有三人,李公、燕东琉,还有你刘林,其他二人朕已经让他们写过了,并不是他们,刘爱卿,你打算写一写好给自己洗脱嫌疑么?”李忱道。 刘林握了握拳,额头上已经见汗,他知道是逃不过去了,所幸道:“不必了,臣认了便是。” 李忱点头,“很好,这通敌叛国之罪你认了,还有下一件,既然你和拓跋岁也早就有所勾结,按照时间推算,先皇当年去南诏中毒,杀死南诏王妃的幕后主使,也有你的授意吧?” 刘林却摇头,“此事陛下可没什么证据,当年之事是拓跋岁也一人所为,我只是后来才知道和他有关。” 李忱冷笑,“通敌叛国的罪都认了,当年的事却不认,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 刘林也笑了笑,却没有说其他。 李忱又审问了顾影怜遇刺一案,刘林依旧否认,但之前那几个被抓的突厥人已经招认他们是听命于某些大人物的,目前朝中和突厥人勾结的只有刘林,所以刺杀顾影怜一事他无可辩驳。 李忱又问他为何与苏白一起深夜出宫之时,刘林却道是他想要劫持苏白为人质,潜逃出宫。 李忱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苏白,“他说的可是实情?” 苏白从容点头,看着李忱委屈的道,“臣妾却是被他打晕,刚刚才醒,发生了什么臣妾现在还不太清楚。” 李忱眯眼,“苏妲己,你可敢再说一遍!你们这么多年密谈过多少次,以为朕真的不清楚吗,顾影怜当初为何被刺杀,幕后主使是谁当朕猜不出来吗!还有他刘林本可以早就逃走,为何要特意进宫劫持你,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你们当朕是痴儿不成!!” 李忱猛地一拍桌案,桌上茶杯被扫到地上,就碎裂在苏白身旁,四分五裂。 苏白脸色有些发白,原来……他都知道。 不过是隐忍不发罢了。 他为何如此!难道就是想留到此时,给她致命一击,让她没有翻身的余地吗? 苏白抬头去看李忱,去发现,他此时眼中毫无温度,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苏白摇头,眼泪顿时便流了出来,她强辩道:“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刘大人不过是因为之前臣妾对她有恩,才会有时来请安,至于其他,臣妾与他绝对毫无关系,他做的事臣妾都不知情啊!” 刘林在一旁,看着苏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作痛,他凄凉一笑,随之越笑越大声,众人都看向他,他也没有停下来。 最终,刘林被压往昭狱监禁,而苏白则被禁足在自己宫中。 这一夜,李忱半夜召集群臣在议事厅议事,将刘林的罪行和证据公诛于众,并连夜拟旨,罗列刘林多条罪行,就等明日朝堂上定罪。 直到鸡叫,李忱才稍稍眯了一会儿,可是刚一睡着,海东青便将他叫醒,道:“北苑传来消息,说顾贵妃不见了。” 李忱一怔,瞌睡顿时都没了。 “宫里都找过了吗?”李忱一边起身一边道。 海东青回,“都找了,可是没找到,才来向您汇报,而且薛芳仪说,昨日贵妃睡下后,她便在外间睡的,谁知道一觉醒来,屋里就没人了,窗户无故开着,她记得睡之前是关了的……” 李忱心头渐渐有些不安,这么巧,昨日抓了刘林,半夜顾影怜就不见了。 “你让人去议政殿通知大臣们今日早朝延后,你随朕去哑阁。”说着,李忱顿了顿:“再让人将此事告知燕东琉,让他即刻赶往昭狱,去查刘林是否和贵妃失踪一事有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剥脸皮儿 头疼的厉害,我忍不住哼出声,眼前似有光亮,我慢慢睁开眼,眼前模糊了半天,才看清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不是哑阁,也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是一间有些简单的屋子,有一些桌椅,还有一个梳妆台,应是女子的房间,门紧紧关着,上面已经掉了漆,窗户透过来刺眼的光,很亮却没有温度。 此时我被绑在一张床的旁边,嘴也被堵上了,发不出丝毫声音。 我皱了皱眉,仔细回忆昨日发生的事。 昨日我早早就睡了,似乎没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再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这是哪? 我看着屋内的摆设,慢慢猜测。 这样的房间我还真的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我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开锁的声音,随即一个人开门走了进来,来人是个女子,一看她身上穿着宫女的衣服,我便知道,这是宫里,还有可能低等宫女住的杂役房。 女子关了门,转过身来,我便仔细打量她。 是个有些年纪的宫女,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目平平,没什么特别的,属于放在人堆里不打眼的那种人。 “你醒了?”女子看着我,淡淡道。 我没办法说话,只能眨眨眼。 女子坐到我旁边的床上,道:“委屈娘娘了,您老实点,就少吃点苦头,奴婢也少费点事,不然奴婢就把你扔到院里那口井里,到时候放块石头上去,娘娘您就得去下面当水鬼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多可惜,您说是不?”!%^* 女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自然,甚至有点和蔼,但是在我看来,却有点让我毛骨悚然。 我想了想,“嗯嗯”两声,然后往下看了眼我嘴里的布。 女子却摇头,“吩咐过了,不能让您说话,但您要是想拿掉嘴里的布也不是不行,毒哑你就行了。” 女子说话依旧慢悠悠,还有点温柔商量的意思。 我却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再要求。(!&^ 本想打听点东西出来,可是看样子行不通,这女子有点恐怖,就这几句话,我便知道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狠角色,万一触怒她,我敢肯定,我绝对没什么好下场,只能找机会另想它法了。 女子看我老实了,满意一笑。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一短两长,似是什么暗号。 女子去开了门,进来了一个男子。 男子一进来便说,“大人被陛下关进昭狱了。” “那怎么办,这人还有用么?”女子回头看了我一眼,似在看死人一般,看的我浑身发凉。 男子也打量了一下我,犹豫道:“暂时先留着,大人神机妙算,先等两日,若是大人能出来,这女子就有大用。” “若是出不来呢?”女子却呵呵一笑道。 “你!”看子看向女子,十分不悦,“你这是何意,若是出不来,咱们就拿着她去换大人。” 女子一笑道:“杜峰,你还真是天真,就咱们几个,拿着个妃子去要挟当今天子,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可是咱们也不能弃大人于不顾,大人于你我都有恩,你怎可说这种话!”男子怒气冲冲道。 而女子依旧笑意盈盈,安抚道:“我又没说不救,你何必动气。” 男子冷哼一声。 女子突然叹息一声,道:“杜峰,你说咱们当初那么多兄弟姐妹,现在就剩咱们几个了,我这几日做梦老是梦到以前的事儿。” 听女子说这些,叫杜峰的男子似也回忆起来,“是啊,就剩咱们几个了,我也……哎……” 女子又道:“咱们这么多年为大人出生入死,最后却落到和其他人一个下场,杜峰,你不觉得凄凉么?咱们为大人做了那么多事,几乎连命都赔进去了,再大的恩情也还了,你还失去了小四……” “不要说了!”男子突然冷冷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要背叛大人?” 女子摇摇头,“我也铭记大人的恩情,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等大人两日,若是能收到大人的信号,咱们就照原计划进行,若是大人出不来,咱们也没必要给大人陪葬不是?” 女子看着杜峰纠结的神情,又道:“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依旧忠诚,但是不能愚忠,我不想再看到咱们再死人了。” 待两人说完,杜峰便走了,最后杜峰也未反驳,说明同意了女子的说法。 女子又看着我一笑,道:“你要祈祷大人能出来,大人要是出不来……”她指指外面,“喏,外面那口井还是你的。” 末了,她又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希望他出不来……” 这时,外面有人叫“姑姑”,女子应了一声,回身警告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出门去了。 我想着刚才二人的对话,他们说的“大人”到底是谁,我应是被这个大人给的属下给抓了,而这个大人被李忱关了起来。 这人有没有可能是“刘林”呢?我不得而知。 …… 昭狱门前,李忱正从马上下来。 他去哑阁看了,能看出来顾影怜应该是被掳走的,甚至是在睡梦中被掳走的,没有丝毫的挣扎痕迹。 因为事关顾影怜,今日的早朝他便没有和朝臣商议给刘林定罪之事,而是下了朝,便向昭狱而来。 徐天狼和燕东琉在都跪在门前,李忱叫了他们起身。 燕东琉便汇报他刚刚审刘林的结果。 “他承认贵妃娘娘是他抓的,但是没说人现在在哪,用了几次大刑,他依旧嘴硬,但是他提了个条件……”燕东琉一边随着李忱向内走,一边道。 “什么条件?”李忱问道。 “他说想要见惠妃娘娘。”燕东琉道。 李忱皱眉,“见了苏白他就会说出顾影怜的下落?” 燕东琉摇头,“他倒是没这么说,但是他说,要是见不到惠妃娘娘,就什么也不要和他谈,他就算是死……也有贵妃娘娘陪着。”这话燕东琉说的小心翼翼。 李忱脚步顿了顿,随即面色阴沉的加快脚步向着昭狱内部而去。 审了整整两个时辰,刘林真就什么都没说。 李忱从昭狱离开,脸色十分难看。 对于李忱来说,一个罪犯想要见自己的妃子就能见,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对于刘林要见苏白这件事,他便没有同意。 但是他也没闲着,命令封锁城门,长安城内严格盘查,宫内也翻了个底朝天。 到底愣是没找到顾影怜的人。 就这样过了两日,第三日早上,李忱终于松了口,答应送苏白去见刘林。 可是没多久,昭狱便传来消息,刘林劫持了苏白,让徐天狼放行。 徐天狼自是不肯,但是关系到惠妃的性命,他没有私自做主,便让人向宫内汇报。 李忱得知此事,带人便向着昭狱而去。 与此同时,宫内浣衣局的一个房间里,我看着绑架我的宫女,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怨恨。 这两日内,她并未给我一口饭吃,只喝过一盏冰凉的隔夜茶水,就又被堵了嘴。 我知道她的目的,她平时看我时,总像是在看死人,她心里面就从来没想让我活过,所以只保证我这两日别这么快渴死,饿不饿的,她才不会管一个她眼中的死人。 我这两日试过逃跑,在她不在的时候,碰了桌子,摔碎了一个瓷杯,可是不巧的是,我用瓷杯碎片割绳子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她并没有生气,相反还夸我有本事,然后她就用头上的簪子使劲儿戳我的后背好多下,我被她绑着,堵着嘴,连反抗和呼救都不能,疼得我满地打滚,直到疼的麻木,动不了了,她才罢休。 之后我便再也没找到任何逃跑的机会。 这期间有皇城卫来这里搜过,可是她总能提前知道,并且把我绑起来吊在院子中央的那口井里,等搜查的人走了,再把我移回屋里。 今天是第三日了,按照他们的约定,就是我的死期。 可是我现在虽然虚弱,但仍旧不想死。 那女子蹲在我身边,笑的依旧温柔,“已经是第三日了,大人并没有出来,所以我只能把你扔到井里了,反正前两日你都在井里待过,也习惯了,现在再把你扔进去,你应该不会太害怕。” 我知道她这是要动手了,使劲儿的摇头,试图挣脱绳子,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女子看着我惊吓的模样,像是看戏一样,“咯咯咯”的笑着。 随后她又摸着我的脸,道:“你这脸是真好看,我怎么就没生的这么美呢,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你说,我要不要先把你的脸皮剥下来给我用,说不定我还能顶着你这张脸混个贵妃当当,之后再把你扔井里,这样你还能多活两刻钟。” 我更加使劲儿的摇头,这女人就是个魔鬼! 女子说着,抚掌大笑,道:“对,这真是个不错的法子。” 无论我怎么挣扎,还是被她给绑到了床上,束缚住手脚。 然后她便从床底下翻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来。 “你看看,这刀锋利吧,用来剥脸皮最是好用,一刀下去绝对行云流水,你这漂亮的脸皮儿啊一点都不会坏……” 她一边唠叨,一边拿着刀在我脸上比划着下刀的地方。 我的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我使劲儿晃头,女子没办法下刀,斥了我几句,想要抬手打我,又犹豫着放下来,应该是怕伤了脸皮。 她看着我嘴里的布,似想起什么,道:“真是的,给你下点迷药就好了,我真是太心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三章脱险 说着就到一旁去鼓捣什么,我只听到茶壶茶杯的声音。 然后女子又端着一杯东西过来了,笑着说,“喝吧,喝了就不疼了。” 她拿掉了我嘴里的布,硬是将那茶水灌倒了我的喉咙里,她的手劲儿极大,应是有内家功夫的,即便我挣扎,还是喝进了不少去。 然后我的眼前就开始模糊,想要喊都似乎发布出来声音。 在我晕过去之前,我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瑛姑看着床上的女子晕了过去,嘻嘻一笑,拿着刀兴致勃勃的就要开始剥脸皮儿。 可是刀刚在脸上划了一寸长,门就被敲响了,还是一长两短。 瑛姑皱眉,只能放下刀去开门。 外面站着杜峰,“人呢?”杜峰劈头就问。 瑛姑一猜自己这档子剥人脸皮的事儿是没法继续了,道:“里面床上睡觉呢。” 杜锋走进来,看着床上的女子,皱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大人出来了,发了信号让咱们带人过去。” 瑛姑翻了个白眼,将顾影怜扛起来,跟着杜峰,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宫内向外运送垃圾的地方,她将顾影怜藏在了一车垃圾的最底部,然后盯着那垃圾被运出宫,她也拿着外出的令牌出了宫门。 …… 李忱带着众人,看着刘林挟持着苏白,上了他叫人准备的马车,拿着他的随身令牌,扬长而去,眼中满是杀意。 他会放刘林离开,不是因为苏白,而是因为刘林说,他若是不放他走,那顾影怜便会被他的属下杀死,来抵他的命。 李忱是什么人,十几岁就杀伐决断,肃清内外,有这种手段之人,基本不会受人威胁。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李忱答应了。 他还按照刘林的要求,给他备了车和出关令牌,这简直太颠覆燕东琉对李忱的看法。 “陛下,接下来如何?”徐天狼看着刘林逃走,心中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刚刚他也以为李忱不会受要挟,以为顾影怜死定了,可是李忱却让刘林走了。 按照他嫉恶如仇的性格,他昭狱第一次逃跑了犯人,他应该气愤才对,可是他此时只有庆幸,庆幸李忱妥协了。 也庆幸……她又多了生的机会。 “派人跟上去,设法找到顾贵妃的下落,不要轻举妄动,有了线索要先回来禀报。”李忱道。 “是。”燕东琉领命,带着人追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李忱挥了挥手,两个暗卫随即也跟了上去。 …… 我被装在马车里行了三日,才见到了那个他们口中的“大人”,果真是刘林,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苏白。 刘林对我倒是不怎么在意,苏白见到我,却似想要杀了我的样子,却被刘林拦住。 我知道我对他们还有用处,不然也活到现在。 他们每日都会给我些吃的,不会像之前一般,但是我仍旧和那个要剥我脸皮的瑛姑一辆车,以至于她每次打量我,我都觉得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这样被劫持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但是我一直再想办法自救。 我在沿途会丢下一些不显眼的身上的小玩意,例如一枝珠花,一颗扣子…… 有时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刘林和苏白的争执声。 具体争执什么听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之前公孙白给我的那封信,定是和这二人都有些关系的。 他们和当年霍乱都有干系,所以真相应该就快水落石出,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李忱来救我…… 然而第四日,李忱就来了,我正待在马车里,就听到外面有打斗声。 瑛姑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示意我下车。 下一刻,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直接将我和瑛姑分开。 没了瑛姑挟持,我急忙跑下车,一回头,便发现徐天狼正和瑛姑斗在一起。 而四周都是李忱的侍卫,那叫杜峰的见我出来,便要来抓我,可下一瞬,我就见他被一剑从后贯穿胸膛,而那持剑之人,正是李忱。 他身穿铠甲,一人单骑纵马而来,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拉上了马背。 他紧紧的搂着我的腰,在我耳边叹息般叫道:“怜儿……” 我身体一僵,只听得他又道:“可有伤着?” 我摇摇头,只觉得李忱抱着我的手臂又紧了紧,他将我带到战圈之外,在我耳边带着些自责和后怕道: “朕这回又差点把你弄丢了,没保护好你,是朕食言了,所以罚朕以后一辈子都不离开你,陪在你身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好?” 说这话时,李忱一边紧紧的握上我的一只手,一边用脸颊轻轻的蹭着我的头发,那么温柔,那么珍惜。 我突然十分想哭,我终究心中只有他,只需要一句话,我之前所有的委屈统统都不见了,只余对他的依恋与感动。 而我没看到的是,在我的身后,苏白跌跌撞撞的追着李忱的马,跑出好远,“陛下!”她嘶声裂肺的大喊,可是周围都是混乱的兵刃碰撞之声,李忱根本没听到她的呼喊。 苏白只能看着李忱怀里护着个女子越来越远,她停下脚步,眼泪止不住的流,而她却是无声的笑着的。 她知道李忱护着的人是谁,也知道李忱为何放刘林离开,又为何追击到这里,她之前一直自欺欺人的想,李忱看在孩子的面上,应不会弃她不顾。 她并不是自愿跟着刘林逃跑的,她一直在等他来救她,她一直对李忱抱着希望。 然而之前的希望越大,此刻,她的失望就越强烈,李忱从来没想过救她,从来没有…… 他眼里只有顾影怜那个贱人! 苏白被李忱带来的军队擒住了,她没有反抗,与她压在一起的是刘林,他之前在昭狱受了大刑,还未养过来,此时面对李忱的大军,他自然没什么反抗的能力,看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苏白并没有看刘林,而是目光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身影,她想和他解释,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回宫的路上,李忱一直与我同乘一骑,晚上夜宿客栈,也格外的热情。 我们之前都压抑的太过了,压抑对对方的感情,压抑着对对方不满的情绪,可是直到此刻,我们似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抵死缠绵,似都对对方不足够,只想要的更多。 回宫那日,李忱将我送到哑阁,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回去吧,好好休息,过后朕来看你。” 我想了想,道:“那刘林和苏白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忱笑笑:“放心吧,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刘林早就认了通敌叛国之罪,但是拒不招认当年给先皇下毒和刺杀你母亲的事,这其中应是有些玄机,朕现在还想不通他的目的,所以会留他几日仔细审问。” 我点点头,“那就好,公孙白因为此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得给他一个交代。” 李忱走后,薛芙便出来了,她看到我,嘴巴一扁,就落下泪来。 即便这几人我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了,可是额头上还有有一道一寸长的伤口,结着暗红色的痂,看起来确实有些突兀。 “哭什么?姐姐这不是回来了么?”我走上前去,赶紧给薛芙擦泪。 谁知道越擦越多,最后就是薛芙抱着我痛哭流涕。 怀珠听到声音出来,也在一旁默默抹泪,我无奈,只能慢慢安抚。 许久,薛芙才缓过来,我与她进了哑阁,慢慢讲述这些日子的经历,但尽量掩去瑛姑的部分,怕刺激到她。 瑛姑在三日前败在徐天狼之手,被擒,如今应是被李忱关在天牢,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告诉了李忱我之前的经历,李忱听得很认真,我知道他没杀瑛姑应该是有别的打算的,我也想留着她,和她好好算这笔账。 在哑阁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我便去了昭狱。 徐天狼在审犯人,我便没扰他,直接去看公孙白。 因为以毒攻毒的法子是徐天狼想的,他也这么做了,所以公孙白一直在他这里,由他看顾。 我径直来到公孙白所在的房间,他正静静的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 几日不见,他显得有些消瘦,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失俊朗,平日他无法自己进食,只能让下人给他喂些参汤,明明是天策府人人称羡的上将,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能臣,如今竟落到如此境地,一想到这些,我就对刘林有无比的恨意。 虽然刘林不曾承认下毒一事,但是我觉得,此事一定是他所为,不然苏白如何知道当年的那把刀,又如何用此事挑拨我和李忱的关系。 多半是刘林在背后出谋划策,告诉她的。 想着,我出了门,向着昭狱牢房方向而去。 我手上拿着李忱的令牌,且昭狱的狱卒多半知道我与徐天狼惗熟,也没拦我。 苏白和刘林是分开关的,我先是来到关押苏白的牢房。 “她除了要见皇上之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做,就在那发呆……”狱卒一路上向我介绍了不少苏白的情况。 我点点,“我想和她单独说说话,劳烦了。” 狱卒也识趣,便不再多说。 此时的苏白正坐在牢房的地上,身上是崭新的囚衣,她的身体像是没力气似的摊着,我知道她看到我来了,可是她并没有看我,人就是一副发呆的模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四章该还了 “苏白,这昭狱的滋味如何?”我开口道,我与她之间除了仇怨没有其他,所以她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无需与之虚与委蛇。 苏白不答,眼睛依旧呆呆的看着一个方向。 我笑了笑,道:“我刚从白云宫来,那孩子哭得厉害,绿珠哄也哄不住,本宫想,那孩子应是想你了吧。” 苏白的眼睛终于动了,她慢慢转头看我,表情由麻木渐渐转为满是恨意的凝视,“顾影怜,你想怎么样?” 我挑了挑嘴角,“你觉得呢,依着你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该如何呢?” 听到此话,苏白突然跳起来,像是一只野兽一般扑了过来,大声吼道:“顾影怜,你我的仇怨是你我之间的事儿,不要牵扯无辜的孩子!” 我站在牢房外,看着苏白死死抓着牢门,恨不得出来咬死我的样子,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波动,“孩子是无辜,那你之前对芙儿做的那些事,难道她就不无辜么?” 苏白瞪着我,道:“你想要什么!” 终于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要什么你都给么?”我问道。 苏白猛点头,“是你赢了,顾影怜,所以你想要我的命都行,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 “我不要你的命。”为了孩子,苏白能做到这个地步,我想接下来的谈话,应该会很顺利,“我只想知道一些事情,关于当年的霍乱,刘林在其中到底都做了什么?只要你回答的让我满意,我便不会动你的孩子一根毫毛,如何?” 苏白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犹豫,她眼珠左右动了动,似在思考,少倾道:“我怎么才能信你?” 我嗤笑一声,“你以为我顾影怜是和你一样的人么,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不会反悔,再说,你现在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我只是想要求证罢了,不管如何,你和刘林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只看你想不想保你的孩子了,要知道,这宫里没有我,还会有其他人嫉妒那个担了长子名头的孩子,若是没人护着,你觉得他会长到多大?” 听到此话,苏白脸色发白,她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若是没有人护着,她的孩子在那吃人的深宫里,当真性命堪忧。 苏白闭了闭眼,似乎下了某种决心,道:“好,我要你顾影怜发誓,若我将我所知道的事都告知于你,你便要护我孩儿健康长大,我若撒谎,下十八层地狱,你若不信守承诺,不得好死!” 我点点头,“可以。” 我按照她的要求发了誓,苏白才满意的舒了口气,笑道:“呵呵,我苏白算计了一生,却没想到会落到如此下场……” “本宫始终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些年手上也沾了不少血,也是时候该还了。”我淡淡道。 苏白笑着,却似哭一般,“好啊,让我还了就好,不要牵扯我的孩子……” 接着,苏白似乎失了所有力气一般,靠在牢门上,说起了当年祸乱之事,“这些事也是我后来在刘林那里听说的,他早就培养了不少暗卫为他办事,我知道他有很大的野心,与突厥勾结,害死先皇,给大唐和南诏制造矛盾,无非是他想要趁乱夺位,可是他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武冕,可是这么多年,他从不甘心,谁知你却来了大唐,调查此事,他便派人杀你,杀王璞,杀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可是你却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又让公孙白去查他,那公孙白是个有本事的,还真查到了他身上,他便只能杀了他。” “那当年给先皇下毒的人是不是他,杀我母亲的幕后主使也是他对不对?”即便已经猜到了这些,但是听着苏白说出来,我心中仍旧恨意难平。 苏白摇头,“我不知道下毒的人是不是他,但是我知道他在宫里安插了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细作,以先皇的警惕性,能给他下毒的定不是一般人。” “而你母亲……”苏白慢慢坐到地上,继续说:“我对当年祸乱之事所知都是从他那听来的,一个能将当时兵器都了如指掌的人,你说他参与了没有?” “那公孙白呢,他是怎么中的毒?”我又问。 苏白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没有提过此事。” 我皱了皱眉,观苏白的样子,应是没有撒谎,“好,稍后我会让人准备一份证词,你只需画个押就行了。” 苏白点头,看着我似有点欲言又止,最后看我要离开,她才道:“你可知陛下要怎么处置我?” “圣心难测,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懂。”说着,我便出了这里。 苏白的证词足够给刘林加一个谋害先皇,祸乱朝纲之罪。 我并没有去见刘林,因为我下意识讨厌见到这个人,这个罪大恶极之人,我并不是怕他,而是我想在最后的刑场上看到他身首异处,才能平复我这么多年想要为母亲复仇怒火。 出了昭狱的大门,正好徐天狼回来,碰了个正着。 “去看公孙白了?”徐天狼问我。 “是啊,顺便还给你摆平了一个大难题,你当请我喝酒。”说着,我便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马车便跑了出去。 徐天狼看着马车走远,才问旁边的狱卒,“发生了何事?” 那狱卒道:“娘娘去审问了另一位姓苏的娘娘,得了不少能够指控刘林的证词,这回大人您不用愁这刘大人嘴硬了。” 徐天狼横他一眼,“还不快带我去看看。” 徐天狼走了几步,脑中却蓦地浮现出刚刚顾影怜让他请他喝酒的样子,有些俏皮,又有些揶揄的笑意,颇动人。 “大人?大人!” 徐天狼低头,原来是狱卒看他不走在叫他,他却愣了神。 徐天狼皱眉,心中隐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对她关注的是否太多了呢,还真是麻烦啊。 三日后,刘林果真被定了罪,罪名罗列了十八条,张贴在各府各县,凡是大唐之人,都知道朝中有一位通敌叛国之人,众人对此人深恶痛绝的同时,还对当今圣上的英明甚是佩服。 法场上,日光明晃晃的照在刀斧手的刀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法场周围,人声鼎沸,看热闹的人比比皆是。 刘林跪在其中,被五花大绑,一身白色囚衣早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我坐在监斩台一侧,带着幕离,看着法场上的刘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怪异,不像是赴死前的任何表情,倒是有一种奇异的嘲讽的意味。 他在嘲讽什么,或者说,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我不得而知,甚至我倒是有些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午时已到,监斩官念了刘林十八条罪行,令牌一下,刀斧手一刀下去,鲜血顿时喷涌出来,台下很多人都吓得闭了眼。 而我,却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中似乎有些轻松。 刘林的尸首听说被扔到了乱葬岗,而头颅被李忱悬挂城门口三日示众。 看完了刘林被斩首,我并未回宫,而是改道去了刑部大牢。 瑛姑被关在那里。 刑部大牢和昭狱还是有区别的,昭狱所关押的犯人都是在朝中有一定地位的人,而刑部大牢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瑛姑这种,自然是没资格关在昭狱的。 李忱的令牌我用的十分顺手,表明了身份,又亮了令牌,几乎是畅通无阻。 和苏白相比,瑛姑看起来就危险多了,就算是她被关在牢里,我见到她也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咯咯咯!”她见到我,先是笑了起来,“娘娘这是来报仇不成?还真是小气。” 我看着她,也淡淡一笑,“本宫其实从不愿记仇,但也不是软柿子,你之前对本宫所做的,本宫都记得清清楚楚,接下来,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再准备一把小刀,要锋利些的,本宫想试试这剥人脸皮的滋味到底如何?” 瑛姑颇为不屑的看着我,“像你这种娘娘,剥人脸皮这活儿你可干不来。” 我但笑不语。 瑛姑也笑盈盈的,和之前在浣衣局一般,笑的人畜无害。 狱卒将她带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她脚步有些虚浮,便问狱卒,“她是怎么了?” 狱卒道,“她被徐天狼大人废了武功,现在比常人不如。” 我点点头,对她的忌惮少了些许。 手腕粗的铁链将瑛姑手脚都束缚了起来,就和我之前一样,我很满意的拿着刀,对着她的脸慢慢的比划着,眼中都是兴味之色。 看到我的表情,瑛姑这时候似乎有些紧张,但仍旧强装镇定道:“我说娘娘,你这可不行,刀也不够锋利,麻药也没喝,脸皮剥下来都不完整的。” 我无所谓一笑,道:“没事的,本宫不在意这些,你这张脸皮本宫还看不上,只是拿你练练手,刀不锋利没关系,只要你痛就行,这麻药自然也都多余。” 瑛姑终于不笑了,“娘娘,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动我一根毫毛,定不会有好下场。” “嗤!这时候了还威胁本宫,你以为本宫会信吗?”我找准一个地方,刀尖儿顿时划了下去,无需太用力,一道两寸长的口子便出现在瑛姑脸上。 她顿时一个激灵,血顺着脸流了下来,她脸色发青,不知是吓得还得气的,“你!” “哎呀,不好意思,本宫没经验,这刀划得不直,从来。”我拿着刀又开始在她脸上比划着,口里念叨着,“到底划哪里好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五章报复 瑛姑的眼睛本不大,此时却硬生生瞪的老大,直直的看着我,确切的说,应是盯着我一直晃悠在她脸上的刀。 着这么晃悠了一会儿,瑛姑终于受不住,脸色狰狞的大喊:“不要!你住手!” 我看她的样子,像是真的怕了,估摸着她已经感受到了我当时的恐惧,便道:“好,你听你的,像我这种新手,确实不适合做这种剥人脸皮的事,太难,我们还是来点简单的,直接在你的脸上戳个窟窿如何?” 说着,我将小刀缓缓举起,在瑛姑惊恐的尖叫声和放大的瞳孔中,将匕首对着她的脸突然扎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只余瑛姑惊恐的叫声在牢中不断响起。 我将匕首从瑛姑脸侧的木凳上拔下来,扔到地上,发出“叮当”一声,吩咐狱卒道:“等她叫完了,就关回去吧。” 说完,我便向外走去,身后瑛姑的叫声停止了,只余惊吓后剧烈的喘息声。 “怜儿。”刚出了刑部大牢,我就看到李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叫我。 他怎么会在这? 我疑惑着上了马车,“可是大理寺有事?”我问道。 李忱点头,“是有点事。”然后他吩咐车夫,“回去吧。” 我转了转眼珠,看向李忱,“我刚才在里面做的你都看到了吧?” 李忱点头,“看到了一点。” “你……怎么想的?”我有些犹豫的问道,我虽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仍有狠毒之嫌。 李忱却问我:“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道:“她之前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她。” “可是你却没下得了手。”李忱道。 “那又如何,我本就不是阴狠毒辣的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让她得到了教训,恐怕她至少会做一个月的噩梦,而我又报了仇,又不违本心,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我没下手,这反倒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李忱一笑,突然将我拉过去,抱在怀里。 “你呢,可是被我刚才吓到了?”我窝在李忱怀里问道。 李忱却摇摇头,“我倒是觉得你比之前虽有长进,但还是太过仁慈了。” “仁慈?” “没错,以后你当了皇后,这治理后宫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顿了顿,李忱又道:“不过也无妨,有朕在,朕会帮你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说着,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又向着他的怀里钻了钻,“好,那就一言为定,你要一辈子护我。”此时,我只觉得心中暖意一片,有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围绕着我。 我和李忱,看似没变,但是较以前,还是不一样了。 以前我们都带着各自的面具相处着,即便有了肌肤之亲,心中始终有所隔阂,亲近不起来,可是现在不同,李忱待我越来越温柔,而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却是硬了不少,也学会了不折手段,但是在李忱面前,我学会了服软。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有所疑惑。”我从李忱怀里坐起身,道:“之前苏白的供词你看了么?” 李忱点头,“看过了。” “那供词里说刘林在宫里安插了一枚眼线,当年先皇中毒一事就有可能是这个眼线所做,且这枚眼线在宫里的地位还不低。” “朕也注意到了,但是当年母后掌权之时,着实杀了一批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有可能当时被处决了。”李忱道。 我摇头,“不,除此之外,今日我拿刀吓唬瑛姑之时,她威胁我说,若我敢动她,我定没有好下场,这样的话按理说一个阶下囚是没有底气说的,既然她说了,是不是就说明她口中那个能够威胁得了我的人是存在的,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和苏白说的是同一个人。” 李忱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你说的不无道理,若是此人仍旧存在于宫内,定是个人物,还要尽早查出来才好。” 没几日,苏白死在狱中,听说是因为不吃不喝,挺不住而死的,李忱当日的情绪很不好,我知道她们始终有个孩子,苏白又陪了他那么多年,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李忱恨了苏白的背叛,便再没去见她。 我没去劝他,我也没什么可劝的。 我将薛芙叫过来,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姐姐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想法。” “到底是何事让姐姐如此难开口?”薛芙好奇。 “姐姐想,让你帮忙照看一下这个孩子。”说着,我让人抱进来一个小婴儿。 薛芙看着那孩子,眉头皱起,道:“这是苏白那贱人的儿子吧?” 我点头。 薛芙脸色一肃,将孩子抱过来,就要往地上摔,吓得我赶紧拦住,道:“芙儿,不可如此,苏白不好是她的事,罪不及此子,可不能妄造杀孽。” 薛芙却不以为意,道:“姐姐,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养虎为患吗,这孩子是苏白的,就不是什么好的,未免他长大了学苏白再害人,必须除之而后快。” “对,不能这么弄死他,太露行迹了,我得想个完全的法子。”薛芙又道。 我一听,赶紧道,“这孩子还不懂事,怎可妄下定论,再说,这孩子陛下已经赐给我,让我养着了,要是出了事,定要怪在我得头上,你想想,你真要杀了他么?” 薛芙一怔,道:“陛下明知道苏白当初是怎么害姐姐的,怎么还把她的孩子给你养,这简直就是胡闹!” “不可胡说。”我赶紧制止她,并试图劝服她,“陛下的用意你一想便知,他就是想让咱们不能对这孩子下手!所以咱们可不能逆了他的意,万一一个不好……” 我靠近薛芙,压低声音道:“……姐姐的后位不保!” 薛芙一愣,明显才想到这层,她犹豫了一下,道:“那怎么办,姐姐你真的要养着?” 我道:“要不如此,咱们先好好养着这孩子,待到他长到五六岁,姐姐的后位稳定后,那时候再斩草除根就容易多了。” “这……”薛芙犹豫半晌,似下了绝心一般道:“行,这孩子姐姐你就放在我这,我好好盯着他,定不会让他出什么幺蛾子。” 此话正中我下怀,我似有些迟疑,道:“芙儿,这孩子可不好带,你能行么?” 薛芙肯定道:“放心吧姐姐,交给我吧,我一定让他好好活着,不给姐姐添麻烦。” 我笑了,“那就辛苦芙儿了。” 薛芙抱了孩子下去之后,我舒了口气。 芙儿,别怪姐姐骗了你…… 这孩子是我主动向李忱要来的,其实我早有打算,这孩子还小,不记事儿,给了薛芙养大,她以后也有个倚仗。 不然这偌大的深宫,没有点念想,如何熬过那漫长的岁月。 我想给薛芙个盼头,但是还得看这孩子的造化,我还真怕薛芙哪天一个激动,把这小东西掐死了,那可就白费我的一番苦心了。 我着实为那孩子和薛芙担忧了一阵子,但除了一开始,薛芙对这孩子不怎么待见,之后便也相安无事,我才放下心来。 而关于我之前和李忱提的那个隐藏在宫里的细作,李忱开始着手调查,然而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瑛姑那边也动了大刑,可是她嘴硬的很,即便刘林已死,她也什么都不说。 李忱便下了旨意,判瑛姑三日后斩首。 行刑之日,果真有劫法场的,但只有一人,武功奇高,李忱安排了千人差点折了一半,又加上了徐天狼,才将此人擒获。 然而揭下此人面罩之时,众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此人正是大内公公——白眉儿。 李忱得知此事时,很是发了一通火,海东青都不敢置信。 这白眉儿原名赵历,在宫里的功夫是数一数二的,平时安分守己,对李忱甚至忠心,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刘林的人。 “陛下昨日亲自审问了,那白眉儿自知时日无多,便都招了。”薛芙道。 “哦?他如何招的?”我问道。 薛芙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道:“那瑛姑是白眉儿的亲妹妹,这件事之前白眉儿都不知道,但是刘林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就拿他对瑛姑有恩的事儿要挟白眉儿帮他办一件事,就是给先皇下药……” “他也真是敢!”我有些不敢置信。 “确实,竟敢给先皇下毒,得多大的胆子。”薛芙也摇头,一脸唏嘘,“不过平日见那赵公公不动声色的样子,这种人其实最是心思重,不好惹。”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我又问。 “陛下已经下旨,白眉儿连同瑛姑一起,秋后处斩,如今这事儿宫里已经传遍了。” 伺候了李忱这么多年的老公公,竟然是杀死他父皇的凶手,李忱心中定是不好受。 还好,赫连琉璃在,她比我更懂得如何安慰他,不过前个苏白去了之时,就听说她身子已经不太好了,也不知近日如何。 想着,我便叫上薛芙,去西苑看望赫连琉璃。 谁知刚到西苑门口,刚好遇到太医院的华太医。 “这是谁病了?”薛芙问道。 “哎!”华太医叹息一声,“是丽妃娘娘,这几日……”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便向内而去。 我心头一跳,赫连琉璃? 便也不再耽搁,随后来到赫连琉璃的宫中,此时鱼幼薇正守在外面,见到我来,便迎上来行礼,“贵妃娘娘……” 我摆摆手,让她不用多礼,道:“赫连姐姐怎么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六章命不久矣 鱼幼薇眼圈很红,应当是哭过了,这会儿听到我问,更像是忍不住一般,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太医前个儿就说了,姐姐……姐姐她恐怕……时日无多了。” 说到最后,鱼幼薇几乎放声哭泣。 而我听到此言,心中顿时就像是被谁捏了一把,酸疼酸疼的,就连鼻子也开始发酸。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无暇来看她,怎料到会如此…… “陛下可知道此事?”我问道。 鱼幼薇一边用手帕试泪,一边摇头,“陛下最近甚忙,已经许久没来西苑了,前些日子惠妃去了,姐姐那时身子刚好点,强撑着去安慰陛下,陛下却也没看出来,可姐姐这一回来,身子就更不好了,这几日进食都有些困难。”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忍下泪意,赫连琉璃是我在这宫里为数不多比较投缘的,平日里又待我不薄,我早已将她当做了姐姐一般看待,这猛地一听到她时日无多,我却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鱼幼薇一边摇头,一边拿着手绢又开始抹泪。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我们赶紧行礼,李忱匆忙间摆了摆手,步履匆匆的便进去了。 我看着李忱的背影,想到刚刚匆忙一瞥,他憔悴了不少的样子,不知道赫连琉璃这一去,他又该憔悴成什么样。 自古帝王即多情,又薄情,李忱也不能免俗。 太医看过了赫连琉璃,只说大限将至,即便李忱发火,太医院也没有办法。 李忱陪了赫连琉璃许久,然后才离开。 我待到李忱走后,才进去看她。!%^* 她已经睡了,看着那弯弯的嘴角,想必刚刚李忱在时,她是很开心的。 可是她却瘦了许多,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即便曾经开的艳丽无比,可最终都会枯萎。 我无法想象自己以后苍老的场景。 我不敢打扰她,只能悄悄的坐在床前,看着她,想着自己的心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些倦了,便打算起身离开,可是我刚站起身,手便被一直苍白的手抓住了。(!&^ 我低头,正对上赫连琉璃的眼神,她此时的眼神很清澈,一点都没有那将死之人的浑浊,这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她也许不会死,起码不会这么快就离开。 可是她突然咳了咳,一丝血迹慢慢从嘴角留下来,我心头一凉,赶紧拿帕子给她擦了,而擦完后,帕子被她夺过去,攥在手里。 她说:“这帕子就留给姐姐吧。” 我点点头,又重新坐下来,“姐姐,你感觉如何?” 赫连琉璃一笑,有些虚弱道:“我还好,就是命不久矣……” 我心头一痛,急忙摇头,“不会的,姐姐不要乱说。” 赫连琉璃只是笑,“姐姐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你可愿意?” “姐姐只管说就是。”我答道。 赫连琉璃先是喘了口气,才慢慢道:“刚刚陛下来过了,他这些日子因为苏白的事已经心力交瘁,而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是再也挺不住了,其实我本想多挺一阵的,奈何……” 说着,赫连琉璃眼眶有些湿润,她抓着我的手也紧了紧,又道:“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姐姐希望,等我去了,你要好好的照顾陛下,他……他虽然平日看着比谁都冷漠,但是你我都知道,他也最重情义,而他这些年对你用情至深,那件事你应当是不知道吧?” 我忍了到了眼边的泪意,道:“何事?” 赫连琉璃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羡慕道:“还记得你遇刺那次吗,你伤得太重,太医说你失血过多,几乎是没办法救了,可是有人提议可以给你用血补血试试,陛下准了。那时公孙大人也来看望你,陛下和公孙大人却不知为何,差点动起手来,正好太医来请示给你用谁的血,你知道陛下是如何决定的么?” 我摇摇头,但是心中却有了些猜测。 赫连琉璃道:“公孙大人本想以自己的血救你,可是被陛下给回绝了,他用他自己的血喂了你三日,才将你救了回来,事后他不准任何人透露此事,所以你并不知晓。” “陛下对你的情意比你自己认为的要深得多,只是你身在其中,当局者迷,不如我们这些人看的清楚罢了,怜儿,我说的这些你可是听进去了?”赫连琉璃问道。 我怔怔点头,似乎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李忱他竟然…… 身为皇上,他的身体是不可随意受伤的,可是他为了我,竟做到如此地步,他不让其他人传出去,也不过是怕传到那些大臣耳朵里,对我不好。 是啊,赫连琉璃说的确实是没错的。 我一直都看不透他,也看不透他对我的情意到底有多深,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他,而又胆小的怕被他伤害,所以一直都有所保留。 可是他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默默的帮我,助我,甚至救我性命,算起来,终是我不够信任他,欠了他的。 赫连琉璃在三日后去了,我站在她的灵堂上,看着烛火随风跳动,凉意袭人。这里白日来祭拜的人很多,很热闹,可是到了夜里,真的是越发冷清了,只余鱼幼薇带着丫鬟为她守灵,烧些纸钱。 我也捡了些纸钱,慢慢扔进炉子里,陪着鱼幼薇一起烧着。 “挺不住就去歇息吧,这里还有我呢。”我对鱼幼薇道。 她却摇摇头,道:“我没事的,只是想多陪陪姐姐,往日里姐姐总是护着我,现在她走了,我就算是随她去也是应该的……” “不要说这种话,她不会爱听的,她护着你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你若是不珍惜,可就白费了她一番心意。”我道。 鱼幼薇低了头,抽了抽鼻子,没有说话。 “赫连姐姐一走,这西苑就剩你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我,你是赫连姐姐的妹妹,以后也是我的妹妹。”我看着鱼幼薇道,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薛芙跟在我的身后,一边走一边道:“徐纤那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姐姐打算何时让她回来?” 我想了想道:“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后宫已然不是之前的后宫了,你说让她以什么名义回来比较好呢?” 薛芙道:“宫女或者嬷嬷?” “她的年纪样貌当嬷嬷恐不合适,就是当宫女,也太过惹眼,宫里人多眼杂,认识她的人应该不少。” “那该如何?”薛芙皱起眉头,一副不解模样。 我一笑,提点她道:“这宫里的下人除了宫女、嬷嬷,还有何人?” “侍卫……太监……”薛芙掰着手指头数。 我点头,“没错,太监。” 薛芙一脸诧异,“这……真的可行?” 我笑笑,“自然可行。” 徐纤的样貌本就出挑,李忱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依旧女装示人,就算如何遮掩,也难免被人发现。 可是若是扮成太监,再在脸上动点手脚,那被认出来的可能就小了很多。 这宫里没了苏白、没了木美人,还有张春华和梅格桑朵等人,李忱若真的封我为后,以后的路还长着。 李忱的心情着实低沉了一段时间,每日上朝阴沉着脸,害的众大臣战战兢兢,我每日都去看他,有时候送些吃的,有时候给他讲个有意思的故事,即便他没有太多反应,也好过什么都不做,慢慢的,他便也没有之前那么阴沉了。 太后那边也病了一场,我去看过李忱,便去太后面前侍疾。 一个多月下来,我是忙的脚不沾地,也瘦了不少。 有一日,我煮了百合莲子粥去看李忱,他正忙着,我便也不打扰他,在书房里间的软塌上歇息。 我前些日子给父王去了信,将这边的情况说了,虽然杀我母亲的罪魁祸首拓跋岁也还未找到,但总算是查清的当年之事,信中我还询问的父王的身体,希望他能早日回信。 正巧,今日我便收到了回信,那信我还未来得及看,就放在怀中,这会儿得了空,我便翻出来细看。 父王对于我查出了此事大加赞赏,同时也斥责了我,说我定是冒了不少险,让我在宫中一定要更加谨慎,还说他的身体依旧强壮,一顿能吃半只羊,喝两坛子酒。 信末,他问我李忱待我如何,若是我受了委屈,一定要和他说,他定要来收拾这小子为我出气。 我看信本来是笑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何,看到最后,心中就酸酸的想哭。 父王从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可是他会担心我有危险,担心我受委屈,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总觉得自己是这么的不孝。 “怎么哭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拂上我的脸颊,将我脸上的泪珠揩掉。 我回头,就看到李忱正坐在我身后,并将我用双臂揽在怀里,正看着我。 我摇摇头,吸了下鼻子道:“无事,就是我父王给我回信了,我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我还有父王和母后,我们在一起是那么幸福,可是现在想来,那些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感觉那么久远,那么不真实。” 李忱将我揽在怀里,似犹豫了一下,问道:“和朕在一起,不幸福吗?” “不是的,现在能和陛下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可是和以前的幸福是不同的。”我道。 “哦?有何不同?”李忱问道。 这倒是问到了我,若是回答不好,李忱恐怕会生气的吧,我瞄了一下李忱的面色,然后斟酌了一番道:“以前的回忆里,和父王母后在一起,觉得很温暖,是无忧无虑的幸福,而和陛下在一起,我每日都很开心,这是心情上的幸福,自然不同。” 说完,我还朝着李忱调皮的眨眨眼。 李忱无奈笑了一下,那手指戳着我的额头,道:“你就编吧,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这宫里,就没有真的快乐过,你其实不属于这里,这些朕心中都明白,但是……” 李忱盯着我的眼睛,坚定的道:“朕不会放你走的,朕承认朕自私,但是朕答应你,朕会一辈子对你好,封你为后的诏书已经拟好了,明日便会传遍后宫,甚至整个大唐,以后,你就是朕的皇后,要一生一世和朕在一起,永不分开,就算是死,朕也会与你合葬在一起,顾影怜,你可愿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七章情事 我想了想,狡黠一笑,“臣妾若是不愿意,陛下可愿意放臣妾走?” 李忱脸色立即就有点黑,冷冷问道:“你想和谁走?公孙白现在已经躺在那了,你难道还有其他人选?” 我有些无语,他还是在吃那些没影的醋,不过看着李忱的脸色有越来越黑的趋势,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再气他为好。 我伸手搂住李忱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怀里道:“陛下这是在吃味么?我和公孙白都是没影的事儿,何况是其他人,我这辈子早已经打定主意陪陛下了,就算陛下撵我,我也是不走的。” 李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他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我倒是好奇起来,“若是我刚刚不愿意呢?你会如何?” 李忱把我拉起来,捧着我的脸道:“你真想知道?” 我点点头。 李忱突然邪魅一笑,“你不要后悔。”话刚说完,他便吻了上来,这个吻十分炙热缠绵,我几乎毫无招架的能力,沉迷其中,当我回过神之时,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分崩离析,落于地上。 “等……等等。”我的脸红的不行,急忙道:“这是御书房,怎可白日……” “无事,又不是没做过。”李忱喘息着,然后又继续起来。 一场情事无可避免,其中销魂滋味,只有我二人知晓。 …… 第二日,李忱的圣旨便下了,海东青来我哑阁宣旨,宣读完旨意后,海东青乐呵呵的道:“恭喜皇后娘娘了,老奴这厢有礼了。” 我赶紧道:“公公何必如此多礼,芙儿,东西可准备好了?” 薛芙赶紧将准备好的银子递给海东青,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来宣旨的的公公一定是要给银子的。 可是海东青却如何都不收,他道:“老奴可不敢要皇后娘娘的银子,回头陛下知道了,可不得了。” 我笑道:“你不说,我不说,陛下如何会知道。” 海东青摇头,“那不过是老奴一句玩笑话,其实老奴以后在这宫里,还要仰仗皇后娘娘,娘娘就不要客气了,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回去晚了,陛下该着急了。” 说着,海东青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这?”薛芙拿着那袋银子,有些疑惑。 这不收银子,有时候未必是什么好事。 我却一笑,道:“无事,这海东青可精着呢,这银子他不收,必有他的道理。” 过了午饭,我照例去坤宁宫侍疾。 太后午睡刚起,想出去溜达溜达,我便陪着她在花园里散步。 花园里花儿开的正好,争奇斗艳,五颜六色,看的人心情甚好,太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几日太后的身体已经大好,气色比起之前也好了许多,但是让人看着,就是觉得好像老了些。 我扶着她在凉亭里坐了,太后道:“哀家听说封你为后的旨意已经下了?” 我点点头,“今日早上就下了的。” “那何时准备封后大典?”太后问道。 “陛下让皇墟观推演过了,下个月初一就是吉日,便在那日举行封后大典。”我答道。 “好,好,好啊!”连说三个好字,太后看着我道:“怜儿,这后位终是你的,当年之事既已水落石出,你和无陵要好好的,我啊也就放心了。” “太后放心吧,我与无陵会越来越好的。”我说道。 没多久,太后便累了,我扶她回去休息,出了坤宁宫,便遇上了一个熟人。 “见过贵妃娘娘。”张春华一身淡蓝色的襦裙,外罩一件白色绣金丝牡丹的披肩,神色颇是规矩的向我请安。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离她最近的我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我点点头,道:“张芳仪许久不见,不知近日可好?” 张春华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别人,便也不敢到处乱跑,这不这几日才好,想着来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太后刚刚歇下,你不如过会再来。”我提醒道。 “反正无事,我便在外面等一等,待她老人家醒了,我再去拜见。”张春华道。 既如此,我便也没有再说其他,道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待我走后,张春华身边的女子朝我离开的方向唾了一声,道:“娘娘,你就不打算再争一争了?这顾影怜看着外表人畜无害,可实际上比谁都狠着呢,看看那木如枝和苏白的下场就知道了,若她当了皇后,再加上陛下对她的宠爱,咱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张春华想了一下,看着她道:“就算你说的没错,你觉得她能斗倒苏白和木如枝,我和她对上,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女子道:“那可未必,当初那二人张扬的太过,且又自负得很,败是必然的,咱们不同,咱们在暗,她在明,事情做得干净点,到时候未必会找到咱们头上。” 张春华笑了笑,她当然没打算向顾影怜投降,但是办法还是得好好想想的。 “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张春华问。 那女子狡黠一笑,道:“我正有个主意,你看看行不行?” 说着,靠近张春华,耳语一番。 张春华的眼睛眨了眨,似在思索,半晌,她道:“这法子不错,明慧,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智慧?” 没错,这就是顾影怜刚进宫之时找茬的那位善舞的周美人,自从被李忱惩戒了之后,她便低调了许多,也失了宠,平日足不出户,所以这几年顾影怜几乎没见过她,自然刚刚就没认出来。 可是不知道张春华是怎么将她从犄角旮旯的里挖出来的,她现在一门心思帮着张春华对付顾影怜,显然对顾影怜仍旧怀恨在心。 “娘娘过奖了,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现在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帮您是应该的。”周明慧道。 “举手之劳罢了,无需如此。”张春华嘴角弯起一抹笑容,与刚才见顾影怜时的温和不同,而是带着些许狠意与志在必得道:“既如此,梅格桑朵那边就交给你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与我们合作。” …… 我回了哑阁,薛芙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道:“人我给带进来了,要见见吗?” 我点点头,“好。” 薛芙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小太监进来。 那小太监身形瘦弱,低着头,看不太清长得什么样,只知道有些黑。 “奴才宝来,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必多礼。”我开口道:“这没外人,抬起头吧。” 那小太监抬起头,我盯着那张脸打量了半晌,随即点头,“你这个样子,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出来了,很好。” 来人正是徐纤,当日我让薛芙救下她,奈何她中毒太深,在宫外修养许久,才将养过来,我本对她不太放心,但薛芙觉得她可用。 即便当时害她的苏白已死,但是有一个人还活着,她想要报仇。 除此之外,她还和那个给她解毒看病的太医院的小学徒生了情愫,这样一来,她更不愿离开京城了。 我已经让薛芙传话给她,我只需要她帮我办事,至于她和那小学徒之间的事情,我不会多管,必要时候,我还愿意庇护她,她自然更加感恩戴德。 此时的徐纤打扮成了小太监的模样,并且不知道脸上抹了什么,显得很黑,这样一来,再清秀的面孔,也看不出好看了。 “奴才日后定当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徐纤,也就是现在的宝来道。 表了衷心,这宝来也就正式留在了我身边。 私底下我曾问薛芙,宝来的名字四谁取的,薛芙非常得意的道,自然是她取的,我甚是无语。 我其实是有那么点爱财,但真的不明显,薛芙真是……太了解我了啊…… 封后大典前,我要学习一些大典上的礼仪规矩,还要背诵一长串的颂词,其实算起来是有些忙的。 但还有三日便是苏白的儿子的百日,虽然李忱不怎么管这孩子,但是身为李忱的第一个儿子,按照风俗,还是得办一下。 我这边又让薛芙和宝来安排此事。 百日宴那日,各苑的妃子都来了,就连太后和李忱也没例外的赏了脸。 那孩子懂事的很,平日里就不怎么哭闹,总是笑嘻嘻的,惹的薛芙现在拿他没一点办法,我只觉得薛芙越来越放不下这孩子了。 今日这孩子更是没哭没闹,见谁都笑,逗得大家都十分开心。 孩子百天了还未取名字,李忱知道了便现场给取了个名字,叫李诚,希望他以后能以诚信为先,诚以待人。 大家听了,都夸名字好听,寓意极好,可是众人心中都懂,取这样一个名字,说明李忱并没有将这孩子立为储君的想法。 取了名字之后,便开始抓阄,李诚倒是没让大家失望,抓了一支笔在手里玩儿,众人都夸是文曲星下凡。 之后众位妃嫔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张春华准备的是一个金锁头,沈流苏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暖玉,鱼幼薇是一柄玉如意,梅格桑朵则是一盆花。 众人都有些好奇花娘为何送花,她解释道,这花有助眠的功效,而这花在她们那的寓意是健康,众人这才明了。 百日宴结束,我又开始学习起礼仪,但是最近总是睡不好,薛芙便将梅格桑朵送的那盆花拿来,放到我的屋子里给我助眠。 果真有了那花,我睡的好多了。 很快便到了封后大典那日,我早早的便起了床,沐浴更衣,又熏了一刻钟的香,才着了华服,在宫内等着吉时来到。 因为早上未进分毫吃食,没多久便觉得有些饿了,我让薛芙去帮我倒杯茶,不一会儿,薛芙回来了,说厨房的热水刚好用完,她又着急,便厨房便将给其他娘娘的茶水先给了她。 我饿的有些头晕,便要喝那茶,宝来却道:“等等,让奴才先试试。”随即他拿出一根银针,在茶杯里沾了沾,半晌,那银针也没什么变化,便将那茶水倒了,又重新倒了一杯,递给我。 虽然谨慎了些,但是今日的事情很重要,绝不能出岔子。 我将茶水喝了,缓了会儿,总算没那么饿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薛芙便出去看。 不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宝来皱眉,也出去查看。 屋内便剩下我一人,可是没多久,我就觉得有些热,我站起身来到窗边,打算开窗透透气。 可是还未走到窗边,窗子便开了,随即跳进来了一个人。 我愣愣的看着来人,对着这种跳窗的行为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九章解毒 我醒来时,是被李忱抱在怀里的,我未着寸缕,他亦是一丝不挂,周围烟雾缭绕,若不是我们二人当时泡在水里,我可能会认为我正在做一个和李忱羞羞的美梦。 然而他发现我醒了,脸上现出一个有些说不出意味的笑容,有点开心,又有点担忧和如释重负。 “怜儿!”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那一声“怜儿”叫的满是情意,听的我心跳加速,脸颊绯红,顿时,就有那么点心猿意马。 在他抱着我时,我的手有点不受控制的在他身上游走,李忱应是感觉到了,他轻轻推开我,斥责我道,“怜儿,你刚醒,这是在干什么?” 他这话问的我有点无地自容,李忱的表情就好像一个良家小姐在问一个登徒子为什么调戏她一般不敢置信。 我灿灿一笑,收回了手,有点尴尬的解释道:“我刚醒,脑袋还不太清楚,所以……”我看了李忱一眼,理直气壮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干嘛。” 李忱疑惑,“真的?” 我使劲儿点头,“真的,比金子都真。” 李将我拉过去,紧紧的抱着我道:“你可算是醒了,你要再不醒,朕可是要拿太医院给你陪葬。” 我横他,“你根本不是那样的昏君,就算我醒不来,你啊不过就是自己憋着难过罢了,还不愿让人看出来。” 李忱摸摸我湿漉漉的头发,没有说话。 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怀中,问了他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李忱向我解释,这温泉能给我解毒,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出去,除此之外,还得泡上七日才能去除余毒。 而我因为中毒昏迷,没办法一个人待在温泉中,容易溺水,所以李忱才一直陪着我连泡了三天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泡着泡着,我好像又有点心猿意马,浑身发热,看着李忱的俊脸就恨不得扑上去。 李忱也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问我,“你怎么了,怎么比这温泉的水还热。” 我晃了晃有些恍惚的头,看着李忱的鲜艳嘴唇咽了口口水道:“没事,可能泡的太久了。” 刚一说完,李忱便伸手试了试我的额头,“好像有些烫,我去找华太医问问,你在这等朕一会儿。” 一听他要走,我便着急的握住了他的手,道:“不行,你不能走。” “为何?”李忱有些疑惑。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时身体里的火烧的我几乎失去了理智,什么也顾不了了。 我还是向着李忱扑了过去,即便他顾忌我的身体,可是仍旧没经受住我的魅力,真正的和我展开了一场无法言喻的美好的鱼水之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硬是缠着他许久,直到他黑着脸制止我为止,我仍旧意犹未尽。 李忱亲手帮我穿了衣服,去找华太医把了脉,并且含蓄的说了我的情况。 华太医摸了摸他那山羊胡,沉思半晌,末了,吐出了句,“有益无害,多多益善。”便溜了。 李忱听后,老脸难得的红了红,便也明白这是中毒的正常反应。 回头我俩便毫无节制起来,这期间,进补的膳食大量的流入我二人的住处。 此事虽然荒唐,但是为了解毒,我们我也算是有了名目。 回到宫中,已经是十日后。 见到我没事,薛芙一开始十分开心,但是转瞬脸色便阴郁起来。 “当日要不是我笨,便不会被他们骗走,害的姐姐受此苦难。” “奴才也有错。”宝来也跪了下来。 “这怪不得你们,有心算无心,咱们防不胜防。”我道:“对了芙儿,你去找徐大人问问,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芙道:“徐大人说了,是梅格桑朵送来的那盆花和那日的茶水有问题,但是那日给我茶水的宫人已经死了。” “她们做的倒是干净。”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想不到梅格桑朵也和她们是一伙的,那这件事就不能着急。” 第二日一早,一众嫔妃便来哑阁向我请安。 其中一波以张春华为首,其他的就是鱼幼薇和沈流苏还有梅格桑朵了,我平日与鱼幼薇和沈流苏交好,自然更亲近些。 张春华是那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便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还细心的询问了我的身体。 我也笑着答了,但是笑容背后,我们各自心中都清楚,这场博弈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最近突厥又蠢蠢欲动,李忱便时常很忙,李鞅年事已高,李忱本不欲再让他出征,奈何公孙白现在的状况,朝中便鲜有可用之人。 最后,李鞅在李忱的宫外请命,李忱才准了。 李鞅出征之前,李忱城外相送,二人约定待李公大胜归来,李忱为他大宴庆功。 除此之外,因着连年征战,国库已然空虚,李忱为不让李公有后顾之忧,想尽办法筹措粮草。 我虽帮不上忙,但也尽量不让李忱分心,后宫明面上也算和谐一片,但暗地里发生些什么,我也都是清楚的。 这日,我带着薛芙和宝来去看望鱼幼薇。 自从赫连琉璃去了,她更是不愿出门了,平日里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溜达,最多就在御花园逛逛。 我是听人说她今日心情好在御花园赏花,便去凑个热闹。 今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御花园的花开的正艳,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我拂开一条花枝,刚好看到鱼幼薇的身影,她似在与什么人争辩,但距离有些远,我还听不太清楚。 我紧走几步,还未到跟前,就见背对我的粉衣女子抬手打了鱼幼薇一巴掌。 我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皱起眉头,“这是发生了何事?” 还未到近前,我便开口道。 背对我的女子转过身来,正是周明慧。 “见过皇后娘娘。”周明慧显然没想到我会在这,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转瞬即逝。 鱼幼薇见我来了,低了头便也要行礼,我虚扶了她一把,道:“你我便无需如此见外,刚刚发生了何事?” 鱼幼薇脸上挨了巴掌,已经红了起来。 “刚刚是我走路不小心,撞了鱼芳仪,鱼芳仪,你无事吧?”周明慧先开口道。 没想到鱼幼薇竟然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周明慧一笑,“既然无事,我还有事,便不陪皇后娘娘了。”说着,就要带着她的丫鬟离开。 我看了薛芙一眼,薛芙领会,开口道:“站住,娘娘还没说让你走呢。” 周明慧回身,道:“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似是有恃无恐。 我轻轻的拉过鱼幼薇的手,看着她道:“幼薇,有些人不值得你的宽容,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做主。” 鱼幼薇似乎犹豫了一下,仍旧摇头。 我心里有点着急,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身上,正好对上了一双愤怒不平的眼睛。 我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指着她道:“你来说。” 那宫女应该也是为主子不平,我让她说,她便站出来道:“启禀皇后娘娘,刚刚周美人掉了个耳坠子,我家娘娘不小心踩着了,周美人便不依不饶,说我家娘娘对她不敬,我家娘娘都已经赔礼了,她却打我家娘娘,皇后娘娘你来评评理,哪有美人敢打芳仪的,这岂不是乱了规矩。” “小丫头,谁给你的胆子在这信口雌黄!”周明慧听那宫女如此说,大声斥责道。 那宫女看着年纪小,但却是个性情耿直的,得了周明慧如此斥责,也不害怕,而是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请皇后娘娘做主。” “娘娘不要听她胡说,鱼芳仪都没说,她这个下人却在这里信口雌黄,搬弄是非,这种奴才就应该拉出去杖毙。”周明慧恶狠狠的说道。 我又看向鱼幼薇,轻声道:“妹妹你的意思呢?” 听说要杖毙那小丫鬟,鱼幼薇神色有些动容,她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是一场误会,也是我踩了周美人的东西不对,还是……” 我有些很铁不成钢的看着鱼幼薇,道:“还是如何?” 她被我看的低了头,半晌,轻声道:“听凭皇后娘娘为我做主。” “你……”周明慧瞪向鱼幼薇,可是鱼幼薇并不看她。 “既如此,这宫里是应该立个规矩了,周美人,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我看向周明慧。 “我有何罪?”周明慧一怔,反驳道:“她也说是她不对……” “她已经和你道了歉,可是却得理不饶人,还打了她,一个美人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打芳仪的脸,我若今日不惩治你,他日你这美人是不是还敢打我的脸啊!”我冷冷道。 “妾怎么敢!”周明慧赶紧道。 但我已经不再给她机会,“来人,将周美人仗责三十,以儆效尤!” 周明慧被拉下去的时候,狠狠的瞪着我,大声喊道:“顾影怜,你公报私仇,你这么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三十杖下去……恐怕……”鱼幼薇一脸的担忧。 “不死,她后半辈子也起不来了。”我开口道:“鱼妹妹,你如此性情,当多谢赫连姐姐,但是她已不在,你以后若还是如此任打任骂,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帮不了你。” 我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虽然鱼幼薇善良,仁慈,但是这些在这样的深宫里都是致命的,我以前不懂,但是面临过那么多生死关头,不懂也得懂了。 薛芙在旁边有些气愤,“丽妃娘娘去后,她在这里宫里受人欺辱,姐姐你找机会帮她立威,可是我怎么觉得她并不领情呢?” “娘娘无需她领情,这些不过举手之劳,娘娘不过是发善心罢了。”宝来在旁边插嘴道。 我点头,“宝来说的没错,这宫里总得有个秩序。” “就你会说话。”薛芙翻了个白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章有喜 公孙白已经昏迷了一年多了,我每隔一段时间都回去看他,看着他从那个丰神俊朗的人变得如此消瘦,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 但是还好有上好的老参吊着,公孙白看起来依旧好看,我每个月都会派人送药材来,希望他能早日醒来。 但就是有一事一直让我疑惑,刘林是如何给公孙白下毒的呢? 他应是在边关就中了毒,这要查的可就多了,所以几乎无从查起。 刘林死之前什么都不肯说,这件事就一直不了了之。 回宫之后,午膳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恶心,便也没吃多少,薛芙便派人去请太医。 太医请了脉,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 众人一听,都开心的不得了。 只有我怔住了,我竟然又有了李忱的孩子…… 待薛芙她们给太医打了赏,我才慢慢回过神。 “姐姐,此事可要通知陛下?”薛芙问我。 我点头,心中的抑制不住的开心,平日看薛芙抱着李诚哄着,我就总是想起我的那个孩子。 现在好了,我也有了孩子,这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我想亲口告诉李忱,可是半路上听说太后病了,李忱已经赶去了坤宁宫,我便也赶了过去。 自从我与这次从温泉回来,就觉得太后似比之前苍老许多,原来那保养极好的面容,如今看起来,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 我来到坤宁宫之时,李忱刚从里面出来。 他脸色不太好,显得十分凝重,看到我道:“母后正找你呢,你进去看看吧。” 我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便不再耽搁,走了进去。 武冕正躺在床上,赵妃容坐在一旁给她喂药。 我上前请了安,就听太后带着些沙哑的声音道:“是怜儿来了,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我站起身,赵妃容向我点点头让了位置,我便做了过去。 “母后……”我一看到太后的脸,心里面吃惊的同时,突然的就涌起无限难过。 这才几日,太后比之前更加苍老,原来的青丝,现在几乎已经全白了,原本光洁的容颜爬满了皱纹。 “怜儿,可是被母后的样子吓着了?”她问道。 我摇摇头,“母后还是那么好看,怎么会吓到,不过是几日不见,越发想念母后了。” 太后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却显得十分吃力。 “就会哄母后开心。”她抓着我的手,眼中突然流露出丝丝的悲哀,“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知道,现在哪还有好看可言,不过是强撑着罢了,这次啊,怕是不行了。” 她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怜儿,母后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无陵娶你为后,你俩好好的给哀家笙歌大胖小子,可是现在怕是等不到了。” “不会的,母后。”我鼻中发酸,赶紧吸了吸,道:“刚刚太医刚刚给儿臣看了,儿臣现在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母后你好好养病,等儿臣给无陵多生几个大胖小子,等他们长大,好给您承欢膝下。” “什么?这可是真的?”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我使劲儿点头,“是真的,母后你要好好的啊。” 太后使劲儿喘了两口气,然后笑了起来,“怜儿,真是太好了,这样哀家也就死而无憾了。” …… 从坤宁宫回到哑阁,李忱正坐在桌前等我。 “母后她怎么样?”李忱问我。 “刚睡着。”顿了顿,我道:“母后的身体怎会如此,之前不是好好的么?” 李忱摇头,“朕也不知道,太医说,母后坚强了一辈子,看到朕与你大婚,应是了却心愿,便撑不住了吧。” 我闭了闭眼,刚才太后那苍老的面孔又浮现在脑海,让我心头一阵难过。 “无陵,我怀孕了。”我突然道。 李忱一怔,看着我,“什么?何时发现的?” “就在今日,太医诊出已有两个月了,我本想亲自告诉你,半路上便听说了太后她老人家病了,在坤宁宫没顾得上和你说,但刚刚我将此事告知了母后,她很是开心。” 李忱大喜,他站起身,一把将我抱在怀里,道:“太好了,怜儿,我们终于有孩子了,这样母后也能有个念想。” “嗯。”我狠狠的点头,发誓一般的说道:“这回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害。” “朕会保护你们。”李忱也道。 他知道我的意思,这后宫这么多年只有苏白的一个孩儿降世,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动了手脚。 是谁暂且不论,连龙子都敢动,即便李忱对后宫那点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孩子绝对是他的逆鳞。 而我,这回也不会心慈手软,当年木家势大,我奈何她不得,如今谁敢动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轻饶。 东苑倾城宫中,虽已入夜,但此刻竟有众多嫔妃齐聚一堂。 张春华坐在上首,如今这倾城宫落在她的手中,她仍旧如木美人还在时笼络人心,给自己加码。 “你说什么,皇后有孕了?”张春华刚听一妃子道。 “没错,我舅舅家的堂哥在太医院任职,已经确诊了,如今应是两个多月的身孕了。”那妃子一身红裙,圆圆的脸,脸上带着两个酒窝,这红衣虽没穿出惊艳来,但也相得益彰,称得她颇有颜色。 张春华皱起眉来,她端起手边青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道:“众位可有什么想说的?” 下面一时间叽叽喳喳的说成一团,张春华大致听了一耳朵,无非就是说这孩子保不住之类的酸话,至于怎么保不住,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张春华知道,自从顾影怜当了皇后,这倾城宫的人就没那么忠心了,毕竟她张春华只是一介芳仪,连个妃都不是,这帮人就等着望风,好见风使舵呢,自然不会和她说什么就价值的意见。 既然知道这帮人在虚与委蛇,随便说了两句,张春华就将她们打发走了。 大殿里一时间极为安静,张春华独自一人坐在上首,竟没来由的觉得发冷。 “周美人怎么样了?”张春华想起那个之前一直给她出主意的周明慧,问道。 旁边的宫女答道:“昨个奴婢刚去看过,怕是不好了,也就这几日的事儿。” “废物!”张春华骂了一句。 只一个简单的理由,周明慧就被顾影怜给办了,不仅仅说明周明慧笨,还说明顾影怜的权利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连皇上和太后都默许她做的事,未曾说过一句。 张春华揉了揉额头,这孩子不能留! 留下,她便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了,她得想个法子,这次一定要让她顾影怜翻不了身。 …… 自从有了孩子,我便贪吃嗜睡了许多,李忱不忙的时候,会过来陪我,而我平日也经常去坤宁宫走动,陪太后说说话。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就是苦了我身边的人。 薛芙和宝来怀珠每日都紧张兮兮的,大到吃穿住行,小到我触碰的一针一线,都会让她们精神紧张,高度戒备,生怕我被人害了去。 我知道她们是为了我好,但是仍会担忧没等我生出孩子,她们先累倒了。 就这样,我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没有任何事发生。 但是边关的战事不太顺利,老将李鞅年岁大了,身体吃不消,前些日子手臂还受了伤,李忱甚是担忧,几次让人去慰问。 即便如此,李鞅也牢牢的守住了边关。 而此次战事,南诏也出了兵,几次解了边关之急,李鞅平时汇报战况,不忘对我父王的赞赏。 但李忱仍旧担忧,他曾私下见了皇墟观的人,二人密谈许久,之后李忱似乎更加忧虑。 这一日傍晚,我正用着晚膳,薛芙进来说,外面有一个东苑的妃子说有要事见我。 “何事?你们可问了?”东苑,也就是倾城宫,很可能是张春华按捺不住打算算计我了。 薛芙摇头,道:“她不和我们说,说只能见到娘娘才说,我本想把她打发走,可是她说事关娘娘的孩子,我和宝来就想着让她在屏风外禀报。” “让她进来吧,你们多留意一些就是了。”我倒是好奇这回张春华会出什么招。 进来的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我只能透过屏风一侧,看到些她的衣角。 “你是何人?这么晚了找本宫有何事?”我问道。 那女子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道:“妾身是倾城宫的万灵儿,昨天不小心听到了张芳仪和她的宫人的谈话,特来禀报。” “哦?她们都说了什么?”我问道。 “她们说……”女子似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她们说要趁着半个月后太后的寿诞,给娘娘下毒。” “只有这些?” “妾身只看到张芳仪将一个黄色纸包递给那个宫人,然后交代了在那日给您放在酒里。”那女子说道。 “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何要告知我这些呢,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我对着屏风外,轻轻问道。 那边半天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才道:“其实妾身也有私心,妾身想成为皇后娘娘的人,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我听到了衣服西索的声音,应是女子跪了下来。 我点头,“好啊,本宫答应你。” 待女子走后,薛芙和宝来、怀珠都走了进来。 薛芙道:“她的话是真是假?” 刚才她们守在门口,听到了我二人的对话。 宝来道:“不好说,我观这女子的说法,找不到任何破绽。” 怀珠也犹豫着道:“我看她说的像是真的,但是我也不知道……” “无需这么早下定论,好戏还在后头。”我道:“对了,宝来,这几日倾城宫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宝来想了想,道:“这几日除了张春华带着众妃嫔去给太后请安,便是张春华的爹去看过她一次。” “我记得他爹是个将军。”我道。 “没错,不过这次没有随军。”宝来道。 我点点头,想了一下道:“宝来,你拿我的令牌去皇城卫城西的卫所,让他们的人随时暗中监视张春华她爹的行踪,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半个月后,太后的寿宴到了,宫内张灯结彩,还特意请了宫外的戏班子进来唱戏,好不热闹。 这阵子太后的身体将养的好了许多,能够在太阳下慢走几步,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次寿宴,李忱主张大办,一是想给太后冲冲喜,二就是永嘉公主前几日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蝶儿 永嘉公主是李忱的妹妹,也就是蝶儿,她常年随军在外,二十多岁了,也不成亲,打扮的英姿飒爽,像个男儿,平日还能吸引许多不知内情的小娘子的目光。 我刚来大唐之时与蝶儿就交好,算起来也有几年没见了,此次她回来,我们更是好好叙了一回旧。 看着她如今的样子,我是有些羡慕的。 女子不用被束缚在这紫禁城的方寸天地,可以自由自在的纵马驰骋在将场上,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那该是何等的逍遥洒脱。 如今的蝶儿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了,虽然皮肤晒黑了但仍旧是个美人。 宴席上,太后只是现了一下身,便回了坤宁宫,我本想陪着的,但是太后不让,让我陪蝶儿说说话。 蝶儿就坐在我身旁,她此次回来也是为了见太后,刚回来那日,她见过太后之后,来我这里哭了好久。 她虽然在外面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但是在母亲和家人面前,还是个小孩子。 这会儿她坐在那喝酒,我有孕在身,不能陪她,她一个人喝的十分无趣。 “姐姐,你怎么不吃呢?”在军队养成的习惯,她说话有些大大咧咧,但是叫我“姐姐”的这个称呼一直没改,我也不在意,反倒觉得这样叫,更亲近一些。 我看了看摆在面前的酒菜,笑了笑,道:“我今日没什么胃口,这些我是一口都不想动。” 蝶儿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你不饿么,你肚子里的宝宝也不饿?” “不饿。”我斩钉截铁的道。 蝶儿转了转眼珠,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她凑过来,悄悄道:“你是担心这酒菜吧,你担忧的不无道理,那我也先不吃了,一会儿去你哑阁蹭好吃的。” 我看着蝶儿那眨眼促狭的模样,忍不住一笑,点着她的鼻子道:“好啊,一会儿让芙儿多做几个拿手好菜,一定让你满意。” 蝶儿甚是开心,她如男子般一拱手,道:“那就先谢过姐姐啦!” 这时,不知道谁提议,要一起敬皇上一杯。 众人此时都站起身,举起酒杯,我一愣,看向手边的空着的酒杯,身边一个宫女举着酒壶帮我将酒杯斟满,道:“娘娘请用。” 我给薛芙使了个眼色,然后拿起酒杯,在众人举杯喝酒之时,我将那酒倒在了地上,一阵“刺啦”声响起。 酒里有剧毒! 刚刚那宫女看着酒被倒在地上,发生如此变化,整个人都吓得抖了起来,她转身就要跑,却被薛芙和宝来抓了回来。 李忱也看到了我这边发生的事情,我便过去与他解释了两句,他听说有人给我下毒,脸色铁青道:“查出幕后主使,朕定不饶她!” 那宫女被宝来和怀珠带着人压下去盘问,宴席随即也散了。 蝶儿看到刚才那一幕,脸色也不是很好,我与她一路向哑阁走着,半晌,她开口道:“我小时候就知道这宫里险恶,现在看来,这帮人真是丧心病狂,这么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姐姐你这些年过的岂不是太惊险了。” 我笑了笑,道:“在这里,这些就避免不了的,所以我以后也不会手软的。” 蝶儿道:“姐姐你早就该这样,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以后若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她。” 我笑了,“你有这份心姐姐就很开心了,我能应付的。” 突然,蝶儿脸色一变,她伸手一拉,便把我拉到她的身后,我转身看时,就见蝶儿已经和一个蒙面人打了起来。 “姐姐小心!”我身后,薛芙惊叫一身,一把抱住我的身子,将我护住,我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黑衣人举着刀砍在了薛芙的背上。 我的瞳孔猛地瞪大,大喊道:“不要!” “叮!”的一声,那刺客的刀被蝶儿及时拦下,然而薛芙的背上也被划出了一道尺长的口子。 薛芙的身子瘫软了下去,我一把抱住她,可是力气不够,被她拖着一起摔倒在她身上。 此时我们周围围了不下十个刺客,各个穿着黑衣,蒙着面。 而我这边只有蝶儿和几个不会功夫的宫人,很快宫人便被杀得精光,只剩蝶儿一人在护着我们。 我紧紧抱着薛芙,一只手捂着她的伤口,尽量让血不要流的那么多。 薛芙疼的不行,可是仍旧喃喃着让我走的话。 看着薛芙的样子,我心疼不已,我一边叮嘱她要挺住,一边想办法。 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侍卫过来,看来对方已经早就安排好了,刚才下毒的宫女不过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这些刺客才是杀招。 蝶儿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以一对多还要护着我们,始终落于下风,此时已经受了伤,若是再没有增援,我们都得玩完。 我看了眼周围,突然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我没有别的办法,既然没人来,我就只能喊了。 我几乎是耗尽了力气大喊着,希望李忱能听到,来救我。 但是最先来的却是另一人,他依旧是一身黑衣,走来之时脚步有些虚浮,像是喝了酒,但是看到这边的情形,他便急忙杀了过来。 是徐天狼! 徐天狼的功夫算得上当世一流,再加上蝶儿,那些刺客即便人多,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半刻钟不到,便被杀得七七八八,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应是侍卫过来了。 刺客见势不好,便要撤退,但是徐天狼和蝶儿二人哪能让他们逃掉,他们出手如电,几下便把人拦了下来。 “留活口!”我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剩下的几个人见跑不掉,竟咬了事先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 还好徐天狼拦住了一个,卸了下巴,将人打晕。 我松了口气。 …… 倾城宫,张春华惊讶道:“什么!怎么会失手,那御花园的侍卫都被我调走了,他们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 在张春华的面前,正跪着个宫女,她低着头,有些瑟瑟的道:“奴婢打听到当时蝶儿公主陪在皇后娘娘身边,而且半路有杀出个徐天狼来,二人均是武功高强的高手,所以……” 张春华满脸不甘,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摔倒地上,咬牙切齿道:“她怎么会运气这么好!” 她这次明明算的好好的,可是为什么还是杀不了她! 张春华闭了闭眼,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她开口道:“那些人可有被捉住的?” “……有”宫女将头低的更低了。 “但是老爷说这些杀手都是死士,就算是被捉了,也不会透漏半句,让娘娘您放心。”宫女顶着张春华那凌厉的眼神说道。 张春华舒了口气,“你去告诉我爹,让他最近谨慎点,那顾影怜不是个好对付的,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宫女领了命,便出去了。 宫殿内又剩下张春华一人,那种孤寂的发冷的感觉又来了,张春华揉了揉额头。 看向大殿的门口。 她不记得李忱有多久没来过了,应该是自从木美人入狱之后吧,李忱便不来这倾城宫了。 张春华知道,李忱的眼里从来就没有她,只有顾影怜,他把所有好的都给了顾影怜,她们这些人连点渣都捞不着,这还真是讽刺…… 所以啊,只要顾影怜不在了,她才能有机会。 …… “皇后娘娘,薛芳仪这伤看着虽重,但是无甚大碍,下官开个方子,将养些日子就没事了。”医女看过薛芙的伤势之后,对我道。 我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若是薛芙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敢想象。 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无事的,不要太过伤神。” 我转头,便看到了李忱,知道我出事,他便赶了过来,一直陪着我。 “你呢,可有那里不舒服?”李忱问我。 我摇摇头,“我没事,是薛芙帮我挡着了,不然她也不会伤成这样。” “待她好了,朕定重重有赏。”李忱道:“倒是你,一会儿让华太医给你看看,你现在有了身子,不可马虎。” 听到李忱如此叮嘱,我点点头。 “这件事交给朕来处理吧,这帮人胆大包天,当朕的皇宫是什么地方,朕若是不给某些人个教训,他还真当朕是个好脾气的。”李忱冷冷道。 我想了想,道:“陛下,臣妾倒是能给你提供些线索。” 李忱疑惑的看向我。 我一笑,道:“明日吧,臣妾给你答案。” 华太医给我诊了脉,还好脉象平稳,只是受了点惊吓,喝付安胎的方子即可。 李忱事忙,我便让他先回去了。 天色已晚,我吩咐宝来道:“你出宫一趟,去好好问问那皇城卫统领如何办的事?” 宝来得了命令,拿了我的出宫令牌便去了,可是没多久,她便回来了。 “启禀娘娘,那刘统领来向您负荆请罪了。”宝来道。 “哦?请他进来叙话。”我道。 不一会儿,屏风外响起了开门声,接着一个粗矿的男声道:“臣见过皇后娘娘,臣办事不力,险些酿成大错,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我坐在桌前,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研读,听闻他的话,我淡淡道:“刘统领,本宫不知你何罪之有啊?” 那刘统领赶紧磕头,道:“娘娘有所不知,您让我派人盯着那张将军,有什么奇怪举动向您汇报,可是这几日,那张将军只是去戏楼听戏,我派去的人就以为这张将军喜欢听戏,可是……” 刘统领顿了顿:“可是谁知道那戏楼是个接买卖的杀手组织,这件事我也是昨日才知晓,所以特来向娘娘请罪,是卑职疏忽了。” 戏楼?怪不得昨日宫里会出现那么多刺客耳无人察觉,原来是给太后贺寿,唱戏的戏班子。 这件事估计李忱应该已经知晓了。 但我猜李忱应该不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和张春华乃至张家有关,很好,既然张春华敢用如此手段对付我,害的薛芙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们张家,我可就不客气了。 “刘统领,你可愿戴罪立功?”我看着屏风外问道。 “臣愿意!”刘统领赶紧道。 “那你明日就将这几日查到的东西都上禀给陛下,本宫便赦你无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御驾亲征 “娘娘!不好了!” 倾城宫里,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张春华有些不悦的看着来人,她刚有了睡意,便让这不懂规矩的给吵醒了。 “娘娘,大人……大人被陛下抓起来,关进昭狱了。”宫女有些惊慌的道。 “什么!”张春华猛地坐起身来,“这是何时的事情?怎会如此!” 宫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为何?” 张春华站起身,“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陛下。” 待一切收拾妥当,张春华刚要走出倾城宫,便正遇到来宣旨的海东青。 “皇上有旨!”海东青见了张春华,也没了之前的客气,而是板着脸道。 张春华急忙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大理寺查实,张氏春华无视国法,以下犯上,买凶惩恶,实德行有污,心肠恶毒之辈,即日起,关入昭狱,终生不得出,钦此!” 海东青念完,淡淡的看了张春华一眼,道:“娘娘,接旨吧。” 又是一个不安分的,这后宫该是谁的这么长时间还看不清楚,只能是活该了。 想着,海东青将圣旨递了过去。 张春华愣愣的看着递过来的明黄色的圣旨,突然一把挥开,然后大喊着:“本宫要见陛下,你们让开!” “把人给制住喽!”海东青吩咐一声,立即有几个小太监将张春华压倒在地。 “陛下说了,他不愿再看你一眼,你还是认命吧。”海东青淡淡的看了张春华一眼道:“把人绑了,回头送到昭狱徐大人那,咱们这趟差事也算是完成了。” “不!本宫有冤屈,为何不给一个申辩的机会,你们放开我!”张春华还在挣扎。 海东青叹口气,对着她道:“公公我再劝你一句,你和你爹密谋刺杀皇后娘娘一事证据确凿,你爹已经招认了,而且把你供了出来,为了给你弟弟换个活命的机会,陛下这才网开一面,对于你们张家的其他人不予追究,你啊还是认命吧,皇后娘娘不是你能够动的了的人,既然动了,就得付出代价。” 在海东青说她爹将她供出来为了给他弟弟换个活命的机会的时候,张春华便怔在了那,她愣愣的看着海东青,似乎被这个消息惊的回不过神,直到海东青命人将她拉走,张春华仍旧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没流一滴泪,却渐渐失去了光彩…… 我知道张春华被关进昭狱的时候,正和李忱用晚膳,整件事是李忱说与我的。 那刺客虽然嘴硬,还是没顶住徐天狼的大刑,招认了张春华的父亲是幕后主使,而皇城卫刘统领的证词直接就将张将军定了罪。 一开始张春华的父亲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刺杀皇后,乃是满门抄斩的重罪,李忱抛出了张春华这支橄榄枝,张春华的父亲几乎是没什么犹豫的就供出了张春华。 张家三代单传的儿子,自然比张春华这个女儿重要,所以张春华的罪定的很容易。 李忱说完,摸摸我的头,道:“她害你,朕便不会留她,这昭狱之苦,绝非痛快的死去可比,所以怜儿,你的仇,朕帮你报了。” 他看着我时,眼中是都是认真。 我笑了笑,“臣妾多谢陛下。” 他却摇头,“叫朕无陵。” 我转了转眼珠,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牵起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看着他的眼睛,道:“谢谢你,无陵。” 李忱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嘴角慢慢一出笑容。 这一刻,时光静好。 “陛下,边关发来急报。”突然,外面响起海东青的声音。 李忱一听,急忙站起来走了出去。 李忱离去的步伐很急,我站在门口,看着黑暗无月的天空,心中发慌,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真,第二日我便知道,大事不好了。 昨日李忱得到的急报是李鞅在边关……战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吃一惊,实在不敢相信,那么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竟然战死了。 突厥这些年本就对大唐虎视眈眈,而多亏了李鞅、公孙白这样的大将震慑边关,才能保大唐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如今李鞅战死了,公孙白又中毒未醒,朝中一下子变得无人可用起来。 李忱一下变得更加忙碌,每日忙着调兵遣将,可是却拦不住突厥的铁骑,南诏首当其冲,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我已有八个月身孕,但是因为担忧南诏,担忧父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白日里更是头疼的厉害,整个人眼看着消瘦下去。 但是我没有去打扰李忱,即便我再担忧,我也相信李忱,他不会放弃南诏。 蝶儿经常过来看我,她是想去前线的,但是李忱却将她臭骂了一顿,这阵子是被骂老实了,但整个人看着蔫蔫的。 “你是陛下的妹妹,现在前线危险,你就留下吧。”我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劝她道。 可是她却摇摇头,脸上带着些伤感说:“我留下不是因为前线危险?” “那是为什么?”我问道。 她又摇头,却不肯说了。 我揉着太阳穴,笑道:“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姐姐说的?还藏着掖着。” 我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蝶儿却十分认真的道:“我不是藏着掖着,我是……哎……” 蝶儿叹息一声,“我是怕姐姐担忧,但是反正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我就告诉姐姐吧,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一听,还真有什么事瞒着我,也认真起来,“你说说。” “其实……我答应留下来,是因为要保护你和母后。”蝶儿说:“而皇兄,他打算御驾亲征,也就这两日的事儿了。” “御驾亲征?”我瞪大了眼睛,心中突然疼了一下,充满了担忧。 蝶儿点头,“如今边关实在无人可用,皇兄只能亲自上阵,不然南诏危矣,但是姐姐你无须担心,皇兄以前也带过兵的,且用兵入神,甚至比公孙白还更胜一筹,有他带兵支援南诏,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蝶儿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李忱的信心,让我的担忧少了一些。 但是我仍旧有些生李忱的气,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不早和我说,因为这事儿,李忱来看我时,我还使了小脾气。 李忱也不在意,而是强硬的将我搂在怀里,哄着我道:“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不要生朕的气了。” “你现在说,我就不担心了吗?”我仍旧生气。 李忱一边摸着我的头顶,给我顺毛,一边道:“是朕的不是,朕答应你,一定帮你守住南诏,你就不要气了。” 不知为何,我眼圈突然红了起来,李忱抱着我又是哄了一阵。 他轻轻的摸着我的肚子,眼中都是期待,“怜儿,你生产的时候,恐怕朕不能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吸了吸鼻子,道:“我和孩子都等你回来。” 我相信,李忱为了我们娘俩,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但是我没看到,李忱转过身去,眼中闪过的不舍。 三日后,李忱御驾亲征,即便有朝中许多大臣反对,也没打消他的念头。 李忱走后,我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他不在这里,宫里就少了什么。 虽然有蝶儿和薛芙陪我解闷儿,但我始终开心不起来。 两个月后,我在经受了好几个时辰的疼痛之后,产下了一子一女。 太后得知此事,高兴的让人抬着过来看我。 “怜儿,你辛苦了。”太后坐在我的床前道。 我摇摇头,看着身旁的两个孩子,有些欣慰的道:“看着他们俩,儿臣觉得一点都不辛苦。” 太后笑了,“当年哀家生无陵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对了,哀家已经命人给无陵传书了,他知道你为他添了一儿一女,定会欣喜。” 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回了坤宁宫。 我想了想,便叫薛芙给我拿了纸笔来,亲自给李忱写了一封信,让薛芙送了出去。 没办法,我实在是想他,所以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亲自告诉他此事。 几个月后,李忱的回信便到了,我高兴的打开,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张,但也可以寥慰思念之苦。 李忱信上介绍了他的近况,让我不要担心,末了,才简短的说了对我和孩子的思念。 我抱着信像个小孩子似的,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就这样,我们二人会时不时的通信,等待李忱的信也成为了我这段时间最期待的事儿。 突厥兵强马壮,李忱那边的战事虽然仍旧胶着,但是李忱去的一年来,也未吃什么大亏。 而后宫这一年也算是风评浪静。 李忱去之前,提了沈流苏和鱼幼薇的位份,她们二人已经封妃。 梅格桑朵一直没闹什么幺蛾子,多半是上次被李忱处置了,心怀余悸,不敢妄动。 她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我们的孩儿李忱在信里为他们取了名字,男孩儿叫李稷,女儿叫李妍,其中包含了他对两个孩子的期待。 稷为社稷,研为美丽,他希望儿子继承他的皇位,女儿貌美如花。 两个孩子百日抓阄,李稷抓的是刀,李妍抓的是书,一文一武,也算相得益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长安赋 太后是在李忱走后,一年零六个月的时候走的,她走之前,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的说:“哀家等不到无陵回来了,甚是遗憾,但是哀家能撑这么久,已经算是赚了,如今哀家最放不下的就是稷儿和妍儿,怜儿,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哀家虽然等不到他们长大,但是哀家一定会在天上好好护佑你们的……” 我握着太后的手,哭的不能自已。 自来到大唐,太后对我就颇多照顾,视我如己出,当初我心怀仇恨而来,着实不将太后的这份心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我一直都是在被她,被李忱保护着。 太后走前,最后一句便是,“哀家不能再护着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先皇来接哀家了……哀家马上就来……” 我为太后守了七日的灵,仍是十分难过,蝶儿这几日更是不吃不喝,只有我逼着她,才能吃进去一点东西。 难过的同时,我心中都是担忧。 此事应该已经传到边关了,不知道李忱得知太后去世,会是何等难过。 就这样,日子在担忧中过着,直到一日,河湟的急报传来,吐蕃大军在河湟一带压境,与突厥形成左右夹击之势,直指我大唐。 我得知此事之时,脑中顿时嗡了一声。 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我知道,这回没有人能帮我了,我必须得靠自己,不能给李忱拖后腿。 我慢慢在心里想了一遍要做的事,便将薛芙叫进来,让她将此事尽快报给李忱,询问应对之策。 而我这边紧急召集了朝中大臣,为此事出谋划策。 如今长安只有五万精兵驻守,而河湟边境亦有五万兵马,但是吐蕃有八万人。 五万对八万,其实未必没有胜算,但河湟边境没有镇得住敌方的大将,这五万人马,便不太够看了。!%^* 有人提议,调京城三万精兵去支援。 也有人反对,京城乃是国之心脏,不可轻易出兵。 还有说可以再在朝中选拔能人将领,让将领带一万人去突袭的。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朝中若有能人,李忱也不至于御驾亲征。(!&^ 一时间,大臣的争辩的不可开交,我揉着太阳穴坐在上首,思量着更好的办法。 突然,有宫人进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公孙大人求见。” 我被大臣的吵得脑仁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宫人说的是谁。 “哪个公孙大人?”我问道。 “天策府上将,公孙白公孙大人。”那宫人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这回我听得清清楚楚,怔在的当地。 群臣听到此名,也都纷纷住了口,满是不敢置信。 “快,快请进来!”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吩咐道,同时眼睛盯着门口,满是期待。 众大臣也都满脸惊疑不定的看向门口。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一束阳光照了进来,随后,一个光看影子就风姿潇洒的人走了进来。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室内静的针落可闻,众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走进来人。 他仍旧一身白衣,俊俏挺拔,虽然看起来瘦了不少,但走进来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有力。 “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公孙白利落的向我行礼,但看向我的眼中带着淡淡的暖意。 我看着他,掩饰着自己的欣喜,故作镇定道:“公孙大人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虽然几日前我才去看过他,但仍旧好像许久未见似的。 “臣此次前来是来请命的。”公孙白直言道。 “公孙大人但说无妨。”我道。 “臣中毒,近日才醒过来,恢复了几日,已经没有大碍。”公孙白道:“但臣昨日听闻吐蕃单方撕毁合约,进攻我大唐一事,特来向娘娘请命,去支援河湟,还请娘娘准许。” “你的身体真的无事了?”我虽然想答应,但是仍旧担忧公孙白的身体。 公孙白一笑,好似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潇洒不羁的天策府上将,“皇后娘娘放心,臣已经大好了,带兵打仗毫无问题,若娘娘不信,可以询问徐天狼徐大人。” 听他如此说,我便放了心,“既如此,你打算带多少兵去支援。” 公孙白道:“娘娘给我一万人马即可,天策府整合一番,亦有不少可用之人。” 公孙白昏迷这许久以来,天策府几乎荒废了。 天策府的人从来只尊公孙白一人之令,李忱也使唤不动,自然没人接手天策府,现在公孙白醒来,天策府再次重新启用,定会是大唐的一把利剑。 整顿天策府,调动人马,只用了三日时间,公孙白便完成了。 然后便马不停蹄的启程了。 出发之日,他来向我辞行,道:“待我归来,别忘了请我喝酒,我的酒你可是赖不掉的。” “待你归来,必定践诺。”我答道,随即也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你可知道你自己是如何中毒的?” 公孙白笑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头的疑惑。 公孙白却说出了一个我一直不知道的信息,“刘林和吐蕃也有来往,他在中间牵线,让吐蕃故意战败,养精蓄锐,同时等待突厥的信号,他们便可一起进攻大唐,让我大唐腹背受敌。而我的毒,依我推测,应是刘林给那吐蕃国主的,趁我去吐蕃交涉,给我下了毒。” “你为何……”我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察觉。 公孙白一笑,依旧洒脱飞扬,“自然是我太过自视甚高,一个战败国,我没想到他们会给我下毒,而那毒却是无色无味,不然当年先皇也不至于因此而丧命。” 知道的事情的始末,我心中更加痛恨刘林,恨不得将他重新挖出来鞭尸。 可我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而公孙白果然不愧是战神,有了他的支援,只用了半年时间,吐蕃便溃败一片,撤兵了。 而突厥那边,却攻势越发迅猛。 突厥女帝不愧是当时不出之奇才,即便李忱和她交手这么久,也没占到丝毫便宜。 如今拖了这么久,大唐人困马乏,粮草几乎快要耗尽,若是不速战速决,怕是真的要败在突厥手上。 然而正当李忱和南诏王焦头烂额之时,侍卫来报,公孙大人求见。 李忱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公孙白在吐蕃打胜了仗,未曾停歇,带着一万人马日夜兼程赶来支援李忱。 李忱大喜,再见公孙白,二人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似又回到了当初那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既然公孙白来了,李忱便和南诏王、公孙白重新制定了策略,打算与突厥展开决战,尽快结束这场耗时长久的拉锯战。 决战就这样在南诏边境开始了。 而长安城的宫中,我看着眼前的宝来,问道:“已经解决了?” 宝来嘴角微挑,微微一笑,“皇后放心,她梅格桑朵当年如何对我,我都尽数还了回去。” 我点了点头。 这么久了,花娘还是没放弃想杀我的念头,吐蕃战败,她在宫里的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昨日竟然买通宫人,给我下毒。 幸好我早发现,并将此事交给了宝来。 宝来还是徐纤时,她们二人便有过节,她回宫便是想报此仇,不过是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她自己的毒药,让她自己喝了下去,这回,我和她这么多年的恩怨也算是了结了。 我让人给花娘厚葬了,也算是给她一个完满的结局。 几日后的夜晚,边关的急报又至。 薛芙叫醒了我,我看了那份急报,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边关大捷,大唐大败突厥,突厥女帝被公孙白斩杀,而公孙白亦殉国。” 我看着最后“殉国”二字,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我抬手去擦,而眼泪却越流越多,薛芙在旁边忍不住也默默的抹泪。 “姐姐,不要哭了。”薛芙将我抱在怀里,哽咽的安慰我。 而我怎么能不哭。 我答应等他大胜归来请他喝酒的,那酒我早已备好,就等他归来,可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夜,我砸了酒坛子,嚎啕大哭。 可是我不知道,在这之后还有更痛苦的事等着我。 我算着日子等李忱回来,可是当他回来时,我看到的却是他的棺木……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战报中并未说李忱有事,怎会如此! 我几乎失了理智,不顾众人阻拦,扒开了那棺木,只看了一眼,心脏便似被谁狠狠的攥住,疼的上不来气,随即一阵晕眩,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以为我晕了很久,但是醒来,却只是两日。 我不想醒来,死死的闭着眼。 薛芙和宝来怀珠在旁边哭的泣不成声,仍旧劝我醒来吃些东西。 可是我都不想听。 直到听到稷儿、妍儿的哭声,我的心疼的更加喘不过气来,有一瞬间,我想就这样疼死过去才好。 可是我并没有死。 我只能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哭的昏天暗地,三日后,顶着肿的睁不开的眼睛,让薛芙给我拿吃的。 我的心仍旧时刻的在疼,但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不能这样自欺欺人的颓废下去,还有稷儿、妍儿需要我保护。 班师回朝之时,李忱只是受了伤,所以边关的急报并没有关于李忱的事情,可是半路上李忱还是没坚持住…… 这是我为李忱发丧的时候,薛芙告诉我的。 其实于我而言,都无所谓了,无论过程如何,我都永远的失去了李忱,而从此,我再也不是顾影怜,我是大唐的皇后。 我要为李忱守住他的基业,我会把稷儿培养成下一个合格的帝王,继承李忱的基业,这将是我后半生的路。 三个月后,我手持玉玺,力排众议,立李稷为帝,而我为太后,垂帘听政。 时光如白驹过隙。 十五年后,我为李稷娶了一位贤德的皇后,并将朝政归还,自此再不管朝上之事。 我在后宫辟了一块地,种上花草,平日无事便侍弄侍弄。 薛芙依旧陪在我身边,李诚已经长大成人,封了王。 李诚待薛芙如亲母,很是孝敬,有时候我都有些嫉妒,而宝来我早就让她和那太医院的小学徒成了亲,日子过得甚是不错。怀珠我也将她早就配了人。 今日的太阳不错,我无事,便将李忱原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 有一本平日李忱比较喜欢的书有些发潮,我将其拿出来,一边翻看,一边打算拿出去晒晒太阳,可是当我翻到一页时,愣住了。 那是一张夹在书页中间的纸,上面写着一首小诗,我看着看着,眼眶便红了。 诗的名字叫“长安赋”,看这笔迹应是李忱的,而这首诗描述的是一位女子,还有李忱对这位女子的爱慕,字句间那种缠绵的情意让我那多年练就的坚硬如铁的心,就这样被酸涩和甜蜜包围。 这是一首藏头诗,每一句的开头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吾妻之顾影怜”。 我看着看着,却又笑了起来。 李忱,我想不久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我将拿着这首诗与你相会。 半年后,皇太后顾影怜病逝,其去的甚是安详,弥留前未有一言,只手中紧握一章薄薄的纸随之下葬…… (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