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鬼事》 正文卷 第一章 因祸源起 山东,清末义和团肇兴之地。 1897年,巨野教案、曹州教案接连发生,山东民教冲突愈演愈烈。教堂被焚毁,传教士被杀,诸列强趁此进占大清各处战略要地,自此民怨沸腾。同年,梅花拳师赵三多,改梅花拳为义和拳,投入到教堂与民争地的武装冲突之中。义和拳成燎原之势后,山东官佐不单单纵容无度,还纷纷上书支持,朝廷里的那个老娘们亦下旨扶持,大部分义和拳更名义和团,成了官军团练,领俸济粮的烧教堂、赶教士、杀教民,有民谣云:“义和团,起山东,不到三月遍地红,孩童个个拿起刀,保国逞英雄。”这也为几年后的庚子国难埋下了祸根。 这一年,山东费县地方镇,天主教民梁少友年逾五旬老来得子,取名知非,知非在古时为五十岁的意思,此婴孩定名为知非,是以此纪念这多事之秋。义和团乾字门数日前进驻费县,纠集地方贫民佃户冲击法国天主教堂,教堂被焚毁,梁少友带领教民拼死护教,方保得传教士科雷多萨和保阿图多逃离费县。冲突之中,梁少友毙伤一位乾字门的副统领,他也就成了乾字门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梁少友少年从军,因伤退出军伍,曾受朝廷奖赏褒扬,梁氏家族又是地方大户,地方大令也多有维护,乾字门这才没有张目攻击梁家大院。费县军伍之中最有名的便是左宝贵,左宝贵是甲午三英之一,清末民族英雄,甲午战争中在平壤保卫战中壮烈殉国。梁少友十几岁便到江南大营左宝贵处投军,随其征战南北,战捻军,除马贼,悍不畏死,战功赫赫。虽说不是回民,但是有这乡党之谊,本可在左宝贵军中前途无量,只可惜在热河朝阳剿灭马匪时,被火药弹丸所伤,跛了一条腿,自此带着战功和褒奖荣光回乡。后来,法国传教士在费县传教,梁少友的二房太太笃信天主,久而久之,他便也信了教,因其在费县一方影响力巨大,随之成了教民之首。 这老来得子,添丁进口,本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之事。可惜此时的梁家大院却被阴霾笼罩,族人仆妇各个都是忧心于色。原来门庭若市的梁家,近几日也是体验了什么叫门前冷落车马稀,梁家大院内许多旁支亲眷,更是早已悄悄收拾起行装,跑到乡间避祸去了。县上的大令悄悄派人告知梁少友,这义和团可不是各个都是诚心守义之士,梁家的财货之丰,可比一个区区的副统领重要多了,乾字门必将以报仇为幌子,行劫屠戮梁家。虽说乾字门并未明目张胆的大肆报复,名为给地方官佐面子,实际原因是其门主和大队未到,费县人马忌惮梁少友的武功,采取了一时的退让,其门主也得到了朝廷的官诰,论职级根本无需给县官的面子。稍微找个理由,梁家便无人可保,这打土豪,杀劣绅,在各个时代都可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梁少友坐在前堂的阴影之中,他已获知乾字门门主和大队拳民已于黄昏入城,微弱的烛火照在他那如刀削般的面庞上,身旁的衔环铁刀冒着森森寒气,在月影的对照下格外刺眼。费县镇城里人人口中尊称的梁爷,此时脸上也是一派萧瑟,身前前堂空地上跪了十几个仆妇,这些人身背行囊包裹,黯然跪倒在地,其中几个丫鬟更是隐隐暗泣。梁少友身旁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妇,斜襟宽袍外罩着月白小袄,满眼的担忧疲惫,遮住了往日的点点风情,怀中的锦缎包袱皮里,一个婴孩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忧愁的母亲,贪婪的眼神好像预示着短暂的相聚时光。梁少友伸手接过婴孩,阻断了婴孩的目光,那婴孩费力的挣扎着,试图去寻找母亲的面庞,未能得偿之下,瘪起通红的小嘴,委屈地哭闹起来。梁少友怜爱地抚了抚婴孩的小脸,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少妇,努力地向她点了点头,便将孩子递给面前跪在头首的男子,颤声道:“安叔,带这孩子走,去崂山朝阳观,找元虚子道士,他必会保护周全!” “老爷,不若我们一同逃走吧?”抱着孩子的银辫老奴急切的反问着,说话间又看了看老爷身旁的二房太太。 “我走不了,城门已封,他们要的是我的项上人头,我若逃了,他们必然到乡间捕杀梁氏族人,以泄心头之恨!安叔您老在梁家70年了,不能到老了,反而让你受梁家挂累,我也信你会保护我梁家骨血周全!”梁少友说罢让身旁少妇拿出一个包袱,交给跪倒在地的老奴安叔。 “这些金银,你分给诸人,权作这些年来诸位为我梁家的答谢之资,也使你们未来有所安顿!”梁少友吩咐安叔逐一发放细软,更是宽言安慰诸人,更是引来一些拜谢哭泣。待遣散了众多仆役,只剩下安叔和其长子一家。梁少友又拿出一个包裹和一封信,暗自叹了口气,娓娓说道:“安叔,这些银钱够你一家未来置地生活,你将孩儿和此信交予元虚子,便带全家回乡去吧!” 安叔见老爷如此坚定,便不在多言,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带着全家再次拜倒在梁少友面前,起身便要离去。此时,那少妇方发出声音,哭泣着走到安叔身前,用手轻轻刮了刮婴孩的鼻梁,将一个长命锁挂在婴孩的颈项上,那长命锁银光闪闪,背面刻着婴孩的的生辰八字。少妇轻轻地摸了摸仍在暗泣的婴孩,小声反复重复道:“孩儿,你要记着,你叫知非,梁知非!”说罢,便转身回到梁少友身旁不发一言。 “走,快走!”梁少友坚定的摆了摆手,转头握紧了少妇皙白而颤抖不已的手,不再看安叔一家。 安叔咬了咬嘴唇,用力紧抱了一下怀中的婴孩,带着全家疾步向后门奔去,远远只传来婴孩细微的哭泣之声。梁少友看着几乎摊到的少妇,说道:“月英,你我老夫少妻,委屈你多年,你在我心中早已取代原配,你为我梁家留下子嗣,可却赶上这乱世,是我护不得你,还要你与我同死!” “爷,是妾害了你,若不是妾带您进了天主堂,又怎会惹了今日的祸事,我怎可独活!”说话间,正门的撞击声不断的传来,大门外人声鼎沸,叫骂声此起彼伏的传来。梁少友抬头看了看堂外的月色,柔声对少妇说道:“寂灭无常,缘起缘灭,哪有谁害了谁,只望我儿能避开这乱世,好好活下去!”说罢,掏出火石点燃了早已准备的桐油。 梁家大院远处的街巷里,一家人悄悄跪拜在地,望着梁家大院,默默流着眼泪,当首老人怀中的婴孩,更是忘了哭闹,大眼睛紧盯着火光中的梁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小道知非 1906年,即光绪三十二年。 义和团运动起始的九年后,庚子国难也过了六年,可这一年,江西还是发生了南昌教案,法国传教士王安之凶杀南昌知县江召棠。南昌民众怒毁教堂,杀法国传教士王安之等6人,英国传教士3人,发生第二次“南昌教案“,结果孱弱无能清政府竟处死民众领袖龚栋等6人,赔款35万两。中国人向来是记性大,忘性也大,即使还是有凤毛麟角的冲突出现,但是如若九年前山东费县梁家那样的惨案,也很难再往复出现了,山东义和团几乎被绞杀殆尽,乾字门也早已分崩离析,剩下些逃网之鱼,也早已闻风丧胆,很难再呼风唤雨、刀枪不入了。仇恨消失在记忆的深处,也消失在历史的烟波之中,大时代的到来,注定了每一个人都会有波澜壮阔的人生。 崂山支脉芙蓉峰下,一条不起眼的山沟朝阳沟,沟内不知什么时期建有一座庙观,故而名曰朝阳观,香火延续至今。朝阳沟,像极了所有的修仙福地,自是一派青山削翠,碧蚰堆云。朝阳观四周翠柏环绕,云雾缭绕,斑斓的阳关照射下,又隐隐有几股清气升腾其中,在山下百姓眼中,这就是所谓仙人的家园。胶东有俗语:“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崂”。此话自然不假,山海之间,自古流传着无数崂山得道的故事,崂山之境也存有无数宫宇庙观,妄想修仙得道者无数,只可惜青史留仙名者,却是凤毛麟角。若问那朝阳观,山下百姓大都会摇头嬉笑:“可惜了那琅嬛福地呀,空虚老道真空虚,不修仙,只捉鬼!”听者嗟然! 话说那朝阳观,虽有山门,但庙宇却只有三楹,道士只有空虚子老道和小徒弟二人,虽是像极了仙家福地,可有那捉鬼的贤名,香火向来不旺,若非谁家倒霉催的,哪会有人上山求法还愿啊。朝阳观常常入不敷出,话说空虚子老道士驱邪捉鬼、寻风定穴,也应该收入不菲才对,怎奈这老道脾气极怪,说什么看缘法,一年也极难下山几回,下了山挣了钱,又大多在府城潇洒了。这老道真是正一不正一,茅山非茅山,全真难全真,真个是生冷不忌,随喜度日,法名远播诸县青楼妓馆。朝阳沟下山民老幼皆知,什么空虚子,肾虚子还差不多,不过除了脾气古怪、放浪不羁外,倒是很有些法门道行。朝阳观里吃不饱,老道士便会带着小道士翻山到不远的普济宫打牙祭,普济宫的道人们恨透了这大小白食党,怎奈这空虚子老道士是普济宫观主的师叔祖,普济宫香火旺盛,又多有庙产,多养两个白吃饱也无所谓。 小徒弟道号知非,正是当年梁家那个襁褓里的婴孩,空虚子用了他的本名来作为道号,梁知非,意思是梁家家主五十岁生的儿子,也要其永远记住这一年的家难国难。小道知非,是勉励其永远省悟以往的错误,不断进取的意思。光绪三十二年,小道士知非已经入山九年,虽说还是个孩童,却也生的一副丰神俊朗的样貌,面若敷粉,唇若施脂,眉梢间的神采,让人不禁叹其长大后的风貌,也生生怕着仙童般的人物,别叫那肾虚老道士荒废了。小道士知非自打五岁开始,正式跟随空虚子老道修习法门,虽只有九岁之龄,可也能操得各式法器,风水堪舆张口就能道来。小道士知非虽不像其师父那般怪诞不羁、游戏人间,但也是个话多可爱的小机灵鬼,并不对道家的忌讳放在眼里,可若是谈到练功,又是满眼的坚毅,进步极快的。 这一年夏天某一日,朝阳观山门外的小路上,一个消瘦矫健的身影,蹦跳着慢慢踱来。打眼看去,是一个束冠青袍的小道士,稚嫩的面庞,却也是挡不住的丰骏,这便是小道士知非。他昨日用招魂铃和捆仙锁做了陷阱,猎了一只獐子,今儿一早,便扛着獐子到普济宫与那火工道人换取银钱。原来师父答应他,过几日去府城玩耍,他想届时买些话本小说来看,这也是他除了练功外的最大乐趣。 “师父,师父,普济宫那班道人明日必然会炙烤獐子,我们换了钱,明天接着白食吃回来,哈哈!”还未到山门,知非便高声叫嚷起来,可半天也没有听到师父的回应,若是往日这空虚子老道早就什么“自带刀叉”“吃他娘的”等等的回应起来。知非正好奇懒师父今日为何日此安静,他信步走进正殿,只见老道士正襟危坐在三清像之下,一脸的严肃。知非正要打趣师父,突然发现气氛不对,打眼一看,殿门右侧还立着两个人,二人都是一身白衣,头戴圆巾将长辫裹在其中,腰靠下各插一把带鞘小刀,也正打量着突然闯进的小道士。空虚子睨着那两个强人大汉说道:“二位事隔这么多年,寻到老道,正所谓怨源有主,不会把仇恨祸及孩童吧!”“许佐领,我等是在理儿的,不是山匪强盗,今儿只认你,不祸及他人!”空虚子听罢,对着知非命令道:“小子,关上殿门,去普济宫叫玄机道长来,为师有事要处理!”“师父”“快去!”空虚子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知非满心的疑惑和担忧,大力关上殿门,大步向普济宫奔去。知非担忧之下,禁不住的哭泣起来,又是担忧又是怕,两步化作一步,急速奔到了普济宫,普济宫玄机道长听闻便宜师叔祖有事,问清当时的情形,立时带着一班道人携着兵刃,快速赶到朝阳观。知非一路跑在头前,满心的担忧,远远看见山门处俯卧着一个人,更是大急,到前一看是那两个强人的其中一人,头脸尽是鲜血,已然倒毙在地。知非和普济宫诸道人奔进院中,在侧殿门口又发现了倒毙的另一个强人,死法如第一人一样。知非跳进侧殿,一眼看见坐在蒲团上的空虚子,疾步来到跟前,见师父口鼻皆有流血,大口的喘着粗气,见知非带着普济宫诸人到来,强忍着伤痛,轻抚着知非的小脑袋,慈爱地说道:“这是我当年在左宝贵大帅帐下,剿灭金丹教时歉下的债,今日找了上来,为师宝刀不老,毙了这两个理教徒!”接着咳了两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知非继续说道:“我与你父同在左大帅帐下听命,而今左大帅也殒命在了朝鲜,你到普济宫待上几年,等到机缘到了,去关外吧,在安东有我们当年军伍里的结拜兄弟,也是个老道,叫侯信莱,我当年的官诰便是信物!”说着又看了眼普济宫的玄机道长道:“哎,孙子,替我照顾你小师叔几年,这是缘法,也会有机缘,有些法门,不让他得就不得吧,道人自该好好修道,玄通太盛,必然反受其害,当日我在热河逆天改命,就该有今日的报应!过几年,孩子要去关东,你自放他去!”说罢有看看了普济宫其他诸道人:“也托你等的,你们这帮不长眼的眼里只有香火钱,道家的本事一概不习,也积点德,老道士我到了阴间日日保佑你们六六六,通杀,顺子!哎哎,苦命的孩子,记着帮老道士去府城瞧瞧小春花,没了老道,这小蹄子该有多寂寞!”说罢又抚了抚知非的小脑袋,垂下了花白的头颅,自此仙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普济宫修法(一) 空虚子老道士,半生戎马,半生修道,人不修边幅,又有些放浪形骸,可对小道士知非却是毫不留私,本事尽是倾囊相授。空虚子出身军伍,只能算是个半吊子道士,参军前曾是个生员,修文绘字,颇有些国学功底,又在村中通习了武艺,尤善大小洪拳,可谓是文武双全。后来在热河剿灭金丹教时巧遇了游方老道元魉,也就是他日后的师父,酒后诳着老道逆天改名,行法刺杀了理教会首尤三多,招来理教上下的袭杀令,左宝贵左大帅为了保护他,厚赏其金银,因在左大帅在江南大营多有人脉,便将空虚子送到浙江绿营中当差。空虚子在浙江盘桓数年,看不惯官场和军伍里的陋习,又再次巧遇那元魉老道士,被老道士教训了一顿之后,自此跟随他出了家。这老道士按说是个全真道士,可会的尽是些茅山法门,为人也颇为洒脱,全然不理全真的戒律,这脾气秉性非常适合军伍出身的空虚子。那时长毛贼已平定多年,可江南毕竟是征战杀戮之地,多有邪祟恶魅出现,师徒二人一路游方,做的尽是茅山、天师道的功德,后来老道士寿限仙逝,因老道士来自崂山普济宫,且备份极高,于是空虚子便收拾细软,回到山东,挂靠在普济宫玄机道长处,做了玄机的便宜师叔祖,空虚子为人实在放浪,经常醉酒惹事生非,实在无法,多财多金的玄机道长就在后山为他单独建了朝阳观小庙三楹,一是为了尊师,二则是把这老头赶远,眼不见心不烦。其实空虚子也算了笔好账,虽说空虚子和知非这师徒二人经常蹭吃蹭喝,但是世人都知道这朝阳观是普济宫分院,空虚子又是个捉鬼天师,山下的愚民多少也要把福报还到普济宫这,白吃那点也不算个啥。 空虚子老道跟随元魉仙师多年,是得了天机的人,驱邪除魔多少也是许了三清的,可惜命中注定,怎地也算不着自己的大限。知非和普济宫一班道人葬了空虚子老道,本来知非想要继续留在朝阳观,等到诸事已了后,就去辽东投那侯老道。玄机道长一是怕小知非触景生情,二是朝阳观突发此等凶案,传扬出去必将对普济宫带来影响,便强项着把知非带到了普济宫安置。自从玄机道长执掌普济宫后,这个二流道观数年的功夫一跃成为所谓的道教圣地,玄机道长长袖善舞,无论与官府还是士民,都有着非常好的关系。玄机道长极擅经营之道,庙产苗田无数,光是依托普济宫生活的佃户就有上百户。普济宫一班道人也各个擅长此道,虽说不一心修道,可表面功夫却做的极其漂亮,一个个人前那可谓是贤德明达、道法高深。普济宫内修有三层藏书楼,尽藏古今经典书籍,就连府城里的举人老爷,也经常会到此借阅书刊,玄机道长颇以此自豪,常说普济宫不单单是道家胜地,更是一地文脉所托。普济宫诸道人大多不喜读书,更不受不了那分清净,所以这藏书楼常年没有专设管理,小道士知非因变故前来,正好让玄机道长有了安排,就让知非在藏书楼住下,专事管理藏书楼。 空虚子还在世之时,教授知非的功法,靠的是口传心授,诸多开蒙的书卷大多是靠知非自己领悟,这也是为什么知非总是上山猎兽换钱的原因,有了钱方可到府城中购买各种释义书籍。空虚子最爱教授的是玄功法门,小道士知非这几年除了识字练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练习法术咒语,几百种的法术咒语、符箓画制,光是手决步法,每天都是练的七荤八素。空虚子的道法传承是天师道加上茅山术的一种混合,大多已茅山术为主。小知非襁褓中便来到朝阳观,靠着空虚子给人家定穴骗来的山羊挤奶养大,自有了行动能力开始,空虚子便带着知非下山捉鬼除魅。可惜小知非至今未曾开天眼,什么五鬼显灵术、拘魂打法,心中手中都是极其娴熟,怎奈观不得,也只能是一知半解,镇坛木、拷鬼棒等法器,到了他手里,也不过是猎兽捕鸟的用具。至于风水堪舆,小知非最擅青乌相地之术,怎奈年级太幼,说出来倒是头头是道,可惜嘴上无毛无人信啊。 “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张赵二郎,岳王祖师李公真人,东山老人,南山小妹,南海观音,伏羲神农,轩辕皇帝,雷神大帝,盘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横山七郎,罗山九郎,三天开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龙虎玄坛赵元帅,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一个道童口中碎念着通灵启度文,蹦蹦跳跳跑到藏书楼的大门前,正一边反复背诵经文,一边开着门锁。 “六六六,豹子……嗨,这孩子又搞这鬼仙仙的事,咱们是全真一派,是有戒律的,捉鬼通灵哪是我等仙师的功法,来来,幺二三,顺子!”藏书楼旁边即是一座八角凉亭,正赶上今日闭观整修,没有香客,几个道人正在吆五喝六的掷着骰子,一个消瘦猥琐的中年道士看到知非经过,经不住义正言辞的发表着意见。 “这臭小子,前日给厨房老赵不知施了什么术,厨房藏的那点猪头肉,都让他一个人造了。太能造了,老子还等着下酒呢!” “对对,这小子可不好养,比他那老鬼师父还难缠,要不是这小子一身邪术,老子非让他把这几年的白食全吐出来不可!” “看这小子唇红齿白的,嘿嘿,这卖到府城的兔子巷里,干干净净一朵小菊花,包管成了头牌!” “哈哈……你小子就爱那没辄的,口味隽永啊……哈哈!”几个道人平常没少吃了知非的暗亏,喝了几碗猫尿,胆子便也大了起来,言语上便开始调笑知非,什么荤的恶的都有,一边说着,一边掷着骰子喝着大碗喝着自酿的猴儿醉。 小知非还是口中念念有语,一本正经地走进藏书楼,在一楼靠窗的长案前站定,嘴角向上一撇,眼睛不禁有了一丝戏谑。他在门前听到这帮道人的恶语调侃,若在往日早就施术教训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了,偏偏这帮道人向来不长记性,喝了几两猫尿,竟然又开始调笑于他。他刚刚在门前之所以没有发飙,是因为他老早就瞟见凉亭不远的假山上,玄机道长正站在上面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非小道士虽然好吃个白食,但是在玄机眼中也算是个唇红齿白的小机灵鬼,形象不能破坏啊,还指着这无用班头吃饭呢。无用班头,是小知非给玄机起的外号,一班无用道人的班头,自然撑得起这名字。知非摇头晃腚的想了一下,计上心来,从窗子望向假山,看那玄机道长,正手扶着柳条,“知否,知否”的附庸着风雅。知非便从道袍中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道:“天园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提起比来,唰唰几笔勾出一个符箓。又单手持起,默念了几句什么,将那符纸折叠了几下,手中便出现了一个符箓叠制成的纸鹤。知非把纸鹤放在手中,使劲向上一抬,但见那纸鹤飘飘忽忽之间竟飞了起来,晃晃悠悠的飞向八角亭,众道士正撸胳膊挽袖子的摇着骰子,根本未注意一个小小的纸鹤飞到了酒坛之中,更未注意那纸鹤又无声的消散在猴儿醉里,知非看着纸鹤飞进那酒坛后,嘿嘿了一声,一边念着“我让你干净菊花,我让你菊花开,我让你开的什么辄都没有……”说着蹦跳着拿着扫把上了二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普济宫修法(二) 藏书楼的二楼都是道教典籍,十几个高大书架成列的排在大厅之内,小道士知非用扫把挨排轻掸着书架,一直走到大厅的尽头,那里有只绿竹的躺椅,知非打开正对凉亭的木窗,便躺在了竹椅之上。没过一会儿,八角亭里不断传来碰碗的声音,“干,干!”众道士呦呵不断。知非噗呲一笑,道了声:“着!”只听那八角亭中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噗!,哎呦,众位师兄,小弟茅房方便一趟!”知非抬起身子一看,最爱的促狭的那位道人率先冲出凉亭,飞奔往茅厕而去。 “噗!噗!师弟慢行,等等为兄,同去!“ “哎呦,哎呦!”余下的道人接连惨呼,竟而飞奔向茅厕。 那茅厕只有两个蹲坑,率先奔进去的二位道人占了先机,山呼海啸之下,一阵舒爽袭来,可这黄白之物又是奇臭无比,阵阵毒气袭来,一位道人站立不稳,一脚跌进坑下的粪缸中,可又顾不得哀叫,抽出腿来,接着山呼海啸开来,那真是什么辄都不顾,什么花也都开了。这二位都是舒爽了,可苦了排着队的几位了,肚子中犹如孙猴子大闹龙宫,虾兵蟹将王八相,开起了水陆道场,热闹非凡。一位老哥忍不住了,一个罡步踏进茅厕,冲着一个蹲坑,夸过师弟的大脑袋,屁股对着屁股蹲了下去,那位正蹲着的禁不住大叫:“无量寿佛,师兄,为弟正排着呢!“后一位老哥哪管那些大吼道:“师弟,对拉,对拉!”说着噗噗嚓嚓,钵磬齐鸣起来,一时比着赛的,好不热闹!茅厕外几人一看,还哪管什么长幼有序,纷纷效仿之。一时间,那茅厕里自然是轰然作响,此起彼伏,时不时有声音传来:“师兄,你拉我屁股上了!”“哎呦,师弟,你到蹲下再来啊,我的头!”众道人皆知犯了什么忌讳,可嘴上哪还敢咒骂,只得在心里不断腹诽那个小魔头,只期待这肚府快些清空,离开这茅厕大庙会。 此时知非自然是乐不可支,嬉笑着用手扇着鼻翼之前的空气,喃喃着说:“真臭,真臭!”抬起头不经意斜眼看了下假山,见那玄机道长朝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非顿时伸了伸舌头,关上木窗,假模假式的唱起了全真祖师王重阳的劝道歌:“修行便发好枝条,不会修行枉折腰。经教岂曾穷义理,香烟只会谩焚烧。苦心苦力多忧虑,劳体劳神愈悴憔。没智强搜无漏果,未通闲想有缘桥……”玄机听了听,嘴角悄悄向上扬了扬,又看了看茅厕方向摇了摇头,转身接着轻抚绿柳条,嘴中念叨着:“绿肥红瘦,还是绿瘦红肥,哎,难……” 藏书楼的二楼都是些道教典籍,诸如些什么《南华真经》、《文始真经》、《冲虚真经》、《通玄真经》、《度人妙经》、《阴符经》、《清静经》等等,囊括了道家各派经典。空虚子老道仙逝已有数月,小知非虽时常会念及他的音容笑貌,但心情也基本得到了平复。藏书楼的工作打开了他的新世界,众多的道教典藏虽然枯燥,比不得空虚子的那些法门来的精彩,可怎么说这也是道士看家的本事,用知非自己的话说,这也是未来不费力不危险的骗饭吃的本领啊!所以,近一段时间知非一直在通读这些教典法理,起码未来驱邪捉妖时,也得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有个让人称道的法理基础。 玄机道人虽说长袖善舞,又极有口舌之能,道法研究却不深,这武艺嘛倒也卓绝,不似他那便宜师叔祖会的尽是些外家功夫。玄机本人深得全真武功真传,虽说不会什么金庸老先生笔记的先天神功,那全真道士的轻功与武当梯云纵同出一脉,这上下提纵的本事,让知非艳羡不已,每日缠着便宜师侄教授,玄机被这魔头缠得无法,只得告知其练功的诀窍,让其自行修炼,三字“跳,勤练!”只惹得小知非直翻白眼,恨不得画上两符,超度了这个假模假式的骚道士。玄机道长倒也传了知非一套全真剑法,说白了,还是勤练,没捷径。知非在藏书楼中,每日工作不多,除了吃饭拉屎,都用来习练武艺和天师法门。 符箓的练习犹耗心力,符箓的材料类型包括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金色符箓威力最大,同时要求施法者的道行也最高,消耗的功力也最大,银色次之,紫色、蓝色又次之,威力最低的是黄色,这也是最普通的符箓,大部分道士由于悟性一般,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使用黄色符箓的道行上,如若强行施展高级的符箓,大部分情况下由于法力不足而无法施展,若是机缘巧合施展成功也会遭到符箓法力的疯狂反噬,轻者经脉错乱、半身不遂,重者七窍流血、当场毙命,画符时有诸多的禁忌,画符念咒,并非一般道士所能为,它一定要出自受过正规训练的高道之手,才被认为是有灵验的符录,未受过职,没有扶将,更无役使万灵之权,不能画符。同时要求道士在画符时,一定要严格遵守画符的程序,按各种各样的画法和要求去画才有作用。总的说来有十戒八忌,这是对画符人的道德要求,必须遵守,否则画符无效。小知非没有练成盖世玄通,又没有世外高人打开任督二脉、三花聚顶,只得自己个勤学苦练。无论是武功、学识、法门样样都需要相当大的耐心,难能可贵的是这小小的人精,却是能吃苦,不畏难,耗心耗力的刻苦练习着,连那帮不学无术的道人,也是诚心夸赞其毅力。 哪有人知,这小小的人儿生逢乱世,小小年纪便几遭变故,看似玩世不恭,调皮捣蛋,可心性的坚韧,却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在小道士知非心里藏着一个心思,那便是师父临死时的嘱托,侯老道和小春花……当然去关外安东,那是对他魂牵梦绕的了,那个叫侯信莱的老道,对他来说也有着无比的吸引力,走出去,因为他不想一辈子枯守道观,未来一身的法门,终将要赋予这花花的世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普济宫修法(三) 普济宫前后共有四进院子,藏书楼就位于膳堂后的园林中,园林内亭、台、廊、榭样样齐全,假山溪流,苍松翠柏错落有致地掩映其中,置身其中犹若置身于江南富家精舍。藏书楼上下共三层,一层是会客品茗的所在,正中心供奉着文昌帝君,文昌帝君掌管福禄主宰功名,倍受士人学子尊崇。普济宫藏书浩瀚,玄机道长常常自诩藏书楼为地方文脉依托,所以将文昌帝君请进藏书楼供奉,每年二月初三文昌帝君诞辰日都举行“文昌会”,四里八乡的士子乡贤都会前来拜祭,知非总是搞不清楚这帮子儒生,为啥不去拜孔圣人,跑到这山上凑什么热闹。二层藏着道家典籍律例,各门各派多有收藏,这也是玄机道长多年以来的心血所在。三层均为历代名家名著,以及各地宝刹碑林拓片,且专门有一室收罗着各种斋醮法器,这些东西在道士眼中无外乎都是无上至宝。 山中岁月虽是恬静安逸,但是时间也如流水般飞速地消逝,小道士知非自从空虚子过世后,在普济宫度已然度过了几个寒暑,初来时每日鸡飞狗跳的日子,也慢慢随着他勤勉艰苦的学习,变得越来越少了,只是偶尔作弄下那几个不知所畏的道人。知非心里对修法有着难以诉说的毅力,他想自己快速成长,快速掌握生存的本事和能力,辽东是非走一趟不可的坚持。当年的那个小小人儿,如今已长成了翩翩少年,剑眉星目的小道士丰神俊秀,成了玄机老骗子的法宝,前来进香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事没事都要转到后院藏书楼,不为那泥胎金面的文昌帝君,只想望上那少年道士一眼,这无形中给普济宫平添了不少香火,一班道人倒也不嫉妒小知非,那么多女子,环肥燕瘦的,好似进了大观园,这么好的眼福,求都求不来。知非这些年来可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管什么大姑娘小媳妇,不惧风雨日复一日练武习艺,本身又是一个博闻强记的孩子,再加上还有些不可告人的神通,三年间,除了本门传自空虚子的法门更加精进外,对藏书楼中的道家典籍、药王医术都能融会贯通。知非常常施医佘药给普济宫的佃户,在山下乡民眼中本就有如此样貌,再加上多有贤名,那更是神仙般的人物,就像当年朝阳观的空虚子老神仙,当然比那猥琐老头强多了,起码知非小道士不逛青楼妓馆。哎,知非也想啊,师父的遗愿啊,小春花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良嫁人了,这些年知非一是勤学苦练没有时间,二是整日被围观,哪敢坏了小仙长的名声,苦啊! 知非在乡民中因多有善行,有着很大声望,但他却从未显露其捉鬼驱邪的法门,这也是他极其苦恼的地方,他一直没有找到开天眼的办法,虽然可以用法器被动打开,但是一个法师若没有天眼通,那他所掌握的法门完全是一种浪费。而且玄机道长也不希望知非在普济宫展露这些法门,玄机害怕过分的外露,会给知非本人和普济宫招来太多宵小,毕竟当年朝阳观的惨事还历历在目,虽然那是事出有因的,可毕竟冲击太大,老老实实布道,轻轻松松挣钱,才是他老人家的心意。天目位于鼻根上印堂的位置,从印堂进去两寸,具有成像能力,若能修得天眼,能见人所不能见的事物。修炼天眼通,是有专门的法门,也有少部分外外力或奇遇而打开,空虚子老道士即是由其师父外力打开,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天眼通的法门可传授给知非,且走的又早,相关的掌故也没来的及告知。 最近几日,知非闲来无事,除了躲躲上山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大多在参详如何识得那天眼通,翻遍了二楼藏书也不得其法,怎奈楼中藏书浩瀚却没有茅山外术,即使有了也不一定有所记载,这茅山术中的符箓结煞的功法都是口口相传的,何况那天眼通的高深法门。 这一日,实在无法,知非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信步来到了玄机道长的寝室外,只听玄机道长在房中轻声漫语的吟着:“哎,可叹,画楼离恨锦屏空,杏花红。” “嘿,道长师侄,怎地又吟开了淫词浪语了!”知非暗笑玄机附庸风雅,想着他在香客面前道貌岸然的样子,嘴上便也刻薄着调侃起来。 “哼,师……师……嗯,那个你不在藏书楼招蜂引蝶,给我普济宫充当门面。跑到本道长房门口作甚?!”玄机道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大褂,头顶简单的梳着一个发髻,脑后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自然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一阵清风袭过,知非大眼一瞧,禁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原来玄机道长的长袍被山风吹了起来,那长袍的下摆分叉处高高翘起,两条毛乎乎地大腿露了出来,玄机道长看着知非的倒霉样子,顿时把一派仙风道骨、文雅卓越,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双腿微弯,双手向下猛的压住了衣角,那场面,真个叫一个娇羞…… “哈哈哈哈……”知非实在忍之不住,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那好看的眉毛上下翻飞,这二人两相对比,整个场面十分尴尬。玄机道长霎时变了脸色,也不管什么风雅了,支起身子便要翻脸,知非一看,想起今日前来是有求于人,赶紧死命憋住笑容,弯下腰给玄机做了个揖,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说道:“呵,道长师侄莫要生气,小道给你道声罪还不成!”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是不是又想从我手里骗银子,好施舍给下边的山民,不是我说你,你舍了就舍了,已成了事实,下回能不能带上贫道的名号,这沽名钓誉……不是,这善事也让我沾沾!”玄机看着那张貌似人畜无害的帅脸,禁不住一阵心虚,心里满是藏在床下的钱箱子。 “师侄这是什么话,我下山行善,还不是为了咱们普济宫的名声……呵呵,咱们改日再谈钱的事,今天师叔我是有事求教,你,你,那个,你可会那天眼通!”知非直接抛出了问题,虽然做出了随便一问的样子,可眼里的焦急却是掩饰不住的。 “天眼通,呵呵,天眼,贫道身上只有肉眼,心中有慧眼,脑中有法眼,独独没有天眼,嘿嘿,师叔所问非人,您倒不如通灵问个米,把我那便宜师叔祖找回来问问!”玄机一听这问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瞬间打起了机锋。 “切,你当我没试过呀,这老头恐怕真成了仙,地府是捞不到人了!呸,你个肉眼凡胎,还慧眼、法眼,我看你只有钱眼还差不多!”知非得到的答案十分丧气,怒怼了玄机两句,便向玄机寝室的院子外走去。玄机道长瞥了他一眼,眼中稍显犹豫,信步走进房中,在靠窗的外置拿起一本经书,又看了看快要走远的知非,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装模做样的冲着知非假咳了几声,引得知非回头看他,知非正要张口诉骂玄机,只见那玄机背过身去,一手高举着那本经书,将经书正面朝向知非,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敲着那经书,口中不断的哀叹着:“哎,哎,哎……罢,罢,罢!” 知非本待骂上两句,一解心中的郁闷,可转念一想,禁不住走进仔细观瞧那本经书,只见那书名是《天官历包元太平经》,是汉时齐人甘忠可所作,原本存在藏书楼中,玄机这本正是由知非手抄来的,知非暗自纳闷,转念一想,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边快步奔向藏书楼,一边回头冲着玄机大喊:“乖师侄,谢了,下回你出钱,一定带上你的名号!”说着飞奔的无影无踪。 “呸,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只留下玄机道长一脸无奈地哀叹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普济宫修法(四) 知非疾步奔向藏书楼,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混事道长玄机的暗示是否能够成真,又费解玄机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糗态,若是会运用如此玄通,那是不是还能从他身上扒出更高明的法门来。知非跑进藏书楼,上了二楼快步走到书架的第三排,这里的每一部经书他都如数家珍,此刻的心情可谓莫名异常,他用手一格一格地轻抚着向前,在存放《天官历包元太平经》的那一格站定,此经原有一百二十余卷,传到此时只剩下五十七卷,普济宫的藏本为五代时所摹。知非最是熟悉这些经书,三年前他刚来到普济宫藏书楼时,玄机道长便命令他摹写原本经书,所以他对这些经书早已揣摩千遍万遍了,知非轻轻拿起这本《天官历包元太平经》,慢慢仔细的摩挲着,实在不明白玄机道长用这本经暗示的用意,这本经书字里行间并没用多大的异常,从封皮到书页也实在找不出何处不一样来,没有夹页,也没有标注。想到这儿,知非禁不住一阵气馁,想那玄机就是个骗钱混饭的道士,怎能知道连师父空虚子都道不明的天眼通呢,知非一时怒不可遏,用力将《天官历包元太平经》扔回了书架原来那一格,“咚”背面的隔板被砸的空空作响,知非抬起头差异的看了眼那背板,歪着头伸手又敲了敲,眼里突然有了喜色,随后伸手敲了敲旁边那格的背板,却与这一格完全不一致,知非此时的表情只能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他像疯了一样,在第三排书架逐个敲击,传来的声音均与《天官历包元太平经》那格迥异。知非飞快的跑回原来的位置站好,死盯着那背板既期待又紧张的喃喃道:“嘿,我那大侄子,诚不欺我!哈哈……” 知非用手沿着背板的缝隙仔细地摸索,发现有粘合的痕迹,可是手上并没有趁手的工具,便到三楼存放法器的屋子里,拿来一把师刀,师刀是锐利的铁刀,形态介于法剑和菜刀之间,上面刻着太上老君的圣号。知非看了看手里的锐器,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将师刀细细插入背板粘合的细缝处,用力向外一拨,啪的一声背板掉落一层,随着一本薄薄的书也一同掉落下来。那书纸材极为古旧,甚至有些粗糙,封皮已经不见,最上层的扉页上,竖排书写着几个篆体大字,知非仔细分辨,看清上书:明堂宫天眼性光大法。知非拿起这本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轻吐出一个字:“着!”就躺倒在藏书楼的地板上,身体呈一个大字,那性光大法被他紧紧捂在胸前,眼睛像过电影般闪现着自己十二年的生命历程,眼中禁不住有了泪花,要说这天眼通的法门,并不是道家的玄天大法,可对知非来说,那是他即将重现认识世界的钥匙,即代表着走出深山,重新出世,有了它,才能将知非掌握的那些扭转乾坤的法门发挥运用,方能用那些法门藉危扶困,伸张正义,他想了太多,想的太沉,慢慢地竟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夜半时分,藏书楼的窗外,古刹静谧森然,山风微微拂过古柏树的枝条,树叶映着月影,摇曳多姿。知非望着当空高悬的满月,伸手把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拿出,那个烈火滔天的夜晚,母亲亲手带在脖子上的唯一信物,轻轻摩挲了半天,重新塞回到道袍中。知非找来油灯,打开那本《明堂宫天眼性光大法》,看着书名,已然笃定这是自己急需的法门了。这本书只有十余页,言简意赅的阐明了如何开天眼、识神通,知非细细品读,生怕漏下关键之处,待翻到最后一页时,只见那页几乎完全空白,只在中心有块圆形的突起,好似某个东西粘粘在上面。知非用手摸了摸,拿到鼻尖一闻,一股异香传来,霎时差异万分,那是一枚丹药,被夹在书页中压扁后粘在上面,此书不知放在此处多少个春秋了,但按照知非所了解的医理,这丹药完全没有失效。知非找来法刀,沿着丹药的边缘,一点点将它剥离书页,放在手心处仔细研究,认定此物非凡,但又透露着一丝古怪。他这时又去看那书页,发现在丹药的痕迹下有几行手写小字,仔细分辨,上书大意为行法醮坛之后,以此书为符箓,兼以服用此丹药,天眼通可成。知非将此书内容完全掌握,此刻心中大定,书中明令醮坛行法需在满月之日,而今日正好是满月,知非掐指暗算,今日五材相聚,不克不魇,正是行法的好时候。择日不如撞日,本来就是无牵无挂之人,什么法都耐不住这无根的人,想到便做到,知非上了三楼法器室,找来一应器具,便在二楼宽敞处设了道场醮坛。他用甘露碗盛来清水,将香烛令旗布满,站在正对满月的窗口,快速结起手印,脚上同时踏起七星罡步,顺手向天一指,右脚连跺数下,口中念念有词道:“郝郝阴阳,满月朝阳,吾今行法,普扫不祥,口吐三昧真火,服一字光明,万法归宗,有谦道藏,甘露为脂,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说罢,拿起《明堂宫天眼性光大法》便在烛火上点燃,那经书燃烧极快,知非将余烬扔到甘露碗中,只见甘露碗中几道青烟撩起,竟在这法坛左右玩绕不绝。知非也一时有些失神,狠狠咬了舌尖,定了心神,盘腿坐在了刚才踏出的罡步中心,按照此前书中记述运气方法开始行功。 知非两目微闭,全身放松入静,聚两目神光和眉心清气内注明堂宫,微以意念运三光。导气聚神慢慢悠悠地旋转,犹如磨镜。天目之处性光变亮,且越来越亮,光耀如日现前。片刻之间就看到各种幻像,如山河湖泊、花草树木、师父、仙佛、以及已故亲友等等,他知道这是开天眼的先兆了,赶忙静下心来,继续导气循环,伸手掏出那枚丹药,毫不犹豫地将丹药用甘露碗中的纸灰水服下,继续运转周天,开性光于天目。又一盏茶的时间,天目之处有气如鼓,好似要冲破而出一般,嘭嘭作响,知非知道到了关节,便口中念起书中咒语:“虚无见性光,三点注明堂,微悠旋磨镜,加意增明亮,开!”说着用手一指法坛上的篆文令旗,那令旗嗖的一声对着月亮飞出,青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而此时的知非天目之处已经偃旗息鼓恢复了正常,好似一切从未发生一样。可知非知道行功已成,天目已开,如炬双眼睁开时,藏书楼各处的闪现的气和光,早已证明了这法门的成功,此刻环绕在法坛的清气,也随着窗外吹来的山风消散不见了,连味道都没有留下,月光下的小道士,长身而立,眼中神光在在,轻瞥着夜晚中的普济宫,嘴角上扬,轻轻吐出一个字:“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楼藏灵仙(一) 太阳自东方冉冉升起,晨曦照耀在普济宫正殿的青瓦上,昭昭的雾气也随之升腾起来,从山下极目远眺雾霭中的普济宫,好似缥缈无极的仙山道海。藏书楼位于普济宫的第四进院,它是整个庙宇的最高层建筑,又贴近背后的山林,云雾和光影的双重叠加映射下,藏书楼仿佛披上了五彩斑斓的羽衣,犹如宝珠般闪耀着无尽的光芒。阳光洒在藏书楼二楼的木窗棱,照耀在窗口的那个面若桃花的少年身上,好似万般的光芒都汇聚在一个焦点。知非也正看着晨光中的万千气象,昨夜行功天眼大开,因为过于劳心耗力昏睡了过去,只恍惚记着昨晚神通之时,夜幕里有点点彩气腾越,那是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一早醒来,便站在窗口向远处的山峦和山下的村庄望去,紫的、蓝的、青的、竟然还有黑的……每一种气都有对应的物化形状,可这却与他想象中不同,开得天眼自然也识得鬼怪,驱其形而无所顿才对,他转念一想,也不是实时都有这样的机缘,才能遇见神怪,想到这里不禁有了些期待。 知非长身而立,道袍的后摆随着通透的山风飘起,真是如玉般的人物,不知怎地,突然脸上一片的狡黠之状,他想起了便宜师侄玄机道长,那个在香客面前仙风道骨一心求法,暗地里整日吟诗思春的道人,实在想不到,这个家伙还藏了多少秘密,不把他的本事掏空,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便宜师叔的身份。他来到朝西的那扇窗子跟前,打眼看向玄机道长居住的院子,自打昨夜识得天眼通,他的目力已经今非昔比,极目之下可看清细如毛发之物,发现玄机正站在院子中,一手扶着院中的石碑刻,身体倾斜倚靠在石碑刻上。那碑刻上题:“三教圆通,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三行大字,这是全真派的宗旨,为普济宫开山祖师龙真子老仙师所题。 玄机一如既往的装腔作势,身姿扶着碑刻,稍有些妖娆,山风猎猎,分叉的下摆之内还是一双毛毛的光腿,知非强忍着笑意,对着玄机道长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躬身向他鞠了一躬。待他抬起头来,看那玄机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又开始高声吟起花间春词:“罗带惹香,犹系别时红豆……”声声不绝于耳。 “呸,骚道人,也不知昨夜梦见解谁家的罗带,闻谁家的香,吃谁家的红豆了!”知非对玄机的态度十分无奈,这是很不正确的态度,十分影响未来掏空玄机的弘法大计。 今日是府城老母庙的庙会,十里八乡的人都聚集到了府城,普济宫自然也就没了香客,玄机老骗子人前人后各是一番摸样,他吟了一天的春词浪语。声声入耳的什么罗带啊,春闺啊,床帐啊,香帕啊的,声声入耳,搞的知非一整日无心练功,不知为何自昨晚行功得成后,知非总是心绪难平,一股股难以自制的意念由上至下的传来,滑腻腻地粘在那些春词之上。 到了傍晚玄机下山去老母庙赴那庙祝的邀请,知非总算从无尽绵延的春雨中被解救了出来。吃过斋饭,便趟在二楼的竹椅上打盹,可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此时正值酷暑,夏日山风凉爽宜人,轻轻吹过,好不宜人,可是知非的心却是腻腻的。这些年,一心求法,这最后的进阶之功已成,日后唯有勤加练习各门功法,以求精进就好了,可这时反而好像缺了些什么一样,心中的奇怪之感又反复涌动,骚动的让人想挠墙。这又是一个满月的夜,一个莫名的夜,月光打进藏书楼,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又想到玄机道长白天吟的一句春词, “呸呸,骚人,真骚,若是叫山下那些奉他如神明的香客听见,定叫你这普济淫宫扬名天下!”知非虽然嘴上骂着,可禁不住听到这样的春词,俊脸也是一热,心思也就有些想偏了,喃喃自付道:“我识得了这天眼通,却未试过是否有透视功能,每天进香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是吧,呸呸,近墨者黑,呸,我还是个娃娃呢!” “呵~”一个娇嫩的声音突兀中响起,“谁,谁在那里?”知非一个激灵,弹身站起向书架深处望去,皎白的月光照在俊朗的面庞上,听到声音后脸颊上不自然的出现一抹嫣红,娴雅的身姿也有些紧张的绷直,毕竟知非小道士不似玄机那般脸皮如城墙。那声音并不真切,此时屋外的乌云正巧飘过,遮住了月光的照射,知非运起玄通,仔细盯着藏书楼中的气象,却发现又无任何气息升腾,此时窗外树上的鸦雀也恰如其分的鸣叫了一声。 知非紧张害羞而绷直的身形,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自语道:“死鸟,差点让小道爷误以为名声扫地!”知非又躺回竹椅,倒是有了些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间,又是有些邪念出现,极自然的喃喃着:“我用那天眼通,看看女人又如何,是想看看她们身上是否有邪魅……呸,小爷是个道人,是要济苍生的,呸,小爷还是个娃娃……哎,其实也不算是个娃娃了,道爷我的道根已是有了些蓬蓬之意了!” “噗嗤!”又是一声娇笑,这一回知非听的仔细,看的更是真切,原来他刚才已然发觉不对,只是才发觉异样,窗外飘过阴云后,一切又偃旗息鼓了,所以他佯装出错,又口出怪语,其实是全神贯注,只待那正主再次现身。知非待那声音一起,手中快速结出手印,随后挥手一指,二楼的四面窗户随着砰然紧闭,他本人也飞身急窜,几个垫步便赶到书架深处。 此时那书架附近的窗户已然被打开,月光如姣,一阵香气随着山风吹来,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吸一口,但见那窗前一个白衣女子亭亭玉立,一身白色薄纱长裙飘飘洒洒。再细观那女子,乌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淡,眼若秋波宛转;隆胸纤腰,盛臀修腿,胜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那女子见飞奔而来知非,倒也毫不惊慌,笑意浅浅,眉角稍含春意,静静上下打量着小道士知非,娇俏妩媚的神态,直醉人心。知非也静静的打量着这女子,一身薄纱不是本朝衣冠,倒是有些古意,眉目如画,巧笑娇颜,也是另有蓬蓬之意的小道士心神一颤,只是玄通之下,这不可方物的女子是个什么物件,早已在知非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非正待出口成喝,谁想那女子倒是先说了话,那樱桃小口,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仙音一般萦绕:“小仙长,莫怪!奴奴实是忍耐不住,才发出笑声的!呵呵!”说罢抬手捂着小嘴,又是一声娇笑,那媚态犹如一幅精美的仕女图。 “呵呵,你倒不怕小道爷我把你看个通透?!”知非寒脸回道 “不怕,不怕,奴奴就是来让小仙长看透的,奴奴是个什么物,小仙长自然是清楚的很,奴奴观小仙长也是有些时日了,昨日见得您识得了无尚玄通,便知这是你我相见之日了!奴奴修仙于这芙蓉峰下,怎奈经年日久,寂寞难耐,自从见了小仙长这般俊逸丰神之人,更是寝食难安,日思夜想,早就暗许了这爱慕的芳心嘞!只待小仙长与奴奴同归洞府,双宿双栖,奴家的带让你解,奴家的香随你闻,奴家的玉桃红豆任你摘取,以解小仙长蓬蓬之意可好?呵呵呵呵……”那女子不以为许,反倒可怜楚楚的叙述着,直到咬着樱唇,双手抚着酥胸调笑起来,知非方知这畜生深知他的实力,反而愈加放肆,禁不住戒备起来。 那女子说话之时,窗外乌云再起,遮住了圆盘似的满月。她抬头看了看遮月的乌云,喃喃地轻叹了一声,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便不见了踪影。此时,出现了令人愕然的一幕,在她原来所处的位置,俏生生的站着一只白色狐狸,正打眼望着知非,那眼神里的神态像极了刚才调笑知非的女子。知非看着眼前的变故,又盯着天上的乌云,冲着那小白狐笑了起来,那小白狐看着他的笑容,禁不住向后退了退,眼中满是恐惧无奈的神态。 知非慢步走到小白狐跟前,戏谑着说道:“小畜牲,原来你只有满月才有人形,道行不够,你个半调子狐仙,还跟我虚张声势,小道爷我不摘你的桃,不吃你的豆,今儿就扒了的皮,送给我那便宜师侄,做个骚气的围脖,真真骚气的,哈哈!”说罢,知非不自然地皱了皱眉,自己怎地又是骚话连篇,摇了摇头十分无奈,亦步亦趋地向小妖狐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楼藏灵仙(二) 那小白狐狸听了这话,气的毛发直立,身子高高躬起,呲着尖牙,发出哼哼的威胁声音。知非看着眼前的小东西,小小的身型有如一只发怒的白猫,哪里有一点妖物的凶厉,任谁看去都明白是只学艺不精的半调子狐仙。此时,知非眼神中便有了一丝戏谑,歪了歪脑袋,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小骚蹄子,化成人形时,倒是有些妖媚,若不是小道爷我有些道行,倒叫你骗了去。看来你修炼还不够,成人形时,还有些奇异的妖冶,没了人形,与一般狐崽子一个模样!”说着走上前去,一把掐住小白狐的后颈皮毛,将它拎了起来。知非看着小狐狸,脑中竟是些话本《聊斋志异》里的狐仙故事,那故事中的妖狐要么魅惑人心,要么仙风道骨,总之甭管是吃你心,还是送你情,倒是都会有一番共赴巫山的好事发生……呸,好事,我还是娃娃!知非暗骂自己一声,恼怒自己怎地又生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一想及此,手中便开始加里,死命的攥着小白狐。 小白狐一时被制住于人,又没有玄通能使出,情急之下,拼命摆动脑袋,想回头撕咬知非的手臂,知非一手掐住白狐脖颈,一手连拍小白狐的屁股,痛得它呜呜乱叫,好似小儿夜哭一般。 拍了几下,知非突然止了手,倒不是他怜惜这个小畜生,只是他忽然想起但凡狐狸两股的位置都有臭腺,教训几下见好就收,惹得一身臭就得不偿失了。他从未想过要把这小妖精处置,只是觉着好玩而已,常年待在普济宫,身边的道人都年岁较长,日常十分枯燥,整蛊那班道人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也就无趣了,倒不如把这小妖精留下,没事可以拿来玩玩。这种感觉若在以前是绝对不会有的,一个斩妖除魔为己任的道人,为了好玩留下个小妖精,这要传出去,没等出世,名声就臭没了。可自从昨日行功得法后,便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身体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知非心思有些冲突,稍有失神,下意识的用鼻子闻了下拍小狐狸屁股的手掌,迷糊之间又清醒开来,连忙把手拿开。可旋即又把手拿回鼻尖,满脸的不可思议。“咦!”居然是香的,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有麝香狐啊,知非自然是大为奇怪,那小白狐两股之间的腺体居然没有臭味,他用手指拨弄了下小白狐两股之间的腺体,那小白狐发出“嗯”的一声,身体蜷缩了一下,回头望着知非,眼神中仿佛露出一丝羞怯。 知非看着它的那副样子,嬉笑道:“嘿,你个小畜生,没个人形,还知道害羞!”说着又用手拨弄了几下,那小白狐又是连声叫起,倒是有些求饶的意思,可眼神中还是毫不掩饰的妖媚。知非住了手,感觉气氛忽然有些怪到极点的旖旎,也奇怪自己自从昨天成法之后,心性和心思都变得有些奇怪,等着明日玄机回来定要问他原因,是否是行功练法所致。他明知自己除了什么问题,可控制不住再次去问手指,确实是香的,竟有如此奇特的狐狸,看来玄机的骚狐狸围脖没戏了,香围脖还是自己留着划算。知非停下来有些奇怪的想了想,竟然将脑袋凑到小白狐的两股之间,想去闻那腺体。 此时,深夜的普济宫静谧深沉,山风吹散了天空中的乌云,皎洁的月光又再次轻洒在普济宫后园,通过木窗照射在藏书楼中的一人一狐身上,突地青光一闪,藏书楼中的光景又发生了变化。就在月光洒进的一瞬间之前,身穿青褂道袍的小道士知非跪在地板上,撅着屁股,正把脑袋探到面前那小白狐的两股之间,闭眼皱眉地嗅探着什么。若是普济宫中的一班道人看到这一景象,定然要正义凛然地质问于他:“这是什么志趣,这是什么口味,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哎呀,人性之扭曲,道德之沦丧啊!”云云,然后日日讥笑调侃于他。不过若是他们看到接下来的一幕,定然会目瞪口呆,分不清是艳羡还是妒恨为好了。 月光待乌云散后,柔和的照在藏书楼,微弱的朦胧之中,正上演着极其奇怪又极其香艳的景象。此时的小道士知非,俊朗的面庞一片嫣红,眼神有些放空,一脸的不知所措,漂亮眉毛有节奏的上下抖动。前一刻,他几乎不自控的抓着小白狐,强闻人家的香腺,可一转眼的功夫,景象大变,毛茸茸变成了肉乎乎,手中软绵的毛球,变成了两块软腻的丰脂,如白桃一般圆润软腻,知非那帅气坚挺的鼻子正位于那一分二的丰脂之间,此时此景,奇异,怪诞、旖旎、寂静! 正在知非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一人一妖之间尴尬,当然也可能只是一人的尴尬被打破了,一个娇柔犹如黄鹂鸣翠的声音响起:“小仙长噢,奴奴到没想到你如此猴急,那,那趣味却是这般不同,快是放开奴奴吧,虽然甚是欢喜,可奴奴快受制不住嘞!”那声音软软糯糯地,竟没有一丝嗔怪,满满的魅惑。 果真是只骚狐狸,知非一时大囧,暗骂一声,赶忙撒开双手,一把推开面前软柔圆润的丰脂,然后紧忙用手撑着身子向后挪了两下,还是有些没缓过神儿来,不敢多看眼前赤诚相见的美女,可又怕失去什么似的紧盯着那偏片雪白。 那小白狐在满月之光的照耀下,已经变回了妖媚女子之像,只是之前的一次变身,轻薄的衣衫早已脱落,此时再次变身时,已然是全身赤裸着了。月光照耀在白璧无瑕的身躯之上,反射着奇异的光芒,丰腴的身条,不偏不倚的斜靠在书架上,整个丰润白皙的背脊都对着知非,飘逸的长发散落到两股之间,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刚才的旖旎之处,光影在闪烁间胸前如月亮般饱满的半圆时隐时现。那妖狐微微喘了口粗气,身上惑人的香气再次飘起。知非闻到那香气有一些恍惚,可又猛然醒悟过来,大声道:“嘿,你这骚蹄子原来是在满月变身,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月光一没,就没了功法!嘿嘿,看我不好好整治于你!” “哼,小仙长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占了奴奴的便宜嘞,本来只说让你摸桃、吃豆,现在竟然连花都想摘了,哎,枉我这三年每晚来楼中陪你读书!”那妖狐假装嗔怪,声音倒有些楚楚可怜的传来。 “三年,每晚陪我,我怎么不知,你又是如何来此!”知非大疑,紧忙追问。 “奴奴在道光年间剑便到这普济宫中读经啦,那时藏书楼还未建成,玄机老骗子也跟小仙长一样嘞,呵呵,刚刚有了蓬蓬之意的年纪嘛……此处只有毛坯的藏经室一间,现今已是宣统小皇帝当政了,从龙真子到玄机,住持也换了几个了,哎,只可叹奴奴一家当年舍命救了那龙真子受了大伤,也不知当初爷娘为何要救个道士,以至于至今奴奴还是个半调子狐仙,不然早已得了道,怎会沦落到让你个小不正经地轻薄于此”狐妖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倒是有些真真假假。 知非让她最后一句说得有些气恼,又有些惊奇她的来历,可嘴上也不饶人道:“你这小,不是,你这老畜生,小道爷竟吸了个百年老骚狐狸的……呸,呸!” “哈哈哈哈,胡说,老娘化为人形才几年,还是个小姑娘嘞,嘿,小仙长,你不想知道为啥今儿如此骚情,呵!”那妖狐不以为许,反而捂嘴调笑着知非。 “什么,你怎知,是你!” “这话问的,你那蓬蓬之意都叫我听见了,还不叫骚情吗?呵呵,记着那性光大法不,还有那颗丹丸,经书是龙真子放下的,可那丹是奴奴前日才放下的,可是用了奴奴的百年珍藏才酿制成的,想不想知道是什么珍藏,呵呵!” “你,你为何放那丹丸,你又怎知是龙真子放的经书,你放药害我是何意?”知非一阵气恼,紧忙连串发问。 “呵呵,小仙长,莫急,你闻了人家的香,奴奴人便是你的了,不若让奴奴穿上衣服,慢慢说给你听”妖狐倒是不惊,漫不经心的说着。 知非刚要应许,眼珠却是一转,计上心头,手中瞬时结印,猛然向窗口挥动,木窗随之砰然紧闭,月光也被遮在藏书楼之外,楼内微微的烛火之下,青光一闪,美女又变了骚狐。 那狐狸反应到快,窗户刚一紧闭,便要向楼梯处逃跑,知非自然不慢,运气行功,脚赶脚连踏数步,赶在了白狐的面前,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将它拎到眼前,冲着小白狐戏谑道:“嘿,事情已然如此,你那骚丹小道爷也磕了,先抓住你,好好整治,慢慢拷问!” “呜呜”那小狐狸又没了刚才美女身时的镇定,楚楚可怜的求饶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狐朋狗友 知非看了眼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小白狐,得意地摇了摇脑袋,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小白狐的脑袋,全然不顾它那不知真假的求饶之声。 知非顺着楼梯上到三楼,到了存放法器的屋子,他一手拎着小白狐,一手在藏宝阁内翻拣着各式法器,小白狐见他在挑拣法器,不知帅了吧唧看似无害的小道士要怎样整治它,一时也忘了哀叫求饶,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小道士知非的一举一动。 知非也不理它,自顾自的翻检着各式法器,他原本一直疑惑普济宫的一班窝囊道人,收藏这些斋醮法坛法器用,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用来装腔作势,那也是吃饭的看家本事啊。可偏偏还藏有那么多降魔法器,那班臭道士又能拿来作甚?直到昨日被玄机老骗子提醒,才知道这观主竟然深藏不漏,今日捉住这么个小骚狐狸,正好用法器将它制住。 知非看了眼正独自彷徨的小白狐,便假装出一副狠厉的样子吓唬道:“你在这普济宫待了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这个屋子的,看吧,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选一样,小道爷好在你身上好好施为一翻,嘿嘿!”说完还猥琐地冲着小白狐嬉笑着,只是这猥琐的表情在他那张帅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奇异之感。 小白狐恢复了原本狐狸之身口不能言,只得呜呜的无力回应着,眼神中时而求饶,时而又露出些春情,知非看着它那副怪样子,嬉笑道:“幸好你口不能言,要不这嘴里说不得又讲出些什么淫词浪语来,你小心跟道爷说话,若敢调戏本道爷,我可就换些尖的,带刺的,又棱角的,整治于你!” 那小白狐听完,也只得用含糊不清的呜呜声回应着。知非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吃下的丹丸就生气,看着全没了精神的小白狐心中说不出的快意,他一边翻检着法器,一边不住的调笑没了反抗之力的小白狐。 知非翻来捡去的在多宝阁中拿出一个圆环,是一个用金属丝缠制而成的阴阳环,那物又称乾坤圈,阴阳环通体呈一种金银交织的颜色,是由金银抽成的细丝一层层缠叠而成,足有小拇指粗,环上刻用有克阴咒,并用朱砂描写,是至圣纯阳之法器。 知非拿起阴阳环,用力按住惊恐万分且死命挣扎着的小白狐,一把将阴阳环套在了它的脖子上,那小白狐吱吱狂叫,猛的使力跳脱到地板上,由于阴阳环宽于它的脖颈,小白狐便使劲摇摆脑袋,试图把阴阳环从脖颈上甩脱。 可惜它对面的小道士反应更快,知非迅速踏出罡步,身体从左至右逆时针旋转了一圈,身形转到小白狐正对面时,手中快速结印,双手拇指与小指并拢,其余手指散开,双手挥动快速指向小白狐,口中念白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 这定身咒一施,小白狐立时动弹不得,有如木偶一般呆立在地板上。知非走上前去,从兜囊中取出几枚符箓,又取来甘露碗,搬来平日里存下的朝露坛子,将坛中露水倒入甘露碗,又从符箓中挑出一枚,右手持符向空中一晃,只见那符箓凭空取火被点燃,知非将点燃的符箓放进甘露碗,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水中搅动了几下,嘴中默念起咒妖经:”吾含天地,咒毒杀鬼方,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今咒得小妖白狐,听得吾令,太上急急如律令,着!“一边说着动作也同时施行,脚踏张使者罡,手结小金牌印,快速指向小白狐,随后便拿起甘露碗,上千掰开小白狐的嘴巴,将符水灌进它的口中,手指沿着阴阳环向右转了一圈,那阴阳环迅速收紧,紧紧的锁扣在小白狐的勃颈上。 知非又将胸前佩戴的长命锁拿出,从长命锁上拆下一个小铃铛,咬破自己右手食指,将鲜血滴进铃铛发声的豁口内,随后将手指上的血抹在了小白狐的天目穴上,口中默念:“二景飞缠,朱黄散烟,气摄虚邪,尸秽沉泯,和魂炼魄,合形大神……吾血入虚空,锁魂拘神,有令不从,天诛地灭,太上急急如律令!”说罢将铃铛拴在阴阳环上,挂着铃铛的阴阳环,此时完全是农家猫狗脖圈的样子,定身不动的小白狐同时露出了绝望万分的眼神。 知非忙完这一切,将小白狐一把拎了过来,在其耳门处连按两下,那小白狐僵硬的身子便恢复了过来,可怜巴巴的望着知非,知非笑着说:“别在那儿自艾自怜了,跟着道爷我,兴许会让你的修炼更精进呢,好啦,说说那骚丹的事吧!”说着打开藏书楼的木窗,让月光照了进来。 月光照在小白狐的身上,并没有向之前那样马上变身为人,但见知非口中念道:“现!”手中结白鹤印,动作潇洒连贯的打向小白狐,随之青光一闪,那美女模样又出现在知非眼前。 那美女俯卧在地板上,将雪白的脊背和圆润的臀部冲向知非,跟在二楼时的谈话位置姿势如出一辙,只是不同的是,那美女白皙性感的勃颈上禁锢着一个脖圈,脖圈上的铃铛随着美女呼吸的颤动叮当作响,夜晚的山峰又有些阴寒,这也促使那无暇的躯体抖动得更加强烈了起来。 阴阳环的禁锢和银铃的拘魂,使小白狐的玄通大降,此时身上又不着寸缕,所以冻的直打冷颤。颤动的铃铛,颤动的丰腴的软肉,在月色的照应下,说不出的旖旎魅惑,这情景让只有了一点蓬蓬之意的小道士知非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知非暗道自己没出息,想来定是那骚丹的作用,暗自咬了咬嘴唇,吁了一口气,向小白狐说道:“等着!” 然后便下到二楼,将小白狐的薄纱长裙拿来,让小白狐穿上御寒,小白狐此时受制于他,倒也十分老实,穿上长裙后,虽说遮住了那诱人的身体,可在这小楼夜色中,又有着说不出的明艳清丽,直让那蓬蓬之意的小道士阵阵失神,暗骂这骚狐狸怎么修炼得如此诱人。小白狐穿上长裙后,长身站起,向知非道了个万福,用感激的眼神望着知非,如水的眼眸,好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诉说。 知非静了静心神道:“别跟个深闺怨妇一样,说吧,你叫啥,那丹丸是怎么回事?” “奴奴名叫灵仙儿,奴奴一家原是在天姥山中为兽,后来因机缘无意中吃得清修居士的仙丹,因而得法修行。嘉庆年间随奴奴爷娘自天姥山来到崂山芙蓉峰修炼。我们一家三口在山中偶遇龙真子仙师被一术士偷袭,伤重几近丧命,奴奴三口便舍命相救,爷娘与那术士拼到力竭双双丧命,后来元魉老道士赶到力毙了那术士。因我爷娘在山中从不为恶,又经常暗中搭救受困山民,今日又救得了普济宫开派仙师龙真子道长,奴奴才保得一命修炼至今,奴奴因为被那术士所伤,元神有些损伤。龙真子道长算我未来会有场机缘,可补足元神,便让奴奴到普济宫参详道法,减少奴奴身上的兽性妖气。”白狐灵仙用她那婉转动听的声音,轻轻诉说她的来历。 知非听的也是不觉有些出神,紧忙追问她:“那龙真子道长羽化后呢,你那丹丸又是何故?” “历任的道长都是从师长那里得到关照的,都说这机缘难得,算来奴奴也算你师父空虚子的记名弟子嘞,当日奴奴用两角银子曾换得老道士的指点,你那师父也说这机缘之事嘞!呵呵,奴奴猜想,那机缘就是小仙长了吧!玄机道长也是知道的,前几日还曾跟奴奴说了小仙长的机缘,便是那本性光大法。奴奴一时贪欲,听闻这事儿,便想盗得小仙长的纯阳的精元,补足自身缺失的元神,以求完全随意化得人形,便将身上的香腺液合着春药制成了丹丸,事先做好手脚,放在了经书之中,怎奈小仙长道法醇厚,未受到太大影响,要不奴奴不就是您的人了!”灵仙一边戚戚哀哀的诉说着,一边用好看的眼睛瞟了瞟知非。 知非听得此言,暗恨自己师父这不老休从未说过这小妖精,又为两角银子感到丢人,再看那灵仙儿那想要勾人的模样,一时恼怒不已:“这还叫未受影响,道爷的心性受那骚丹影响,时不时的有些放荡想法出现,我一个道士,你让我将来有何面目直登仙台!” “仙长想要放荡,不是有奴奴吗,奴奴让小仙长随便放,使劲荡!”灵仙轻咬着嘴唇,低眉回道,那神采糯糯的,声音也糯糯的。 “呸,你个骚蹄子,放你娘的屁,那不是便宜了你,说,那骚丹可又解法!”知非气得嘴都快歪了,愤恨着质问道。 “没,奴奴瞎配的,不知解法,奴奴猜,只要仙长与奴奴双宿双栖,共赴巫山,可能也就解了呗!”白狐灵仙可怜巴巴地回道,可那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慧黠。 知非没有说话,转过身默然了一会,那灵仙以为他是动了心,便闪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那飘逸的身影。知非突然转身,看着满怀期许的小妖狐,在它错愕的眼神下,手指快速结印,挥手打向灵仙,大声喝道:“速现原形,太上急急如律令!”说罢,那灵仙大美女又变身回了小白骚狐狸了,顷刻之间的变化,让小白狐又呜呜叫起了委屈。 知非在多宝阁中拿出捆仙锁,拴在小白狐的阴阳环上,好似牵狗的牵绳,他用力的拉着小白狐向楼下走去,高声喝道:“叫你调戏本道爷,以后你就是本道爷的小狗,叫什么灵仙儿,小白,小白,知道吗?道爷高兴了给骨头,不高兴了,就拿你当靶子施法,听懂没。” “呜呜……”长长的楼梯上留下一串含混不清,颇似委屈的哀鸣之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道士下山(一) 小白狐灵仙这一身行头,要是说起来那是相当的考究,来自300年前的龙虎山天师道阴阳环,搭配150年前陕西全真祖庭重阳宫的捆仙锁,再加上小道士知非本土出品,养了一十二年的银铃,辅以极品鲜肉连心血,真可谓是时尚最时尚,经典又经典啊。 这便是玄机道长初见知非牵着小白狐时的观感,只可惜了灵仙儿小白狐的一脸苦相,极大的损害了当时的画面。 知非天刚蒙蒙亮便牵着小白狐堵在玄机的寝室门旁,玄机昨日赴了府城老母庙庙祝的宴席,不知为何三更天连夜返回普济宫,正蒙着大被补觉,怎奈一大早就被毁了春秋大梦。看着一脸怒相的知非,又瞧了瞧脚下独自乞怜的小妖狐,玄机不觉嘴角有些发苦,心中倒是有些后悔点破这道机缘。 普济宫上下从开派祖师龙真子道长直至今日的玄机道长,甚至包括元魉、空虚子都是属于自成一派的道人,龙真子来自于全真祖庭重阳宫,可师承却极为复杂,又兼容天师道和茅山中的玄门法术,亦文修武样样都不落下。 可自龙真子之后历代道人都秉承技不外露的宗旨,从不将自身的法门向外展示,但也不禁绝那些游方和出世的道人在俗世中游走献技,元魉和空虚子便是这一类不喜欢受道观约束的道人,可展露自身法门不单单是只为养家糊口或者哗众取宠,也是他们立事存身结缘修法的独特方式。 到了玄机这一代的普济宫,修得通玄法门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了,普济宫的寻常道人也都如知非平常所看见的样子,尽是些浑水摸鱼之徒,玄机本人又是如此的特立独行,倒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玄机道长的寝室位于普济宫的第四进院子,是一个园中园的小院落,紧挨着古朴厚实的藏书楼,院落虽小,可也别有风情,颇有些江南意味。 晨光照耀着漆红的木窗棱,院中的栀子花随着清风洒落,配合着玄机道长随风摆动的袍裾,那情景竟是如此摇曳多姿。那光光的毛腿,是那样的绝世而独立。风景与人的矛盾之处,便在于着实让人无处下眼,这倒让院子里的另外两样生物显得非常突兀。 一个少年道士长身而立,青蓝色大褂道袍合身且贴体,那少年道士天庭饱满,目似朗星,真真的好一副秀骨清像,可风雅中也透露着坚贞悍勇之气。打眼看去,便知那满园的风华都抵不过这翩翩少年的风姿,可若你要仔细打量他,又不觉会稍皱眉头,那少年的桃花眼中,时不时闪现出一丝淫靡的春色,说不得的勾人夺魄,却也让你感叹与其俊逸气质下的稍许不同。 少年道士知非手中紧攥一条捆仙锁,捆仙锁的另一头拴着一只的狐狸,那狐狸通体雪白,没有一点瑕疵之色,阳光照耀下如宝玉般夺眼,它不同于一般山狐的尖脸,而是更加圆润招人,闪烁的大眼睛十分惹人疼爱,那柔软的长毛让人禁不住想要把它抱在怀里。 你若要仔细看它的双眼,便会发现那眼光流动之下的神采,哪里像个畜生,明明就是个小姑独处明眸善睐的二八佳人,眉目有节奏地煽动,瞳孔内放射着异彩纷呈的灼烈,紧紧抓住了你的心神。 最奇异的是那眼神像极了少年道士,都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腻腻的淫靡春色。小道士知非牵着小妖狐灵仙儿,不对,按知非的最新要求,就是牵着小白狗小白,当然,那小白眼里的无奈和委屈,足以说明它的态度了。只可惜被人家拴了绳、上了环,哪还有什么发言权哦! “师侄道长,承蒙你照顾小道这么多年,咱爷俩今儿唠唠这机缘呗,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便宜师叔我,对,就是我,别摆姿势望天了,看我以前好端端一个丰神俊逸,方圆几百里人见人爱的小道士,遇到了怎样的机缘,变成了今日这目光……目光如炬的猥琐之人啊,这以后还让四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如何相待!”知非一口气连声质问道。 那小白狗也嗯嗯有声,听上去比知非还要激愤的样子,好似也要玄机解释这机缘:俺好端端一个仙姑,怎地就别人家箍了起来,如是恢复了人形被常人看见,定是误会本仙姑是这小道士的房中禁脔呢,虽然俺也挺愿意让他禁几次的……可这形象,也太丢狐届的脸啦! “无量寿佛,小师叔啊,这万般缘法都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空空,空色空色……色……”玄机一脸无奈地一边摆着造型,一边胡言乱语着。 “我呸,空,空你个大头鬼,你是和尚吗,修的是佛法呀,还空,口不择言,三清在上,小道爷我请个雷诀,劈死你这不肖子孙!” “哎,我这屋子上安了那避雷的铁线,不妨事的……哎哎,慢来,慢来!”玄机本是打的瞎机锋,可见那知非的踏起罡步,便连忙阻止。 玄机连忙说道:“师侄啊,我本答应空虚子师叔祖不会补全你欠缺的法门,可这些年来,观你小小年纪如此刻苦习练,又志在于此,一时心软便同意了。这小狐狸的机缘,本就是我家祖师当年蒙她全家搭救之时随口一说的,它找到我这,我也只能谨遵师嘱了,谁知这畜生竟打了如此歪斜的注意。我昨夜去赴老母庙的宴席,正是恍然有了偏差,才连夜赶回,否则我与那老母庙张庙祝本就是诗词同好,惺惺相惜,共效于飞,啊,不……”玄机道长说着说着,又将话题扯到了九霄云外。 知非趁着他假模假式摇头晃脑之际,突然一个双脚交替连登,一下子飞身到了玄机面前,刚要举手给这老不休来上一巴掌,只见那玄机道长动作极快,右脚尖向地面一点,身子急速向后退出一丈,轻松躲过知非的攻击。 知非也是一愣,忘了接下来的连贯动作,突然想到这老不休实在是深藏不漏,近几日才显露出其身怀法门,有这功夫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又想其暗示自己才修得功法,这些年来又对自己胡作非为的事情非常包容,禁不住倒是有些惭愧。 一想到此,便收住了身形,束手躬身拜了一下玄机,恭谨着说道:“师侄道长,叔叔我有些得寸进尺了,亏得你这些年来收留我,又将无尚法门送于我,可这机缘,它要是个真真的大姑娘,小师侄也就受了,如今这妖不妖,妞不妞的,还给我种了这淫毒,实在是让小道士心绪难平啊!” 那小白听到后面的话,自是嗯嗯呜呜的发表这不满,下嘴死咬着知非的绑腿,可也不敢下死口,只是摇头晃脑地轻咬那散落地布头。 “呵呵,我那师叔,这机缘呀,天注定,命也,不能随便改的,你师父,仙人一般的人物,怎会被两个理教武夫所害呢。终是因为当年金丹教一战,逆天消解了命数,才致使阳寿得损。你这点小命数,哪里算的什么,这妖狐即是你的机缘,未来常伴在你身边有益无害,从你的命格上看,未来也是艰险无数,这狐狸就是你逆天改命的缘法所在。”玄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说到一半倒了一口气,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奇怪组合,好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又继续说道:“小师叔,你今日便下山闯关东去吧,完成你师父的嘱托,也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大道三千,哪一个不是从俗世修来的道理,若是将来小师叔还念及芙蓉峰下这方净土,随时可以回来,那藏书楼也虚席以待!”说罢,也未等知非同意,蹲下身子对那小白说道:“你想要的,他不给你也得给你,又着得什么急呢,若要修得圆满,便好好留在小师叔身边,命也!” 玄机说完站起身子,从腰后拿出一本经书递给知非道:“你与这小妖同修此功,对你们大有助益,你也别厌烦这小妖精,毕竟化为人形时,倒也赏心悦目不是!可小师叔,切记一样,你若平日里种了这骚丹之毒,顶多也就是发发浪,整个什么人兽之类的……呵,可赶上正行功开天眼之际,那骚丹随气息行布于周身要穴。不过也不可怕,谨记功法未成之间,一定不受外力所惑,保持那童男之身即可……”说罢摆了摆手,全然不顾有些吸收不过来的知非,关了门进了寝室。 知非一时有些失神,以往总是幻想下山闯关东的未来,可突然被玄机下了决定时,也有了些忐忑。知非毕竟是少年心性不觉又涌起无数的憧憬,低头看了看有些迷糊的小白,拿起那本经书念道:“洞玄子……我呸,你这老不休,双休啊!” “我呸,同,同,认不认字,同玄子上清真法,空虚子师叔祖啊,真不怨孙子我,打今儿起,空虚子二世又诞生了!”玄机听得知非的默念,大怒之下在屋中开始哀鸣。 “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道士下山(二) 知非和灵仙儿,一人一妖,一个是身怀功法初出茅庐的小道士,一个是被困成狗的半调子狐仙,虽说即将离山闯荡江湖,可面对未知的忐忑之情,已经全然写在了茫然的眼神之中。 知非和灵仙儿对望了一眼,都想从对方眼中得到些鼓励的讯息,可惜自然是十分失望,知非看着小白皱了皱眉头,灵仙儿低着头绻着身子,眼睛轻轻眺着知非的一举一动,一见他皱眉望着自己,便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回过头便要跳开,在她跳开的一瞬间,知非的大脚就跟到了。 灵仙儿庆幸自己的反应机敏,怎奈忘了自己还受制于人家,知非下脚的同时,用力向后猛拽那条攥在手里的捆仙锁,可怜的小灵仙儿便乖乖的用屁股撞向了知非的大脚。 这一下虽然用力不大,可脚尖却正中十环,那疼痛、酸爽、激愤、羞臊之感阵阵涌来,小白咧着大嘴吱吱直叫,眼里尽是幽怨的神色,意思明摆着:俺好歹一个黄花大狐狸,脚踢得何必那么猥琐,那么柔弱的位置,是用来疼爱的嘛! 知非也不管它龇牙咧嘴的怪样子,站在院子里对着它骂了起来:“你说说,你说说,你一个修行百年的狐狸,怎地下山倒是比我这少年人还恐惧,你说说,你说说,要不是你那骚丹,小道爷我何苦还要带着你这么个骚不拉几的玩意,人家都是神仙眷侣啥的,再瞧瞧我,还要整日与你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货双宿双栖,同修武功!” “呜呜~”那小白狐百年修行仍是玄功不成,狐狸之身又口不能言,委屈万分也只能用“呜呜”“吱吱”嚷嚷着,那意思定是你这不懂怜香惜玉的死道士,好端端的百年性感美女小白狐,你不好好相待,受用什么的,真是暴殄天物,“呜呜”“吱吱”! 知非白了眼嚷嚷半天也不知所以然的灵仙儿,用力扯了扯捆仙锁,牵着与之较力的灵仙儿出了玄机的院子。知非只顾着狠拽捆仙锁,与那小白狐硬挺脖子拔河。一时也没注意已经被人围观了半天。 “咳,嗯!”好似有人在提醒自己,知非还以为是玄机又暗示给自己什么宝贝,立即去看玄机的寝室,见那里毫无动静,暗自奇怪之下回头一瞧,院子门口站着的几个道人,正是普济宫中他的几位师孙子,遂拉下脸来大模大样道:“孙子们,咋着,来找师爷爷开辄了啊?!” 那几个道人听得此言,下意识的用手捂了捂屁股,定身看了看一脸戏谑的知非,顿时尴尬万分。时常被知非捉弄的那位火工道人走上前来,冲着知非打了个万福,满脸笑得堆满了辄:“知非小师爷,我等早已领教了您的神通了,哪里还敢造次,这不按照观主的吩咐,给小……师爷爷您收拾好了行囊!”其中两个道人走上前来,一个手中拿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竹方竹篓,一个手中拎着一个青色的包袱,两人均向知非道了万福,说些了鹏程万里的吉祥话。 “嘿,我大师侄子就这么着急赶我走,行李都事先准备好了!“说着气哼哼地回头看向小院,只听那小院之中,声声颂词传入耳中:“人不见时还暂语,令才抛后爱微颦……” “呃~这是说给谁呢?”知非听得此词儿,禁不住一阵恶寒,直打冷颤。 “小……小师爷不必揣测我家观主的深意,观主给您准备了丰厚的出行细软,上好的鹰洋,可比那光绪通宝纯多了!”火工道人打断了知非的臆测,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那方竹篓,果然咚咚作响,想来数量不会太少,其他几个道人更是啧啧赞叹,一脸的艳羡。 火工道人接着说道:“观主给您准备了一应服饰,连他老人家最爱的赤虹法剑也送给您啦!另外,观主还吩咐,您可到藏书楼自取所用!”说罢将包袱和竹篓递给知非,一道人本还想上前去撩逗地上的小白狐,自然换来一阵瞋目呲牙,几个道人向知非拱了拱手,便各自散去了。 知非望着身前的行李背篓,沉默了一阵,转身向着小院的方向躬身行礼,脑中现出袍裾飞扬,故作风雅的玄机道长的形象,摇了摇头,又情不自禁的嘴角上翘起来。知非使劲拽了下看着他发傻的小白,牵着它步入藏书楼,迳直上了三楼法器室,知非从窗子再看了一眼庙观山色,暗自叹了一口气,便紧盯着小白狐。 灵仙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频频使力向后退步,知非紧攥着捆仙锁,让它动弹不得,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符箓,取出甘露碗,再次焚灰成水,强着掰开它的嘴巴,将符水全部灌入其口中。小白狐自然是惊恐万分,浑身的毛发炸起,瞪着大眼睛左右来回踱步,此时的状态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身体直撞法器室的多宝阁架子。 知非看着它的怪样子,暗自一笑道:“别做那怪样子,我还指着你排除身上的骚气呢,那水只是难喝些,是给你开嗓的符箓,还能害了你不成,说句话看看,我记着你人身的时候,声音还挺撩人的!” “吱,吱……你,你,唉,怎地未成人身也能开口了……唉,百年修行到不如你十几年的道行!”灵仙儿大为惊异知非的法门,禁不住哀叹自己这百年都荒废了。 “切,你这半调子小妖精,这只是一时的,不能永久,未来还要你自身的修行才行,等到下了山,我再为你施法,让你不用满月也可现人形,省得我们将来有事不方便行事!” “行事,仙长要行何事,奴奴可不是个随便的狐狸……” “滚一边去,早知不给你开嗓了,骚蹄子!我来捡几样法器,再带些黄金制的,即使将来用不上,也可以剪了换钱花!嘿嘿!”知非照着小白狐的屁股就是一脚,然后便开始将挑拣的法器放到竹篓之中,还为小白多找了些的道袍,以方便它恢复人身时穿用,省得到时气氛过于旖旎,少年人是不可以流太多鼻血的。 知非与小白一切收拾妥当,暗自都下了决心,都不在留恋普济宫的一草一木,穿堂过殿出了普济宫,一路上都不见那些道人相送,只有些四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各自向知非投去热烈的目光,若是她们知道小仙长此去经年,那有不知道会是一种怎样的声嘶力竭的诀别景象。 知非与小白踏出山门牌坊,回望院中的藏书楼,又是一阵暗自唏嘘,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去,突然听那普济宫中鞭炮齐鸣,钟磬锣鼓齐响,不知开了什么道场,远远又高呼之声此起彼伏的传来:“这小阎王终于走了,送瘟神啊,三清啊,太上啊,元始啊,道君啊……”欢庆胡乱之声不绝于耳,知非憋红了脸,暗骂了一声,紧牵着小白大步向山下走去,也不理那些也在迷糊的山民香客。 快要走远时,突然听到一声高亢的声音气急败坏般的传来:“啊呀,我的玉如意、金钵盂、象牙笏板,我的命啊,知非,你给老子回来……” 知非听到由远及近的声音,大笑一声,猛的抱起小白,快步顺着山道跑下山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海棠冤魂(一) 夏日的晴空湛蓝明媚,原野里的风细细拂过,随之舞动的麦芒让大地生动起来,田埂上长满了各色的小花,整个天地里都是生生不息的味道。 阳光透过田边高大的树影照射在麦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斑驳阴影,有一个身影走在麦田的斑驳之中,他沿着麦田与土地的边界由远及近,仿佛一只大鱼,拨开绿色的海水,泛起了阵阵涟漪。在那身影的一侧,麦子的根部位置,还有一团白色的东西随之前进,只是那雪白圆团过于矮小,被左右摆动的麦芒抽来抽去,一时惹得它手忙脚乱,喷嚏不断。 麦田中的身影正是小道士知非,他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抱着后脑勺,紧贴着身后的方竹篓,此时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挺拔身体几乎与大地乘三角形。知非嘴中吊着一只麦穗,左眼紧闭,右眼眯着远处的田野,惬意到了极点。 在他身旁地下的,正是白狐小灵仙儿,这位可就没那么舒适了,它的身高远没有麦子高,走在知非的身侧,被低垂的麦穗抽的狐容失色,细小的麦毛更是让它难过万分。它用那圆滚滚的大眼睛斜瞪着知非,怎奈硕大饱满的麦穗遮住了视线,知非全然没有发现身旁的怨愤。 “算来浮世忙忙,竞争嗜欲闲烦恼。六朝五霸,三分七国,东征西讨。武略今何在,空凄怆,野花芳草。叹深谋远虑,雄心壮气,无光彩,尽灰槁。历遍长安古道。问郊墟、百年遗老。唐朝汉市,秦宫周苑,明明见告。故址留连,故人消散,莫通音耗。念朝生暮死,天长地久,是谁能保……”知非望着天空中的彩云流动,情不自禁的朗声唱起了长春真人丘处机的《水龙吟警世》。 那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高亢之处响遏行云,低沉之处有若空谷回音,知非的吟唱完全不同于一般道人的唱道情,歌声飘入耳中,既有断金碎玉之力,又犹如丝绸划过肌肤般怅惘。麦芒伴着歌声起舞,微风用万物奏起动人心弦的乐曲,仿佛这时间的美好都集中在这一幕里。远处田野里耕作的老农,听得这般的仙音,早已忘了手边的活计,挥动着斗笠,高声向知非赞妙,知非也极热情地垂手致意。 “真是乾坤绝妙词,天生好风景啊!”知非看着远处的风物犹自赞叹道。 “喂喂,喂!我说小仙长,你又不是那玄机老骗子,别在那儿故作风雅了,你让奴奴开了嗓,顺顺手,就让奴奴化作人形吧,你在麦田了走着是惬意,奴奴这身形那叫上刑!”小灵仙儿白了知非一眼,张口打断了他的独自享受。 “那不成,说来不是夸你,你那人形模样倒是有些祸国殃民,容易招惹是非!” “你虽是个道士,可也生的丰神俊逸,俊俏异常,在山中之时,便惹得四乡八里的女人们寝食难安,若是到了府城,岂不惹得家家夫妻不和,房事不谐。奴奴在藏书楼中看书,知那东晋卫玠就是被女人们看杀的!” “呸,与房事何干,提那卫玠干啥,现如今大清朝都已经江河日下了,哪里还有什么上古风流,用我死鬼师父的话,现在的娘们眼里,俊俏后生还不如几个大子!少说废话,红颜自古多祸水,披着你的长毛吧,等到了晚上我为你行功,让你没有满月也可恢复人身,也好方便我们练功!” 小灵仙儿听知非并未理会自己的建议,赌气道:“哼,晚上恢复,还不是想跟奴奴练那房事洞玄子!” “同,那念同,没有三点水,同玄子!”知非大声解释着。 “哼,没有水,没有水,双修之功没有水。小仙长莫要与奴奴抠字眼,反正奴奴是悉听尊便,任君采撷!” “你,嘿……对了,我们一起已经几日了,未来还有很长时间相处,能不能别老小仙长、小仙长的,听者别扭,换个称谓!” “好啊,好啊,要不就叫小相公……呵呵,叫小亲亲,亲亲小可爱,小非非……”小灵仙儿看着一脸黑线的知非,心中止不住的快意,随口调笑着。 “住口吧你,看在龙真子老仙师的份上,日后你就叫我师兄,我称你为师妹,虽说你那年龄也算陈年老酿了,可道行也只能算我师妹!” “日后……哼,你这坏人,那还不得等到天黑之后才行,是吧,亲亲小师兄……” “呃……闭嘴,再废话,让你永远张不了口!”知非让小灵仙说得浑身发热,自是尴尬愤恨不已。那远处田里的老农一直欣赏着小道士的风姿,可突然发现那小道士时不时的向身侧低语,时而愤怒,时而一本正经,时而无奈以及,刚刚甚至愤怒的大骂闭嘴。老农可看不见被深藏在麦秆下小灵仙儿,他暗自叹道:“唉,本以为神仙般的人物,居然是个傻子,唉,人不可貌相哟……” 下了山之后,知非便从阴阳环上解下捆仙锁插在了腰间,这时拿出捆仙锁,轻轻抽了下小灵仙儿的屁股以示惩罚,催促道:“好啦,上大路走,咱们抓些紧,天黑之前赶到府城,若是城门落了锁,可无处打尖去!”说罢也不理挨了鞭子后一脸怪模样的小灵仙儿,紧了紧身上的方竹篓和背囊,大踏步走出麦田,带着小灵仙儿沿着田埂走上大路。 知非与小灵仙儿又行了半日,大路上逐渐有了反向而行的人影,多是挑着担子的乡民,趁着关城门前出城返家。此时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空的一角,照射在府城稍显残破的城廓之上,显得那衰败也熠熠生辉起来。 知非抱起灵仙儿加紧了步法,也无暇去打量几年未见的府城城廓,赶在关门梆子响起来之前进了城。府城只有三条主街,城门直通的大街便是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府城原是漕运枢纽,当年也是商贾云集,粮船聚汇的通衢之地,可惜后来运河改了道,自此便开始没落。但是底子犹在,一些强撑的商铺,仍然以此为总号不曾离去,那自然如酒肆、客舍、青楼这般基本配备也一样俱全。小道士知非今非昔比,兜囊中满是银票鹰洋,可谓是财大气粗,帅气多金啦,何况方竹篓里还有打玄机的秋风,得来的那些名贵法器呢。 知非已有数年未曾来府城,看着府城不曾变化的往日风貌,不觉又有些伤感。修道者亦修心,心不强大,又如何去迎接风雨。他收敛心神,抱着小灵仙儿,按照以前的记忆,寻得熟悉的那家旅店,与其说熟悉旅店,不如说是旅店旁的那家秦楼楚馆,府城鼎鼎大名的海棠院。 想当年他那老不休的师父空虚子,每当下山得了钱帛必然会到此潇洒,那时知非上是孩童,空虚子便让知非留在海棠院外的豆花摊上,自己进去会那小春花。小知非百无聊赖时,经常会观察打量海棠院四周的人和物,那家旅店名叫慕儒客舍,是府城最好的旅店,紧贴着海棠院。当年的知非可无钱进店歇息,可如今不同了,便带着小灵仙儿直奔这慕儒客舍。 慕儒客舍,顾名思义,仰慕儒道之人开设的,清末很多书生没了出头的机会,要么捐官,要么给捐官当幕僚,近乎国破山河碎的状态下,有几人又真正愿意出仕呢。客舍老板也曾是个生员,正是如此,旅店的房间装置相对较为典雅、精致,掌柜本奇怪一个小道士带了只不狐不狗的东西如何住店,但在知非弹出几个鹰洋打赏后,便变得前倨后恭起来,给这奇怪组合开了二楼上房,好吃好喝伺候了一翻。 酒足饭饱之后,知非打开上房的窗户,看向窗外的海棠院,海棠院是个二层的围楼,对外没有窗户,所以看不清此时的状态,但此时已是夜阑正好之时,当是秦楼楚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可海棠院却寂静异常,静的让人生骇。知非提起内劲,行气到天目处打开天眼,仔细打量着黑暗中的海棠院,却看不到他所疑惑的气息,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知非站立了一会,关上窗子。 此时,屋内香风阵阵,让人说不出的愉悦,知非心头隐隐的春意又开始萌动起来,他知道那骚丹又起了作用。小灵仙儿已经被知非行法恢复了人身,睁着凤眼斜睨着有些失神的知非,那姿势神态风情万种,配着丰腴婀娜的身姿,若是常人定然忍耐不住,大吼一声生吞活剥了这小妖精,百年老妖修得人身,那真个是熟透了的尤物。 小二早已搬进屋内一个大浴桶,浴桶的热气在房内蒸腾起来,雾气昭昭之中,一个丰神俊逸,一个顾盼生姿,好似一对天生地神仙眷侣。小灵仙儿檀口微张率先说了话:“亲亲小师兄……是不是骚意上涌啊……要不要亲亲小师妹以身搭救嘞?!这么大的浴缸,足足可趟进两人,可是要鸳鸯戏水嘞?!”说罢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如黄鹂鸣翠般婉转悦耳。 知非红着脸颊,有些尴尬的从怀中拿出那本同玄子秘法,低声说道:“说不得要占师妹些便宜,行功第一式便要坦诚相待,在水中共浴行功!我答应师妹,将来我若解了那骚毒,定然补偿与你,助你得法!”说罢低着头,好似要在地板上找到个什么缝隙。 “呵呵,这同玄子没有水,亲亲小师兄给补足嘞,又成洞玄子了,亲亲小师兄倒不如直接便宜了我,可比将来来得实在嘞,呵呵!”小灵仙憋着樱桃小口调笑着知非,脸颊也是有了一丝嫣红,眼中说不出是期待还是魅惑,她见知非被说得茫然无语,便转过身去吹息了蜡烛,缓缓解开知非为她找来的道袍,脑袋随着身子轻轻向后微仰,任那道袍慢慢从背脊一路滑落。 那片诱人的雪白站立在浴桶旁,好似比之前烛火还要明亮,小灵仙并未转身,只是稍稍回头,凤眼含情,嘴角上扬,好似整个世界都失去颜色,所有的美好绚烂都集结于这客房之中,哪怕,此刻,只是一人一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海棠冤魂(二) 慕儒客舍精致的二层上房内,洗澡桶内外水气氤氲,燥人的热意弥漫在香榻软帐之间,如梦似幻,恍若仙境。香樟木的洗澡桶中一男一女赤诚相对而坐,二人均是披散着长发,双目紧闭双掌相对,将蒸腾的水汽行功导入周身穴位,二人的面容严肃而坚毅,双掌微微抖动,好似暗自较力一般,可一对男女赤裸于澡桶中,怎么看去都有些香艳羞人。 若是那普济宫的闷骚道长玄机瞧见这场景,定然会摇头晃腚的吟道:“华池荡漾波文乱,翠帏高卷秋云暗!”然后便会啧啧有声的艳羡一番,只可惜那看客所箱见的“你死我活更无休,口口声声叫杀人”的场面终究是没出现。 夜色渐深,整个世界都掉进了沉寂之中,只有在客舍之外,偶尔会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时间随着沙漏一点点流逝,客房内一片安静,浴桶的热气也慢慢散去,桶中的两个秒人也清晰的展露在房中。 又过了少倾,小灵仙儿率先收功,睁开了眼睛,那眼睛晶莹明澈如若秋水一般,嘴角含笑紧盯着还在行功的知非,那眼神既有妖意也有媚态。明眸皓齿,巧然一笑,万般风情皆缠绕在眉梢之上,水滴顺着乌黑的发烧滑落在圆润如玉的肩头,顺着凝脂般细滑白嫩的肌肤滴露在水中,阵阵涟漪泛起,水波纹轻轻敲打在知非紧实的胸膛上。 一颗颗水滴顺着灵仙娇挺的鼻翼流下,敲击在脖颈阴阳环上的铃铛上,叮叮作响。听着悦耳叮叮声,知非收了功,睁开了如炬的双眼,眼神如星似月,黑暗丝毫挡不住那光华。知非刚一睁眼,迎来的便是灵仙儿如水般的目光,那目光好似要把他淹没一般,知非禁不住那目光的热烈,慢慢移开眼光,可是方向有点问题,向下了…… 那两团高耸挺翘的柔软,雪白如月亮般惹人着迷,水波荡漾之下的两点粉红,随着涟漪若隐若现。知非行功之后,稍稍被压制的骚动之感,又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而出,这让知非深深怀疑玄机让他与灵仙儿一同修功,是不是个骗局,什么修行,明明是酷刑嘛! 知非赶忙移回目光,假意闭上双目养神,可水下的肌肤却不自然的时常碰触在一起,之前运功行气全神贯注没有发觉,此时那滑腻腻的感觉就无形放大开来,那种感觉让知非紧张异常,身体也随之紧绷起来,刚才萌发的那点蓬蓬之意也一下子消散了,空气犹如静止了一样。 “亲亲小师兄噢,咱俩也不能干泡着啊,水啊都凉嘞,你瞧瞧,妹妹身上都打寒颤了,你瞧瞧,抖着嘞!”灵仙儿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糯糯的充满了魅惑,一边说着还左右晃动着身体,水波随着两只跳动的软玉荡漾开来。知非暗暗咽了一口吐沫,赶忙闭上双眼默念静心咒,镇定了片刻又抬眼看灵仙,看她满脸戏谑的样子,自是十分气恼,想来二人一直泡在澡桶里也不是个事儿,在这样下去非得天雷勾地火不可,丹毒害人,奈何有些事轻易干不得,忍痛说道:“师妹,闭上眼睛,我先出去!” 知非见灵仙儿紧忙闭上双眼,歪着头满脸笑意的模样,禁不住觉着可爱,又多看了几眼,可身体上的蓬蓬之意却引着眼光向下飘去。知非定了定心神,赶忙站起身来,知非虽只有十三岁,可他是军伍强人后代,又常年习武锻炼,身材倒入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般魁梧。 “唰!”哪知灵仙突然从水中站了起来,圆润丰腴的身体一览无余的展现在知非面前,知非的身体迅速发生变化,形容词从魁梧立马变成了奇伟。知非稍一愣神,立马从澡桶中跳出,飞奔到床帐把道袍胡乱的穿在身在,假装淡定的坐住,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默念着谁家的咒语,房中只留下灵仙儿银铃般的调笑声。 灵仙儿也不管知非在那儿假装道学,光着身子极其优雅地走出浴桶,披上那宽大的道袍大褂,斜歪着头用毛巾擦拭着乌黑的长发,真是好一幅美女出浴图。灵仙儿走近坐在床上的知非,声音柔柔地说道:“亲亲小师兄噢,咱们两人刚刚鸳鸯戏了水嘞……” “我是为了修丹毒,你是为了补缺,哪里是戏水!” “好呢,好呢,亲亲小师兄,莫急嘛,我是想问你之前看了半天那青楼,可有想过妹妹的感受,放着屋子里如花似玉,随时摘取的美娇娘不占,却盯着那窑姐儿窝子发呆!” “你,你能不能别噢噢嘞嘞的,好歹也是个山东狐狸,嗲来嗲去的,直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哎呦,哪里有嘛,人家是江南迁来的,自小就是这样软软的说话,亲亲小师兄,不是起鸡皮疙瘩了吧,是不是痒痒的,心里抓抓的,呵呵……你还没回答人家刚才的问题嘞?” “那院子叫海棠院,当年我师父最爱来此,人人都说我那师父是个老不休,好好一个全真道士却爱逛青楼!可谁人知道乡民嘴里的肾虚子老道来此却只为听曲儿!最喜欢他点那小春花来唱花五更。” “那老道我也见过,如不是玄机老骗子,妹妹就叫那老人家扒皮炖肉了!妹妹信他不嫖只听曲儿,因为哦,他那么老,哪还有本事嫖了,只能听听罢了” “呃……” 灵仙儿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知非娇笑了一声,便轻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斜倚在窗旁静静地打量着黑暗中寂静的海棠院,盯了半晌,突然直起身子,眼中黑色眼球霎时变成了血红色,血红色的眼球在眼眶中向外快速扩散了两下,即刻又恢复了黑色。灵仙儿站立了一会儿,关上窗子转身歪着头看着知非。 “奇怪吗妓院晚上不开门倒不稀奇,兴许是窑姐们集体来了月事。妓院寂静没有半点人声不稀奇,兴许是老鸨子发了善心集体放了探亲假……呵呵,可一家门庭若市的妓院如今却鬼气森森,却是让人好奇!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那森森之意只有我修道之人与你这小妖精能看出来,更何况又是那般的似有似无!”知非对着灵仙儿娓娓诉说着他的看法。 “那里定然是鬼气,若是妖气,妹妹我这百年娇媚小妖定然一眼看出。可这鬼气十分奇怪,仿佛有着非常厉害的禁制施在那鬼气本身之上,凶厉至极。亲亲小师兄,你不是会观气吗,再用用哪天眼通,难道还看不出吗?” “若有似无,总之气不是好气,鬼嘛,倒是不好说,今日不理这事,早些休息,明早先去四周打探一番,回头再理这事儿,既然遇到,绝然没有不管之理,再说我还想替师父找找小春花,还她个机缘。”知非叹了口气,合衣躺倒了床帐的里面,没了声音。 “哎呀,亲亲小师兄哟,你让妹妹睡哪里哟,可是要今夜给了妹妹那道机缘,你还真是个坏人儿啊,先让妹妹洗香香,然后又要跟人家睡觉觉,坏坏的……” “爱睡不睡,要不就恢复原身,狐狸不都趴地上睡吗?” “好呢,生什么气吗,从山上到府城,人家多少天没用个人样儿睡觉了!”灵仙儿说罢急急地跳上了床,顺势把道袍脱掉,那道袍中本来就没有一物,真个是赤条条的躺在了知非的身旁。那身子刚刚挨到知非,撩得知非一阵心虚,赶忙把身子转过去面墙,虚声道:“脱衣服干嘛,你这骚蹄子,非要时时撩拨我,明日起来便去商铺买些你合用的衣服!别与我平躺,躺倒脚底去!” “不嘛,睡觉干嘛穿衣!” “把手拿开,浪蹄子,骑我干甚,快下来!” “莫要对着我耳朵吹气……” “……” 月朦胧,鸟朦胧,一夜话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海棠冤魂(三) 晨曦徐徐打开了天际的帷幕,府城市镇的街道也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叫卖声也此起彼伏的响起,处处都显现着朝气蓬勃的气象。 知非打开窗户,伸了伸酸痛的腿脚,感觉舒适了很多,昨夜被灵仙儿那纤长白皙的大腿压了一晚上,而且正压在那蓬蓬之意上面,搞得他一晚上一动都不敢动,身体里汹涌而来的骚动差点毁了道心,要了小命。想来禁不住一阵懊恼,昨晚练功所起的作用,完全被这骚狐狸给冲淡了,恨恨之下便把所有罪过归结于那玄机老骗子,于是便坐在窗子前,掰着手指头细数玄机老道的罪过。 “阿嚏!”此时,芙蓉峰普济宫内,玄机道长打了一个喷嚏,暗道定是有谁咒骂于他,肯定是那火工道人…… “阿嚏!”昨日普济宫的火工道人偷瞄了一天上山进香的小媳妇儿,眼睛过于疲劳起了针眼,正躺在床上养伤,一个喷嚏之下,开始怀疑是被哪个小媳妇儿诅咒了…… 以此类推,普济宫一时间人声鼎沸,此起彼伏,阿嚏声,声声不绝…… 知非望着晨曦里的海棠院,阳光成束的照在白墙灰瓦之上,那白墙上分布着几块扇形的镂空雕花透气窗,透过那石窗子可以隐约看见院中风貌,院内似有雾气蒸腾,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晰。知非记忆中那院子中心是个池塘,他猜想雾气是因为早间晨光照射而升腾出来的。 清晨的空气总是清新的,知非用力对着窗外吸了吸,轻皱了一下眉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脸严肃地轻睨着海棠院,他很清楚刚才用鼻子嗅着了一丝腐臭的味道,那是他极熟悉的味道,每一个阴阳天师终生都会与此味道相伴。 知非凝视着诡异无比的海棠院,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此时,一阵香气从背后袭来,那是腻腻的,让人心绪难平的味道,知非不回头也知道那香味的主人正在走近,毕竟他与那香味发出的位置曾有过零距离接触。 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形走到知非近前,此刻知非的心中满是海棠院的吊诡,时常涌动的意念也被压抑了下来,更何况那身影是穿着衣裳的。道袍大褂虽不合身,可还是能清晰的显露出灵仙儿那火辣的身材,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站立在晨光之中,脸上一片圣洁祥和,灵仙儿漂亮的鼻翼努力地扇动了几下,转头稍有诧异的看向知非,知非也恰好抬头看着她,知非冲着她点了点头,叹气说道:“为了我师父的一句笑话,也不知值不值,这事上我也是个半调子,就当是实习了吧!”说着又看了眼冲他微笑的灵仙儿。 灵仙儿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小牙,轻笑笃定着说:“妹妹随你,亲亲小师兄在哪!奴奴小师妹就到哪!妹妹还指望你感动之下,把你那蓬蓬之意用在妹妹身上,送了妹妹那道机缘呢!” “就你话多,不说后面的话,我还挺感动的!” “亲亲小师兄种了骚毒,不撩不骚,妹妹得说清楚,要不光感动没行动,可得不偿失嘞!” “好啦,每次都被你搞得心烦意乱的,天已经大亮了,你恢复原本的样貌吧,我去叫小二送些吃食来,吃过早饭,你在房中替我监看那海棠院,我去替你买些合用的衣物和今夜所用!”知非不受她的撩拨,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走出客房去叫小二前来送餐。 早餐用过,知非害怕灵仙儿上街惹出祸端,假意让她看守海棠院,将她留在屋内,自己一人上街购买一应物品和打探海棠院近况去了。不过晌午知非就返回房间,灵仙儿本是个烂漫的性子,哪管得晚上会怎么样,拿着知非为她购买的衣物,便挑拣起来,一件件不厌其烦,奈何试衣裳也不避人,搞得知非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待到灵仙儿将衣服试穿的差不多时,二人方坐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知非打探出来的眼前的情况。 原来这海棠院早在数月之前便已歇业,据那些海棠院的熟客讲是闹了鬼的,说得均是言之凿凿,很多熟客夜宿海棠院时,明明就寝在姑娘的香榻之上,可醒来却在院子当中。更有甚者正在行那好事之时,灯烛俱灭,耳畔突有女子幽幽吟唱之声不断传来,如诉如泣,完全不是身下那夜莺啼泪的婉转仙音。 此类怪事诸多,被传扬之后,海棠院就绝了客源,而更严重的事情也相继发生了,海棠院的鸨母和两个护院相继死在夜半之时,死法又极其古怪可怖,均是自己用双手掐死了自己,那死相人所未见,据说后来衙门里的仵作验尸之后,也不明不白的发了疯,整日嘶吼自残。后来,那三具尸体更是不翼而飞,此案搞得衙里上下焦头烂额。 这事儿还不算完,那海棠院的财东不甘心海棠院没落,连续聘来数名阴阳师傅驱鬼,可那些师傅进了海棠院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失去了踪影。那财东已将悬赏升级,期待更多的能者前来驱鬼,可七日前最后一位进去后,仍然如前几位一般,杳无音讯了。 据说海棠院的财东恐惧之下竟全家迁去了济南,可即使没了苦主,仍有慕名而来的道士法师前来,有些听了前因后果便自行离去了,还有些在门楼前站了少许,便也知难而退了,近几日还无人敢去查看,这也是为什么住店时掌柜看见知非这道士形象时一脸的惶恐了。话说这海棠院除非你进去过夜,否则白日里与以往无异,所以附近居民倒也不是十分恐惧,只是偶尔拿来专治小儿夜哭。 夜,黑的深沉,天空没有一丝月亮,整个府城已经睡去。偶然有一两声狗的吠叫从附近的民户中传出,清冷的街道此刻寂静无声,只有步履敲击石板路的声音踢踏而来,在这诡异的夜里格外的突兀。 那脚步声在海棠院高大的门楼前消失,知非和灵仙儿的身影在漆红的大门前站定,门楼的屋檐上还挂着鲜红的大灯笼,那红色在如墨的夜里仍然格外的刺眼,夜风有些阴冷,吹得没光的灯笼左右飘摆簌簌作响。 知非与灵仙儿对望了一眼,便携手迳直走向海棠院的大门,灵仙儿手持着玄机的赤虹剑,一剑将门上的铁将军一分为二,此时,整条街上都是那铁锁跌落时的声音,“当”回音四颤。 随着声音的响起,突兀之间,一阵夜雾伴着阴凉,从街的四角快速沁来,瞬间将二人的身影淹没。夜雾里的知非和灵仙儿此刻也禁不住打了下寒颤,灵仙儿更是有些发抖,知非瞧了她一眼,调笑道:“喂喂喂,师妹好歹也是只狐妖,你怕个甚啊!”灵仙儿用好看的大眼睛白了他一眼,牙齿有些打颤,强自镇定道:“亲亲小师兄说得浑话,你还不知道妹妹嘛,仙不仙,妖不妖,人不人的,整个一个四不像,除了有点武功,比一般常人又能好到哪去嘞!”说着又紧了紧手中的赤虹宝剑。 知非看着她首次服软不撩拨自己,心中自然暗爽了一下,从兜囊中拿出一根拷鬼棒,此物又叫打鬼棒,赶鬼棒,是道士做法时常用的法宝,是根短棒,棒面刻有符篆。 知非走上前去用力向内推门,当红漆大门右侧一扇被推开时,一阵阴风呼的从海棠院内吹出,吹得人汗毛直立,袍裾飞响,知非赶忙默念静心咒,从兜囊中将藏书楼掠来的一串静心念珠取出,将念珠戴在了灵仙儿的手腕上,口中念念有声后,跨过高大的门槛站在门廊内。 知非回头望着灵仙儿,突然笑了一下,张口说道:“奴奴小师妹,你在外边为师兄护法,里边若是不顺利,到时法器、符箓乱飞,定要伤到你,你在这门廊里休息!”知非头一次用灵仙儿的自我称呼喊话,灵仙儿先是有些错愕,旋即心中又有些暖意,她并未调侃知非,她知道自己非是人身,若是斗起法来,定会干扰知非施法,于是她跨过门槛,一屁股坐在门廊内的门子用的长条椅上,盘起了二郎腿,动作潇洒自然,她冲着知非说了一个字:“好!”知非歪了下脑袋,黑暗中有些看不清神情。 知非毅然转过身去,面容严峻地看着正面相对的高大影壁,那影壁矗立在黑暗之中,好似阴阳之间森然的屏障,绕过这影壁,必然是万劫不复。 知非行气于天目,此时天眼已开,双眼事黑暗如白昼,他聚焦在那影壁之上,穿越了影壁之后无尽的黑暗世界。他在影壁的寒影之下稍站片刻,快步转过这屏障,消失在夜幕之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海棠冤魂(四) 海棠院,虽说是在北方鲁地,可却是极具徽派建筑特点。围楼回厅,进入面南的高大门楼,转过影壁之后,便是长方形的巨大二层回廊。回廊东西两面如所有的堂子一样,均设有独立的单间,两面均有十几间之多,小巧的门面上,挂着以四季花草命名的门牌,那也大多代表着这间屋子所谓主人的花名代称,待到每日掌灯营业之时,环肥燕瘦各色的姐儿们便会斜倚在单间的门框上,卖弄着身盘风情,用一夕之欢,博取血肉之钱。 回厅的最里边,坐北朝南的建筑是海棠院的大花厅,也是用来宴饮娱唱的地方。院内的男女长班、伙友、账房、老妈子均居住在花厅之后的封闭院落内,而需要重点看顾的红牌、青倌都住在这大花厅的二楼之上。那花厅二楼之上向外的栏杆处设置有整排的美人靠,海棠院的红牌们大都会斜卧在这美人靠飞来椅上,轻摇绘满春宫淫景的仕女扇,巧笑嫣然顾盼生姿,真个是银妆世界,玉碾乾坤。 海棠院的天井内,种植着各色草木,溪水假山目不暇接。话说这海棠院了嘛,奴奴昨日洗澡澡,有人不让走,着了凉嘛,那人还不肯过点阳气给奴奴,还要人家怎样嘛!”灵仙儿一边说着一边摇动着骄人的身体,还用手指轻掐着知非的衣角摇来摇去,身上那最惹人的柔软也随之晃动开来,晃开了这暗夜的恐惧。知非目光如炬,没看清这园子里蝇营狗苟,却清晰异常的看清了如水荡漾的灵仙儿。 知非瞥过眼神,咬了咬牙看向远处的花厅二楼,冲着灵仙轻喝道:“发骚也不看看地方,回房再闹,来也来了,一会进去听我指令行事,听她唱完,莫要呱噪!” “回房……好的嘞!” “呃……” 此时吟唱接续响起,二人连忙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吊诡之像。 “将小奴抬在荒郊野外啊,人家管抬可也就不管埋,南来黄鹰挖奴的眼,北来的黑狗把奴心挖出来,老天爷看看入不过眼啊,天降大雪将奴盖起来。正月二月还好受啊,三月四月将奴化出来,头上露出青丝发,脚底下露出来金莲有一双。从南边过来穷光棍,一哈腰拾起奴的骨。他将骨柴做骰牌,三声不得口骂声王八骨柴……”那歌声有血有泪,如情景再现一幕幕出现在知非和灵仙儿眼前,凄苦之感不知不觉之间在心里蔓延开来。 知非站在园中,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那凄苦之感扰的心绪不宁,自顾自的开始感怀身世起来。想来自身在襁褓中爹娘丧尽,学道中途恩师又横遭变故,本来好好的修道得法,却中了骚毒,要跟着小狐狸去闯关东阅遍人间疾苦。 迷失之感涌上心头,各种悲苦切肤的画面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一时间身体竟有些天旋地转,难以自持。身体的气息也随着扰动,没过一会儿,会面突然一转,都是些和灵仙儿的香艳旖旎画面,白花花、肉嘟嘟、香喷喷……身体中的蓬蓬之意难以自控,可这蓬蓬之意又突如其来的驱走了之前的悲苦之感,心神又恢复了正常。 知非暗骂一句这骚毒还有这个功能,真是令人无语…… “呜呜……”一阵呜咽从身边传来,知非忙转头看向灵仙儿,好一个一朵梨花春带雨,他知道灵仙儿也是着了道了,可仔细一瞧又不对。这骚狐狸虽说嘴上呜咽,眼泪又止不住的扑簌流下,可那怜人的桃花杏眼却瞟来瞟去,看的尽是知非身上那蓬蓬之意所发的位置。 知非一时大怒:“还以为你着了道,你这浪蹄子,这时候还发浪!” “哪有嘛,亲亲小师兄冤枉奴奴嘞,奴奴也着了道,想自身凄苦身世,暗自泪流失神,身魂近乎夺魄而去。恰好你想到了奴奴的好处……骚毒连心嘛,奴奴便清醒多了,为了彻底清醒才多瞧两眼的嘛!” “呃……我呸的骚毒,什么玩意,不必呱噪了,收拾一下,管它是个什么鬼物,有多高道行,今日我们便闯一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海棠冤魂(五) 知非踏步上前,看了眼一脸笃定神色的灵仙儿道:“戴好那串静心念珠,听我指令行事!”说罢,转身又开始踏起罡步,脚踏连环八卦罡。他的大拇指与食指并拢,其余手指紧握,双手冲天,右脚连续跺地,同时口念通灵启度文:“拜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张赵二郎,岳王祖师李公真人,东山老人,南山小妹,南海观音,伏羲神农,轩辕皇帝,雷神大帝,盘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横山七郎,罗山九郎,三天开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龙虎玄坛赵元帅,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与弟子知非愿救众生苦难,治病回生,降魔除邪,避却奸恶,愿魁罡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灵。” 知非念罢通灵启度文,请得魁罡护体,随即从兜囊中拿出一张黄色符箓,递给灵仙儿:“你是妖体,不受鬼祟那一套,但是以防万一,这张是抵法符,可保你不受我催动的符咒法器影响。你颈子上的阴阳环也可保你平安,何况你手里还拿着把赤虹宝剑!” 灵仙儿接过那张符箓,动作自然地将它塞到了胸口的沟壑之内,看得知非又是一阵心悸无奈。灵仙儿貌作天真地歪了歪脑袋,又用手提了提胸口的衣襟,娇媚地回道:“小亲亲哟,莫要担心我,虽说奴奴功法修的稀里糊涂,可好歹也算是你家开派祖师的记名弟子啊,自保有余的。更何况奴家还有这沉鱼落雁之资,闭月羞花之容嘞。俺们狐家最擅媚术,想那普济宫上、洗澡桶内,小亲亲师兄不是也差一点守不住道心了吗……呵呵”说罢又提了提胸口的衣襟,那白皙的半圆软肉和无底沟壑若隐若现,好不诱人。 知非暗自咽了下口水,心底痛斥了一翻一定是骚毒作祟,白了眼灵仙,故作镇定地不去瞄那两团软玉,假装戏谑道:“媚你个大头鬼,没瞧见那是个女鬼,你用什么媚?” “呵呵……那女鬼没准是个爱磨镜子的,奴奴那时不就有了用处嘛,是不啦,亲亲小师兄!” “呃……你这浪蹄子……”知非一时让灵仙儿逗引的无话可说,可想到书中女女磨镜子的记述时,又不觉有些心热,全然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呜呜……苦也,苦也……”知非刚刚稍有些晃神,突然间大花厅上的魅影又发出了阴郁颤抖的哭音,那哭音凄苦中又带着无尽的怨念,喊出的每一个苦字尾音都会上扬,悠转传入耳中让人感到森森凉意。 知非皱了下眉头,看了眼灵仙儿道:“看来它不爱磨镜子,嫌苦……” “噗……” “好啦,你可会念净心神咒,我们进园子,你心底一直默念,不准停,走!”知非抢在灵仙儿调侃前抢白道,说罢率先向西厢的回廊走去。 “呃……哼!”灵仙儿一肚子的调戏话都被知非堵住了,自然是暗自咬牙,可又不得不听话连忙赶上,口中不住地碎念着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千邪不侵,万悪不灵……” 阵阵夜风吹过,打在朽烂的单间门板上,破裂的窗户纸随着作响。此刻,花厅之上烛火已灭,一切又归为黑暗沉寂。知非抽出拷鬼棒走上了回廊,站立在第一个单间的位置,灵仙儿手持赤虹剑,犹如仙女下凡一般站立在知非身后。夜雾凝成的水汽,自长廊的顶檐滑落,细微的滴落声渲染着恐惧的情绪,撩扰着二人紧绷的情绪。 知非用拷鬼棒轻挑开单间门面上的纱帘,入眼尽是破败的家什,原本云雨鸳衾的香榻,此时已经倾倒在地上。他打开念识查看了整间屋子,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回头看了眼瞪着大眼睛望着他全身扫视的灵仙儿,发现在这紧张的时刻,那妙目之中尽是些欲念。知非撇了下嘴角,不待灵仙儿张口,便转身向前走去,灵仙儿只得持剑提裙跟上,可那眼光尽是扫向少年的削肩、翘臀、劲腿。 骚毒之下,感同身受,知非两只耳朵又红又热,幸好被如墨的黑暗掩饰住了,他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和骚狐狸一前一后的挨个检视着回廊的单间。 “叮铃”吊诡的铃声再次响起。 知非闻声全身立即紧绷起来,右手紧攥拷鬼棒,左手掐紫薇决镇邪,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突然,一股劲风朝知非急速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恶臭之味熏人欲倒,那劲风夹着一物直奔知非的右肋而来。 “小心!”灵仙儿到底是灵觉异常率先反应过来,大声提醒起来。 小道士知非更是不慢,待那劲风夹物袭到身前,他身体快速顺势向左旋转,拷鬼棒也急速向身侧劈下。“当”的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响彻整个园子,随后又有金属落地的声音传来。知非打眼一看,竟是一面乌铁为杆的长方形招魂幡,那招魂幡旗面中心为黑色,四周有黄色三角点缀,正中写有金色梵文,铁旗杆超出旗面部分犹如铁枪,尖利无比,若被它戳中,不死也要重伤。 灵仙儿疾步赶到知非身前,看他无碍,便和知非一起打量那招魂幡,竟发现招魂幡上血迹斑斑,旗面多处有被利刃划破的痕迹。灵仙儿用赤虹剑将招魂幡翻到背面,发现旗杆上用金漆书写着不知名的文字,绝然不是旗面上的梵文,她转头看向知非疑惑道:“这恐怕是咒语,可用来操控招魂幡!” 知非并未说话,只是点头应和了一下,便皱着眉头打量着招魂幡。“当啷!当啷!”说话间,那招魂幡如有生命附身一般,竟缓慢的抖动开来,好似要把旗面翻转过来一样。知非紧盯着招魂幡,突然他对着灵仙儿大喝了一声:“低头,蹲下!” 灵仙儿随令而动,动作一气呵成,而与她动作的同时,那招魂幡一个打转,竟斜着飞出直奔灵仙儿戳去,幸得知非提醒,招魂幡铁枪尖极速掼进了单间的墙面上,枪身仍然快速抖动,好似要挣脱一般。 知非一把将惊魂未定的灵仙儿拽到身后,向前跳了一步,双脚连踢数步,踏起了南斗罡,拷鬼棒早被插入腰间,双手掐出铜篱决,快速打向那招魂幡,以决代神将押邪。 “呃!”一声闷哼,自大花厅传出。 招魂幡受决之后,立时不动了,知非只歪头看了眼大花厅的方向,手中动作不停,掏出一枚火符,口中念道:“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着!”火符随着凭空取火,知非不待它燃尽,快速将火符打在招魂幡上,那招魂幡随之被点燃,旗面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燃尽,只留旗杆铁枪还留在墙内。 灵仙儿一脸谨慎地走到铁枪跟前,用赤虹剑轻轻敲击了几下,问道:“这就行了,它不会飞出来吧,奴奴可不喜欢被这杆扎,其他什么的都是可以?”说着还上下瞄了知非几眼。 知非一歪嘴,也不理她,背着手转过身望向园子深处的大花厅,半晌之后方说:“没事了,旗幡已然烧掉,那铁枪上的咒语也烧掉了!” 灵仙儿走近知非,有些看不明白他此时的神情,也看了看黑暗中的大花厅,娇声说道:“事情是不是有些麻烦,那鬼窑姐儿可没这能耐,背后也不知是人还是妖,若是个公的,奴奴就又有了用武之地啦!” “呵……你真是……”知非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他吐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那铃声好似开关,每次一响就有异端,这背后是啥,不言而喻。鬼好斗,人难防,你紧跟着我,保护好自己!” 灵仙儿摸了摸颈子上的阴阳环,那阴阳环紧箍在白皙的脖颈上,环上金色的符咒在黑暗中仍反射着光芒,灵仙儿拨弄了几下环上的银铃,说道:“奴奴都被亲亲小师兄上了环啦,生是你的,死也是你的嘞!定然要紧跟你的,放心,你全力施法,奴奴觉不给添乱!” 知非冲着灵仙儿无奈的笑了一下,便抽出拷鬼棒,转身向前行去。二人一前一后,均是全神戒备,他们在等待那“叮铃”声的响起,提心吊胆之下又有少许期待。 “叮铃”如约定般响起。 此刻,这声音不再突兀,但惶恐还是不觉涌上心头。随着声音的响起,白色的夜雾忽然猛的向下一沉,犹如棉花一般铺陈在海棠院的地面之上。天幕上那双无形的大手,好似松开了指缝,束束月光透过阴云投射在海棠院中。园子里的假山上一个阴影也凸显出来,随着夜风拂过,阴影所散发的恶臭也随风飘来,正是之前招魂幡飞来时所带的恶臭之味。 “亲亲小师兄,这是正主?” “小卒子而已,小心应付,看它如何出招!”知非此刻既不屑又十分警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海棠冤魂(六) 阴风轻轻吹散了遮蔽冷月的乌云,月亮四周的光晕反射着奇异的红色光芒,天幕好似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般,正等待吞噬所有生命的迹象。 假山上那具诡异的人形阴影,有如被月亮打了追光一样,显露出其真实面目,是一个朽败发霉的头陀。深灰的僧袍上布满了血洞,破口处的鲜血早已干涸成红黑色,仔细看去,衣服的血洞之处可以清晰看见几只肉白的蛆虫在蠕动。说其朽败发霉,是因为这头陀裸露在外的身躯皮肤,均可看见腐烂脱落的状态,阵阵腐败的腥气在其间散发。那头陀的脸连同光头都呈灰黑色,仿佛墨碳一般,头脸之上的皮肤也多处腐烂脱落,同样有几只蛆虫在伤口处蠕动,有的甚至从伤口掉落到地上。头陀黑亮的大脑袋上依稀可见的香疤透露着他的身份,此时在红色月晕的照耀下,那恐怖面庞扭曲到了极点。 知非和灵仙儿看着这诡异的躯体,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毋庸置疑那杆招魂幡的主人正是这位头陀了,他肯定是数月前为海棠院东主悬红而来的,却未想到竟然殒命于这可怖的温柔乡里,而现如今更是僵尸一般甘为他人傀儡木偶。 “这,这头陀是人是尸,臭的让人作呕……呕!”灵仙儿有些惊惧,那腐臭的腥气更是让她干呕了几下。 知非关心地走到灵仙儿身前,见她并无大碍,只是作呕时弯腰露出的无限风光,让人有些无处下眼,知非面颊绯红,俊目只得瞟向假山上,那个不怎么好看的所在。他刚才用天眼把那头陀看了个通透,便回答灵仙儿道:“傀儡臭皮囊一具,被歹人拘了魂魄,肉身却未被妥善保存,即使招回魂魄,也无完身可栖了,拘魂之人看来也未想过还其魂魄!” “那数月内几名驱邪的僧道,是否都是这个下场,这拘魂之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灵仙儿一手抚胸,缓解着从肚府深处传来的恶心感,一手遮住鼻孔,遮挡着熏人的恶臭,听得知非的解说,连忙追问着。 “什么心思,此人大奸大恶,海棠院内祸害了可怜的姐儿,又引得数位法师前来送命,拘魂夺魄!自然是心含着大阴谋!”知非沉声答道,他凝神紧盯着光影下吊诡的烂头陀,又轻声说道:“我们两个棒槌,一个初出茅庐自命不凡的小道士,一个人妖不分,修仙不成的半调子骚狐狸,竟然如此自不量力闯进这个陷阱之中,今日之事很难善了,定是要有一翻恶斗,生死也是未知!” 灵仙儿听得此言,面上也是有了些苦色,她轻抚着自己娇嫩的桃腮自语道:“死到没啥可怕的,若是让人做成傀儡可就糟了!奴奴这嫩脸、这身躯、这桃儿、这圆盘,这……多可惜呀,只怨亲亲小师兄不早日摘了、吃了!唉!”说着又自艾自怜的用双手向上托了托两团傲人的柔软。 知非白了她一眼说道:“他若捉住你,只会扒皮抽筋,你那毛乎乎的真身哪里可惜,你若怕了就快离去,回山修炼去,我拼得一死,也保你全身而退,还上你我这道机缘!” “呸,亲亲小师兄说得甚话,奴奴哪里是那样的狐仙儿,都说一百遍了,奴家被你上环了,上环了……真是,再说嘞,那机缘你得亲身送给奴奴,哪里能还上,记住啊,亲身,亲身噢!” “呵……你这浪蹄子,什么环境下都能引得道爷骚毒乱穿,别废话,看着,等那铃声响起,你我定然要与歹人有一番恶斗!”知非有些啼笑皆非,骚毒在撩拨之下,倒是真有些扰乱心神。 “叮铃”催命铃声再次响起,真正的挑战才刚刚来临。 知非与灵仙儿听到铃声,立即全身戒备起来,双双紧盯着假山上的变化。只见那烂头陀原本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双眼如野兽一般闪烁着与月晕同样的红光,那是血红之色。他身上破烂的僧袍伴着突如其来的劲风扑簌直响,僵硬的手臂缓慢挥动了两下,肥大的袍袖挥出的腥风,让人直欲作呕。那腥臭的劲风扑面袭来,让知非二人直退数步,连忙掩住口鼻,生怕被尸毒侵体。 知非刚要施展动作踏出罡步,那烂头陀好似预测到一般,不给他任何施法的机会,从假山上像重锤一样直直砸向知非。细观之下,却发现这头陀并不如生人一样灵活,飞身砸来时,双腿僵硬的并拢在一起,犹如一根粗大的标枪,被人投掷过来。 变故只在顷刻之间,知非无暇施法,只得双手横卧拷鬼棒,左脚吃力向前,右脚借力抵住回廊的墙面,准备生扛下这肉锤暴击。那烂头陀身材高大魁梧,又是坚硬无比的僵尸状态,暴击之力有如万钧。 咔吧的一声,那头陀的身子直直撞在知非的拷鬼棒上,拷鬼棒旋即断裂成两截,随之又是嘭的一声,知非的身体吃力不住,直接撞在了后背的墙面上,重力之下,更是激起碎砖烟尘。那头陀马不停歇,根本不去查看知非的状况,僵直着猛地扑向灵仙儿。小狐狸反应极快,一个贴地打滚,滚到了天井的花丛里,躲开了紧追而来的杀招,一时间倒是有些钗鬓散落,花容失色。 烂头陀不待招式变老,挥起僵直的双臂,再次直直砸向灵仙。灵仙儿舞动手中的赤虹宝剑奋力地抵御着进攻,赤虹宝剑虽然通身写有驱邪法咒,可砍在烂头陀身上,仿佛砸在生铁上一样,对他毫无损伤。但是赤虹宝剑每一次挥动,那些法咒都会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金光,在金光的映射中,符字时隐时现地倒印在烂头陀的身上,每每此时那印字之处便有青烟飘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烧灼的焦臭味。烂头陀在烧灼之下,便不敢离灵仙儿太近,动作也不如一开始那般凌厉。 虽说烂头陀忌惮赤虹宝剑而不能施全力攻击,但其本是个活死人,又身大力不亏,几个回合倒也是让灵仙儿耗力极大,娇喘连连。灵仙儿余光瞟见知非蹲在墙边调息,知他无大碍,应该只是暴击之下岔了气,又觉着自己有宝剑克制烂头陀,便开始有恃无恐起来,那樱唇上下翻动怪话连连开来:“你这臭和尚,怎地专盯老娘,老娘又不是这窑子里窑姐儿,定是你那背后提线的恶主看得老娘貌美如花,闻得老娘芬芳可人,让他个藏头藏尾的恶心人垂涎三尺了吧。这般有恶趣味的人,定然是不能人道,望着如水一样的俊娘子而不能,呵呵,只能做成活死人一逞**,是不?”说着又连拼几剑,一时间波浪翻飞,香风四溢,美女呀,哪怕是个狐狸,干什么都好看,何况还是个好身材的俊妞勒! 灵仙儿又继续调笑道:“想把你奶奶我做成人干可不成,人家的好处可是软着呢,变成僵尸可让我家亲亲小师兄怎么办,到时没了兴趣给俺机缘怨谁去,所以,老娘要跟你拼了!”那僵尸烂头陀是活死人一个,即便是灵仙骚话连篇,也不做任何反应,只是不温不火的施着招。 “哼!”一声冷哼自远处响起,灵仙儿骚话撩拨下终于有人有了反应,可却不是小道士知非,想来也知定是那幕后操纵海棠院这个局的恶趣味之人。 冷哼声响起片刻,那烂头陀突然栖身靠前,加力加速地向灵仙儿猛攻,毫不顾惜赤虹宝剑带给他的烧灼。烂头陀的猛攻,让灵仙儿左右支绌,手忙脚乱开来。灵仙儿娇喘不断,云鬓散乱,双颊更是绯红异常。招来狠招之后,双臂渐渐无力,几近失去抵抗之力,灵仙儿急瞟着远处的知非,高声叫道:“我的小男人啊,快上吧,哪有让家里女人抵在前面的道理!” “仙儿,再撑片刻,我行功之时受他暴击,岔了气道,马上就好!”知非急声回道。 哪知这马上就好一说,那烂头陀突然要反身扑向知非,想在他未有反抗之力时剿杀。灵仙儿银牙一咬,飞身窜到烂头陀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冲着知非大喊:“冲你这声仙儿,老娘为你,就跟他拼了!”说罢双腿岔开横着飞身踢出,身体呈一条直线直奔烂头陀而去。栖身到烂头陀身前,双腿猛地夹住他的腰身,上身借力有如鲤鱼打挺般立起,左手抱住那烂头陀的光头,右手宝剑连续奴砍他的脖颈,灵仙儿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虽然有些不雅,但是好像十分有效,那烂头陀被她盘夹之下,倒是停了脚步,使不出太多的力量了。 灵仙儿边砍便说:“你这臭和尚,上辈子修得什么福,老娘这招玉藤缠身的本事留给俺亲亲小师兄,倒是让你这臭皮囊先消受了……” “赶快下来,怎么出此烂招,道爷还没……快下来,我好了!”此时知非已是调息完毕,看到灵仙儿的招式一时有些道不明的生气,哪怕对象是个没魂的臭皮囊。 灵仙儿听得此话一时大喜,猛地向烂头陀的大光头打了一掌,双腿用力向后一瞪,便脱身跳到了回廊内,站在知非身前,香汗淋漓地盯着知非,说不出的妩媚诱惑。 知非看了她一眼笑道:“臭,你不香了,都是那烂和尚的腐臭味!不过你是为了我,你先歇歇,待我去劈了那臭光头!玉藤缠身,道爷记住了,好招式!”此时的知非眼神有些邪邪的,灵仙儿断定这家伙是被这玉藤缠身的招式激的骚毒窜起,也幸好如此,那劲气反而快速帮其疏通了气脉。 知非转身面向花厅的方向,用手指凭空指了下那无尽的黑暗之处,霸气道:“甭管你是谁,等朝阳观道士知非来收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海棠冤魂(七) 夜阑正深,万籁俱寂,皎月闪烁着妖冶的猩红色,好似一只无比怨毒的眼睛,冷冽的眼神投射着无尽的诅咒。府城的市镇早已沉睡,静的如死灰一样,海棠院中雀喧鸠聚般的吵闹,好像都被隔绝在了高大的门楼之内。 知非又被那骚毒救了一次,心中不知是感念灵仙儿好,还是玄机老骗子好。又禁不住骂那什么狗屁同玄子,还不如给本洞玄子,练练那玉藤缠身的好本势,念及如此,忍不住低头瞄了眼灵仙儿两条纤长紧绷的大腿,一时心热,竟有些忘了身前几丈处,立着一个臭不可闻的烂和尚。 “叮铃”“叮铃”催命的铃声紧促地连响数声,刚才那烂头陀不知怎地与知非一样呆立了半倾,或许是还在犹疑为啥平白无故就被个大姑娘缠了两下。此时他听到命令,猛地窜到知非面前,双臂挺直斜着横削过来。 “小心,想鬼呢!”灵仙儿见知非有些失神,此刻形势危在旦夕,便死命冲他呼喊起来。 “妈的……大腿……”知非猛然醒悟,瞬时作出反应,下盘立住不动,腰肌用力上身顺着挥来的手臂绕了过去。情形有些窘迫,刚刚还豪言壮语刺激那幕后之人,现在却为了两条大长腿,险些把命送了,更糗的是口吐真言了。虽说一夕之间知非竟想了无数,可他动作却未停顿,上身躲过攻击的同时,双掌化刀,顺势劈在烂头陀的手臂之上,他双脚跺地借力窜起,横踹在烂头陀的胸膛。知非动作流畅,毫不停歇,一脚踹出,烂头陀吃力不住飞跌到了水池之中。 “什么大腿……”灵仙儿刚刚替知非捏了一把汗,见他旦夕之间便扭转了敌我态势,忽然想起知非紧急时刻所喊的内容,不由地疑惑问道。 “什么大腿,我说的是打退!” “噢……打退,大腿,嘿!还真是好大腿!”灵仙儿一脸不信,可那柔媚的眼睛却反复打量着知非的大腿,那可是刚刚踹倒了烂头陀的,长,粗壮、结实、有力……灵仙儿一脸娇态,望着大腿,洁白的小牙忍不住轻咬着红润的唇角。 “少做那鬼样子,把赤虹剑给我,退到一边,先收拾了这烂和尚!”知非白了眼桃花泛滥的灵仙儿,轻喝了一声。灵仙儿嘟着嘴冲着知非眨了眨眼睛,可爱之中带着些戏谑,她手腕一翻,倒持着赤虹剑,将赤虹剑掷给了知非。 知非抄手接住赤虹剑,手腕翻动潇洒地旋转了一圈,他紧盯着跌落到水池中的烂头陀。水池池底铺满鹅卵石,数月无人清理已满是青苔,滑腻无比,那烂头陀身体僵直,跌倒后挺蹦数次才站立其中。污水青苔沾满了他的全身,腐身烂皮之下倒是没显得有多狼狈,他一经站立,眼中红光划过,再次飞身向知非扑去。 知非此时倒是从容了许多,不似初遇烂头陀时那般紧张窘迫,他见烂头陀蹦起之时,便旋身踏起北斗罡,一手持剑,一手掐出枷决,快速指向烂头陀,嘭的一声,烂头陀被枷决打在身上,僵直的身体打了一个趔趄,可却未受枷被束缚停住,挺直身体挥出手臂继续削向知非。 知非身子斜倾让过烂头陀的臭皮囊,原地飞起一记鞭腿,狠命地踢在烂头陀的身上。倒霉的臭和尚被一脚踢到了西向单间的墙壁上,那单间墙壁本来就极其单薄,当初也是为了让走在回廊上的客人,能清晰听见屋内的莺歌燕语才建筑的。身高力大坚硬如铁的烂头陀撞在墙壁上,只把那单间墙壁生生砸了一个大洞。 知非不待烂头陀从砖瓦中窜起,紧忙从兜囊中翻出一枚定身符,几步踏到屋子内,口中大声念道:“日出东方,黑庶腾腾。千人万马,眼黑错错,前面山档,后面水箱,左边龙皤,右边虎文。吾奉:三山九候先生律令摄!”最后一字刚落,手中定身符同时贴在刚刚挣扎站立的烂头陀的脑门上。 烂头陀受了定身符,这次好像起了作用,但是他的身体并未完全静止不动,而是快速的扭动,站在废砖乱瓦的破洞内,好似一只又臭又硬的泥鳅,那扭动的姿态,倒是有些令人忍俊不止。 虽说看到他不住的扭动,但这时知非倒是有些放松,好整以暇地走到烂头陀近前,准备给他来个痛快的。可就在这时,知非后方大花厅黑暗之处,一个冷峻的声音快速传出:“某诶漏,破!阿娜塔你卡密购卡够我!”一连串的不知是什么的语言传来,让知非和灵仙儿都有些茫然。 随着那一串如咒语般的不知所云发出,只听得噗的一声,烂头陀脑门上的定身符突然着了火,符纸烧的噼啪直响,几下便成了烟灰。那烂头陀没了束缚,手臂急速挥动猛击眼前的知非,知非对面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没能做出反应,被那硬铁般的手臂抡得飞了出去。 知非被从屋子内打出,后背猛地撞在立柱上,倒在了回廊之内。生受了烂头陀这一下,他感觉身体内五脏六腑好像移位了一样,忍痛努力站起,不住的揉搓着胸口,以缓解疼痛。知非嘴里有些发腥,用手摸向嘴角,发现有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是刚才受力之下牙齿咬破了舌头所致。本在远处的灵仙儿见知非倒飞而出,疾步赶来扶助他,紧张的寻找身上是否有外伤。 烂头陀撞塌了那间屋子,可出入门洞太矮,他的身体僵直,一时受挫不能奔出。知非看了看指尖的鲜血,冲着一脸关心的灵仙儿道:“没事,轻敌了,娘的,那背后牵绳的狗东西说的什么鸟咒语,怎地听不明白!”说罢又抹了下嘴角。 “那定然不是中土语言,这人有些邪异。听着那话又不像施毒蛊的苗疆人,所使的法门也不是,真是奇怪!”灵仙儿也是满面疑惑的猜测着。 “甭想了,小道爷我全力施法,可别让那不知何处而来的蛮夷看扁了,后退,看我先收了这烂和尚!”知非被惹怒了。 “亲亲小师兄,莫要托大,小心应付,仙儿给你护法,我还盼着红烛高照的日子呢,你要是打不过,摔要摔的合理些,重点位置要避开,那可不光是你自己的事,还有奴奴嘞……”灵仙儿一本正经地说了翻打气的骚话。 “我呸……你这……退后面去!”说罢,撑起身子将灵仙儿向后轻推了一下。 那烂头陀用他腐烂的身子猛烈的撞击低矮倾斜的门洞,门洞几乎快要被他撞开了。知非快速捡起跌在地上的赤虹剑,用牙咬破右手食指,顺势用指头由下向上将鲜血涂抹在赤虹剑上。脚踏魁罡,口中大声念咒:“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念咒完毕时,那烂头陀也破门而出,一时间弄得烟尘四起,知非向后猛退数步,站立到天井花园之中后,再次踏起罡步,脚踏三台罡,招灵官戒备,手中快速掐出五雷决,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着!”一把挥出手决。 此刻那烂头陀也已被吸引到天井之中,但见知非罡步手决之后,天上突来一朵阴云,遮住了毒咒般的月光。顷刻之后,突然一记闪电自天空劈下,那电光如金色的利剑般直直砸中烂头陀。烂头陀受此重击兀自不倒,可那本已腐败的身体几近烧焦,全身犹如烤熟的烧鸡般冒着热气,只不过浑身散发着比之前更加难闻的焦臭味。 烂头陀虽受天雷重击,可身子仍然没有摔倒,但是已经踯踽不前,如不倒翁一般左右摇晃,好像一个失去了控制的木偶。此时大花厅那边也是咒语不断,可惜烂头陀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知非见此,心中大喜,手持赤虹剑猛力劈砍烂头陀的脖颈。初始入肉时,虽有金铁交鸣的碰撞感,可当剑身上纯阳的道者鲜血滴落剑刃时,那烂头陀的大黑脑袋随着劈砍跌落在草地上。那失去了头颅的身子,仍然轻微的摇摆着,好像刚刚失去的与他毫无关联一样。颈子里喷薄而出的不是殷红的鲜血,而是浓稠的黑汤,恶臭之味漫天扑鼻。 “哦……”黑暗处提线的那位又传来一声闷哼,想来这烂头陀身上定是设了与他心血相连的禁制,只有破了这禁制,那人也会自害其身。 “快将这臭肉收拾了,太臭了,奴奴受不了了!”灵仙儿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支吾着喊道。 知非快速掏出两枚火符,施法分别将烂头陀的头颅和身躯烧掉,此时味道方减轻了很多。知非看着燃尽的碎末,沉声说道:“我们与这位大师傅无冤无仇,今日纯属无奈毁了他的肉身,待到救回他的魂魄,定要超度他早日投胎做人!” “仙儿可不管那些,这和尚为了铜臭而来,自然要受这报应,实在太臭了!”灵仙儿皱着她那可爱的小鼻子恨声说道。 知非此时除去一个大患,一时忘了拿背后的正主,调皮的在灵仙的肩膀处嗅了嗅。灵仙儿转过身子,在知非面前摇晃了几下,阵阵香风伴着晃得耀眼的柔软,直沁心脾,灵仙儿貌似撒娇着说:“怎样,不臭了吧!香吗,这味道我家亲亲小师兄熟着嘞,咱们初次见面你就跟奴奴的香亲密接触嘞!” “呃……你现在好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我说你刚才怎地一个劲摸屁股,太不雅观了!”知非调笑道,眼睛还扫视着灵仙儿那挺翘且如满月般圆润的银盘,好似眼光能穿透一样,因为他知道,也见过,还亲密接触过,那狐狸之身时的香腺正在那里。 “你……也不是个好人……呵呵!”灵仙儿少有地被知非说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上下其手,与知非嬉闹起来。 “叮铃”“叮铃”“叮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海棠冤魂(八) 沉闷的铃声虽不尖锐,但也好像来自于完全不属于这里的不同世界,有如那听不懂的咒语一般。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夜里,铃声乍响后所带来的危险,每每让人出其不意,它就像海棠院这个巨大法阵的开关,一关一合,便代表着生命或者某个未知的陨灭,铃铛的每一下敲击,都会让听者为之颤栗。 铃声响过,知非和灵仙儿停止了嬉闹,这二位也真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惧虎,在海棠院这样一个让人惊惧的环境下,竟然有闲心打情骂俏,想来也一定是让幕后操控的那位大哥气的肝痛。 灵仙儿柔白细长的指头轻轻拨弄了几下阴阳环上的铃铛,微小清脆的声音,好似是对催命铃示威唱和。阴阳环上的小银铃封存着知非的连心血,是知非对灵仙儿下的禁制,也是知非给灵仙儿的印记,好似印章盖下的戳记,宣誓着他所拥有的的主权。 他们两人初战得胜,心神都不如一开始那般紧张不安,当变故再次出现时,均是神情淡定地看向海棠院的深处。天雷劈下后,乌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猩红色的月晕也不见了踪影,可能是某人受伤法力不足,也可能是怕了天谴,月亮此时也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茭白,没有一丝阴影,月光清冷,如水银泻地般泼洒在海棠院东向的回廊一角。海棠院的夜,全没有半点暑夏的感觉,阴凉的夜风,吹的园中枯枝碎布唰唰直响,森森寒意随之蔓延开来。 回廊内被银辉照射地分外分明,光影里的两个身影也格外清晰,此时的知非和灵仙儿正站立在天井的花园内,而回廊中无声无息矗立着一高一矮两位道人,如果他们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瘦高的那位可能是道长、观主一类的身份,从他的衣着可以清晰分辨。他身穿一件十分绚丽的紫色天仙洞衣,那是道观举行大型斋醮科仪时才穿着的法衣,只有整个道场的主持高功才能穿着,法衣上用金丝银线绣满了郁罗萧台、日月星辰、八卦、宝塔、龙凤、仙鹤、麒麟等吉祥图案,可以算是道士一生中最称头的衣裳了。普济宫的玄机老骗子白日里有香客时,最爱穿着天仙洞衣招摇过市,从来不管是否有法事举办,甚至如厕方便之时也不会褪去,这长袍大袖难免要沾染些人间秽物,这让专给玄机洗衣服的火工道人愤恨异常,每每无人时都要诅咒玄机,要他未来飞升之时光着屁股跌落粪缸。 那位道长的道袍崭新平整,与之前那位烂头陀几乎是天壤之别,如不是他那张白的发皱的大脸,倒是让人怀疑他是刚刚走进海棠院。那道长脸大如斗,一眼可看清那大脸是长时间被水泡发所致,颜色如褪去毛羽的白斩鸡,五官都已错位变形,整张脸好像一只白化了的大鲶鱼一般,十分恐怖,给人带来的不适感甚至高于臭烘烘的烂头陀。 再看瘦高道长旁边的矮胖道人,这道人五短身材,倒是结实有力,虽然道袍合体,但是一看便知与那道长的法衣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是一件衲头,也叫衲衣,由多层粗布缝制,显得笨拙厚重,在这样的暑夏里,显得格外怪异,这衲头是云游的道士野外打坐时穿用,可以抵御风寒。从衣着上比较,这二位道人定然不是一路而来,看来也是为了悬红,最终殒命于此的。 那矮胖道人与瘦高道长唯一一致的就是泡发了的大白脸,一对淹死的浮倒儿,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两位站立在回廊之中,毫无声息不发一言,那情景极为慎人,让人毛骨悚然。 知非与灵仙儿互相望一眼,虽然有了充足准备,可这二人观感实在是出人意料,倒是比烂头陀还让人惊惧,不知不觉间他们都起了一身的白毛汗。知非稳了稳心神,运气行功至天目,开始观气仔细打量二位大脸怪。 观瞧半倾之后,知非有些吃不准,可嘴角还是笃定的露出了笑意:“虚虚实实看不太清晰,倒是有些妖异,不知那恶趣味之人作何打算,小心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谁让咱们今儿个托大呢!”说罢对着灵仙儿露出了坚定信任的眼神。 灵仙儿抿着嘴唇冲着知非眨了眨眼,同样用信任回应着知非,相识的日子很短,可神采里却好似有着宿世的情缘。突然,灵仙儿的笑意快速消失在俏脸之上,一时有些惊惧,大声冲知非喊道:“亲亲小师兄,那两个大脸怪嘞,何时不见了!”说罢转头四处寻找那两个消失的鬼魅道人。 知非听得此言,也连忙转身四顾,那二位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月影照耀的方寸之间,留下了两滩乌黑的水迹。知非见此,再次将赤虹剑扔给灵仙儿,嘱咐其小心应付,自己忙从兜囊中拽出阴阳宝镜,希望这明澈万物的法器能找到两位大脸怪的踪影。 知非将镜面斜对着月光,借着月光反射形成的光柱,开始检视四周,同时口念破邪咒:“律令大神,万丈蓝身。气冲云阵,声震雷霆。手持斧钻,呼集天兵。擎烈火车,烧鬼灭精。上下交接,足踏火轮。水火纵横,**丙丁。洞渊黑煞,魁罡真人。除灾力士,降魔将军。行神布气,三界游行。毋分远近,洞谷泉扃。依草附木,土对石精。阳对阴敕,谄佞神明。邀求血食,酷扰生灵。前后作过,遇赦不原。搅魂肆祸,积恶盈贯。并行馘戮,不许留停。追魂复体,病患康宁。增加福祉,享衍遐龄。宗风阐布,道化流行。急急如律令。” 随着阴阳宝镜的旋转,带着法力的光柱也照亮了四周阴暗的所在,知非以自身为原点旋转照射,当宝镜的光柱快掠过假山时,影影绰绰间好像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很快让知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发觉不对再次将宝镜照射到假山凉亭之处,一副极其吊诡的景象,让他和灵仙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柱照射在凉亭之中,椭圆形光影之中那个矮胖道人的身影出现其中。那矮胖道人侧身而立,恐怖的大白脸却歪转着冲向知非和灵仙儿,他那笨拙粗重的衲衣滴滴沥沥的滴淌着黑色的污水,不知从哪得来一杆招魂幡扛在肩上,手臂更是夸张的呈摆动的状态静立在亭中。那诡异的大白脸上已经看不清眼睛的位置了,也不知道他是否是盯着二人,可他那变了形状的大嘴,却夸张地向上裂开,整个头颅好像一个唱酬神戏所带的大头娃娃面具,只是那笑容实在太过可怖、瘆人。 知非二人被眼前景象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何时二人的小手已经牵在了一起,好似只有这恐怖的景象里,一切才能变的顺其自然些。 知非举着阴阳宝镜的右手,因为紧张有了些抖动,那光柱也随着颤动了一下,就在这时,那矮胖道人的大白脸转回,手臂摆动,肩扛招魂幡,脚踢方步走了出去,那样子好像是校场里行军阅兵的甲士一般。只是大脸的震颤,让一切显得极不自然,正当知非二人疑惑之时,那大白脸又快速转回正对着知非和灵仙儿,还是一副大嘴上裂惨笑的样子,突然转头之下,让观感来的更猛烈,这一下吓得二人又攥紧了牵着的小手。 接下来,出现了更诡异的事情,那矮胖道人的大嘴突然扇合着发出声音来:“招魂哦,生人勿进哦……招魂哦,生人勿进哦……”那声音极其难听,犹如极钝的小刀,一点一点的揦在肌肤之上,让人难过异常。 随着声音的反复循环,知非突然有了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不再能听到院中其它声音,甚至不再能感觉到灵仙儿的存在,感觉不到那粉嫩柔荑传来的温度,耳中只能听到反复出现的招魂声。此时身体里的魂窍在声音催动下,几欲冲开,好似元魂要脱开这皮囊,寻找更温暖的所在一样。 “不好!”知非关键时刻还有一丝清明,迷蒙之间紧守道心,低喝一声,猛咬舌尖,疼痛之下立即清醒过来。他连忙看向灵仙儿,发现灵仙儿摇晃着已经向前走出数步,明显是着了那矮胖大脸怪的道,知非快步向前,左手一把搬住灵仙儿的香肩,咬破右手食指,将连心血快速点在了灵仙儿的额头。 灵仙儿随即清醒过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弱弱说道:“这鬼道人,难道以前是个拍花子,专拍奴奴这般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地喊了两嗓子,奴奴就着了道!话说亲亲小师兄,你给奴奴上的环真是没用,防不住嘞!”说着还气恼地向外拽了拽颈子上的阴阳环。 “确实厉害,我也有些掉以轻心了,我二人险些都着了道,我倒不怕,顶多成了个活死人,你这如花似玉的模样,若被恶趣味的那位做成人偶,不知要被怎么耍弄嘞!”知非虽有些心有余悸,但还是开口调笑灵仙儿安慰于她。 灵仙儿轻哼了一声,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举起刚才握着知非的右手,先是闻了一闻,作出一副陶醉的怪模样,然后又在知非面前晃了晃,娇声说道:“亲亲小师兄,握握小手手,奴奴就不怕了嘛!” 知非无奈地笑了一下,用手轻轻打开那柔嫩的小手,向着那矮胖大脸怪的方向走了两步说道:“待我收了这大脸怪,你想怎么牵就怎么牵!”说罢,向假山方向猛地蹿出。 灵仙儿侧卧在草地上,用小手托着香腮,看着奋勇向前的小男人,那桃花杏眼里的神采如星揽月,说不出的光亮夺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海棠冤魂(九) 知非脚踏连环,几下子便攀上了假山,长身立于凉亭旁的大石之上,动作干脆利落。微风拂过,衣袂飘飘,不语不动之时,倒是有些出尘之态。只是那枚骚丹的作用下,让往日沉稳的他变的有些散漫不羁起来,灵仙儿的小男人还是有些少年心性,整套动作连贯自如,潇洒飘逸,得意之下,便回头朝灵仙儿坏笑了一下,好看的眉毛还有节奏地向灵仙儿挑动着。这一连串的动作,让灵仙儿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感叹,感叹那同玄子早晚成了洞玄子。 知非转过头,看着他眼前的正事儿,那个矮胖的大脸怪,虽然他心中还在担心那位消失的瘦高道人,但是这海棠院内机关重重,变故多多,此时他也无暇多顾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的应付了再说。他从裤腰上拽出捆仙索,那捆仙索本是用来栓灵仙儿的,如今作用不大了,就被知非充当腰带,也可随时当作防身的武器。 所谓捆仙索,其实就是道士的法绳,也叫法鞭,木柄上雕有蛇头状花纹,绳身是由极阳之地所生的棕榈麻绳搓制而成,绳后结尾用桐油擦裹的坚硬如铁,看上去宛若一条完整的蛇。蛇头部分涂有朱漆,上有八卦图案,法鞭可以鞭挞妖魔,辟除邪怪,同时也可作为日常兵器使用。 知非收起阴阳宝镜,右手拿着法鞭,轻轻敲击左手的手心,整个状态放松自然,他此时好整以暇地对着矮胖大脸怪说道:“那个什么不知所谓的鸟蛮子,你人多,小道爷我法宝多,今儿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他实则是说给大花厅内在幕后操纵的那位听的,眼前这大脸怪还在自顾自的踢着方步,口中似吟似唱地念白着招魂语,好像根本没发现身前多了一个耍鞭子的少年道士。 知非的挑衅并未引来大花厅内的任何反应,他说完也不以为许,手腕一抖将法鞭摊开,身子半蹲,用力快速抽向如演木偶戏般的矮胖道人。他手起鞭落的同时,“叮铃”之声也同时响起,那矮胖道人惨白的大脸猛地转向知非,双手紧握招魂幡,从肩头顺势抡起一个半圆,带着劲风狠命地抡向知非,丝毫不顾及那猛烈抽来的法鞭。 知非见那矮胖道人如此搏命的招式,自然是不能拿自己这翩翩如玉身,跟矮胖道人两败俱伤,他鞭势不减,向后倒仰身体,用力将法鞭向上挑去,那鞭梢轻巧地盘在招魂幡的铁旗杆之上,一时间两厢较力起来。矮胖道人早已不是人身,力量巨大无比,慢慢呈压倒之势,知非的法鞭几欲脱出手中。 知非俊脸吃力之下,憋的通红,紧握木柄的手臂也止不住的颤抖,眼看就要脱力松手了。他背转身子,用尽浑身之力死拽木柄,将木柄拉到胸前的位置,而鞭子则背负在肩膀上,此时力量稍微卸转了些许,他也有了思考应对的空闲。 他左手紧握木柄,利用肩膀带动全身与矮胖道人的招魂幡较力,右手掏进胸口寻找法宝灵符,两厢用力,又要用力低头查看翻检出的物品,怎奈掏出的几件物品都不适用,一时间十分狼狈。 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糯糯地传来:“亲亲小师兄噢,拽不动就松手好,那大脸怪就是个木头人,根本不会变通,小亲亲唉,奴奴这么崇拜你,怎地你原来这么蠢噢……唉!” 知非听得此言,稍有些目瞪口呆之感,脸色被话语激的更显通红了。可紧握木柄的手却不在紧握,五指如条件反射般悠然张开,那法鞭嗖的一声快速脱手而去,惯性作用之下,矮胖大脸怪握着招魂幡拖着法鞭,叽里咕噜地摔下了假山,掉落在草地上。 灵仙儿看了看有些羞意的小男人,又瞧了眼跌落地上的大脸怪,噗嗤一声捂着小嘴笑了起来,笑罢仰望当空明月,故作高深地调侃道:“唉,陌上人如玉,痴傻世无双,古人诚不欺我……呼呼,奴奴好端端一个百年美狐仙,怎地就叫你这个小笨蛋迷了呢。人说男人一经情爱便会变傻,亲亲小师兄噢,定是爱奴奴爱的死去活来的嘞……男人嘛,唉!” “就你话多,一个狐狸装什么鹦鹉!”此时知非已从假山上跳下,一边回嘴一边用手指轻敲了一下灵仙儿的脑袋,灵仙受痛之下,嘟起了可爱的小嘴,那窈窕的身子如水蛇一般妩媚的扭动了几下,摇曳多姿的身姿,几乎盖住了月亮的光华。可惜好好一个疼人的可爱样,生生让她扭出了妖冶魅惑之态。 知非一脸无奈地撇了下嘴,一把抢过灵仙手中的赤虹剑,轻喝道:“发什么骚,也不看看什么时候,有骚回家发,你莫忘了,老子叫你搞的一肚子骚,想发都发不出来!”说罢手持宝剑快步奔向跌在地上的矮胖道人。 他跑到矮胖道人身前时,“叮铃”声恰如其分地如约而至,那矮胖道人挣扎欲起,知非见此,赶忙抢先一脚想要踩住他的脖颈,防止他起身再次作怪。谁知那大白脸与脖颈根本就不成正比,一脚下去,正跺在惨不忍睹的大白脸上,“噗”污水四溅,知非这一脚深深跺进了那白脸,那景象就好像一个贪玩的孩童,用脚踩碎了巨大的猪尿泡。对于知非来说,触感也大致如此,只是那四溅的污水奇臭无比,堪比烂头陀的臭肉。 那矮胖道人虽被踩烂了头脸,可在铃声的作用下,身体好像一条脱水而出的鲤鱼一般,卧在地上如抽筋一般的猛力扑腾。灵仙儿被刚刚知非那一脚,惊得目瞪口呆,更是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可想来又忍不住想笑。 知非忍着想要呕吐的恶感,用力拔出滑腻的右脚,厌恶地将脚在那抖动的躯干上蹭了一蹭,白了一眼怪模怪样的灵仙儿,从兜囊中取出火符打在矮胖道人身上,不紧不慢地默念了一遍焚符咒,然后轻轻喝道:“急急如律令,着!”那火符噼啪几下,便燃气蓝汪汪的火焰,瞬时间将矮胖道人的躯体头颅包裹起来。 知非转身不在看那场面,走到灵仙儿近前,又弹了她一个脑门,灵仙儿假作生气地揉了揉脑门,小鼻子可爱的皱起,两只白手握成拳头放在嘟起的嘴边,冲着知非可爱的挠动几下。 知非调笑道:“要你这女人何用,尽会些撩拨人的法门分散我的注意力!” “美丽的女人就是花瓶,就是摆着看的呀,有用,要男人做什么,哦……奴奴倒是忘了,男人们要用花瓶插花的嘞,我们是很有用的哦……”灵仙儿煽动着美丽的长睫毛,轻咬着朱唇,妖媚地辩白道。 “呃……你这……我不知道美丽的女人是不是都是花瓶,但是我知道美丽的狐狸,都可以做成好看的围脖!” “呃……呀,对了,亲亲小师兄,那大花厅里的主,怎么不亲自下场呢,倒是真能忍得住!”灵仙儿赶忙转换话题,她趴到知非的耳旁,吐气如兰,轻轻说出自己的疑惑。 “他手里牌多,亲自下场,人与人的互搏,那还叫什么斗法,只能拼命了,他没那么傻,是个人都要见好就收的!” “哎呦喂,才想起来,还一个呢,那个穿得的富丽堂皇的,跟正月十五似的道人嘞!”灵仙儿突然反应过来,场中还少了一位刚才露过面的道人。 “喊什么,该来的总会来,收拾了这个,就不跟他浪费时间了,你我直接冲进大花厅!” “哼,小亲亲是着急想看那窑姐儿吧,瞧你那眼急心热的样子,耳朵根都红了!” “放屁,刚刚你趴在这儿,吹气,怎能受得住!” “呼……”灵仙儿踏着莲步,迳直走到知非近前吹起气来…… 哗啦,哗啦…… 一阵拨水声从二人身后的池塘里传出,二人慌忙走近池塘查看。池塘虽数月未有人打理,池底满是青苔绿藻,可能是沉淀的缘故,池水还算清澈,月光照在在黝黑的池塘中,水波纹随着月光轻轻拨动,泛起的涟漪中心赫然是一个奇怪的漩涡。池水很浅,只是当年海棠院为了营造所谓曲水流觞的雅致而建,根本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漩涡,那漩涡如铁锅般大小,虽说池水并不深邃,可漩涡好似黝黯的大口,等待某个邪魔的出世。 知非早已在手中掐了两张符箓,不等漩涡中有何怪物出现,也不去理会那铃声何时响起。他轻轻推开灵仙儿,一把打出一张紫色符箓,打出时一脸的惋惜不舍,要知道一张紫色符箓对于修法之人有多么的难得,知非自身的功力根本无法写成此符,甚至都无法收集完全制符的材料。 那是一枚紫色的焚天符,包含着巨大法力,邪魔妖秽都会被其点燃焚毁,这一张是得自空虚子的遗物,若不是连续斗法已经有些脱力,知非绝不会先下手打出此符。 一张斗大的白脸刚刚出现在漩涡的中心,就被知非打出的紫色焚天符贴住,知非快速踏出集神罡,口中快念避鬼驱邪的金光神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着!” 大喝之下,“叮铃”“叮铃”的铃声也紧忙催动,那操动之人,定然没有想到知非会先下手为强,就连一旁的灵仙儿也是一脸惊愕茫然,暗叹自己好歹一个狐仙,只能呆坐壁上观,看小男人小道士斗法。 咒语完毕,手决打出,焚天符被点燃,那张若隐若现的大白脸也随之点燃,水火交融间,闪烁着奇异的紫光。一声哀恸响彻云霄,惊得场中二人都不觉倒退数步,铃声还在继续的猛摇,可那水中的火脸好像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一般,在池塘中带着火左突右进,仿佛是想要熄灭脸上的焚天巨火,可那灵符作用之下,又怎么是这无根之水可以熄灭的呢。 那瘦高道人的身体也挣扎着显现在池塘中,满身的大火在池中不住的扭动,惨烈的叫声有些让人心悸,一旁的灵仙儿更是捂住了耳朵,眼睛也不敢直视这场面。知非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他见那瘦高道人身体扭动剧烈,生怕出现任何变故,连忙打出第二张定身符,口中喝道定身咒:“日出东方,黑庶腾腾。千人万马,眼黑错错,前面山档,后面水箱,左边龙皤,右边虎文。吾奉:三山九候先生律令摄!” 魁罡踏完,手决打出,那瘦高道人的躯体便僵直不动了,身躯早已烧成了一堆干碳,轻飘的漂浮在池塘之中,随着水波纹左右的飘荡,此时一直摇动的铃声也随之终止,一声无奈的叹息,自大花厅内传出,定然是那操纵之人已经全力施法而不可为的哀叹。 灵仙儿走到知非跟前,眼神复杂的看向那堆干碳,幽幽说道:“你在普济宫都学了些什么法术,怎么竟是些火化工的法门……今儿都烧了几个了!” “硬拼是拼不过了,舍了我师父留下的灵符,只能一招制敌!好在这位道长也算是貌似光鲜,徒有其表了!可惜了那天仙洞衣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海棠冤魂(十) 知非深深看了一眼大花厅,不知不觉间两场争斗之后,他和灵仙儿距离那背后的真相也只有两三丈远了。知非为了师父弥留之时的一句戏言,闯进了海棠院这个阴谋之中,修法下山以来,首次检验自己多年刻苦的成果,幸不辱师门,更何况这里也算他半个主场,毕竟是师父空虚子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而灵仙儿一方面是因为身不由己,被人家上了环,封了禁制,另一方面,知非是她的机缘,身上有他想要的阳元。但有他日,贪了这如玉般的小男人的一晌之欢,那便是千世万世,得道成仙了。管他什么大法门、大阴谋,还是大险地的,都没有那诱人的大阳元重要。也只能是希望同心千载痴情盼,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知非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灵仙儿,歪嘴调皮地笑了一下,好像猜到她那点小心思了一样,但脸上却流露出一副莫语常言道知足,万事至终总是空的样子。灵仙儿若有所感,调皮地向前挠了挠小拳头,樱桃小口向着大花厅的方向努了努。 知非望着她那嫣红的小嘴,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自知那枚骚丹再次作用,生怕自己在这关键的时刻,蓬蓬之意太过明显,好叫对手看低,紧忙按同玄子的记述,运气压制住骚毒的迸发。 此时,圆月高悬在天幕之上,娴静而安详,几只乌鸦不合时宜地掠过这玉轮冰盘,依次飞落在大花厅屋上的虚构人物,而是确有其人,宋元时期的《大宋宣和遗事》中,戴宗已是宋江部下三十六员头领之一。 按小说《忠义水浒传》的记述,那神行太保戴宗在水泊梁山被招安后,是最先奉还官诰的一位,后来到了泰山陪堂出家,数日后便大笑而终。戴宗的神器神行甲马也随之不知所踪,那神行甲马就是要焚符才能施用的。空虚子常常吹嘘他那便宜师父曾经参看过神行甲马,便按照御风符和飞翔符的方式,独创了这神行符,可却从未验证是否得用。 知非暗恨这焦尸,惋惜今日还要连用两张仙师遗物,可这生死关头,又哪还顾得了许多呢。他在飞奔的过程中,连番跳脚将两张神行符贴在脚腕之处,口中大喝道:“不疾而速,故神无方,健足追马,衫常惹尘,神行术奇。途行八百,朝去暮来。弟子尊请祖师爷奉令敬告应速天星太保戴摄令!” 咒语即出,须臾片刻,那贴在脚腕上的灵符噗的一下子点燃,突然的火花四溅,吓了知非一大跳,连忙跳脚可又不敢过多闪避,生怕闪躲之后,灵符失效。 火光闪灭,烟灰飞散,知非突然感觉两条大腿的筋脉绷紧,随后下半身便毫无知觉了,只能看见两条大腿急速摆动,速度提升到让人眼花缭乱的之时,知非已经蹿出了老远。他本以为此时肯定将那焦尸撇下,可回头一打量,那焦尸只离他有几步之遥,毫不落后,他禁不住的大惊失色,身体也吓的有些踉跄。 知非行符飞奔,虽是借力,但是紧张之下还是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禁不住开口大骂:“什么狗屁太保,怎么连焦尸的腿也上了,娘的,祖师爷……不是,祖师爷老人家快请这什么捞什子太保归位吧!”说罢哀嚎着逃命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海棠冤魂(十一) 知非错怪了祖师爷,也小看了神行太保的法门,怪只怪那幕后操控之人手段更高明,知非行符通灵之时,他便快速做出应对,不知行得什么法门,让那焦尸也紧跟知非加速。 海棠院的回廊内,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一个道士和另一个被烧焦了的道士,正展开一场几乎看不清腿的追逐战。此时知非身上的道袍大褂早已被汗水打透,发髻松散歪斜在一侧,整个头脸如水洗一般。好好一个瘦骨清像的脱尘少年,此刻却是狼狈异常。 灵仙儿立在假山之上十分着急,可又不敢随便指挥,生怕一个失误就断送了小男人的性命。月影下,小白狐狸在假山上钻来钻去,时不时着急地用两只前爪猛地铺抓地面。 知非行符通灵,虽然双腿失去知觉,可长久奔逃,消耗地却是精力体力,闪转腾挪间不住的喘着粗气,体力消耗就要到了极点,身后的焦尸却全无这种担忧,距离已经脱力的知非越来越近。危急时刻,只听假山上的灵仙儿娇喝一声:“快去捡捆仙索,老娘来了!” 此时知非和那焦尸正好追逐到假山的旁边,距离不远的位置,正躺着与大招魂幡缠在一起的捆仙索,他听道灵仙的大喊,忙转向去捡捆仙索,可眼睛去瞟向灵仙儿。 只见那假山之上,一道白影斜着蹿下,直扑飞奔而来的焦尸。趁此机会知非猛地向前一扑,一把扯住缠在旗杆上的捆仙索,赶忙回头看冲下来的灵仙儿。只见小白狐狸从假山上闪电般飞下,如利剑一般直直扎向那焦尸,满是尖牙的利口,死死的咬在焦尸的脖颈之上。焦尸被灵仙儿的撕咬下,一时有些迟滞,本来就伤口连连,此刻在撕咬下,更是污血碎肉横飞。 灵仙儿的利嘴中满是污血,整个脸上的白毛也被染的猩红,本来就是野兽之身,此时看上去更是面目狰狞。那焦尸并未受灵仙儿的撕咬所影响,虽说脖颈上挂着小白狐狸,可身躯还是直挺着向前,奔着知非冲来。 知非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一边为灵仙儿担心,一边还要手忙脚乱地去解开缠紧的捆仙索。就在这时,直听嘭的一声,一道金光闪过,那焦尸竟应声倒飞出去数丈。原来,灵仙儿撕咬焦尸的脖颈,污血秽物流在了灵仙脖颈的阴阳环上,那阴阳环上的金色符咒,被污血一接触,便发出反噬的金光,将焦尸打了出去,而灵仙儿也借此脱口,站在地上有些萎靡地喘着粗气。 那焦尸倒飞出去后,好似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马上站起飞奔过来,知非也将捆仙索解了下来,他正要起身挥鞭,只见灵仙儿已经先他作出反应,再次飞身扑向焦尸。那焦尸此次已做好防备,见小白狐张着利口飞扑而来,待灵仙儿靠前时,猛的挥出手臂,狠命的扇在她的身上。 吱的一声,灵仙儿哀叫一声,身子被扇的滚了出去很远,俯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头脸都是鲜血,也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刚才撕咬焦尸所留下的。 知非见此瞋目切齿,眼珠瞪的血红,猛将捆仙索死命的抽出,那鞭梢准确地缠绕在焦尸的脖颈上,鞭梢被桐油浸泡的坚硬结尾更是深深扎入焦尸的身躯。知非怒吼一声,双手拽着捆仙锁的木柄,快步绕到焦尸的背后,用力拉直捆仙索,身体本已脱力,可在愤怒悲痛之下,如有神助,爆发出一股超人的力量,一把将焦尸掼在了地上。 知非再回头望了一眼毫无声息的灵仙儿,悲声仰天大啸,猛地将焦尸拖到回廊的立柱边上,将捆仙索缠绕了两圈,借着立柱的力量,将焦尸生生的勒紧在立柱上,他自己则狠命地拽着木柄,站在立柱的另一侧与还在挣扎的焦尸较力。 知非望着俯卧在花园里的灵仙儿,一时悲从中来,虽说与灵仙儿相识相处为时不长,可却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和师父相依为命以外,最欢乐的时光了。 他的脑海里都是二人相处的一幕一幕,灵仙儿那娇艳的面容,正经时的惊鸿艳影,更有那藏书楼里的旖旎风姿,客栈共浴的冰肌玉骨,想到往日的种种,不觉之间想来在这最后的时刻,也未曾看见她的蛾眉皓齿,竟是如此的柔肠寸断,想及如此更是低头呜咽起来。 那焦尸早已是活死人,根本不可能被勒毙,二人只能狠命的较力,知非一时悲愤,爆发出超常的力量,将焦尸勒在立柱上,可时间一长,便渐渐脱力,那焦尸开始慢慢拉开与立柱的距离,知非无法,悲痛之下只得死命较力。 知非正咬牙努力,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眼睛满是血红的血丝,整个脖颈连着有些狼狈的脸憋的通红。突然,他听道一旁的花园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便咬着牙表情紧绷地转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瞪直了眼睛。表情更是十分丰富,不知是欣喜若狂,还是恼怒异常。 月亮犹如初绽的白色梨花,点亮了幽暗阴沉的天空,那月光轻轻洒在花园的草地上,好像为大地镀上了美丽的银妆。在那银辉里,一个窈窕的长发女子静坐其中,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的披散在脑后,楚腰蛴领,曲线完美,宛若仙女下凡。此时,她正一手持着知非逃命时跌落地阴阳宝镜,一手拿着香帕擦拭着娇容上的污渍。 “你,你,你……”知非看清草地上的女子竟是灵仙儿,一时间被惊得语无伦次起来。 灵仙儿听道声音转过头来,一如往昔的娇艳妩媚,冲着知非歪头笑道:“小亲亲哟,怎地,看我脸上还脏不?” “我,我,我……你没事”知非咬着牙与焦尸较着力,此时见灵仙儿说话,知道不是幻觉,可还是有些激动。 “没事哦,摔晕了嘞,刚醒!”说罢双手放在胸前揉了揉,又轻声说了句:“还好,没事!” 知非见此,又是恼怒又是好笑,还带着些怜惜,大声吼道:“浪蹄子,别摸了,赶紧来救我!” “噢,呀,把这事忘了,这不是检查下本钱嘛,要不亲亲小师兄还会要奴奴吗?” “别废话,要,要,啥都要,赶快过来,老子不行了” 灵仙儿听知非已经脱力,赶忙跳起身子,抄起那杆大招魂幡,猛地直直掼进焦尸的身体,将他紧紧地固定在立柱之上。这一下子便让知非脱身而出,知非转身跑到灵仙儿身前,摸了一下她娇嫩的脸蛋,那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灵仙儿有些欣喜,赶忙冲着知非**般的眨了几下眼睛。 知非嬉笑了一声,沿着回廊找回赤虹剑,又跑到焦尸面前,灵仙儿忙问:“烧吗?” 知非正色道:“不烧了,没用,剁了他,敢打我的人!” “呵……” 知非咬破食指,将鲜血涂抹在剑神,看了一眼铁旗杆下挣扎不已的焦尸,一闭眼睛,猛地连砍那焦尸。一时间,碎肉飞溅,惊得灵仙儿跳出了好几丈远。 知非好似着了魔一般,连劈了好几十下,最后竟脱力跌坐在地上,那焦尸早已经被分尸成无数块了,整个场面惨不忍睹,知非的样子也有些狰狞可怖。 此时,大花厅屋檐上的乌鸦突然哀鸣几声,争相展翅脱逃般飞走,只留下几尾黑羽飘落。 突然,大花厅二楼的烛火再次燃起,那之前吟唱的魅影也紧跟着出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春花衔冤 彻夜的酣斗,折腾的二人精疲力尽,大花厅二楼重新出现的魅影,已经不能再引起任何心中的波澜了。连番激斗之后,二人站在西向回廊的尽头,正处于大花厅西侧花窗的下面,抬头便可清晰看见二楼烛火下的魅影。 此时的青楼窑姐儿,不在是唐诗宋词里那些霓裳羽衣,彩带飞舞,文采斐然的奇女子了,若想在这堂子里看见衣袂飘飘万里丹霞般的嫡仙子,是万万不能的了。能唱出个柳永、秦观的,早已是凤毛麟角,流连着粉巷的俗客们怕是也只能听得进花五更、尼姑思凡之类的浪调了。大清朝不允许妓女穿裙装,斜襟月褂如何能看出女子的美好。这销金窟里每日上演的也只是些结伴归深院,分头入洞房的常例而已,当然,大爷抛金撒玉,不来个颠鸾倒凤、共效于飞,那可是谁的血汗也都对不起了,是不是。 那女子斜倚在二楼的阑槛上,月白色的小袄勾勒出姣好的腰身,从楼下望去,透过雕花阑槛的镂空处,可以清晰看见绣花锦裤与丰腴的圆盘完美贴合。单从背影看去,便知道那女子正处于瓜熟蒂落的好年华,也正是能带给人无限遐想的年纪。可她那并未梳起的发辫,经常逛堂子的老客们一眼便知,这是个没有开盘,未经人事儿的淸倌儿。 她坐在美人靠上,怔怔着望着高悬的月亮,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歌谣,那锦裤下两只纤长的玉腿轻轻摆动着,好似正迎合着口中哼出的乐曲。玉腿摇摆间,洁白的脚腕时隐时现,如莹如玉,这倒也看清了她那未曾束缚的天脚,要知道明清之后,封建礼教盛行,单说这青楼之内的女子若不裹脚,几乎是不讨恩客喜欢的,毕竟在那样一个年代,痴汉们最爱的就是那盈盈一握。 此刻的她,全然不是知非二人刚进海棠院时的那般作态,好似生人一般,别无二致,哼唱的声音也不在是吊诡难听,倒像个误入这鬼府的怜人少女,娇俏可爱。但听她浅浅的吟唱,便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声音如黄鹂鸣翠,婉转晶莹:“一更里,越过墙,自觉奴的心慌。站在凉窗下,细那么去端详。街坊邻居来往走,咳!臊得奴家面焦黄。二更里,敲窗棂,奴的心好担惊,笑呀么笑脸迎。一把拉住郎的手,咳!尊郎君呀好几声。三更里,进绣房,二人坐在牙床上。同把旧情叙,思想起来泪两行。黑夜白日挂念你,咳!富贵荣华懒得想。四更里,星儿稀,尊声郎君你要休息,累坏了你的身,何人来替你?鸳鸯绣枕放床上,咳!咱二人永不分离。五更里,天将白,尊声郎君你起来。金鸡打了鸣,它把翅膀拍,我把郎君送出去,咳!你要把咱挂心怀。” 细听那唱词,又觉着可惜了这天生丽质的好嗓子,唱的却是青楼里花词浪调《情五更》。月影拂槛,一切显得美好又自然,仿佛这园子中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灵仙儿斜睨了一眼正在摇头晃脑打着节拍的知非,没好气儿地说道:“怎地,亲亲小师兄着了迷了,我说怎地如此搏命非要进这海棠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若是她在唱个整段《大西厢》,你是不是就留这儿不走了!” “放屁,你这浪蹄子,道爷我还能人鬼不分嘛,这唱词,师父当年经常在观里吟唱,多年未曾听到,今天听来自然感触万千,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知非白了一样噘着嘴故作可爱的灵仙儿,随后又转过头正视着她道:“差点把你忘了,说说吧,整天说想要我赐你机缘,那焦尸冲来时,你为何化作小狐狸,先行逃跑了。若不是后来舍身救我,今儿非要拍你的小屁股,收拾你一顿!” 灵仙儿听得这话,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冲着知非撅起了挺翘丰腴的银盘,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亲亲小师兄嘞,你拍拍,解解恨嘛,快拍拍,很软的嘞!奴奴也不想的呀,那乌鸦飞来,奴奴刚看了一眼,就不自控的化回了原形,自保都难,怎地能不逃开呀!” 知非看了眼那丰腴的银盘,瞅着一脸娇羞地灵仙儿无奈道:“快站直了吧,莫要撩拨我,那丹毒的事儿,咱们到现在还没算呢!”说完伸出手掌堵住了灵仙儿的樱桃小口,不准她继续呱噪,沉声说道:“进去,别废话了,快四更了,没时间了,直接见真章吧!” 知非说完紧忙收回堵在那朱唇上的手掌,刚刚说话间竟感觉到一条软腻之物在手掌上轻轻地画圈,稍有错愕,立时反应过来,虽然心中暗骂灵仙儿,可不知不觉间又有些燥热升腾。知非看了眼灵仙儿,有些无奈的撇了下嘴,摆着手势让她跟上,便自顾自地向大花厅中走去。灵仙儿诡计得逞,自鸣得意地嬉笑了一下,然后也扭动着窈窕的身子,踏着莲步紧跟而去。 大花厅的一楼并没有出现二楼的幻想,阴暗中撒发着沉沉地霉味。知非天眼已开,自然是目视一切,视黑夜如白昼的,灵仙儿本是山中灵兽,夜晚对她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但是昏暗黝黑的室内环境,多少会对目力有所影响,所以知非踏入花厅前,就扭开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火光闪烁,首先步入眼帘的是花厅梁上那些千姿多彩的走马灯,灯面上画着精巧鲜艳的人物,旧日秦淮景,陈年烟水色。这花厅里往日的淫靡奢侈,如今早已经被衰败凋敝所取代,到处都是倒伏的桌椅,碎瓷破布满地。 知非小心翼翼地去推那扇有些歪斜地花门,那花门竟然嘭的一声倒栽进花厅,轰然作响,激的烟尘四起。知非刚忙被转过身子,用手护住被吹得簌簌欲灭的火折子,灵仙儿赶上来用手猛挥四溅的烟尘,探头进花厅大致地看了几眼,更是用鼻子使劲的嗅了嗅。 灵仙儿拽了拽知非的衣角,低声说道:“西侧的门内不对劲儿,奴奴闻着不是好味道!” 花厅的西侧是隔起来的包间,专为贵客宴饮所用,那几扇大门仍然完后无损,只是紧闭着瞧不清里边的模样。知非听到灵仙儿所说,点了点头,他知道灵仙儿的嗅觉甚至高于他的灵觉和天眼通。 知非稳定住火折子,一脚踏过门槛,站在了花厅之中,他仔细地观瞧了半天包间,神色间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包间门前站定。此时灵仙儿赶上,将赤虹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知非用赤虹剑轻轻拨开封闭的木门,吱呀之声传来,却未见有灰尘飘起,可扑鼻欲呕的全是难闻的尸臭味。知非和灵仙儿赶忙掩住口鼻,互相对视了一眼,待到恶臭味稍微飘散之后,便亦步亦趋地探身进包间观察。 虽说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有些惊惧,那包间内早已没了桌椅,墙壁四周或躺或立足有五六具尸身,有如义庄停尸房一般。只是其间传来的恶臭之味,足以证明这些尸身并未被善待。 这些尸体并非青楼妓女,也不是管账、大茶壶之类的仆役角色,清一色的都是僧道,从他们破烂的衣衫和光头发髻上都可清晰辨别。这几位无一例外的都是浑身伤口,血污满身,生前必然是历经了一番恶斗。只有一位有些奇怪,所穿衣物有如袍裙,脚登白袜木屐,似乎不是中土之物,他的身上也相对干净,只是沾染了些血污。 知非和灵仙儿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停尸房,分明是那幕后操控之人的武器库嘛。幸好那人未能将所有尸体利用,否则二人今日定是难逃这个下场,只是他们暗暗奇怪,此人为何屠戮这么多有法力的僧道,到底暗含着什么样的阴谋呢。 想及如此,二人又不觉的看向那怪模怪样的法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八幡术士 知非和灵仙儿紧盯着房内格格不入的那一位,这人五短身材,五官扁平毫无特色,只是脸上有条细长的疤痕,从左眼的下眼睑一直到嘴角,一眼便知那是刀劈的伤痕,这伤痕让整张脸显得好像被劈开一样,看上去有些骇人。 这具尸体与房间内其它尸体差异明显,他身着黑色棉麻的褂子,交领右衽没有扣子,全靠一条腰带系住,褂子两肩的位置各绣有一个白色的花朵纹样,好像代表着某种印记。下身穿着一条宽大的茶色棉麻裤子,脚下穿着白袜足凳木屐。这位一身宽袍大袖,倒是有些像古风里的汉服形制。 知非在普济宫藏书楼中博览群书,虽然初出茅庐有些纸上谈兵,但是读书知天下,多少也算是见多识广。他见这人的服饰样式,想及自己曾看过的一本图册,那是东晋永嘉南渡时期五斗米道的一位道士所著,有些类似于食货志的书籍,这本书流传不广,五斗米道造反后,更是几乎被焚毁殆尽,只是不知普济宫为何藏了这样一本。 知非有些炫耀地对着灵仙儿侃侃而谈道:“这衣饰有些像旧时的吴服,本是我汉家的衣裳,那时服饰样式之美,不是现在可以想象的。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可惜了我泱泱华夏,甲申之变,剃发易服,再无这衣样出现了!衣冠上国,礼仪之邦如今业已不复存在!” “奴奴不懂,奴奴是狐家的……奴奴觉着穿什么衣裳都不好看,不穿才最美嘞,亲亲小师兄,你说嘞,你懂的!” “呃……” “对了,你初见奴奴时,奴奴不就着了一件长裙吗,那是从崂山彩月庵中取来的,据说是前朝遗物嘞!不过奴奴想,小亲亲也不记着了,那时光看着奴奴的好皮囊发呆,恐怕是竟想些闻香窃玉的事吧,哪还记着那么许多噢!” “呃……” “诶,奴奴好像见过这衣服样子……”灵仙儿调侃够了,再一仔细瞧看尸体,不觉有些眼熟。 “哦,可又是扒开了哪个旧庙古塚里看到的呀!”知非本以为她又要调侃,马上回嘴道。 “呸,奴奴可没有那恶趣味,说真的,庚子年时,日本国兵赶跑了德意志,进了那胶州。后来有一天,有一帮日本国人便穿着这样的衣裳到崂山上游玩,奴奴是看见过的!” “哦,当真,日本国人,听说过,可却没见过。这就怪了,难道也是为了那悬红而来?”知非禁不住疑惑道。 灵仙儿肯定的点了点头,也是有些困惑,她皱着眉头,又恶心的看了看满屋的尸体,不再多想那日本国的法师,赶忙说道:“这一屋子臭皮囊怎么办,甭管哪来的,如今也不能回哪去了,接着火化?” “现在没时间管他们了,先下一些禁制,防止出现状况,咱们先要把上面那位处理好,回来再结个善缘!” “哼,竟想着那俏窑姐儿!” “只看见了身盘,谁知正脸俏不俏,就你多事!” “哼……” 知非又看了眼满屋的尸体,并未有任何生气,便准备进屋去下禁制。他嘱咐灵仙儿站在屋外看好尸体,便跑出大花厅沿着回廊,将之前逃命时掉落的符箓法器捡起,想想那焦尸的追击,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回到大花厅内,挑拣出几张缚神符,脚踏魁罡缚神,左手雷文,右手五龙开罡决,取东方一口气,口中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口授咒语,对符施法。 他挑出一张握在手里,将其它几张递给灵仙儿,正色说道:“那日本鬼儿我来贴,其它的交给你!” 灵仙儿接过灵符,眼睛却紧盯着他的胸口,媚眼如丝,声音嗲嗲地说道:“亲亲小师兄嘞,你那胸口的兜囊里怎地掉出那么多东西,都藏了些什么法宝,难道是个乾坤袋,让奴奴摸摸,是不是能摸出个大阳元啥的!”说着便伸出柔嫩白皙的小手探向知非的胸口。 “阳你个大头鬼,赶紧办正事!”知非说着一把轻轻打开灵仙儿的小手,拿着灵符率先走进包间,灵仙儿在身后得意的暗笑一声,袅袅婷婷地跟着走了进去。 知非站在那毫无声息的日本鬼儿面前,稍稍有些犹疑不定,他运用天眼通识魂观气都未发现可疑之处,但是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的不安,此时拿出灵符,有些出神。 灵仙儿哪管那许多,拿了灵符便逐个贴在那些尸体的额头,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曳。她见知非故自在那里出神,便疑惑道:“怎地,日本鬼儿不识咱这中国符?” 知非转头回道:“没事,贴你的!”说罢却不贴符,而是伸手探向那尸体的鼻孔,想要仔细检查一番。知非的手指刚刚探到位置时,便感受到一股轻轻的热息。 知非一时大惊,尚未抽回手指时,场中景象大变。那尸体本来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在那长长的疤痕的映衬下,显得极为恐怖。于此同时,那尸体的双掌也猛的推出,狠狠印在了知非的前胸,知非受此猛击,一下子飞了出去,狠狠撞在背后的墙上。 灵仙儿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尸体用手一把抹掉了眉心处的一块污血,拔出身侧短刀,冲着知非刺来,但是可以看出他的身形有些蹒跚,看似好像有伤在身。 知非刚才毫无防备之下,被猛的袭击撞在墙上,跌落后口中一甜,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之后便是胸腔传来的剧痛。他咬牙暗忍,见那日本鬼儿虽有些蹒跚,可动作连贯狠厉,再次持刀冲来。 他轻骂一声,一口鲜血吐在手腕上的念珠之上,然后随手剥下,用尽浑身之力打向那日本鬼儿。念珠沾染着纯阳的道血,披散着打在那日本鬼儿的身体上,噼噼啪啪一阵爆闪,将那日本鬼儿打得闷哼一声,跌落在花窗之下,口中大骂了一声:“八嘎,卡萨马!” 此时灵仙儿也从惊惧中反应过来,捡起赤虹剑便冲向那倒地的日本鬼儿,那人虽然也受了重伤,可反应同样不慢,猛的站起,狠命地撞开花窗冲了出去。那人跑到天井之后,向脚下扔了一个黑色物体,呼的烟尘四起,那人便失去了踪影。只有几句生硬的汉语凭空远远传来:“你的,我的有缘,他日再见,定要收你魂魄!还有那小狐狸,我家稻荷大神座前便是狐狸使者。你这小骚货,我的要好好会会!”那声音犹如乌鸦啼叫,难听异常。 灵仙儿持着宝剑站在窗口,有些怔忪,自语道:“小道士打你,提我干啥,定是个色坯子,哎,天生丽质太容易招祸!” “费什么话,快过来扶我!”知非见她在那故自多言,十分恼怒。 “哎呀,忘了,生什么气吗,唉,这是何物……”灵仙儿连忙辩解,奔向知非时,突然脚踩一物,连忙捡起。灵仙儿走到知非身前,一边扶起他,一边将所捡之物递给知非。 知非此时感觉胸腹欲裂,疼痛异常,自知深受重击,已是无法再次斗法了。他连忙自衣服内掏出一枚丹丸,快速服下,由灵仙儿扶着稍稍行功催化。那是从普济宫中顺来的金丹,自然是疗伤灵药,片刻之后,疼痛之感稍微降低,可身形还是有些踉跄,可见受伤之深。 知非接过灵仙儿所递之物,见那是一块黑色的木牌,木牌纹路古朴厚重,入手极沉,上面中心阴刻着红色的三个汉字:八幡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香国余恨 “八幡宫,应该是个宫观,这恶人想来跟你是同行,是个日本国道士!”灵仙儿看着木牌,好奇地说道。 “术士!”知非翻转木牌反复查看着,笃定地说道。 “术士,当年普济宫的祖师爷龙真子便是被个自称术士的人打伤,奴奴的修仙之路也自此戛然而止,唉……话说什么是术士,和你们这些牛鼻子有什么分别?” 知非深深看了灵仙儿一眼,见她并没有多少悲伤之色,慢慢说道:“术士,说白了就是会法术的人,秦朝时指的是那些会法术的儒生,所以称为士,焚书坑儒正是说的这帮人。道士,是修道之士,也是有道之士,可术士呢,大多被形容为居心叵测,专修邪术,爱走捷径的不学无术之人!” “此人在海棠院设下这样的陷阱,骗来这么多僧道,定然是包藏了祸心,想要修什么邪术,要不常听山中香客说那东洋鬼子最是坏嘞!” “刚刚他向我扑过来时,先是擦掉了额头污血,应该是用其它尸体的心头血施法掩盖生气儿的,毋庸置疑这就是术士的法门。这人用自身心血在僵尸上施了禁制,如果僵尸被破法,那他也会自受其害,我们之前连番斗法,他已经深受重伤了。要不是这样,咱两今日就交待在这里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拘了这些位的魂魄,定是要修炼噬魂的邪术,只是贪心不足,没能早日收手,折在了咱们两个半调子手里!” “嘿,也不知咱俩为了什么,按说你一个道士,除暴安良,经世济民啥的,都也说的过去。奴奴一个狐仙儿,为了睡个小男人,就冒了这么大的危险,还叫个丑的要命的色坯子惦记上了!” “少说些有的没的,这是善缘,也是功德,三清在上,绝不会负了谁的!” “奴奴可不管那些,善缘、功德都记在你这儿,你想还上,就快点长大,让小亲亲那蓬蓬之意变成蓬勃之意嘞!”灵仙儿说罢,妩媚的凤眼还向下扫视了几下。 “……先出去吧,这儿太臭了。那个术士跑了,咱们也该去看看二楼的变化了!”知非无奈,只得转移话题,毕竟眼前还有个未解之事呢。 灵仙儿一边搀扶着有些委顿的知非走出包间,一边抱怨道:“亲亲小师兄受了这么重的伤,体力也不行了,再说你还小,还不能人道,找上那窑姐儿作甚。奴奴观那儿小女鬼不像害人的样子,不若咱们走吧,回客栈洗澡澡去!” 知非瞪了她一眼,捂着胸口的伤处说道:“你那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修了功德都有你一份,你将来想成仙不一定非要我这道机缘,海棠院这档子事儿,就差最后一环了,咬咬牙再坚持一下,若是还要斗法,我们便逃出去!” 灵仙儿见小男人说得严肃异常,就不在呱噪调侃,扶着知非慢慢走上东侧通向二楼的木楼梯。 两人上了二楼,依然是火烛通明,看来并未受那术士逃离影响。这整个房间没有半点腐朽衰败之感,与海棠院的状态截然相反,仿佛还在昨日一样。扑面而来的甜香,让人打心底里感觉舒爽闲适,房间与凉台阑槛间隔着一层粉色的薄纱,一个窈窕端庄的女子,正侧身坐在美人靠上。晚风拂过薄纱,轻轻卷起粉红色的幽梦,烛火下朦朦胧胧,依稀可见到白皙的鹅颈。 女子微微转头,两靥生愁,可却无一点病态,身姿绰约,态如幽兰,宛若生人,全无半点鬼意。灵仙儿轻皱了眉头,斜睨了一下知非,见他全无反应,便将他搀到薄纱之前,也不说话,动作自然地将薄纱卷到了两侧。 轻纱卷起,娇颜毕露,那女子身着月白色的绣花小袄,秋水淡眉,面上有些娇羞,可姿态却有着说不清的妩媚。那妩媚是有别于灵仙儿的,灵仙儿的妩媚是妖丽似湘水,而她的妩媚则是温婉如兰杜,春花秋月各有风姿。 知非站在她身前,不自觉地站直了有些委顿的身体,静静看着她那如星似月的眼眸,默不作声,也不管旁边静立的灵仙儿在那里咬牙切齿,如何吃味。 那女子也紧盯着知非,虽说带着微微的愁意,但还是轻轻一笑,这一笑,千种风情绕眉梢。她轻张檀口,如土兰芳:“小弟弟,都长这么大了,当年你家师父说未来会有善缘结于奴家,看来老仙家诚不欺我!”那举止作态哪里像青楼女子,倒是好似一个深锁深闺的高门仕女。 知非听她所说,惊奇道:“你认识我,你是,你是……小春花!” “奴家有个不愿提的花名,正是这春花,可惜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叫个什么,成了这名副其实的红粉骷髅,我想小弟弟也早已看出了!” 她微微叹息一声,接着幽幽说道:“奴家初见小弟弟时,那年一十二岁,我爹爹本是扬州有名的琴师,后来因我的缘故得罪了大盐商,无奈之下,便流落到了这海棠院中。”说着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个阴沉的院落。 她转过身子,窈窕的腰身显露无疑,灵仙儿见此,故自站在一旁扭腰摆跨做起了造型,生怕被小春花比了下去,知非转头瞪了她一眼,便看向那纤柔的背影,等着她的下文。 小春花也不转身,双手撑着阑槛,继续娓娓说道:“你那老不休的师父,曾在江南大营中与我父相识,便常来海棠院中与父亲叙话。他见我经常学习唱词,便总是缠着奴家唱些不着调的浪词,若想在这粉红国里活下去,这也是必然要学会的,父亲也不以为许,而那狠毒的鸨娘自然是欣喜异常了……也不知你那师父现今如何了?” “师父已然羽化登仙数年了……我那师父当初为何不搭救你父女!” “一是我父不想离开,怕离开后被仇家发现,二是老道长说一切因果,早晚会报,硬求不得!唉!” “呸,这老不休的!”竟是灵仙儿听得出神,暗忍不住骂了一声。 “唉,哪里怪得老道长呢,我父当年与那鸨娘约定奴家是不卖身的,怎奈几年前父亲病死,这约定在那般豺狼眼里就是废纸而已,更何况有些歹人觊觎之下,一切也自然发生了,奴家不肯受辱,也就自了这薄命了!” “那术士是怎么回事,我观你神魂并不完整,又是怎么回事?”知非听出了个大概,便连忙追问紧要问题。 “那鸨娘三人连连对奴家用刑,想逼我就范,但等奴家自裁之后,便用草席裹了尸身,埋在了城东烂坟岗。奴家虽有怨气,可已认命,就等鬼差来接,下辈子投胎个好出身,怎知那术士突然出现,将奴家的身躯烧化成了骨殖,又下了某种禁制,奴奴自此神魂受困,不得不惟命是从于他……” “我懂了,这恶人谋求很大,那鸨娘三人也该死,也不知有多少姐儿害在他们手里!”灵仙儿又再次抢话,此时她对春花已经完全没有了敌意,满是同情之感。 春花转过身子,对着知非和灵仙儿做了万福,轻轻说道:“若不是二位,奴家不知还要做下多少歹事,此时恢复自由,也已无法投胎了,还请小道长把奴家打散了吧,省得将来再被恶人利用。” 灵仙儿焦急地看了眼知非,生怕他依命行事,知非又白了一眼她,对着春花说道:“既然师父说是因果,也注定你我有场善缘,你先跟着我们,我必会帮你找回骨殖,让你重新投胎!” “小道长,不怕奴家骗你,你可知道世人如何编排我们这些青楼女子,烟花妓女俏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装就几般娇羞态,做成一片假心肠。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羞泪两行。骗人可是第一本事!”春花有些意外地盯着知非,因为之前来海棠院的几位僧道,可从未流露出任何帮他的想法。 “我愿帮你,不为因果,不因我师父,因我还有这颗道心!”知非正色回道。 灵仙儿眼珠促狭地转了转,走到春花身前趴耳说道:“屁道心,这小男人就是看你没洞过房,没被人尝过唇,嘿嘿!”春花听得此言,嫩脸娇红一片,眼神里有了些异样的光彩,这让灵仙儿稍稍觉着有点后悔。 知非早知道灵仙儿定然没有好话,也不理她。他从长命锁上又拆下一个铃铛,将铃铛的缺口对准春花。又从身上掏出魂铃,一边摇晃,一边对着春花说道:“别理她,进来!” 春花见此,也不犹豫,一下子飞身进了那小小的银铃,知非手摇魂铃不停,口中念道:“魂兮魂来,法窍道场,身虽未灭,神归灵府。佳人行处,步步生机,魂来,魂来,吾奉:三山九候先生律令摄!” 咒语念罢,咬破食指,将连心血封在铃铛的缺口,又从兜囊内掏出一枚收魂符,对天燃尽。手持着小银铃,对着灵仙儿说:“来,环上再挂一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乡关何处 晨光柔和地照射在斑驳的石板路上,整个府城此时沐浴在温暖之中,古老的城墙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市集街巷已经在夏日的蝉鸣中苏醒过来,卖早餐的小摊烟气蒸腾,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街市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府城的河坊街,因为紧邻运河古道发展而来,由于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府城人大都称其为牌坊街。牌坊街上最惹眼的建筑,便是那拥有高大门楼的海棠院,整个府城最大的不夜城销金窟,那是浪子纨绔眼里的极乐世界,也是道学百姓口中的败俗之所。可甭管是谁,只要是个男人,打心眼里的想法,便是想在那众香国里宿上一夜,也就生为府城之人而无憾了。 可几个月来整个府城对海棠院三个字都是讳莫如深,无论是官员富户,还是贩夫走卒,对此均是噤如寒蝉。人们路过这里时,大多会低着头不多看一眼,快步离开,就连开在海棠院对面几十年的豆花摊,也不得不换到了偏僻位置,生怕沾染了什么晦气。 这个早晨的海棠院与往日不同,一改前些日的门前冷落,有些热闹非凡,打从太阳刚一出来,门楼前闲汉们便三五成群地在此围观,更有胆大者站在高大的门槛外向内张望。昨夜不知为何海棠院的朱漆大门被人推开,府衙的封条也飘散在大门的一侧,人们有些惊惧,当然更多的是好奇,无论是以前的粉红国,还是今日的鬼宅子。 站在门口张望地闲汉,突然脸色煞白地跑回了人群,喘着粗气颤声说道:“有人,出来了!” “啊!”自然引来一片惊叹,更有甚者迳直逃到附近的墙角躲了起来,只是好奇心作祟,探头探脑的不肯离开,有闲汉见人多势众,大声提气道:“怕个甚,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鬼祟!” “亲亲小师兄嘞,等等奴奴吗,挂两个铃铛,好沉的,走不动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大门内传出,宛若仙音,煞是好听。可那声音传自这几月无人的鬼宅子,让一众闲汉经不住胆战心寒,汗毛直立。 众闲汉畏畏缩缩的立在街对面,眼睛却紧盯着海棠院的大门。但见海棠院的大门中当先走出一人,是个俊美的少年道士,他身形修长,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英锐之气,那少年道士一脸无奈烦躁的神态,跨过门槛后,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看着门前三五成群的邻里有些发呆。 闲汉们从未见过如此风致人物,也不知是哪家道观的小仙长,竟能从这鬼宅子里出来,道法定然高深无比,恐怕只有那芙蓉峰下普济宫的玄机仙人才能比得了吧…… 紧随那少年道士之后,一阵香风拂来,又一个身影自大门内蹦跳出来,那是位身材高挑,丰腴圆润的标致女子。邻里闲汉们更是惊艳的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睛偷咽着汹涌而来的口水。身后追来的身影正是灵仙儿,她跑到知非面前本待缠着他继续诉苦,可突然发现无数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此刻,整个牌坊街都是安静的,除非是仙子下凡,否则怎么看到如此这般的人物,而且今天一下看到两个。 灵仙儿可不是旁人,自然是不怵那些饥渴的目光,只是一时有些惊奇怎么围了这么多人而已。灵仙儿很是享受这样渴望的神情,用手轻理了下有些散乱的云鬓,从上到下整理着衣裳,当然这整理的动作和过程,实在太容易让人产生遐想。整套动作做完,更是惊鸿一片,街上紧随而来的,便是妇女们大骂自己男人的鼓噪声,当然许多骂声拐着弯的都是送给灵仙儿的。 知非并未理会街上的变化,转身摸了摸大门上的封条,昨夜他们二人有些紧张,并未看清大门上有官府的封条。知非和灵仙儿在天亮前收印了春花的魂魄,又把楼下包间的诸位僧道火化,会同院内已被烧完的几位,一同埋葬在了院中的海棠树下。由于他们的魂魄均被那术士拘了去,所以无法为他们超度,埋葬骨骸是能做到的极限了。只待将来再遇上那恶术士,帮春花投胎,也顺道为这些同道们报仇了。 知非强项着把春花的铃铛也挂在了灵仙儿的阴阳环上,这让灵仙儿十分抗拒,口口声声以后洗鸳鸯澡澡,启不是要多带一个,撒娇,装可爱,打滚,发泼,样样都试过了,知非就是不理她,被她惹得烦了,便跑出了大门,灵仙儿这才紧追而出。 “亲亲小师兄,你看那墙上,是海棠院东主的悬红,咱俩替他除了祸患,可不能便宜了这做皮肉生意的家伙”灵仙儿不在理会围观的人群,转身看见墙上的悬红。 “二十根金条,好大的手笔,难怪有那么多同道命丧于此,自然不能这么便宜他!金条还是要的!”知非看了眼悬红,也不想轻易让那东主接回海棠院,这层皮是一定要刮的! 知非旋即转身对着那堆闲汉说道:“无量寿佛,小道自崂山普济宫来,昨日与师妹镇住了那院中的邪秽。我听说这院子的东主全家逃到了济南城,他家还有谁留下了,你们谁去告知一声,让他家准备金条到慕儒客栈来找道爷!道爷有赏!” “哟,普济宫的道人,俺就说嘛玄机仙人的弟子,自然是会仙法的!” “这小道长仙风道骨的,真是俊秀啊……” “啧啧,二十根金条啊……” “师妹,嘿,俺还以为这娘们是院子里的窑姐儿呢,你瞧那身盘……哎呦,谁打我”众人听得知非所言,一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更有色胚子调侃起灵仙儿,这自然是逃不过小狐仙儿的惩罚。 闲汉中有胆大机敏之人,高声回复知非:“小道爷,那东主家在城外有庄子,定有看家之人,小的去通知!”说罢便一溜烟的奔向城外。 知非喊过灵仙儿,也不理这一众围观之人,迳直向慕儒客栈走去。灵仙儿赶到他身前,与他齐肩前行,嘟着嘴问道:“拿了金子,接下来干嘛去!” 知非轻轻说道:“去费县,我的来处,日后我们便要跨海去关外了,最起码要知来路,知归途呀……” 灵仙儿用手指随意的拨弄着脖颈上的两个铃铛,叹了口气,对知非说道:“不必多想了,我们三个没有来路的,一起回客栈洗澡澡,让你这小道士好好享享这齐人之福吧!包你忘了来路,直想归途!” 知非笑道:“什么好话,到你嘴里都会变了味道,骚狐狸,骚狐狸……真是!” “人家哪里骚吗,你闻闻,奴奴可是这崂山百年以来最雪白好闻的小狐仙儿唉,闻闻,香着呢!” “去去去,快点回去睡一觉,待会说不定就要有人来给咱们送那阿堵物呢!” 二人返回慕儒客栈,那掌柜已听说了二人的事迹,一时间态度天翻地覆,口称仙长、道姑,也不想为何原本一只小白狗不见了,怎么多了位仙姑,几乎把二人供上了天。 知非和灵仙儿返回客房,可惜旖旎香艳的场面并未出现,彻夜的争斗,让二人精疲力尽,匆匆洗漱之后,便倒头睡去。只惹得楼下的掌柜伙计故自猜测,没听说这全真派的道人也做双修的法门,有人艳羡,有人猥琐的想去听房,更是招来一阵调笑嬉骂不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北望关东(一) 骄阳透过木窗棂,暖暖地打在床帐内的一人一妖身上,准确地说是一人一妖一鬼,不过春花姑娘可不敢白日里晒太阳,只能躲在法术封禁的银铃内休憩。 知非慢慢起身,看着眼前海棠春睡地灵仙儿,俊目生出华光,看美人睡觉,总是让人心旷神怡,他暗叹这浪蹄子安静不说话时,倒真是引人迷醉。虽然不及二人前一夜那般香艳,可经过一场恶斗之后,二人的感情急速升温。 如水般柔顺的乌云秀发,红润含春的粉面,还有那如兰如麝吐纳出的气息,衣衫滑落,圆润洁白的香肩……知非也不知是骚毒作祟,还是心中本意,眼睛止不住地扫视这如梦如幻的美人休憩图。 他着迷般的不肯挪开目光,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摩挲那魅惑的娇颜。突然,“叮当”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知非闻声突然全身戒备,恍若重回昨夜一般,可恍惚间发觉不对,发现是灵仙儿脖颈上的小银铃响起,正是春花所在的那个。 他伸向灵仙儿的手还未收回,一下子明白了春花为何要鸣响,糗得无地自容,刚要收回那纤长的登徒子之手,却发现灵仙儿不知何时也已清醒,那双含春带俏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知非此刻更是大窘,羞红了俊脸,一下子跳将起来,羞声说道:“我去瞧瞧怎地还没人来送金子……”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灵仙儿促狭地看着落荒而逃的知非,粉面满是喜色,可一转头,眉毛一抖,猛的用手抓住春花的铃铛,大力的要摇了几下,假意训斥道:“你这鬼丫头,坏老娘的好事,就说你是个负累吧,整的现在澡澡也不能洗,手手也不能拉,睡觉还要穿这么多捞什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罢又用手使劲地摇了摇铃铛。 只听那铃铛里紧促地传来求饶声:“老姐姐,老姐姐,饶了奴家吧,别摇了!” “老姐姐……作死呀你!” “哎呦,小姐姐……嫩姐姐……” …… 那求饶声全没了昨日的温婉娴雅,知非若是听到,定然要一身的冷汗,一个就撩的他生不如死了,再来一个,同玄子保佑大功得成吧…… 知非逃也似的下了二楼,就发现那个自报奋勇去通知海棠院东主的汉子,正站在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看来是已经等待多时了。那汉子发现看知非下楼,赶忙想凑到跟前,可客栈掌柜却先他一步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对着知非作揖道:“小仙长,双修……啊,不,休息够了?这汉子刚才来此口口声声说是听您吩咐,前来汇报的。敝人见小仙长与道姑双……休息,就未敢让他打扰!” 知非见这掌柜结结巴巴,一脸精彩的样子,知道他定是想了歪心思,也不以为许,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走向那个汉子。 走到近前发现那汉子浑身上下满是泥土,脸面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十分狼狈的样子,赶忙问道:“不是让你去通知海棠院东主的家人嘛,怎么搞成这样了?” “哎呦,小仙长啊,俺是被您那句打赏蒙了心喽,忘了这张家是个什么德行了!” “噢,原来这家姓张,怎地,他家不认账啦?” “可不是嘛,小人怕张家留守的管事不信,把您伉俪二人说的是如神仙眷侣一般……呃,当然,你二位真个是天上谪仙人,用不着吹的……” “莫说废话,接着说!” “是,是,是,那管事起先倒是兴奋异常,忙叫人前来查看,对小人更是递烟倒水的,不曾慢待。谁知那前来打探的人刚回,在管事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这管事就变了颜色。硬说那海棠院是他家找先生收拾好的,哪里跟什么臭道士有关,小人气急与他们争辩,您瞧,这浑身上下哪有一处好地方?”说罢就用手指着伤痕给知非看,那眼神里有些期待之色。 知非见他确实狼狈,从都囊中掏出两块鹰洋扔了过去,那汉子接过鹰洋,一时间喜形于色,早忘了这浑身的伤痛了。知非暗笑了一声,满脸正色地问道:“他家人可是去海棠院了?” “啊……是,是,那管事带人去海棠院了,还在外面大声嚷嚷择日接回老爷,重开堂子呢!” “你去,守在海棠院大门口,若是那帮人逃将出来,就跟那管事说,小仙长等你呢,涨价了,五十根金条!” “呃……小人不敢!”那汉子听到知非吩咐不敢答应,心有余悸地用手捂着脸上的淤青。 “快去,成了,赏你二十个这成色的!” “呃,好,大不了豁出去再挨顿揍呗!”那汉子重赏之下,咬牙跺脚一口应承着跑了出去。 知非看着那汉子稍显踉跄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转身上楼,也不理那些冲着他窃窃私语,指指画画的店员伙计。他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面对灵仙儿和春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缓解了尴尬的情绪,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径直走进屋子,来到窗子前。 那东向的窗子正对着海棠院的西墙,从镂空气窗望去,能依稀看见院中劳作的身影,应该是那管事正带人在收拾杂物。知非嘴角上翘坏笑了一下,转头目光正对上两道目光,一道是灵仙儿那春意盎然的桃花杏眼,另一道是正对上天眼的春花那秋水般的含羞凤眼。 知非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心中默念同玄子心法,暗暗祈祷不是小道士发育早,而是那骚丹实在骚……知非心一横,决定无视两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从身上掏出一枚黄色的符箓,站在桌子旁折叠起来,几下子一个纸鹤,便跃然于手中。 “呀,这是那拉屎鹤吗,奴奴见你在普济宫用过,那真是电闪雷鸣,锣鼓喧天,彩旗飞舞……”灵仙儿见到纸鹤,立马联想到普济宫诸道人的境遇,她曾在暗处窥视过那场景,现在看到纸鹤,脸上表情十分精彩,手舞足蹈地描述着。 “嘿,你还说你没恶趣味,道士排队拉屎你也看!” “好笑嘛……对了,你这是作甚,谁拉不出来了,要你帮忙通通吗?” “呸,通你……” “好啊,亲亲小师兄通通奴奴!” “呃……通你个大头鬼,那海棠院要黑了咱们的金子,怎能就这么放过这帮黑心的材料,拉屎的招,只能让他们找大夫。道爷这幻象符要好生招待这帮无赖一番!” “嘿,妹妹你瞧咱这小男人能的……” 知非本想在灵仙儿面前炫耀一下他的气势,怎知灵仙儿却摇着脖子上的小铃铛,向春花陶侃起小男人。知非白了一眼一脸戏谑地灵仙儿,走到窗前,将纸鹤摆在了窗台上,正对着海棠院的方向。 他站定身体,口中轻轻念道:“茫茫环宇中,重重幻象山,灵宝无量光,道法纸鹤传,九幽诸罪魂,身随灵符转,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急急如律令,着!” 声音一落,那纸鹤有如神鸟附体,扑扇着翅膀悠悠地飞向了海棠院。灵仙儿赶忙挤到知非身前,透过窗子去看,只见纸鹤轻轻飞进了海棠院西墙的气窗,噗的一声凭空自燃。 知非见那香灰燃尽,对着灵仙儿说:“收拾收拾,咱们下楼吧,用不了半个时辰,拿了五十根金条,到安东的安家费可就足够了!” “啥,五十,这么快就涨了,嘿,你可真是玄机的……好师叔啊!” 一时无话,二人收拾停当,便下楼等金子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北望关东(二) 知非和灵仙儿下了二楼,跟掌柜会了账,便坐在一楼的茶座内,悠闲惬意地等待张家人来送路费。一个是丰神俊逸的少年道士,一个是风姿绰约的妩媚道姑,虽说府城曾是繁华的通衢之地,府城人也算得见多识广,但这般神仙眷侣似的人物,还是不曾见过。 女客仆妇们扭扭捏捏地打量着少年道士,暗地里搔首弄姿,期待那俊秀的小男人能多看自己一眼。而商旅店伙们来得更加直接,个个瞪大了眼睛,好似想把那惹人的尤物生吞了一般,妒火中升的腹诽着小道士,无限遐想的竟是些淫靡香艳的场景。 知非和灵仙儿此时的表情动作几乎一致,灵仙儿正使用白眼杀,挨个瞪回那些个冲着知非故作骚柔的花痴。而知非则是眼神凌厉地睨着那些舔舌咽唾的登徒子们,只可惜他的成效不大,一点不影响汉子们的想入非非。 “小仙长!”一声大喊传来,打乱了这怪异念想的围观,女人们清醒了花前月下的美梦,男人们破灭了共赴巫山的紧要关头,一时间,整间屋子的敌意目光,全都冲向了那大喊的汉子身上。 这汉子被眼前的敌意弄得有些犹豫不前,不知为何自己一声大喊让这满屋的男女如此愤恨。这汉子便是得了知非打赏之人,此时他顾不得那些莫名其妙的眼光,作着揖穿过人群,来到知非和灵仙儿面前,喘着粗气兴奋地说道:“小仙长,那海棠院里果真的有事发生,一阵鬼哭狼嚎之后,张家的人都屁滚尿流地逃将出来。小人上前一说,他家管事立马对小的点头哈腰道歉,说是即刻就来这儿拜见小仙长!” 知非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灵仙儿便从方竹篓内数出二十块鹰洋,递给了那个汉子。那汉子得了赏赐,更是千恩万谢,拿着鹰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完全没注意到屋子里敌意的目光已经转变为了艳羡。 “这人,怎地跑那么快,青天白日的,还怕有歹人抢了不成?”灵仙儿既有些好笑,又很是疑惑。 “他倒不怕人抢,一是怕您们反悔,而是怕被张家人记仇,二十块这成色的,到了关外,那就能跑马圈地了!这小子是个青皮癞汉,得了二位的赏赐,自然是滚到半掩门子里,找那些个徐娘半老们厮混去了!”站在一旁的客栈掌柜此时接话道。 “唉,男人啊,每一个好东西!”灵仙儿听得此话,妩媚的轻睨了知非一眼,见知非只顾看窗外,假装没看见她的**,便轻哼一声,瞪了一眼旁边看着她那撩人的姿态魂不守舍的掌柜。 灵仙儿愠怒的娇态,看得客栈掌柜经不住心尖一颤,暗恨不能与这嫡仙子双修个通通透透。这掌柜是个伶俐人,自然不会表露自己的腌臜心思,定了定神好奇地冲着知非问道:“小仙长,前日您来住店时,那小白狐狸哪里去了。我那浑家前日见了甚是喜爱,正想向小仙长求问是否可以割爱给老汉呢!” 还未等知非回话,人群里一位闲汉便戏谑抢白道:“掌柜的,什么浑家啊,是你那四房太太吧,听说那可是个能掐出水的小妖精,你这老腰能满足不了吧,怎地,可没听说拿个狐狸助兴的!你要不行,爷们到可以屈尊帮个一二啊!”这话一出激的四周商旅闲汉哄堂大笑,仆役店伙们也是强忍暗笑。 “我呸,老子龙精虎猛,哪里要你这泼才帮忙……啊,呸!”那掌柜差一点被闲汉带到沟里,更是引得人群爆笑,几个猥琐的男人恣意地调侃起掌柜的四房小妖精,只不过眼神却是全都瞟向灵仙儿通身的丰腴所在。 灵仙儿一脸地厌恶,若不是知非摇头暗示她,早就暴起教训这些个看不起狐狸的闲汉了。她强忍怒气,没好气地问那掌柜:“你家里那妖精要小白狐狸作甚,当那狐狸是玩物吗” 客栈掌柜见仙子问话,虽说话语有些不逊,但那声音糯糯的传来,让人十分享受,就也不纠结家里妖精的问题了,更何况那是真妖真精,具体就不足外人道了。他赶忙回答灵仙儿道:“我那妖……浑家,浑家,最爱的裘皮,正缺一条纯白毛皮围脖,正见得小仙长所养宠物一颗杂毛都没有……哎呦,痒!” 那掌柜本来自鸣得意的叙述着狐狸的用途,突然感觉裤裆之处奇痒无比,顾不得仙子在前,哀叫着伸进去挠痒。那动作一出,一屋子的鄙夷之色,有些闲汉更是大声调侃,定是他家那堂子里赎来的妖精传了些什么给他。 掌柜此时见在众人面前出丑,忙转身向外跑去,可瘙痒难耐,又禁不住用手掏弄着,哀叫声不断。一旁的仆役店伙自然是不能隔岸观火,忙上前或是真情,或是假意地关切着。 突然,只听那掌柜悲叫一声:“哎呦,怎地掏不着了,没了,宝贝呢,没了……”说着一边悲痛的鬼叫,一边急切地向内院跑去,想来是找宝贝看宝贝去了。此时屋内的众人见他的鬼样子,都被吸引了过去,围观之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 知非看着远去的客栈掌柜,转头白了一眼灵仙儿道:“他的宝贝呢,你拿那脏污之物作甚!” “呸,我拿他那玩儿意作甚,若是亲亲小师兄的,奴奴倒是……障眼法啊,一会儿就有了,看他还敢剥狐狸皮不!”灵仙儿本想撩拨知非,但见他一脸不耐,忙改了口。 果然灵仙儿话音一落,那内院中便有起哄声传出:“有了,有了,你们掌柜宝贝回来了!” “嘿,有了吗,有跟没有,有啥区别!” “哎呦,老爷,快提上裤子,跟个针别似的,晾着干啥!” “哈哈,小娘子,针别好用吗……” “哎呦,他娘的,都给老子滚出去,老子这是得罪谁啦!” “噗!”知非和灵仙儿二人均忍不住笑了出来,知非看着灵仙儿那好看又促狭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知非暗想这慕儒客栈倒真是徒有其表,这位生员东主瞎了眼睛,怎地找了位如此不着调的人当掌柜,想想刚才那一幕又觉好笑,不自觉的又瞄了眼灵仙儿。正瞧见灵仙儿用手指卷玩着垂落的发梢,嘟着可爱的小嘴也瞄着自己,一下子体内某种气息便有些不可控了。他一直觉着同玄子的功法和灵仙儿本身是相冲的,可又想不出个所以,暗道未来必须找到办法,虽说现在只对领衔人若此,若是日后见女人便不自控,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灵仙儿看着知非暗自隐忍的样子,忍不住要撩拨调侃于他,可等那张家人有些不耐烦了,忙问道:“你那幻象符有何作用,怎地能让他们乖乖就范呢?” 知非暗吸了一口气,稍稍躲避开灵仙儿如水的眸子,轻声回道:“幻象,幻象,一切都是幻影,伤不得人,倒是能吓破胆,我让他们看见了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你一个道士,竟说些佛门禅语!” “这算得什么禅语,无间地狱,十九层天,只不过是形容,都是鬼把戏而已,这禁制解除的法门便是黄橙橙的金子,五十根!” “呵……奴奴就喜欢亲亲小师兄眼神里冒着光的样子,光贪财可不行噢,男人要贪的多些嘞……嗯?”灵仙儿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身子。 “呃……玄机老骗子……”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紧张杂乱的脚步声,二人制止住了话头,望向门口,就见几张谄媚的脸露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北望关东(三) 几张谄媚的丑脸拥挤在茶室的门口,看着知非和灵仙儿有些低三下四地频频点头致意,当中一位衣着较为华丽者厌恶地冲着旁边的人挥了挥手,那几人便散到了一边,将他凸显了出来。 慕儒客栈的茶水博士上前来给知非、灵仙儿蓄水,他背身冲向张家来人时,悄声对着二人说道:“二位仙家,这人是张家的管事,本是城里的泼皮,依着当过两天团练,会几手把式,被张家收了去,这张家干的恶事,都是这坏种儿出头的!” 茶博士说罢,还含情脉脉地冲着灵仙儿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好像他冒险上前提示,全是因为仙姑的缘故。灵仙儿并未理会,而是手握着脖颈上的铃铛,示意了知非一下。知非也立马理会,定然是春花给了提示,茶水博士所言不虚。 那茶水博士拎着茶壶有些畏缩地绕着张家管事走开,怎奈屋门太窄,当他靠近管事身边时,那管事横眉冷目举起手来,一副作势要打的样子。茶博士用手下意识地捂着脸蛋,踉跄了几步便逃了出去,看来以前经常被欺负,若不是如此,今日也不会上前来说那番话,定是希望两位仙长施手教训这恶人。 那几个张家下人见茶水博士的熊样,大声耻笑起来,还有一人照着他的屁股补了一脚,这帮人有些得意忘形,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平日的状态。 张家管事见知非和灵仙儿一脸不悦地剜了众人一眼,立时反应过来,又露出谄媚的样子,低头哈腰地小跑到二人面前,躬身说道:“二位仙长莫要生气,小的们嬉闹惯了,没啥恶意,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噢,别说那些没用的,仙姑我也不在意那个,你家的悬红准备好了吗?”灵仙儿懒懒地问道。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张家乃是府城大户,我家老爷更是这胶东有名的贤达之士,定然不会赖下。老爷临去济南府前,就留下了悬红。”那管事说着向外边的几人挥了挥手,便见一人捧着一个红布盖着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哦,贤达之士开妓院,喝婊子血,倒是头回听说有这样的贤达之士……”灵仙儿听那管事自吹自擂,忍不不住轻蔑道,可她刚刚用了个不恰当的词,惹得脖颈上的铃铛猛的摇了起来。她见状忙一把擒住铃铛,卧在手里心使劲的摇了摇,脸上露出一副能耐我何的戏谑笑容。 知非转头无奈地瞥了灵仙儿一眼,那管事虽不明白她表情的含义,可被她的调侃说得有些讪讪地,便马上转移话题,一把将红布掀起,指着满盘金灿灿的金条说道:“二位仙长降妖伏魔,为民除害,待到我家老爷从济南府赶回,必然要禀告府尊大人,为二位立碑竖匾,以示表彰。今日我等不是成心要晚来客栈感谢的,只是因为我等俱是下人嘛,当然不能误了老爷的嘱托,自是先去海棠院探看一番,倒是招了二位仙长的误会了,呵呵,这是悬红,二十根黄鱼,还请二位仙长笑纳!” “二十,那闲汉没跟你说吗,五十,少一根,道爷包你接不回海棠院!”知非一直未搭话,见他居然还敢耍滑,怒不可遏地直接回道。 “哎呦,别介,道爷,我家老爷悬红上明码实价的写着二十根,您二位可是大德之士,可别坐地起价啊!再说,二位可怜可怜我这做下人的,老爷走时只留下二十根,小人上哪再给您淘换三十根去啊!再说了,五十根黄鱼可够再置办个海棠院的了……” “呵呵,这通衢之地虽说已有些衰败,可你这海棠院,道爷我也知道的,五十跟黄鱼可差远了。你们在园子里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吧!道爷我是伏了妖的,可却没收走,要你们五十根,可不是为了私心,只是为了超度这些妖魔!”知非暗含威胁地说道,灵仙儿听得知非的说法,一时眼光大亮,那眼神好似再说,奴奴就喜欢亲亲小师兄坏的像奸商,恶的像流氓的痞样…… 知非见那管事一副踌躇的模样,加码说道:“你等看了那无间地狱,自然身上也沾了业障,恐怕也报在了某个的身上了!”说罢,赶忙眨眼示意灵仙儿。 灵仙儿心领神会,眼睛微微趋闭,手腕在桌下轻轻转动了几下,便坐正向知非狡黠地笑了一下。那管事和几位下人听到知非的恐吓,想及刚才在海棠院的恐怖景象,都有些发怵,惊惧下禁不住用手摸着全身,生怕自己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 突然,那管事摸着裤裆,带着哭音怪叫道:“哎呦,宝贝没了……真没了,他娘的,那些没脸子的,要老子这玩意儿,作甚,哎呦……” 那管事一边鬼叫着,一边向那些手下处跑去,与刚才慕儒客栈的掌柜几乎如出一辙。几个在外围刚才不敢靠前的闲汉在一旁小声讥笑,那意思是想要宝贝,就得让宝贝看,可以上后院找掌柜的宝贝试试嘛!此刻,刚刚寻回宝贝的掌柜听得此话,自然是怒不可遏,可又不敢上前理论,只得紧守着后院的门户不肯离去,更惹得一班闲汉嬉笑讥讽。 那几个下人先是听到管事的遭遇,连忙检查自身,发现完好无损,各自暗暗舒了一口气。见管事向他们奔来求证,忙假作同情之状,一脸苦意的探身帮他检查。 那管事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最后一点幻想破灭,见几个下人只顾没了,没了的应声,一时气急败坏,抬手给了较近的人一巴掌,打的那人原地转了个圈,管事大声骂道:“宝贝,没了,给我找去!” 那人捂着脸蛋,苦声作道:“爷,小的哪找去啊!” 此时,管事好像醒悟过来一样,连忙转身有些阴毒地看向知非和灵仙儿,当看见二人似笑非笑的样子时,暗暗咬了咬牙,连忙又躬身谄媚地哀求道:“爷爷奶奶唉,小的知错了还不行,五十就五十,小的豁出去被老爷剐了,也给您二位凑够!只是,这宝贝可不能没了,要不小人家里的春花、秋月可怎么办呢?” “叮铃”“叮铃”……他话音未落,那仙姑脖颈上的铃铛便响个不停,那管事一脸奇怪的看着仙姑对着铃铛应答有声,随后便听那仙姑命令道:“光有黄鱼不成,回家把你那春花放回家吧,要多给遣散费,不可作假,你那春花的名字犯了忌讳,妖魔不喜欢!”说完还对着铃铛嬉笑了一声。 “啊,这儿,小的……”那管事更是满脸的苦意,转头求助知非。 知非知道是春花听到他家小妾与自己同名,又见此人猥琐丑陋,那小妾肯定是他欺男霸女得来的,便想搭救与自己同名的人,而灵仙儿完全是想恶作剧而已,想来还是秋月倒霉,咋就没自己啥事。知非想及如此,便强忍笑意说道:“还有那秋月,小妾都放了,要不超度不得!” “啊,那小的还要宝贝作甚” “怎地,你没原配嘛?” “丑……” “噗……”知非和灵仙儿听得此话,一时忍俊不止,将口中的香茗一口喷出。 知非忙正色严肃命令道:“呱噪个什么,按道爷要求做,包你宝贝回,业障没!快去吧!” 那管事用力恨恨答应了一声,走到门口轻声嘱咐一个下属道:“去把庄子里的地契拿来,到富安当换三十跟黄鱼,给这两个鬼难缠凑上!” “爷,老爷回来非剐了咱们不可啊……” “少废话,当爷只为了宝贝吗,当爷不知道是他们二人施的手段吗?他们是普济宫来的,等老爷回来,咱们盘算好了定然要找回来这场!”管事恨声回道,用手挥了挥让那人赶紧去办。待那人刚要跑开,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苦声喊回那人:“还有,回去告诉我那浑家,今日爷随了她的心愿,赶走那两个浪蹄子,但是不能薄待,要多赏赐些盘缠……哎呦,月啊,花啊!” 管事交待完事宜,便转身侍立在知非和灵仙儿的身畔,虽说嘴上尽是些恭维之话,可那眼中的恨意,任谁也都能看出。知非和灵仙儿毫不理会,只待黄鱼游来,启程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去跑腿的下人赶回,那管事将五十根黄鱼恭恭敬敬地送给知非,知非满意地道:“很好,张家果然贤达,你这管事也是开明之人,待我超度之时,定然祭天禀告你遣散姬妾的善行……还有告诉你家老爷,海棠院这地儿以后开不得妓院了,若是开妓院还要找些鬼祟入堂,你让他好自为之吧!”知非说罢,站在茶室中央,煞有其事地念了一番咒语,只是念的是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和祖师爷知道了。 “那,那小的的宝贝嘞!” “啊,宝贝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先忍忍,道爷带着黄鱼出城寻一个好道场,超度一番,就都回来了!” “呃……是,是!” 说罢无话,一众人将知非二人恭送而出,看着二人的背影潇洒地穿过人群,向远处的城门踱去。那管事便唤过一人,让此人跟踪紧随而去。 那管事看着远去的身影,恶声自语道:“普济宫,好个玄机,改日定要去给你添香加火……呃,宝贝啊……”说着又一脸哭相的摸了摸裤裆…… “阿嚏”,普济宫上,玄机道长正仙风道骨地站在藏书楼上自命不凡,突然一个喷嚏打了他一个激灵,先是暗骂火工道人怎地又诅咒自己。可转念一想,忙掐指盘算起来,片刻之后,一脸的气急败坏,对着窗口大声喊道:“知非,你个臭小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扶乩追踪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为了那黄灿灿的黄鱼儿,耽误了出行的时间倒也十分值得,知非和灵仙儿加紧了步伐,否则在太阳落山后,就很难到达下一个能够打尖的地方。 二人离了官道,三绕五绕地上了山间小路,一路前行,灵仙儿总感觉身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待走上盘山道时,借着树木的遮蔽,悄悄向身后打量,发现一个猥琐的汉子鬼头鬼脑地跟在身后,正是张家下人中的一位。 灵仙儿发现有人跟踪,忙转头看向知非,知非撇嘴笑道:“早知道了,你说你一个如此不警觉的狐狸,是怎么做到不被崂山上的猎户捉到的,没事,官道上不好料理他,再往里走走,没了行人时!” “呵,奴奴就是个懒散心思,要不好好的修仙,怎地改成了陪小道士洗澡澡了呢!奴奴若是被猎户发现,那可好办了,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奴奴立马变身呗,然后嘛……嘿嘿!” “呃……” “对了,你说料理他,怎地料理?可别再让奴奴变没人家的宝贝了,奴奴都让宝贝恶心到了!” “我昨夜挨了一下子,大法门是使不得了,只能施符做做障眼法,我这好好一个道士,总不能老跟他们这些下三滥一般见识!” “哎呀,哎呀……让你挂这个破铃铛烦死了,奴奴都成了传话筒了,你那春花问咱们走这么急,那管事家的春花秋月岂不是又要被堵回去。”灵仙儿一脸烦闷地抓着脖颈上的铃铛,用手捂着左右上下摆动。 “你轻些摇,不要作尽人家!我们可以不走,想那张家也奈何不了,只是不想多惹是非罢了,如今这五十根黄鱼儿的业障,看来定然是要我那大头师侄还了。再惹多了,我怕玄机也吃不消,毕竟咱们黑了他那么多法宝,还要他来给咱们兜底,有些太不人道了!”知非说着想及玄机那长衫毛腿,稍微觉着有一丁点对不起他。 “呵,你那玄机大侄子风韵雅致、道貌岸然地,大殿里随便吟一首花间词,四里八乡富甲一方的寡妇们便能为他凑齐五十根!”灵仙儿想到玄机的样子,便调侃起来。 “你真是……再说那春花秋月,这乱世之秋里,看那管事也是极其疼爱的,留在他那,也知道,定是要送奴奴些东西……是吧……铃铛,你老实些,是想让老娘将你扔到粪坑里不成!” 知非瞧了眼那粉颈上的铃铛,轻笑一声回道:“你莫要整日呱噪那事儿,我耳朵都要起茧了,等我摸到同玄子的门道,就算送你了又如何,眼下的事就是那日本国术士,也事关春花的骨殖和禁制,之后呢,先去费县,然后咱们闯关东,或许也涉及到你的事儿!” 灵仙儿听得此话,满意地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算是非常认同知非的安排,可还是疑惑地问道:“那日本国术士已经逃了,春花又没有片缕留下,该如何去找啊?” 知非并未说话,只是起身忙活起来,他从方竹篓内翻出一只木笔,只是那木笔的笔头也是由木头雕成的,整个笔身成倒树丫状。他又从山路一侧取来细沙,将细沙堆成正方形的棋盘状,然后看着一脸诧异的灵仙儿吐出两个字:“扶乩!” “请紫姑?那不是些个民间女子上元节请厕神的把戏嘛!亲亲小师兄怎地做什么都跟屎呀,粪呀的有关系?” “呸,我道家的降笔请仙,不单单会请紫姑一位,而是各路能请之神,也与民间女子诉求不同,更多是为占卜问路!你这口舌该净净了,屙缸姑娘也是仙家,勿要诋毁。虽说你是个狐妖,可也是沾了道缘的,快跟我念净口咒!” 灵仙儿听知非说得严厉,吐了一下香舌,忙跟着知非念起净口咒:“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常存。急急如律令。” 灵仙儿念罢,又双手合十,冲天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些我本是狐狸,不怎么太使用茅厕,若是人身之时,使用茅厕,还请三姑莫要降罪之类的话。 知非见灵仙儿在一旁嘟嘟囔囔,白了她一眼道:“若是平常,少说些无心的话,仙家念你无知,不会太过苛求。可如今我正要行法,你出此讳言,容易招祸,念了这净口神咒,消了口业,才不至于出现偏差!” “亲亲小师兄净了就行呗,干嘛还得奴奴也要如此!” “按说我道家斋醮上的扶乩,需要六部三才,起码六人才能完成。但一般的扶乩挥鸾,因陋就简二人即可,你我同为孪生,分正副才能完成!” “噢,奴奴在藏书楼内看过话本小说《石头记》,有一回曾语:我在南边闻妙玉能扶乩,何不烦他问一问?奴奴在城内被那班泼才也称为仙姑的,可是要奴奴来做正鸾,请笔仙降临!” “呵,你是个什么,难道自个不清楚呀,你做正鸾,先不说仙家是否愿意降临,最怕的是请来个不知所谓的,那就请神容易送神难啦!你做副鸾,兼做唱生和记录的职责!” 说罢,也不理会一脸愤懑地灵仙儿,手持倒树丫型的木笔,站在了权作占盘的土堆前方,命令灵仙儿道:“过来,扶着我,写些什么,便记录下来,不必唱和了,那过场就不走了。” 灵仙儿得令扶住知非执笔一手,知非另一手取出通灵符焚符敬天,口中念起通灵启度文:“拜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张赵二郎,岳王祖师,李公真人,东山老人,南山小妹,南海观音,伏羲神农,轩辕皇帝,雷神大帝,盘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横山七郎,罗山九郎,三天开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龙虎玄坛赵元帅,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与弟子知非愿救众生苦难,治病回生,降魔除邪,避却奸恶,愿魁罡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灵!” 知非念罢,将木笔笔尖指向沙盘,口中唱起请笔仙咒:“捉者觉动请神来啊,扶乩以占众事了,弟子奉命招孤魂,查问邪佞有天知唉,仙家莫道是非难,请笔密告存心明……鸾生下笔!” 话音即落,他的身体也快速抖动地来,俊脸撒白,汗水不断的滑落,表情看上去非常的悲怆,原本有神的俏目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灵仙儿见此,赶忙扶紧了知非的身体,突然知非又是一连串紧促地抖动,那持笔的手也挥动了起来,沙盘上开始出现歪歪扭扭的线条。 灵仙儿大眼睛紧盯着沙盘,生怕错过了仙家的暗示,同时还暗自担心知非的状况,用手紧紧支撑他颤抖欲倒的身体。时间像静止了一般,灵仙儿感觉好像过了一个甲子般难熬。大半个时辰过后,终于,知非停止了颤抖,手中的木笔也垂落一旁。 此时,灵仙儿也已无力支撑知非,只能任他瘫倒在地。她忙去查看沙盘上完结的字符,待分辨清楚之时,那沙盘的沙子忽然被一阵莫名的凉风吹散,再也看不出样貌了。 灵仙儿赶忙去看知非,见他已经从脱力状态醒转,只是脸色仍是一片惨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那憔悴的帅脸。她见知非投来询问的目光时,一脸凝重地轻吐出两个字:“安东!” “安东!那术士……安东!”知非大惊道。 “可能冥冥中自有天意吧……”灵仙儿郁郁地自语道。 “呵,本来也没啥可怕的,我们本要去安东的,八幡宫术士,闯关东,龙潭虎须也要闯闯!”知非突然面色一转,坚定的说道。 灵仙儿轻笑了一笑,满脸信任地说道:“走着,龙潭虎穴奴奴都陪着,奴奴可不想放了你这道机缘……” “叮铃”“叮铃”未等灵仙儿说完,那藏着春花的小银铃清脆的响声,也抢着响起……意思很明显:奴家也是这么想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莫问前程 乱世,同时也是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一个普通的生命太容易被淹没在历史的烟波之中。从甲午遗恨到庚子国难,统治者的无能,也意味着国家民族的沦丧,芸芸众生都将逃不过历史洪流的翻转。哪怕你是个道士,哪怕你是个狐仙儿,或者是个女鬼烟魂,生逢乱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费县,地方镇。 梁知非出生于此,也是一切因缘肇始之地。地方镇上的梁家大院多年前已毁于那场浩劫之中,人们口中也只能听到梁氏夫妇自蹈火海的决绝故事,可那可怜夫妇的尸骸,或者梁家的亲人古旧,都无人能知了,就连废墟上的只砖片瓦,如今也不知了去向。 知非襁褓中被抱离梁家大院,对父母家乡几乎是全完概念的,可心底里那个暗夜中的滔天巨火,却是他永远不可磨灭的记忆。 费县之行无喜无悲,知非并未去寻找自己的枝蔓,也没有去流连这个自己未知的过往,就像空虚子常说的,一切都是缘法,自然会有因果。对于他来说这一切已经足够了,一个人总该知道自己的出处。知非和灵仙儿在地方镇内没有过多盘桓,便出镇而去。 地方镇镇西二里,苍松翠柏间立有一座青冢,正是故太子少保建威将军左宝贵之墓,十亩的乡梓祖茔埋葬着这位甲午一战中殉国的陆上最高官阶的将军。 知非和灵仙儿征得看墓人的同意,进来墓园凭吊这位大清忠勇巴图鲁,起先看墓人十分诧异,怎会有道士来拜谒左将军的坟冢,因为左宝贵是回教徒,所以知非和灵仙儿的出现稍显突兀,但他见二人相貌不凡,便将二人放进墓园。 此墓实为衣冠冢,只埋有左将军生前所穿官靴一只,而将军的尸骸则在平壤不知所踪,据说至今平壤老人中仍流传左将军策马穿西城门而过的传说故事。信仰不同,可敬仰都是一样的,知非带着灵仙儿向将军墓恭敬的鞠了几躬,知非抬头满眼郁郁之色。 灵仙儿百年老狐,可一派青春烂漫,按捺不住庄严的气氛,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墓园的设置,知非见她如此,便也收拾好心情,看向墓旁的挽联立柱。 墓南面由兵部左侍郎杨颐所题:“孤军支拄穷边,伤哉为国捐躯,万里未能收战骨;几辈逍遥海上,恨不藁街悬首,九原何以谢忠魂。“ 墓北面由驻藏帮办大臣内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衔尚贤所题:“经百战勇冠诸军,常开平天下奇男子;守孤城心拼一死,张睢阳古之烈丈夫“。挽联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知非看罢挽联,禁不住轻叹一声,背起手望着碧空如洗的天色,不知在思虑些什么。灵仙儿见他一副老成的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嘻声道:“你一个少年人,作出那副老气横秋的样貌作甚?” 知非见她在墓园内嬉笑调侃,瞪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这左将军,是我父亲、我师父和安东侯老道的旧日官长,也都有提携之恩,按说也该是我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该来吊唁一番。唉,费县也是我的乡梓,在这里寻不到双亲的坟茔了,拜祭左将军,权当慰藉也好!” 知非的父亲梁少友在左宝贵军中随僧格林沁打过捻军,空虚子老道真是随将军平过热河金丹道,那侯老道更是了不得,随着左将军几进几出平壤,最终被打散流落安东,所以说知非与这左将军也算是渊源极深的。 灵仙儿稍有羞愧,轻吐了一下香舌,用手紧捂着脖颈上的铃铛,站在一旁守着出神的知非。又过了好一会,知非闭着眼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说了声:“走啦,咱们去闯关东!” 灵仙儿听得此言,更是欢欣鼓舞,手舞足蹈地与知非走出墓园。她一个山野乡狐,修仙不得,整日盼着小男人赐机缘过活,百无聊赖地期盼着闯关东的时日,此时听令,自然是兴奋异常。 到了清朝末年,本是龙兴之地的东北,此时边禁早已形同虚设。由于山东、直隶一带连年的饥荒兵乱,大量饥民跨海到关东闯生活,一时流民汹涌澎湃,此间以山东人最多。 山东到辽东之间的有数个主要港口,其中以烟台港最为著名,到了烟台,坐上英国人、日本人的小火轮,只要两天便可在辽东登陆了,往返在黄渤海上的客货船只川流不息,往来不绝。 知非和灵仙儿离了费县,向东又行了四五天,本想到烟台乘坐小火轮,可谁想有人在山东招工到海参崴,也就是俄国人口里的符拉迪沃斯克,几乎包了航线上所有的小火轮,此时要想去辽东,一是绕远走陆路,而是冒险去乘坐那些并不保险的木帆船。 男人脸俏儿容易挨揍,女人脸俏儿好办事,灵仙儿充分发挥了这点,在一众闲汉的热心帮助下,终于打听到了现在想去安东的办法。此时已经临近秋天,再晚些时日就过了航运的季节,想要再去安东,也只能等到来年开春了。因为冬天安东的鸭绿江会被冰封江,近海也大致如此,每年这个时候,航运业自不必说,极为依托航运业的其它行业也基本会停业整顿,安东县内能够活跃的除了衣食住行和缫丝行业,便是那些欢愉之所了。 知非和灵仙儿打听清楚后,辗转多日终于搭上一艘瓜蒌小船到了长山岛。由于二人囊中多金,几经打赏之下,便托得一家安东商铺联系到一艘燕飞货船,那船从安东贩运茧丝到山东,本来回程要运酒曲回去,可不知为何上家出了问题,只能待在长山岛,接些零散货物和人员,以资船费。但这船人货没有凑齐,要几日后方能出发,知非和灵仙儿不愿整日被人围观,便打尖住了下来,等待航船的出发。 住在客店内,让灵仙儿十分无聊,只得整日数着那点金条银元,寻找些兴奋点,要不就是用语言撩拨知非几下。因为晚上会打开春花的禁制,多了个不知所谓的,也没办法让她跟知非同修那个洗鸳鸯澡的同玄子,一时间让她十分不耐,只得靠跟女鬼春花打花牌渡日子。 知非见灵仙儿整日点算那些黄鱼儿,有些好笑,便告诉她这些黄鱼儿将来到了安东,要拿出大半捐给安东的济良所。那济良所专门收留逃出虎口的妓女和那些受尽家暴无家可归的妇女,金子本就是那些窑姐儿血泪的产物,用在此地正得其所。这话一说,自然得到了春花的无限拥护,可也让灵心儿更失去了待在长山岛的乐趣,只是盼着那货船早日起航,时不常地暗恨自个修仙不成,否则一个筋斗云什么的,不就……没小男人什么事了嘛! 又等待了几日,那货站的外柜前来通知,说是货船凑够了杂费,可以启程安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竞帆逐浪 那家安东商铺名叫东和顺,专做货船代理生意,是买货易货的中间商,这些年赶上安东开埠,又成了东北的粮货集散地,便发了大财。帮知非二人联系航船的外柜,就是专门联系客户生意的大伙计,时常也为一些想赚些外快的货船招揽些顾客。 他在码头偶遇到处打听航船地知非二人,知道他们要去安东,便大包大揽的将自己的本事说的天花烂坠,经他说和,联系到一家来自安东帆船代理店的燕飞帆船。所谓燕飞,是这一种小型货船,长十一二米,宽三四米,载重25吨到30吨。有中桅和船头上一条小桅,前后两个货舱也可以载客。 燕飞前部小舱叫前铺,供炊事用,后部小舱叫后铺,供住宿用。入港时装载杂货、酒曲、干果等,回头将粮食、豆油、豆饼、柞丝等运往胶东半岛、烟台、西口、龙口等地。 灵仙儿灵牙俐口,又长得妩媚动人,几番讨价后,约定三十枚鹰洋包下此船,那船上老大还口口声声要知非二人不要声张此事,说他们安东的班主子东家最忌讳货船带人。 帆船的所有者叫“班主子”,替班主子在岸上管事的,叫做岸上老大,在船上掌舵主事的,叫做船上老大。中小型的燕飞船上,共有船员三四名,船员包括老大没有固定工资,采取计件分成。运费扣除杂费船主得四船员得六,杂费包括用具、捐税、应酬费等。所以出外的货船船员总是明里暗里赚些外快,可这快钱也要分摊给山东岸上的一些外柜,毕竟两地联结太紧,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总之这件事里,也只有班主子一人吃亏不满意而已。 那外柜引着知非二人到了燕飞的码头,之前灵仙儿与船上老大讲价时是在东和顺的柜上,并未亲眼瞧见那燕飞货船是什么样子,此时得见真身,二人不觉都有些担忧这小木船是否有跨海而过的本事。 等到二人靠到近前,更是皱起了眉头,先前谈妥包船,而此时却发现除了船员外,狭小不堪的燕飞上尽是货物和乘客。东和顺的外柜可能是已经得了好处,早已跑的不知方向了。船上老大走南闯北,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低于那些外柜,而且自知理亏,连忙点头哈腰的解释道:“二位道侣,还请多多包涵!俺们跑船的都是苦哈哈,跟这班主子算是半雇佣半合作的关系,海上行船难免有个差错,船员们没有抚恤,讲的是“各安天命”,这无论是安东还是山东,都有好些张嘴等着呢!咱们倒也不是没有契约精神,只是这海上就是这规矩,你瞧后面的客舱,专为您二人留下的!” 船上老大明摆着欺负二人年少金多,可他一声道侣的称呼,让灵仙儿转怒为喜:“呵,你很会说话,这个时节不好,我等又是修道之人,捎人摆渡也算是功德一件,今儿就这么着了,若是船上慢待,可别小瞧了贫道这宝剑!” 灵仙儿一幅道姑的打扮,梳着道姑的发髻,显得清丽可人,可将背后赤虹剑拔出,娇喝威胁时倒也十分市井气。那船上老大见道姑同意,哪里在乎什么狗屁宝剑,航行海上向来他就是爷,再高的本事不压着,一样得到海里喂鱼,只是面上恭谨,连连点头称是。 知非看着灵仙儿一脸的无奈,收拾好行囊率先跳上货船,那船上除了船员还有四名乘客,其中一家三口蹲坐在中桅前面,衣着质朴,可还算干净周正,大包小裹,看来应是到安东投亲的。那家男人见知非上船,知道是这位少年道士包船,有些讨好的上前帮知非拎行李,女人则紧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背身喂奶,也回头向知非微笑。 知非向二人点头致意,忽然感觉此行多上这一家也很好,总比跟着几个看着灵仙儿垂涎三尺的粗鄙船员一路要好。他弯腰本想钻进后舱的乌篷内,可突然又站直了身子,因为眼睛余光突然扫见另一名乘客。 这乘客衣衫褴褛,仰躺在船舱内的棉包上,满身的酒气,身着一件深灰的长衫,衣领处还有些血污之色,那人的头脸处罩着一个斗笠,因此看不清面目。知非之所以警觉的站起,是因为那人脚上穿着一个木屐,与那八幡宫术士一模一样的木屐。 “叮铃”“叮铃”清脆的铃声响起…… 知非听声条件反射,本要暴起发作,可发觉并不是由此人身上发出的声音,忙回头看去,此时灵仙儿也赶了来,用手紧捂着脖颈上兀自响动的小银铃,满面厉色地看着躺在地上之人。 知非用眼神示意灵仙儿看那人脚下的木屐,灵仙儿看后,便从背后抽出赤虹宝剑,用剑尖轻轻去挑那人面上的斗笠,知非在一旁手攥一枚焚火符,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那斗笠轻轻翘起,一张清秀的面庞露了出来,知非和灵仙儿都松了一口气,灵仙儿见知非摇头,忙抽开剑尖,让斗笠落回原位置。整个过程里,那人都未醒转,仍然打着呼噜,故自沉睡,也不知之前到底饮下多少猫尿。 这人的身材和脚下的木屐虽说与八幡宫术士及其相似,可那面庞却绝然不同,尤其是没有脸上的疤痕,知非和灵仙儿也暗道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船上的一家人和船员见二人突然发作,也是有些惊惧,躲在一旁不明就里,船下的船老大赶忙冲上前来解释道:“二位道侣,这日本和尚若是惹了二位,小的先替他陪个不是,话说僧道一家,这个虽是个日本国的,可也跟您二位一家不是!” “呸,谁跟他一家的,是个和尚?”灵仙儿微嗔,又用剑尖挑开那人的斗笠查看,发现此人却是个光头,只是不知日本僧人是否烫戒疤,所以难以分辨。 知非也疑惑问道:“和尚,和尚怎地喝了如此多酒?” 那船老大赶忙答道:“这僧人也不知为何流落长山岛,整日喝的伶仃大醉,昏睡不起。后来有个日本小火轮上的船员找到小的,给了些钱财让小的将这人捎回安东临济寺,他那僧袍好像被他典当了,所以小的就在估衣铺给他整了件,也不知是哪个死倒留下的!若是二位与这和尚有仇,还请到了安东再报,小的可得罪不起这帮日本人!” 知非见船上其他人看自己和灵仙儿,好像是见了什么恶道人一般,连忙说道:“哦,是我二人认错人了,本以为是个犯了人命的奸徒,各位莫要害怕,这剑是做法事时的法剑,不是什么利器!”说着连忙去推灵仙儿握剑的手,示意她插回宝剑。 知非和灵仙儿不在理那日本和尚,弯腰走进后舱,将一堆家什放下后,各自都有些憧憬未开始的航程,知非轻轻扫视着已经放松下来的船上诸人,当看到那襁褓里的孩子时,稍微有些怅惘,想来自己的身世和费县毫无踪迹的双亲,心中也是黯然。 他有些羡慕躺在母亲怀里,吃着母亲赐予的粮食的婴孩,可眼睛不经意扫到了那妇女的丰满之处,那女人脸面黑黄,尽是劳作辛苦之色,可包裹之下的肌肤仍是白皙,虽说知非并没有非分之想,但还是禁不住羞红了双颊。 “咳,咳!”提示的咳嗽声从身边响起,只见灵仙儿双臂后倾,脑袋也极力后仰,将自身傲人的丰腴挺立而出,那意思十分明显,瞎瞅啥,奴奴这有啊! “叮铃”“叮铃”声也随之响起,意思更加明显,等晚上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跨海夜谈 “葫芦开花天色晚月儿照正南,月光照得葫芦花又白又新鲜。五月过了端午节,一眨眼,八月天,大葫芦,滴流圆,孟老汉去把那葫芦搬,惹的那个老姜头生气把脸翻……” 皎月下的沉静海面,传来动听的吟唱,灵仙儿卷起了裤管,洁白的小脚丫踢弄着逐船而来的浪花。她坐在船帮上,轻轻哼唱着民谣《孟姜女》,只是明明一个痴怨的歌谣,到了她口里反成了清丽隽永的小调,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船上的水手们,哪里见过如此自然活泼的妩媚女子,随着她的吟唱,不住地拍手喝着好。时不时望着她那白皙诱人的小脚,发些个香艳旖旎的幻想,弄得经常忘了收帆转桅的动作,招来船上老大的踢打喝骂。 此时,已经行船半日,既定的航线,燕飞货船已经航行了千遍万遍,扯满了帆,借着季风的风势,用不上两日便能放船到安东。 船员们赚足了盘缠,自然是归心似箭,这时见了灵仙儿这般的女子,有家室的,想着归期,期盼着自己炕上的娘们,没家室的,期盼着船老大开恩,能在那大孤山港上盘桓半日,要知道安东可有句有名的谚语:“上江的棒槌下江的船,大孤山的娘们凤凰城的烟……” 可回过头来再看看月光里如仙子一般的灵仙儿,顿时也失了去会会大孤山娘们的兴趣,只是老几位是看不见船舱里,还坐着一位温婉可人的俊妞呢……也可以说是一位俏女鬼,见还不如不见,这是可想而知的。 船舱里那一位,正无比艳羡地看着在月光里怡然自得的灵仙儿,几张檀口跃跃欲试,不过被知非眼神的压制下,只得暗自克制,没哼唱出什么尼姑思凡、十八摸之类的浪调。要是那样,想想都得让水手乘客们跳船。 船行了半日,除了那兀自昏睡的日本和尚,知非和灵仙儿与船上其他几位都已混熟。船上老大带着三名船员,都是安东一家名叫复昌公的帆船代理店的,几人都是山东人,都有着一番几经苦乐的闯关东经历。 船行海上,禁忌颇多,且牵系一船人性命,那船上老大起锚后便一脸严肃,极少与众人说话。几个偶尔能闲下来的船员,连着那一家三口中的汉子,时不时得的与知非和灵仙儿搭话,当然主要还是有意无意的想撩拨灵仙儿而已。 聊天中得知,那汉子名叫宋老三,与带着娃娃的女子是姐弟关系,并非是一家三口。他姐夫在安东做江驴子,也就是顺着鸭绿江放排的木工,说是最近不知为何发达了,便托人带信儿通知娘俩也去安东,他这趟一是为了护送姐姐,再则,是想到安东看看有什么机会,毕竟在乱世里,土里刨食的日子不好过。 “一更里呀月儿刚露出,小尼姑坐庵中两眼泪扑簌。埋怨二爹娘,做事太糊涂,听信那巫婆的话,送我当尼姑,穿的有道家服脑袋光秃噜……”灵仙儿婉转的仙音又换了调调。 此曲一出,让船上的糙汉们兴奋异常,这是他们最喜欢的调调,连那船上老大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知非听得这词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打断灵仙儿问道:“唱这个作甚,你怎么会唱?” 灵仙儿见知非一副不爽的样子,赶忙爬到他跟前,自鸣得意的回道:“替春花妹妹唱的,瞧她那一副妒忌样!” “莫要胡说,别叫人听见!”说罢,并不看其他人,单单用眼睛扫视了一下那昏睡的日本和尚,只见那日本和尚好似浑然不觉一般,翻了一个身又兀自睡去。 知非紧盯着他,并未看出什么破绽,可还是有些疑惑,想来可能是那八幡宫术士的后遗症。船上老大见知非又紧盯着日本和尚,赶忙走过来想要劝服,知非一见他走来便转过了目光,摇头示意自己别无他意。 那船上老大还是点头哈腰地走到知非面前,说道:“小道长,正要与你商议,跟这和尚也有关,明日我们奔安东前,要在大孤山港停一下脚,不为别的,看看是否能让这日本和尚走陆路,否则咱们过不了百大间!” “百大间?什么地方,安东不还有日本人的租界嘛,怎地还有不让日本人过的地方!” “小道长是修道的人,自然俺也不需避讳,小的以前说这事儿,可是叫几个读书人损的够呛!” “那是自然,世界万物,皆有万法,道爷当然信这个,也知这个!”知非肯定的说道,灵仙儿也凑了过来,听那船上老大娓娓诉说着百大间的由来。 话说,航行海上的船民都知道,在安东靠近鸭绿江口的位置,有一个时隐时现的大漩涡,为什么叫它百大间呢,顾名思义,说是足有百间房屋之大。 这百大间恶水滔滔,黝黑深邃,漩涡一经打了起来,好似有吞噬万物的力量一般,过往航船渔民对此都是噤若寒蝉。船民们都传说百大间里住着一只老鳖和一条鳝鱼,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大多数时候都不浮出水面,只是偶尔兴风作浪,但是这个偶尔足以让传民们谈虎色变。 话说行船的都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航船到了离百大间百丈的距离以内,船上人员必须禁声不得说话,否则会吵醒二位精灵。甚至连英国人小火轮也自觉遵守这一规矩,每每到此,都会自动熄火,待小火轮飘出百丈远后,再自行点火起航。 可是这东洋小鬼子不信那一套,他们甲午之后来了安东,也在江面上开设了短程的小火轮,为了和英国轮争航线、抢速度,根本不理会百大间的禁忌。 有一回,一个日本小火轮跟安东海关掌控的英国轮打票站,打到最后急红了眼,免费乘船不说,还外搭一块香皂,一条手巾,还给一盒装着美人相片的洋烟。这可好,一下打败了免费乘船,外管大馒头、白面饼、大米饭,外做四样大炖菜的英商怡隆洋行。 这一天,安东的闲汉们有事没事,都想尽办法挤上了日本轮,只是为了占点东洋便宜,可谁想倒成了不归之旅。那日本船长行船至百大间,不听中国船员的劝阻,狂言道:“别说百大间,就是千大间,我也过得去!” 这下可好,狂言一出,马力加足,突突的火轮声传出,四面的江水好似开了锅一般翻腾起来,那日本小火轮歪歪扭扭,一头栽进了漩涡之中。 这还不算玩,日本人和百大间的梁子还没结完,后来,日本人又在百大间临近的岸上修建了一个抽水站,是由一个专门管水的日本水利组合修建,专门用来有偿为种水稻的百姓供水。可那抽水机转动起来地动山摇,滴落下来的没有全流到了江里。 没过几日,那抽水站临近的堤坝就被不知何物钻透垮塌了,连抽水站一起冲进了江里,百姓们都说是扰了老鳖精和鳝鱼精的清净,鳝鱼精钻地,老鳖精翻身造漩涡,谁也别想逃。 按说,那百大间的妖物害些日本人,老百姓倒也不难过,茶余饭后还有个乐事捡,可这二位生冷不忌,只要吵了清净,就让你沉江。只不过对日本人特殊些,但凡船上有东洋人,那就交待了,哪也别去了。这事儿,百试不爽,光船老大就见证了几回,这百大间实打实的是安东航船一害。 那船上老大心有余悸的说完,知非和灵仙儿暗自想看了一眼,均是奇怪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妖物,也不知它们只是大到极致了,还是已经成妖成怪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夜泊孤山 虽说经卷和古籍中记载有大型的妖物,但知非并未见过船上老大所说的能毁岸吞船的大精怪,他唯一见过的妖怪,也只有那没有半点狐狸味的灵仙儿。灵仙儿是机缘巧合下修得人身,像她这般际遇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的。 船上老大讲了百大间的前因后果,便自行去船尾操舵去了。满月的华光照在知非身上,他体内的蓬蓬之意有些发作,导气运功了半天,却抵不住船舱里有如兰麝的香气,瞬时让他前功尽弃。 知非忍不住向着灵仙儿的方向靠了靠,灵仙儿早已观察了他半天,此刻见他凑过来,就势倒在他的怀里,温香软玉在怀,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远处的船伙们都假作不经意的投来艳羡的目光,心中暗道这大清都快完了,难道那传说中的泰山姑子真的存在,这嫡仙子要是干的那营生,想来自己兜里那几个大子也不够看的。 知非哪想的这帮糙汉子转了这么多个心思,被他们探头探脑瞧的有些手足无措,可美人在怀,让体内的蓬蓬之意不在汹涌,自然便舍不得推开那柔然的丰腴。知非暗恨自己的骚意作祟,连忙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怀里是只臭狐狸,是只臭狐狸……” 想及如此,脑海里也都是怀抱着小白狐狸的景象,可不想还好,可爱又毛茸茸的小狐狸在怀,常人都会忍不住去轻抚那柔顺的毛发。知非强迫引导自己的意识,反而起了反作用,大手禁不住像轻抚动物毛发一般,开始从上到下的摩挲灵仙儿那玲珑的曲线。 摩挲之下,不是饱满,就是丰腴,软软糯糯的触感传来,让他体内的蓬蓬之意彻底爆发,而且很明显的显露出来。灵仙儿本来背转身体躺在他的怀里,突然转过身怪声怪气地问道:“亲亲小师兄,你那拷鬼棒不是在海棠院被打断了吗,怎地又拿出来了,哎呦,顶到人家了!” 灵仙儿说罢轻咬着嘴唇,妩媚的看着知非臊红的双颊,突然抑制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她看着知非手足无措的样子,又重新背身躺回知非的怀里,喃喃地说道:“小亲亲噢,你说咱们海底下的龙宫里是不是也有那金箍棒啊,奴奴最爱那能大能小,能屈能伸的定海神针,要是能讨到一根就好了!” “那是东海龙宫……呃……”知非着了她的道,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换来灵仙儿一串银铃般的嬉笑,还有几个船伙暧昧的目光。 “呸!骚狐狸!”一声脆脆的轻骂自知非身后响起,随之他便感觉到一阵寒凉贴在了自己的脊背上,他稍稍转头,便看见春花的臻首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 知非有些诧异,这用生命换贞洁的小女鬼,如今为何反倒如灵仙儿一般主动,倒是频频与灵仙儿争风吃醋起来,可这前暖后凉,两团柔软包围,一时弄得他紧张万分,身体僵直全没了享受的感觉。 灵仙儿也抬起身子转过头看了眼春花,噗嗤笑了一声,又躺了回去,小手向后拍了拍知非,慢慢说道:“睡吧,睡吧,紧张什么,这齐人之福,世间能有几人享受。呵呵,你那小女鬼被你封了连心血,温婉娴静碰上骚毒,你道会如何,哈哈,放松些嘛,亲亲小师兄,自个还不清楚自个嘛,啥也不能干,还是睡觉吧……呵呵!” “呸!”肩头的春花又是轻唾了一声,可口鼻中呼出的香气,却打在知非的耳垂上,一时间让他表情极不自然,自然又换来灵仙儿的一阵嘲笑。 知非正在前后为难之中,忽然感觉有道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己,他连忙抬头打量。发现那一直昏睡的日本和尚不知何时坐起,正笑意连连的紧盯着知非,他那大光头,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 那日本和尚见知非朝自己看了过来,笑意更加明显,先是深深看了知非的身后一眼,又紧盯着灵仙儿看个不停,还砸吧了几下那厚厚的嘴唇,好像在品评考量着什么。 他最后又将目光锁定在知非身上,紧盯着知非的眼睛,嘴角上翘戏谑的笑了一下。知非从他那目光里清晰的读到一个意思,小兄弟,你居然有这个爱好,这前妖后鬼的,开眼界啊…… 这感觉让知非先是感觉一阵羞意,可随即一脸愤怒的看了回去,意思更加明显,老子,就这爱好,弄妖玩鬼,管得着吗……那日本和尚见知非一脸的怒意,自嘲般的耸了耸肩膀,笑意连连的重新躺下,又将斗笠盖在脸上,好似不想看那无处下眼的香艳景象。 知非见那和尚眼光柔和,全无敌意,且面相温善,不似那八幡宫术士的狠厉阴损之色,所以此刻已经完全不在戒备于他。只是好奇此人居然一眼便可看出灵仙儿和春花,这人的确不可小觑,也不知他为何沦落如此,醉倒在长山岛上。 灵仙儿用胳膊肘轻轻戳了知非一下,气呼呼地说道:“这日本和尚虽然不像坏人,可那眼神跟那八幡宫的死刀疤矮子一个德行,看的奴奴毛毛的。不过看他本事也不错,一眼就看到了小春花,想想亲亲小师兄可是费劲巴拉的才开了天眼啊!” “他可能看上你了,你看他本事也不错,兴许那个什么机缘也能给你用用,倒不如你就跟他走吧!”春花在知非身后幽幽地说道。 “我呸,那不便宜你这个小女鬼了,老娘可是亲亲小师兄的原配,那机缘老娘早就定下了,是吧,小亲亲?”灵仙儿恨声说道,又用胳膊肘戳了戳知非,可是位置不太对,连忙又腻声嗲道:“哎呦喂,又戳到拷鬼棒了,亲亲小师兄快收起来嘛……” “呃……你这……” “浪蹄子!” 燕飞货船拉满了帆,又行了一天的时间,黄昏时分,借着最后一丝夕阳,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地平线了。船上老大此时高声呼道:“快到大孤山港啦,离安东不远喽,今晚就夜泊在大孤山,明早要去天后宫拜天后娘娘,各位今晚有意愿的可以下船活动,这孤山镇可是个好去处,嘿嘿!” 几个船伙也跟着嬉笑了几声,只是目光有些猥琐,扫来扫去尽是灵仙儿的丰腴所在,灵仙儿也不以为许,在船舱里转了个身子,面对着知非挤眉弄眼地**知非,惹得知非肩头又探出个脑袋,冲着她横眉冷对。 听说就快到安东了,船上诸人都有了笑颜,航船的疲惫,也顷刻间烟消云散。那日本和尚也兀自醒转,坐在船舱里做着怪表情,逗弄着那女人怀里的娃娃。 没过几时,燕飞货船便吆喝着靠上了大孤山港,虽然已是傍晚,港上仍有许多货栈客店揽客的伙计,非常熟络地与船员们打着招呼。知非和灵仙儿,外带着小春花都下到了港口,没一会儿便说定了今晚住宿的客店,临下船时,知非还特意嘱咐那对带着孩子的姐弟可以宿在船舱里,自然也招得二人的千恩万谢。 知非正站在港上观望远处阴影中的孤山,忽然灵仙儿靠了过来,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他转身。知非转过头,便见那日本和尚立在身后,还是一副笑意连连的贱样子。 知非皱了皱眉,心道这日本的法师真是一个比一个缠人。那日本和尚率先开口,竟然操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小道士,小僧南岳,在安东镇江山的临济寺挂单。你这趣味,可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一日想得开了,可以去找小僧。” 知非听他呱噪,也不理他,拽着灵仙儿便让客栈的伙计领路去打尖,那日本和尚见知非不理,摇了摇头,大声喊道:“小道士,可要记住小僧啊,我与你们可是有一场机缘的……” “机缘?!” “听见没,姐姐快跟他走吧……” “这浪和尚……” 南岳和尚听到三人远处传来的对话,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心想机缘不对吗,难道说错了,应该是别的什么元不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夜海阴兵 春花和灵仙儿总是斗嘴,按说灵仙儿也就罢了,毕竟是个人身,而春花常人根本看不见,凭空来声,搞得客店伙计有些汗毛直立,频频回头,怀疑自己是不是惹了什么。知非无奈,不顾春花贴身全方位哀求,把她重新拘回小银铃内。 知非和灵仙儿并未去孤山镇内打尖,而是选择了港内的一间客栈。毕竟知非不同于那些船伙,用灵仙儿的话说,知非饱的很,环肥燕瘦啥都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似船伙们那么饿,不用去镇里的。当然只留下知非的愕然愤恨,道爷叫你种了骚毒,想怎么吃,偏是不能,你还好意思说。 港内的客栈条件一般,来往的船员老客们出来闯生活,并不会太挑剔这些。知非二人选了一间还算周正的房间入住,客栈伙计并未奇怪这小道士竟和美貌道姑同宿一房,毕竟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比这花花的事可多着呢。 二人安顿妥当后,知非便在椅子上打坐,在船上航行,光顾着蓬蓬之意泛滥,同玄子一点作用都没起到,此时赶忙行功补缺,不过那鸳鸯澡澡的修法,因条件有限和小女鬼在旁等原因,是无法施行了。 灵仙儿一脸得意的握着脖颈上的小银铃,时不时的用手弹拨一下,口中还不住的逗念着:“你知为何亲亲小师兄要把你拘回去,不是你话多。你一个小女鬼,浑身冰凉没一点阳气,哪像姐姐我,浑身像块热炭。这男人哦,就喜欢陷在热乎乎里,谁爱要那冷冰冰的,哪怕是个小男人……呵呵!” 知非睁开眼看着灵仙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浪蹄子,整日呱噪,你和我体内的骚毒里外夹攻,让我怎么能好……” 知非说罢,也不理摇头晃腚的灵仙儿,轻轻推了她一把,便躺在床上,恨声命令道:“赶紧睡觉,明早也不知几点起锚,记着,不准脱衣服!” 灵仙儿应声答道:“悉听尊便,嘻嘻!”一下子跳将到床上,一团软肉紧贴着知非,纤长的玉腿熟练地搭在他的身上,任知非推搡了几次,也不松开。 二人你推我凑,几个回合不分胜负,知非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毕竟也有些习惯了。航行两日,哪怕是个狐妖,也是疲劳万分,没多久,二人便沉沉睡去,连那小银铃也没了声响,也不知是不是被灵仙儿弹晕了。 入夜了,客房内很暧昧,但是并不香艳,灵仙儿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绊,骚丹让小道士保留着二人的机缘,也不知何时才能赐给她。 月儿有些娇羞,悄悄躲在乌云背后,远处的海面上时不时有几声闷雷传来,港口对面的小岛慢慢被雾气吞噬,整齐有力的呼喝声自远处阴骛地传来,大海随之震颤。 那声音好似来自地狱一般,毫无生气,可却引得海面上波浪飞逐,水鸟惊起,港口上的小船儿也被打得噼啪作响,好似随时都可能被黑暗中无形的大手撕碎一般。 沉沉的雾气一点点漫来,天空中道道闪电劈下,光影的闪烁间,雾气里好似有无数的腐尸枯骨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岸边踏来,他们好像索命的使者,想要带走大地上所有的生机。 燕飞货船的船员们都跑到孤山镇内快活去了,只留下船上老大和宿在船舱内的姐弟二人。当闷雷声猛然响起,宋老三姐姐怀中的婴孩便撕心裂肺的哭将起来,船上老大被婴孩有些怪异的哭声惊醒,他只看了一眼船舱,便趴在船帮上,望向远处轰然作响的海面,口中连声念叨完了完了,身体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 姐弟二人一边紧张的哄着孩子,一边有些惊惧地看着船上老大。宋老三钻出船舱,想要去扶船上老大,那老大颤抖了一阵,口中不知碎念着什么,一把推开前来扶他的弟弟,眼神凶厉的冲着船舱奔去。 宋老三姐姐见船上老大一脸凶相的跑来,赶忙转过身子护住孩子,此时那婴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之声配着海面上恐怖的嘶吼呼喝,使得整个码头上的气氛惊悚瘆人。其它船上的船员们,皆是跪倒在地,不断的向远处的海面叩拜着,口中碎念着天后娘娘保佑之类的话语。 船上老大跑进船舱,并未作出什么凶事,而是一把推开女人阻挡的手臂,想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去捂婴孩的口鼻,看似是要防止那婴孩发出哭声,口中还不断的重复念叨着:“都怪这娃娃,都怪这娃娃,定是全阴的孩子,招阴兵了,招阴兵了……” “什么阴兵,你胡说些什么!”那女子自然听不懂,此时宋老三也赶了过来,二人合力将船上老大推出船舱,一脸愤怒的质问他。可就在此时,海面上阴沉的雾气已经漫了过来,船上老大浑身颤抖地跪拜下来,口中也如他人一般,呼喊着天后圣母的名字。 随着雾气的降临,温度骤然下降,海风冷冽的吹过,激起的浪花好似冰冻了一样,打在人身上,疼痛异常。姐弟二人有些茫然失措,可接下来出现的场景,让二人惊惧到了极点,阴雾袭来,船帮上立时结了一层冰霜,虽说现在已经上秋,可无论如何也不到霜降的时候。 海面上成群结队的恐怖腐尸枯骨,此时突然就立在了船边,呼喝着整齐的口号,他们身上破碎的衣衫,还可依稀看清军伍的装束,阴风阵阵,袍裾风向,恐怖而诡异。 “阴兵,阴兵……”船上老大口中的阴兵就在眼前,姐弟二人惊得歪倒在船舱中,这时,之前哭嚎的婴孩已经没了声息,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被吓的没了声音。 插在船头的火把,噗的一声被吹灭,也不知是被海风,还是那可怖的阴兵,当一切陷入黑暗,那恐怖的景象也在顷刻之后,就发生了变化,寒气消退,船帮上的白霜也快速融化,夜雾瞬间被海风吹散,映在眼前的阴兵也不见了身影,海岸上只留下小船上此起彼伏的天后娘娘保佑之声。 “我的孩啊……”一个女人惨烈的声音响起,阻断了船员们的叩拜,众人连忙起身惊恐的望向这艘燕飞货船。 船上老大重新点亮火把,先是畏手畏脚地照向海面,然后才跑向船舱,只见那女子悲嚎着猛摇怀里的婴孩,宋老三还未从刚才瞬间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仍兀自靠在船帮上,浑身颤抖。 船上老大赶忙去看那孩子,不觉地后退了一步,倒出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婴孩脸面紫黑浮肿,好似被泡发了的死倒一般,口中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船上老大怔忪之下,不断念叨着:“我就说,我就说,疏忽了,疏忽了,今儿是阴日子,这娃娃肯定也阴着呢……” 那女子听他不断的念叨,望着怀中面目全非的孩子,更是嚎啕不断,此时他弟弟也已清醒过来,急声喊道:“那小道士嘞,那小道士嘞?” 船上老大也立时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对,对,快,快!”说罢二人就跳下燕飞货船,急着向码头外的客栈奔去,只留下那哭嚎的女子和逐渐围过来的其它船上的船员。 “嘭嘭嘭!” 知非和灵仙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知非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只见那船上老大二人冲了进来,顾不上灵仙儿的埋怨之声,有些语无伦次地冲着知非喊道:“小仙长,快,快,过阴兵了,阴兵,孩子,救孩子……” “阴兵,孩子,救人……”知非被二人说得有些迷糊,刚刚睡的太死,根本没有听见什么动静,而那过阴兵的景象好像也只停留在码头附近,上不了岸太远。知非有些疑惑的与灵仙儿对视了一眼,灵仙儿也是一脸的奇怪,冲着知非摊了摊手。 船上老大此时喘匀了气,定神说道:“港上过阴兵了,那娃娃快不行了,小仙长快去救人!” 知非一听,猛的抬头,冲着灵仙儿喊道:“带上竹篓!”说罢便跳出房门,兀自跑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陋船喊魂 海面上风平浪静,阴云过后,惊恐的鸥鸟又重新飞回码头,停在航船的桅杆之上,乌黑的眼睛时不时打量着码头上忧心忡忡的人群,惬意地用力舒展着被海水打湿的翅膀,好似之前海面上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知非几步蹿出了客栈,燕飞货船已经围了不少船员,各个都是心有余悸的样子,更有甚者居然在码头摆碗焚香祷告着什么。他赶上前去,用力分开挤在船前观望的众人,动作轻灵地跳了上去。 只见那女子轻摇着怀抱里的婴孩,两眼无神的看着高悬当空的月亮,口中不断轻声吟唱着乡间的小调,可能是摇篮曲之类的歌谣。知非在她身前蹲下,那女子也未作出任何其它反应,船上老大和宋老三也赶了过来,宋老三猛摇女子的身体,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还是一脸麻木地冲天哼唱着摇篮曲。 宋老三见状,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带着哭腔懊恼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俺可怎么对得起姐夫啊,在山东好好的,怎地跨个海,会招来这祸事!” 围观在燕飞货船旁的一众船员,见他这般模样,都投来同情的目光。这大海里不知留下了多少移民的血泪,虽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可如今天这般的恐怖景象,就算经验十足的老船伙也无计可施,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该怨这娃娃命短,不过,这女子好歹还是个完人,养好了身子,将来还能再生一个。 知非先是抓住那女子的手腕,为她掐脉检查了一番,然后又想去探看她怀里的娃娃。可那女子好像突然清醒了,眼睛瞪的血红,疯狂的转动身体,就如一只护犊的母豹子,拉开拼命的架势,不准知非上前探看,就连上前想搬住她肩膀的船上老大,也被她的狂力摔到了一边。 知非退到船帮处,拿来火把冲着她的脸面挥动了几下,见那女子脸上竟有股紫黑之气。众人借着火势也已看清,连忙喊道:“哎呀,跟那娃娃一个色,也叫阴兵带走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船下议论,惹得那女子口中不断的嘶吼,一手紧护着怀抱里的婴孩,另一手猛力地挥动,那意思好像是让众人散开,别吵到了他孩子睡觉。 知非这时趁她注意力分散,忙用火把照向怀抱里的婴孩,一眼便看见了那娃娃紫黑浮肿的脸面,火光闪耀下显得极其可怖,只是孩子那紧皱的眉毛,还能感觉到他的生气儿,不知小小的身体在和什么恐怖痛苦的力量做着斗争。 他打开天眼再仔细去瞧,表情立时凝重了起来,回头踹了宋老三一脚,怒道:“宋大哥,你还是个爷们儿嘛,哭个屁,你他娘的裤裆里要是个真家伙,就别跟这瞎嚎,过来听我口令,抓住你家姐姐!” 宋老三被他踹了一脚,先是有些愣神,可听小道士的怒骂,知道事情必有回转,立时清醒过来。船上老大也被知非招呼过来,二人一左一右站在那女子身后,摆好架势,随时等待知非的命令。 知非回头向码头外张望,见远处灵仙儿费力的拖着方竹篓跑来,暗骂这浪蹄子差点误事,转身先是用火把在那女子面前挥了几下,见她的眼神随着火光转动,注意力也被火把吸引了过去,急忙大声向宋老三和船上老大命令道:“动手!绝不可松手!” 船上老大和宋老三猛的扑向那女子,用尽浑身力气搬住她的肩膀,那女子受制之下,口中不停的嘶吼,身体大幅度的摇摆,几乎让两个壮汉抓之不住。 知非咬破右手食指蹿到她面前,用左手手掌抵住她的脑袋,将鲜血横抹在人中穴,又迅速撤下左掌,不待她做出反应,将食指鲜血点在印堂之上,但指头并未松开。 女子被点之后不再挣扎,船上老大和宋老三大汗淋漓已经脱力,歪倒在船板上。知非食指点住不动,口中轻念咒语道:“大锁罗星,命盘有悪,秽气截江,落锁横戈,官阑将佐,能识禄破。落锁,阵悪,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语完毕,松指起身,在众人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左右旋转身体踏出魁罡,双手同时结印,飞速打出压煞紫薇决。那女子受决之后,一下子向后栽倒了过去。 宋老三上前去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有呼吸,放下心来从她怀里抱过婴孩,可怜巴巴地冲着知非问道:“小道长,这娃娃,我姐……” 知非冲他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问话。刚才一连串的动作也有些耗力,可站在月影下,道袍大褂随风轻摆,动作潇洒自如,好似仙人下境一般,说话立时就会破功。 灵仙儿费力地分开众人,拽着方竹篓跳将上来,一脸的不渝之色,恼怒道:“这帮子没眼力价的闲汉,奴奴到哪不是众心捧月的,怎地光顾着看你施法,都不帮奴奴一把!” 灵仙儿说罢,便站在众人面前翻白眼,看热闹的船员们根本不去瞧她,探头探脑的看向她的身后,还有十分过分的摆手驱赶她,大声呼喝道:“哪来的浪蹄子,别耽误大爷看小仙长施法!” 灵仙儿怒不可遏,大声骂道:“嘿,你这丑汉子,看你个鸟啊,那是老娘的男人,你当是城里的兔爷儿呢!” 众人见她妩媚可人,也如仙子一般,自然心动非常,可那厢的小仙长施法,可比西洋镜还好看啊。此时见这美女口出恶语,更是指指撮撮,说他定是孤山镇里来的土娼,竟敢跟小仙长攀那个关系。 灵仙儿见众人对她指指画画,更是大怒,恨声道:“你再指,老娘变没你的……” “不准变没人家的宝贝!” “呃……” “整日呱噪,帮点忙好不,还有正事呢,把这群人赶走!”知非横声打断灵仙儿的赌咒,命令她把这群碍事的家伙赶走。 灵仙儿暗暗嘟嘴,可也不敢回嘴,心想这帮船伙都是兔爷儿,不爱美女,只看俊男,赶是赶不走了。想及如此,突然计上心头,连忙从方竹篓中拿出一包粉末。那本是知非炼符用的,是用蚰蜒虫磨成,这粉末若是沾身,便会奇痒无比。灵仙儿拿出粉末,悄悄站到船上的上风口处,正对着围观的众人,将纸包撕开小口,手指隐蔽的抖动,将粉末全散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开始浑身瘙痒,口中也是哀嚎不断,在人群中好似传染一样,此起彼伏。灵仙儿见此,暗笑不止,站在船头高声说道:“船上已经有两个招了阴气了,你们还不散开躲远,扒开衣服看看,是不是抓挠的印记,都是紫黑色的,与那娃娃相同!” 众人听她一说,连忙扒开衣服查看,果真如她所说一样,大伙连忙哀呼仙姑救命啊,灵仙儿笑道:“那阴兵来自海上,自然带着海汽,快去找个河沟,用淡水洗洗便好啦!” 众人一听,瘙痒之下不疑有他,赶忙如鸟兽般散去,瞬时走得一个不剩了。知非看着得意洋洋向他邀功的灵仙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连忙安排道:“船老大,还有宋大哥,你俩下船守着,抱着孩子,待会在看他,先把宋家姐姐处理好!” 二人见识了知非的一身玄通,得令连忙听他安排,跳下船守在一旁,知非把那女子拖进船舱,对着灵仙儿道:“你去把她上衣除去,翻转过来,脊背朝上!” “客栈里不让奴奴脱,为何要脱她的……”灵仙儿本待调侃,可见知非伸手要打,赶忙听令钻进了船舱。 稍过片刻,灵仙儿嘟着嘴走了出来,左手拿着上衣,右手居然还提着件红色的肚兜,冲着知非摇晃着说:“好啦,这物件碍事,一起褪了!” “你这……露出脊背就好,真是,一边呆着去!” “哼……” 知非吸了口气,走进船舱中,蹲在那女人身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灵仙儿正踮着脚探头盯着他,见他转头,连忙站好,假装看向别处。 知非暗笑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之前的鲜血已经凝固,暗叹做道士真是跟手指头有仇啊。可还是用嘴轻轻撕开了小口,趁着鲜血流出,在那女人的脊背上开始画符,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天园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行符完毕,手指鲜血仍然淋漓,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是灵仙儿靠了过来,用小嘴帮他吸允伤口。知非有些羞窘,虽然非常舍不得那感觉,可还是抽出了手指,说道:“没事,先办正事!” 说话间,又从方竹篓中拿出一面招魂旗和符纸、朱砂、毛笔之类的物件,从船帮探出身子,向宋老三询问他姐姐的姓名生辰八字,随后用朱砂笔一一抄录在空白符纸上。 知非找来一根木棍,将招魂旗扎在上面,一手持着灵符,一手持着招魂旗,踏起了张使者罡,踏罡完毕,将灵符点燃,向天敬告,手中开始摇动招魂旗,声音如唱似喝:“魂兮,魂来,魂兮,魂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甲午遗骨 “魂兮,魂来,魂兮,魂来……” 知非手中的招魂旗,舞动的越来越快,口中唱喝之声,也越来越高。阵阵阴风吹得简易的招魂旗噼啪作响,月影里的小道士,好似正上演着一幕皮影戏画,一边舞动招魂旗,一边左右腾跃。在那深沉大海的映衬下,显得整个场面有些吊诡,尤其是忽高忽低的招魂声,让人禁不止产生畏怯之感。 宋家姐姐光着脊背躺在船舱之中,随着知非的喊魂声,身体也有节奏地抖动着,背上血红的符箓反射着闪眼的红光,忽听知非大喝一声:“来!” 只见知非手中招魂旗猛的指向宋家姐姐,她好像被牵线的木偶一般,翻过身子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两团硕大的丰腴之处暴露在月光之下,知非赶忙转过头颅,恼怒地冲着灵仙儿喊道:“赶紧给她遮上,非要剥的精光!” 灵仙儿慢悠悠的走上前去,将宋家姐姐的外衣反套在她身上,将她那雪白的风光遮住。灵仙儿站到一边,口中嘟囔着:“遮什么遮,怕长针眼不成,奴奴有好事竟想着你……哎,真不小呀!” 知非走了过来,用手指轻轻杵了灵仙儿的脑门一下,凑到她耳旁,悄悄地说道:“没,没你的好看……” “噗……” 知非说完脸颊通红,暗道定是骚丹作祟,跟自己无关,道爷还只是个刚有一点点蓬蓬之意的少年人。他猛的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弯腰进了船舱。 知非用手指将宋家姐姐人中和额头的鲜血抹掉,转到她的背后,在后心的位置开始推拿,口中命令灵仙儿道:“拿甘露碗,让船老大去取些清水,一定要淡水!” 知非推拿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掌狠狠的道:“好,来日方长,他日到了安东,我们可以多熟悉熟悉。钱你拿着,我叫你去孤山上的天后宫取一些香灰,一定要是天后娘娘龛前的。这深更半夜的,若是庙祝老道不开门,你拿着银元也好说话!顺道再想办法找一只公鸡来。放心,待此间事了,亏待不了你!” 田大头连连称是,他早将知非当作仙家托世的人物了,自然是言听计从,二话不说取过一只大海碗,便趁着夜色向码头外跑去。惹得刚洗完淡水澡返回的其它船船员惊诧不已,心中暗想难道他也沾了阴气了,那些船员远远瞧见知非立在燕飞货船下,再也不敢靠过来看热闹了,纷纷在码头上寻找废弃的房屋,只想熬到天亮,启程离开。 知非见众人不在上前碍事,便走回船上,从方竹篓内拿出一件黄色戒衣。知非虽也是全真道士,可却从未受戒,这戒衣据玄机老骗子说,是龙真子老仙师所有。旧时道士传戒,要制三衣,以供领受初真戒、中极戒和天仙大戒穿着,这件正是受天仙大戒所穿,受老仙师加持,自然可道化万物。 知非将戒衣上的八卦图形朝上,剥去婴孩身上的衣物,将他放置在八卦图形之上。又掏出三清魂铃,在婴孩天庭处摇了三下,站起身子经盯了婴孩一眼,转身问宋老三这婴孩的生辰八字,宋老三赶忙报上。 那宋家姐姐已能活动,她连忙爬了过来,一是想要拜谢知非大恩,二是想去看道袍上的孩子,知非连忙示意灵仙儿和宋老三制止,肯定的对她说:“你莫动,稍养养,孩子有我放心!” 宋家姐姐放心下来,重新靠在灵仙儿身上养息,可眼睛却紧盯着孩子不放。知非转身对着婴孩,默念婴孩的八字,右手开始屈指掐算。这孩子四柱全阴,阴年阴月阴时,这样出生的孩子并不稀少,按理说阴兵并不会因此单单受在他的身上才对,心中不觉有些焦虑,暗道此事有些棘手。 宋老三接替灵仙儿扶住姐姐,灵仙儿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轻轻对知非说道:“亲亲小师兄,你倒真是吃这晚饭的,到哪都能摊上事端!现在怎么办?” “等田大头……那船上老大把需要的东西拿回来,可也保得这娃娃暂时的生命,三魂七魄被带走了一半,少不得还要去海上讨回来呢!你还想要我这机缘吗,很容易朝不保夕的!” “呵呵,再去重新找机缘,可不容易,奴奴可不年轻了,刀山火海也得守住不成!” “呵,好,这是你说的,去海上正好需要个护法的!” “呃……” 知非打趣灵仙儿,见她也有吃瓜捞的时候,不觉开心的笑了一笑,他继续说道:“这娃娃三魂只剩胎光一魂,爽灵、幽精已丢,七魄俱在,只是有些混乱,倒是好处理!孩子娘的魂魄只是离了身体,可他的却被带走,实在麻烦!” 灵仙儿站在一旁不知盘算些什么,知非以为她正为孩子揪心,谁知她好像突然被点醒一般,拽着知非的衣角,小声说道:“若到海上去讨魂,你可别被阴兵拘了魂,要是斗不过,留下幽精就好,别的也无所谓!” 那幽精主宰各种欲望,知非知她话无好话,怒道:“放屁,胎光没了,人就完了,要那蓬蓬之意有个屁用!” “哼……对奴奴有用……” 知非不再理她,又待了一个时辰,田大头终于回转,手里拎着一只公鸡,身后还跟着他的几个船员,也不知他是在哪个姐儿的被窝里揪回来的,其中一人捧着那大海碗,想来是装着天后宫的香灰。 田大头幸不辱命,将公鸡和海碗都交予知非,带着众人守在船下。那几个船员未见昨夜景象,如今见了婴孩,一时十分惊惧。之前对田大头的话半信半疑,此时完全信服于他。 知非找来小碗,研磨了一些朱砂,随后,把公鸡拎来,用一把师刀抹在公鸡脖子上,将少量鸡血滴落在盛有朱砂的小碗内。又让灵仙儿找来甘露碗接住剩余的公鸡血,他赶忙将朱砂和鸡血搅匀,然后用毛笔在婴孩身上画符。 这次画符与宋家姐姐身上的不同,而是将旁人看不懂的符箓抄录满孩子的全身。抄完后,将甘露碗内的鸡血混入天后宫的香灰,搅成面糊状,用手指蘸着香灰糊糊,分别封在了婴孩的七窍,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停顿。 知非忙完一连串的动作,拖着戒衣,将孩子放到船板的宽敞处,高声提示大伙:“太阳出来了也不怕,要晒晒的!” 宋家姐姐此时再次爬来,知非示意不必阻拦,只是让她在一旁看着,不可触碰孩子的身体。知非跳下船,对着田大头问道:“那阴兵,你可知怎么回事,以前遇到过吗?” 田大头有些恐惧,看了眼知非,便故作坚定的说道:“小的遇过,可港上是第一次,都是些冤魂啊,甲午遗兵,唉!” “甲午遗兵?”知非疑惑道。 “鹿岛上的老家儿们也说,那阴兵都是甲午遗骨!”另一个船员也凑了上来,又说了一个基本相似的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怒海沉尸 知非见张喜奎此刻狂躁难以自制,忙上前抓住他的双手,想让他冷静下来,可却反而激的他更加疯狂的反抗,田大头见状也冲了上来,一左一右与知非一齐挟制张喜奎。 突然,只听嘭的一声,随之田大头也发出的哎呀惨叫声,紧接着他便脱手摔倒在地。知非慌乱中,按之不住,张喜奎趁势狂叫着跑进了基督堂内。 只听田大头哀声喊道:“你这洋和尚,为啥打人?” 知非赶忙看过去,见一个洋人站在田大头身后,手持一根木棍,一脸惊恐的看着二人,他听田大头质问,竟用生硬的胶东话回道:“你们是什么的,为什么要抓奎,他是个病人,你们在耶稣基督面前做恶事,是要受到惩罚的,我要为你们忏悔!” 知非本待上前解释,可见这洋和尚居然自顾自的放下木棍,开始嘴唇颌动默念着什么,好像刚才并未发生什么一样。田大头揉着肩膀站起身子,刚才那一棍声音很大,可力量却很小,他站到知非跟前,一脸恼恨地冲着知非唠叨:“这洋和尚,也不知在念什么经,他把俺打了,还要替俺忏悔,这洋庙真他娘的怪!” 知非自小也是头一次见到洋人,当然不算那矮小罗圈腿的东洋小鬼子,他刚才半晌未说话,也是因为十分好奇,多打量了几下那身材高大的洋和尚。他知道这洋和尚应该不坏,只是被误会了他们要害张喜奎而已。 知非走上前去,施了个道礼,缓声解释道:“这位洋师傅,小可是个道士,您那洋经对小道没什么作用。被你打那位是奉天后娘娘的!我们二人并无恶意,是来找张喜奎打听海上阴兵的事,谁想他一下子就发了狂,正巧被洋师傅您误会了!” 那洋人抬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看着二人说道:“我不是什么洋师傅,我是基督新教的传教士,我叫罗姆根,是丹麦国来的。你们是说那海上的鬼兵!” “噢,那什么,木根饺子,你也知道海上阴兵?”田大头听岔了洋教士的话,赶忙问道。 “我不是饺子,我叫罗姆根,是个传教士,我来这儿好多年了,鬼兵是这几年才有的!” 知非听他所说,感觉十分奇怪,如果阴兵是甲午遗兵,为何十几年前不曾出现,在近几年才出现,忙转头疑惑的看向田大头,田大头立马会意,走上前对他说道:“确是如此,近几年出现的,只是这阴兵从未祸害航船,不似那百大间,昨夜之事可是头一回啊!” 这时罗姆根接话道:“都是日本人惹的,他们想去捞沉在小岛子那边你们大清的沉舰,最后也不知成没成功,反正那以后就有了这鬼兵,奎好像也是那时候疯掉的!” 知非瞥见田大头听到这话有些不安的神色,他并未过多在意,接着问罗姆根:“张喜奎为什么这两年在你这儿无事?” “我定期给他服用镇静的药物,还给他讲福音,他感受到耶稣基督的圣光,自然要好多了,可你们……” 知非知道这洋教士一有机会便要宣传他的教,又感觉对张喜奎有些莽撞了,忙止住罗姆根的话头,问道:“罗教士,能否再给他些那清心的药物,我们非常需要知道阴兵的事,有个小婴孩的命全赖于此了,若是能够挽回,他们一家人也会非常感谢你们那个爷叔的!” “是耶稣,不是爷叔……好吧,我来试试,耶稣基督的光芒照耀世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那个婴孩,我主一定会搭救的!”罗姆根将知非二人请到了礼拜堂内,便到后院去寻找张喜奎去了。 知非二人一夜未眠,在礼拜长椅上等的耐不住,斜躺倒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穿着长袍的罗姆根走来拍醒二人,告诉他们张喜奎已经冷静了下来,表示愿意告之关于阴兵之事,二人自是喜不自胜。 知非二人随着罗姆根进了后院,原来这个基督堂别有洞天,后面居然是一个四合院,张喜奎正披着被子蜷缩在一间小屋中,他见知非二人进屋,虽不像之前那般抗拒,可眼神还是有些躲避闪烁。 知非上前坐在炕沿,对着他轻轻说道:“张大叔不必害怕,若不是事出紧急,小道也不会来打扰你的清净,那帮阴兵涉及一个婴孩的性命,小道必须要了解来龙去脉,说不定还能消解了大叔您的业障!” 张喜奎听到他的说法,眼睛先是一亮,可随后还是向炕内缩了一缩,眼神里透露着抗拒和畏怯。此时,罗姆根爬到炕上,不知和张喜奎说着什么,那张喜奎听他所说,时不时的点头望向知非。 田大头凑了过来,悄声问知非:“这木根饺子跟张喜奎说些什么,能成吗?” “万教不离其法,无外乎是些生天堂的许诺而已!”知非看着炕上的二人,深沉的答道。 没过一会儿,罗姆根下了炕,冲着知非肯定的点了下头,又回头示意张喜奎回答问题,张喜奎沉默了片刻,向外挪了挪,有些无奈的叹道:“小道长不知是救俺还是害俺,俺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呀……唉!” 原来,这张喜奎原是北洋水师济远舰上的兵士,是最早参与接舰的士兵,后来累功让他做了挥旗的信号兵。大东沟一战,济远号被击中一炮,但未得到命令,便擅自脱离战场。在逃离时,又误撞了已经重伤的扬威舰,致使其搁浅烧毁。 张喜奎正是在撞击发生时,从信号塔上跌落在海中的,爬上了大鹿岛,就在这里养伤,再后来便听说方伯谦管带,在旅顺被正法枭首了。他当时在信号塔上,并不知舰舱内发生了何事,济远要撤离战场。他也相信方管带为人,可事已至此,他怕被人误认为是逃兵,所以就隐姓埋名留了下来,后来更是结婚生子落户于此。 本来生活平淡而宁静,可四年前的一天,一切都被打破了。安东有个叫王应荣的人,带了一帮日本人来找他,那王应荣,是个日本船务公司的潜水员,因为那时潜水员都会佩戴铅制的大头盔,所以人称王大头。 这人来找他不为别的,是日本人想捞那扬威号。原来,大东沟海战发生前,扬威刚从安东拉着北洋水师的饷银回来,大战发生,装饷银的大铁箱跟着扬威号一起沉没海底。由于扬威号的沉没地水浅,便于打捞,所以日本人就打起了这批白银的注意。 这王大头见财起意,被日本重金雇佣,又不知从哪打听到鹿岛上有北洋的水师兵,就一路寻来要他当向导。张喜奎恨透了日本人,不受他们的诱惑,坚决不同意当向导。 可怎奈当时的安东知县,人送外号高扒皮的,是日本人的走狗奴才。日本利用他的关系,找来孤山镇里的差役,威逼之下,为了家人的安全,只得前去带路。谁知,这一去,打开了海底地狱的大门,自此,海上阴兵便隔三差五的出现了。 他带着日本人到了小岛子附近的水域,落潮时已经能清晰的看见扬威号的旗杆,日本人便把他打发回家了。后来听别人说,那次打捞中,日本人死了好几个人,那王大头倒是得以幸免,后来跑回安东做了江驴子。 可这事根本没完,自打那以后,这扬威号上的鬼魂便缠上了他,整得他发疯癔症,夜里时常来质问他为何要害自己的兄弟伙。最后的结果就是家人的离弃,他自己也被折腾的半死不活,幸好基督堂的罗教士搭救于他,给他药吃,让他信了耶稣,方有好转。 知非听完张喜奎的讲述,也是禁不住一阵唏嘘,他突然想及大头这个名称,瞥了田大头一眼,却见田大头也一脸不安的看着他。田大头明白知非的意思,赶忙上前解释:“小仙长别误会,小的这大头,也是因为做过潜水员,只是俺是在安东的怡隆洋行,英国人的。这打捞的事,俺知道,他们也找过俺,只是俺怕遭天谴,没有应承而已!” 知非点了点头,信了他的说法,又问张喜奎道:“那这几年里,那些阴兵可有害人性命,还有,小道在烟台见过海关的炮船,想来扬威号也不大,况且水浅,当时好多人也得以逃脱,为何那阴兵却有那般威势,好似数不清数量?” “从未听过他们害人,缠着我,是因为我带了路啊,真不清楚您说的婴孩是为了什么?原来阴兵不多,怎奈这些年他们怨气越来越盛,整得这海上许多冤魂死鬼都加了进去,所以只要显迹,就好似千军万马一般吓人!”张喜奎心有余悸的答道。 “唉,对了……王应荣,江驴子!那宋家女子的丈夫,不就是嘛!”田大头突然反应过来,赶忙提示知非。 知非一听,表情立马凝重了下来,此事已经清晰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雄,不会无缘无故的祸害人命,此事还要落在那娃娃的爹身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鹿岛镇魂 知非盘算了一会儿,抬起头环顾众人,吩咐田大头道:“田大哥,你回孤山港,先跟宋家人核实情况,如果王大头就是他家女婿。你就叫上宋老三一起去安东,找到那王应荣,跟他晓以利害,到时把他和孩子一起带来鹿岛。” 田大头毫不犹豫的应声同意,为了赶上潮水,连忙转身离去。知非送走田大头,回道屋内果决的看着张喜奎,毅然说道:“待到今夜小道先解了你跟扬威将士的恩怨!” 张喜奎赶忙跪在炕上,连连向知非叩头,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小道长,只要消了这业障,小人甘愿为奴为婢,伺候您一辈子……” 知非看着一脸吃味的罗姆根,冲着张喜奎回道:“那倒不必,我道家待人如待己,遇上了就是机缘。今夜,小道要招阴兵谈判,你不要害怕,我会保你周全!” 张喜奎连连称是,口中自然是千恩万谢。知非又对罗姆根说道:“还需罗教士帮忙……” “好呀,我去准备圣符、圣水……” “不用,我们清国鬼,可不一定能受罗教士的爷叔教挟制,小道想来罗教士在岛上颇有影响力,请您去嘱咐乡老,到了晚上让岛民不得随意出行便可。” “耶稣……好吧!”罗姆根满脸失望的应声而去。 夜幕下的鹿岛沙滩,海涛用力捶打着峥嵘的礁石,那声音像军万马在奔腾一般,气势如虹,浪花飞逐时隐时现。可天际深处的海面碧波万顷,看不到一丝涟漪,只有灯塔上的护航灯火投射其中,好似在等待幕布拉开,今夜的主角出现。 知非在沙滩上摆上供桌,上面放置着牛羊猪三牲等祭品,又将大号香烛插在沙滩上,然后用红绳缠绕,摆出八卦图形。牵出红绳的末尾两头,与供桌上的两只令旗相连。 知非叫来张喜奎,让他褪去全身衣服,赤裸着站在八卦中心,用朱砂笔将通灵符写满他的全身,不留一丝空隙。又将伏羲八卦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位,插上了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色令旗,用红纸剪出人形,放在令旗之下。 忙完眼前一切,已是满头大汗,张喜奎盘腿坐在八卦图中心,通身的红色符箓,在夜色中显的有些骇人。张喜奎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寒冷,还是紧张所致。 知非走到供桌前,点燃三支线香,插在用小铜碗盛着的小米中,向着大海的方向,烧了三张黄纸。拿出盛满清水的甘露碗,烧了一道集神符攉入水中,将符水搅匀后,用手指将符水依次打在纸人身上,口中请念咒语:“郝郝阴阳,日出东方,吾今行符,普扫不祥,口吐三昧真火,服一字光明,捉怪使天蓬力士,破七用来疾金刚,降伏妖魔,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起!” 声音一落,那些红色纸人猛的立了起来,好似神灵附体一般,守护在八卦图的八个位置。知非看着张喜奎,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重新走回供桌后。 知非在方竹篓中挑拣着法器,忽然听到身后岸堤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用眼睛余光扫视一看,不觉十分好笑。那响动声正是基督堂的罗姆根教士传来,想来他定是好奇这道士如何作法,才躲在一旁偷看。 知非朝他摇了摇手,罗姆根一脸尴尬的走了出来,胸前还抱着一个巨大白色十字架,爬下防波堤时,还踉跄的摔了一跤,将那十字架摔成了两截。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和散落的头发,场面显得十分滑稽,这也使得张喜奎和知非紧张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知非上前将他搀起,轻笑着问道:“罗教士怎么来了,若是待会儿斗起法来,我们清鬼可不认你那洋教,到时你家爷叔保不了你,岂不冤枉?” “耶稣……我是想来为你助力的,一旦你的那些法术不合用,我就用我家爷叔……我家耶稣的圣光,佑护你和奎……”他说了一半,突然发现浑身赤裸,满是红色经符的张喜奎,在在八卦图中呲着白牙冲着他苦笑。 罗姆根瞪大眼睛,围着张喜奎好奇的转了一圈,转头冲着知非问道:“你要做什么,要把他献祭吗,你这是要打开地狱的大门,你要做撒旦的仆人” “小道是要打开地狱的大门,只不过是要招来阴兵谈判而已,你说的傻蛋是谁,小道不认识……” “呃……” 知非上前扯过不知所以的罗姆根,要他站在身后两丈远的位置,命令他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作出过激的动作和声响。罗姆根有些迷糊,但还是听话的站在知非身后,将断成两截的十字架拼在一起,暗想着待会儿如果这少年不成,自己那爷叔的圣光便有了用武之地。 知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安静的罗姆根,又安抚了战战兢兢地张喜奎。用烛火点燃一张通灵符,口中开始轻念通灵启度文:“拜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张赵二郎,岳王祖师,李公真人,东山老人,南山小妹,南海观音,伏羲神农,轩辕皇帝,雷神大帝,盘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横山七郎,罗山九郎,三天开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龙虎玄坛赵元帅,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与弟子知非愿救众生苦难,治病回生,降魔除邪,避却奸恶,愿魁罡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灵!” 念罢通灵启度文,身体急速旋转踏出和合罡,手中杨柳决,清洁坛场。知非持决举过头顶,默念了半倾,以示焚香贡圣。随后将早已准备好的公鸡,用法刀放血,大半鸡血沿着八卦图画圈,剩下一半攉入朱砂调匀。 知非用毛笔蘸着鸡血朱砂,在黄纸上录入发奏金科,将招阴兵到此的目的和发奏人等写上。一手持着桃木剑,一手持发奏符,站到了张喜奎的身后,也就是八卦图的离位。 知非借阵眼香烛点燃发奏符,将余烬挥向大海,右手持桃木剑于身侧,沿着八卦图跳出魁罡,脚踏护送罡,将发奏金科送走。 知非踏完禹步,再次回归离位,沉静的看着发奏符的灰烬消散在海风中。过了半倾,知非单手打出飞魂渡海决,开始招魂,口中朗声念出五鬼显灵咒:“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弟子知非奉祖师爷敕令,拜请中方五鬼姚碧松,北方五鬼林敬忠,西方五鬼蔡子良,南方五鬼张子贵,东方五鬼陈贵先,急调阴兵阴将,火速前往岛外阴兵处请诸鬼来此谈判,如若不就,以威示之,速速领令,火速奉行,上奉三清,下奉祖师爷敕令。” 以鬼去招鬼,知非也算开了道士招魂的先河了,这全真道士更是借了茅山的五鬼显灵术。咒语即出,知非便长身立在阵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海面。 整个海滩一片寂静,正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等待最考验人的心性,此刻,张喜奎已经紧张到不能自制,就连不明就里的罗姆根也紧绷着每根神经。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涛击打礁石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声音好像坚硬的礁石被撕裂了一般,灯塔上的指明灯也不知何时悄然熄灭。黑暗的海面上,阵阵阴凉的风,吹来咸腥腐臭的味道。大海开始翻腾,烟煴的雾气疾速推进到海岸。 鹿岛静得吓人,只有风中的烛火,被吹的扑簌直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沉舰判官 海风愈加猛烈,在海滩上卷起了泥沙的风旋儿,几声闷雷之后,天穹开始放亮,好似展开的巨大幕布,影影绰绰之间,有些模糊的阴影出现其间。 阴影有如海市蜃楼般显现,只是逐渐清晰后,才发现那天幕好像地狱被打开的缺口,将阴市里无尽的怨念,全部释放了出来。赤裸身体的张喜奎,被夜风吹得直打寒颤,又见了这恐怖的景象,更是惊惧到蜷缩起来,不断回头望向知非,满眼哀求的目光,可知非置若罔闻全然不理,只是挥手示意其坚坐在八卦图内。 知非天眼已开,张喜奎被知非画符施法,此时已是灵体,二人都能看见这十八层地狱的鬼乡。而洋教士罗姆根只听得闷雷闪电,飞沙走石击身,只能畏手畏脚的盯着惊魂不定的他那爷叔教信众张喜奎。 天穹阴雾之内,电闪雷鸣,光影交错中,十殿阎王皆列阵前,无间地狱血流成河,山海间的恐怖异象,惹得岛上牲畜鸡犬撕心裂肺的鸣叫,张喜奎几近崩溃,灵体附身,那恐怖影像有如发生在眼前一般。 秦广王青面长髯立在孽镜台上,台顶上书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无数怨魂恶鬼满面凄苦的跪倒,等待着十殿阎王的依次勾判。 拔舌地狱里铁钳拔舌者;剪刀地狱中十指皆断者;铁树地狱吊树剥皮者;孽镜地狱照镜显罪者;蒸笼地狱上屉塑身者;铜柱地狱裸身炮烙者;刀山地狱利刃贴身者 三十三重天,十八层无间地狱,张喜奎的灵体仿佛亲历一般,时而嚎哭,时而哀叫,盘腿坐在八卦图中,身体颤抖不已,满脸的泪水横流。 上刀山,入血池,阴间最痛最苦的刑罚,就在知非眼前展示,他虽不似张喜奎那般苦痛,可也算看尽了地狱之苦。他见张喜奎难以自持,几欲歪倒在地,忙烧了一张静心符在甘露碗中,将符水喂给张喜奎。这时,张喜奎才悠悠醒转,满脸泪水无助的看向知非。 知非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点在张喜奎的天目处,口中请念咒语:“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张喜奎才清明了过来,紧抓着知非的双手,哀求道:“小道长,不是招阴兵来谈判吗?怎地让小人历这劫难啊,小人受之不住了,快带小人回去吧!” 知非赶忙安慰道:“此时已经到了坎上了,沟通灵界,时常会如此,你又是灵体,鬼判完全把你当成鬼物的,再坚持一刻,咱们请得鬼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张喜奎一脸苦相,见知非说得坚决,只得重新坐正,紧闭着双眼,希望那过于真实的幻象就不会出现了。只可惜事与愿违,虽说不再有十八层地狱历劫,可脑中仍有地府中的种种景象不断浮现。 知非重新站回离位,此时天穹中正上演着判官断案和鬼差押解的景象。青面獠牙的鬼差正用鞭子狂抽着无主的怨魂,知非瞧见一个眼神邪佞的鬼差,时不时的扫视着他们。 他心下生奇,禁不住暗自戒备起来。光影幻象中的天穹,突然闪烁了几下,冷冽的海风扑面而来,飞溅的海水好似瞬间凝结,冰渣戳在脸上了,有如针扎般刺痛。 知非和张喜奎用手臂遮挡脸面,阻止飞溅的冰渣。可突然间,一股阴森的寒气,直透心遂,彻骨的寒意漫布全身。二人急忙睁眼去看,愕然发现,那一直扫视他们的鬼差不知何时已经立在眼前。 那鬼差全身青绿,尖耳方眼,长长的獠牙探出豁裂的大口,仿佛一只恐怖怪异的人形大蛤蟆。它周身青气缠绕,双脚浮在白雾之上,眼睛贪婪地斜睨着八卦图中的张喜奎,口中发出啧啧啧的怪声。 张喜奎已经被吓的瘫倒在地,转过身便要爬向知非。那鬼差挥舞手中的铁链,一下子栓在他的脚脖子上,口中嘿嘿一笑,向后稍一用力,便将张喜奎拽向自己的脚下。 此时,知非见鬼差动作,也立即做出反应,猛的向前一蹿,挥动桃木剑,一剑刺进铁链的铁扣内,将铁链固定在海滩上。旋身踏出南斗罡,手起剪决,挥手打出,用法剪剪断铁链。 只听噗的一声,一道青烟升起,铁链应声而断,知非赶忙将张喜奎拽回,扔到了八卦图阵中心。他手持桃木剑,站到了八卦图的坎位,立于张喜奎身前,与那鬼差对峙。 那鬼差突然张口发出难听笑声,调笑般的质问道:“小法师年龄不大,道行倒也看得过去,只是你一修道之人,为何护着一个鬼物?嘿嘿” “小道先告一声得罪,这位差大哥明见,他只是个灵体而已。小道今日行法,已经奏报天地,不知这位差大哥,为何要把这非鬼物的阳人拘走!”知非从容不迫的回道。 “嘿嘿,小法师到俗世行走应该时日不多吧,上差办事,哪里有个为什么,既然看见这不见阳气的,哪管什么灵不灵,鬼不鬼的,拘走就是。小法师,难道不知我等鬼差,也是要看绩效考功的吗?地府也不好混啊,有事没事总得发些利是,你说是不是嘿嘿?” 这话一出,知非完全听明白了,这鬼差如此着像的现身,定是见小道士年轻,公然出现索贿的。知非也是恼怒,施法前烧了黄纸,就算是给大家伙发利是了,如今这恶鬼差欺人太甚,可自己又不想节外生枝,实在是好生为难。 洋教士罗姆根看不见什么鬼差,只见知非二人左拖右拽,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壮胆走了上来,大声问道:“那个道士,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两个摔起跤了?” 那鬼差突见后方又来了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还怪声怪语的发问,紧张的向后退了几步,口中情不自禁的颤声问道:“这是什么鬼” 知非未曾想罗姆根出场会有这效果,暗笑那鬼差没见过世面,此时已是心中有数,知道那鬼差色厉内荏,先是挥手让罗姆根回位,冲着一脸惊惧的鬼差轻吐了三个字:“洋、鬼、子!” 话音未落,突然从胸口处掏出一枚方音,猛的照向那鬼差,口中喝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红光闪现,一道霹雳自方印中打出,直击在鬼差胸口。那鬼差惨喝一声,飞跌到了海中,踉跄着站起身子,打了一个旋风,青烟升腾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随风而来的一句话:“臭牛鼻子,给我等着,此事未了” 知非手持方印,恨声说道:“真他娘的有眼不识泰山,就没见过鬼差收利是收到道士这儿的,这下给你个大红包,记住道爷是谁” 他看了眼手中的方印,那是枚镇魂印,是从普济宫刮来的宝物,号称有扭转乾坤之能,打一个小鬼差自然是手到擒来的本事。他回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张喜奎宽声说道:“这下你信了道爷的本事了吧,别害怕,正主就来了!” 张喜奎赶忙点头称是,在八卦图中正襟危坐起来。知非又看了眼在黑暗中独自迷糊的罗姆根,这洋鬼子长得真是不好恭维,连那鬼差都被吓到了。 知非二人都各自归位,没过多久,天空中的烟云再次升腾起来,两人紧张万分,生怕又招了什么讨厌鬼出来。模糊的形状逐渐清晰后,知非放松下来,因为他所托的鬼将们回来了。 知非轻喝道:“弟子知非拜请中方五鬼姚碧松,北方五鬼林敬忠,西方五鬼蔡子良,南方五鬼张子贵,东方五鬼陈贵先,速收阴兵阴将归法坛。” 声音方落,手指供桌上令旗,那令旗便飞向天空中的阴云之处。令旗飞到,黄光乍现,几个鬼将的身影便显露出来,只是浑身是伤,衣衫破烂,这让知非十分惊诧,连忙开口问道:“各位将军,为何如此,可曾办到所托之事?” “若不是你家祖师爷,凭你小道士今日怎地也请到我等,今日之事费了些周章,也算两败俱伤,不过幸无大碍,改日要给我等多些供奉才是,接引的来了”鬼将中一名开口说道,话一落,几位鬼将让到一边,一个穿着破烂军服的阴兵站到了中间。 知非冲着几位鬼将许诺他日报答,那几位就青烟一闪各自归位了。阴云下只剩下接引的阴兵,那阴兵并不看知非,只是狠厉的望着张喜奎,张喜奎被他看的眼神闪烁,躲到了知非身后。 那阴兵哼了一声,冲着知非说道:“小道士非要横叉一杠子,若想了了这事,那就离魂儿跟我来吧,带着这个没情意的货到舰上来,我家判官等着呢!” “你家判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深海练兵 “我家判官!”阴兵重新复述了一遍,口中还发出桀桀桀的怪笑,腐烂肿胀的面目显得极为诡异。未等知非回话,跪倒在地的张喜奎激动的颤声问道:“可是林管带?” “哼你济远戳沉我扬威之时,林管带就愤然蹈海自尽了呵,想来大人若在,也绝不会像我等般抱着冤屈不散吧!”阴兵见他说话,眼中尽是悲愤的怒火,可提到扬威的最高官长,又忍不住有些哀叹自身命运。 甲午大东沟海战,扬威与超勇编为小队,该舰排水量一千三百余吨,拥有十三年舰龄。此战中,林管带奋勇指挥下,曾击中数艘日本舰只。怎奈寡不敌众,全舰着火,被迫撤到浅水区自救。 本来扬威已经自救成功,舰上主要设备都已修复,可谁知突然被高速逃命而来的济远号撞上,撞击后,济远号又毫不停留,急速倒车离去。老舰重伤,又被友军所伤,神仙难救,到了傍晚沉没于海底。 那济远号的管带方伯谦因畏战脱逃,被枭首在旅顺,而济远号也是命运多舛,后被日本海军俘虏,征调参战,在日俄战争中在旅顺口挨了水雷,沉没在旅顺外海。 “唉,方管带已死,济远也沉了,小弟我当日真是被逼无奈,不然怎会” “姓方的死得其所,济远也逃不脱惩罚,至于你哼,若不是那班东洋鬼子,我等只做那海中孤魂就罢了,怎么会变成这怒海阴兵,到处索仇呢!” “这位大哥,小道敢问那些日本人做了什么,惹得众位突然怨气熏天?” “唉好啦,何必在此耽误,你是道士,自然有办法带着他,跟我回舰上吧,想知道,想化解,就跟我走吧!”阴兵不想回顾那日之事,催促知非快速施法。 知非点头称是,对着张喜奎说道:“张大叔,事已至此,小道来施法,我们去扬威号上会会诸位吧!”张喜奎早已陷入当日海战的情境中去了,心情久久未能平复,剩下的那点胆怯,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是有些木然的点头答应。 知非又喊来洋教士罗姆根,那罗姆根之前见二人对着空中自语,惊得不知所措,抱着拼凑的十字架,口中不知碎念着什么,此时知非唤他,直让他有些晃神。 知非对罗姆根吩咐道:“待会儿我俩会跟阴兵去海上,肉身会留在这儿,需要罗教士的看顾。无论如何请您信任小道,你我虽教法不同,可毕竟殊途同归。” 罗姆根一脸的茫然,听到知非的吩咐,只能拼命的点头答应,可眼睛却紧盯着面前的海面,想要看看他们到底和谁人说话,为什么他这伟大的耶稣的门徒却看不见。 知非让张喜奎归位坐正身体,他走到供桌前,点燃一枚通灵符放入甘露碗,将符水用手指弹在一面红色令旗之上,手持令旗轻念咒语:“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书令旗,通灵器,奏阴魂,持接引,符开道,阳随后。吾奉:三山九候先生律令摄!” 咒语念罢,令旗虚掷,只见那阴兵手中突然多了一面一样的令旗,如虚影一般持在手中摇晃。知非将手中的实旗重新放回供桌,走到张喜奎身旁的阵眼内,双手合十盘腿坐下。 知非抬头望了眼夜雾中的阴兵使者,双手开始快速结印,双手持白鹤决举过头顶,准备白鹤渡仙离魂,同时口中快速念出咒语:“元始上真,双景二玄,三魂不定,爽灵浮游,胎光放形,幽精扰唤,弟子知非请太上祖师爷开灵窍,聚三魂,今与福建漳州府人氏张喜奎离魂行法,请各路仙家鬼妖避让,急急如律令!” 双手持决在头上晃了几下,便有金光闪现,但见依靠在香烛旁的红纸人突然扯着红线,跳到二人身前。那纸人四个一组,将红线抛到二人的头上,红线好像有灵一般,竟长进了二人的天庭之处。 纸人牵着红线向后猛拉,不一会儿,二人天庭处就有模糊的光影被拽出。红纸人呼喝奋力拉动,光影也一点点被牵出,直至整个立在八卦图阵中,竟然是如虚影一般的知非和张喜奎,可二人的原身却仍坐立在阵眼里,一动不动,仿佛木头人一般。 此刻的罗姆根跪在一旁,他虽见不到阴魂鬼怪,可却清晰的瞧见那红色的小纸人一连串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不住的用手在胸前划着十字,祈求爷叔快来保佑。 小纸人好似拉纤的纤夫,此刻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呆立不动。张喜奎看着自己的肉身,双腿吓得几乎站立不住,知非一把搀住他,投去鼓励的目光,转头对阴兵说道:“大哥,请带路吧!” 那阴兵一脸的讥嘲之意,也不说话,转过身子摇晃着令旗,消失在夜雾之中,只留下忽隐忽现的红色光影,知非的灵体扯过一根红线,将自己和张喜奎的大拇指拴在一起,蹈海踏进夜雾之中。 知非从未离魂行过法,此时也是十分好奇,可过程全不像他想象那样,有如神仙驾云一般潇洒。从夜雾到怒海,再到扑入水中,一幕幕如跳格一般闪现,速度极快,晃得二人极其眼晕。 灵体扑入水中,眼前是海底景象,可全没有潜水换气的感觉,但是姿势也如游水一样。二人一直未发现阴兵的身影,只有令旗的红光在前方闪烁,可没过一会儿,绕过一片礁石,那红光也突然消失在海底。 知非牵着张喜奎立在水中,左右旁顾了半天,也没发现那阴兵的踪影。四周虽然昏暗,但是目力仍然可以看清身前十几丈的距离,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朝着刚才红光消失的方向游去。 二人又游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不知哪来的光亮,透过水面照进海底。一艘崭新鲜亮的炮舰浮在水中,闪着耀眼的明光,舰首“扬威”两个大字格外的显眼。二人惊疑不定,忙向前凫水查看。 待到快要游近时,张喜奎猛的止住身形,蹬腿想要向后蹿,知非一把牵住,忙问他发生何事。张喜奎见知非在水中可以张口说话,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匪夷所思。知非无奈,指着自己和他的身体,示意他此时已是灵体,还有啥不能的,还跟这犯什么傻。 张喜奎吐了口气,见水中并无气泡喷出,恍然自己不是肉身,忙指着那艘大舰,语无伦次的说道:“这,十几年了,扬威怎地还好好的,连马牙子都没长!” 马牙子是贴付于沉船的甲壳类动物,知非转头看了一眼崭新的扬威号,好似刚刚出厂之时一般,想当年接舰扬威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名族英雄邓世昌。 知非白了一眼张喜奎,那表情不言而喻,张喜奎挠了挠头,也缓了过来,自己都是灵体了,还有什么不能出现呢,随后又激动起来,泪水充满了眼眶。眼前的扬威一如当年的模样,想起当年风雷激荡的岁月,一时间有些难以自控。 冷不丁间,山响的呼喊自扬威号上传来:“一,二,三——四!”那声音震的海底嗡嗡作响,水泼纹泛起,好似有万钧之力。知非定睛一看,舰上一溜两行全是水兵,穿着崭新的军服,面目也与生人无异。他们扛着步枪,明晃晃的刺刀十分闪眼。 这些水兵踢着正步,前走后转,操练不停,时不时的持枪突刺,口中杀声不断,极有威视。突然,那些大兵猛的立定不动,齐整整的歪着脑袋看向二人,脸上露出诡异的邪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银舱枯骨 水兵们邪魅的笑容,惊得张喜奎胆寒心颤,双脚狂蹬,转过身奋力向后划水。知非和张喜奎的大拇指用红绳相连,是知非用作连接灵体的通灵绳,张喜奎转身逃窜,连带着知非也被向后拖出几丈远的距离。 刚刚还如水池一般平静的海底,突然流速加快,水下升起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白色的水泡让整个海底有如煮沸的大锅。知非二人被漩涡打的旋转翻腾不断,张喜奎更是晕了过去,知非七晕八素的迷失了方向,只得死命的拽住两人相连的手指,防止通灵绳断裂。 当二人的身体又被漩涡冲回原来的位置,沸腾的海水便烟消雨歇般停息了,知非费力的张开双眼,见张喜奎仍在昏厥之中,一时怒不可遏,凑上前去,给了他一巴掌。 张喜奎捂着脸颊,一脸茫然地看着知非,满脑子都是疑问。知非怒骂道:“你这蠢人,既然跟来了,难道他们还会让你轻易离开吗,若是崩断了这通灵绳,到时我二人的魂魄就不知要被这海水滚到何地去了。从现在起,没我命令,你绝不可轻举妄动,你好歹也是军伍出身,怎地如此不让人省心!” 张喜奎被小道士训的面红耳赤,低头看了看大拇指上的通灵绳,想想刚才自己的激烈动作,顿时生出了心惊肉跳的后怕感觉,后悔不迭的向知非保证,接下来一定惟命是从。 刚才被海水打得晕头转向,这时再去看扬威舰,二人瞠目而视,一时间大惊失色。短短转瞬之间,那扬威舰已经从崭新如初,变成了真正的沉船废铁,幽幽地俯卧在海底的淤泥之中。 舰上成列的水兵也不见了踪影,杀声震天的呼喝声,被海水敲打礁石的声音替代,二人从惶恐中清醒过来,不再纠结那旧日幻象,竭力划水向扬威舰游了过去。 淤泥中的扬威舰,早已没了当年的壮怀激烈,湮没在滚滚历史的洪流之中,淹没在血雨腥风的黄海海底,陪伴它的除了鱼虾蟹鳖,只有久久萦绕消散不尽的无数冤屈。 扬威舰已成了依稀可辩的一堆废铁,因沉没前曾中炮起火,此时整个舰身一片焦黑,舰体上布满了马牙子,主要舱室和舰炮都已分不清楚位置,只留下舰首尖锐的撞角格外突兀的耸立。 想来也是悲哀,扬威舰号称无防护撞击巡洋舰,那撞角正是除了主炮外,最重要的海战利器了。可扬威这撞击之名,来得实在难堪,竟被自己的同袍撞沉,真是让人唏嘘难平。 知非和张喜奎绕着沉舰游了一圈,稍有些匪夷所思,实在想不明白阴兵将他们引到这的原故。可此时也别无他法,灵体入海,反正不受氧气所牵绊,仔细搜寻那进入扬威的出入口,先查探一番再说。 沉舰上密布有许多细密的裂口,应该是在烧灼时崩裂的,可裂口太小,都不足以让人通过。按张喜奎的说法,弹药定然殉爆,会在舰上留下大缺口,可二人忙活了半天也未发现,甚至舱室窗口也未发现。想来概因扬威舰烧焦下沉,又遇海水压力,许多舱室都被挤压变形,此时的扬威反而像一座深潜海底的钢铁堡垒。 张喜奎毕竟出身北洋水师,较为熟悉这些舰只,带着知非探寻了一会,便发现左舷有个紧闭的舱门。因为舱门上布满了马牙子,所以二人几次探查并未发现。 二人用力想打开这个舱门,可不知舱门是因为密封太紧,还是年久已被锈蚀封死,无论如何用力,甚至找来铁棒当撬杠,都是纹丝不动。 知非向后拽了拽张喜奎,示意不必好费力气,他单手持决,口中轻念咒语:“张家门,李家门,吾今持决,如钥如匙,鬼神莫测,随风而开,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 咒语念罢,手决轻轻点在舱门的转轮上,顷刻之间,转轮竟然无力自转起来,那舱门也滋滋啦啦的向外开来,崩的铁屑贝壳乱飞。张喜奎立在海中有些凌乱,小道士的法术在海滩上早已见识,但是绝未想到还有这样的法门,心想市面上的那些佛爷三只手定然是拜错了祖师爷,难怪比下九流还不堪,难以发财呢! 转轮停止了转动,舱门也慢悠悠的被打开一角,已足够一人侧身通过。知非收回手决,将持决的中指和食指放在嘴边轻吹了口气,动作潇洒自如,倘若灵仙儿看到这一幕,定然要嗲声嗲气的媚道,亲亲小师兄噢,帅的没边没沿的。 张喜奎看见知非吹手指的动作十分惊诧,当年他在水师舰上时,那些洋管轮、洋炮手们,每每打完靶子,都会拿着左轮手枪,如知非一般吹一口气。他们经常对大清水兵们吹嘘,自己在老家时如果做这动作,定然迷的那些洋婆子们主动投怀送抱。 他见知非如此,想起了峥嵘岁月,也暗叹这小道士定然在青岛那样的洋人汇聚的地方待过,如玉一般的人物,还会耍这洋机关,得惹了多少西洋娘们啊。想来自己当年去英吉利国接舰时,岸上那些金发碧眼的丰满女子,一时间竟有些心热,全然忘了自己所处在什么地方。 知非见张喜奎望着自己的手指有如痴呆的样子,忙将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拿回来又吹了几口气,疑惑地说道:“怎地啦,刚刚手指点在那转轮上,被铁屑刺伤了,吹吹” “呃” 知非耸了耸肩,拽着张喜奎侧身走了进去,里边本是个连接很多舱室的走道,可沉没后,很多舱室都挤压变形无法进入了。二人向内搜寻了一会儿,发现只有一间舱门栽倒在地上,舱室并未变形,透过黝黑昏暗的门洞,依稀可看清那舱室的大致轮廓。 当二人凑到跟前时,那舱室突然诡异的亮了起来,舱内并无火烛和灯具。这让知非二人有些犹疑不定,可考虑了半倾,知非便毅然决然的拽着张喜奎游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见到最里侧的位置,紧贴着舱壁有十数个大铁皮箱子,整个箱体都镶有铆钉,每个箱子上都有数个硕大的铜锁紧扣。舱内除了这些贴墙立着的大铁箱外,还有一把乌木摇椅立在舱室的中央,那椅子随着海水的涌动,前后轻轻摇摆,仿佛它的主人正坐在上面,怡然自得的看着进舱的不速之客。 知非二人绕过乌木摇椅,迳直站在大铁箱前,张喜奎轻轻抚摸着铁箱上的铆钉,娓娓说道:“这些是存饷银的银箱,当年扬威就是去安东取了整支编队的银响,回来没多久,就打了起来” “哦,东洋小鬼子也是为了这个吧这海上的怨由就是这儿了!”知非也上前摸了摸铆钉,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的回道。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身后只有那只摇椅,可海水的浮动并不大,怎能会有落地摇摆的声音传来,二人赶忙回头,俱是大惊失色。 乌木椅子上不知何时坐了一具尸体,说他是尸体,是因为他身上的皮肉、衣衫都已烂没了,只剩下一副明晃晃的骨头架子坐在那儿,随着乌木椅子轻轻摇摆。 知非轻皱了下眉头,用脚猛踢那铁箱上的铜锁,铜锁应声而落,知非完成动作,立即转身观察那骨架。听到铜锁落地之声,那具骨头架子猛的站立起来,横臂扫向知非。 张喜奎被之前的变故,吓得瘫软在地,知非本待侧身躲避攻击,却被张喜奎瘫软下滑的身体连带着,竟也仰倒在地,可这反而成功的躲过了骷髅的攻击。只是摔倒之时,后脑摔在大铁箱上,摔得头晕眼花,暗恨张喜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知非捂着疼痛的后脑勺,抬头去看那骨架,不觉之间又是一身冷汗。那骨架仍然坐在乌木椅子上,好似刚才什么也未发生,只是他们二人眼花了一般。 知非还不死心,再次靠向铁箱的铜锁,那个骨架也猛的站起,向知非挥手扫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冥府镇魂 瘫软在地的张喜奎再次拖累知非,他全然不顾那骨架对知非的攻击,伏倒在地上,使劲的向骨架子叩头请饶。骨架子惨白的臂骨硬生生砸在知非身上,砸的知非立时岔过气去,屋漏偏逢连夜雨,脑袋再次摔落在大铁箱上。知非晕过去前,唯一的想法除了暗恨不争气的张喜奎,就是怨自己个何苦这骨架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知非慢慢醒转过来,眼前一片昏暗,天眼也不知何故失去了效用,也不知是被阴兵们用了什么障眼法,还是脑袋挨撞所致。知非轻揉着肿痛脑袋开始摸索四周,发现自己还置身于银舱内,那十几个大铁箱子仍然分布在舱内。 知非的脑袋还是有些发懵,人也不是太清醒,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才突然发觉不对。双手,张喜奎不见了,本来相连的大拇指已经松开,他连忙扩大摸索范围,甚至摸到了那乌木椅子,可此时的银舱内,只有他一人,张喜奎和那骨头架子都已不见了踪影。 他暗道不好,想来定是阴兵们将张喜奎抓走了,说不准要审判什么的,毕竟当初说是来见那劳什子判官的。他顾不上受伤的疼痛,赶忙摸索着爬出银舱,顺着舰体外的那个舱门游了出去。 知非游出舱室,便听见舰首的位置有哀叫声传出,他连忙向舰首游去。只见那舰首上站着成列的水兵,明晃晃的刺刀几乎照亮了整个海底,水兵们的前面是一个军官样貌的人,正手持鞭子在抽打着什么,随着他的抽打,哀叫声也不断传出,知非此时位置靠后,并未看见他在抽打什么。 他又向前游了游,眼前的一切也验证了他的想法,被抽打之下就是失踪的张喜奎。张喜奎被绑在舰首那尖锐的撞角上,皮鞭子蘸着海水,那滋味可想而知了。 张喜奎一边惨叫,一边呜咽着哀求道:“将爷,都怪我混啊,惊动了您老人家。如今,我来就是要请罪的,妈呀,啊!饶命啊,小的也是逼不得已才带那些小鬼子来的!” 知非正浮在一旁,苦想如何应对解救张喜奎,那抽鞭子的军官,突然转过脑袋,一下子就发现了他,那些阴兵也都转过脑袋盯着他,嘴上又露出那邪魅的笑容,而最前面的排头兵,正是引他们入水的那位。 接引的那位阴兵,看着一脸愕然不知所措的知非,突然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收,大声喊道:“小道士,皮鞭子炖肉,也来尝尝啊,谁你多管闲事的,嘿嘿!快来吧,说好了让你见我家判官的!” 知非定了定神,向前游了过去,不知为何浮力突然消失,站在了甲板之上,正对着那位军官。那军官早已不是生人的样貌,嘴角腐烂豁开,森森白骨显露,他冲着知非桀桀桀地怪笑着,然后戏谑道:“怎地,小道士,这么一会就不认识啦,刚才咱们玩的不是好吗?嘿嘿” 知非大为疑惑,暗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那骨架子。思付之间,突见那军官的身体连续闪烁,在腐尸和白骨间连续切换。知非此时恍然,这军官即是那看银子的军官,他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在海底冥府之中,不知设了什么机关,他竟然无法施用天眼通,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他环顾四周,见阴兵们成半圆面封住了他,将他所能逃之路借已切断。思来想去,实在无法,只得放下身段,弯腰向着那军官作揖道:“这位官长,小道实在无意冒犯,只是修道之人,遇到此事,没有不管的道理。况且诸位均是义盖云天的壮士,是我泱泱中华之烈士,小道想没有解不开的结,或许我们可以将此间事善了呢!” 那军官轻蔑地笑了一下,厉声质问道:“壮士、烈士,哈哈,又有何用!古之英雄折戟黄沙、马革裹尸,自有青史留名!我等深埋在这淤泥之中,而今国人哪还有记着的!我扬威一舰奋战到最后一刻,竟被自家人撞沉,你说我们冤不冤,呵呵,我们那父老家小哀不哀!我等主人皆是南国之人,却枉死砸这东极寒海” “军爷,济远沉在了旅顺,方管带也在那儿被杀头!战场之事,小道不懂,可当时的变故,现如今众说纷纭!大清的子民,骂朝廷,骂昏官,可却无人骂你们这些个甲午英烈!邓管带、林管带、丁提督、刘总兵等等诸公,无论是殉国,还是自尽,在百姓口中哪个不是铮铮的豪杰英雄啊!你等皆是英雄,是百姓眼中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代表,而如今这番状态,又怎地不让百姓寒心,又让你等还在南国的家小如何自处啊!” “我等并未荼毒百姓,即是这张喜奎也只是吓他一吓,挨了几鞭子又能怎地,他是灵体,肉身无碍!” “还有那婴孩嘞,我知他是王大头的儿子,小道今日前来,主要想把这个结解开。我以让人去安东寻找王大头,此间事只要军爷吐口,小道须臾间就能解开!” “王大头,呵呵我等转为阴兵,游走在这山海间,多少也是拜他所赐!他那孩儿也是咎由自取!” “小道敢问那日到底为何将你众人的怨魂激起?”知非见那军官有些松口,赶忙追问当日的情形。 原来,这军官是扬威舰上的管银官,当日扬威沉没,他被堵在了舱室中,因而殉国。这舰上殉国之人中,还有一位管轮,算是这些怨魂中的最高长官了。本来折戟沉沙深埋于淤泥之中,又是满怀怨气,这辈子也没有希望投胎做人了。 可谁知,有一日,那王大头带来一帮日本人,先是王大头下潜到银舱,被管银官的尸骨吓了一下,便逃了出去。可后来又相继下来几个日本人,这几个日本人被水兵们绑上抽了几鞭子,有几人吓得死在了海里,只有一位军官游了上去。 后来,那帮日本人又请了个日本法师下来,那位法师法术高强,众人斗他不过,各自逃开了,那人先是拘了管轮的游魂,又将他的骨殖打包带走,不知为何竟未动银舱。 这人临走时,在翘起的舱底设了禁制,自此,他们这帮游魂,就变成了恶鬼阴兵的样子,游走在海岛各处,无人拘束,寻人报仇。 知非听到这儿,也是十分惊诧,这里边居然又多了个日本法师,这让他心底隐隐感觉不妥,可又说不出因为什么。他向管银官请示后,在一个阴兵的带领下,游到倾斜翘起的舱底查看所谓的禁制。 那禁制是日本文字的咒语,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最后的几个日本字,让知非顿时毛骨悚然,那几个字,正是被海棠院里的术士遗留的牌子上看过,暗自惊诧这八幡宫真是无处不在. 知非此时已经心中有数,上了甲板,又对着管银官和一众水兵作揖,诚恳的说道:“诸位壮士,小道认识那禁制,也有信心帮助各位,只是需要各位的信任,也希望各位放下仇恨!” 管银官回头望了望众人,对着知非轻轻说道:“你且说说” “小道让王大头下海,将各位的骨殖先行收敛在鹿岛,此事完毕,小道负责将各位骨殖还葬家乡!咱们先解决了这场仇恨可好,毕竟他只是个贪财之人,没有王大头,也会有李大头、孙大头,在说他那孩儿也报在了他身上!” “这个可以!” “再说张喜奎,他罪也遭了,家也散了,诸位抽了他一顿,气也解了,更何况他是被威逼之下呢!他在济远上,就是个小信号兵,实在也怨不到他,他这事也了了吧!” “嗯此时也到此为止!” “好,诸位,现在涉及的是最后这事,也是最重要的!这禁制在,你等的魂魄就离不开,小道先行破去它,然后妥善安置各位。待到小道夺回管轮的魂魄和骨殖,然后一同为各位超度,送你等投胎,将此间事完全了解,可好!” 知非将诸般安排,一股脑的说给众阴兵,这些阴兵反应不一,可大多眼神殷切,也同意其中的一些安排,只是对着小道士不算信任,有些犹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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