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啼长安》 第001章 重生 庚午年,仲夏。 大明宫正门对着的丹凤大街上,忽而一阵惊呼,她只觉脑中瞬间万籁俱寂,一息之间,耳里又重新变得沸反盈天。 胸......胸疼! 李萱儿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趴得有些不舒服,想撑着爬起来。谁知,手却撑到了身下压着的一个人。 她猛的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 虽然他闭着眼,却是那样栩栩如生。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才刚死,睁眼就看见他?我死的时候已经老了,早死二十年的他,却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俊朗模样...... 李萱儿忽然记起,她在被杀死之前,才知道驸马并非郁郁而终,而是死于非命。 她的驸马,死在父皇驾崩、皇兄被宦官推上皇位那一年。那时他们在公主府分居多时,互不打扰。 冤死你还死得那么安详? 李萱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掐了一把他的脸,骂道: “你这个笨蛋!被人害死都不知道?做鬼也要回去报仇啊!” 没想到,这一掐,把她吓了一跳:这脸......竟然有温度?更可怕的是,他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诈尸?李萱儿倒吸一口凉气,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被她压在身下的郑颢,自然听到了她的话,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最后艰难的抬起右手上抓着的风筝说: “这位小郎君,我救了你,你怎么开口就咒我死?” “啊!这......” 李萱儿已经看出不对,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肤如凝脂,手若柔荑? 她揉揉眼睛,再次端详着自己的一双手:死前,她已经是个不惑老妪,这双手却像十四、五岁那般水灵。 她立刻从地上,不,从郑颢的身上跳起来。 环顾四周,这是在人声鼎沸的丹凤街上,旁边正围着几个,嗑瓜子看热闹的路人脸。李萱儿再要细看,旁边有人扶住了她,她转脸一看,不由得惊叫起来: “翡翠?” 那婢女愣了一下,想想问道:“丢了翡翠吗?您今天穿的是男装,出门只挂了玉佩,没带首饰。” 她见公主呆呆的看着她回不过神,急得上下摸着公主,检查哪里受了伤: “主人,摔伤没有?您把婢子吓死了......风筝挂到树上,您偏要上去拿,多亏这位郎君把您接住了......您要有啥事,婢子也不要活了......” 不,她不是翡翠,唠唠叨叨的,她就是从小伺候自己的婢女木香,是翡翠的亲娘。再看眼前的木香,扎了个双螺髻,还是当初十几岁的模样。 “木香?”她眼里闪着泪光。 木香停下手,疑惑的看着公主,见她要哭,轻声安慰道:“婢子在,是很疼吗?您再忍忍,婢子这去找轿子,回宫就叫太医......” 她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家国静好时的新鲜空气,含泪笑了。 木香?丹凤街?风筝? 那天,是她十五岁生辰,在宫里行了及笄礼,她就匆匆带着木香,溜到宫外玩。 烤羊肉串、胡饼、酪樱桃、花折鹅糕......还有宫里每次只许吃一小勺的酥山,冰冰凉凉的,公主眼都不眨吃了一大碗。 木香想不出来,公主平时在宫里吃饭,就吃得下那么一两口,怎么出了宫,就能吃个没完? 最后,她给自己买了个大大的蝴蝶风筝,一路拽着风筝,向着丹凤门方向跑。 没想到,风筝被一棵槐树给勾住了,这可是她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为了拿回风筝,她爬上旁边的屋顶,顺着树枝爬到了树上,伸手去够挂在树杈上的风筝。 可她的手刚抓到风筝,树枝就断了,她惊叫着摔了下来。 不对呀,前世明明是木香扑上来,垫在她身下。今生,怎么换成了他? 她重生在十五岁生辰这一天。这天,好像发生了许多事...... 对,是指婚! 那天回宫后,阿娘告诉她,父亲在大殿上为她指了婚,驸马爷就是这位新科状元郑颢。 她猛然回头,看着刚才被自己扑到在地的男人:不错,他就是郑颢!那张曾让她心痛心碎的脸,化成灰她也认得。 不同的是,他的脸上,为何挂着她看不懂的笑容?他的眼眸里流淌出来的热情,代替了以往的不屑,仿佛要裹挟着自己,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不!她倔强的转过头:他这眼光,一定不是在看“李萱儿”! 此时的郑颢,应该还不认识自己,更何况她女扮男装? 他将风筝交给木香时,又悄悄看了公主两眼: 怎么表情那样奇怪?这时她应该还不认识我,眼神怎么像要吃人? 上次我把木香推过去垫着她,她爬起来,还抱着木香哭了半天......这次没抱......不公平...... 随从阿墨,忙着替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嘴里念叨着: “主人,您这是要进宫的,弄这一身的灰,怎么面圣?” 是了,他穿着官服,正准备进宫听赐......不行!不能让父亲指婚。至于为什么,这次他会代替木香接住自己,以后再想这个问题。 李萱儿果断拉起木香,毫不迟疑的撒腿就跑。 “哎!这位小郎君真是奇怪,主人救了他,谢都不谢一声,跑起来......”阿墨本来想说像兔子,多看两眼,挤出来一句: “跑起来像个小娘子。” 郑颢微微一笑:“她本来就是位小娘子。” 说着,他用手揉揉自己被压得有些疼的胸:我还真是差点被你压死,找谁报仇去? 阿墨看着自家主人的胸,恍然大悟道:“哦......” “‘哦’你个头!快走,时辰要过了。” 郑颢十几载寒窗苦读,终于如愿以偿高中状元。 从六岁到二十六岁,他改变了很多事,但凡是关于她的那部分,他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就是为了今日,还能如以前那般,遇见她。 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窈窕背影,郑颢信心十足,朝皇宫大步走去。 郑颢现在还只是八品右拾遗,进宫要在丹凤门等宣召,再各种核对身份、搜身。 圣上宣召后,从丹凤门到紫宸门,他还要稳稳走上一千二百步。 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和你重新开始这一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2章 拒婚 第003章 青裳(加更祝陌颜生日快乐) 第004章 立威 第005章 收心 第006章 击球 第007章 默契 第008章 师傅 第009章 惊艳 第010章 怀信 第011章 私交 第012章 消息 第013章 诞辰 第014章 剑舞 第015章 马球 第016章 意外 第017章 真相 第018章 令牌 第019章 三郎 第020章 求救 第021章 麦芒 第022章 出血 第023章 瑾昀 第024章 百金(祝“我是水军小蚊子”生日快乐!) 第025章 离心 第026章 胡姬 第027章 美妾 第028章 大盗 第029章 拜师 凤啼长安正文卷第029章拜师杨怀信走后,公主也带着木香、木蓝出了门。 廊上新添了一排各色菊花,两个婢女抢着说菊花的名字: “这是墨牡丹!” 公主便吟道:“墨菊舞西风,春夏去匆匆。明岁牡丹次第开,相逢在梦中。” “这个我知道,叫玉珠帘。” 公主笑嘻嘻摇头晃脑又吟道:“晨起懒扫峨眉妆,丹唇不点肤如霜。宫娥犹卷玉珠帘,不寒扑面绮罗香。噫!好个美娇娘。” “公主,我们就是那宫娥,您就是那美娇娘。”木蓝机智的夸道。 三个人都嘻嘻笑起来,木香簪了一朵黄香梨,替公主插在髻上,配上她今天穿的杏黄襦裙,恰恰好。 长廊隔墙的花窗上后,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听到公主吟诗,脚步略略停了一下。隔墙外是客省,向北便是学士院。 那男子四十左右,刚从内侍别省出来,正准备回学士院。公主也看到了他,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很快就要走过花窗,消失在墙后。 公主心中一动,高声念道: “虽非囊中物,何坚不可钻。一朝操政柄,定使冠三端。” 那男人果然退了回来,对公主行礼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公主对他一点不陌生,杨收有能力,有才华,刚才自己吟的那首诗,就是杨收十三岁的时候做的。 只可惜,他成也宦官,败也宦官。懿宗朝从宰相高位跌落,落得个凄凉身死。 “免礼。”公主朝花窗贴近了一些,小声说到:“杨学士,本公主仰慕您的才华,不忍看您陷入泥沼,今日隔墙相遇,亦是有缘。有一话相赠,望学士思量。” 杨收吃了一惊,那次在紫宸殿上,他是第一次见到万寿公主,只听她说话头头是道,硬是替自己把婚给退了。 他再次向公主行了个礼:“有劳公主赐教。” “非贤莫举,遵循本心。” 公主说完,颔首微笑,款款离去。若不是窗棂上还留有一缕花香,杨收都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内心的幻觉。 他整个人呆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开:刚才去见杨玄价,他正是让自己在上朝时,举荐他的一个亲信,这个刘檀利用县令职权,以杨玄价捐佛寺为名,搜刮百姓钱财充作“福报”,百姓叫苦不迭。 他还没想好如何上奏,半路上公主就来了一句“非贤莫举”。 难道,是圣上已经知晓杨玄价背后的事,这是叫公主来提醒自己?杨收冒了一背的冷汗。 杨玄价曾大张旗鼓的将他认宗,就是明着告诉大家,自己是他杨氏的人。他从低职官员,做到今天的翰林学士承旨,除了宰相令狐绹的举荐,更离不开杨玄价经常在圣上面前吹捧。 杨收告病假回家躲躲的心都有了。 他心中默念着公主给他的那八个字,心事重重的回了学士院。 郑颢正在学士院里整理早朝记录,见杨收进来,连忙站起来点头行礼。杨收背着手从他上边走过,突然停下来问: “郑拾遗,当初万寿公主拒婚,是不是你,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公主的事情?” 郑颢一头雾水,不知杨学士何出此问,只好苦笑道:“公主大概是听了坊间谣言......现卢敏已嫁何少将军,谣言不攻自破,只可惜于事无补。” 想想不对,是不是杨学士要给自己做媒?他赶紧补充了一句:“某虽被公主拒婚,可也是身心清白,非爱不娶。” 非爱不娶?这怎么跟公主的话,有些异曲同工? 杨收走了,却把郑颢的心拨乱了。 今生一事变,事事变。 当初重生到六岁,他的祖君郑因刚刚告病辞官。小郑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倒在后院的柴垛旁。 他正和小伙伴捉迷藏,跑得太急,在柴垛旁摔了一跤。和前世一样,他发现一个衣角夹在柴捆中间。 小郑颢心情激动的拨开柴垛,他见到了年轻时的张议潮大将军。 前世,他留下两个熟鸡蛋,慌慌张张的跑了,今生,他不会再错过。 “小郎君,我不是坏人。” 小郑颢咧嘴一笑:“我知道,你是个大英雄。” 张议潮上下看看自己,除了腿上中了一箭,自己已经忍痛将箭拔了出来,他没发现自己哪里像英雄:“我?是英雄?” 小郑颢少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可他却坚定的说:“你身穿吐蕃衣服,可你身上的佩刀却是唐刀,是为不忘祖;你腿上中箭,三棱箭有倒钩,你却敢自己拔箭,是为勇敢。” 张议潮为甩脱追踪,狼狈爬进大户人家的后院,没想到,却被一个幼齿孩童赞自己是大英雄,不禁感慨万分。 他这次是悄悄带着十个郡县的地图,来天朝敬献给圣上,希望圣上发兵河套,将被占领的郡县,从吐蕃人手中解救出来。 可文宗有心无力,拒绝了张议潮的请求,仇士良更是怕他此举激怒吐蕃,连累天朝,竟派人追杀。 张议潮的护卫为掩护他被禁军射死,只有他逃了出来。 “小郎君,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一会就走,不会连累你们......” 小郑颢却说:“我祖君深明大义,他是不满圣上被宦官挟持,才愤然辞官,他一定会帮助你。” “你一个小孩,怎么知道这些事?你又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想拜您为师。”小郑颢笑得天真无邪,心里却早有成熟打算:他不要做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乱世之中,天朝更需要镇守一方的大将。 他的猜测没错,郑因见到张议潮,立刻将他藏在后院一座独立的小房子里,张议潮见自己腿伤还要养一段时间才能走,也为了报答郑颢,便答应收他为徒。在小院里教他习武。 他在郑府住了三个月,与小郑颢朝夕相处,师徒感情也很好。他每隔一两年,都回到京城来,到郑府住上一个月,教郑颢武功和骑射。 直到他接任父亲的吐蕃敦煌郡大都督一职,不能随意离开吐蕃,这才终止了对郑颢的传授。 彼时,小郑颢已然长大,成了上马战天下,下马定乾坤,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0章 弹劾 郑颢不解杨收之意,却不影响他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曾上表圣上:自武德以后,便有进士诸科,然声华虽茂,史策不书。他愿采访诸家科目记,将其撰成《科名记》,以备圣查。圣上大喜。 利用这个机会,郑颢与众多科举进士结交,易重就是其中的一个。 延英殿上,大理寺评事易重上奏: “启奏圣上,臣弹劾县令刘檀,他县内已有一座佛寺,后又重建神光寺,再将相隔不足一里地的完好土地庙,拆除改建为永福寺。恢复奉佛是好事,但刘檀不顾实际情况,盲目建寺,不纳税且需供养的和尚尼姑过多,给百姓增加过多负担。” 群臣皆窃窃私语,这个问题不是没有提过,只不过,易重的胆子还真大,谁不知道,神光寺和永福寺是两位大太监,杨玄价与马元贽捐建的?一下单挑俩。 易重......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殿上站着的杨收,头也不敢抬,鼻尖都冒出了汗:公主说的竟是神机!若是今日自己举荐刘檀在先,岂不是白白卷进圣上与宦官神仙打架? 杨玄价果然出来帮腔:“圣上,若因佛寺建得多,就弹劾县令,那以后恢复奉佛的事,谁还敢做?不瞒圣上,易评事所提的神光寺,就是微臣所捐,臣也是响应圣上号召,这才将多年微薄俸禄献了佛祖。” 站在圣上身侧的郑颢,一边挥笔记录,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也不换句词,前世这句话救了刘檀,今生,可不会。 他正写下最后一个字,右谏议大夫郑裔绰出列道: “杨枢密使、马大将军全心奉佛确是好事,怕就怕他们一片心意,到最后落了空。既然已经激起民愤,臣建议,让刘县令公开佛寺账务,也好服众。” 郑大夫是郑颢的亲堂叔,郑氏与这两位宦官皆未结盟,堂叔答应帮他一次。 圣上并不想再次被朝臣历数过度恢复佛寺的弊端,武宗当初灭佛,自己就要坚决奉佛,哪怕明明知道佛寺过多,会占用民生资源。 他点头道:“不错,公开账务是消除流言的好办法,两位内侍臣也是有诚意,不能做了好事还要被百姓指责。” 杨玄价暗暗松了口气,却听易重又说道: “这就是微臣弹劾刘县令的原因。杨枢密使与马将军,一月俸禄折合黄金不足一两,一年也就十二两,所捐寺庙八百两,就算两位大臣一文不花,也需积攒六十七年。这片诚心,可不能让刘县令昧了去。” 杨玄价脸顿时变了色。 他捐佛寺,不必自个掏金子,刘檀还反送了一包金子给他。他当然没有在意,刘檀为了得到这些金子,就要报高造价,再分摊到百姓头上,把这些钱都赚回来。 “六十七年!” 众大臣又“嗡嗡嗡”的议论开了,最后还是郑裔绰出来道: “圣上,既然事有蹊跷,臣等请求清查,杨枢密使和马将军的奉佛资金来源。” 殿上大臣有一大半站了出来:“臣附议。” 圣上这下犯了难,前段时间还有人向他提出,不管平调还是降职,就想做外官,说是京官俸禄已经养不活他一大家子人。 这下再来个外臣不如内臣,岂不是没人愿意做京官外臣了? “查......查......” 圣上还没想好怎么安抚朝堂上这些愤愤不平的大臣,一旁的郑颢边记录边说: “圣上有旨:查!” 朝臣们纷纷行礼道,谢圣上英明。圣上骑虎难下,也只好同意。清查奉佛资产、公开寺庙账务,这个消息很快穿到内宫。 马元贽得意洋洋的奸笑道:“杨玄价那老贼傻了吧?幸好我早有准备。查便查,我早已倾家荡产奉了佛!” 顾二也笑道:“听说,刘檀已经入了大理寺的大牢,那他给咱们的金子......” “交!都上交出去。寺庙还没建完,咱们也没捐那么多,口头捐赠,又不是我”马元贽开创的,怕什么?”马元贽端起茶杯,气定神闲说到: “我倒要看看,他们什么也查不到,还能说什么。” 杨玄价就没他这么淡定,回去就把老二找来:“快去叫工匠停手!这时候若是佛塔倒了,恐怕还要牵连出更多事来。你先回来专心对付清查。去把库房里的金子拿二百两悄悄送过去,一口咬定,其余的款项尚未筹到。” “是,儿子这就去办。” 承欢殿里,万寿公主得了消息,高兴得一拍巴掌站起来: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马元贽这会肯定高兴坏了,自己未雨绸缪,躲过一劫。可清查资产之后,他藏在李府的钱,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认是他的。” 杨怀信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想不到,今天朝堂上弹劾刘檀,将他们打劫马元贽的后顾之忧给弹劾没了。 “今天弹劾刘檀的大臣是谁?” “弹劾他的是大理寺评事易重,右谏议大夫郑裔绰也出了不少力。” 公主点点头,笑着说:“咱们可以放开手去做了。我到父皇的紫宸殿去探探消息,看这事有什么进展。” 杨怀信有几个亲信,加上萧寒,他们就算是扮成“飞天大盗”也不为过,就是怎么做,还要周密筹划。 再加上,公主提了个建议,说她可以进去做内应,这就更要考验他们的配合了。不但要拿钱,更要保护公主的安全。 公主进了紫宸殿,就听到父亲在里面发火: “这个易重,仗着自己点过状元,一天就知道弹劾。还有那个郑颢!我明明没有下旨,他喊那一嗓子‘圣上有旨’,我连收都收不回来。” 公主站住了:怎么?还有郑颢参合在里面?也对郑裔绰是他堂叔,他帮堂叔,也是应该。她正想进去安慰安慰父亲,只听内殿传来吴昭仪的声音: “陛下,小心气坏身体。这些大臣,就知道没事找事。您知道吗?郑颢没有娶卢氏女,卢氏又将另一个女儿加入了郑家,嫁的就是郑裔绰的儿子,他们在河南的势力就更强了。 本来大公主指给郑颢,是打破他们联姻、争取郑氏的最好办法,可惜,还是错过了。既然如此,您也不必对他们客气......” 公主已经听不进后面的话,她转身快步离开了紫宸殿。 她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当初郑颢勉为其难与自己成亲的心情。 那是知道自己,被最亲的人,当成棋子摆布的心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1章 清查 两位内侍臣的奉佛款清查很顺利,不顺利的是,关在大理寺的刘檀。 刘檀在三桥县做了六年县令,孝敬马元贽的金子,不下千两,可这再怎么也是小数,还有一些外官,也通过他的渠道,向马元贽送孝敬。 可渐渐的,马元贽在圣上面前失了宠,反倒是杨玄价的耳旁风更有作用。正巧碰上杨玄价要奉佛,他自然把这看作是接近杨玄价的敲门砖。 本来他志得意满,以为脚踏两只船,总能挨一边,没想到,两座靠得很近的寺庙,成了这次清查的导火索。 马元贽已经觉察出,刘檀这厮想和杨玄价梅开二度,他又怎会为刘檀尽力开脱?反倒趁热往他身上破脏水: 我把家底都捐空了,你把我的钱挪用到哪去了? 刘檀傻眼了,真话他也不敢说啊,不光是马元贽他得罪不起,就是通过他走关系得了提拔的人,也恨不得一夜之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玄价更是货真价实掏了二百两,心里不知骂了刘檀几万遍,万没有去帮他的道理。 三天审下来,大理寺给刘檀判了个抄家流放。抄来的家产,都抵进了寺庙的款项里,这才平息了这件事。 马元贽虽没什么损失,可还是觉得有些晦气。没了刘檀,他就少了一棵摇钱树,他还得另觅帮手。 崇光书院里的郑颢与崔瑾昀正喝着茶,崔瑾昀笑道: “阿哲已经把货找到了,这下,我们不过是劫了个富户,等李四娘跑了,连个报官的主都没有。三郎,你这招真狠呐。” “那也要靠你,舍得放李四娘回去。她回女蛮国一路上都安排好了,到那天,等她上了船,我们再动手。” “我一直都怀疑,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你挟持我去山上拜佛,我们就遇到了隐居的师傅,为我治好了腿,还传我一身医术;你约我去游河,我们就在河上救了喝多了酒,又被仇家追杀的经略使阮涿。 你带我去游历,我们就不小心参加了张议潮的沙洲之变。在河陇,冲锋陷阵数年、无人不识的郑将军,跟着使团回到京城,书都不看,摇身一变,成了金榜状元,从此规规矩矩,毫无河西时的张狂之气。 看你没事就抱你那个小人恩师白敏中的大腿,我寻思着你是想当驸马,混入皇族。可你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竟然失算了......被人家拒婚!” 说着说着,崔瑾昀居然大笑起来:“我看你还是和我凑合着过吧,现在我们腰缠千万贯......” “你有那么粗的腰?”郑颢嗤笑道:“什么混入皇族?美貌聪明的公主,难道不值得追求?”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老茧,清楚的表明了,这一世,他是个军人。前世的两个遗憾,一是没能为天朝征战沙场,二是没能好好爱他的妻。 “万寿公主?好吧,我承认,她是有些与众不同,只不过,不怎么会算数。”崔瑾昀又乐不可支起来。 “不会算数?怎么可能?别看她年轻,她得到圣上教导的机会,比大皇子还多。很小她就读过《算经十书》,做的诗也不错,放在民间,不折不扣是位才女。” 崔瑾昀怪异的看着郑颢:“不对劲啊,你连人家公主的私事,都打听得那么清楚?在河西的时候,你师妹看上你,你怎么比兔子跑得还快?” “别说这些没影的事,你说说公主她为何不会算数?”郑颢比较关心这件事。 崔瑾昀淡淡的说:“我诓她给杨怀信的药,要五十金。” “五十金!你怎么不去抢?里面那味最贵的千年山参,还是我替你找的!”郑颢啥时候都能淡定自若,一遇到公主,就成了情窦初开的小郎君。 “我,我还没说完呢!药是五十两,制药还要五十两,总共一百两。哈哈哈......” 崔瑾昀张着嘴得意的笑着,没提防旁边郑颢,把桌上的一块花糕塞到他嘴里,让他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尴尬的瞪着郑颢。 这下轮到郑颢笑他了: “你要是不把公主的金子退还给人家,我就把你这糗样画下来,沿街贴在树干上,对了东、西市我要多贴几张,上面就写‘征婚,彩礼万贯’。” 崔瑾昀好不容易才把花糕咽下去,气呼呼的站起来说:“她还没付款呢,难道要我倒贴给她?见色忘义!重色轻友!走了。” “记住,不许收人家金子,还有迷药记得准备好。” 看着崔瑾昀的背影,郑颢摇摇头,将一颗酪樱桃放进嘴里:哎,还真是笨。又不是仙丹,说要百金,你也信? 此时,笨公主正抱着一碟酪樱桃,坐在凉亭里吃,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甜食。 “你是说,刘檀被抄了家,没收的家产都用来修永福寺?” 难怪,依稀记得,永福寺不知什么原因倒了,砸死了不少住在周边的百姓,这事还让马元贽卸了兵权,去庄子里养老。 也许是有了这些修寺庙的钱,永福寺就没倒了吧? 很多事情,不是重活一世就都能明白的。这件事,公主上辈子没弄清楚,这辈子也一样。 好在长乐坊的李四娘她一点没记错。 杨怀信和萧寒两个,按照她的指点,去找了假山和书房,假山没有机关,可他两个书房的其中一个,却奇怪的有护院把守。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离真相不远了。 “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了地方,您就不要进去了,我们到时还要分心保护您......”杨怀信已经组织好了人手,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我去也是化妆成李府的丫头,不比你们的风险大。书房里有机关,我去看看,兴许能给你们省点力。” 公主若无其事的将一颗酪樱桃放进嘴里: 那晚是不能回宫了,马元贽的财宝太多,悄悄一次性搬走,几乎不可能。只能拿金钱和辨不出来路的珠宝,太有特征的金银器物,反倒不能要。 这些道道,杨怀信他们哪有自己清楚? 所以自己非去不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2章 七夕 宫里宫外掐指算着的好日子,就在七夕。 七夕这天,圣上要在太液池畔夜宴心腹重臣,马元贽当然认为自己分属此列。 “公主,快来看,水面已经结尘了。” 白芷在院子里太阳下嚷嚷,一群宫女也都围着几个水盆,盯着水面看。 “我的针呢?看我保准一次就得巧。”公主笑嘻嘻的说。这玩意玩过多少回了,她早就找到了诀窍。 她刚走到水盆边,就听到院门传来笑声:“你这从不爱做针线的,也会拿针了?” 李萱儿噘嘴道:“阿兄小看人,你身上挂着的荷包,不是我绣的?” 李温顺手摸起那个荷包,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两片草叶子,意味深长的说:“不错,我这个荷包,有人想跟我换,我都死活没同意。” “我给你的东西,你可不能乱送人!” “没送没送,你快抛针,我看看今年你能不能绣艺长进些。” 宫女们围着兄妹俩到了水盆边。正是当午,日头映在水面上,还真有些晃眼。 抛针乞巧有点像占卜,就是你要把针抛在,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灰尘的水面上。若是针能浮起来,灰尘和针在水里的倒影,成了云朵、花朵等形状,就是得了巧。 李萱儿先偏着头,找了找水面结尘的位置,指尖拈着针,屏住气息,轻轻的放下去,针果然浮在水面上,李温也伸头凑过去,被妹妹一把推开: “让开,你把我阳光挡住了!” “哎呀,真凶......” “公主,影子是云朵,您得巧了!”木香、白英几个都拍手笑起来。 李萱儿直起身来拍拍手,得意洋洋的笑了:我几十个乞巧节,都是白过的吗? 李温从怀里掏出两个蜡做的娃娃,递给妹妹笑眯眯的说:“磨喝乐,送你的。” 李萱儿一看羞红了脸,把李温拽到一边,小声骂道:“阿兄,你疯啦?为何送我这东西?” “这......小娃娃,白白胖胖,不是挺可爱的吗?他们说是乞巧节化生,就是往水里扔磨喝乐......”李温看着手里的蜡娃娃,莫名其妙的说。 “他们说?他们是谁?”李萱儿气势汹汹,她要看看,是谁在骗她的傻兄长。 “没谁啊,就是......崔公子说,乞巧节送礼物,就送磨喝......乐。哦!难怪我师父表情那么奇怪,原来是崔公子在骗我......话说,这磨喝乐是干啥用的?” 李萱儿用指头点着兄长的额头,又气又好笑: “磨喝乐娃娃,是给已经嫁人的娘子求子用的,你妹妹能用吗?管他什么李公子、郑公子,出去揍他们!” “揍......还是不要了,阿兄一个也打不过他们两个。”李温表示为难。 “那好,等今晚上他们进宫赴宴,我叫人替你揍,敢戏弄我们兄妹俩,叫他们好看!”李萱儿看兄长温温吞吞的,就替他着急。 “哈哈,他俩今晚都不来。”李温竟然有些高兴。 李萱儿奇怪了,父皇喜欢的几个年轻士族子弟当中,不就有他俩吗?什么吟诗作对、谈古论今,还有通宵达旦的记录。 “都不来?告假了?” “现在想想,应该是怕来了被你揍。”李温笑嘻嘻的,他这个妹妹,及笄之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他把娃娃往身后内侍怀里一扔,笑道: “走走走,我们去看阿娘的喜蛛。” “阿娘不是去针工局观乞巧礼了?不知回了没有。喜蛛在盒子里结网,没到晚上,不能打开。” “就看一眼,妨碍不了它......” 兄妹俩一起出了承欢殿,到明义殿用膳去了。 在天朝,七夕节是个隆重的节日,少女、少妇们从早上开始就忙忙碌碌,晚上月亮出来了,还要各自拜月乞巧。 男人们活动主要是在晚上,宫里宫外都是饮酒作乐、吟诗作对的男人。宣宗朝十年无战乱,百姓也相对安定富裕起来,节日喧嚣,更是宛如回到天朝盛世。 一轮皎月,就在女人和男人各自的期许中,如期而至。 东苑丝竹之声隐隐响起,西苑的承欢殿里也摆了拜月台,瓜果点心,酒水香烛,一应俱全。宫里的婢女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万寿公主端坐在宫里,门外站着白英、白芷,木蓝在里面伺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木蓝,你说公主已经出宫了没?我怎么有点慌?”穿着公主衣裙,端坐在床上的木香小声问。 木蓝看了看窗外,安慰她道:“一会我就让大家散了,就剩下我们几个,你装模作样出去拜拜,我们请你进来安歇,吹灯上床就完事了。公主不会有事的,杨副将不是跟着去了?” “可……可这是出去一晚上……” “没事没事,你就是自己吓自己。圣上一晚上饮酒作乐,晁美人睡得早,不会有人找公主的。你别说话,我去外面看看。” 四个婢女在承欢殿拜月乞巧,穿着内侍服的公主,跟在杨怀信后面悄悄出了宫。 “公主,刚才我的人来说,李四娘出门逛夜集去了,今晚外面热闹得很,金吾卫也增加了巡防人手。” “马车备了几辆?” “三两马车,再多就扎眼了。晁美人庄子上的老秦,已经跟我接上头了,美人让他们全都听我们的指挥。公主……” “怎么了?你别劝,我是打定主意要进去,最好在李四娘回来之前,速战速决。” 杨怀信不说话了,把公主领到一间客栈,出来时,公主已经换上了李四娘府里婢女的衣裙。她提着个食盒,四下看看,从容的朝永乐坊走去。 永乐坊漼溰巷,一个没挂门头牌匾的宅子里,坐着位俊俏白衣公子,他对着月亮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不一会,一位人高腿长,剑眉星目的玄衣人,从屋里大步走出来,笑着对白衣公子道:“别把酒喝光了,我一会回来陪你喝。” “今天过节耶,我特意在这里买座宅子等你喝庆功酒,你不陪我,难道还要陪别人?” 郑颢哈哈笑起来:“这不省点运费嘛,再说,永乐坊的宅子值钱,买了不亏。” 崔瑾昀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还真是佩服这位发小。恐怕也只有他,想得出在李府隔壁买间屋子藏赃的主意。 反正,马元鸷肯定想不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3章 误伤 长乐坊,漼溰巷。 李萱儿抬头看了一眼李府的高墙,墙与门墙高低相错的阴影里,看不出有人,但她知道,杨怀信他们在那里。 李萱儿走过去,抬手叩了门。 李府门外空空如也,门里却站着四个护院,其中一个将门打开条缝向外看,是个漂亮小娘子,戒心减了几分: “什么人?” “奴家是开饼铺的,李四娘让奴家过来给大家送斫饼,今天是七夕,人人都要吃斫饼,才会有好运气。” 李萱儿说着,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竹篮,朝门缝递过去,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里面果真是一篮油炸得香喷喷的斫饼,饼皮上还撒着芝麻,闻着就很有食欲。 那几个守门的已经完全放松了,笑呵呵的打开门:李四娘刚刚出门去逛灯市,这就想到他们,还算是有良心。 哪知他这一开门接饼篮,李萱儿将篮子使劲往他怀里一送,自己跟着挤了进来。墙上跳下四个人来,一人一个,将护院打晕,杨怀信向李萱儿点点头,她拉好篮子上的布,躲到廊下的柱子边。 几个蒙面人跟在她后面进了李府,一下子散在阴影里不见了。 只一会功夫,杨怀信和萧寒换了护院的衣服,走到李萱儿身边,三人穿过外院,顺着光影交错的长廊,朝着内院走去。 李府很大,外院比较简单,从前是给驸马住的,内院的建筑比较多,假山池塘也都在内院。平时只有李四娘并几个侍女、嬷嬷住在这里,很多房屋都空着没住人。 这里虽然是马元贽的藏宝地,可他并不想表现得很特殊,护院也只有十来个。 马元贽曾偷偷来了李府三次,都是下半夜才过来。听监视的人说,他一来就是一宿不睡。那人是萧寒的小兄弟,本来想嘲笑一番,想起杨怀信也是宦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杨怀信哪会不明白他们的嘲弄?当初家里穷,将他卖到宫里做宦官,就再没动过娶妻的念头,兜里那点家产用不着找人继承,更犯不着,白白耽误人家良家女子。 他给萱儿指了指,有人把守书房的方向。两人在明,八人在暗,护着公主朝书房走去。 “什么人?” “雷十一,是我。”萧寒有备而来。 雷十一听到叫自己名字,虽然没分辨出过来的是谁,但内心已经默认为自己人。只是,怎么还来了个婢女? 看她挎着个食篮,他又默认为给他们送吃食来的,脸上迅速升起个灿烂的笑容: “哟,还劳小娘子亲自送过来,让兄弟们跑一趟不就行了......唉?你哪位,怎么看着眼生?” 雷十一是护院的头,别的都好,就是好两口酒。 今天李四娘送了他们几坛好酒,本来说好上岗的不喝休岗的喝,可他还是没忍住尝了两大口。 所以除了书房这里四人,门口四人,其余的护院,都在前院睡着了。 “眼生?好好看看就熟了!”杨怀信的拳头就已经过去了。其他的人也冲了上去,两下就都解决了。萧寒挠挠头,有些迷惑的说: “奇了怪了,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平时他们戒备没这么松懈的,今天这也太容易了吧?” “小心里面有埋伏。”杨怀信提醒他道:“走,进去再说。” 书房侧墙边露出一张脸,他回身对后面轻声道: “主人,前面有拨人进去了,看来也是打这些财宝主意的。” “多少人?” “有一个是女的,男的有十个。” 郑颢皱了皱眉:“管他什么人,迷倒再说!把我们要的拿走,剩下的,拿得走,是他们的运气。” 阿哲本是要出去吸引护院们注意的,他是李四娘带过来的仆人,跟雷十一他们已经很熟了,刚才雷老大那两大口酒,还是他灌下去的。 他曾在书院里见过公主一面,可刚才公主背对着他,门廊上的灯笼又不怎么亮。 阿哲、阿砚两人闪身出去,郑颢听到那边一声闷哼,知道是他们得手了,等了片刻,手一挥,后面的人跟着他一起往书房门口走去。 门口倒着两个人,阿砚两个已经冲到里面去了,崔瑾昀给他们准备了一种迷香,是从曼陀罗里提炼出来的,据他自己说,三息见效。 郑颢刚要从那两个门口放哨的人身边跨过去,突然看见一人身量矮小,有点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他迟疑了一下,扯掉蒙在他脸上的布,不禁大吃一惊: “杨复光?糟了!” 他快步走进去,书房外室很普通,书架上还放了不少书。内室隔着一个月亮门,里面是一张很大的坐床,靠墙也有一排书架。 现在这排书架被推开了,露出来一个地道。他们是服了解药的,郑颢冲了下去。 来到地下室,眼前的一切,连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都容易被忽略了。 红木箱子摆了半个房间,全都摞起两三层,最外面的箱子已经被他们打开了,金光闪闪的金锭,让这个简简单单的地下室,放出了不简单的光。 “主人,你看,”阿砚高兴的说:“真是黄金!”。 其他人掏出准备好的麻袋,迅速把金锭往麻袋里装。郑颢却朝着躺在地上的女子跑去,他半跪在地上,将她翻过身来,还真是公主。 “萱儿!”他不由自主的叫出来,李萱儿已经迷晕过去了,一点知觉也没有。 “阿砚,解药呢?” 阿砚已经发现不对,过来一看,那女的竟然是公主:“解、解药没带啊,又没想到,还要救人......” 普通迷药,泼水就能醒,崔公子的迷药,还要解药才行,要不然得等到五更天。 搞这么复杂! 郑颢抱起地上的李萱儿,看她软绵绵的歪在自己怀里,不知比醒着的时候乖巧了多少倍,他又忍不住有些好笑,对阿砚说: “快,回去找崔公子拿解药。其他人照原计划,把金锭都搬走。” 阿砚四下一看,接过装了半袋的麻袋,扛在肩上就跑:要回去,也不能空着手。 等解药拿来,他们的十几个人都已经回去了,郑颢抱着萱儿坐在一个木箱子上。 “主人,解药......是现在喂?”阿砚有些疑惑,自家主人从不碰女人,怎么今天抱着公主还不撒手了? “不,我们搬完再喂。他们应该是外面有接应,我们给他们做掩护。”郑颢看他盯着自己怀里的公主,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呃......地上凉。” “哦,是挺凉的。解药给您......我搬东西去。” 阿砚转过头,一脸不可名状的表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4章 背影 郑颢只要金锭金条,这就已经让十几个人跑了几趟。 好在只有两墙之隔,那边还有人接应,他们的速度非常快。虽然郑颢很留恋抱着她的感觉,终究到了让他们吃解药的时候。 李萱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看见地道口一个模糊的高大背影。 “居然着了道!”萧寒坐起来用力甩甩头,有些气恼的说:“这是黑吃黑吃黑!” 杨怀信醒来第一反应是看公主在哪里,看到大家没事,又看看搬空了的十几个箱子,忙说:“他们只拿了金子,我们也不能空手而归。” 李萱儿终于反应过来,这劫打得也太精确了,居然等自己打开地道门,他们就用了迷烟。死劫匪,让本公主抓到,看不一个个剥了你们的皮! 她到箱子边细看,外边放着的几箱,都是看不出来路的珍珠玛瑙金银首饰,好像替她挑好的一般。 “这几箱,全拿走。那边的金银器皿也拿走,回头找人融了,打成金银锭。” 本来没打算要的,现在金锭没了,器皿也不能放过。 搬箱子出去很顺利,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不知道,郑颢怕惹麻烦,有人的房间都吹了迷烟,几十号人得睡到天亮才会醒。 李四娘当然不会再回来了,她正心旷神怡的坐在南去的船上,天朝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乡。 雷十一他们几个,鸡一叫就醒来了,刚想伸个懒腰,突然觉得睡的地方不对:怎么睡在书房里? “还不快去看看!” 雷十一踹了搂着自己睡的张平一脚,他揉揉眼睛,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跳起来,扳动开关冲进地下室,在下面哇哇叫道: “完了!金子全没了!” 雷十一也冲了下去,听到张平的叫声,他脚下打飘,一不留神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等他爬起来,已经听到张平在嚎啕大哭。 他冲过去,把那些箱子全都打开,有些箱子里的东西还在,比如一棵半人高的红珊瑚,价值不菲,可也都有命享用啊。 圣上都没有,偏偏孝敬给你了......这谁敢接手? 有一箱,居然是造型漂亮的唐三彩。雷十一狠狠的关上木箱,暗骂道:娘的,这陪葬的晦气玩意也放在这里,难怪不倒十八辈子霉! “东西都别动,我这就去报给大将军。你们到前面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两人刚走出地下室,就见阿哲慌慌张张跑过来,痛哭流涕道: “不好啦!雷将军,昨晚进了劫匪,眼馋李四娘美貌,将她劫走啦......” 雷十一脑袋“嗡”的炸开了:完了,这回脑袋肯定保不住了。 阿哲又哭到:“大将军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不但知道他的秘密,还让他丢财又丢人,留下来就是一死。大将军的势力就在京城而已,逃出去,说不定还能保住条命,我要逃,你们不要拦我......” “老大,吴大郎说得对,不如我们趁现在就散伙,逃出京城,应该还来得及。”张平心动了。 雷十一想了想,要活命,也只有这一条路,咬牙道:“好!想走的自己凭本事走。”说完,他一转身又进了书房。 地下室还有些瓷器,随便拿两个买了,够他吃喝一阵。 一时间,李府里的护院、下人作鸟兽散。 阿哲瞅着四下无人,一脚蹬上墙头,跳过两府中间的小巷,回崔府去了。 “主人,雷十一已经跑了。” 郑颢已经恢复了他儒官的优雅,仿佛昨晚身手敏捷、翻墙盗宝的那个黑衣人,与他无关。他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笑道: “虽然马元贽没见过你,这段时间就别乱跑了。料他就算再怎么气急败坏,也不敢明查。” “主人,您说......万寿公主怎么会知道马元贽藏宝的地方?昨夜我跟着他们,看见他们三辆马车中,两辆出了城,往郊外的皇庄去了。另一辆还在城里,没跟了去。”阿砚说到。 “聪明。是有座皇庄在晁美人名下,以后还是公主的嫁妆......东西藏在那里,确实很安全。另一辆马车,昨晚公主应该就睡在里面,毕竟皇宫是进不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还是像当初嫁给自己时那样,娇娇软软,自己怎么就没好好珍惜她?重活一次,两人却没了夫妻的缘分。 当初,她指着自己骂:士族不就是靠着祖宗垄断读书的机会,朝廷招徕人才,不得不依靠士族,你们才能如此风光?李氏打下的江山,不是你们说丢就丢的! 那次,是南昭占领了天朝的疆土,士族们却认为,南昭离长安那么远,丢一两个城池又如何? 为了她这一句话,今生他远赴河西,助师傅张议潮从吐蕃手里,夺了十七个城池,归了天朝。 郑颢还在思绪万千,阿墨匆匆回来了: “主人,您还真是料事如神。我在长乐坊最外边的一排铺子打听,还真问到了一件蹊跷事:有位小娘子,曾经在长乐坊到处打听,这里有没有一条,叫‘启东巷’的巷子。长乐坊并没有这条巷子,您说,这算不算蹊跷?” “启东巷?” 郑颢没有这个记忆,他前世死在李温称帝改元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后改的名字。 “这有什么蹊跷?万一是问错了坊而已呢?”阿哲不屑一顾的说。 阿墨平时只管照顾主人的起居,不像他俩那样得主人重用,他本来就心有不甘,见阿哲塞他,一挺胸脯,不服气的说到: “如果打听启东巷的人是公主呢?蹊不蹊跷?” “公主?”果然,阿砚与阿哲都目瞪口呆。 “对啊,刚巧有人听到,一位郎君,唤那位小娘子为‘公主’。” 郑颢忽然生出一丝怀疑:难道,萱儿也和我一样,重生而来? 承欢殿里的李萱儿,这会还躺在床上,外面白英在赶叽叽喳喳说话的小宫女:“一边玩去,公主不舒服,没起来呢。” 李萱儿已经醒了,脑子里却不断出现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郑颢比她高七、八寸,为了和她说话,经常低着头。那人低头出地道口的姿势,她竟然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绝不可能。李萱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且不说前世郑颢死的时候,马元贽的财宝还没有被挖出来,就算他重生,也根本不可能知道长乐坊里有财宝。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哪怕精通骑射,他也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5章 试探 昨夜,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寅卯之交宫门开了,才跟在杨怀信后面偷偷溜回宫。 杨怀信看着她进了承欢殿,才默默离开。很明显,他们被另一伙人打劫了,是巧合,还是蓄谋?他和公主都没理出头绪。 “公主,您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太后的花宴了。” 李萱儿睡了个回笼觉,转眼到了晌午,木香不得不进来催她起床。 “对啊,我差点忘了,太后年年都在七夕后一天举办花宴。是午后要过去吗?”她本就醒了,躺在床上想心事而已。 “嗯,您梳洗完,吃点东西垫垫,就该过去了。” “太后那里好吃的那么多,我为什么还要吃东西垫垫?垫了我就吃不了好东西了!”李萱儿有些不满意的说。 木香递了条布巾给她,笑道:“这可是晁美人交代的,说您今年及笄了,又是头次参加花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看见好吃的就胡吃海塞。” 萱儿本已经走到热汽腾腾的屏风后面,听见“胡吃海塞”几个字,又探出头来撅嘴道:“有那么丑吗?我怎么记得,自己没出嫁前妙曼婀娜的?” 外面几个婢女都笑了起来:“谁说您丑来着?大明宫里,就属您最美了,这哪里还用得着记?” 李萱儿嘻嘻笑着推到屏风后面,笑容隐去,化为眼里的平静:是啊,记得的事,一件一件都不对了,又怎知不是今生,做了一场前世的梦? 她记得,“前世的梦里”,她在宫里度过的唯一一次花宴上,可出了比胡吃海塞更大的丑。 花宴,是郭太后闹着跳楼,被病故之后,郑太后终于统领六宫,自创出来的宫宴,圣上为了让母后高兴,也大力支持,七夕后的花宴都会办得很隆重。 宴请之人,上到六宫嫔妃,下到三品命妇,成年未嫁娶的皇子、世子、公主、郡主,还有三品以上大臣家里未嫁娶的公子、小郎君、小娘子。 简直就是大型相亲现场。 前世,李萱儿就参加过这一次,因为那时已经指婚,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未婚夫君郑颢身上,虽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当时的自己,误以为他是羞怯内敛,高高兴兴拉他去见皇祖母,元妃、吴昭仪又说了那样侮辱他的话,他才甩了脸,转身离去。 这辈子好了,他自由了,自己也不再会有那样的尴尬。 一路想着心事,李萱儿已经走到东苑,她都没留意到,太液池边的长廊上,多了许多五彩缤纷的花。 除了廊边的摆盆,今年内侍省还别出心裁,将花盆挂在廊檐下,花蔓垂下来,或花或叶,随风轻摆,更多了几许婀娜。 “罗浮山与长安相隔万水千山,竟然还要去迎它进宫。我就不信,还真能教人长生不老?” 说话的人是崔瑾昀,他与郑颢面朝着太液池,仿佛并没留意身后走过来的公主。 李萱儿心中一惊:不对,现在离父皇迎罗浮山道士轩辕集入宫,还有两年,怎么会...... 父皇晚年求仙,才导致他执迷丹药,自己劝说也未必有效,她正打算借轩辕集之口,劝说父皇放弃修仙,这也许还能让他多活几年。 可现在,自己还没见到轩辕集,他就要进宫了,这不行! 心念百转,李萱儿转头低声对木蓝道:“你快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个罗浮山的道士进宫了。” 木蓝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听到动静,郑颢和崔瑾昀同时转过身来,对公主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李萱儿装作不在意的问:“二位好兴致,花宴在对面,你们怎么还在这看风景?” 郑颢微笑道:“我们主要是在等人。昨晚长乐坊进了贼,金吾军李公子被圣上叫去问话,我们是一起来的,所以等等他。” “长乐坊......进了贼?” 纵是李萱儿少年老成、故作镇定,眼神里的闪烁,还是被郑颢看在眼里,让他觉得格外有趣。 “那你们慢慢等,我先过去了。” 二人一侧身,翩翩的行了一礼,目送着公主离去。 “你让我说的话,我可都说了,你打算怎么谢我?”崔瑾昀似笑非笑的看着郑颢。 郑颢将手里的折扇一打,徐徐扇了起来:“王右军的那幅字,你不是流了很久的口水?今年你生辰,送你做礼物。” “无赖!谢礼怎么还和贺礼二合一了?不行,字我先拿了,生辰贺礼必须另送。” 两人还在扯,一个小内侍跑过来,向他们行礼道:“郑翰林,木蓝是去打听,宫里是不是进了位罗浮山道士。” 郑颢掏出半吊钱给他道:“好,没事了,你回去吧。” 他不说,崔瑾昀也不问,两人慢悠悠沿着长廊,向花宴会场走去。 “你今天叫人去京兆府报案,估计很快就能结案。没有人能说出丢了什么,李四娘又来历不明,再加上,现场并没有命案。昨晚长安城里闹哄哄的,李长风自己还在宫里喝醉了,圣上找他去问,不过是走个过场。” 郑颢话刚说完,就听到后面金吾将军李长风在叫他们。赶上来一问,果然,圣上问了京兆尹几句,也就结案了。 “要不是长乐坊里住了不少皇亲国戚,这种小事,圣上连问都不会过问。”李长风是李相公的次子,从小厌烦读书,最后走了武官仕途。 不过,他很喜欢和郑颢他们交往,他们虽是翰林,身上却没有书呆子的酸臭味,大家出身差不多,陇西李氏和崔、郑也都有或近或远的姻亲关系。 “你没事就好。坊间的案子,京兆府、不良人和你们,毕竟还是京兆府的担子重,昨晚又是奉旨过节不关城门,人多手杂,有个盗抢也不奇怪。”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自雨亭旁边的宴会场。 郑颢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搜寻着萱儿,当看见她的背影,他不由得呼吸有些停顿: 萱儿,没想到,你也是重生而来。难道你临死亦如我一般意难平?怪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 难怪你会拒婚,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今生还没开始,就没机会好好爱你,果然重生未必万能。 李萱儿让人去打听罗浮山的道士,可轩辕集要两年后,才被人推荐给宣宗皇帝,她若不是重生,又怎会知道未来要发生的事? 这也能解释,她如何得知马元贽的财宝所在,如何知道卢敏与自己订过娃娃亲。 郑颢心里揪得沉甸甸的痛: 前世的错,成了今生的错过,就算不能在一起,我必会护你一世,不再让你受伤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6章 花宴 所谓花宴,不仅要赏花,还要尝花。 御厨将花做成各式的食饮,花茶、花糕、花羹、花饼,这是直接用花做食材,还有花酒、花酿、花酱,也同样芬芳美味。 加上席上贵主、贵女们衣香鬓影、环佩叮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熏风风自香。 长安城里的小郎君们,没有不把收到太后花宴的邀请,当成一种荣耀的,比昨日圣上的七夕夜宴,也不遑多让。 “这才真是喝花酒。”李长风一坐下来,就尝了一口宫女给他倒的桃花酿,香甜满口。 崔瑾昀笑到:“李二,你快满二十五了吧?来了这个地方,还喝什么酒?赶紧挑个名门小娘子带回去。” “你俩比我老,你们都不急,我着什么急?我要是想找小娘子,还会傻乎乎坐在你俩身边?这不是自找寒碜吗?” 李长风无所谓做他俩陪衬,只盯着席上摆着的各式糕点看稀奇。 “你们怎么就坐下来了?自雨亭旁边的银杏树去看了吗?那可真是遍地黄金,壮观得很。” 李温人如其名,是个温润如玉之人,就是少了点杀伐果断。 三人站起来行礼,还真跟着他往自雨亭的东面走去。远远就看到一树金黄的银杏树,和它一地金黄的落叶。天地之间,除了满眼的金黄,别无他物。 “还真是黄金满地。” 崔瑾昀与郑颢对视一眼,都意味深长笑起来。 “师傅,您不是说,书院要用举办中秋诗社,以诗会贤,扩大对寒门学子的扶持吗?我捐出一年的职田收入,给您做启动如何?” 李温私下里还是喜欢称郑颢“师傅”,这也是看不惯皇族的崔公子,眼里能容得下这位大皇子的原因。 郑颢笑到:“郓王愿意,某却之不恭,那这第一社,就让殿下做东主,某替您做令官。” “我做东主,甚好,甚好!”李温喜不自胜。 “阿兄,你要做什么东主?” 李温回头一看,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后,忙笑道:“妹妹,你来了。我们说要结个中秋诗社,我做东主。” “我们天朝的诗文才子中,不乏忧国忧民的兴邦之才,阿兄是应该多多结交。下月便是中秋,到时,一定要带妹妹去开开眼界。” 李萱儿上次在崇光书院见到李商隐、皮日休,就知道阿兄今时不同往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只不过,他这位皇长子,越是有才华,便越是招人恨。李萱儿急着来找兄长,就是因为...... “救命!” 自雨亭方向传来了呼救声。 李萱儿拉住正要冲过去的阿兄,还没来得及说话,郑颢便推了李长风一把: “李二,还不过去看看,叫你的人!郓王殿下,您和公主殿下去报告郑太后,这里有我们。” 他的语气坚定,李温毫不犹豫的拉着妹妹朝宴会场跑去。李萱儿被拉着跑,耳朵里已经听见李将军吹响骨哨的声音。 骨哨声细而尖,听到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很快,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东院负责宫卫的金吾军,向着自雨亭奔去。 李萱儿跑到皇祖母跟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被兄长抓得生疼。 她都有些怀疑,郑颢和兄长是不是经常练习这样的突发事件。万幸的是,这次刚好有李将军在侧,免了兄长无端端被诬陷,而且,金吾卫应该可以将二郎救回来。 “祖母,刚才听到的好像是二郎的声音。”萱儿等阿兄说完,补充了一句。 “二郎?二郎多病,怎么好端端跑到太液池边去了?福安,你快带人去看看。”郑太后心急,是因为二郎自小多病,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她自然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福安一挥手,几个内侍跟着往自雨亭跑,李温兄妹也跟了过去。 正走着,花丛里有个人影晃动,李萱儿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正要跑的人,呵斥道:“四郎!慌慌张张跑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皇四子李滋,母妃便是在圣上面前,八卦李萱儿和郑颢婚事的吴昭仪。 李滋被长姐提着领子,跑也跑不掉,只好讷讷的说: “长兄、长姐......我什么也没干......” “没干你慌慌张张跑什么?”李温不喜欢这个弟弟,他的心眼比较多,也最会在父亲面前卖乖。 卖乖没问题,为表现自己,把其他兄弟往脚下踩,那就是人品有问题。 “没干?没干怎么你的衣袍上溅了水?你是不是刚从太液池边过来?”李萱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弟弟,若不趁早教训,将来长大也是个阴毒之人。 李温一听,这还得了?忙从妹妹手里接过李滋,提着他往自雨亭走。 “我不走!我不走!衣衫是我自己玩水弄湿的,你凭什么抓我?”李滋声嘶力竭的叫着,身子拼命往下坠,两条腿在地上不停乱蹭。 李温比他大了十岁,任他怎么踢,也不放手,越靠近自雨亭,李滋就越慌,不知所措间,竟然大哭起来。 自雨亭之所以能自己下雨,就是靠将太液池的水,不断抽到亭子顶部,水顺着斜顶留下来,如同下雨一般。所以,亭子的一边临水。 二皇子李渼已经被李长风亲自救了起来,李渼身体弱,在凉水里泡了泡,虽然没死,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不,他是看到李滋,脸色才变得煞白:“四、四弟,你为什么要害我?” “雍王,您可不要血口喷人!夔王还小,他如何懂得害人?”吴昭仪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将李滋抱在怀里,瞪着李温咬牙道: “郓王,您可不要仗着自己年长,欺负年幼的弟弟!” 李温被他一抢白,也忘了自己之前要说什么。 李萱儿上前道:“二郎,你自己说,刚才你是怎么落水的?” 李渼还在光王府的时候,便没了母亲,生病后婢子没有照顾好,才落下病根,入了大明宫后,他才跟着祖母,由祖母代为抚养。 他最怕的是元妃,其次就是眼前这位吴昭仪。看着吴昭仪瞪着的牛眼,他吓得只管不停咳嗽起来。 李萱儿知道没有证据,光靠李渼一人之言,吴昭仪和李滋怎么抵赖都行。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滋,李滋赶紧低下头,不安的动着自己的脚尖。 “福安,先送二郎回去吧,今天的花宴,你俩本就不该过来,闹出什么事,到了太后面前,一个也跑不掉。” 李萱儿接过内侍手上的披风,过去替李渼系好。 福安走在前面,李渼跟在后面,再有两个内侍跟着他,前后走出了自雨亭。 “小心!” 站在李温身边的郑颢,突然大叫一声,飞身扑上前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7章 宿命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看见自雨亭的牌匾从天而降,朝走在中间的李渼砸去。 郑颢手指尖已经碰到了牌匾,无奈速度太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渼被牌匾砸倒在面前,连同走在前面的福安,也被一起带倒。 他是扑过来的,虽没能推开牌匾,自己也扑倒在地。 “雍王!” 突然变故,让大家乱成一团。崔瑾昀挤上前去,搭了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回头对李温、郑颢摇了摇头。 郑颢心都凉了。 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到心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经略使阮涿,虽被他们毫发无损的救出,可回到家中,当晚心疾发作,医师赶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当时崔瑾昀也困扰了好久,他在船上并未发现阮经略使身体有恙,隔了几个时辰,怎么会突然心悸而亡? 幸好阮涿家人解释,他患有心疾不是一两天,郑颢除了遗憾,也没多想。 眼前乱哄哄的场景,在他眼里,只见那些人嘴巴张张合合,却全都没了声响。 难道......他不得不痛苦的怀疑:难道重生,只能改生不能改死? 阮涿如此、李渼亦是如此。他们都死在前世离世的同一天。 李萱儿无意间回头,才发现郑颢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他脸色苍白,仿佛看见了一件自己根本不肯相信的事。 她几乎忍不住想冲过去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二郎已经救上来了,怎么会意外被牌匾砸死? 这是意外,还是躲不掉的宿命? 李萱儿忽然想起,若是如此,父皇、母妃,还有郑颢,也要在四年后离开人世,不由得生出几分惊惧,回头看他刚坐着的地方,却不知他几时离开了。 四下张望,才发现连崔瑾昀也不见了。倒看见一个匆匆离开的女子背影,当她转弯走出自雨亭的瞬间,李萱儿看清了她的脸,不免暗暗吃惊: 竟然是她?原来,她早就在皇宫里出现,十年作妖,葬送了天朝的最后好光景。 没看清的是,郭青澜脸色煞白,目光呆滞,仿佛恍然大悟,又像怅然若失。她以为,吴昭仪是真心帮她结识郓王李温,却没想到,不过是用她当掩护的工具。 还好砸到的不是郓王,还好,她还有机会。 花宴尚未开宴,就已结束。 李温护着母亲和妹妹到了西苑入口,晁美人拍拍他的手臂说:“你是长兄,二郎的事你多操心,你们父亲这段时间身子不舒服,别让他再为这件事伤神。” “父亲身子不舒服?太医看过了吗?”李温并不知道这一消息。 “都是光王府里落下的老毛病了,只不过现在上了点年岁,病点痛点,就患得患失。半个月前,听说罗浮山有种长生不老药,圣上还专门让人去迎回长安......” 长生不老药?李萱儿仔细回忆了一下,崔瑾昀确实没有说是道士要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她轻轻松了口气。 李温告别母亲和妹妹,匆匆往礼部去了。 李萱儿回到承欢殿,歪在躺椅上想心事,她此时心情复杂,脑子里,一会儿是倒在牌匾下的李渼,一会儿是只余数年性命的父母,甚至连郑颢,难免也心生悲悯起来。 明明知道亲人正一步步临近死亡,但无论自己怎样做,都无法改变结果,这种绝望令她窒息。 忽然,窗外隐隐传来白英、白芷几个宫女,在外面小声说话的声音。 “圣上在紫宸殿发火呢,把雍王身边的两个宦官,都拖出去杖毙了。” “唉,这是意外,他们就不该再去扯夔王,说是夔王殿下拉雍王走的,还不许他们跟着。” “不冤枉他们,怎么都该远远跟着的,夔王的两个贴身宦官也一起杖毙了。奇怪的是,吴昭仪身边的玉坤,怎么也......” “也许是因为,夔王还在吴昭仪宫里住着,玉坤是他们仙居殿的首领宦官,不找他找谁?” ...... 玉公公被杀了?他可是吴昭仪的心腹宦官。 李萱儿跳了起来,忙唤来木蓝:“你出去找杨副将,让他到咱们宫里来一趟,我有事问他。” “杨副将应该还没回来。刚才我去打听道士进宫的事,看见杨副将和禁军的十几个副将一起,被马大将军派出宫去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这还能有什么事?马元贽的家产丢了,不能报官,难道还不自己查? 李萱儿往桌上看了看,指着墙上挂着的风筝说:“去把风筝取下来,咱们到仙居殿去,永福公主早就看上我这个风筝,咱们拿过去送给她。” 二公主李蝶儿,和萱儿同岁,只不过,她要到腊月才满十五岁,她母妃周美人,和吴昭仪同住仙居殿。 “公主,这可是你生辰那日,好不容易才带回来的风筝,干嘛拿去送人?”木香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李萱儿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被自己扑倒在地,郑颢的那张脸,他说: “这位小郎君,我救了你,你怎么开口就咒我死?” 她眨眨眼睛,改口说:“也是,就把那两串玳瑁手串送给她吧。” 来到仙居殿,殿门居然关着。拍了门,宫女见是万寿公主,赶忙开门迎了进去,毕恭毕敬的说: “万寿公主,您来的不巧,吴昭仪贵体不适,说今儿不见客。” “我是来看永福的,不去正殿。” “哦,永福公主在,您这边请。” 宫女正要领着她们往东偏殿走,李萱儿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姐妹有话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忙去吧。” 那宫女行了礼,垂首恭送李萱儿过去。自从万寿公主痛快的给了赵合义两巴掌,西苑里的宦官、宫女,看见承欢殿的人都笑脸相迎,何况是万寿公主本尊? 李萱儿刚走到东偏殿廊下,就听到里面李蝶儿笑道: “还好我今儿没去,四郎惹的祸,可别连累到我们东殿。” “今早上不让你去,你还一个劲的闹,现在知道了吧?宴无好宴。最气就是你那个蠢表姐,她竟然跟着正殿的去了。” “娘!以后别叫她进宫,您是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有门穷亲戚?” “唉,还不是小时候给你找的伴?这会长大了,你就把人踢开,也不好。等你出嫁了,自然不让她再进宫。” “不好?郭青澜又是什么好东西?一心想勾搭个王孙公子,飞上枝头做凤凰!” 李萱儿“哼哼”两声,门外伸长耳朵偷听的两个宫女,才注意到面前有人,再看清是万寿公主,吓得脸都绿了。 “进去通报,就说我来看周母妃和永福妹妹。” 李萱儿淡淡的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8章 钉子 宫女进去通报,里面没了声响。 李萱儿抬腿走了进去,果然见周美人母女在里面。李蝶儿迎上来道:“长姐怎么得空来看我?” “今天出了这样的大事,周母妃和妹妹是没看到,那场面真是吓人。”李萱儿叹了口气,拉起蝶儿的手又说: “妹妹,我在自雨亭见到一个人,好心来提醒妹妹当心,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蝶儿心中一紧,反拉住李萱儿的手问到:“姐姐看到什么人?” “我想先问你,郭小娘子是不是你的亲表姐?” 李蝶儿一听问郭青澜,愤愤地说:“什么亲表姐?隔了八条街!当初也不知道怎么会找了这样的人入光王府陪我。” 李萱儿故作惊讶道:“哦?难道不是周母妃嫡亲的侄女?她在外面可不是这个姿态。今天我看到郭小娘子和吴昭仪一起去了自雨亭,还以为她与咱们有多近呢。不过,凭她那个样貌,倒是收得了那些贵族公子的心。” “她从小死了娘,跟着个醉汉爹过日子,我姨娘可怜她被父亲非打即骂,将她接到京城府中,没想到,她才十五岁,就勾搭了我姨父和我表哥!” 蝶儿还要讲,周美人打断道:“那不是青澜的错,要怪,就怪你姨父和表哥,色迷心窍......” 李萱儿忙说:“既然人品不好,就别让她坏了妹妹的名声。还有,她和吴母妃走得近,知道的说是她自做主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代表的是周母妃。像今天的事,父皇为何处死仙居殿的玉公公,周母妃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美人一听玉公公,脸上变了色。她今日托病未去参加花宴,也不让爱热闹的女儿出门,她们和吴昭仪、四郎又同居一殿,其中必是知道了什么。 李萱儿就是这样想,才决定到周美人这里一探究竟。现在就算周美人不说,她心里隐隐有了数: 自雨亭的牌匾,其中必定有诈! “妹妹,这对玳瑁手串,颜色奇特,不似平常老沉,上次你说喜欢,长姐特意带来送你。” 李蝶儿惊喜道:“多谢长姐。咱们才是真姐妹,那个妖孽郭青澜,趁早让她从哪来,回哪去!” 把郭青澜赶回老家,长兄就不会遇见她。 萱儿起身告辞,周美人母女送她送到了仙居殿外。 李萱儿并没往回走,而是朝着东苑走去。她要回到自雨亭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太液池畔静悄悄的,连大张旗鼓布置的花宴会场,也被撤得干干净净。没了个皇子,这还是圣上夭折的第一个孩子。 虽然自小多病,宫里早就担心雍王无福,却没料到,他是这样的死法。 自雨亭的牌匾已经抬走了,李萱儿抬头望去,原来挂匾的地方,还留下了清晰的印迹。可这样远远的看不清楚,萱儿觉得,还是得爬上去。 “木香、木蓝,你们找找地上,看有没有半截钉子。” 两个婢女正在搜寻着地面,一队羽林卫走了过来。虽然不见杨怀信,但都是熟人。 “公主殿下,您这是丢了什么东西?”杨复光问到。 李萱儿高兴的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发愁怎么爬到亭子上面去呢。”她附在杨复光耳边,对他仔细说了一遍。 杨复光也不含糊,叫来两个校尉,他踩在他们的肩上,哪知还是够不着,那两个校尉笑道:“杨九,保持平衡,我们送你上去!” 只见他俩一人顶住杨复光的一只脚,硬是把他举了上去。 这下杨复光看清了,挂牌匾的钉子没了,只剩下两个钉子眼。 “没了?” “嗯。不过,明显是被人撬出来的,钉子眼旁边的木头上,有新鲜的刀痕。” 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指头往公主面前一凑,被旁边的木蓝劈手打开,瞪着眼睛叱道:“公主面前,动手动脚!” 杨复光委屈道:“我是想给公主闻闻,新鲜的刀口,才能闻到檀木香。” 公主仰脸看着那个挂匾的位置,若有所思: 这恐怕就是父皇要杀掉玉坤的原因,他不过是吴昭仪的替罪羊。 “公主,您看,是不是这个?”木香一直在低头找,终于在几步之外的银杏叶下,发现了这个东西。 李萱儿接过来,还真是半截钉子,这是露在木头外面的半截,可以清楚的看见,断裂的截面平平整整,是被特意锯断了大半。 她将钉子握在手心里,也没有向杨复光他们解释,告辞回了西苑。 李萱儿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喜极而泣:原来二郎的死,不是意外,更不是宿命,这是有人想一箭双雕,淹死二皇子,再引得大皇子站在牌匾下,砸死大皇子。 就算砸不死他,就凭他在现场,牌匾掉落,这也是个不祥之兆,那兄长,就成了不祥之人。 前世还没有牌匾掉落,父皇就以长兄未能及时救助兄弟,更增加了几分厌恶。 但这一切,都没有李萱儿心中的狂喜来得更激烈,既然不是宿命,那父皇、母妃就不一定会早薨。 喜悦来得那么突然,快步走进明义殿的萱儿,扑在母亲怀里“嘤嘤”哭了出来。 晁美人一惊,不知女儿在哪里受了委屈,只慢慢抚摸着她的背。在天朝,女儿算是偏瘦,但是在母亲的心里,她就是天下最完美的女孩。 “没事,我只是想到二郎死得那么委屈......” 晁美人点点头,安慰她道: “平日里你父皇虽没有特别偏心二郎,这次他倒开了恩,准备下诏书,敕封雍王为靖怀太子。可怜他早早没了娘,现在可以安心的下去,母子团圆了。” 吴昭仪是四郎的生母,父亲终究还是顾及儿子的颜面,没有惩罚她。 但是...... 李萱儿将手心的半截钉子,握得更紧些。 过了一会,李温匆匆进来,他趁向父皇汇报丧事准备情况的机会,绕到母亲这里来,看见妹妹也在,正好把他处理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萱儿本来心情就好了很多,看见阿兄办起事来有板有眼、面面俱到,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看着阿兄,突然想起了他的师父郑颢。 阿兄的变化,郑颢功不可没,幸好,他也不会走上前世的绝路,希望他能够辅佐阿兄,走得更远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9章 皇庄 郑颢也怀疑过那块牌匾,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他们请李长风一起吃饭,他又只管大块吃卤牛肉,并没有说到自雨亭。 “雍王自幼体弱多病,从来也没得圣上多疼一分,没想到,死后还得了敕封太子的哀荣。”崔瑾昀叹了口气。 李长风给他俩倒上酒,说到:“你也说是‘哀荣’,活着不能拥有,死了,就算得到那又如何?他还会有感觉吗?” 郑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二的话,让他想到了萱儿。他重生,便是为了弥补前世遗憾,若是今生仍要错过,难道还要等下次重生? 梅子酒的清冽,像吻上少女的朱唇。 豁然开朗,他微微一笑:你既是重生而来,必不会嫌我唐突。能够为你拼了命,痛痛快快爱一场,四年,足矣! 这一夜,三人在酒坊里大醉,阿墨他们也劝不住,回去拿了披风,给他们胡乱盖了,东倒西歪席地睡了一夜。 “主人,快醒醒,出事了!” “嗯?他俩呢?”郑颢掀开盖在身上的披风,坐了起来。 阿哲着急道:“您就别管他俩了,是公主那边出事了!” 听到这几个字,郑颢瞬间清醒,起身问到:“是不是去皇庄的马车被查到了?” 阿哲点点头。 “给他们做的假辙痕没用?” 郑颢让他们当晚,驾车尾随公主出城的马车而去,到了郊外,替他们扫掉辙痕,驾车往相反方向跑,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还以为这样能骗过马元贽。 “不是辙痕暴露的,是刚巧有人看见马车走的方向,又被马元贽的人问到了。指的那条小路尽头,就是晁美人的皇庄。” “他们进庄查了吗?杨怀信呢?他通知公主了吗?” “还没有进去查,他们只留了人在附近监视,阿砚正盯着。杨怀信不在这一路人里,估计被分到别的方向。” 搜皇庄,他们需要回去请示马元贽。郑颢踱了两步,果断说: “兵分两路,你们想办法进去通知庄头,他们应该会有准备,注意不要暴露自己。我去让宫里的人通知公主,让她早做准备。我们这边没有问题,有必要的时候,抛点错误线索出去。” “是。” 承欢殿里的李萱儿饱饱的睡了一觉,起来心情特别好,正在和宫女们踢毽球。 “公主,您叫了酪樱桃吗?御膳房刚刚送了一碗过来。”木香端着一碗酪樱桃,向公主走过去。 李萱儿最后飞起一脚,将毽球踢得老高,笑嘻嘻的转身跑出去,让宫女们尖叫着挤过去抢毽球。 “没有叫啊,不过好些天没吃到了,还真馋。”李萱儿接过汗巾擦了一把,将托盘上装酪樱桃的水晶碗拿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 木香将碗底粘着的一个折叠好的纸条扯了下来,李萱儿酪樱桃也不吃了,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皇庄急。 李萱儿看了看那碗酪樱桃,又看了看那张纸条:杨怀信还在宫外帮马元贽追查此事,这一定是他悄悄找人送进来的。 “木蓝,取马,我们出宫找郓王。”李萱儿说完,转身到内殿换骑装去了。 杨怀信还真收到指令,说发现可疑,命他们火速到东郊皇庄支援。 东郊皇庄?那不是晁美人的庄子?杨怀信知道他们会做准备,但仍旧是忐忑不安的往东郊赶。 李萱儿在书院里找到了兄长:“阿兄!我们好久没到阿娘的庄上去玩了,不如我们现在过去逛逛。” 李温摇摇头说:“二郎刚出事,咱们出去玩不合适。等过了这段时间,阿兄陪你去......” 萱儿将兄长拖到院子里,低声对他说:“阿兄,我刚得到消息,马元贽要过去抄阿娘的皇庄!” “马元贽?他疯了!阿娘的皇庄也敢抄,他是不是当我已经死了?”李温一听火冒三丈。 打狗看主人,阿娘可不是没儿没女,任他宰割的嫔妃。 “出了什么事?需要用马,书院里就养了几匹。”郑颢听到李温喊,跟出来关心的问。 “对,要用马,我要到东郊皇庄一趟。阿楠、阿柏,跟我走。” “我陪你去。” 郑颢和萱儿异口同声道。 李温想起妹妹的骑射都很不错,师傅更是厉害,想都不想点了点头。阿哲不宜露面,郑颢另点了两侍卫和他们一起走。 几人骑马,匆匆出了城。 杨怀信还在快马加鞭从西郊赶来,经过城门,正好遇上带了十几个人出城的马元贽,他暗叫不妙,马元贽亲自出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温一行人才刚刚出城,东郊皇庄就已经对峙上了。 “你们是什么人?敢拦皇庄的马车!” 庄头姓杨名兆兴,祖上是前朝卫王杨集,算起来也曾是皇族。机缘巧合被晁官人收留,等到晁美人诞下李温,得赏东庄,他便过来做了庄头。 杨兆兴突然收到一封箭信,射箭的人虽没找到,但信上写的“马车暴露”四字,让他知道是自己人。 马车前天进的庄,他们连夜就已经将马车的部件全部拆散,和庄上原有的马车重新拼装。 这样,每辆马车或这或那部件上,都有宫造的标志,最后装上皇庄专用的广棚,进庄的马车,无形中就消失了。 抬回来的箱子也劈成柴烧了,东庄那么大,藏几袋珠宝有何难? 杨兆兴不但不怵,还要让来搜查的人吃瘪:我杨兆兴的地盘有那么好搜的?所以他主动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庄子。 在一旁监视着他们的副将,担心是调虎离山,不敢分兵去跟踪,索性出来拦住了他,不让马车离开: “城里前天丢了东西,有人看到有两辆乌棚马车进了庄,我们要搜庄!没有查出结果,谁都不能离开!” “笑话!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晁美人名下的皇庄,要搜查可以,拿圣旨来,我就让你们搜。”杨兆兴嗤之以鼻。 那几个副将哪里拿得出圣旨?脸一垮,身上的佩刀也出了鞘:“圣旨没有,禁军的配刀,就问你认不认得?” “呵呵!我认得这刀的时候,你还在撒尿搓泥巴,想跟你阿爷耍威风,你嫩了不止一点。”杨兆兴转过身,“噌”的从车辕下面抽出一把长刀,笑道: “看看,你配刀的祖宗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0章 搜庄 杨兆兴本没打算让禁军搜庄,可当他拔出长刀时,看见进庄的小路上马蹄扬起了大片沙尘,来人隐约都是禁军的打扮。 那副将辨认了一番,得意的扭过头来:“怎么样?看傻了吧!我们马大将军亲自来了,有本事你拿个马大将军的祖宗出来,我就服你。” 杨兆兴是有脾气,可他也不是傻子,回头扫了一眼站在庄门外看的几个庄汉,那几人迅速转身回庄去了。 “不知马大将军驾到,有失远迎。”杨兆兴毕恭毕敬行礼道。 马元鸷下了马,瞟了一眼杨兆兴,并未说话,走到马车后,用剑鞘把车帘一挑,里面坐着两个婆姨,脚边还放着两个空篮子。 “是这辆车吗?” 听他问话,队伍里两个校尉,提溜着一个庄户模样的汉子上前,那汉子上下看看,摇头道: “不,不是这辆。皇庄的马车容易认,它的车棚特别长……” 这汉子的话,和城门金吾军口径一致,他们都说出城的是普通乌棚马车。 “你是庄头?”马元贽背着手,看着杨兆兴冷冷问到。 “正是在下。” “京城失窃,有人看到失窃当晚,两辆可疑马车进了东庄,我们要搜庄。”马元贽说完,看都不看庄头一眼,抬腿往里走。 这几拨人加到一块,也有五、六十人,哗啦啦的冲进去,分成三路开始搜查,一时间,庄子里鸡飞狗跳。 “马大将军,马大将军......既然是找马车,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吧?这要是让圣上知道,还以为是我们不配合禁军查案......不知大将军可有搜庄手谕?在下看了,也好登记入册不是?” 杨兆兴陪着笑跟在马元贽后面,马大将军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 “威胁到京城安全,本将军有权先斩后奏,何况是搜查?” 他们身后忽然进来一队人马,马元贽迎着光眯缝起眼睛,当看到李温下马的时候,脸上的褶子开始丰富起来: “区区小事,竟然把郓王殿下也惊动了,罪过罪过!” “既知罪过,还不让他们停下来!” 马元贽作揖道:“臣见过郓王殿下、公主殿下。京城七夕失窃,臣也是例行公事而已,两位殿下莫慌,若是与东庄无关,臣自然离开。” “京城七夕失窃案?昨日微臣亲自做的殿前记录,我记得,圣上说,李府家主变更登记缺失,府内仆婢又尽数散去,就当是无主府邸,收回皇家,就此结案。” 郑颢早把杨兆兴给公主打的眼色看在眼里,知道庄子里必有准备,不紧不慢的调侃道: “是大将军觉得圣上的裁决不够英明?还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与大将军有什么关系,才让您如此上心?” “你!可别叫我查出什么。哼!”马元贽既然来了,当然不会因为郑翰林的几句话退回去。 “大将军,庄里的马车全都检查过了,车身都有官造标志,全都是皇庄的马车。”两个副将来报。 “大将军,庄里的地窖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赃物。”杨怀信同两个校尉来报。 “时隔两夜一日,说不定,他们早做转移......”顾二在旁边说到。 “大将军!找到了。” 两位校尉抬着一个红木箱子过来,看上去还不轻。马元贽虽看出这并不是他地下室里的红木箱,但他也不拒绝能找些什么违禁之物。 “打开!” 箱子上了锁,郑颢瞟了一眼杨兆兴,却发现他双拳紧握,太阳穴旁的青筋也爆了出来。他皱了皱眉,难道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见不得光? 公主也发现了杨兆兴的表情,她不假思索的制止道:“且慢!这个箱子是我放在庄上托他们保管的,谁敢动。” 李温见妹妹去认了这个箱子,他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妹妹他是一定要维护的。他上前说到: “不错,今日我们过来,就是要带走这个箱子。马将军,相信你不会连公主的东西也要搜查吧?” 马元贽两条眉毛连在了一起,搞不清楚他是想哭还是想笑。他围着箱子和李温兄妹走了一圈,冷笑道: “公主的东西,本将军可以不动,不过,要劳烦您自己动一动,打开来看看,也好去了嫌疑。” 郑颢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箱子上,退到杨兆兴前面,给他一个眼色,将负在身后的手掌向着他平摊开。 杨兆兴这时候也没犹豫,在他手心上写了“铠甲”二字。 铠甲? 郑颢看着箱子的大小,也就是比一副铠甲的体积高一些,收一副普通铠甲,杨兆兴绝没有那么紧张。他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 他被毒死那一年,宣宗病危久不上朝,又迟迟未立太子,数个边镇兵变,其中一个就是位杨氏将军,称自己是前朝皇族传人,身穿一副凤翼明光银甲,做为身份的依据,当时引得不少人追随他...... 会不会,就是它? 郑颢走到李温身边,笃定的看着他,低声说到:“郓王殿下,都说不能收这件东西,您偏要说公主喜欢。一个女孩子,喜欢这些......” 坐在箱子上的公主抬头瞪了他一眼:“怎么?女子就这不能喜欢、那不能喜欢?只能在闺房里绣花,等着嫁人?” 郑颢似乎被她的眼光吓住了,讷讷说到:“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您用也不合适......某觉得这应该献给圣上......” “献给父皇?” 兄妹俩都不知郑颢在搞什么鬼。 马元贽也被他们几个搞晕了,若箱子里是自己的金子,献给圣上,和没找到有什么区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章 麦田 等到马元贽的人全都走了,杨兆兴“噗通”一下,跪在郑颢面前: “小的多谢官人救命之恩!” 李萱儿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们,不知庄头说这话的意思。杨兆兴索性从怀里掏出钥匙,将箱子打开。 果然是那套凤翼明光银甲,虽历经二百余年,那些银片不再光亮,一看就不是件俗物。肩上那一对精致的凤翼,更彰显它乃皇族之物。 这下,李萱儿也想起来了:凤翼明光银甲?姓杨?没想到,那个造反的杨将军,现在竟然藏身在母亲的庄子里。 不过......郑颢他怎么知道...... “殿下,杨某私藏此物是杀头的罪,某愿将它献给殿下。”杨兆兴诚恳的对李温说到。 刚才若是被马元贽搜出,自己岂有命在?说是家传宝,可它也会随时变成他家的催命符,自己有三个儿子,他更希望他们安安稳稳的活着,再不愿意将这份不安全感传下去。 李温是皇子,他受得起银甲,献给他也不无不妥。 李温想了想,点头道:“好,你将它登记入库,就放在庄上保管。希望将来有机会,我能再将它赏赐与你。” 杨兆兴大喜,这明显是郓王殿下胸怀宽广,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不但愿意保自己全家,还能让他保留对祖上的念想。他含泪叩头道: “当初换代之争,杨某被晁官人所救,改名藏身于此,今又沐殿下恩德,杨某虽年逾不惑,若殿下号令,甘愿为殿下披挂上阵,战死沙场。” 李萱儿也很激动,她没想到,无意之间阿兄收了一员大将,同时少了个敌人。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刚才郑翰林如何知道,箱内是此物?” 郑颢笑着摊开自己的掌心,解释道:“我让他写在我手上的。” 一场风波过后,李萱儿才有心情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麦田已经一片金黄,秋风拂过,卷起层层麦浪。 长安缺粮,这已经是天朝历代圣上的苦恼,看着这黄橙橙的丰收景象,李萱儿不禁心潮澎湃,笑着向着麦田跑去: “阿兄,快来!多漂亮的麦穗啊!” 李温跟着妹妹向田里跑,不住提醒着:“看脚下!” “脚下有什么好看?看麦田!今年长安人不会没面饼吃,不会饿肚子啦......” 听着萱儿愉快的声音传来,郑颢心里一痛:难道自己死后,连公主也要经历没有面饼吃的饥荒?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向他们跑去。 金黄的麦田里,传来萱儿的串串笑声,重生以来,她还第一次感觉这样的轻快,父母健在,兄长进益,曾经设想的困难,总在机缘巧合中,云淡风轻的化解。 萱儿终于跑得累了,索性倒在麦田里。李温也四仰八叉,孩子气的躺在妹妹身边。 郑颢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躺哪边。想起自己只剩下四年命,他哂然一笑,坐到了萱儿的旁边。 “你也躺下,别挡着我看整片的天空。你们看,天上的流云在动,多像是自己在飘啊......” 郑颢挨着萱儿躺下来,手臂枕在头下。广阔的蓝天之上,薄云慢慢飘过,耳畔麦浪沙沙作响,让他有种忘我的沉醉。 多想一辈子都这样陪你看云,可惜...... 也不知躺了多久,郑颢侧过脸来,发现萱儿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李温倒是还瞪着眼睛看着天。 “师傅,您说马元贽是不是扳不倒?” 郑颢见李温问他,便说: “没有一个内侍臣是扳不倒的,只不过,要找到合适的人代替他。否则只会是另一个马元贽上台,那还不如留着这个积怨已深,套路熟悉的。 不过,我看圣上对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再等等,找到机会,一次置他于死地,而不是像武宗那样,以为让仇士良回家养老,就万事大吉。” 李温轻轻叹了口气:“宦官之中,哪有不为自己谋私利的?他们早就和禁军上下盘根错节,利益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啊,有一个人,我觉得他挺合适。” “谁?” “杨怀信。” “杨怀信?嗯,这个人看上去挺实在。对了,他不是和妹妹经常有往来?哎,妹妹,别装睡了,眼睫毛扇啊扇的。” 萱儿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先笑了,她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笑道:“你们男人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觉得他好,就收了他呗!”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温和郑颢也坐起来,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 阿砚、阿财和木蓝正坐在田埂上,看见公主他们走回来,木蓝上前道: “公主,庄上正在给我们装些时令瓜果,咱们也不空手回去。” 阿砚指指他们踩过的麦田笑道:“主人,这起码要少吃好几个饼子。” “你这么会算,就留你在庄上,把我们踩掉的,一粒一粒捡起来才能回去。”郑颢一本正经的说。 阿砚苦着脸说:“不要啊,最多我饿两餐肚子,少吃几个......” 李萱儿没忍住,抿嘴轻轻笑起来:现在的郑颢,比起以前苦大仇深的他,没有笑容的他,有趣多了。 搜庄的事,他们也先按下不提,现在告知圣上,圣上就算责备他,也不痛不痒。 马元贽没事,另一个大太监杨玄价,却在杨府里大发脾气。 “她也太沉不住气,自作聪明去害雍王、郓王,现在单单死了一个体弱多病的,有什么用?倒差点搭上自己的儿子的前程。” “云坤本来还算是个可用之人,想不到,圣上痛下杀手......” “这算什么痛下杀手?圣上死了个儿子,杀几个家奴算什么?我们都是家奴知道吗?家奴!” 杨玄价冲着二郎吼到。吓得杨文兴赶紧闭上嘴,不敢说话。 “你瞧着吧,圣上就要下决心处理我们这些人了,你们可要谨慎,别撞在刀口上。对了,三清庙里的那个会炼丹的道士找到了没有?” 杨文兴赶紧说:“找到了,儿子已经给了钱,让他起炉炼几颗拿回来试试。” “嗯。”杨玄价点点头:“要快,圣上这段时间总觉得身上不舒服,这痛那痛,晚上也睡不好觉。若是他的丹药真能止疼,那可就立功了。” “是,儿子这就过去催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2章 处暑 马元贽派出去找李四娘的人回来了,京城周围并没有她的踪影。她一个异乡女子,也消失得那么干脆,这着实让马大将军想破了头。 后来好不容易抓回来两个婢女,可她们从头到尾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大家都再抢府里值钱的东西,她们也薅了两件瓷瓶,跑回了京城里的家。 “大将军,我就听到有人喊,四娘被劫走啦,等我跑出去,见外面的护院都不见了,以为他们是去追劫匪,再一回头,见大家都在抢屋里的东西,我也就......” “是啊是啊,我在内院也是听到有人喊被打劫了,大家当时都慌了,一有人说快逃,就都逃了。” 马元贽按捺住狂暴的心,指指她们说:“死远点。”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崔公子在他隔壁有宅子,实属蹊跷。 可到京兆府查了宅子转移登记,才发现他这套宅子早在文宗时期,就已经属于崔氏,至于什么时候到了崔瑾昀的手里,这是家族内部的事,京兆府也无权过问。 反倒是自己手上的房契,当初得来的时候,想做个密所,所以未到官方登记,现在竟成了废纸。 长安城里的初秋,就在马元贽失财的痛苦,和靖怀太子隆重的葬礼中,变得干燥炽热,仿佛将最后的暑气,都发泄在今年的“秋老虎”上。 到了宫中冰井,最后一次出冰的日子。 天朝富贵人家没有不打冰井的,离地四、五尺深,长三丈三,宽丈八,宫井、府第井皆为此规格。 大明宫里就有东、西两处冰井,分在含冰殿与含凉殿旁边,藏冰分供外殿、内殿、嫔妃及宫人,同时也是两殿凉气的来源。 处暑是最后一次开井出冰,小寒前后,则开井藏冰。 这天,几个冰井口,早早就有宫女来排队,因为最后一次的冰,成块的已经不多。来得晚的,往往领到的就只是碎冰,同是存在冰鉴里,碎冰更容易化。 “白英,你可来的真早,你们承欢殿离紫宸殿近,还怕缺了冰?” “这天太热,明明立秋了,还像夏天一样。承欢殿小,大家都挤一块,没有你们住得宽敞,冰总得给我们多些吧?” 各殿的宫女们平时很少凑在一块,这下有了光明正大聊天的机会,大家那颗八卦的心,都恨不得长出翅膀,在秋日阳光下拼命扑腾。 “冰井使、冰井覆使到。” 冰井使是位老宦官,当初圣上还是光王的时候,经常在宫里遭受武宗的嘲弄,有次,他差点被武宗埋在雪地里冻死,就是这位董公公经过救了他。 圣上封他为冰井使,就是出于对他的极度信任。 冰无论是化水、还是碾做碎冰,那都是入口的食物,就算是用来冰镇水果,也算是和食物亲密接触。 董公公后面跟着的是位女官,她一路低着头,抱着一本记录用的册子。 “李覆使,开井吧。” 那女官从怀里掏出两把钥匙,用其中的一把,和董公公手里的一把,共同打开了冰晶的门。里面的寒气扑面而来,董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董主管,冰井里太冷了,您又外感未愈,我带两人进去,您在外面点数就行。”李覆使关心的说。 她声音软软的很好听,人也长得清秀,举手投足很有大家闺秀的韵味。只是他们司农司很少在西苑露面,大家跟她都不熟。 “嗯。你们进去吧。先发整块的,再发碎冰。”董敬点头道,他看看手中的册子,又看看排在第一个的白英,扯长了声音叫到: “放冰----第一位,承欢殿----中冰一块!” 白英连忙向队伍外候着的小内侍招手,他俩赶紧抬着个冰鉴过来,中冰也就是长宽高为一尺三的冰块,放在冰鉴里还略显得高一些。 李覆使听清后,便带着两个掌事进去抬冰。不一会他们出来,将一块微微泛蓝的冰块放在承欢殿的冰鉴里。 “哇!最后一次了,居然还有蓝田冰。白英,你们赚到了。”排在前面的几位宫女都低声窃喜起来。 白英当然很高兴,向董公公和李覆使行了礼,在大家的注目中骄傲的走了。刚走出人群,她就看到了公主和木蓝。 “公主,咱们是第一个,得的还是蓝田冰呢。”白英赶紧上去邀功。 要知道各地来的贡冰不少,京畿道的蓝田冰,水质最好,他们的冰农户籍世代相传,就因为他们的手艺特别好,能采到纯净的冰。 公主正在看冰鉴里的冰,忽然听到人群里一阵喧闹,她示意白英先回去,自己带着木蓝挤了进去。 “董主管,怎么回事?” 见是万寿公主,大家赶紧行礼,董敬擦了把汗道: “回殿下,刚才我们要把最后一块蓝田冰,发放给排在第二的仙居殿,可内侍别省却说,马大将军交代,一定要领蓝田冰。仙居殿不依,这才吵起来。” 仙居殿?公主暗暗好笑,吴昭仪真是不嫌事多。 旁边站着的李覆使认真说到: “蓝田冰主要是做冰饮,马大将军一向不爱冰饮,你们的冰主要是消暑以及冰水浴,这样,还不如用渭南的冰,他们的冰是大冰,你们也好保存。” 这些用途在冰井使手上的册子里,写得清清楚楚,董公公边看边点头道:“除了大冰,我在给你们加快小冰,你们看如何?” 内侍别省的两位,其实也是霸道惯了,见了好的就想要,回去好向大将军邀功。现在听说多给一块,那功劳也是一样的。 “我进去点点,能多出来就给你们。”李覆使却没有立刻答应,转身进了冰井。 这看要看运气?内侍别省的两位公公,立刻忘了蓝田冰,伸长脖子期盼起多给一块渭南冰起来。 过了好一会,李覆使才钻出来,除了一大一小,她手里还提着一通碎冰,也一起递给他们: “这桶碎冰也是多的,若是今天回去就用,误不了事。” 马元贽有个洗冰水浴的习惯,说是能让阉人强身健体。冰气极阴,所谓阴极反阳,可以弥补他们阳气缺失,给身体带来的不平衡。 董公公就不信,他觉得靠近冰,只会让他流鼻涕。而整个皇宫,相信的人当中,也就马元贽有这用冰的条件。 多得了两样,内侍别省的公公们,喜滋滋的抬起走了。 公主看着再次钻进冰井的李覆使,暗暗点头: 李雪晴,真不愧为李德裕的孙女,做事有魄力。前世你莫名其妙失踪,不知今生,我能不能帮到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3章 雪晴 李雪晴是公主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女官之一。 她被送进宫的时候,是父皇开始排挤李德裕一党的时候,包括李德裕本人,也被罢了相。 李家匆匆忙忙将李雪晴送进宫,是希望让她得了圣宠,好替李家说话,能给他们留条活路。 没想到,李雪晴却跑到圣上跟前说,她宁愿在宫中做一辈子下等女官,也不愿意做嫔妃。 她这样坚决的表态,圣上反倒很欣赏她。不但没有怪罪,还问她想做什么?她选了一个女官不爱去的司农司。 所以,李萱儿和她不熟,对她印象却很深。 也就是这个不经意的选择,在李德裕被贬琼州,客死他乡,李家男丁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圣上放过了后宫里的她。 从受人敬仰的肱股之臣,到落魄至死的官场炮灰,牛李之争看似终结,其实不过是被宣宗翻了个。 圣上的矫枉过正,使得一些小人,挖空心思确立自己,在新朝廷里的新地位。被当成垫脚石的,就是被圣上因反武宗,而深恶痛绝赶下台的李德裕。 李雪晴在相府里长大,又如何不知朝堂党争风险?她不恨圣上覆手为雨,恨的是靠下套,钓出她祖君受贿证据小人。 正是因为受贿案,已被罢相的祖君,才一贬再贬,千里迢迢从长安到琼州不说,一路还受尽刁难,终于含恨踏上不归路。 发冰发到晌午才结束,李雪晴纵是穿着厚袍子,进进出出多次,也被冻得够呛。 “李覆使,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冰井清洗,让他们干就行了。”董敬又打了两个喷嚏,背着手走了。 李雪晴脸色如常,眼睛里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抱着册子,匆匆走在回司农司的路上。 经过文思院的时候,一不留神,埋头走路的她,一头撞到了别人背上。 “哎!怎么走路的?从后面也能撞人......” 李雪晴头也不敢抬,只不停弯腰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被撞的李温,这才看清撞他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相貌标致的女官,梳着个简单的高髻,只簪了朵精致的绒花。天还热得很,她却穿着件不合时宜的夹丝袍。 他笑道:“不是故意的,难道你是有意的?” 李雪晴听到声音,这才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郓王身边的崔瑾昀,二眼又认出被自己撞到的是郓王殿下,顿时脸都涨红了,急切说到: “婢子冲撞殿下,罪该万死。” “撞一下,也不至于罪该万死,以后走路小心点,去吧。” 李雪晴再次给李温和崔公子行了礼,逃也似的匆匆离开。 “她从后面撞上来,殿下真认为她不是故意?”崔公子不屑一顾的说:“您知道她是谁吗?” “看她服饰不是宫婢,像是位女官,只不知为何穿得那么厚实。” “她是李德裕的孙女,叫什么名,我到没留意。李德裕做了多年权臣,一朝倒台,摔死全家。这位李娘子躲在宫里,反倒得了保全。说不定,她是想结交您这位王爷,给自己找个靠山。” 听他这么一说,李温不由得朝她背影多看了两眼:原来被李府送入宫,却跑去跟父皇说宁死不做嫔妃的李氏,就是她。 出身相府,难怪她举手投足,气质非同一般。 他摇头笑道:“天朝最大的靠山她都不要,又怎么会看上我这不被重视的皇子?多半不是故意的。我去文思院,你是回书院?告诉三郎,午膳后我过去找他。” 回了司农司的李雪晴,有些魂不守舍,将登记簿交给录事之后,她就一直坐在窗边发呆。 她刚来司农司的时候,最想做的,是司苑。司苑管的是宫中各处花草树木,除了免去和人打交道的繁琐,还有就是它和药圃有联动。 比如说,宫里的柳树,归司苑管,可药圃会向她要柳絮,将其研碎,便可入药,用于治疗黄疸、咯血、便血及女子葵水不调。 崔药师就管药圃。 李雪晴儿时便认识崔瑾昀,不过,他一向眼睛长在头……咱们院里的木槿叶子黄了,让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木香嘟囔到:“秋天叶子不就黄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话。” 公主那碗酥山还没吃完,木香神色紧张的跑回来说: “公主,不好了,一个时辰之前,小青因为给树叶上喷水,不小心喷到路过的马大将军,被宦官抓到内侍别省去受罚了。” 公主放下勺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想起来还是太晚了,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当时的自己并不在意。今天见到李雪晴,想弄清她失踪的原因,才仔细在记忆里搜寻。 小青是李霜儿宫里的宫女,她以前做过花女,最懂如何照顾花草树木,所以广德公主宫里的花,都比别处漂亮。 李雪晴失踪,是公主后来从宫女口中得知,正好和小青犯错,在内侍别省羞愧自尽的时间接近。 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4章 过敏 杨怀信很快到了承欢殿。 公主问小青的事,他一直在巡逻岗,只听说有宫女犯了错,被带回内侍别省,他再细问,不是承欢殿的人,也就没多想。 “一个时辰过去了,该打也打了,若是还活着,应该已经送回长安殿。卑职现在就回别省看看。” “好。不管看到什么,你别跟他硬: “马大将军请看,她身体弯曲、头膝相连,临死前痛苦万状,这明明是中毒的迹象。先过敏,后中毒,不知是不是同一样东西。” “中毒?你是说,有人给她喂了毒药......难道是想嫁祸于我?”马元贽两只眼睛鼓得像只丑蛤蟆,旁边顾二赶紧说: “大将军,这宫女是您亲自带回来的,她从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怎么会有人喂食毒药?她唯一做的就是,将两只手臂在冰水里泡了一会,就算水里有毒,也没见她喝,中毒从何谈起?” “这点就很奇怪了,检查她口中,确实无毒,老夫也不敢断定,这毒是怎么下的。” 江太医说完,屋里静悄悄的,杨怀信怕他们要开门出来,赶紧退下台阶,朝内务间走去。 就刚才听到的几句话,杨怀信也想不明白:没吃毒药,怎么中的毒? 他找内务领了本新的巡逻登记簿,再经过正堂时,只见江太医已经提着医箱出来,杨怀信略站了站,等到江太医走远,他才匆匆往承欢殿走去。 “先过敏,后中毒?是谁下的毒?为何下毒?” 公主也想不出来,给宫女下毒,嫁祸给马元贽,这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这样做。 就算马元贽真毒死个宫女,不过是一个借口的事,抬出宫埋了,第二天,有谁敢记得? “木香,你去长安殿收咱们的水晶碗,悄悄把三公主叫过来。” “那卑职……” “嗯,你就先回去吧。对了,这个时辰回你们羽林卫,估计也没吃的了,木蓝替你打包了些肉饼,没放葱,你带回去吃。” 杨怀信接过木蓝递来的纸包,这种六合纸不渗水、不渗油,因为是贡纸,数量也不多,公主竟然拿来包肉饼给他…… “多、多谢公主殿下,卑职告退。”杨怀信满心感激退了出去,走着走着忽然有了疑问: 公主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葱? 公主可不管他怎么想,因为李霜儿已经跟着木香进来了。 “长姐,我都快愁死了,母妃她不让我去找父皇,难道就任凭我的人活活被个死宦官打死?” 李萱儿拉住三妹的手,说:“你母妃说得对,去找父皇出面,不但救不了小青,还会激化矛盾。霜儿,长姐问你,小青她碰到什么会过敏?” “过敏?就是皮肤整块变红长红疙瘩?” “对,你见过她这样吗?” 霜儿摇摇头,皱着眉说:“没见过,这些奴婢生病都不敢让人发现,生怕被赶出宫,她就算有什么过敏,也不会让我知道。” 李萱儿暗暗叹了口气,霜儿说的是实情,宫女、内侍,若是生病了,就会被赶出她们的宫殿,集中到太极宫里去。 木香送霜儿回去,到了长安殿门外,才告诉她,小青已经不在了。霜儿在承欢殿见姐姐问她那样的问题,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 “你回去告诉万寿公主,我没事,宫里这样的事多了,那个贵主有资格脆弱?”说完,她朝木香点点头,慢慢的走进了长安殿。 李萱儿已经换了男装出宫,她要去藩篱找阿兄,让阿兄去帮她找崔瑾昀。 她知道,精通药理的崔公子,一定会知道这是种什么毒。 她要赶在马元贽前面,找到这个没有得逞的凶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5章 凶手 李萱儿在藩篱里的郓王府,并没找到兄长,她转身就往崇光书院走。就在她要走出藩篱的时候,一辆马车慢慢跑了进来。 “吁----” 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十七皇叔李惴从窗口探出个头来: “万寿,别急着走啊,到棣王府坐坐,皇叔得了几首好诗,让你品鉴品鉴!” 棣王比圣上小八岁,宪宗暴毙时,他尚不足三岁。他的王,还是宣宗登基后才封的。如今三十八岁,却无子嗣。 李萱儿记得,父皇临死前所有的皇族都被拒之宫外,唯独棣王入了一次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也无从知晓,长兄上台后不久,棣王便暴毙了。 她不失礼貌的笑笑:“多谢皇叔盛邀,只是萱儿还有急事,改天再过去拜访。” 棣王有些尴尬,只好笑道:“去吧去吧,改天一定过来坐坐。” 他坐回去的时候,李萱儿似乎看见马车里还有一个女人,模模糊糊只看见她的小半张脸,那个尖下巴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找兄长要紧,再说马车已经过去,也看不着。 “郓王殿下,万寿公主到了。”阿南话音未落,萱儿已经跨进了正堂。 没想到正堂里香气缭绕,一位十三、四岁的素衣少年,正跪坐在中间的矮桌前,向面前的香炉里添香。李温、郑颢还有几个男人,则坐在两旁。 “岭南道的莞香木?阿兄,你得了沉水香,也不见送我一点品品。” 除了李温以外的几个男人都起身见礼,李萱儿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崔瑾昀。 “妹妹,你的鼻子可真灵,这还真是岭南道的沉水香,同是沉香,刚才我的黄熟香就比不上它。这才应该是今天斗香的头名,温十六拔了头筹。 李十六你的檀香包了尾,就罚你去把大家带来的香都包起来,给我妹妹带回去。” 李商隐、温庭筠皆排行十六,他俩在一起,大家都开玩笑叫他们“二十六”。 李商隐哑然失笑:“老温第一次来,斗了半天,奖励没捞着,香还被掳走了。” “这有什么,公主一进门就道出它的来历,说明也是香道中人,也不辱没了它。某听杨收说,公主锦心绣口、出言成诗,中秋诗会公主可不能不去。” 这“二十六”年龄相当,温十六这次来京城,发现李十六的郁症好了许多,才知他现在和郓王走得近,心里有了盼头,病也慢慢好起来。 今日相交,郓王果然和一般皇族不同。 郑颢笑道:“中秋诗会,东主已经邀了公主,公主自然要去。” “好!既如此,某也邀一小友同去,她年龄与公主相当,才情同样不容小觑。”温庭筠高兴的说。 “温十六,你说的是不是你的忘年交,鱼幼微?” “你俩的和诗,真是珠联璧合!” …… 李萱儿趁他们谈兴正浓,想悄悄坐到崔瑾昀身边,可只有郑颢身边有个空位,她向郑颢走去。 郑颢见萱儿向自己走来,心中一阵小激动,没想萱儿对他说:“郑翰林,你能不能让个位置,我想和崔翰林讲两句话。” 郑颢赶紧挪了个位置,让她坐在他俩中间。 “公主有何见教?我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香,能送给公主。” 李萱儿正色道:“崔药师,宫里刚死了人,我觉得死因蹊跷,连江医正也没找到原因,这才出来向你讨教。” “死了人我就得管?您上次求助的药钱......”崔瑾昀还没说完,郑颢在旁边清了清嗓子。 “药钱、诊金我都带来了,我婢女拿着,一会都给你清账。”李萱儿出来之前,就想到这一茬,她早有准备。 崔瑾昀不动声色的向郑颢挑了挑眉,看到李温也走了过来,便认真问到:“您说吧,什么症状。” 李萱儿低声将她知道的事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因为不在现场,听来的,就只有这些。” “听症状,是中毒。” “什么毒?可她并没有吃下什么东西……” 崔公子看了一眼公主,又看向郑颢问:“你曾问过我,千机引能不能解。这就是中了千机引的症状。千机引下在酒中,顷刻痛苦毙命。可大多数人不知道,它还能通过皮肤吸收。” “你是说,毒在浴桶里?小青的手臂曾泡到水里,因此中毒?” 郑颢顿时愣住了,他前世就是被一杯下了千机引的酒毒死,死前在痛苦中挣扎,耳畔听到卢敏说: “下毒,是卢氏、王氏和郑氏做的决定,只要宦官们给的好处够多,只要他们拥立的皇帝是李姓皇族,不管是谁,贵族们便愿意面北事之。你要救圣上,不就打破了大家的计划?到了手的好处,难道还要还回去? 下令你如此痛苦的毒,是我的决定。当初你悔婚,害我匆匆嫁给王蔚,他待我虽好,可我是填房,他的母亲,他的嫡子,统统都可以凌驾于我之上,欺负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锋芒毕露,不和士族站在一起,偏要去帮圣上培养寒门。我长兄让我来缠着你,挑拨你和公主的感情,不让你全心帮圣上,让你怨圣上、恨公主……” 他在地上痛得痉挛蜷成一团,已经无法呼吸,意识却还能听到最后一句: “我过得不好,为什么要让你们过得幸福……” 郑颢的思绪,被公主的声音拉了回来:“可小青碰了水以后,两个时辰才毙命……” “那是因为她对马钱子有本能抗拒,表现出来,就是风疹。所以我猜,她手放在水里的时间不长,发生了风疹,手就拿出来了。可惜衣袖是湿的,还是会让皮肤持续吸收毒药,但时间就延长了许多。” 崔公子意味深长的说:“若全身泡在水里,一盏茶功夫,就能让他再起不来。” 李温蹙眉道:“这么说,下毒之人,想毒死的是泡澡的马元贽。毒在水里,也只有他别省的宦官,才方便动手。” “不。”李萱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毒原先不在水里,而是在冰里。今天宫里发冰,司农寺的李雪晴,亲手将一桶碎冰递给别省的宦官,还说,今日便用,不碍事。” “司农寺……李雪晴?这是不是李德裕孙女的姓名?” 李温惊异的小声叫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6章 闹事 李温这一叫,本来还在对面喝茶聊天的几个人也停止了说话,朝他们望过来。 郑颢连忙过去,跟他们低声说了几句,他们便起身行礼,告辞离开了书院。 正堂里只剩下郑颢他们四人。 “难怪,我们看见她时,她穿着厚夹袄,原来她是在冰井发冰。”李温回忆道。 “她要毒死的人是马元贽,没想到,那宫女做了替死鬼。若不是她碰到马钱子起风疹,一下就被发现,马元贽说不定会进去和小娘子共浴……” 崔公子的头上、背上,同时被两人拍了一板,他委屈的说: “我是想说,那样,李雪晴的毒也没白下!现在,只要这桶冰水还在,追查下去,迟早会被太医署验出来。他们只是一时没想起,千机引所用药材马钱子的特性而已。” 李萱儿相信他的说法,前世李雪晴失踪,多半是最后被马元贽查到,秘密将她处死。 她抬头对李温说: “马元贽当初诱骗李德裕受贿,李府受贿得来的金子,堂而皇之放在显眼的地方,本就可疑。白侍郎却为了邀功,闭着眼睛,将可疑的受贿案做成铁案。 李德裕去琼州赴任的路上,马元贽派人百般刁难,这才让他含冤而死。李雪晴只是在为冤死的祖君报仇而已。若我是她,必定不会放过马元贽和白敏中!” 她忽然记起,白敏中是郑颢的老师,便顺势朝他狠狠剜了一眼: 千万别让我知道,你为虎作伥! 郑颢一接触到萱儿的目光心中大乱: 我哪有为虎作伥?不过,朝堂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李德裕置人于死地的时候,同样用的是铁腕。 公主不知道,今世李德裕被贬时,他还在张议潮的麾下做将军,为夺回被占领州县,与吐蕃浴血奋战。 李温不知二人心念中电光火石做了交锋,只觉得妹妹说得对,李雪晴报仇实属情有可原,更何况,她要除掉的是拥兵自重的马元贽。 只有崔瑾昀生出些许疑惑: 万寿公主,如何会知道这些? 三人各有心思,只听李萱儿道:“我这就回宫,想办法倒了那桶水。” “不行!太危险。”郑颢一时心急,脱口而出。 李萱儿愣了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崔瑾昀就没见过那么冲动的郑颢:这小子被拒婚后遗症,有点严重啊。他吸吸鼻子道: “还有个不用费力倒水的方法……找一碗羊脂或是猪膏倒入水中,这种毒药,遇到这些膏脂会形成混浊物,变得毒性不显。” “那……千机引吃到肚子里,是不是也可以用羊脂解毒?” 崔瑾昀摇头道:“吃到肚子里的,要用香油、黄糖、五倍子调和后灌下,才能减少身体对毒药的吸收。现在桶里的是冰水,膏脂遇冷凝结,这是最快的方法。” 李萱儿心里有了数,带着木蓝,飞快回了宫。 羊脂易寻,机会难求。 杨怀信蹙着眉想了半天说: “那桶水还在房里,小青的尸首被抬到枯井边的杂物房,大将军要太医署三日之内验出毒物所在。别省里的戒备也比原来更严,只有制造混乱,才能寻得机会。” “混乱……若小青是我的婢子,我倒是有资格去闹一通,可是……” “长姐,小青是我的婢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我愿意去内侍别省去闹,也算我同她主仆一场。” 广德公主李霜儿从门外走进来,看着长姐诧异的眼神,又说到: “是我不让她们进来通报的。我和姐姐虽非一母同胞,但在后宫里,霜儿只和萱儿姐姐最亲。昨日你让木香送我回去,才对我说小青已经不在了,我就知道,你怕我一时冲动去找马元贽闹。” 她拉起萱儿的手,诚恳说到:“长姐,你们的危险也不比我少,马元贽和元妃走得近,商量要把哪位兄弟过入长安宫,长兄就成了他们最大的障碍。我虽年轻,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要斗马元贽,也算上我一个,我们堂堂天朝李氏,难道一直要被个宦官压制不成!” 李萱儿这才真的明白,前世霜儿得知驸马被黄巢抓住,怕黄巢用自己威胁驸马,宁愿悬梁自尽的勇气,就来自于她血液里流淌着的皇族傲气。 “好!姐姐和你一起去。杨副将,等我们缠住马元贽、顾二,你就进内堂去到羊脂。这次虽不能除了他,但离除掉他已经不远了。” 杨怀信再次听到万寿公主说马元贽死期将至,他相信公主已经有了计划。 木香拿着个水囊过来,杨怀信接过去,他知道,里面装的是已经化开的羊脂。 “我们走。” 万寿公主和广德公主,各自带着四名婢女往内侍别省去了。 “卑职见过二位公主,不知公主有何事?”门口的莫安虽然觉得公主来者不善,但还得笑着问。 “何事?长安宫里的婢女小青,早晨被你们带走,黄昏还不见回去。本公主是来问问,你们内侍别省,是不是不把长安宫的元母妃放在眼里!” 李萱儿理直气壮的说。 “这个……要人……人已经……”一个侍卫刚要说,莫安忙笑着打断道: “公主,要人就找大将军,我俩就一看门的,门没丢就成,看人不归咱们管。” 李萱儿懒得和他们废话,拉着霜儿就往里走。 那侍卫摸摸后脑勺:“人在枯井边,找大将军也活不过来啊。” “傻啊你,人又不是咱俩杀的,凭啥要咱们挡?”莫安一幅老谋深算的样子。 李萱儿姐妹俩已经站在马元贽面前,马大将军从敬宗朝到宣宗朝,什么人都面对过,就没直接面对过两位找茬的公主。 李萱儿脸上没了笑容,端着她当朝大公主的架子: “马将军,我敬你是本朝有功之臣,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打狗看主人,我们天朝的公主,什么时候连主人都不配做了?” 见姐姐已经开口,广德公主冷笑道: “是本公主不配,自己的奴婢被带走,连知会一声都没有。知道的,说马将军眼里有圣上没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后宫姓了马。” 马元贽瞠目结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7章 救火 马元贽内堂刚刚毒死个人,连怎么毒死的都没查出来,正在恼火,来了两个伶牙俐齿的公主,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抓狂。 “二位公主先请回,给老臣几天时间,待我查清是谁在背后搞鬼,自然会给公主一个交待。” “不行,你现在就要交待!小青是我宫里的人,我不能没个说法就走,将来人人都能对我蹬鼻子上脸,我找谁哭去?就是你带头欺负我......” 李霜儿索性抹起眼泪来,想起小青已经死于非命,哭得更伤心了。 萱儿立刻沉下脸,扶着妹妹的肩喝到: “既然你欺负我们年纪小,我就找圣上来评理。木香、木蓝,去紫宸殿找圣上,就说有人在别省欺负她亲生女儿,天朝有脸没脸,就看圣上了!” “哎……万寿公主!广德公主!老臣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二位公主……” “你的意思是,等到昏天黑地你就敢欺负我们?木香,还不快去。圣上不来,我们只怕活不过今晚。” 顾二真是冒两身冷汗:都说天朝皇室女人有野心,可怕,这没野心的不讲理,更可怕。 两位公主在这边扯不清楚,为了拦住挣扎着要出去请圣上的木香、木蓝,院里的侍卫都过来帮忙,跟几个宫女拉扯成一团。 杨怀信趁机溜进了后堂。 “来人!把两位公主请回去,这几个婢女关起来!”马元贽不胜其烦,他也不想与她们再纠缠下去。 李萱儿抬手挡住要来“请”她们的人:“你敢!马将军,本公主劝你想清楚了再动手。” 杨怀信知道,这是公主还要给自己时间,他不愿让公主受伤害,也不管倒什么羊脂、失去什么毒性,就是一个干! 只见他将水囊里的羊脂泼在内室的布帘上、床幔上,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几处,有羊脂,火很快就烧到了内室的屏风、柜子上。 他这才将内室的窗推开一条缝,浓烟立刻从窗户飘了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他捂着嘴叫了两嗓子,立刻躲到大门后。 果然,看见了烟,大家都停下来,顾二高声叫道:“救火!快救火!” 拦宫女的内侍们都冲了进来,杨怀信跟着从门后出来,抄起盆架上的洗手盆叫:“让开,水来了!”说着就是一盆水泼上去。 泼了羊脂的火,一点水哪里灭得? 他指着浴桶里的水招道:“这里现成就有水,还不赶紧把火灭了!” 大家一看,对啊,水就在眼前。杨怀信做了示范,顺手把空盆递给一个空手的内侍,几个内侍齐心协力,把桶里的水泼了个精光。 马元贽也冲了进来,看见到处黑乎乎、湿哒哒的,真是火冒三丈:今天自己走了什么霉运?不是水,就是火......嗯?水呢? 显然,水都灭火了。 两位公主也跟进来,李萱儿一看,就知道是杨怀信放的火。她极力忍住笑意,同情的说: “马将军,既然你遭灾,我们也不为难你,就等你三日,给我们一个交待。” 马元贽恨恨的看着公主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实在气不过,一拳捶在烧黑的窗扇上,这个窗扇“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查!给我一个个查!谁下的毒?谁放的火?查不出来,你们全都给我躺到枯井边去!” 他正了正被气歪的幞头,大步走了出去。 刚走到正堂门外,江医正小步快跑进来,叫到:“大、大将军!有办法啦。只要取些浴桶里的水,拿去给司药试毒......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赶紧跑到那个空空的窗洞往里看:“呀!谁把水倒掉了?这就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呀......” 马元贽一言不发,目露凶光:到底是谁,按捺不住,急于拔掉本将军?看来,本将军不行动,不但早朝不用上,连床也不用上了。 “水里有什么毒,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今天是谁备的水?”马元贽冷冷问道。 “是、是、是小的……” 今早去领冰的两个内侍,战战兢兢的挪了出来,刚刚救火,还抹了一鼻子灰。 马元贽走过去,“唰”的从莫安的身侧拔出佩刀,只挥了一刀,就切下了两颗脑袋。那两个内侍叫都没来得及叫,已经做了刀下鬼。 在所有人的震惊和恐惧中,他大步走了别院。 杨怀信站在一群内侍中间,看着马元贽离去,不禁担心:马元贽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看他这个架势,应该是要加强自己的力量,加快布局。 看着是义父杨玄价更得宠,要硬拼,义父并不是马元贽的对手。他手上掌控有禁军,不流血,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李萱儿听了杨怀信的描述,嘴张着半天合不拢:在他眼里,人命如此轻贱,看来是时间过得太久,自己已经忘了他的险恶。 “杨副将,你出宫去找郓王……不,这个时候不能直接找他。你去找郑翰林,把宫里的事告诉他,让郓王他们都多加小心。” “是,卑职这就去。公主……小青的尸首我会交代他们,好生安葬,她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我怕那个人丧心病狂,没了人性……” 宦官杀皇子、杀王爷、杀大臣,都不是新鲜事,杀一个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杨怀信出了承欢殿,并没有朝宫外走,而是往侍政院走去。找郑翰林之前,他要先去探探义父的口风。再说,这么大一件事,就算他不说,义父也会知道,那还不如自己用来表忠心。 “这么说,是有人对马将军动手了?好啊,好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让马大将军闹去。” 杨怀信提醒到:“可这人在暗,我们在明,永远不知道他会往哪走,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防不胜防。” “嗯,你这样考虑也对。你回去继续监视马元贽,有什么新动向,及时来回。我这边也会暗示圣上,只要圣上在我们手里,他还敢谋反不成?” 杨怀信退出去后,杨二问道:“义父,您献给圣上的仙丹,圣上吃了没?” “圣上起初不信,昨儿他背部疼痛,吃了汤药也无济于事,终于尝试吃了一粒,没想到,还真是仙丹,只一盏茶功夫,疼痛就消失了!哎呀,罗真人还真是活神仙。” 杨二也得意的笑了: “全仗义父英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8章 嫌疑 翌日一早,李温早早进宫给母妃请安。 李温是长子,也是目前唯一成年的皇子,大臣每每提起立太子一事,圣上都不喜,数次以后,大家也都不敢再提此事。 既不是太子,自然也没有自己的幕僚,圣上也没让他上朝参政。 还是晁美人说过一次,儿子在外孤独,怕他在藩篱被宦官带坏,圣上这才同意,让翰林院品阶较低的郑颢,做了他的师傅兼陪伴。 在母亲那里请了安,李温便匆匆去找妹妹,就算是请安,他进西苑的时间也有限制,他得赶紧去看看妹妹怎样了。 “阿兄?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进来看看你?也不知你昨晚情况怎样。” 李温自从认了郑颢这个师傅,不知不觉中,他的身边多了很多人。更准确的说,是郑颢身边聚拢着一群有才的人。 耳濡目染之下,李温对治理国家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李萱儿除了最初给了他一张书单,如今,已打消了要鞭策阿兄上进的想法。 “那位崔主药还真是厉害,他的药吃下去,一炷香功夫,人就救回来了。”李萱儿真心赞叹道,想想又说:“就是诊金药费太高了。” “他收你诊金?不会吧!我见过他给不少人开药,都是免费送的,怎么偏偏收你的?我找他问问去!他确实厉害,师祖是孙思邈,师傅叫孙渊,当年他找到隐居的孙渊,把腿伤治好了,才与药王结的缘。” “他以前腿受过伤?孙......孙渊是他师傅?” 这不可能啊!前世,孙渊一直隐居,父皇病重,郑颢千辛万苦找到他隐居的地方,他却已在半年前去世,徒弟更是不知所踪。 郑颢也因此,对圣上不理朝政,内臣与外臣争权的朝庭心灰意冷,去了东都洛阳。 见阿兄站起来,萱儿抓住他的手臂说:“阿兄,这钱我愿意给,有些药材种不出来,他收好药材也需要用钱。而且......我已经知道去哪里弄钱。” “弄钱?妹妹,你长能耐了啊!说,要去哪弄?阿兄替你弄回来,全归你。” 李温摸摸妹妹的脑袋,不觉好笑:这么个小女人,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不知是去诓阿爹还是阿娘。 李萱儿知道阿兄不信,她巧笑倩兮:“你等着,我打探好消息,自然要找你帮忙。” 郓王李温从承欢殿出来就往西苑外走,迎面碰上了马元贽。 马元贽看着李温,满腹狐疑,拱手道:“郓王这么早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早吗?父皇卯时就上朝了,大将军怎么也和我一个不用上朝的皇子一样,这么清闲?”李温不怵他,故意戳他的伤疤。 早两年,父皇就以禁军要昼夜负责京都巡逻、宫禁护卫为由,免了马元贽的早朝,看似体谅,实为卸权,马元贽心里一直不痛快。现在连郓王也敢说他“不用上朝”,只怕人人要都当自己是透明的。 马元鸷“哼”了一声,迈步走了过去:好小子,翅膀硬了,竟敢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给郓王问安,声音很熟悉,马元贽回头一看,果然是马十一郎带着三个人回来了。 他略等了等,马十一他们追上来:“义父,杨怀信已经送回永兴坊了。” “死了吗?” “没,没死。” “没死?那你怎么不掐死他!”马元贽气得大步往内侍别省走,马十一追上去解释道: “也就吊着一口气,眼都睁不开了。抬过去的时候,杨枢密使上朝去了,也不知道杨怀信住那间,咱们把人扔在杨府门口就走了。” “蠢货!丢在门口?这不是在明着挑衅杨氏吗?他受了罚,你是好心把他送回去,知不知道?” 上朝,又是上朝!马元贽不知自己怎么会把最蠢的养子留在身边。 十一脸都变色了,赶紧转身,带着人朝宫门跑去。到了杨府门口,哪还有杨怀信的踪影,早被杨家的人抬进去了。 马十一郎站在刚才放抬架的地方,呆呆扇了自己一嘴巴。 被抬回自己那间小宅子的杨复光,已经坐在桌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了,伤已经好了大半,就是三餐没吃,饿得慌。 “七郎,你不要怪义父没有去救你,我们前段时间才收拾了王简,就算马元贽打你一顿,还是我们赚了。”二郎杨文兴安慰着义弟。 五郎则恨铁不成钢的说: “这是你自找的。诞辰节那天,你若是听义父的指挥,不去管后殿的闲事,九皇子不听教导,偷吃槟榔,现在圣上肯定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坏了义父计划,打这一顿,你该!” 杨怀信嘴里包着一大口饭,冲着义兄们笑了笑。等杨文兴他们出了门,他的脸上笑容渐渐隐去,剑眉之下双眼溢满了冷漠: 打一顿?老九去求义父,他老人家可不认为,我是被打一顿这么简单。若不是公主坚持,哪还有命在? 杨怀信平安无事回来了,倒让退朝回来的杨玄价吃了一惊:“马元贽这是什么意思?是向我们示弱?还是警告我们好自为之?” “义父,您说,是不是马大将军已经发现我们在佛塔上......”杨文兴小心翼翼的问。 杨玄价摇摇头说:“你不可能,他若是真的有了我们的把柄,动的就不是老七,而是义父我了。说起这事,你还要再抓紧些,神光寺一定要赶在他们前头建起来。” “是,儿子知道。” “老七既然没什么事,就让他歇着,不用到我这里来了。你去叫老五,陪我出去一趟。” 杨玄价的十几个义子里,老五和老七身手最好,老九虽在禁军,可年龄还小,其余的都是文官。马元贽不同,他的势力都在军队,大多数义子做的都是监军。 杨怀信听说义父出门了,他也提着个酒袋出了门。 东市里,和往常一样闹哄哄的,今天还来了一对游方玩杂耍的父女,杨怀信瞟了一眼,那小娘子长得挺标志,眼睛大大的,嘴里正脆生生的说到: “猴儿钻火圈,猴毛分两边,没钱赏吆喝,入眼赏饭钱。” 杨怀信挤到茶棚里,就听到有人问: “萧兄,啥叫‘猴毛分两边’?” 那人把嘴里的茶叶梗往地上一啐,说到: “火一烧,猴毛卷起来不就分两边了?笨!” 杨怀信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9章 告密 快天亮的时候,太医到了长安殿。 “广德公主,邓御女久病,早已掏空了身体,如今五内郁结,情志不舒,导致突发心疾,臣恐药石无灵......” 太医摇摇头,起身到外殿去写药方,无非是些疏肝化火的调理方子。 “娘,您会好的,您不要丢下霜儿......娘......”霜儿眼泪嗒嗒掉下来,这一夜她都没敢哭,就为了让娘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平安无事的她。 邓氏这一夜时昏时醒,醒的时候又心绞痛难当,太医刚才的话,她也都听在耳里,她知道,自己是要去了。 她多久没见过圣上,自己也记不清,她只是圣上众多御妻中的一个,身份低微。好在有个女儿,日子这才有了盼头。 圣上,她是不想了,自古君王难专情。唯一牵挂的,是霜儿这未成年的女儿: “霜......霜儿......不要难过......娘这是......登极乐......去了,你要好......” 邓氏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句没说完的话,双眼一翻咽了气。 “太医!太医!快来看我娘!” 太医忙丢了笔,跑进内殿,探了鼻息把了脉,最后摇头道:“公主节哀,微臣这就去写医录。” 承欢殿一开门,在外面徘徊了很久的杨复光冲了进来: “白英阿姊,昨晚长安殿出事了,我要见公主。” 白英不敢怠慢,忙将他让进殿中。万寿公主还在梳头,听了杨复光的话,忙叫木香穿衣,急急忙忙朝长安殿里去。 走进西偏殿,李萱儿听到霜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太医出来,见到万寿公主,行了个礼,匆匆离开。萱儿便知道,邓母妃已经去了。 西偏殿此时已不剩几人,剩下几个做粗活的,经历了昨晚,他们也不敢太靠近广德公主。 “妹妹,怎么会这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萱儿心痛的将霜儿搂入怀里。 霜儿抽噎着道:“是赵合义害死了我娘!我不会放过他!” “马元贽、赵合义,一个也不能放过。我这就去父皇那里报丧,你不要着急,我们的日子还长得很,先把邓母妃的丧事办了,再来跟他们一笔一笔的算。” 李萱儿见她身边没了可用的人,就把木蓝留下,又叫人回去让白英带了四个宫女过来,照顾霜儿,自己则快步向紫宸殿赶去。 还差几步路就到紫宸殿,李萱儿看见马元贽和赵合义,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 “参见万寿公主。您若是找圣上告状,那就不用进去,圣上已经移步到延英殿上朝,并不在里面。”赵合义阴阳怪气的说。 马元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瞟了公主一眼:“说不定,公主想再闯大殿,让圣上在群臣面前颜面扫地,落得个治家无方的好名声。” 公主不怒反笑:“父皇不在,我就等等,报丧是大事,总不能让父皇什么都蒙在鼓里。” 说完,她提起裙子,昂首进了紫宸殿。 “赵合义,谁死了?她报什么丧?” 赵合义出来得早,并不知道邓氏已经过世,想想便说:“要就是邓氏没撑过去,今早已经替她叫了太医。她不过是个久病无宠的御妻,住在长安殿,元妃早就觉得她晦气,死了正好。” 听说是邓氏,马元贽也觉得无妨,边走边说:“回去告诉元妃,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省得人说她容不得个死人。过继皇子的事要加快,九皇子不行就选其他,像不像圣上,还不就是一说。” “元妃也心急啊,眼看仇才人冬天里就要生了,仇家那几个舅爷,也都盯着她的肚子呢。” 赵合义弓着身子陪着笑,元妃成了正主,他还不跟着鸡犬升天?那胯下的一刀之痛,就值了。 李萱儿当然不是真的要等到父皇退朝,更何况,赵合义应该早在她前面,禀报了长安殿的搜宫的情况,自然也会呈上,他所谓的“证据”做为搜宫成果。 不过是惩罚些宫女、内侍,父皇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等他们走远,李萱儿便去了明义殿。 “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跟你过去看看,若是人已经抬走,就把霜儿带回来。她小小年纪,真是难为她一夜求助无门。” 晁美人育有皇子、公主,也只是位世妇,但总比御妻强太多,更何况,如今后宫妃嫔、世妇空缺太多,有的这几位里,她跟皇上的日子最久。 她要就不说话,说出的话是有一句顶一句。 长安殿西偏殿里,邓御女的尸首已被人抬走,元妃拿着块帕子掩着口鼻站在殿外,宫女内侍们进进出出,把邓御女内殿里的用具抬了出去烧。 广德公主还想阻拦,木蓝劝住了她,这是宫里的规矩,拦也无用。 “哟,我宫里有点事,怎么把晁美人和万寿公主也惊动了?”元妃放下帕子,笑着迎上去。 晁美人行礼道:“这是宫中姊妹的事,怎么能说是您宫里的事?邓御女不在了,广德年纪小,一个人住在偏殿多有不便。元妃要协助太后统管后宫,我将她接到明义殿,一来她们姐妹做伴,二来还可免除您的后顾之忧。” 李萱儿进去,牵着霜儿的手出来,站在晁美人身边,两人给元妃行了礼,跟着走了。 “霜儿,以后你就住在我母妃殿里,离姐姐又近,白天可以来找姐姐玩。” 霜儿含泪道:“多谢晁母妃,多谢姐姐。” 晁美人笑道:“还叫什么晁母妃?就叫母妃。等圣上退朝我就去跟他说,把你过继到我名下,以后,你就是我嫡亲的女儿。你姐姐有什么,你就有什么,有谁欺负你,就去告诉你长兄。” “兰花、桃花她们,还在掖庭,虽然会受些苦,但过段时间,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她们接回来。” 李萱儿正安慰着霜儿,忽然看见杨怀信站在路边向她们行礼,她便将霜儿的手,交到母亲手里,说了一声,自己停了下来。 “公主,马元贽带人到司农寺去抓人了。”杨怀信着急地说:“抓了两个掌事和李副使,理由是他们都有机会往那桶水里下毒。” “抓到哪去了?” “神策军大牢。进了那里,不死也要掉层皮。” 神策军大牢可不同于掖庭,那里等不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0章 瘾疹 李萱儿说自己要上场,把李温、郑颢惊得目瞪口呆。 杨怀信看看他俩的表情,又看公主一脸自信,试探着问她:“那卑职给您……挑匹马?” “不!”李温立刻否定。可一看妹妹不满的目光扫过来,他坚定的补充道: “挑三匹。” 说话间,李温的内侍也取来了几张弓。 骑射用的都是角弓,筋角材质差异,拉弓所需的力度也不同。 郑颢挑了一张略软的弓,他担心公主手劲不够,拉不到位不说,弓弦弹回来快,还容易伤到自己。 他刚想把挑好的弓给她,李萱儿指着杨怀信弓袋里的弓说: “杨副将,能不能把你的弓借给我试试?” 杨怀信暗中赞叹:公主果然是内行,羽林卫配备的角弓,是军队中最好的,我们的弓,天天都在拉,是熟弓,用起来肯定要比新弓好用得多。 他二话没说,将身侧挂着的弓箭戴取下来交给公主。 李萱儿挂好弓箭袋,翻身上马,朝着大场走去。 李温和郑颢面面相觑,来不及想萱儿几时学的射箭,赶紧上马追了过去。 “杨副将,我参加哪一队?”萱儿见他们头上系着黑、红两色幞巾,明显不是个人赛,那些羽林卫看见她进到队伍里来,也都有些吃惊。 杨怀信一看,便对李温道:“大皇子,我们四人,分入红、黑两队,每队十二人,每人一箭,累计射掉铜钱数多者胜。” “好!我与皇妹一队......” “阿兄,若我俩一队,他们还不都主动输给我们?那比赛有什么意思?我与杨副将一队。” 一个校尉将幞巾交给杨怀信时,小声说到:“副将,你不该和他们......” 杨怀信抬手制止了他,垂眸道:“我问心无愧,他能怎样。” 说罢,他走过去,将幞巾分给他们。准备停当,几人分站到两边。 郑颢看着对面神采奕奕的李萱儿,心中百念丛生。以前他觉得公主虽然骄傲,但她天真善良,对自己又很好,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才将公主从身边推开。 可现在,两人从相遇到现在,除了和记忆中同样美丽的外表,他找不到一点过去的痕迹。看着她对兄长的一颦一笑,还是那样娇俏动人,甚至对杨怀信,也比对自己和善得多。 看来,我不能等着圣上赐给我幸福,我要靠我自己去争取。 郑颢最后将头巾在脑后打了个结,收回投向公主目光,精神抖擞的对李温道: “大皇子,记住我们练活靶的心诀,越瞄越不准,凭经验,预判快打。” 黑队由李温射第一箭,郑颢最尾。李温本来就有骑射的基础,这两年,郑颢教他的,是胡人的马上箭术,虽没射过这样的靶头,却也不怕。 红队也想这样安排,公主却摇头道:“杨副将,你箭术好,射第一箭,有示范和鼓舞军心的作用,我最后,那时基本胜负已定,我也不至于拖累大家。” 红队军士其实都是这样想的,现在公主自己说出来,他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杨怀信点头道:“好,我们前面每个人,都担起自己的责任,我们不失误,公主就没负担。我们是禁卫军人,保护公主是我们的职责。现在就是实战,我们倒下,公主就要受伤害,所以,记住我们平时训练的要点,我们能赢!” 十位军士都激动起来,不再觉得公主是拖累,摩拳擦掌要抢先出阵。 第一阵,大皇子对杨怀信。 演武场在大明宫的东边,再往东,就是高高的宫墙。这一片一棵树都没有,炎阳似火,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起伏的热浪,在每个人面前流动。 “上!” 一声令下,相向而驰的四匹马,蹄下刨起了黄沙。杨怀信眼睛盯着那枚挂得高高的铜钱,突然手松开缰绳,搭箭开弓一气呵成,利箭离弦,直穿铜钱中间的方孔。 李萱儿嘴角含笑:师傅,原来您年轻的时候,就这么威猛? 李温在马上略微有点紧张,射不中,岂不是让妹妹笑话?他双腿一夹马肚子,右手从箭袋里取出箭,预判快打,他射的不是铜钱,而是拴着铜钱的那跟细麻绳。 铜钱再晃,麻绳最靠近竹竿的部分,晃动最小。 两人马上擦身而过之前,两枚铜钱应声而落。 “阿兄!你好厉害!” 在萱儿看来,她前世的师傅杨怀信,射中是预料之中,可阿兄的箭术能有这样的进步,却是意料之外。这极大的激起了,她对师傅郑颢箭术的好奇。 李温下了马,得意洋洋的笑道:“怎么样,还算配当你阿兄?今年秋猎跟着阿兄,保准你大丰收。” “虽然有些取巧,但......也算不错了。” 兄妹俩一边小声说话,一边观看着场上羽林卫的表现。萱儿这才发现,他们红队里,有位个字很小的军士,长着一张稚气的笑脸,年龄绝对不会超过十岁。 “杨副将,羽林卫里怎么会有那么小的军士?”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杨怀信站在和她相隔三步远的地方,他笑道: “他叫杨复光,和我一样,也是我义父认的义子。虽然年纪小,可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上战场杀敌,所以,义父就让我将他带在身边。” 马上的杨复光,用的也是杨怀信同样的方法,“咻”的一声,箭被射了出去,只可惜,射到铜钱的边缘,铜钱大幅度的晃起来,却没有掉下。 杨复光下了马,红着眼圈,不敢看义兄和公主。 公主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没关系,你比我小,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保护我。现在,由我来保护你。” 演武场边上的一座两层高的威武亭上,有两个人冷眼看着杨怀信几人。 “他还真是有胆子,敢背着我结交皇子。” “刚才来报的人说,是大皇子他们几人,主动过去了,说不定,只是碰巧。” “碰巧不会拒绝?我早就注意他了,翅膀硬了......杨玄价那老儿,收的几个义子,个个都往禁军里塞,你以为,这也是碰巧?” “这......老奴不敢说。” 等到两边只剩下最后一位射手时,亭子里的两个人,像被风吹散一般,不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1章 脱险 晁美人带着李温、李萱儿、李霜儿,到紫宸殿给刚下朝的圣上请安。 “邓妹妹久病缠身,这一去无病无痛,也算是解脱。我们姐妹情深,霜儿还未成年,需要母亲教导,妾很喜欢这孩子,萱儿和她又最要好,妾想......” 圣上笑道: “知道啦,我这就告知宗正寺,将霜儿玉牒改至你名下。你性子好,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好的,把霜儿交给你,我放心。” 他又看了看李温,这孩子现在看上去没那么讨厌,也知道学文习武,可想起那些内侍们经常说的话,他还是喜欢不来,于是加重了声音道: “大郎,你是长兄,下面不但有这两个妹妹,后宫里还有十几个弟妹,都看着你。不要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什么事都不管。” 李温趁机行礼道: “儿子最近交了几个诗友,打算中秋结社,得了好诗再呈献父皇。说到管事......儿子刚进宫时,听宫人议论,说司农寺冰井司的副使李雪晴,和两个掌事,都被马大将军抓到牢里去了。” “哦?马元贽一大早来说肃清宫闱的事,并未说到这一桩。只一个长安殿,就查到两个行为不端的宫女,你们明义殿、承欢殿回去也自己查查。” 李萱儿接着长兄的话,问道: “这位李副使,是不是李德裕的孙女?当年父皇将她留在宫中,不但不为难她,还让她担任女官,一时传为朝野美谈,怎么这会就下了大牢了?”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圣上的注意,也问到:“怎么是她?犯了什么罪,竟要下大牢?” “犯了什么罪,儿子不清楚也不能乱说,只知道,别省有个宫女碰了冰水中毒死了,跟冰水有关的人,就都有罪。” “胡闹!” 圣上正想叫杨玄价进来问问,只听外面有内侍来报,太医署江医正求见。 “圣上要把平安脉吗?快传。”晁美人顺势道。 “昨日不是才把过平安脉,今日又来?麻烦!” “来都来了,就听听江医正怎么说。”晁美人笑着安慰到。 江中舟进殿一看,晁美人、郓王、公主都在,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支支吾吾抬不起头来。 晁美人笑道:“江医正,前日听到内侍别省闹哄哄的,一问,说是你在验毒,到底是什么回事?” 江医正忙摆手道:“非也非也,别省里有个宫女发病了,叫微臣过去医治,她口中并无服毒痕迹,身上亦无伤痕,微臣可不敢断定她就是中了毒。” “父皇,那个发病的宫女,是女儿的婢子小青,她素来不敢碰寒凉之物,说是一碰就会起疹子。是不是那些内侍,让她碰了冰冷的东西了?” 听李霜儿这话,江医正忙问: “她确有遇寒出疹的旧疾?那她是否患有心疾、上病之类……” 李霜儿摇摇头说:“我不懂这些,只是她自己很注意,从不剧烈奔跑什么的。” “她一个孩子,哪里懂得这许多?你给她整过脉?这些病你都整不出来吗?”圣上皱眉道。 江医正见圣上不悦,连忙说:“若有这些禁忌,那就是宫女,被马将军把胳膊泡在冰水里,时间过长,引发寒性瘾疹,导致旧疾发作而亡,并非中毒。” “父皇,那李雪晴和两个掌事,岂不是抓错了?”李萱儿不失时机的,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父亲。 送母亲和霜儿回到明义殿,李萱儿握着妹妹的手说:“今天你这样难过,还去为李雪晴说话,真是难为你了。邓母妃的后事,姐姐会替你过问,父亲已经封她为才人,礼都会到的。” 霜儿淡淡一笑:“人都死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我母亲在时,便不愿父皇去看她,她说,病久了,人丑了,还不如留个好印象。现在父亲只记得自己没了个邓才人,对不对得上人,就不知道了。” “唉,通透的孩子更招人疼,现在有娘疼你,都会好的,别想那么多了。萱儿,你去忙你的,别在这招人难受。” 晁美人搂着霜儿转身进门,李萱儿在身后轻笑道:“有了小女儿,忘了大女儿,我还是知趣走。” 走是走,西苑里冷冷清清的,就算在外面走的宫女,全都屏气凝神,害怕行差踏错。 就要走到承欢殿,花丛后面闪出两个人来,直朝着李萱儿行礼: “万寿公主救我!” 萱儿一看,原来是长安殿东偏殿的陈氏。陈氏进宫晚,也就比李萱儿大不到五岁。她忙将陈御女扶住,笑道: “您是我的陈母妃,我那担得起您的礼。若您害怕正殿那位害您,不该去求我父皇吗?我只是个公主,哪里能为您做主。” 陈氏委屈巴巴的看了身边的姑姑一眼,那姑姑赔笑道:“公主,可否到您殿中说话?” 李萱儿将陈氏让进外殿,陈氏这才说:“我去求圣上,不过就是在西院里挪个殿,总不可能住到紫宸殿里去。可这后宫,还不是马将军、赵合义说了算?他们不会放过我……” 说着陈氏嘴一扁,掉下泪来。姑姑忙替她说到:“元妃见陈御女常常侍寝,每次回来,她都让赵合义拿避子汤给陈御女。后来我们……悄悄换了药,陈御女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再过一阵,就瞒不下去了。到时候,就算挪了殿,还是在后宫,元妃也不会放过她。” “她……竟然敢残害皇嗣!”李萱儿气得捏着的拳头都有些发抖。 “公主,您就看昨晚的事,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元妃有马大将军撑腰,郑太后也睁只眼、闭只眼。圣上又不可能一直盯着后宫……这后宫里,也只有您不怕赵合义,所以,奴婢就劝陈御女来求您……” 原来如此,还是当初她打赵合义那两个巴掌的原因。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道:“邓母妃刚刚仙去,父皇心中苦闷,正需要件喜事让他宽宽心。您这就去把怀孕的事悄悄告诉他,再说不足三月,您不想张扬。在紫宸殿留宿一晚,这个,您就不用我教了?” 陈氏红着脸,点点头。 “明早您回长安殿,路过承欢殿时,我同您一起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2章 拔牙 630shu ,最快更新凤啼长安! 当晚,陈氏果然是在紫宸殿留宿,把长安殿里的元妃气得够呛。 “赵合义!昨日圣上是几时叫人请的陈氏?” 赵合义陪笑道:“咱们这避子汤,不是两天内吃都有效的吗?陈氏一回来,我就端过去,误不了事。” “这一个个殿里正经住着的嫔妃,哪个没有一儿半女?偏偏我没有”元妃有些沮丧,她从屏风椅上站起来,身上披着的帔巾偏叫椅子给勾住了,她恼怒的扯着帔巾,骂道: “贱奴!就连你也敢欺负我?” 赵合义连忙上前替她将勾住的帔巾解开来,安慰道:“后宫里除了太后,就属您的地位最高,孩子不一定靠生的,九郎生母还在,可八郎的生母已经不在了” “八郎?那个没骨气的小子?上次几个皇子捉迷藏,大家把他忘了,没人去找他,竟然在花园里哭了半个时辰!” 赵合义呵呵笑道:“那他不是没娘嘛,若是有您做母妃,看有谁敢忘了他?再说,马大将军说了,想办法让我顶了杨玄价,到时,圣上宠谁,还不是您说了算?” “八郎圣上” 元妃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门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是陈氏回来了。 赵合义到门口一看,今日真是邪门,陈氏居然坐着软轿回来的,还有七八个紫宸殿的宦官跟在后面,护送着进了东偏殿。 “陈氏这也太得脸了。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把圣上的魂给勾没了。”元妃刚刚变好的心情又荡然无存,冲着赵合义低声叫到: “你快去,给她加双倍的量。喂了药,去把八郎接过来,我要带他去见皇上。” 汤药早就预备好,等圣上的软轿和内侍离开,赵合义一挥手,小内侍端着托盘,跟着他进了东偏殿。 陈氏刚在椅子上坐下,婢女给她端来一碗牛乳粥,她笑道: “白乐天曾有首写牛乳粥的小诗,我觉得最有意思: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慵馋还自哂,快活亦谁知。” 话音刚落,面前一道阴影,挡住了她面前的光。 “怎么?陈御女在紫宸殿快活了一夜,这会儿还在回味?”赵合义皮笑肉不笑的背着手走进来,看了一眼碗里的牛乳粥啧啧道: “圣上最爱晨起吃一碗牛乳粥,想不到,陈御女不但有御轿送回殿中,还有这个口福。不过,您还是先喝了元妃赐的汤药,再用牛乳粥压压。” 他动了动手指,后面的宦官,连忙把避子汤端到陈氏面前。 陈氏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碗药,而是面无表情的问:“我没病,为何要吃药。” “为何?这又不是第一次。你昨晚侍寝,今天不喝药,难道,你还妄想怀上龙子?”赵合义有点恼火,陈氏还从未在他面前摆架子,今天却执拗起来。他撇嘴道: “圣上恩宠,不过是朝露晚霜,你想母凭子贵,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看见陈氏仍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赵合义收了笑容,恶狠狠的说: “来人啊,给我撬开她的嘴!” “朕看谁有这个胆子!”圣上满脸怒气,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笑眯眯的万寿公主。 刚才那顶软轿里,坐着的并不是陈氏,而是圣上。陈氏和万寿公主扶轿走在侧面,正好让轿子挡住了,从正殿里看过来的视线。 见圣上突然现身,赵合义面如死灰,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奴婢只是好意送碗补药给陈御女” 圣上一挥手,后面的宦官忙过去,把那晚避子汤接了过来。 “这是补药?” “这这是” 那姑姑跪下说到:“回圣上,这是避子汤。每次侍寝回来,元妃都会赐陈御女避子汤。全靠我们每次都用坐胎药悄悄换下,才没送走陈御女腹中龙胎。” “圣上饶命啊!求圣上看在元妃的面上,饶了奴婢的狗命,下次再不敢了!”赵合义是元妃的堂兄,他提高了声音,希望元妃听见动静,能过来搭救。 “下次?一个谋害皇嗣的人,父皇怎会留你下次!”李萱儿看着那碗避子汤说:“父皇,他既然说是补药,就把它送给元妃,看看她敢不敢喝。” 赵合义眼看求救无望,夺过那碗药,狼吞虎咽、半撒半吞的喝了下去。 圣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拖出去杖毙。谁敢求情,同罪。” 元妃在正殿门口张望,忽然看见刚才已经出去的软轿,不知怎么又抬了回来,奇怪的说: “圣上的轿子怎么又来了?这次难道里面坐的是圣上?快扶我出去接驾。” “轿子怎么往东边去了?” “东边?糟了,咱们快过去拦住圣上,千万别让他看见赵合义。” 等到元妃赶过去,却先看见赵合义被押着从东偏殿里出来,他嘴边还挂着药渍,胸前也湿了一片。 他想张嘴,想想还是低头走了。 元妃吓得脸都白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立刻又看见圣上走出来,准备上轿。 圣上看见她,停了下来,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到:“元妃,陈御女已怀有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她是你长安殿的人,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有有孕?” 圣上并不需要等她回答,抬脚上了软轿,出了长安殿。 元妃回过神来,冲进东偏殿,只见李萱儿正站在陈氏前面,看她喝牛乳粥。元妃也不忌惮公主,直声问道: “怎么可能留宿一夜便知怀孕?你一定是欺骗圣上,对不对?” 陈氏放下调羹,站起来给元妃行礼,她笑道:“我几时侍的寝,册子上都记得清楚呢,入宫以来,圣上就没薄待过我,怎么会只有一夜?” “元母妃,刚才父皇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以前,那些乌烟瘴气的事,都由赵合义的一颗人头担了,以后没人替您,再行差踏错,可都得您自己担着。” 李萱儿向二位行了礼,向门外走去。 “公主,这回圣上出面,赵合义有谁撑腰也不管用了!”出了长安殿,木蓝高兴的说。 “他不过是狗嘴里的一颗牙,只有把狗杀了,这后宫才能清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3章 恶名 630shu ,最快更新凤啼长安! 李萱儿主仆三人高高兴兴回到承欢殿,就看见一位内侍低头垂手站在院子里。 听见声音,那位内侍赶紧堆着笑容抬起头来: “参见公主殿下。小的左枢密院刘行深,刚才在西院外,郓王着急找公主,又来不及请旨入宫,小的便替郓王跑个腿。郓王说,请公主得空去东院毬场找他。” 刘行深,我当然认得你!李萱儿极力忍住眼中怒火。 参与立阿兄年仅十二岁的五子为帝,而将其已成年长子、次子杀害,软禁三子、四子,最后这两位年轻的王爷,连死都不知道确切时间,前世身为长公主的李萱儿求见,还被这位右军中尉刘行深,请出宫去。 李萱儿点点头,看了木香一眼,木香从怀里取出五十钱,递到刘行深手里,他谦卑笑道:“多谢公主,小的先到郓王那里回个信,您慢慢过来。” 刘行深走后,木香便说:“这位刘公公就是好说话,上次您从后门闯入紫宸殿,他本是把守后门的,见我们过去,就假装走开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小门边有人?”李萱儿惊异的说。 “您那时火急火燎,眼里哪有别人。婢子看得很清楚,他还朝我笑笑。”听上去,木香对他印象不错。 他此时还是个枢密院小宦官,四处讨好。一朝得势,就变了另一副嘴脸。 李萱儿一边朝东院走,一边想着如何处理刘行深,毕竟他和赵合义不同,他现在并没有犯什么错,总不能因今世未发生的事惩罚他。 “妹妹!”李温本就是借口踢毽球,在毬场等着妹妹,看见萱儿,丢下一帮内侍,迎了上去: “听说今早你把父皇带到长安殿里去了,我就是担心你,特意来问问。” “赵合义罪有应得,父皇亲耳听到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将他杖杀。元妃没了她,耍威风也没那么方便。” 李温开心的笑道:“这我早知道了!你知不知道,赵合义一被押出去,宫里的内侍宫女们就在传:万寿公主真是厉害,赵合义和公主作对,公主就把他弄死啦。大家都说,千万别得罪万寿公主!” 萱儿朝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亲兄长,翻了个白眼:“我恶名远扬,你很开心吗?” “不不不,我只有一点点开心”李温忍俊不禁道: “现在至少没人敢轻易欺负你和阿娘了嘛!哦,还有霜儿。最好,再扬远一点,连东都洛阳都知道了才好。” 东都洛阳? 李萱儿眼前一亮:对呀!把刘行深弄到东都洛阳,洛阳的皇陵,也是需要人常年守陵的。 “阿兄,你觉得刚才传话那个小宦官如何?” “刘行深?人不错啊,他还帮我往父皇跟前传过话。你知道,杨玄价他们,特别不愿意我见到父皇,就连见母妃,都必须次次请旨,就是担心我通过母妃,见到父皇。” 这几句话,李温说得有些丧气。 李萱儿笑道:“阿兄,既然刘行深不错,咱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提拔他?” “妹妹是想在枢密院有自己的人?放心,我已经在这么做了。我看刘行深也想站队,已经拉拢了他几次。” “嗯嗯,他现在并无品级,咱们可以给他一下提到从五品。” 李温苦笑道:“妹妹,你也是狮子开大口,这怎么能一下做到?你以为杨玄价听我的啊?” “我知道有个从五品的官,你一求便得。”李萱儿没说就先笑了:“洛阳恭陵卫将军。” 李温半天才反应过来,差点没笑死:“我的亲妹妹,你这是提拔人还是恶心人啊” “哎呀,你别管,反正你得听我的,你们想办法,把他提拔到洛阳恭陵去!”李萱儿也不能跟他将原因,只能和他耍赖。 “好好好,都听你的,谁让我是你阿兄?” 李温笑着出宫了,一直回到书院还在笑。 今天书院只有郑颢在,他听李温说完,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为头一件事有些隐隐不安。 那第二件事,他是一定要支持萱儿,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位宦官以后会怎样,可前世萱儿比他活得久,她说调走刘行深,那就一定是,他将来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 他给李温倒了杯茶,说到: “刘行深这件事不难办,眼看年底要到了,各个陵墓拜谒之事,也要开始安排。洛阳恭陵,是高宗太子李弘之墓,独他一陵在洛阳,过去守陵,又轻松,职级还高。提拔到那里,杨玄价也不会反对。” 李温诧异道:“师傅,今天怎么和我妹妹一条心?遇到一个示好的内侍,难道不应该将他收为己用吗?” “公主让你办的事,你办不办?” “办啊!” “那不就得了?这件事交给我,我想办法解决。不过,你前面说那件事,我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哪件?说我妹妹恶名四播?您是怕我妹妹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回头再嫁给您不就完了?您又不是不了解她不是您不想娶她了?” 李温这一惊一乍的,差点把郑颢给带沟里了。 他无奈笑道:“我当然想娶她,只不过她不愿意嫁给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们是朋友。我所说的‘不好’,是宫中传言把赵合义的死因指向公主,你说,马元贽会怎么想?” 李温本来在榻上歪坐着,听了郑颢的话,赶紧坐直起来: “师傅,您说打击马元贽的机会就要到了,是什么时候?我可不想让萱儿受半点伤害!” “明日便开始了,明日是马植的寿辰,马元贽肯定要到贺。您等着瞧,马元贽与马植狼狈为奸,很快就要暴露了。” 郑颢之所以要等机会,而不是像萱儿那样创造机会,是因为他看见圣上已如前世一般,进入了他对朝堂一手把控的时期。 前朝不同后宫,后宫他会给萱儿机会,前朝他却喜欢自己做主,郑颢没有这个机会。 “好!他们关系一旦暴露,你手上那本弹劾马植的折子立刻送上去。”李温兴奋的说。 “不止是弹劾马植,马元贽已经悄悄动了几个人,连杨怀信都被调到安化门去守城门,将王简换回了宫禁。这个’马氏军力布局图’,也该给圣上画一画。” 远在长安城南安化门附近的小食寮里,杨怀信正和萧寒吃着炙羊肉,喝着没兑水的桂花酒。 “兄长,您调出宫更好,咱们兄弟见面就方便了。”萧寒很高兴,上次公主让他私下里找人,融了那些金银器,打成了金银锭。公主还赏了他不少。 但他可不露富,饭照样蹭。 杨怀信却他没这么开心,他不在宫里,公主出事了怎么办? 唉!头痛。 喝酒喝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4章 遇险 承欢殿的李萱儿,却没他们这么多烦恼。 搬着指头数一数,玉坤、赵合义、刘行深,下一个,便是马元贽。若是有什么事,能将马元贽和他的义子们一锅端才好呢。 “姐姐,你画的是什么?” 霜儿的声音传来,萱儿才凝神看自己笔下的画: 一朵木槿花,在她神游的时候,被她失控的手,沿着花瓣边缘,画了好多层。 “啊?这……是新品种的木槿!”萱儿嘻嘻笑,霜儿半信半疑,拿起来左看右看。 两姐妹正在低语,旁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一个朝开暮落花,有什么好画的,自贬身价。” 她们抬头一看,是二公主李蝶儿。李蝶儿的母亲入光王府时,只是小吏之女,没想到,她父亲在宣宗称帝时立了功,渐渐提拔到了工部尚书,在后宫嫔妃中,周美人的母族是最强的。 还好她只有个女儿李蝶儿。 李萱儿现在回头想想,这因果应该颠倒过来才对:因为周美人只生了个女儿,她父亲才会被提拔为尚书。 李蝶儿可不管,自己外祖家有面子,就是自己有面子,所以也没把哪个姐妹放在眼里,特别是那几个御妻的女儿。 这次邓御女病逝,霜儿成了晁美人的嫡女,她在仙居殿可翻了好一会白眼。 霜儿见二姐来了,连忙站起来,笑道:“凉风木槿篱,暮雨槐花枝;并起新秋思,为得故人诗。二姐姐,你说这木槿诗好不好?” “这有什么好的?平铺直叙,一点意境也没有。”蝶儿不屑一顾道。 李萱儿也笑了:“二妹妹,你平素总称自己最爱香山居士的诗,不会连他的《答刘戒之早秋别墅见寄》也没听过。” 蝶儿脸上一阵臊:白居易这首诗不出名,自己还真没听过,霜儿那妮子,攀了高枝就敢取笑自己,看我不找个机会,好好奚落她! 她正想着找句什么话,回击一下,院门进来一位内侍,向她们行礼道: “参见万寿公主、永福公主、广德公主。宫外郓王传话,请万寿公主出宫,同到城南慈恩寺去上香。马车已经在丹凤门外等您了。” “上香......对啊,今天是初一。好的,我换身衣服就去。” 霜儿本想说一起去,见长兄并未点她的名字,张了张嘴,只跟着蝶儿告辞。 萱儿边换衣服边说:“昨日见长兄,他怎不曾提起要去上香?” “桂月初一上香、十五拜月,这有什么奇怪。”木香说到:“许是昨儿说的事太多,郓王殿下忘了说。” 萱儿点点头,昨天说了提拔刘行深去守皇陵,长兄就光顾着笑了。 出了丹凤门,果然一辆小马车在门外等着,看见公主她们出来,那赶车的便下车来行礼:“参见公主殿下,小的是郓王派来接您的,您请上车。” 这车夫是个新面孔,李萱儿问他:“是去藩篱吗?” “是,先接了您,再到藩篱去接郓王殿下。” “哦,拿走。” 小马车的出入口在前方,李萱儿也不往里坐,只坐在靠近车夫的门口,马车开始往前跑,她四下看看,将木蓝手臂上挂着的帔巾抽了下来。 木蓝刚想问,萱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木蓝会意,她也往外挪了挪。 藩篱坊离宫门不远,可过了宫门,那车夫就把马儿打得跑起来,木蓝忙叫: “这么近的路,怎么要跑那样快?” “郓王等得急,咱们走快点。”他话音未落,又朝马甩了两鞭,马痛得嘶叫了一声,使劲向前奔跑起来。 出了丹凤门,向东沿着城墙边,一条笔直的路到城墙转弯,那就是藩篱坊。这条路只通长乐、藩篱两坊,住的大都是皇亲国戚,再就是相府、宫学,很少有百姓从这里经过。 马车跑得飞快,眼看就要到了两坊之间的巷道。 马车突然加速,木蓝一下就被掀到了车厢底部,她扯着嗓子大叫起“救命”来。 李萱儿早有准备,牢牢抓住车棚,等身体平衡下来,她眼疾手快,一下用手上的帔巾套住了车夫的脖子。 车夫本已松开缰绳,正准备往巷子里跳,不料脖子被套住了,他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 “快让马车停下来!”李萱儿叫到。 “啊......啊......”那车夫挣扎着,突然从靴桶里抽出一把匕首,将勒在脖子上的帔巾割断,立即往车下跳,李萱儿抓了一把,没抓住他,只好稳住自己,朝车辕爬去。 她往马身上一看,才知那车夫为什么急着跳车,原来缰绳早被他割断。 说巧不巧,郑颢和崔瑾昀二人,正从长乐坊里的崔府走出来。自从他们的金子藏在这里,崔公子便正经搬过来住,郑颢没事也过来品茶饮酒。 李萱儿用帔巾套住车夫脖子的时候,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公主?” 郑颢只来得及说着一个词,人已经飞快的向前跑起来,阿砚也跟着冲了过去。 看到车夫从车上跳下来,阿砚立刻朝他扑去。郑颢趁着车夫跳车,马稍微有些迟疑,追过去去跳上了车。 “公主!坐到后面去!”这时候被甩下去,不死也会受伤。 眼看马车就要到城墙拐弯,郑颢顾不得看公主,向前一跃,骑到了马背上。驾车的马没法用腿来控制它,马身上还套着车辕。 郑颢上半身尽量贴近马身,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嘴里不停的吆喝着什么,神奇的事发生了,那马竟慢慢停了下来。 拉车的是驮马,它们和骑乘马不一样,胆子要小一些,有时候,为了不让驮马害怕,他们要用眼罩将驮马的周围视线遮住,只让它看到前方。 郑颢在军队里待过好几年,行军打仗,都要跟马打交道,这些难不倒他,马在城墙拐角停下来。 他直起身子,回头看看已经坐到车厢口的萱儿,轻轻松了口气。郑颢跳下马,萱儿也跳下马车,朝他走去。 郑颢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哨卡,霎时间瞪大了眼,猛的朝李萱儿扑去: “有箭!” 城墙哪里有哨卡,郑颢再清楚不过,拐角处就是一个大哨,扫一眼周围环境,这是他的习惯。 只是他没想到,上面会射下箭来。谋杀公主之人,必是马元贽无疑。 他抱着萱儿就地一滚,两人滚到了马车侧面,箭还在不停的往他们射过来,正准备下车的木蓝又缩回了车上。 “前面是藩篱坊东门,马车一跑,我们就跟着跑!” 萱儿看着他点点头,她惊异的发现,郑颢眼眸里闪着光,那是战士在战场上才有的熠熠光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5章 反击 郑颢说完,解下自己的腰带。 那是京城富贵郎君们喜欢的蹀躞带,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还有火石袋、针筒等一些小物件。 他取下那些小件,皮质的蹀躞带便成了马鞭。他轻轻打在马屁股上,马慢慢的跑了起来,再一鞭过去,嘴里叫着:“跑!” 他的手抓住了萱儿的手,两人跟着马车跑起来。只听见“嘭嘭”的声音,那是箭射在了车篷上。 “木蓝!” “公主,我没事。” 他们在马车的掩护下,终于跑出了拐角箭楼的射程,郑颢本来担心下一个箭楼,没想到,那个相邻的箭楼却没有动静。 郑颢过去拽住半截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藩篱坊东门的侍卫过来查看,见是公主和郑翰林,便打算放他们进去,转过来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车篷上深深浅浅插着十几只箭。 “木蓝?” 公主看着坐在车里表情痛苦的木蓝,感觉有些不妙,一眼看到木蓝胳膊上中了一箭:“快,去郓王府。” 阿砚也赶了过来,他赶着马车向郓王府走去。 “车夫抓到崔府里关起来了,崔公子在审他。” “没什么好审,禁卫军会射箭,只能是马元贽。昨天我就担心,公主会成为马元贽泄愤的目标,没想到他敢这样直接动手。他这是,逼我反击。” 郑颢大步上前去,叫开了郓王府的门。 李温听到动静,出来正好看见,阿砚扶着中箭的木蓝下车,脸都变了色。 “殿下,叫府医,进去说话。”郑颢抱拳行了一礼。 等到府医将箭取了出来,又替木蓝上药包扎好,李萱儿才走到正堂。这时崔瑾昀和李长风也赶了过来,郑颢已经把情况说了一遍。 “死阉奴!难怪要把阿爷的兵调开!” 李长风带的这一队金吾军,是轮流负责城卫和城巡,今天本要轮岗上城墙,却被负责宫禁的王简占了坑,他还摸不着头脑,现在才明白,是要在这里伏击公主。 “我们将车夫带回府,阿砚前脚走,他后脚就吞毒死了。看来马元贽早有准备,不会留下把柄。” 郑颢点头,将他刚从车篷上拔下来的箭,递给李温: “这是普通的双羽长垛箭,并不是禁卫的装备。就算临时用宫卫换了城卫,这也是圣上要求的,正常交换。” 萱儿看着箭,想起杨怀信曾对她说过,马将军府曾拉回兵器的事,便说道:“他府里应该还私藏有两百件兵器,这总算是罪证了?” “什么时候的事?”郑颢忙问道。 “有......有一段时间了。” 郑颢沉默了:一段时间,说不定早就分散或是转移,除非,能在他没防备的前提下抄家。 李温将那支箭一折两半,咬牙道:“幸好我妹妹无事,否则我现在就去掀了他的大将军府!” “不要乱了阵脚,今日是马植的寿辰,李二,你要不要去道贺?”郑颢看看李长风问。 李二公子无所谓的说:“你叫我不去我就不去,乌骚屁臭的地方,还不如去书院喝酒清静。” “我们都不去,你当然要去。唱礼的时候你注意,看清马元贽送马相公的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李长风好奇的问。 “你问我,我问谁?今天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散了席,我们在书院等你。”郑颢不像是开玩笑,李长风也就没再纠缠。 见几个男人都不再说话,李萱儿眨眨眼问:“没有了?我就白白被诱杀了?” 郑颢笑道:“小娘子受了惊吓,会怎样向父母撒娇,难道你还要我们这些大男人教你?只不要提我救你,就行了。” “妹妹,一会我送你回宫,你只管哭,其他的由我来说。” 李温没说完,旁边三个男人都憋不住笑起来:看这个瞪着眼,准备冲去找马大将军算账的女人,怎么也不像会哭的主。 可惜他们都没机会看到,李萱儿扑在母亲身上,“呜呜”哭到父亲赶到明义殿。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圣上看着李温呈上的箭,勃然大怒:“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竟然也有人打她的主意!” “父亲,一定是我带您去当场拿了赵合义,这才招惹了赵合义那边的人......父亲,他们会不会再到宫里动手?女儿怕......” “绝不可能!”圣上看了看她哭红的眼,为了安慰她便说:“我调一队内卫到你殿外守着,这你能放心了?” 李温趁机说道:“原来有个武功高强的内卫,叫做杨怀信,不知怎么,被调到安化门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要不然,让他带队在西院保护萱儿,倒是能让人放心。” “哦?有本事的内卫没几个,为何要调去城门?禁军都没人了?杨玄价,传朕旨意,把他调回宫来,这段时间就专门保护公主,直到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杨玄价站在旁边听半天了,他已经捣鼓清楚了,这就是马元贽搞的鬼: 马元贽是不是老了?做事越来越不稳重。他还在用对付文宗那一套,来对付当今圣上,这迟早要栽跟斗。 现在圣上要把他义子调回宫里,他表面高兴,心里却已认定,自己这个义子靠不住,十有八九投靠了郓王。原来指望他接替马元贽,看来,自己要另做打算。 听到圣上安排,李萱儿勉勉强强含泪挤出个笑容,把自己父亲看得一阵心疼。 半个时辰后,杨怀信带队到了承欢殿外,他进殿求见公主,李萱儿已经在正殿里等着他。 “多谢公主关照末将,让末将得以回宫。” 李萱儿笑道:“这次可不是我,是我长兄提出把你调回来的。”说着,她将今日被骗出宫的实情,对杨怀信细细讲了一遍。 杨怀信大吃一惊,他路上各种猜测,也想到马元贽,但又觉得他不应该蠢到向公主动手,没想到,马元贽还真是开始肆无忌惮的下毒手。 幸好遇上郑翰林,否则…… “他五个掌兵权的义子,都已经陆续调回京城,王简又进了宫禁,我担心,他自知圣上已不再信任他,等不及要立一个听自己掌控的君主。” 杨怀信忧心忡忡的看着公主。 “现在另立新君?那就不会是九郎,九郎太小,群臣这一关,他就过不了。” 杨怀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李萱儿笑笑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是你猜的,猜错了我也不怪你。” “您有没有怀疑过,藩篱坊里的王爷?” “王爷?你是说……我的那些皇叔们?”李萱儿心里立刻想到,前世父亲临死前,那个唯一进得了后殿的皇族: 十七皇叔,棣王李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6章 犀带 临出西楼以前,郑颢无意间看到,杨怀信手心里握着件东西。 样子很眼熟,像是......何全皞头上的羊角簪。他再盯了两眼,心里有了数:事情果然不简单,那并不是羊角簪,而是一把羊角匕首。 所以何全皞才披头散发。 入内宫所有人必须卸武器,他居然有胆,把匕首当做发簪带进了宫。 郑颢猜不出真相。因为自从和公主见面,他发现前世给他的经验越来越弱,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越来越临近自己前世死期的缘故? 李萱儿挽着母亲回了明义殿。 没想到,柳婕妤带着九皇子已经在明义殿里等着她。 “九郎,去给晁母妃磕个头,感谢你长姐救了我们母子。” 李汭一撩袍子,有模有样的给晁美人叩了个头,起来又给长姐作了揖:“长姐,汭儿再不敢了,长姐一心为我们母子好,汭儿以后都听长姐的话。” 李萱儿见母亲一脸疑惑,便笑着请母妃和柳母妃坐下,对母亲说了今天西楼上发生的事。 柳婕妤受了卢敏指点,下楼去找九皇子,正巧碰上八皇子和九皇子二人,正在缠着何全皞要槟榔。 “刚才给你们的都吃完了?我不信。” 八皇子嘻嘻笑道:“我们这不是第一次尝嘛,刚开始觉得太难吃,放进嘴里就吐了,现在回味起来,却觉得美妙无比,想再尝尝。” 何全皞鄙夷的看了一眼这两位皇子:宫殿里养大的雏鸟,将来还想统治天下?他从怀里摸出两颗槟榔递给他们。 刚才上槟榔的时候,杨公公多给了他一些,笑道:“何将军贵体安康?上月北司拨给魏博军的军饷,可还让将军、少将军满意?” 何少将军又不是傻子,见内枢密使杨公公,突然提与他们的交情,立刻答到: “家父一切安好,有劳公公记挂。公公有话请讲。” “也不是什么大事。九皇子向老臣要槟榔,老臣不敢给,一头是圣上,一头是皇子,我们做内臣的,都不敢得罪......” 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何全皞心领神会,满口答应。 “几个小皇子就在西楼下面玩。老臣......可什么也不知道。”杨玄价笑眯眯的躬身走了。 喝了药酒桃花酿,加上槟榔的催化,何全皞看到柳婕妤的时候,就像看到了绝色美人,头脑发热,哪里顾得上考虑该不该下手? 他将手里的槟榔都塞到九郎手上,就要去拉柳婕妤:“这位娘子好生面善,本将军与你,是否在哪见过?” “放开她!她是我母亲!”九皇子一看不对,将手上的槟榔全扔到何全皞身上,大声吼道。 屏风后面装睡的李萱儿,听到九郎的叫声,心道不好,也顾不得外面坐着的卢敏,提起裙子就往楼下冲。 不远处的楼梯边,不是没有禁卫,可马元贽交代过,贵人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管。 卢敏见屏风里面冲出来个人,吓了她一跳,认出是公主,她也跟着往楼下跑。她赶过去时,公主已经指着何全皞的鼻子骂开了: “放肆!何副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抓的是什么人?我父皇许你在大殿上发狂,后宫可不许你发疯!” 何全皞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听到“后宫”二字,他脚下打了一个趔趄,松开柳婕妤,摇摇晃晃向八郎、九郎走过去,嘴里模糊说着: “我是来给九皇子送槟榔的,九皇子要吃槟榔......” 公主抢先一步拦在弟弟前面,喝道:“胡说!小孩子哪会吃槟榔?分明是你狡辩。柳母妃,快把我两个幼弟带走,莫叫醉汉冲撞了他们。” 柳婕妤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忙过去拉着八郎、九郎匆匆离开。 何全皞甩了甩头,却更晕了,就知道面前有女人,他只想抓个女人就地解决一下,才能让他狂跳的心得以平复。 柳婕妤母子走了,阿兄也没有到后殿来,来的却是这个嚣张跋扈的何少将军。但李萱儿今天并不想收拾他,她还没有准备好。 冒冒失失只为出口气,那她就白活两世。她唯一疑惑的就是,何全皞为谁而来? 她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卢敏,故意说道: “何将军刚才殿上当众求亲,莫不是到后殿来找卢娘子?却用我几岁的阿弟做借口,真是无耻。” 何全皞这才看见,公主身后还有一个女人,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笑嘻嘻道:“本将军找谁,还用得着找借口?笑话......” 一道身影晃过,杨怀信挡在何全皞面前。他亲信刚刚跑去向他报告,问他:何副将没有闯后殿,但是正在欺负公主,这要不要抓? 杨怀信恨得牙痒痒,顾不上踹他一脚,也不管义父、马大将军的“放行”命令,飞也似的冲往西楼。 远远看见何全皞朝着公主走过去,他顾不得那么多,冲过去挡在何全皞身前,左手撑住他的肩,冷冷说到: “何将军请自重,这里是大明宫,不是你魏博镇。” 何全皞想将他挡着自己的手推开,推了两下,才发现这内侍的手,像铁钳一样困着他,纹丝不动。 他醉眼朦胧笑道:“怎么,难道圣上请本将军来大明宫做客,你敢......拦本将军的路?你的爪子不拿开,可别怪本将军治你个以下犯上,军法处置!” 何全皞有胆,是因为包括魏博镇在内的河北三镇,一直以来都是独立自治的藩镇,他们不向朝廷纳税,却还要从朝廷拿军饷,做为他们安守本分不闹事的条件。 三镇首尾呼应,拥兵三十万之众,而其他藩镇,兵力往往连他们一半都不到。更别说他们以武自治多年,单兵武力又强过鲜有练兵的禁军几多。 和他起冲突,最后被惩罚的一定是杨怀信。 李萱儿不愿看维护自己的人遭殃,她微微一笑,上前道:“放开他。” 杨怀信犹豫的松开了手。 “这就对了!还是小美娘体贴......” 何全皞醉醺醺、色眯眯的往上凑。 杨怀信咬牙正要再次推开他,只见李萱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了何全皞头上的羊角匕首,塞在他的手里。 李萱儿拍拍手笑道: “杨副将,现在你可以把他抓起来了。此人酒后持刀挟持公主,欲闯入内宫行凶,就算是他爹来了,他也罪无可赦。” 杨怀信见公主将匕首塞在何全皞手里,他就已经动手了,等公主说完,何全皞已经被他制服,夺了匕首,双手反剪在背后: 公主真是厉害,我都没有看出,这是一把伪装成发簪的羊角匕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7章 误入 李萱儿今日见到了阿兄,她发现,阿兄并不像以前那样,只知吃喝玩乐,什么也不懂。也许,是因为现在他身边有了个郑颢。 演武场上遇见杨怀信,倒是让她有点意外,这比前世两人相识早了许多年。 她要与他尽快成为朋友,这样,自己在宫里也多一个帮手。 “公主,您猜,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了谁?” 木蓝提着个提梁木盒回来,她今天一早就到御膳房去订做透花糍。圣上规定,各殿若是要吃宫里配置以外的餐食糕点,都要自己花钱,跟御厨房订做。 “看见谁了?这么神秘兮兮的。” 公主拈起一块半透明的透花糍,一口咬在红色的豆沙上,又甜又软,豆香和糯米的香味混在一起,还带着蔗糖桨的特有清香。 “婢子看见了赵合义!他正跟在元妃的后面,点头哈腰的,一路往长安殿走呢。” 公主奇怪的问:“这不是还没到半个月吗?他就从御马监回来了?” “对啊,婢子也很奇怪。不过,我在御膳房听她们说,这次太后指定元妃负责圣上诞辰节,元妃里外忙得很,大概就是这个理由,才把赵合义叫回来的?” “这有可能。诞辰节不就是三天后?宫里宫外要来不少人,听说,还有不少胡人。到时,有得热闹了。” 公主看看木盒里的透花糍还有好几碟,便让木香送些去给母妃和霜儿。 她指指盒子里最后一碟说:“把这个单独包起来,一会,我在宫里逛逛,带着身上吃。” 李萱儿还真逛园子去了。 大明宫后宫太大,有山有水,有些宫殿之间,相隔很远。就像麟德殿,明明就在承欢殿北边不远,可因为它修建在一个土山上,走起来可不近。 “走,我们上麟德殿逛逛去。” “那是要上山呢,这会应该还有不少宫人在上面,这几日山上都在布置麟德殿,圣上要在那里宴请宾客呢。不知道,咱们这时候上去,方不方便?” 木蓝果然是消息灵通。 “那有什么不方便?我不相信,后宫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让我去的?” 木蓝也笑道:“那是,自从赵合义被公主您收拾了一次,现在哪里的人,看见咱们承欢殿的人,全都客客气气的。” 主仆二人上山,正是宫里用晚膳的时辰。一路上去,没遇到一个人。夏季天黑得晚,斜阳照在坡上,半边炽热半边凉。 麟德殿三殿相依,斗拱层叠,错落有序。在这些斗拱的支撑下,屋檐向外伸,像巨鸟的翅膀一样高挑上扬。 过去,李萱儿觉得它过于张扬,可在这如血残阳下,她喜欢上了它的气魄。 殿前站着几位禁军侍卫,李萱儿仔细看了看,并不是杨怀信,心里有些微微失望。 “我们不进正殿,绕到西廊上去。” 通往西廊的楼梯下,也站着两位侍卫把守,上了楼梯,从西廊上去,就是能通到后殿的结邻楼,那,就是李萱儿想去的地方。 “公主请止步,麟德殿内已经做了布置,没有许可,不得入内。” 圣上只有一位成年的公主,侍卫虽认出她是公主,却也不敢放她进去。 “我只是好奇,想上去看看,这也不行吗?” 那侍卫还是拦着公主不让她上楼,脸上连一丝笑容也没有。他们做金吾卫,确实是俸禄比较丰厚,可丢了饭碗事小。丢了吃饭的家伙,那才事大。 “怎么回事?” 公主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她一回头,就听见杨怀信在说:“末将参见万寿公主!” “杨副将,本公主想到结邻楼去看夕阳,可他们却不让我上去。”公主委屈巴巴的说。 万寿公主刚满十五,身高五尺出头,却比一般女子瘦些。她并未浓妆,只松松挽了个随云髻,柳眉杏眼,口脂微香,皮肤也不是施了粉的白,没有哪里艳丽,却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夺目。 杨怀信抬头看看天边,正是晚霞漫天,叠彩旖旎。 他转脸向侍卫道:“我陪公主上去,只到结邻楼,不进内殿。若是问罪下来,自有本官担待。” 杨怀信虽然只是羽林卫副将,但他们是宦官亲卫,在禁卫中一向高人一等,他们比普通禁卫多了接近后宫的便利,所以担负着后宫巡逻例查的责任。 这也就意味着,在不冲撞贵人的前提下,没有什么地方,他们不能去的。 “公主,您请。” 公主对他微微一笑,提起裙子,跟在他身旁上了楼。 结邻楼外有个宽大的露台,此时,露台上洒满了金光。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到大明宫宫墙之外,既有金碧辉煌的太极宫,更有远山亘古叠嶂。 “好美啊!” 李萱儿张开双臂,竹青孔雀罗的衣裙,和轻纱帔子一起随风飞扬。 杨怀信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他庆幸自己拐上麟德殿,否则,不但公主会错过如此斑斓的夕阳,自己也会错过如此娇娆的公主。 “杨副将,你看这夕阳如火,会不会有朝一日,这大明宫也被一把火烧掉?” 杨怀信坚定的回答:“那除非是,十八万禁军都死光了。” 公主望着他,眼里流露出他看不懂的哀伤:禁军如沙提,一个浪打来,便溃不成军,这你知道吗?她转而收了眼光,含笑道: “杨将军,给你尝尝这个。” 杨怀信有些犹豫的,接过公主从手袋中拿出的点心,正是之前让木蓝带出来的透花糍。 他拿在手上看了看,从没见过。透花糍不大,他一口包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里面的馅是红豆沙,香不香?” “红豆......沙?我就知道是甜的......还以为是糖浆......” 公主掩嘴笑了起来,如春花绽放。她将小布袋塞到杨怀信手里:“都给你,你再尝一个,看看里边是不是红豆沙。” 杨怀信再拿出一块,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咧嘴笑道:“这味真是红豆,好吃!” 虽然遇见你的时间不对,可你吃透花糍说的这几句,倒是和前世,一模一样。 公主含笑指了指结邻楼里面: “走,我们到里面去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8章 棣王 凤啼长安正文卷第058章棣王刚才那血腥的一幕,让两人更不敢掉以轻心。 绕到王府正门,萧寒一看,真想抽自己一记耳光,看自己是不是还醒着:没有门头匾,真是那座“空宅”!那刚才见到的,是人是鬼? “回去。” “回去?那......走后院。” 萧寒惦记着那车木材,若是木材在这个空宅里,绝不会堂而皇之的放在前院。 不过他又猜错了,那车木材并不在后院。刚才那几个人也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正打算翻墙出去,杨怀信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墙边,堆了很大一堆木料和石料,只是看上去,仿佛已经堆放了很久。 因为,就算在淡淡的月光下,也能看得见,在这些木料石料的缝隙中,已经高高矮矮的长出不少野草来,像是早些年为修建房屋准备的,不知怎么,又弃之不用。 萧寒随手拔出一根野草,确实是长在泥土里,不是插上去的,他失望的将草扔在地上。 “这事过后再查,今晚先把咱们的事做了。”杨怀信提醒道:“晚宴开始应该有一个时辰了,棣王随时会回来。要他一段时间不能上朝,只能委屈他受点伤。” “一段时间?公主不是说明天不能上朝吗?” “棣王隔壁空宅里死了人,你不想调查调查?他若是只能待在府里,我们找到与他相关联的人,机会是不是更大?” “这条巷道,头一府是棣王,隔一府是......袁王李绅。可这两位王爷,看上去都不像有心思的人。” 袁王李绅,是当今圣上的祖君留下来的四位王爷之一,历经数朝,也算是个谨慎之人。 只是袁王的儿子,武阳郡王李沣,圣上的堂弟,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浑人,好在他毫不沾手政事,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罢了,圣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去。 会不会是袁王为武阳郡王缮后?那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来不及思忖,因为已经听到有人声往这边来,上了墙头一看,只见前后左右灯笼十几个,中间簇拥着一抬四人软轿,慢慢悠悠走过来。 看这只要貌美婢女、不要粗俗侍卫的阵仗,来人正是痴迷于朦胧诗、婉约小令的棣王李惴。 轿子走的是棣王府侧门,正好是靠近空宅这一边。 萧寒朝杨怀信点点头,等到轿子走到两府中间,两人一前一后飞了出去,扬手就是两把白色粉末。 这是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却又少有人见的“笑死不偿命粉”。 那些婢女、轿夫,刚想叫“有刺客”,忽然间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什么动作也做不得,或坐或躺,在地上形态无状的笑个不停。 棣王听见外面笑成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掀了轿帘钻出个头来,立刻两眼一黑,被一个黑布袋罩住了头,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他翻墙入了旁边空宅。 “救命!救命!” 棣王在布带里模模糊糊的喊,还没怎么挣扎,就被杨怀信、萧寒两人一顿暴打,等到棣王府里的侍卫闻声赶来,他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棣王殿下!您刚才怎么不吹哨?” 一个侍卫首领模样的人,焦急的扶起棣王。他摆摆手,半个身子都压在那侍卫身上,痛得龇牙咧嘴道: “回去再说。” 棣王当然是被抬回去的,经过那些笑声如鬼哭狼嚎的婢女、轿夫身边时,指指他们说:“浇水。” 侍卫们捧了几盆水来,浇得他们一头一脸,笑声很快停了下来,一个个虚脱得去了半条命。 “殿下,是什么人,敢在王府门前如此胆大妄为?会用笑死粉的,难道是......江湖人士?” 棣王主要是伤在背部、臀部,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婢女们用冰袋给他冷敷,他下巴撑在床上,一脸痛苦,却还能嗤之以鼻道: “哼!以为用笑死粉,蒙头打人,本王就会以为是江湖死士?难道是来报复我今年多征收了三五斗?笑话。我就是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才没采取行动。” “我们的人已经四处搜寻了,就不知殿下要不要报官?” “报官!为何不报?明儿还要让圣上知道,他的金吾军有多无能,趁早把那不听话的李长风给换了……” 棣王看上去并不是很急,仿佛挨打的不是他一般。 “聂戎,出去看看,他们查到什么没有?” 等了好一会,那叫聂戎的侍卫首领才回来,先说已经报京兆府,再说自己人搜查的结果: “殿下,他们是从东墙出的空宅,那边的暗哨没有指令不敢出面拦,他们说,听到……听到……” “听到什么?” “听到其中一个说:打错了,好像……不是武阳郡王。” “武阳郡王?死狗奴!哎呀!痛死我!滚!都给我滚!” 棣王忍气吞声,就是想看看是谁跳出来作妖,谁知白挨一顿打,竟然是乌龙!这个武阳郡王,在外面欺男霸女,想打他的何止一个! 来打人方位都搞不清楚,再说,武阳郡王有我那么俊吗? 既报了官,很快,京兆尹卢龙、大将军马元贽、在书院的李长风,都知道了。 “棣王被人蒙头打了?老郑......我怎么觉得跟你有关系?还撒了‘笑死不偿命粉’?崔公子,这下毒下药,你不是最拿手?” 崔瑾昀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就算我懂得用洋金花制笑粉,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将我捉拿归案?你这是什么鬼道理,看自己朋友,一个个都是贼。” “我这不是夸你们有本事嘛,哎,老郑,你怎么不说话?”李长风推了推身边一言不发的郑颢。 郑颢心里慢慢浮起了个影子,婀娜妙曼,熟悉又陌生。 他微笑道:“这也许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的神仙,明日棣王不能上朝,说不定,我们会赢得更顺利。” 他原以为,今生重来,是为了让自己有机会,重新尽到夫君的责任,弥补前世遗憾。 可如今他的心态变了,她并不需要自己补偿什么责任,而自己却慢慢喜欢上,这个敢爱敢恨,不断给他惊喜的女人。 她不再是自己的娘子。 可她的一颦一笑,却成了在他今生终结之前,唯一能击穿他魂魄的,那一抹落日余晖。 s:///book/11/11909/783831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9章 罢相 凤啼长安正文卷第059章罢相打错人的人跑了,心怀鬼胎被打的人,还真要在床上趴两天。 所以他错过了一场好戏。 延英殿外,排队等候入殿上朝的大臣们,看见马植容光焕发的走进来,都拱手与他打招呼。 昨日寿宴,去拜寿的不少,毕竟,马相公还是第一次在宰相位置上做寿。拜相半年,他事也做成了一两件,奉承的话,让他都飘到大殿顶上了。 “哎呀!马相公今天这腰带不一般啊,一看就是稀有之物,这才配得上相公的身份和气质。” 大家趁排队的时候,再互相拍拍马屁。进殿之后,若是站错位置、私下讲小话,那都是要被扣当月俸禄的,就没说话机会了。 马植心里高兴,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也就是普通货色,哪里比得了张尚书,您这块玉佩才是世间极品……” 他话未说完,张尚书赶紧笑着打断:“极品都在圣上那里,我们的都是俗物,都是俗物。” 中秋要到了,朝廷虽没有活动,可民间除了吃月饼、赏灯会,关键是还有各式的诗社、诗会,到时会有诗人对诗、和诗、联试,那才是精彩无限。 今年无灾无患,国库充盈,各部尚书都脸上有光,人人都惦记着中秋休沐三日,走亲访友乐一乐。 所以进入大殿的时候,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 各部都没什么大事,大家都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报喜不报忧。最为严重的就是,昨夜棣王在藩篱坊府门外被打一事,大家都议论纷纷。 “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竟然是因为打错了人?”圣上有些好笑,看看下面站着的老袁王,赶紧收了笑容道: “就算是打对了,打了武阳郡王也不行。你们赶紧查。袁王......您也要让武阳郡王收敛一些,不要叫人都敢打到府上去了,让您这老脸往哪放?” 袁王这才知道,昨晚隔了一个空宅的棣王府,还出了这样的事: 散朝了,少不得到侄儿府里去赔个礼,唉!逆子。 “圣上,看来禁卫有些疏于防卫啊,前段时间,长乐坊里莫名其妙遭了贼,这会又在旁边藩篱坊里打了王爷,两坊都与皇宫只一墙之隔,这可不是小事。”令狐绹趁机说道。 马植昨日才收了人家厚礼,当然要站出来说好话:“宵小之徒年年有,确实要追究负责巡城军官的责任。” 他说的是负责巡城的金吾卫。以往圣上就是用严格处理马元贽的手下,来当做对他的打击,马植不吝给圣上找个不痛不痒的机会。 圣上还没有看到结果,现在处罚有些为时过早,对他们的话不甚在意。不过,他却特意仔细打量可马植一番,尤其是他腰上的那条腰带。 在一旁负责记录的郑拾遗,看到圣上的眼光,知道自己上朝前在后面接圣上时,说的一句玩笑话,圣上是听进去了。 他说:今儿马相公系了条白犀牛角的腰带,大家都猜,这一定是昨日圣上赐的贺礼,否则,他哪会有这样少见的玉犀带?白犀牛可是摩邻国才有的特产。 圣上当然知道,自己赐给马植的,是一对五福瓶。 刚才郑颢说的时候,圣上还没想起来,是什么样的玉犀带。现在一看,他已经认出来,这分明就是自己今年才赐给马元贽的,摩邻国进贡的那条玉犀带。 现在,它正系在马植的腰上。 圣上的脸霎时冷了。 外朝权臣,与内侍权臣相勾结,这是他的大忌。 圣上之所以事无巨细,大权独揽,又不忘时时打击马元贽、杨玄价的手下,就是既要用他们两方势力来相互制衡,又不允许他们一方独大。 “马植,这事,你说朕应该惩处何人?” 马植见圣上要采纳自己的建议,心中一喜,连忙道:“金吾卫负责城防,当然是负首要责任。昨晚负责巡防的将军,就该严惩。” “巡防线路、巡防人手,这些可都是马大将军定下来的,他就不该惩罚吗?” 听到圣上突然提起马大将军,大点上的大臣们都不知道,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集体噤声。 马植左右看看,这下连令狐绹也低着头,故意不看他,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到: “马、马将军日理万机,要管的事很多,除了城卫,还有宫卫,还有神策军,还有……” “你的意思,马大将军管得太多,所以不能事事管好,是想建议朕,给他减少一些负担?” 大殿上鸦雀无声,圣上的话甚至起了回音,听上去格外冷清。 马植头皮都发麻了,这能是自己的意思吗?自己哪有这个胆啊!完了完了,这是圣上要拿自己当枪使,和马元贽杠上了…… “臣……并无此意……” “那你是想替马大将军说情?”圣上追问道。 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在痛心疾首的问自己:今日早朝,我为何不告假? “唉呀,圣上!臣有罪,这并非臣之本意……”马植已经不记得,自己最早说的是什么问题,干脆跪下认罪得了。 圣上丝毫没把他的下跪看在眼里,只冷冷道: “马大将军,舍得把朕赐给他的玉犀带送给你,可见他有多么看重你,你却连为他求情都不肯,可见他的礼是白送了。” 这下殿上之人才恍然大悟:皇上这哪是要问马元贽的责?这是要问马相公的罪啊! “杜尚书,即日起,马植罢同平章事,任,天平军节度使。原天平军节度使,调回京都待用。禁军中尉马元贽,掌事过重,易出疏漏,从今日起,金吾卫不再归马元贽执掌,由两名副将,任左、右金吾卫将军分管,羽林卫同此。四位将军,直接听命于……朕。” 郑颢轻轻送了口气,这第一招,没有了棣王的劝阻,马元贽被削减得更彻底,他手上只剩下了神策军。 圣上这段时间,吃了杨玄价献上的丹药,肩背痛也消失了,夜晚也好眠了,就连宠幸妃嫔,也意犹未尽了。 他很有自信,自己还能再活几十年。天朝,不是你们几个臣子,想谋就谋得到的。 马植拜相不足一年,万万没想到,这一条腰带,断送了他的权臣之路。还好是去天平……虽远离权利中心,也算是平调,俸禄还涨了…… 马植含泪叩谢。 s:///book/11/11909/783831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0章 削权 凤啼长安正文卷第060章削权还没退朝,马元贽在宫中,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又惊又气: “顾二!都是你出的点子,让我送那条玉犀带,现在马植出事了,连带我也逃不过。” 他气得一脚踹过去,把顾二踹得跌倒在地。顾二既不敢爬起来,怕再捱一脚,也不敢就地躺着,只好战战兢兢,远远跪在地上。 “圣上这是想了很久?先是不让我上朝,再到夺了宫卫、城卫!好嘛,宫卫还有一半在我们手里,城卫也还有一半,城外驻扎的八万神策军,随时都可以进城。处处都有我的人,圣上,我看你能怎么办!” “还......还有十、十万神策军,从灞上调回来也不远。”顾二很有底气的补充道。 马元贽哈哈大笑,转而又咬牙切齿道: “你以为,我还有耐心等你儿子长大?要动手,那就比比看我们谁更快?你削我的权,我就让你看看,你父兄,你侄子的天朝,是怎样被推倒重来!” 虽然秋意渐浓,顾二还是冒了满头的汗:马大将军,这是要启动第二计划了...... 延英殿里的郑颢,目光炯炯,显然并不想给马元贽这个机会。 从小,他师傅就教过他,打狼一定要打死,要不然,最后被伤害的一定是自己。只见他拿出一张长安城的城防图,外围一直画到了灞上。他向圣上请示道: “圣上,马大将军的职责变动较大,这里有副城防图,还请圣上明示范围,微臣也好做记录。” 大殿上本来静悄悄的,差点就能听到,马植磕头时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郑颢这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大家都在想,平时见郑三郎还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傻乎乎的,这个时候都火烧眉毛了,还给圣上看什么城防图? 圣上也愣了愣:城防图?这还用得着看吗?不就是分出去一个羽林卫、一个金吾卫,这你就不会记录了?状元你是怎么考上的? “呈上来。”就当是缓和一下气氛。 杨玄价正要从对面走过去接,只见郑颢直接捧着图上了台阶。 这举动又把大家吓了一跳:郑三郎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得罪了杨枢密使,他这是要有小鞋穿了。 杨玄价冷眼看着他,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急着邀功?郑拾遗,你还是太年轻了。今早你多嘴说起马植的腰带,这件事,回头我告诉马元贽,就够你好受! 还好,圣上有些气糊涂了,平时和郑颢也很亲近,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张图吸引住了,也就没介意郑颢这些细节。 这可不是一般的城防图。 郑颢将每支队伍标注在他们负责的区域上,分管的将军姓名,也标注在队伍上面在了上面,这是一张军事势力分布图: 马顺,神策军卫左卫将军; 马喆,金吾卫左卫将军; 马晨,通化门城卫将军; 王简,龙武卫左卫将军; 彭长明,神策军右卫督军...... 圣上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他内心的慌张无法掩饰,这些集中在长安城上空的名字,就是一支支射向他心头的利剑。 马元贽什么时候开始调的兵?难道他是想造反?亲信都集中在皇城周围,自己今日削他兵权,只怕又是一次“甘露之变”! 这该如何是好?草率了! “启禀圣上,金吾卫李长风求见!” 圣上更慌了,他的疑心病犯了:难道郑颢已经安排了人?他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这边标出马元贽同党,那边就替我选了将军。 因害怕生出的狠心,比平常要强百倍...... “进!” 他不等杨玄价传,自己回了一声,他想看看,郑颢到底想做什么?他若真是替自己做主,那他也留不得了。 李长风大步走进来,向圣上行礼道: “启禀圣上,昨日诱袭万寿公主之人找到了!事关重大,末将不敢妄自断定,已将昨日射箭之人带到,请圣上亲审。” 圣上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的安排,否则,可惜了这个聪明人。 很快,侍卫押进来三个禁卫校尉,进了大殿,他们连头也不敢抬,李长风一开口让他们说出真相,他们立即道: “都是马大将军安排的!我们根本不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大将军说,马车只要在射程内,不管谁出来,都要将里面的人射死。” 不错,不管公主跳车,还是马车撞到墙上翻车,只要她露面,就是一个死。 大殿上的大臣们都惊恐的小声议论,令狐绹带头出来道: “马元贽竟敢谋杀公主,简直是大逆不道!圣上,此事可不能姑息。” 圣上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杨玄价一看大事不妙,这个时候,他必须跟马元贽划清界限,也向圣上作揖道: “圣上,这是谋逆罪,罪不可赦啊。哪怕马将军过去有拥立之功,这也不能成为赦免他的理由。” 圣上再次盯着手上那张,标着马元贽亲信名字的城防图,晃眼看到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站在大殿之上的李长风,脑子里灵光闪现: 李长风是李相公的儿子,他并不是马元贽的人,让他去捉拿马元贽一党,最适合不过。 圣上立即对李长风下令道: “李长风上前听封:朕封你为金吾卫大将军,统领金吾军。现命你立即调动兵马,将马元贽拿下。郑颢,去将城防图给他,免得他迷了路。” 郑颢脸上一副迷茫到了然的神情: “迷路......哦,哦,微臣明白!”他接过城防图,急急匆匆下台阶,激动得差点没摔倒,走到李长风身边耳语了几句,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嗯,不错,郑拾遗还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圣上庆幸自己想到这一网打尽的方法,手边又刚巧有可用之人。看来,这是天要马元贽亡啊! 郑颢不动声色,那本弹劾马植的折子,已经在今日呈给圣上的折子里面,当然不会是以他的名义。 马元贽一党中,被马植举荐提拔的,名单都列在折子上。 武将文臣,两条线同时进行,马元贽和他身边的势力,此次必定翻身无望。 s:///book/11/11909/783832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1章 挟持 大殿之上,一条玉犀带引发的“灭马”行动,正按照郑颢预定的轨迹步步推进。 最后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在于动手。李长风是郑颢的好兄弟,动手只有他的身份最合适。 那张长安城防图,李长风比圣上更早看到,在他跨出大殿,带兵冲向内侍别省的时候,他事先安排好的人,已经同时动手。 城防图上的名字,烟消云散,可在李长风这里,还是出了问题。 皇宫是马元贽的老巢,虽然李长风很快,但马元贽的消息更快。得知圣上调金吾军来拿他,他哪里会坐以待毙? 更何况报信的内侍,并没有看到郑颢那张图,更不知道圣上交给李长风那张图的意义。 马元贽在内侍别省里的龙武卫人数并不多,只有三十来人。离他最近的,就是大明宫西北角门外的神策军、龙武军和羽林军的左三军大营。 昨日杨怀信回来之后,王简就去了龙武军,还有马顺在神策军,就算旁边的羽林军杨怀信不听他的,两营将士足以灭了他。 若是没有郑颢的那张军力分布图,他逃往西北门外军营,接下来就会血洗大明宫。文宗皇帝的“甘露之变”,便是如此。 可正当马元贽带着几十个龙武军匆匆走到仙居殿旁,从西北角的九仙门,惊慌失措跑进来一个龙武军,看见马元贽,狼狈报告到: “大将军!不好了!杨副将带着羽林军趁我们没防备,杀了王副将和马副将,左三军已经、已经被他控制了......” 他是趁乱逃进宫求救的,却不知道,马元贽正是来向他们求救。 “杨怀信?他怎么会突然作乱?难道......圣上同时动手对付我的人,想一次斩草除根?” 马元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他想回头从银台门出宫,只要能逃出去,外面还有神策军大队人马。他绝不相信,圣上能一次清洗完整个神策军。 确实如此,马元贽树大根深,就算郑颢再如何提前下手,也不可能一下将他连根拔起。所以他针对的只是皇宫和皇城里,马元贽的亲信部队。 马元贽本人,必须死在宫里。 马元贽一回头,远远看见李长风已经带着金吾军过来,想走银台门,怕是不可能了。 南北皆无路,西面是宫墙,他只能选择他东边的仙居殿。 “马大将军?您怎么有空到仙居殿来?”吴昭仪看见马元贽进来,微微有些吃惊。 大明宫里“左马右羊”,因为吴昭仪已经倒向“右羊”杨玄价,与“左马”马元贽的交往就比较少。吴昭仪当想左右逢源,这样她的儿子四郎李滋,才能稳登皇位。 上次花宴,她自作主张,想用自雨亭的牌匾坑害大郎李温,结果却砸死了二郎。圣上查到牌匾上被锯断的钉子,很快就查到了她头上。杨玄价虽恨她无脑惹事,但为了四郎,还是为她在圣上面前说情。 圣上这才决定息事宁人,所有人不许再提,牌匾掉下来的真实原因,违令者斩。这也是李长风没有告诉郑颢,被救上来的二郎,被砸死是人为,并非天意的原因。 那事以后,吴昭仪收敛了很多,连李滋也被迫整天窝在仙居殿里,这会,吴昭仪正在看李滋,怎么让两只乌龟赛跑呢。 马元贽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滋,问道:“夔王殿下身份尊贵,怎么趴到地上去了?” 李滋见是马大将军,便指着两只乌龟笑道:“大将军,您猜是金宝爬得快,还是银宝爬得快?我跟您赌一贯钱!” “哦?那臣要亲眼看看它们,才能下注。” 李滋听说马元贽要下注,高兴得不得了,连忙站起来,一手抓着一只乌龟,向马元贽走去。 “金吾军奉圣命捉拿马元贽,夔王躲开!” 李滋还未走到马元贽跟前,见一队金吾军持刀带剑的冲进来,李副将冲着他大喊“躲开”,吓得他腿都挪不动步。 马元贽一个箭步,冲到李滋跟前,拔出匕首,比在他的脖子上,怒吼道: “谁敢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马元贽本就长着副凶相,加上刀子比在自己脖子上,李滋手一松,两只乌龟都掉在地上,“哇”的哭了出来: “你们不要过来!都听马将军的……” 突然变故,让吴昭仪惊得嘴都合不拢,听到儿子哭声,这才醒悟过来,对着李长风骂到: “李副将,谁让你闯进来的?奉圣命?把圣旨拿来。若是夔王有个闪失,我让你全家偿命!” 上次自雨亭牌匾案,李长风审过他们母子,到现在李滋看见金吾军还有阴影,吴昭仪最是恨他。现在儿子被挟持,她更是不分青红皂白起来。 东偏殿里的周美人和李蝶儿,听到声音不知出了什么事,李蝶儿自告奋勇,带着婢女出来想看热闹,可就看见一堆人站在院子里,谁都不动。 她走过去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进仙居殿!” 永福公主的出现,让正在僵持中的龙武军和金吾军同时动了起来。 龙武军校尉莫安,本来站得离李蝶儿最近,他要出手,金吾军李长风就扑空了。 可他打骨子里不想跟着马元贽造反,每天守着扇门,抓抓兔子,吃吃点心,它不香吗?现在大将军抓了个皇子,就已经没退路了,还要抓个公主? 脑子真是个好东西,经常卖弄小聪明的莫安,不缺脑子。 心念百转一瞬间,拨云见日两重天。 莫安不但没有过去抓永福公主,还伸出腿去把旁边冲出去的同伴,绊了个狗啃泥。再冲过来一个,莫安索性扑上去抱住他,就差没冲公主喊:看我!看我! 永福公主眼里是看不到他了,她满眼都是扑上来救她的,年轻将领李长风: 以前我怎么没注意?李二公子如此高大威猛,器宇不凡? 他一定是对我有意思,才会这么拼了命的过来救我。 说不定,到仙居殿来就是为了我。 腊月我就及笄了。 我要嫁给他! s:///book/11/11909/783832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2章 困兽 仙居殿院子里的形势,并没有被永福公主的旖旎想法变得轻松。 李蝶儿是被李长风救下来了,可莫安的叛变,大大激怒了挟持着夔王李滋的马元贽。 他一手提着李滋的领子,一手按着又尖又长的匕首。李滋几乎只有脚尖着地,脖子被领口勒着,舌头都吐出来了。 “李长风,叫他们滚!去给我备车,送我出城我就放了夔王。” 吴昭仪担心儿子没被刀子戳死,就已经被领子勒死了。挥着手冲李长风叫到:“退出去!快退出去备车!” 李长风放开永福公主,抬手示意大家往后退,小声对旁边的一个校尉说: “退出去,去报告圣上。” “李副将,我好害怕,你要保护我......” 李蝶儿终于看清,是四郎被马元贽劫持了,虽然害怕,但她还不想那么快离开李长风。 李长风两眼只盯着马元贽,嘴里说着:“请公主回到您母妃身边,那里很安全。您在这里,只会导致更混乱。” 马元贽挟持着夔王,一步步往外走,经过莫安身边,他咬牙道:“杀了他!” 反正都是死,莫安也豁出去了,他大声叫到:“我们龙武军拥护你,是因为你拥护圣上!你要反圣上,我们不跟你去送死!” 他身边的两个龙武军,觉得莫安这话很有道理,本来就抬不起来的刀,更是直接放下了。 马元贽像是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目露凶光,连抓着匕首的手,也握得失了血色:“杀了他!杀了这个叛徒!” “莫安!别怕他,到本公主身边来。”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在金吾军的后面,万寿公主李萱儿和杨怀信赶到了。 莫安看到了万寿公主,他将手上的横刀往地上一扔,毫不犹豫的向李萱儿走去。他一走,后面几个龙武军有样学样,也把刀扔了,跟着莫安向外走。 最后,在马元贽身边,只剩下顾二和十来个龙武军。 马元贽桀桀怪笑:“人少好,人少我们走得更快!他们今天会背叛我,将来也一样会背叛圣上!不忠之人,死不足惜!” “你才是不忠之人,对你之不忠,便是对圣上大忠。你们放心,我万寿公主,以圣上敕封之名,保你们平安。马元贽,你若放了我弟弟,我还可以保你全身下葬,否则,你就是死了,阎王也不会收你。” 万寿公主说的是所有宦官的痛处:他们已不是完人之身,就怕自己下了地狱阎王不收,徘徊于黄泉路,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杨怀信偷偷看了李萱儿一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这也讲得那么大义凛然? 李萱儿:看我作甚?这里只有我一个皇室,我不讲,你讲? 马元贽看着李萱儿笑道:“竟然摔不死你!就知道你爱作妖,敢去找我麻烦的也只有你!” “别对我笑,镜子都不敢照你那副尊荣。马元贽,你别妄想出城去调神策军。你会调人入京,圣上就不会调人去接手灞上十万神策军?” 李萱儿虽然也跟着慢慢后退,却丝毫不露怯色,继续说道: “你以为,京兆、同州、华州还在你的控制之下?陕虢、东川、西川节度使,早已调兵协防,灞上神策军,以然被他们画地为牢、分而化之,哪还轮得到你去指挥反攻?” 这下,震惊的不仅仅是马元贽,就连李长风和杨怀信也都被镇住了:这哪里是个小小的内闱公主?简直就是个指点沙场的将军! 李萱儿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汗颜的,她这就是拖时间、打心理战。 她这点纸上谈兵的料,还是上辈子从驸马兵书笔记里学来的,驸马那是事后做的总结,事后诸葛亮,当然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高谈阔论、高不着调。 马元贽心都凉了,若真如万寿公主所言,自己这十年心血就白费了。不,他手上还有牌! 他定了定神,不错,今年他多次将铠甲、兵器运入京城,已经和那个人谈妥,扶他上位,必须给自己最大的权利。 那个人的野心已经收不回去,他同样需要自己的帮助,他,不会见死不救。 马元贽坚定了信念,也不再急于出城,他相信,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会有奇迹发生。 更何况冷静下来,他已经听出来公主口中的漏洞:那三个貌似仍被朝廷控制的节度使,其实也包藏私心,怎会情愿将自己的五万兵力,悉数交出? 若不是兵力大大多于神策军,如何实现分割合围? 公主也不过是书生意气。 定了定神,他奸笑道:“夔王殿下,只好委屈您跟我一起上德麟殿了。说不定,上去的时候,您是夔王,下来的时候,您就是圣上了。” 当他们边说边退,来到德麟殿台阶下,李温带着郑颢,和圣上拨给他的三十侍卫也赶到了。这是圣上第一次对长子委以重任,李温的心情尤为激动。 “马元贽,快把夔王殿下放了,还可留你一个全尸。听命于你的兵力已全部瓦解,就连你藏在京城之中的私兵,也已被找到。城外八万神策军,尽数降伏,为了撇清和你的关系,几位将领正在殿下面前,陈述你谋反的计划……” 郑颢一开口,就和万寿公主一个调子,听上去特别真实。 这让马元贽刚刚建立起的信心,再次遭到打击。 他一言不发,用匕首抵住李滋的脖子喝道:“上去!” 李滋痛得大叫一声,脖子被划破了皮,血从刀口慢慢流下来。 “且慢!”李温叫住了他:“放了夔王,本王跟你去。” “若他将来会是你的竞争对手,你也换他?”郑颢低声问道。 李温坚定的回答:“换。现在他还只是个孩子。我比他大十岁,我是他长兄,危险理应我来背。” 说完,他将手上的剑扔在脚边,双手高高举起。 马元贽像只桀桀怪笑的鬣狗,让李萱儿很有上去扇他巴掌的冲动。她听到兄长说,要去替换李滋,心里万分感慨: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宽厚、包容的人。 “你一个不被圣上重视的皇子,怎能和一个当太子培养的皇子相提并论?” 马元贽冷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可没有夔王好控制。” s:///book/11/11909/783832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3章 诱杀 郓王想用与夔王交换,来打动圣上,我为何要成全你? 站在麟德殿的小山脚下,秋风袭来,树叶沙沙的响着,如滔滔江水,一浪接一浪,像极了他眼前这幅景象: 李长风投鼠忌器,杨怀信忧喜参半,李温束手无策,郑颢深藏不露。马元贽扫视了他们一眼,直接无视了娇小的李萱儿。 忽然,从麟德殿里跑下来一个内侍,穿着神策军的军服,他急急忙忙冲到马元贽身边行礼道: “大将军!彭督军已经带人进了麟德殿,他说,请大将军上去。” 马元贽精神大振:对啊,右三军已经尽数归杨怀信统领,可左三军还有自己的人,督军彭长明,便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虽没改姓马,也是自己的义子。 他提着李滋便要往山上走,想想回头放了狠话:“有谁敢放一箭,只要射到我的人,夔王就是你杀的!” 顾二真是感激涕零,就差没上前抱住马大将军的腿。 他刚才就在担心,等他们一转身,羽林军肯定要放箭,就算忌惮夔王不敢射马元贽,难道还不敢射他? 杨怀信果然举手示意,让羽林军放下了弓箭。山下一群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上了麟德殿。 马元贽问那内侍:“彭督军几时上的麟德殿?” 那内侍赶紧答:“圣上派人去收左三军,趁着羽林军和龙武军在抵抗,彭督军就带人从左银台门入宫,想去接应大将军。 谁知别省已经人去楼空,正好彭督军又得了消息,就决定退守麟德殿。刚才我们在上面看到大将军,彭督军便命我来接。” “消息?收到什么消息?” “督军说,藩篱坊已经暴动,用不了多久,他们就顾不上和我们对峙。麟德殿易守难攻,我们只要等到他们入宫,再做接应便可。” “原来如此!”马元贽不禁有些得意忘形,用刀尖挑起夔王的下巴: “夔王殿下,您听到了吗?想要我马元贽死,没那么容易。只可惜,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您是当不了圣上喽。” 夔王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那刀子:现在哪敢奢望自己能当圣上啊,能活命就不错了。 见他们上了平台,杨怀信发令道:“上!”右三军跟着他冲上了台阶。 李长风不明所以的问李温:“郓王殿下,这是你们安排的吗?什么藩篱暴动?怎么没听您提过。” 李温也转脸问郑颢:“师傅,这是您安排的吗?” 郑颢摇摇头苦笑道:“我手再长,也伸不到宫里啊。而且我也不知什么藩篱暴动。不过,你们看,公主也跟着上山了,您要不要过去保护公主?” 李温一看,还真是,那小身板,居然招呼不打,就跟着杨怀信上山去了,李温一动,几人赶紧带兵追了上去。 郑颢听说“藩篱暴动”,就想到昨晚棣王李惴莫名其妙被错打。他原来就认定是萱儿干的,现在再一联系,麟德殿应该也是萱儿安排的。 忽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他不再是一个孤独的重生者,费心费力的做着不能为人道的事。 当他们刚刚跑到德麟殿大门外,就听到公主在里面大声道:“马元贽!你的死期到了!昨日你送我几支箭,今日我双倍奉还!” 等他们哗啦啦冲进殿内,马元贽已经完全绝望了。 周围一圈弓箭对着马元贽,一个身穿神策军督军服的人,已经将夔王护在怀里,他应该就是,假扮成左神策军督军彭长明的人。 李温激动的站在妹妹后面,他完全没有想到,妹妹竟然这么快就自己为自己报了仇。 郑颢欣赏的看着李萱儿拉弓的背影:她以前只是柔弱隐忍,用皇室长女的各种死板条款,约束着自己;现在的她,意气风发,恣意挥洒,只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没想到......”马元贽将手上的匕首“噹”的一声,扔在地上,慢慢的迎着李萱儿的箭走过去: “靠装傻做了皇帝的当今圣上,生了个彪悍的女儿......在光王府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只知道哭着找你娘......你是什么时候长......” 马元贽袖子里的另一把匕首刚滑落出来,李萱儿的箭已经脱手,旁边跟着十来支箭同时射向马元贽,前后都是箭,让他不得不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李萱儿看着他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道: “马元贽,我们两讫了。” “妹妹......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怎么都不叫上阿兄?”李温像是在埋怨:你怎么出来玩都不带上我? 萱儿笑道:“哪里来得及叫你?不过是刚才在仙居殿,见马元贽劫持四郎,他要押着四郎出宫,肯定要经过麟德殿。这里地势高,是他退守的最好地方,我就让怀信做了安排。” 怀信?叫得那么亲热。郑颢低下头,瞪着自己衣袍下露出的脚尖。 李温接过萱儿手里的弓笑道:“走,去跟父皇报告,这次真是大获全胜。” “我不去,你也别说我射了箭,我已经恶名远扬了,再说我射死了人,宫里的人还不当我是母大虫?” “长姐,你不是母大虫,你刚才像打虎英雄。” 兄妹俩拉着四郎,说笑着出了麟德殿。 李长风看看地上被射穿的马元贽,挠挠后脑勺说:“不是母大虫,我看就像个母夜叉。” “你是不是也想像某人一样,趴在床上下不来?” “什么?你是说,那也是公主干的?太厉害了吧?这种小娘子太难得了,我得考虑考虑......” “考虑你个头!” 郑颢莫名烦躁,正要走,只见杨怀信从马元贽胸前,拔出一小截带着箭簇的箭杆:竟然有人用箭簇当暗器,直接飞入他的胸口。 之前,射碎铜钱的印象深刻,杨怀信立刻抬头望向郑颢。 郑颢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折扇一打,昂首转朝殿外走去:没错,就是本郎君。怀信? 见郑翰林摇扇子,杨复光奇怪的问:“今天很热吗?” “不热吗?”杨怀信将那截箭簇上的血擦擦,放入怀里说:“赶紧清理,那么多话。对了,以后别到处跟人讲,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记住了吗?” “哦。” 杨复光:我哪有说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4章 圣意 听说马元贽已死,皇城京师内的亲信头领,也悉数杀死,圣上大大松了口气。 一直在延英殿里心神不宁、惶恐不安的大臣们,也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要知道,天朝这样兵变翻盘的权变,朝朝都有。翻得好,旧貌换新颜;翻不好,圣上都保不住,更别说这一朝的大臣。 短短两个时辰,压在圣上头顶的马元贽,这个当初拥立有功、手持重兵的宦官,终于痛快的走向了终点。谁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现在,别的还在其次,禁军左军中尉空悬,这成了满朝文武关注的焦点。 右谏议大夫郑裔出列道:“此次行动,除了金吾军李将军,就是羽林军杨将军功劳最大。杨将军身为内侍臣,臣以为,完全可以胜任左军中尉一职。” 表面上,杨怀信还是杨玄价的义子,他们之间的恩怨在朝臣中无人知晓。若是让杨怀信做左军中尉,北司不就成了杨氏的天下? 令狐绹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杨将军虽然立了大功,但他原来职级只是位副将,不可一次擢升过高,这可能会伤害到其他将领的感情。况且他年纪轻轻,恐难服众,圣上还请慎重提拔。” 众说纷纭,圣上不置可否道:“内侍臣乃朕家臣,朕自有主张。今日诸位也辛苦了,就不留大家用膳,散朝吧。” 这时大家才发觉,已过午时,人人腰酸腿疼、饥肠辘辘,刚才因高度紧张而忽略了的毛病,全都出来了。政事天天有,吃饭头一桩。圣上说得对,回家吃饭要紧。 朝中只半日,宫里转乾坤。 回到紫宸殿的圣上,略显得有些疲惫,马元贽被铲除的兴奋散去,后面留下的事还有一大堆,圣上需要想一想。 “杨玄价,你义子今天立了功,我会把功劳也记在你头上。去吧仙丹拿来,我觉得精神有些不够。” 杨玄价笑道:“圣上,午时阳气最盛,最适合蓄养阳气。精神不够您就歇着,也不能依靠仙丹啊。要不,奴婢给你捶捶?” “去拿吧,仙丹吃了有些时候了,我只觉得吃了它,神清气爽,不吃,反倒牵肠挂肚......耽搁了半天时间,今日的折子都还没看。” 杨玄价拗不过,只好去取了仙丹伺候皇上服下。 他思量着,若是这样服下去,最好能把那炼丹的老道接到京城里来,这样取药更方便些。 圣上在龙案前看奏折,这些奏折都是枢密院筛选过的,不该给圣上看的,早就被挑了出去。 有人觉得,圣上大事不过问,老是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管,他也不想想,什么事能到圣上眼前,是圣上说了算吗? “嗯?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受贿三十五万贯岂有此理!” 圣上把手上的折子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说到。 杨玄价吃了一惊,今日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的折子啊?圣上这是在动哪门子肝火?他探头过去,就更吃惊了: 居然是弹劾马植与马元贽勾结,收受贿赂,利用马相公职权,提拔官员的折子。这......这折子是怎么放到圣上案头的,自己怎么一点不知道? 看来,马元贽倒了,下一个就是我! 天朝对贪腐一向都是严惩,一个官员贪污,他的亲戚、举荐者、上级甚至同门都可能会受到惩处。但架不住还是有官员会铤而走险。 为了不让自己贪污暴露,他们大多会借助马元贽、杨玄价这些大宦官的势力,一手遮天。马植之所以敢知法犯法,也是因为有了马元贽这个保护伞。 马植正在家中收拾行李,准备到天平上任,谁知天还没黑,圣旨就来了,天平也不用去了,直接到东都洛阳做了“太子宾客”。 太子还不知是哪位,这太子宾客也就成了个朝廷编外人员的虚衔。 马植欲哭无泪:以后俸禄都不知找哪位太子领,这日子没法过了! 走马植一线提拔起来的官员,全部打回原籍,且子弟均不可为父母官,这还真是:家知其耻,人革非心。 崇光书院里,几个男人今天坐有坐相,也没有相互打趣挤兑、讽刺挖苦,看上去个个彬彬有礼、道貌岸然。 这是因为,座上多了位红衫白裙、高髻粉颜的公主。 郑颢是主人,他正给大家一一斟茶: “无论是圣上还是群臣,都不会同意让北司之权,全都落入杨氏之手,他一定会启用旁人。但对于圣上来说,新人总比马元贽容易控制。” “就算新人现在好控制,年深日久,等到他权尊势重,难保还能控制得住。”不知道为什么,李萱儿就是想和他驳一驳。 郑颢也不反驳,只浅浅一笑,收住了手里的茶壶,公主那杯茶八分满,刚好。 “来,我以茶代酒,祝贺我们这次顺利拔掉了马元贽。表面上只有短短半日,但背后我们也准备了很长时间,特别是我......” 李温到了嘴边的“师傅”二字,被郑颢胳膊肘一捅,给捅回了肚子里。 李萱儿“噗呲”笑道:“阿兄,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敢情这都是您的功劳?” “不不,妹妹你这次居功至伟,杨将军也做了巨大的贡献。” 杨怀信还第一次和公主、皇子坐在一张桌子前面,总有些不自在,一听郓王夸自己,赶紧直起身说: “您就唤下官‘杨七’吧。杨七哪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听从公主指挥罢了。” 崔瑾昀在一旁不耐烦听他们互相吹捧,直接问到:“杨七,你就说说,你哪来的‘笑死不偿命’吧?” “咦?你怎么知道是他?”李萱儿还以为他们的行动,看上去就是偶然乌龙事件,不会有人猜到是谁呢。 “是我......猜到的。”李温一看郑颢的眼神,又吞了两个字。 杨怀信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老实说: “我有个朋友,是个不良人,他最近抓到个江湖骗子,他用些江湖骗术,诈了百姓不少钱财。这笑粉,就是从那个骗子手上得来的。” 哪知崔瑾昀跳了起来,忙问道:“那骗子现在何处?” “我朋友说,再过两天,棣王被打的案子没人追查了,就赶他离京。现在......应该还在荐福寺。” 杨怀信想不通,衣冠楚楚,清高自傲的崔公子,与那个邋里邋遢的臭道士有什么联系。 “七郎,你赶紧带我去找他,叫你那个朋友把他放了。” 郑颢嘴角泛起了笑意: 七郎?什么人让你一下转变这么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5章 师兄 李萱儿没有对阿兄他们说,自己对十七皇叔的怀疑,这事前世就只是个影子。 阿兄显然也不关心,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能劳动崔公子亲自过去接的江湖骗子。 荐福寺不远,杨怀信带着崔公子,赶着马车过去接人。 “崔公子,您看,是不是这位道长?”萧寒笑眯眯的,领着那个游方道士出来。 那道士在关他的小屋里还住得挺自在,反正问他什么他都招,包袱就是全部身家,什么刑罚也没挨。 “师兄?”崔瑾昀看见这头发胡子蓬乱,一身道袍洗得发白的游方道士,哑然失笑道:“还真是你,怎么落到这般田地?” 道士师兄指了指萧寒,怡然自得笑道: “这两天晚上开始起露水,这位小兄弟好心,请我到荐福寺里过夜,确实比露宿街头好多了。” 孙渊是孙思邈的后人,崔瑾昀是他的病人,也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这位道士师兄,是孙渊身边留得最久的弟子,直到师傅仙去,他才离开四处游历,为人治病。 这是崔瑾昀和师傅、师兄告别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笑死不偿命’这种笑粉,只不过是他们平时用来做麻药的方子,做了增减后的偏方制成。 师傅不许他们随便给那些江湖人士制笑粉,怕他们传出去,控制不住。所以,案子一出,他就十分怀疑,这是师兄的手笔。 “道长......您的包袱在这里,只不过......里面少了些东西......” 萧寒有些尴尬,这道士的好东西不少,当时就被他们几个不良人瓜分了。 除了笑粉,还有一些涂在皮肤上,立刻变得伤痕累累的药水;滴到眼睛里,会短暂失明的药水,鼻子里一吸,就会出现幻觉的药粉...... 反正都是骗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 “没关系,没关系,那都是我自己做着玩的,你们别拿去害人就行了。”量都不大,道长也不是很在意。 “师兄到京城,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找你干嘛?你又不需我治病。今年我大多数时间在江南,后来那里的疫情得到控制,我这才往京城来。 圣上英明,在疫区开仓放粮、建立患署、免费施药。你们太医署也功不可没,我听说,那个医病的方子,就是你改了两味药,药效虽然慢点,但却比原方便宜了很多,药材更容易找到,也易于推广。 不错啊!不错。学习金方,却又不囿于金方,师傅在天有灵,也得安慰了。” 师兄开口就将崔瑾昀表扬了一通,他这才知道,师兄一直在关注着他。 崔瑾昀领着梳洗干净的师兄,去见了李温和郑颢。 郑颢一见道士师兄,心里乐开了花。他没想到,轩辕集不在罗浮山,竟然跑到长安来了,他听崔瑾昀多次说起师傅、师兄,却不知他师兄就是轩辕集。 前世,圣上听说罗浮山的道士轩辕集,道法高明,懂幻术,能制长生不老的仙丹,便千里迢迢将他迎进长安。 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圣上已经长期服食丹药成瘾。轩辕集却看了出来。 圣上问轩辕集,自己还能在位几年?轩辕集答:四十。 圣上大笑,以为知己。留轩辕集在宫中为自己炼丹药,谁知轩辕集却劝他少吃丹药,而且,只炼出第一炉丹,便翩翩出城,不知所踪。 圣上,在位十四年而终。 轩辕集所炼丹药,为益寿延年的养生药,但他知道,这些药远远不及其他“金丹”,能给圣上带来快感。圣上入药瘾已深,又听不进别人的劝,他在皇宫只待了不足一月,便果断离开。 圣上病重,想起轩辕集劝他少服丹药的话,派人多次四处寻访,却再没找到这位轩辕道长。 前世种种,郑颢虽然不甚明了,可最后传来圣上背疽不愈,药石无灵的消息,他已经想到,这就是轩辕集当初说出的,让圣上不悦的结果: 仙丹之毒,刺激神经,获得愉悦,可它的毒沉积于体内,身体将失去自我修复的能力。 若是轩辕集能早一步,圣上就不会早早走到最后一步。天朝盛世,还能在圣上手上延续得更久。 今生,郑颢还想着,要到罗浮山找到这位轩辕集,借他的名声和身份,尽早劝圣上不要服食丹药,想不到轩辕集突然就近在眼前。 李温还不知这位轩辕道长的厉害,说是师兄,他的年纪比崔瑾昀老得多。李温笑道:“轩辕道长既有非凡医术,为何还要在集市行骗?” 轩辕集撅须笑道:“世上许多人,或病已在表而不自知,或讳疾忌医。你要认真告诉他:‘你有病’,他一定会回你:‘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但他们又会去相信,那些神神鬼鬼、子虚乌有的说辞,贫道用些障眼法,治了他的病,取一点药钱,哪里算得上是行骗?” 郑颢点头笑道:“妙啊!医于无形,妙手天成,大医也不过如此。轩辕道长和师弟多年不见,您可要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 “浮云随风去,遇山且徘徊。只要他不嫌我喝光他的酒,住下又何妨?”轩辕集哈哈大笑道: “我记得你,当年就是你送我师弟进山。远远一瞥,便知并非俗人。我和师傅一直想不明白,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小郎君得知我们的藏身之所。” 郑颢笑而不答:可惜我当初没看见你,否则不会不知道,我要找的道长,就是崔公子的师兄。 “郑三郎一向神机妙算,师兄,您倒可以和他切磋切磋。”崔瑾昀笑道。 李温也很高兴,崔公子医术高明,这位师兄,必然不在他之下。 他笑道:“真是缘分,要不是‘笑死不偿命’粉,长安城百万人众,茫茫人海,还没那么容易相遇。这样,道长住在书院,供养便由小王出,也让小王略表心意。” 崔瑾昀刚要推托,郑颢看了他一眼:他有钱,让他出。 崔瑾昀:你的钱是留着下崽的? 郑颢:那是聘礼。 崔瑾昀:聘什么?没看清楚,再看我一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6章 武阳 圣上用了一个不起眼的内侍臣王忠实,做了神策军左军中尉,看似顶替马元贽,但他手上只有神策军和人数不多的内卫龙武军。 李长风、杨怀信分领了金吾军、羽林军将军,各下设左右两副使,分了禁军兵权。 现在,崔公子又得了个有趣的道长师兄,真是秋高气爽心情好。 李温带着阿楠、阿柏两人骑着马从藩篱坊出来,他正打算和郑颢他们几个,出城骑马去。刚刚走过兴宁坊,李温忽然听见一阵女子哭声。 这条路正对着通化门。 在天朝,从长安到东都洛阳,只有南北两条官道,通化门就是南官道的起点,因此,很多百姓都在通化门外的长乐坡送别亲友。 哭着回城的人不少,但像这样哭的人可不多。 “阿柏,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柏有些犹豫,小声道:“殿下,今儿您只带了咱们两个,还是别管闲事了吧?郑翰林还等着我们呢。” “叫你去你就去,光天化日,你还怕谁敢袭击我不成?” 李温今天穿着一身银白暗花骑装,袍子、披风上都没有纹龙绣凤,就像是个贵族小郎君。 阿柏过去看了看,回来说: “就是个小娘子,被她的醉汉爹卖了,今天跟春香楼的老鸨说好,出城拜了母亲,就进春香楼,可到了坟上,她便掏出刀子自杀。老鸨一生气,当街就要卖掉她。现在有人要买她,她又不乐意,所以就哭上了。” “阿柏,叫你去看你不愿意,看了一眼,就能说上这一大堆。”李温笑道: “这也算是个贞洁孝女,走,过去看看,大不了付了铜钱,替她赎身,别叫她被不喜欢的人买了去。” 阿柏急忙拦道:“殿下别去!买她的人,还是别去惹的好......” “什么人要买她?你能不能一次说完?”阿楠也表示不满。 “买她的人......是武阳郡王。” 这下阿楠也不支持殿下过去了:“殿下,还是算了,武阳郡王从小就没让过您。咱们俩不能出手,您又打不过他......” 李温脾气上来了:“小时候打不过,难道现在还打不过吗?再说了,我是斯文人,有说要过去打架吗?我就不能和小堂叔讲道理?” 阿楠苦笑道:“您要和他讲道理,还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呢。” 李温不管那俩小子还要说什么,下马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小娘子,我是怜香惜玉才会容忍你那么久,钱也付了,卖身契也到手了,你说不想跟我回去,这是几个意思?就是到了官府里,京兆尹也得把你判给我。大伙说,是不是啊?” 李温还没挤到人群里面,就听到堂叔在理直气壮的在拉人心。 武阳郡王长得倒是人中龙凤的模样,就是从小花心,小小年纪就把母亲的婢女霸占了个遍,封了郡王之后,仗着圣上对所剩无几的王爷恩宠有加,更是肆无忌惮。 皇室规矩就是这样,只要这些宗亲旁支不觊觎皇位、不热衷政治,捅天大的篓子,皇家也能给你罩着。 更何况,李悕也就是好色好玩好喝好赌,远没有到让圣上闹心的地步。 “堂叔,出了什么事?” 李悕回头一看,是李温,忙指着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小娘子说到: “侄儿,叔叔买了个小娘子,卖身契都到手了,可她却要死要活不肯跟我走,你说是什么道理?” 李温低声在他耳边问道:“小堂叔,以你的手段,不像是要在路边求女人的人,今天闹的是哪出?” “今天闲着没事,以德服人。”李悕也小声答道。 李悕虽是堂叔,也只比李温大七、八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只要三天不惹点事出来,袁王妃就要去庙里烧高香了。 原来如此。看来,堂叔今日心情不错。李温有了主意,他笑道: “堂叔,我看看那张卖身契,写的是什么?” 李悕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契递给李温,还顺便展示给围观的嗑瓜子百姓看: “看看、看看,这就是这位小娘子亲爹写的卖身契。” 李温接过卖身契念道:“兹有亲女郭青澜,开成五年冬月十二日生人,愿以十贯钱卖出,绝不反悔。父郭海。” 旁边嗑瓜子百姓都听的清清楚楚,纷纷议论道: “真是亲爹买的,这也没话说。” “哟,都十六岁了,什么事不通,还在这里故作扭捏。” “就是,看这位郎君玉树临风,一看就是贵人,买回去她还不是享福,装什么清高?” 那小娘子一听,都是说自己不对的,哭得更厉害了。李温却暗笑:原来是通契,那就简单了。 卖身契分几类,有活契、死契,有专契也有通契。写通契往往是卖给花楼的,这样便于一手二手持续卖下去。 而通契有个毛病,它像掉在地上的铜钱一样,谁捡到,就是谁的。 李温拿着卖身契笑着问:“郭娘子,你爹将你卖了,有没有这回事?” 郭青澜早就认出了李温。 在宫里,她在人群中偷看过他,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与他结识。李温只在意自己的亲妹妹,连李蝶儿都不关注,更别说进宫陪伴她的一个什么远房表姐。 而郭青澜本人认为,李蝶儿不喜欢她接近那些王公贵族,大概是自己比她漂亮得多的缘故。 她抬起头,不用装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望着李温,委屈的点点头。 李温一看,哟,模样还挺标致,温柔可怜的,难怪堂叔有心情在路边逗她玩。 他抖了抖手上的卖身契又说:“你爹签的是通契,也就是说,谁付了钱,卖身契在谁手上,你就是谁的人,对不对?” 郭青澜心情复杂,她实在不愿意跟那个臭名昭著的李悕回去。旁边的嗑瓜子百姓等不及了,替她答到: “对!” 李温笑着朝阿楠一伸手,阿楠摸出一两金子递到他手上,只见他顺手就将金子拍在李悕的手心里。 李悕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李温对郭青澜说:“卖身契还给你,我堂叔也已经收了钱,你自由了。” “哎!你凭什么替我卖人啊,谁要你的钱?”李悕急了,揪住李温的腰带不放。 李温回头笑道:“堂叔,以前我小,你老欺负我,今日也轮到我欺负你一回。你要不服,比射箭还是摔跤?” 武阳郡王上下打量着郓王,一抹嘴道: “呸!你小子以为,你长大,我就老了吗?射什么箭?要就直接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7章 青澜 武阳郡王李悕,个子跟弱冠的李温差不多,但他更壮实一些。 嗑瓜子百姓一听,这两个贵族郎君要干架,赶紧向后退,留出了中间一个相当圆的圆心。这绝对是高级瓜子。 西瓜从回纥传入天朝,天朝百姓却迷上了嗑瓜子,还不就是因为,咱天朝百姓爱看热闹? 震惊!两个贵族男子为一平民女子大打出手。这种震惊体八卦消息,当晚就会被说书人,传遍长安城各坊间。 “小堂叔,咱们回去关上门再打,行不,你看这......多丢脸啊。”李温试着商量道。 李悕骄傲的说:“打输你就怕丢脸了?你抢我人的时候,怎么不怕丢脸?” 李温没法子了,一伸手道:“那咱们打快点,趁着人不多。” 郭青澜早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白袍皇子,会为了自己出手,而且还是当街打架。她的心里立刻生出些许小得意,恨不得让李蝶儿正好看到。 看他迎风站得笔直,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向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没打,这气势就已经赢了。 李悕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毛小子长大了,算对手的时候,居然漏算了他。 “堂叔,还不动手?难道还要等旁边的人下注吗?” 李温声音响亮,出拳也干净利落。李悕虽从未间断过锻炼,只是他沉迷女色,夜夜笙歌,再怎么进补,身子多少有点虚。 只三个回合,李温瞅准个空档,抓住堂叔的腰带,弯腰推手,就是一个背摔,把李悕摔得龇牙咧嘴,半天没爬起来。 “堂叔,愿赌服输,那小娘子自由了,您可不能反悔。”李温笑着拍拍手,转身走出了人群。 “殿下,干得漂亮!” “就是!我上去打,都打不出您这风采。” “得了,你俩个滑头。”李温一手一个,笑着将他俩推开。 郭青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她低眉浅笑道:“郎君,小女是您赢来的,愿意跟您回去,为奴为婢,端茶洒扫,伺候郎君。绝不反悔。” 郭青澜在后宫陪伴李蝶儿这两年,学的就是宫廷礼仪,举止形态,如今,她举手投足间,已有那么一些高贵气质,加上长相秀美,确实让郎君们印象深刻。 否则,也不会让千帆过尽的李悕,花心思让她愿意。 李温笑道:“你若是没有盘缠,我可以送你一两金子,你那没用的爹不值得留恋,京城乱糟糟的,你还是回家乡去。” 说着,就让阿楠拿金子。 郭青澜急忙摆手道:“郎君,您已经为我赎了身,我怎能再拿您的钱?既然您说我是自由人,我只想用我自己,来偿还欠您的恩情。” 阿楠将她从李温面前推开,说道:“你刚才不愿跟缠着你的人走,现在又反过来缠着我家主人,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娘子!” “我......我不是......” 郭青澜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但还是让开道,站到了一边。 李温虽然上马,可还是觉得阿楠说话有点重了,忍不住回头去看了她一眼。她果然还在痴痴的看着他,见他回头,便对他行了一个宫廷女子才用的福礼。 李温有些纳闷:她怎么会行宫廷礼?难道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好奇心让他记住了这名女子。 到了崇光书院,郑颢他们已经等了好一会,李温便将刚才路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武阳郡王居然打输了?他平时那么耀武扬威,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崔瑾昀嗤之以鼻道。 郑颢印象中,武阳郡王还不至于弱到,三招被郓王放倒。他想了想道:“殿下,我扮武阳郡王,我们来还原一遍招式。” 李温点点头,将刚才李悕的站位和招式说了一遍,他和郑颢面对面站好之后,伸出了手。 第一招,李温直拳打向郑颢脸部,郑颢用李悕的招术,躲过了他的直击。第二招同样如此。第三招最关键,李温要抓住郑颢的腰带,郑颢只一个斜身后退,就化解了他的进攻。 李温愣住了,他这时也意识到,李悕没有后退,就是卖了这个破绽给他。 “师傅……堂叔他为何要故意输给我?” 旁边的李楠突然答到:“会不会是为了把那个小娘子送给您?” “那小娘子姓什么?”郑颢问道。 “她叫郭青澜。” 姓郭?前世郓王在藩篱坊时,是有一位姓郭的侍妾,她还生了个女儿,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只不知是不是这位?郑颢得看人,因为他并不知道郓王侍妾的闺名。 想想他又心里暗笑:我着什么急?就算是那侍妾,回头看看萱儿的表现,就知道她是好是坏了。 侍妾算什么?武阳郡王故意输给郓王,才值得怀疑。 几人骑着马出了城。 “往东庄跑,顺便看看,能给妹妹带些什么新鲜果蔬回来。” 李温的建议,得到了郑颢的热烈响应:上次她就说等着吃莲藕,这时候去,正是开始挖藕的时候。 等到傍晚回城,他们果然带了不少新鲜莲藕。 李温先跑了一趟宫里,把莲藕交给了妹妹,李萱儿直埋怨为何不叫上她一块去。 等李温从宫里出来,正要回府,忽然,他看见路边站着个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由自主的勒马停了下来。 “郭娘子?你怎么会在这?” 李温翻身下马,走到郭青澜身边。显然,她已经站了很久,慕色中都能看出,她有些脸色发白。 她仰起脸,一双眸子忧郁而失落:“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在这里遇见您……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 李温有点犹豫,今天他们还在猜,李悕故意输给他的原因,是不是想将这个女人放在自己身边。 阿楠果断拒绝:“我们府里不缺婢女,你请回。” 说着,又要将她推开。 郭青澜昨天被卖到现在,两天都没有吃东西,她又一直站着,腿也有些打飘。阿楠这么一推,她头晕腿软,竟倒了下去。 李温直接反应就是扶住了她。 再一看,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人也晕了过去。 “都怨我,推她干嘛?”阿楠真后悔,明明是绕开走才对。 “带回府,明天再让她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8章 故地 郭青澜醒来的时候,是在郓王府的客房里。 郓王府不大,李温出宫开府的时候,刚好碰上郭太后闹跳楼,当晚人就没了。所以,他连开府典礼也没办成。 这也是大家觉得,他是个圣上不喜之晦气皇子的原因。 郭青澜坐起来抬眼一看,窗外正好有颗银杏树,这会儿正黄灿灿的,透着秋日亮而不热的阳光,仿佛每一片叶子,都欢欣鼓舞的冲着她喊: 主人!主人! “郭娘子醒了?您的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桌上还有五贯钱,楠掌院说了,您用了早膳就走吧。” 进来一个婢女,嘴上说着,手里噼里啪啦,麻利的收拾着东西。 郭青澜心都凉了一半,弱弱的问道:“那......郎君说了什么?” “郎君?您说的是郓王殿下吧?他什么也没说,一早进宫请安去了。”那婢女临走时笑道:“一会您走的时候叫我,我再进来收拾床。” 郭青澜咬着嘴唇,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早膳,眼里只有一个字:既然进来了,我绝不出去! 客房里只有普通梳洗用具,也没有专门给女子用的篦子、钗子,她却意外发现,屉子里放着玉屑面脂和甲煎唇脂。 她叹了口气,这些民间看不到的护面、护唇宝贝,在皇家就是寻常东西,做皇族就是能高人一等。 她仔细的洗了脸,梳了个简单的望仙髻。试了好几个位置,才将自己那支铜鎏金步摇,插得万种风情。 桌上插着一束新鲜的花,大概是房里有客人,婢女才刚添上的,都是王府院子里采来的,大大小小的各色菊花。 郭青澜挑了两朵黄色的扣子菊,掐了插在髻边,煞是明艳。 她满意的看着镜子里,模模糊糊的自己:李蝶儿就是嫉妒我比她美,才把我赶出宫。若是真让我做了她的陪嫁,她驸马恐怕连看都不会看她。 既然把我和我爹从乡下带到京城,既然要让我尝试过贵族生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绝不回头。 郭青澜住的这间客房,在王府的最外层,出门顺着门廊过去,就是府里有头脸的婢女住的房间。再隔着一扇门,就是阿楠、阿柏那些管事的侍卫、近卫住的地方。 她踏刚出门,在小院子里给花浇水的婢女就看见了,她笑道:“郭娘子走了?我领您出门。” “啊,不,我还想去找昨天那两位小将军,我要……谢谢他们救了我的命。” 那婢女也没什么心眼,指指那扇门说:“您说的是楠掌院和柏侍卫吧?楠掌院出去了,柏侍卫带着侍卫们在习武呢。您过了那个门就能看到了。” 郭青澜慢慢走过去,她也不是真要去找阿柏,只是想拖延时间,王府那么大,她总会走迷路吧?等到那个婢女进屋收拾房间,她走了另一个方向。 郭娘子在郓王府处心积虑“迷路”的时候,李温在承欢殿里见到了妹妹和杨怀信。 “萧寒一问,那两个被他带回去的车夫,放出荐福寺后不久,在路上被人抢劫,争斗中都被人打死了。这四个人押的木材一定有问题,可查了府衙记录,并无建房报备。这么大车木材,就和这四个人一样消失了。” 李温也皱起了眉头:“棣王府和我府上,隔了两条街,我从不知道,棣王手下有这么位高人。要说武功厉害,武阳郡王手下倒是有两个,还替他干了不少坏事……” “阿兄,这人就在藩篱坊,他口中说的’王爷’,我觉得可能就是棣王。鬼鬼祟祟,必然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李萱儿也不能说,前世父皇殡天前,只有十七皇叔进了紫宸殿。 “棣王?可他平时就是喝喝酒、写写诗,美人在侧、雅士相伴,他又没有儿子,要这皇位做什么?” 李温这么一说,李萱儿突然意识到,她这三位皇叔,年龄都在三十来岁,可都没有孩子。他们死后,王妃、侍妾都出了家。 “阿兄,皇叔们不是没有儿子,是没有子嗣。你认为……这正常吗?” 李温愣住了,他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不是天意,是圣意? 兄妹俩面面相觑,手心都有点冒冷汗:若是父皇所为,那他也太狠心了,表面做菩萨,背后做阎王,若这些皇叔反他,也可能是受不了他这样的控制手段。 杨怀信低着头,他想的是空宅墙角的那堆陈年木材。那车木材不可能凭空从世上消失,但却可能消失在时间里。 他抬头对郓王、公主说:“我想白日里到空宅去一趟,看看那堆旧木材,到底是不是旧的。值得用四条人命来封口的,绝不会是寻常之物。明明知道,却找不出来,我真不甘心。” 于公于私,他都不安心。 李萱儿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看,视角会不同。”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里面说不定有暗哨,要去,就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李温看着已经有他肩膀高的妹妹笑到: “你就跟父皇、母妃说,你要挑一处做公主府,先修葺好,将来方便出嫁。” 李萱儿朝他翻了个白眼,撇嘴道:“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挑公主府,这是正经事,公主成年后就该这样做了。若是不满意,还要新建,那需要更多时间。所以圣上很快通知内侍省,派了个内侍省管事,陪着公主去长乐坊、藩篱坊看宅子。 公主当然要带几个参谋一起看。这些皇家府邸,外面相似,里面的园子却各有不同,这样四处逛逛,就当是秋日游园了。 李萱儿、李温,带着郑颢、崔瑾昀,几人从长乐坊逛起。公主站在自己前世的府邸前面,一时失了神。 郑颢心中也感慨万千,重活一世,才知道有些事情,错得多么荒谬。 “喂!你们俩个,怎么还不进来?发什么愣!”李温在门里叫到。 李萱儿慌忙指着空空的门头说:“我……看看这里放什么样的匾好看……” 郑颢心酸与心疼交织,轻轻叹了口气。 二人如前世一同回府时那般,一前一后,踏入了这座,曾让他们爱恨交缠的府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9章 火药 门里还站着几个,负责看这个宅子的老宫女、老内侍。 见他们进来,一个嬷嬷对着他们行礼,笑道:“我们这个宅子是长乐坊里最漂亮的,二位看了,保管你们喜欢。” 公主愣住了,她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没错,是苏嬷嬷。当时驸马对她不冷不热,卢敏又总是借家族里的事来找驸马,就是她冲到他们面前,把他俩大骂一顿,驸马便再不许卢敏上门。 “胡说什么呢!还不拖下去掌嘴!万寿公主还没许配人家呢,哪来的’二位’?”带他们来的内侍臣尖着嗓子叫到。 李萱儿忙拦住他:“算了,嬷嬷也是无心,本公主赦她无罪。” 那内侍这才作罢,换上一副笑脸,领着他们往里走。郑颢走在最后,他听到苏嬷嬷在后面小声说:“这明明就是公主和驸马,我怎么就说错了?” 郑颢想想自己四年后,身死轮回,也许到死都不能得她原谅,不禁黯然神伤。 “叹什么气?”崔瑾昀慢下脚步,走在他身边。 “瑾昀,若我哪天突然死去,你答应我,好好辅佐郓王。若是公主有求于你,你也不要拒绝她。” “呸呸!童言无忌!我不答应。要辅佐你自己辅佐,我只管跟着你,其他人我一概不理。”崔瑾昀不知郑颢中了什么邪,进了这宅子,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四下看,指着不远处的房子问: “那间房子好特别,只是怎么单独建在那里?怪怪的。” “那房子不住人,下面有暗渠,水从园子里流出来,这里地势有点高,底下容易积淤泥,就在地面开了个口,清淤用的。” 对崔公子,郑颢不设防,竟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你……” “我……猜的。”郑颢微笑着,不再理他,大步朝李温他们追去。 崔瑾昀不干了,他快步追上来,低声问道:“既然你无所不知,那你老实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死?” 这话郑颢还真不知怎么回答。 他并不知道:前世因双腿残疾,卑微单恋着卢敏的崔瑾昀,在偶然得知,郑颢是被卢敏毒死之后,悔恨于自己多次帮助卢敏与郑颢见面,到他坟上,大哭一场,饮下毒酒,随他而去。 郑颢回头笑道:“你长命百岁,终老而死。” 看着他的背影,崔公子小声嘟囔一句:“那多无趣。” 他们最后看的,就是棣王府与袁王府之间的那座空宅子。等内侍叫开了门,跟里面的嬷嬷、内侍介绍完之后,李萱儿说: “这是最后一座宅子,有劳管事陪了那么久,这半贯钱给你拿去打酒吃。我们自己随意看看,你们也都别跟着了。” 那内侍正感觉走得腰酸腿痛,听说不用陪着了,不知有多高兴,连忙对嬷嬷们说:“你们也别在跟前碍手碍脚,让公主和郓王他们慢慢看。” 等他们走后,杨怀信和萧寒从外面溜了进来,几人直接去了那堆木材旁边。 白日里看这堆木头,也如杨怀信所说,木头缝里都长出了野草,木头上还有一层灰沙,看上去年深日久。 郑颢用指甲在木头边缘掐了一下,闻了闻,摇头道:“这是新木。” “有问题。”崔瑾昀耸耸鼻子说到。 “哪里?”萧寒上下看看,并没看到什么,便问道。 崔公子指指木头说:“里面有问题。我闻到了硝石、硫磺的味道。” 李温和郑颢对视了一眼:“火药!” “不错,硝石、硫磺这两味,加上皂角子或是马兜铃,便可制成火药。用途有二:火药包可攻城门,火药箭可让城内失火。若是有骑兵,火箭还会惊扰马匹。” 崔公子师祖写的《千金方》里,就详细记载着火药的制造方法。只不过,后来他们又发现,马兜铃可以代替皂角子。 “搬开上面的木头,应该就在最下面这四根大木头里。”萧寒依稀记得,马车上就是这样粗大的木头。 正要动手,郑颢拦住他们:“等会,这么短时间,又没有下雨,野草不会自己长这么快,这木头中间的草,有可能是他们做的标记,得记下顺序,等下好恢复。” “搬吧,我都记下来了。” 他们正要在泥地上做记录,李萱儿已经说了话。她过目不忘,几息之间,就已经记住了这些木头的顺序,和每条缝里,野草的数量和位置。 搬开上面的几根木头,露出下面的粗木头,就已经看到了真相: 那几根木头中间,像独木舟那样被掏空,外面只有个树皮盖子。如今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黑色粉末残留。 崔瑾昀手指沾了一点黑色粉末,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是马兜铃。” 李温笑道:“这有什么关系?马兜铃还是皂角子,不都是做火药的吗?” “当然不一样。马兜铃长在湿热的南方,皂角子长在长江流域,就像这根大木头,它叫黄檀,亦是产于黄土质的南方高地,和马兜铃的生长环境相似。 所以,这批火药,基本可以判断,它们来自岭南道东。”崔瑾昀吹掉手指尖那点火药粉,自信的说到。 “厉害啊,崔公子,我还以为你只会种种草药、看看病,想不到,你还如此见多识广。”李温像是发现了宝。 李萱儿指挥着杨怀信和萧寒,将木头堆恢复原状,连每根木头缝里露出的野草,也和当初如出一辙。 “我前晚上还拔掉了一根,不知扔哪去了。”萧寒突然想起来。还好是旁边,补种也容易。一切恢复原状,几人便离开了空宅。 现在能肯定的是,那辆马车拉来了火药,但火药是谁的?转移到了哪里?如何使用?这些还一无所知。 只能说,若是用来造烟花,绝对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他们来做什么?” “是来看宅子的。” “只是过去看宅子?” “是,万寿公主及笄了,圣上许她挑一座宅子将来大婚用。小的已经去查过,木材堆完好无损,并没有被动过。” “嗯。还是趁早处理,放在哪里终是隐患。若是万寿选了那个宅子,我们也不能在那里露面了。” 说话之人推开窗子,外面的风涌进来,天空中挂着半个月亮,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凝成一点无疯不成魔的火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0章 奸细 李温把妹妹送回宫,再回到府里。进门就听见阿楠在教训人: “郓王府就那么好吗?让你如此流连忘返。钱也给你了,饭你也吃了,你怎么就赖上我们了呢?” “我......我是走迷路了,后来在花丛石凳上休息,结果......又睡着了。” “那现在可以走了吗?” “现在天都要黑了,我......” 李温也有点奇怪,郓王府有那么大吗?走了一天没走出去。听到阿楠说的,又觉得有些好笑,李温背着手进了门: “在说什么呢?怎么,郭娘子还没走?” 阿柏正觉得,她一个小娘子,被骂得眼泪汪汪挺可怜,忙说:“回殿下,郭娘子说她迷路了,在花园里待了一天,楠掌院正要她走呢。” 李温看了一眼郭青澜,想起那一堆不知谁放在空宅里的木材,笑道:“天也快黑了,她一个小娘子往哪里去?就让她在原处住着,明儿天亮再说。” 既然她硬要留,就让她留下来,看看她能有什么花样。 “花枝,叫颜氏给她备两身换洗衣裳。阿楠,你跟我来。”李温说完,带着阿楠进了正殿。 郭青澜真是欣喜若狂,一天的苦真是没白吃。殿下让颜氏给自己准备衣裳,而不是花枝,这也被她看成是,把她当成姬妾而不是婢女的信号。 李温成年开府,圣上便赐了他两个姬妾,一个颜氏,一个温氏。除此以外,他并没有娶妻纳妾。 皇子封王,可配一妻、二孺人、十媵妾,这些是录入王府宝册,可参加宫廷宴会的正式妻妾,其余姬妾没有数量限制,身份也只比婢女高一点。 颜氏便是如此。 郭青澜若不是被李蝶儿赶出来,将来她做了公主陪嫁,若是公主同意,她倒也有希望做个有品级的媵妾。 现在的她,可不止希望做个媵妾,她要做孺人、做王妃,这样才能狠狠打李蝶儿的脸。 花枝就是今天打扫房间的那个婢女,这次她可不高兴了:你一个外面捡回来的女人,住一晚上当是可怜你,还要指使我为你做事,你算老几? 郭青澜当然看出花枝在闹小脾气,她把这也当成是对自己的嫉妒。 她小心说道:“花枝妹妹,你指给我看,颜氏住在哪里,就不劳烦你过去拿了,我自己去寻她。” “进了月亮门,左转第二间,你自己去。”花枝也不客气,说完转身朝自己屋子走去。 月亮门?那可就离开了婢女、侍卫这一层。郭青澜毫不迟疑的向月亮门走去。 “是殿下交代的?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郓王脾气好,府里的人也跟着好说话。阿楠凶巴巴的,那是认定郭娘子与武阳郡王是一伙的,才把她当敌人。 “阿楠,你别老凶人家,你这样,以后谁敢嫁给你?”李温笑道。 “殿下?您不会是忘了?郑翰林可是说过,要您提防这女人。”阿楠理直气壮的说,再说,他可不想娶这样为了攀高枝,死缠烂打的女人。 “我师傅说要提防这女人,你老想把她赶出去,那还怎么提防?难道要去跟踪她?” “哦!”阿楠瞪大了眼睛:“您是说,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才好提防?阿楠懂了,这就去替她安排好......” “不用去,我看,她自己能安排好自己。刚才我们去了棣王府旁的空宅,你猜我们找到了什么?”李温显然想给郭青澜更多机会。 “找到了什么?” “居然有人往藩篱坊里运火药。数量还不少,四根中空的木头。阿楠,找人盯住空宅,看看是谁去处理墙边的木头。” 他们就在藩篱坊里面,盯梢虽然方便一些,但这里连路上都没几个闲杂人等,要想盯得严严实实,他们也做不到。 郭青澜在颜氏那里没有久待,不过是个婢妾,不值得自己费心思。 回到外院婢女住的小院里,花枝和其他婢女的房间都熄灯了。还没到熄灯的时辰,明显这是不想让自己去找她们麻烦。 郭青澜摸索着找到水房,要了一桶热水,自己费力的提着水回去,已经两天没洗澡了,水桶再重,也阻挡不了她需要焕然一新的决心。 水房的水桶都偏大,装了水,一般都要两人用一根竹竿抬着走。郭青澜走走停停,一不留神,水还泼在自己的腿上,连鞋都湿了。 “连你都欺负我?”郭青澜有些懊恼的嘀咕着,这下,裙子打湿后全都粘在腿上,她就更难行走了。 忽然,背后一个人影,过来将她的桶提起来,大步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阿......阿柏......” 郭青澜认出了他,今天她听到楠掌院叫他“阿柏”。 阿柏本来是被阿楠派来盯着郭青澜的,可他在后面看了半天,先是看着她摇摇摆摆抬着水在路上挪,又险些被绊倒,后来水还泼了出来。 听她叫那一声,应该是被水烫到了,加上裙子全都粘在腿上,她这下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阿柏叹了口气,就算是奸细,她也太难了。 郭青澜使劲小跑,也追不上他,等她回到房间,只有门口放着那桶水,阿柏早就不见了。 阿娘说过,漂亮小娘子要比普通小娘子,更容易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好处。 屋顶上的阿柏,隔着屋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不禁有些尴尬,再一细听,又听见她娇娇的声音在哼着小曲,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末了,郭青澜举着颜氏给她的新衣裳,笑道:“真是个好人。” 阿柏愣了愣,以为她是在夸自己,仰望着已经快要变圆的月亮,他心里有了一点点怀疑:奸细不应该是这样的? 次日郓王出门的时候,郭青澜已经轻轻爽爽的站在月亮门边,看见郓王,赶紧笑盈盈的行了个礼: “青澜多谢殿下收留。” 郓王见她行礼的姿势,想起前天就有的疑惑,不禁驻足问道: “郭娘子以前在宫里呆过吗?” “是。”郭青澜笑如春风和煦:“小女曾被周美人选到宫里,做了几年永福公主的陪伴。如今公主长大,不再需要我,就出了宫。” “哦?原来你在仙居殿住了那么久......难怪行的是宫礼。知道了。你若愿意,在你找到能去的地方之前,就留在这里。” 李温多了条线索,背着手匆匆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1章 送行 今日休沐,阳光特别好,李温要去送送那些陆续住进书院的朋友。 郑颢恰到好处的给人帮助,积累了不少人脉。除了李商隐、温庭筠、皮日休,还有韦庄、司空图也都成了他的朋友。 这次中秋诗会,准备在南五台的清凉寺举办,慧寂禅师还替他邀请了几位有名望的禅师参加。 郓王结交佛门,圣上不但不反对,还大力支持。李温那日到明义殿请安,正好父皇也在,他便向父皇申请出城参加南五台中秋诗会。 李萱儿一蹦三尺高,这样的好事,她还从没遇到。上辈子,十五岁嫁了郑颢,从此就按照父皇对公主们下的旨令,循规蹈矩困在她的公主府里。 “你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怎能与这些和尚们混在一起?此去南五台路途遥远,你兄长他们都是骑马,你去也不方便。”圣上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女儿的要求。 他最忌讳后宫嫔妃、女儿们闹出什么丑事,让人说他管不住内闱,所以一向对女儿们的要求也特别多。 “阿爹,您就同意......女儿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再说,我可以女扮男装骑马,跟在长兄后面,一步也不离开......您就答应我,阿爹?” 李萱儿一唤“阿爹”,那就是全面进入撒娇模式。就连晁美人听了也不忍心,她笑道: “圣上,您总是说皇帝的女儿嫁不出去,您最看重的状元郑颢,您女儿又不愿意嫁。刚才听大郎的名单,李二公子和崔公子也同去,您女儿去了,还可以有机会让他们知道,您教养的女儿,可不同前朝公主,驸马还是值得做的。” 晁美人的话说到了圣上的心坎上,他不禁想起: 天朝的公主们张扬跋扈,又不把夫家放在眼里,干政的、养面首的、改嫁的、坑夫家的、对驸马大打出手的,样样都有。 后来,不但士族拒绝让门下子弟娶公主,就连大臣也不愿意娶公主儿媳妇。 他当初想把万寿嫁给郑颢,就算白敏中作保,郑袛德起初都不同意接受这个儿媳妇,百般拒绝。 好在郑颢站在一旁打边鼓:“儿子从郓王那里得知,万寿公主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说话也不多,做事小心翼翼,她与别的公主不同,这是儿子的福气。” “是啊是啊!圣上为了约束公主,还特意准备了圣旨,上书不许公主包养面首、不许和离,不许再嫁,还派宫里嬷嬷入公主府,管教公主。”白敏中连忙说。 郑颢一听汗流浃背:我要好好待她,两情相悦,又何须圣上如此约束? 郑袛德看儿子不但拒绝与卢氏联姻,老大不小也不谈婚配,现在却愿意娶公主,这倒也难得,他这才勉勉强强同意了这桩婚事。 想到这里,圣上摸着自己的胡须直点头:嗯,不错,万寿知书达理,这是让那些文人墨客,看看自己家教的好机会。他们一首诗的传扬,抵过自己贴一百张告示。 “大郎,你妹妹就交给你了,若她回来少一根头发,拿你是问。” 李萱儿笑眯眯的正要拍手,圣上又说:“既然要去,就多带个女伴,让你母亲挑两个世家女儿,跟着你一同去。” 李温这就有点头疼,自己妹妹还好,伺候几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他们就什么事也不能干了。 还好母亲知道他的心思,只选了刘相公家的二女儿刘碧如,和司苑李雪晴。儿子也到了弱冠之年,王妃、孺人位置空缺,也该为他物色。 李雪晴自从狱中放出,就没再回冰井司,求了太后,到尚寝局做了司苑,在宫中掌园苑蔬果种植。 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尤其是她知道,是崔药师拿出病例,才推断出水中无毒,救了自己。 明明是她在冰里下的毒,他在自己都已经等死的时候,救了自己。 做了司苑以后,因为与药圃联系密切,她有崔药师更多的信息,知道他常和郓王在一起。李雪晴便经常拿些新鲜的瓜果蔬菜,送给晁美人。 爱屋及乌,不外如此。 晁美人也因此记住了她。她觉得李娘子大方稳重,又比萱儿大两岁,以她的女官身份,在外会更照顾女儿,这比其他大臣的女儿同行,要好得多。 李雪晴知道自己要和万寿公主一起,去南五台山拜佛祭月,也很高兴,和公主聊了一个下午,在承欢殿用了晚膳,才与公主告别。 后来送果蔬进宫,两人又边吃边聊,小娘子的友谊,在聊聊吃吃中建立了起来。 李温没怎么在意,母亲给萱儿挑的是哪个女伴,但书院的这几位,今日便要启程去南五台山了,他是过来送行的。 “见过郓王殿下,我们这就要上车了,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他们已经见过郓王,今日出发,郓王还来相送,大家都有些意外。 “我也是顺路,给各位带些酒水吃食,你们在路上用。” 大家又是一阵道谢,温庭筠笑道:“听郑翰林说,万寿公主和两位女伴同去,我也邀了我的红颜知己,鱼娘子同去,郓王不会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妹妹读过她的诗作,也很想认识她,正求之不得。”李温忙笑道:“过几天就要与诸位在清凉寺相见,甚是期待。” 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开后,李温与郑颢回到书院。 “韦庄、司空图、皮日休三人与您年龄相当,二十年纪,满腹经纶,又有报国之志,他们和已是中年的李商隐、温庭筠,正好互补。这次去五台山,您不妨多和他们交心,将来必是可用之才。” 李温笑道:“我忙着和他们交心,师傅您就帮我照顾妹妹,真是两全其美。” 一说公主,郑颢苦笑道:“她每次见我都像只刺猬,就怕她到了五台山,变跟山上的猴一样,蹦跶得没影了。” “我妹妹过去斯斯文文,说话也不多,自从那次大殿上拒婚,她就像变了个人......师傅,我这么说,您可别介意。” 李温回想了一下,妹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变成跟山上的猴一样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2章 出游 前世的李萱儿,一辈子没出过长安城。 并不是她不能出门,驸马郑颢死在洛阳,拉回长安下葬时,宣宗也刚入土为安。长兄接管了天朝,当年,南诏就开始了和天朝长达十年的冲突,平民起义、藩军兵变此起彼伏。 外面太乱,李萱儿宁可留在长安城。 如今,烽烟尚未起,天朝仍盛世。 没出嫁的李萱儿,终于能够轻轻松松的出游,不管她曾活过多少岁,心底那份少女的天真,此时像四月的花境,止不住的盛放。 长兄是正儿八经的到宫里来接妹妹,母亲将他们送到宫门口,笑着挥手告别。 李萱儿坐在车里,掀起窗帘,看着外面被像下了定身符,为他们让道的百姓笑道: “阿兄,原来我觉得街道很宽,那都是因为人们给我们让道。等到他们觉得,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带来想要的生活,和我们挤在同一条道上,街道就会变窄了。” “以道为道,其道自宽。哈哈,妹妹,为兄记住了。” 骑马走在李温身后的郑颢,不禁多看了李萱儿一眼:她倒是时时不忘教导长兄...... 南五台山位于终南山麓,京畿道内。从长安城到南五台,有五十多里路,按他们的速度,得走一整天,到山腰的寺里住一夜,第二天才能上山。 阿哲、阿楠、郓王府的王长史,早两天就和李商隐他们一路走了,他们就是提前过去,安排山腰住宿、山顶诗会之所。 圣上见李长风去,也没让他闲着,他带了一队金吾军保护郓王和公主。 晁美人又向圣上要了杨怀信,他带着几个内侍臣,能贴身保护公主。 由于公主的加入,他们的队伍壮大了不少。长安城里的百姓也都知道,这是公主、皇子,出城到皇家寺院祈福去了。 “公主,刚才我听杨将军说,路上会经过一条小河,我们在那里歇息半个时辰再赶路,天黑就能到南五台了。” 木蓝、木香能出门,她们也很高兴。又怕公主吃不惯寺里的食物,自己带了不少糕点瓜果。 刚才上车的时候,阿砚拿了个布袋交给木蓝,现在打开一看,是一瓶米黄色的膏药,几个避蚊香包。 布袋里还有张纸条,萱儿打开一看,那是她熟悉的字体,上面写着:山上秋蚊凶猛,香包随身携带,蚊虫叮咬,则膏药涂之。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萱儿隐隐有些,她自己不想承认的欢喜。 宫里都是用熏艾驱蚊,殿内又有纱窗纱帐,再就是宫女用扇子驱蚊,她还真没有野外住宿的经验。 “哦!难怪看见阿砚给了杨将军一袋黄粉,说是洒在禅房旁边驱蛇虫的。敢情这南五台山上,有那么多蛇虫?太可怕了!”木香拍着胸口道。 李萱儿两手做成爪子的样子,笑着吓唬木香:“不但有蛇虫,还有野兽呢!” 主仆三人在马车上笑做一团。 妹妹高兴,车外的李温也觉得开心,他回头对郑颢一笑:“我回车上歇着,到了河边再换你。” 郑颢听到公主在笑,心里早已说不出的畅快,哪里还会觉得累?崔瑾昀也回马车休息了,剩下他和杨怀信,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 李温的马车就在萱儿她们前面,他下了马,一掀帘子钻了进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李温不禁吃了一惊:这女人也太大胆了?他转身就要出去,却被郭青澜拽住了袖子: “殿下,求您。您出来没有带婢女,就让青澜沿路照顾您。现在已经出了长安城,附近都是荒郊野岭,您也不忍心......” 马车里站不直,李温只好坐下,冷着脸问:“你是怎么上车的?” 郭青澜知道这不能撒谎,连忙说:“阿柏侍卫让我把殿下的帐子放到车上,我想跟着殿下,趁他们在忙,没注意我,就......没下去......” 阿楠和王长史是掌院和主管,他们正好不在。 阿柏跟踪了郭青澜几天,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很爱干净,也很爱美,洗澡的时候老爱唱歌。 郭青澜对这个每天帮她提热水桶的小侍卫,也展现出了足够的热情,这让阿柏越来越不能容忍自己,心猿意马的躺在屋顶上,听屋里的水声。 以至于,她跟自己描述了那两日的经历,再楚楚可怜的说,自己被父亲卖掉,其实已经没有老家可回的时候,阿柏已经认为,她和武阳郡王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想去伺候郓王,也只是想在王府有立足之地。 阿柏心里叹了口气:郓王要责怪,就让我来担,你们要我看着她,就是把她放在府里,我也看不着,还不如带着。 李温这才想起阿楠不在,阿柏还是太年轻。 他看着眼前的郭青澜,只见她穿着颜氏给她的衣衫,虽不艳丽,却也端庄大方。头上梳着个简单的小高髻,只别了朵巴掌大的绿菊,和她身上水绿的衣衫倒是很相称。 “只此一次。你不是本王府里的人,也不用你伺候本王。回了京城你就走。”李温说完,闭上眼睛不再与她说话。 郭青澜暗暗有些灰心:看来,要打动郓王,自己只有这几天的机会。她也不敢在马车里待着,掀了帘子,坐到车辕上去了。 阿柏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见郭青澜出来对他笑笑,知道郓王准了,他那七上八下的心,才放下一半。 郑颢见郓王车里有动静,两腿一夹马肚子,快步到了马车前面,发现车辕上坐着一个女人,这下,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前世郓王的媵妾郭氏。 他皱着眉想了两遍,记忆里郭氏确实没有做什么伤害郓王的事。不过,郓王只说将她暂时留在府里,并没有说带她出门,她却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个郭氏,还真有些手段。 他回头看了一眼萱儿的车子,里面已经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也许是困了,在闭目养神。 眼看就要到晌午,准备歇脚的那条小河也快到了。 郑颢退到两辆马车中间,用手搭了个凉棚看看天: 天大的事,我也会护你周全。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3章 看戏 “叮叮咚咚”的河水声入耳,让车上所有的人精神一振。 车队停了下来,士兵和内侍们开始架柴烧水,贵人们也从车里出来舒展舒展胳膊腿。 萱儿下了车,就到后面去找李雪晴:“李司苑,一会你到前面来和我坐,多个人说说笑笑,路上就没那么闷了。” 这次,母亲挑来的刘碧如和李雪晴,在前世,李雪晴与兄长没有关系,而那刘碧如,却是兄长的一个才人,为他诞下次子。 李萱儿没道理去破坏母亲的好意,所以只招呼了李雪晴。 在她们经过郓王马车的时候,萱儿看到了刚下车的兄长,还看到了站在车旁的郭青澜。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次在李蝶儿那里见过她,自己就暗示李蝶儿,郭青澜是个多事之人,不如给些钱让她回老家。 她哪知道,郭青澜的酒**亲,将宫里给的十五贯钱,全都拿去喝酒赌博,还欠了赌场一身债,这才把女儿卖到花楼。之后,阴差阳错,让郭青澜遇到了郓王。 “兄长,您怎么认识她?”李萱儿将李温拽到一边,有些着急的问。 “你也认识郭青澜?哦,她说在仙居殿待过两年。我是偶然在路上替她解了围,她又没有去处,暂时留在王府。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郭青澜是不是在和武阳郡王演戏,李温也很想知道。 李萱儿总不能告诉他:这个郭青澜,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 她生了个他最宠爱的女儿,嫁女时,郭贵妃煽动他掏空国库,皇宫里的珍宝,半数做了陪嫁,他女儿在天朝末世将近之时,竟比盛世公主出嫁,更风光一筹。 而此时,一些地方藩军已经数月领不足军饷,让做为父皇的他,终于使藩军对皇权,忠心渐失。 更可笑的是,女儿嫁出去之后,郭青澜以看女儿的名义,经常去公主府,竟与年轻俊美的驸马勾搭成奸,母女极尽奢靡享乐,且不避耳目、共事一夫。 全天朝,除了自己的傻兄长,人人都把这当成天朝最大的笑话。 懿宗哪会不知此事?只不过,他当时已经走上了父亲的绝路,陷入了用丹药治病,却为丹药丧命的死循环中,蒙眼假装不知道罢了。 这些都是郑颢死后发生的事,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现在的李萱儿,只希望兄长不要被她迷惑,以免重蹈覆辙。 “有些女人,天生就追求富贵、不甘寂寞,不管她嫁了什么样的夫君,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都不会停止跳动。兄长,您不会希望自己身边有这样的女人?” 李萱儿此时也找不出郭青澜的错处,只好嘻嘻笑着,丢下这句话,拉着李雪晴往河边跑去。 李温还摸不着头脑,郑颢听了个明白:这个郭氏,后来一定是“不甘寂寞”,做了对不起李温的事。难道不是与其他王爷、郡王勾结,助他们谋取皇位? 河水清凉,城外的秋色比长安城里更浓一些。放眼望去,远远近近、红红黄黄的树木,镶嵌在黛绿的松柏之间,比最好的彩色绢本画更动人。 “好美啊!”李萱儿张开双臂,向满是鹅卵石的河滩跑去。 “喂喂喂,你踢到我的果子了!” 李萱儿直往河滩上冲,没注意地上还蹲着个人。 她往脚下一看,还真是把他放在地上准备洗的苹果,踢了一个滚到河里,苹果随着扑打着岸边的河水,慢慢飘走了。 “哎呀!老人家,真对不起。我也有苹果,等会让人拿两个来赔您。”李萱儿满脸歉意。 看这老人家穿着一身道袍,总不会是和他们一起去和尚庙的? “没关系,还好只踢走一个,洗洗,洗洗……”蹲着的那老道,自言自语说着,捡起剩下的果子,放到水里去洗。 李萱儿一看,他旁边还放着个大木碗,里面装着些洗干净的苹果、梨和李子。洗完苹果,他又拿起一块竹板洗了起来。 只见他洗竹板的时候,手指一分,一块竹板分成了没有完全劈开的两半,萱儿不禁有些好奇的问: “老人家,这块竹板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要不我洗它干嘛?”那道士拿着竹板和那碗水果站起来,正要离开,哪知李萱儿惊喜的抓住他袖子叫到: “轩辕集?您是轩辕道长!” 轩辕集凝神细看,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小娘子,他望着刚刚走过来的崔瑾昀、郑颢,满脸疑惑的问道: “难道贫道已经名满京城了?” 郑颢笑着解释到:“轩辕道长,这位是万寿公主。有人告诉过我们,他有个医术高明、道法出神入化的师兄,在这里遇见您,除了轩辕道长,还有谁?” 崔瑾昀:...... 李萱儿正后悔自己太冲动,好在郑颢这么说,勉强替她圆过去。 “哈哈哈,算他小子有良心,贫道见过公主。贫道与慧寂禅师有一面之缘,师弟邀我同去,我便去凑个热闹。” 李萱儿为了掩饰尴尬,指指他手里的竹板问:“轩辕道长,您刚才说,这个竹板有用,不知是有什么用?” “没吃过椒盐水果?到我车上来,让您见识见识。” 李雪晴自己就是管种瓜果的,这种吃法她也没听过,她和公主一起,跟在轩辕集后面,向他的马车走去。 崔瑾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不到,师兄勾搭起小娘子来,还真有一套。”他斜眼看了看郑颢: “你吃过椒盐水果吗?没吃过?活该你单身。站着干嘛?过去吃啊!” 李萱儿走在轩辕集旁边,忽然看见兄长躺在树下的草地上闭目养神,阿柏、阿檀两人守在旁边,那个郭青澜正捧着一碟糕点走过去。 她正想过去阻止,轩辕道长拿着竹板的手拦在她面前: “哎,各人有各人的劫,公主您在旁边看戏就行了,何必去干涉?你自己的情劫未了,多为自己操操心才是。” “我......我的情劫?”公主突然想起刚才收到的灭蚊香包,她低头解下腰上系着的那个香包,塞到李雪晴手里: “李司苑,这个送给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4章 过急 当年轩辕集埋葬了师傅之后,成了游方道士,四处游历,替人看病,后来在岭南待了几年,这种水果的吃法,就是他从岭南人那里学来的。 “先用刀,把果子都切成小块......现在夹板要上场啦。您看,把李子放在两片中一夹,李子就裂开了。再撒上胡椒末......盐......拌匀,好啦!” 轩辕集笑眯眯的,将拌好的水果块递到他们面前: “少量的盐,激发出果子里的甜味,还能冲减酸味,加上美味的胡椒,相衬之下,果香也立刻浓郁起来。” “我试试......” 反正又吃不死人,李萱儿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这味道,既像苹果,又不像苹果,长安人本来就爱吃胡椒,还真好吃! 几个女孩子都围着轩辕集吃起了椒盐果子,郑颢笑着把崔瑾昀拉开了。 “轩辕道长,为什么您学了几十年医,最后却做了游方道士?” “学医是为了什么?” 李萱儿不假思索的回答:“治病救人啊!” “天朝律法,有规定游方道士不能治病救人吗?” “这倒没有?” 轩辕集笑道:“只要能将师傅教给我的东西,学以致用、发扬光大,是穿着师弟那样光鲜的官服,还是穿着我这样破旧的道袍,又有什么区别?” 李萱儿点点头,他说的没毛病。她刚才担心,父亲会因他是游方道士,而不听他的劝,才问了这句话。 “轩辕道长,我听说,道士都会炼包治百病、长生不老的丹药,您会不会?”李萱儿又问。 轩辕集再次笑起来,连他的须发都颤动着,满是笑意: “道士从不吃自己炼的丹药,若是真有人吃了,长不长生我不知道,但却一定不会老。” “真的吗?永远年轻?”木蓝忍不住问道。 “对啊,吃了丹药,年纪轻轻就死了,那还不是不会老?” 轩辕集的话,让她们都笑了起来。 开餐了,木香将她们的面饼和烤肉都领了回来,还有她自己过去煮的一小罐粥,李萱儿让她们把吃食并起,和轩辕集坐在一块吃。 “轩辕道长,您在京城准备待多长时间?” 轩辕集笑道:“这要看我,几时能把京城好吃的都尝个遍。” “长安城里,春夏秋冬吃食都不一样,各有特色,那您不得吃上两年?若再加上宫里的美食,您至少要三年才能跨得出长安城。” 李萱儿算了一下,有得这两三年,说不定就能替父亲躲过仙丹对他的毒害。 轩辕集认真的看了看李萱儿说:“公主小小年纪,心事却这么重,贫道竟然有些看不透您。贫道只想送公主一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这......明明是六个字。”李萱儿眨巴眨巴眼睛说。 轩辕集大笑起来:“你若懂了,能看到的就只有一个字,若是装不懂,六个字也帮不上您的忙?这椒盐果子现在吃味道正好,久了,就变味了。” 李萱儿知道这是道长谢客了,本想说父亲的事,想想还是等等,反正来日方长。 今天午饭,是这几天吃的最后一顿荤菜,李温带着几个男人在树下,吃着烤肉喝着酒,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郭青澜站在马车旁,远远看见郓王在说话,竖起耳朵又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正觉得百无聊赖,忽然看见,阿柏朝马车走了过来。 “小顺,你去吃饭,我替你看着。” 车夫走了,只剩下阿柏和郭青澜两人。她低着头,有些抱歉的说: “我刚才听到了,殿下责备了你,都是我害你......” 阿柏将手里提着的几个水袋放到车上,剩下一个递给了郭青澜:“这是热水。今晚到山腰才能下车吃饭,车上有干粮,一会我陪殿下骑马,你就请自便吧。” 说话间,小顺已经捧着他的面饼和烤肉回来了,阿柏转身要走。 “哎!” 郭青澜追上去,叫住他:“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殿下说,回了长安就把你放在城门外,或者沿路你有想下车的地方也可以,跟小顺说一声,他会停车让你走。” 阿柏淡淡的,他知道,这次是他感情用事了。不过,他并不后悔。 郭青澜一听他这话,心里降到了冰点,她顾不得那么多,追上去问: “已经没有挽回的的余地了吗?是不是万寿公主对殿下说了什么?我并不认识万寿公主,她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想方设法让我离开?” 听到这话,阿柏犹豫着停下来,虽未回头,却重复着她的话:“想方设法让你离开?” “不错,那天我虽不在场,可有人告诉我,永福公主就是听了万寿公主的话,才将我赶出宫。我父亲和我两人,从家乡来到京城已经两三年,我做永福公主的陪伴好好的,却一下子翻了脸。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万寿公主都不知道!” 郭青澜一时气急,将心里憋着许久的话,也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已经忘了,自己曾一心想上吴昭仪的船,想找机会认识那些王公贵族,却被吴昭仪利用,差点害了李温。 女人总是记得自己好的一面,比如,她比李蝶儿长得美。 阿柏皱着眉,关于女人的心思,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回头看了郭青澜一眼,叹了口气道: “你别急,还有几天。你找个机会和殿下好好说说,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万寿公主......她应该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无理取闹的万寿公主,刚好经过马车旁边,刚好听到,马车背后阿柏说的这一句话,她抬手示意木蓝别说话,果然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知道了。阿柏,谢谢你,现在只有你真心对我好......我不是非要攀上殿下这根高枝,我是......心里觉得委屈。” 郭青澜? 李萱儿突然想起轩辕集说的话:各人有各人的劫。 也许,是自己操之过急。 若她今世还是那般惹是生非,让她自己暴露不好吗? 她微微一笑,放轻脚步走过马车,拿着那一碗椒盐果子,朝兄长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5章 巧遇 遇到轩辕集,让李萱儿看到了救父亲的希望。 可当车队在天黑之前,赶到南五台山腰的时候,他们意外遇到了另一个人,那才更是“巧遇”。 南五台寺庙有几座,此时,竹林寺方丈带着僧众在山门外迎接。山不高,从山脚下到山腰,这一段路坡不大,马车费点力,还是可以上来。 夕阳西下,山风渐起,气温也比白日里低了许多。李萱儿和李雪晴下车的时候,都披上了披风。 李萱儿下车就看到前面几个人在行礼,兄长还看着她的方向,那群人都朝她看过来。 暮色之中,李萱儿看清了站在方丈身边的人是谁,心里如草原有一万只羊跑过: 那人竟是自从莫名其妙被打一顿,就消失在人们视线中,闭门养伤的十七叔棣王李惴! 李萱儿忙上前去给棣王行礼道:“萱儿见过十七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棣王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贯休和尚游历到京城,被我遇见,他说受慧寂禅师相邀,到南五台参加中秋诗会,本王一向爱诗如命,没理由不来啊?我们昨日到,你们今日就来了,这可不是巧?”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的确是巧,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一同上山。” 李温、郑颢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阿哲、阿楠他们早两天就到了,若是看见棣王在这,无论如何都会叫人送信回去,而他们却都没有。 “竹林寺的禅房比较分散,老衲与王长史、楠掌院商量过,郓王殿下、公主殿下和几位女菩萨,住在紫竹林,其余几位施主,要劳烦你们到前面栖隐居下榻。” 栖隐居是让那些不剃度,但又常年在此处归隐的居士们,修禅居住的场所,离紫竹林有两里地。 郑颢临走前,低声对李长风说:“棣王来得蹊跷,你多留意。” “禅房全是独立的,若是有人走动,应该很快发现。就是公主住的那间,里边比较宽敞,但有一面刚好靠山。” 李长风一到,就进去把住的地方走了一圈。棣王虽然出现的突然,可他没有伤害郓王的理由啊,李长风心里还是觉得,老郑有些疑神疑鬼。 忽然他感觉腰带一坠,不由心中苦笑:跟你俩做兄弟,就是等着被你俩欺负的! 小沙弥领着领着公主到了山边的一个小院,合什道: “女菩萨请进,门虽小了点,里面住的地方宽敞。长老们闭关修行也是在这里,所以既清净,又干净。女菩萨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过来找小僧。” 李雪晴点头道:“你且退下,不明了再过去叫你。” 进了一个很小的门,才发现里面真的很宽敞,除了主殿,配殿还有两间,小院中间有个石雕香鼎,院里虽没有树,可石山缝隙里长出来的树木,都张牙舞爪的将树枝伸如小院,倒也生动得很。 刘碧如暗暗松了口气,刚才领着她们走到这个角落,一看那院门小到只能一人通过,她的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 这么小的地方,却要她们这一群人都住这里,莫不是要她和婢女们睡在一起吧?李雪晴虽是出身相府,可她家早已凋零,她能委身做婢女,自己和她可不一样。 还好里面别有洞天,她和两个婢女住一间配殿,刚好。 李雪晴没带婢女,她很清楚晁美人挑她来的用意,就是让她照顾万寿公主。出门的时候,她发现崔公子同行,已经欣喜若狂,几天相伴,总有机会向他单独道谢。 她们正四处看,杨怀信带着内侍们,拿着她们的行李进来了。婢女们叽叽喳喳的,认自己负责的东西。 杨怀信探头到主殿里看看,又上下打量里外的环境,走到李萱儿身边说: “没想到里边还不小。只看那个门,还以为我们走错了。” 李萱儿点点头:“李司苑和我住,靠门的那间配殿分给你们。” 杨怀信展颜一笑:“多谢公主体恤,内侍卫出门哪有还住营房的?我们只有四个人,睡廊下就够了,还便于警卫。” “棣王住在哪里?” “趁她们收拾东西,我带您出去走走?棣王、郓王,两位殿下住的都不远。只是这里在山边,看不到他们。” 李萱儿点点头,叫了李雪晴,她看刘碧如正站在门口无聊,也邀她一同去。 沿着石板路出来,就是大片的紫竹林,山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加上风里若有似无的香火味,还没有念经,就已有了几分禅意。 难怪那些居士要到佛门圣地隐居,相较而言,长安城里寺庙,更多了些许世俗气。 “萱儿,坐了一天的车,你们还不累?” 天已经蒙蒙黑了,又不足以掌灯笼,棣王若是不叫她,她还真没发现树下还坐着人。 “十七皇叔,婢女还在整理房间,我们出来走走。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侍卫呢?” 棣王笑道:“我看风景,要他们做什么?你来,皇叔指给你看。” 萱儿疑惑的走过去,顺着棣王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青灰的天幕之下,几座凸起的山峰如剪映一般,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它如黛的轮廓,有种令人窒息的感动。 “皇叔……” “这五座山峰,就是五台山的由来。太宗怀念山西五台山,便将这里命名为’南五台’,后来,为了方便太后,又在长安城里建了’五台寺’。可除了一个个相同的名字,已经回不去了……天朝,回不去了……” 李萱儿的心里,瞬间出现了,前世长安城被黄巢屠城时,刀光剑影,哀鸿遍野;满地白雪,尽成红泥。 天朝,回不去了…… 她的两行热泪,决堤而下。 这让棣王有些惊诧,他有些手足无措,萱儿不是别的女人,哭了可以搂在怀里,愣了半天,他才想起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笨手笨脚的想替她擦拭。 “人人都夸你父亲是盛世明君,你……为何会哭?我没有女儿,不知道女儿哭起来,会让人如此慌张……” 棣王的声音渐渐小了,萱儿却清楚听出他的难过。 难道自己误会他了? 那些藏在树干里的火药与他无关? 十七皇叔,并没有做过对不起父亲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6章 跟踪 山上的夜幕来势汹汹,夜枭诡异的叫声,给月光平添了几分凌厉。 郓王、公主他们来得晚,已经过了寺里的晚粥时间,寺里另给他们做了晚粥,还比僧人多添了面饼。 见木蓝、白英她们提着灯笼来寻,萱儿便于皇叔告别,回了山边小院。 回了正殿,李雪晴忍不住叹了口气说: “想不到,棣王如此和善,回答您的问题,一直都那样有耐心。他对您那才叫做亲叔叔,不像我们李氏......若是当初我亲爹还在世,叔叔们怎敢将我推进那扇,进得、出不得的宫门?” 李萱儿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对不对?” “不,您不知道,”李雪晴却摇摇头说: “在司农寺,我们看到的是,长安城看似繁华,但不过是易散烟花。京畿道的种出来的粮食,从来就不够自给自足,圣上又放任藩镇不缴粮,一旦有战乱,藩镇可以拥兵自守,而京城断了粮道,根本坚持不了几日。” 李萱儿心中一震,这个道理,连一位小女官都看得出来,难道父亲看不出来?就像十七皇叔所说,“人人都夸你父亲是盛世明君”,可是...... 两人刚喝完粥,杨怀信笑眯眯的拿了两个红纱灯过来。 罩在灯笼上的纱非常薄,里外两层,里白外红,白纱显得烛光更亮,红纱让烛光更妙曼,挡风性能也更好,灯笼下还特别亮。 “公主,这对灯笼是专门给您做的。其余的都送到南台顶去了,后天您上南台金顶寺,便能看到。” 李萱儿高兴的提着一个灯笼就往外走。 “公主,太晚了,您就别出去了,我刚才还听到外面有狼叫。”木香劝道。 “没事,有狼也不会到寺院来,再说,还有杨将军呢。我灯笼拿去给兄长看。” 杨怀信赶紧提着另一个灯笼,跟着公主出了院子。出了院子前面的小路,就到郓王住的禅房,再过去,就是棣王。 李萱儿刚要转弯,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兄长住的小院里走出来,站在门口,想走不走。 她急忙拉住杨怀信,两人把灯笼吹灭了。她将自己拿着的灯笼塞到杨怀信手上,指指她们住的院子,又指指自己站的地方。 杨怀信有些为难,他不想离开公主,可那两个灯笼又特殊,放在地上被人看见,一看就知道是公主。再看看门口那人,还站在那里不动。 李萱儿又推了推他,他只好拿着两个灯笼飞快的往回跑。 哪知他刚跑,门口那披着斗篷的人便走了。一阵大风吹过,把斗篷的帽子给吹了下来,那人赶紧拉好帽子,低头小跑起来。 就这一瞬,萱儿已经看清,那人就是郭青澜! 那边是十七皇叔住的禅房,她若是勾搭十七皇叔,李萱儿没什么兴趣。万一是她不是勾搭,是勾结呢? 李萱儿想弄清这一点,她顾不上等杨怀信回来,顺着墙边的阴影跟了过去。屋顶上两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郭青澜到了紫竹林,并不是没有努力过,只不过李温还是那么不冷不热,并没有松口。 她今天下车的时候看了看,来的世家子弟还不少,最出众的是郑、崔二位翰林,当然,三十五岁只有一王妃、一孺人,风流倜傥的棣王也不错。 棣王爱佳丽,这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事,比那两个禁欲系的公子,明显要好对付得多。 她本来可以不那么心急的。 可天刚擦黑的时候,棣王经过他们门口,她刚捧了晚粥回来,粥罐烫,她手一抖,差点洒了,是棣王替她扶了扶,又掏出刚才给萱儿擦眼泪的手帕给她垫着手: “郓王也真是不会怜香惜玉,这么美貌的小娘子,怎么叫她去取粥?” “不,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 “自己要去也不行,小娘子是拿来疼的,若是我,非但不要你捧粥,还要喂到你嘴里。”棣王哈哈笑着走了。 现在,她手里正攥着棣王的手帕,难免就想得多了点。 “是殿下......我来还帕子的。”那侍卫认得她是郓王府的人,也没多问,开门让她进去了。 宣儿心想不好,我可没有理由进去...... 那侍卫刚想关门,忽然“噹”的一声,一块石头打在他身后的地上。“谁?”那侍卫顾不得关门,连忙转身去查看。 萱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空档溜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郭青澜已经进了外堂,李萱儿本来准备贴在门外窗边,听他们说些什么,可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 “刚才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我听到有动静就跑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门怎么开着,有人来了?” “是郓王府的人,她说殿下让她来还帕子。” “还帕子?什么时候的事?”那侍卫有些不高兴的嘀咕着,就往正殿这边来。 李萱儿左右一看,寺院里还真是赶紧,光秃秃的,在月光下一览无余。忽然,她发现旁边内堂的窗户开着,情急之下,手脚并用,爬了进去。 可内堂也光秃秃的,四条腿的桌子,瞎子都看得见,柜子太浅,只剩下床底下可以藏身,她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嗯,这里还不错,找机会再出去吧。她竖起耳朵,专心听着外面的声音。 “......郭青澜,青澜......好名字!也只有郭娘子这样的容貌,才配得起这样温婉的名字。可惜,按照你说的,你这样的家世,想嫁郓王可不容易。” “不,我与郓王并无瓜葛,我也没想过要做......殿下的王妃,青澜不过是想在京城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我最见不得漂亮小娘子掉眼泪了,你看你,多大点事,说就说,哭什么呀?” 两人没了声音,有动作,床底下的萱儿也看不着。她正趴在床下琢磨着如何出去,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钻进床底,一下将萱儿的嘴给蒙住了。 萱儿瞪大眼睛想挣扎,只见他快速拽下自己的蒙面巾,指指外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见萱儿不再挣扎,他松开了手,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了个她熟悉的笑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7章 反转 郑颢! 萱儿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床底! 郑颢没理会她冒火的眼光,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她漏在外面的一点衣角,拈了进来。萱儿火小了一点。 还好,他并没有继续贴着她,而是调整好姿势,随时准备冲出去。她注意到,他手里抓着一把两尺长的短剑。 夜行衣......短剑......进士科状元郑颢搞什么鬼? 萱儿还来不及想清楚,外面的声音竟然越来越近: “什么都愿意做?可我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殿下,您以前说过,如果我愿意,可以留在你身边。” “以前?那你怎么还是走了?嗯?你在棣王府了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以为我父亲叫我回去,是周美人让我回宫......” “所以,你是惦记着比本王更年轻的驸马?” 李萱儿和郑颢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俩原来是老相识?棣王府里有什么,不能让人看见? 萱儿突然想起来,有次在藩篱坊,看见棣王马车里坐着位尖下巴的女子,那是郭青澜的下巴...... “殿下!青澜绝没有背叛您,我和郓王什么关系也没有,青澜还是完璧之身,殿下......” 他们头顶的床突然沉了下来。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脑子里各有十万只羊跑过,都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放肆!” 二人正开始心猿意马,忽然听到棣王喝到,郭青澜被狠狠的推在地上。 郑颢急忙往里一滚,滚到阴影里,只能和萱儿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两人顾不上考虑姿势的问题,倒是因为棣王的拒绝面面相觑。 棣王似乎调整了一下,站起来说:“你走吧,本王留不得你。” 郭青澜坐在地上哭泣,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侍卫大步走了进来,冲着郭青澜骂道:“贱人,还不快滚!” 郑颢二人又惊诧的对视了一眼:棣王府里,居然还有这样霸气的侍卫? 郭青澜似乎有点怕他,站起来,没听到什么声音就走了。 那侍卫默默站了一会,正要离开,棣王叫住了他: “你也走吗?不是我让她来的。” “不是你让,她能进得来吗?” 棣王叹了口气,走到那侍卫对面停下来:“今日恰巧碰到她端着的粥烫手,借了块帕子给她,哪知她就上门了。” “我告诉过你,这女人就是个攀高枝的,郓王看不上她,你倒好心捡垃圾。”那侍卫的语气里都是埋怨,他又说道: “京城里那些庸脂俗粉,你左拥右抱,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到了佛门净地,还是有女人找上门,殿下你不好好反省自己,还怨别人......” 棣王不等他再说下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萱儿和郑颢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棣王,在搞什么鬼? “......门都没关......” “管它的,你进了我屋里,谁还敢进来......” 床又可耻的沉了下来。 外面没熄灯,也不能立刻就出去,萱儿此刻只想躲进郑颢怀里,为的是不要听见那些可怕的声音。 郑颢也万般无奈,他扯下自己的蒙面巾,将两角搓成一团,塞到萱儿的耳朵里。蒙面巾也正好挡住了,萱儿近在他眼前的,惊恐的大眼睛。 两人静静的躺在床下,不知几时,上面没了声响。 只听棣王轻轻说道: “拜我兄长所赐,我们兄弟三人,因长期服药,不但无所出,连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全靠有了你,我才能好好活下去。 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以后再不要说那样的话,伤感情。” 刚刚将蒙面巾扯下的李萱儿,如五雷轰顶。 她曾和兄长讨论过三位皇叔无嗣的问题,若只是三位王妃无子嗣,那还能说是巧合,可他们连庶子、庶女都没有,这就不知是什么原因。 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父亲,一面给弟弟封王,兄友弟恭,一面却让他们服药,不让他们诞下子嗣,甚至......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郑颢胸前的衣襟,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心中引以为荣的父亲,形象一点点崩塌,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痛。 郑颢心疼,很想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紧绷的神经缓解一下,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这样做,就是乘人之危。 他抬起手,将衣袖往上拉了一点,露出手腕,放在她唇边。 萱儿不假思索的咬上去,用他的手腕,堵住自己极度想尖叫的嘴。郑颢忽然感觉手腕一凉,那是她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闻到郑颢身上熟悉的皂角味,萱儿前世今生、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咬得更狠些。 郑颢本来已经感觉她慢慢松口,突然她又加大了力度,郑颢心中酸楚:你这是为前世的自己报仇了,你若愿意,咬下一块肉来,也不够偿还你。 萱儿渐渐冷静下来,正想丢开他的手,郑颢拍了拍她。她睁眼一看,郑颢指了指外面。 外面的人声已经到了外堂,看来,是棣王把那侍卫送到门边。两人还在外堂拉拉扯扯,郑颢已经离开床底,很快做了个手势,萱儿也爬了出去。 郑颢也不讲究,将公主托出窗外,自己也飞身出去。 两人在柱子后面停了停,郑颢指指偏殿后面的墙,捡起两块泥坨子,朝相反方向一扔,果然,出来两个侍卫偱声去了。 他拉起萱儿,跑到墙边,搂着她的腰,飞身过了墙。 两人贴着墙站着听了听,郑颢指指对面,正要拉着她跑过去,萱儿却拉住了他。他疑惑的低头看着她,只听她轻声说: “我父亲那段......不要说出去。” 郑颢认真点点头:“放心。” 两人刚跑到对面,阴影里跑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李长风,一个是满脸写着焦急的杨怀信。 “快带公主回去,我们在后面掩护你们。”郑颢果断说到。 杨怀信毫不迟疑的抓公主的手臂,带着她顺着阴影跑开了。郑颢和李长风重新上了郓王所住禅房的屋顶。 看着萱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郑颢轻轻舒了口气。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一口深深的牙印排成一个圆: 牙还长得挺整齐的,嘴也不小...... “你受伤了?在里面交手了?”李长风关心的问道。 “没。以前不懂事,对我家小狗不好,老惹她生气,被她咬了一口。” 李长风:你家啥时候养的狗,我怎么不知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8章 交手 山边的小院里,李萱儿躺在床上,试图让自己平静。 前世,自己十五岁嫁给了英俊有才的郑颢,可从大婚那日起,就没见他对自己真心的笑过。 后来郑颢的四弟告诉她,她的驸马另有所爱: “我们和卢娘子从小就认识,我兄长和卢娘子说好,中了状元就回去娶她。结果聘礼都送过去了,还能被你活活拆散!” “他既已有婚约,为何不对我父亲说?为何还要娶我?” “圣上?就是圣上让白敏中带着圣旨去卢家,亲自替我兄长退的婚。他如何不知?幸好还未拜堂,否则,英明的圣上,恐怕是要我兄长休了卢氏,也要娶你。” “不,你胡说。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当时自己斩钉截铁的话音犹在耳畔,就算重回十五岁,冲上大殿拒婚的那一刻,她仍坚信,父亲是因为不知实情,才错手埋葬了女儿一生幸福。 皇族婚姻为平衡朝堂势力,这无可厚非,代代朝朝,皆是如此。可明知他心有所属,还要将自己硬塞给他……已所不欲啊,父亲…… 前世该落的泪,今生才潸然滑落。 也许,今晚就不该去跟踪郭青澜,这样自己就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对兄弟的伪善,也不会怀疑他对自己的疼爱。 栖隐居里的郑颢,同样难以成眠。 他的指尖,慢慢抚摸着手腕上那些排列整齐的牙印,感受着萱儿心里突然崩塌的信念。他想起前世四弟曾说: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有婚约?你别忘了,天朝公主们是如何为所欲为。高阳公主、城阳公主、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兄长,你还要我数下去吗? 更何况,你从小立志像祖君那样,朝堂拜相。做了驸马,你的理想化为泡影,卢姊姊嫁你的理想也化为泡影,而我,则要替你担起与卢氏联姻的责任......” “够了!别再说了。” 郑颢在床上转了一个身,却睁开了眼睛。 从公主当堂拒婚,到她刚才咬着自己泪如雨下,他已经可以确定,前世公主与自己成亲前,绝不知道他已有婚约,那他就更有愧。 婚后他与卢敏多次见面,虽没有肌肤之亲,但并不是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礼教束缚,让自己还留有一丝清醒。 在卢敏毒死自己之时,才知道,她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家族,为了报复自己。 公主有什么错?错的都是他自己。 他将腕上的齿痕压在唇上,二十年来的悔恨之心,竟在这间接的一吻之间,从此释然: 今生爱她,不再与偿还有关。 南五台的清晨,在鸟鸣虫唱中不期而至。心灵的荡涤,仿佛从未出发,却已到达。 “崔公子和轩辕道长,已经进山寻药去了,他说让您多睡会,不要……”阿楠吞吞吐吐。 “不要什么?” “不要太想他。” 郑颢哑然失笑。想起昨晚在床底下的经历,崔公子的话,突然变得有点毛骨悚然。 到了紫竹林,李长风刚换班,睡觉去了,李温那里也没找人叫他。郑颢信步走到山边,却看见李萱儿坐在栏杆之外,一块凸出的山石上。 她面朝山下,两只胳膊抱着膝,背影显得郁郁寡欢。 郑颢有些担心,他知道她还在纠结她父亲所为,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决定过去劝劝她。 正要跨过栏杆,一把未出鞘的刀拦住了他: “别过去。公主不愿人打扰。” 郑颢扭头一看,杨怀信和木蓝站在小门边。 “她这样多久了?” 木蓝邹着眉说:“昨晚回来就没好好睡,今早天亮起来,就爬外面去了。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我从没见过公主这样。” 杨怀信的刀鞘一下子顶到了郑颢的脖子,他低声说道:“是不是你!昨晚对公主做了什么?你进去那么久,才把她带出来!” “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信吗?” 郑颢忽然有了主意,微微一笑,扬声说到: “何况,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我做了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杨怀信脸色都变了,刀鞘也压了下去,他低声斥道:“你若是胆敢伤害公主,我可不管你,有没有婚嫁!”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说话间,郑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直接朝着他肘部的曲池穴戳去。 他的偷袭奏效,杨怀信手肘一麻,郑颢随手用扇子格挡开他的刀鞘,为自己解了围,跟着那把扇子直戳杨怀信面门而来。 杨怀信大惊,往后跳开,“噌”的一声,横刀出鞘,毫不客气的向郑颢挥来。 一寸短一寸险,扇子对横刀,根本就不对等。 可当杨怀信挥刀出去,先是听到“噹”的金属撞击声,接着郑颢顺势转身变了身位,瞬间又来到自己面前,他才知道,郑颢和他那把铁扇子,没那么好对付。 “杨将军、郑翰林,你们别打了!”木蓝急得叫了起来。这些男人怎么都和个斗鸡一样?一言不合就拔刀。 “想让她上来,你就继续跟我打。”郑颢对杨怀信低声笑道。 杨怀信恍然大悟,手里的刀也欢快的舞了起来。他对郑颢越来越有兴趣,他想看看,郑翰林除了飞箭碎铜钱、箭簇做飞镖,还有什么本事,能让他惊艳。 郑颢也想试试,他够不够格,做公主的贴身保镖,担不担得起,公主叫那一声“怀信”。 两个男人各怀心思,却不耽误手上出招。一个要退出扇子的攻击范围,一个就是死缠巧打。 木蓝的叫声惊动了萱儿,她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他们怎么打在一起了?赶紧离开石头跑回来,翻过栏杆问到: “木蓝,他们怎么了?怎么会打起来?” “杨将军问郑翰林,昨晚是不是对您做了什么,郑翰林说他管不着……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害,这都什么事! 萱儿忙过去叫到:“别打了!都是误会,你们别打了。” 误会?我们可不这么认为。 两人你来我往,并没有停手的意思,靠近杨怀信的时候,郑颢低声说道: “有人盯着我们。” 杨怀信会意,瞟了一眼棣王所住禅房方向,趁着扇子再次抵住刀,低声问道: “你赢我赢?” “……公主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9章 筚篥 果然,话音刚落,萱儿趁着他们嘀嘀咕咕的时候,急急冲过来叫到: “别打了!我的话是不是已经不管用了?” “我们只是在活动活动筋骨,对?杨将军。”郑颢一脸无辜的说。 杨怀信有点心虚:“对啊......就是活动活动......” 萱儿正一肚子的委屈没处发泄,气恼的夺过杨怀信的刀,对郑颢说: “活动活动是?那我也来活动活动!” 刀都劈过来了,不行也得行啊,郑颢只好拿起扇子迎战。 只一两招,郑颢和杨怀信都发现,萱儿手上的招式还算有章法,脚上几乎就是人的本能反应。 “公主,脚上跟着我走。” 郑颢躲闪着她的刀,一个闪身,从旁边看戏的一个内侍卫腰上抽出横刀,配合着李萱儿的招式,和她对战起来。 李萱儿刀法,前世也是跟杨怀信学的,只是他当时坐在轮椅上,没法教公主脚上的步法。 郑颢不明白萱儿为何没学下盘功夫,杨怀信也不明白,他不明白,公主手上的招式,看上去怎么和自己同宗同派? 山风吹来,旁边三百年老槐,抖掉一层黄叶,片片瓣瓣、星星点点,落在郑颢温柔的剑光里,坠在萱儿飞散的长发间。 两人渐渐身形、招术合一,模糊了旁人,凝固了时间。 前尘往事随风散,山河依旧曾烂漫。 故道决绝君莫笑,挑灯弹剑带泪看。 听到声音,棣王和李温都出了禅房,就连李长风也揉着眼睛站在李温旁边。 棣王拍手道:“好!真不愧是跳剑舞的小娘,这身段舞起来真好看。” 刚才发现有人偷看,郑颢在带她的时候,就有意往她平时跳剑舞的方向带,两人微醺微醉,似武若舞。 收了势,李萱儿大汗淋漓,顿觉胸中郁气荡然无存,她这才隐隐感觉,郑颢是用这个方式,帮她忘掉那些,自己解决不了的烦恼。 她冲呆呆看着她的长兄粲然一笑:“长兄,一会玩双陆棋,你可别输给我。” 郑颢悄悄松了口气:真是个一点就通的剔透女子。 众人散去,郑颢也随李温回了禅房。进门的时候,看见郭青澜面色如常的,站在门边向他们行礼,待他们落了座,她又很自然的给他们沏茶。 “昨天路上没怎么睡,到了我就上床睡了,浪费了一晚山间秋色。崔公子没和你在一起?倒是妹妹一大早起来和你练剑。” 李温睡饱了,心情好得很。 刚才他看到郑颢与萱儿二人舞剑,只觉得天地间,竟能有一人与妹妹相配,也是难得,故而看得呆了。 他回头问郭青澜:“你们女孩儿总是悄悄的藏了这本事、那本事,你会什么?” 这是两天来,李温第一次与她讲话,郭青澜猝不及防、受宠若惊:“我、我不会舞剑,只会弹箜篌。” 李温听到“舞剑”,想起妹妹刚才宛如蛟龙的英姿,笑着说: “舞剑哪里是个个女子都会的?箜篌......我想想......阿柏,你去找方丈问问,原本在清凉台准备了艺演的,他们有没有箜篌,替郭娘子借一个来。” 郑颢跟进来,本想和郓王说昨晚的事,还没等他把郭青澜支开,郓王反倒来了兴致,要听她弹琴。 等箜篌搬进来,他那杯茶刚好喝完,便起身告辞了。 走到门口,已经听到里面“叮咚叮咚”开始调音。换了衣衫的李萱儿正要进门,听到琴声,分了神,和郑颢撞了个满怀。 “公主比剑没赢,难道还要比摔跤?”郑颢逗她。 萱儿没搭他的话,只抬头问道:“是谁在里面弹琴?” “是......你不喜欢的人。” 经过了昨晚,任谁都不会喜欢她。郑颢原以为萱儿会生气,会进去把郭青澜骂一顿,没想到她转身便走。他追上去问道: “你不生气?” “我兄长需要人扶携着走正道,却不需要我们帮着他走路,若是他事事顺遂,将来任何一个意外都会击垮他,还不如让他自己碰碰壁。” 郑颢夸到:“你小小年纪,懂的道理还不少。” 萱儿停下来,歪着脸看他道:“你年纪一大把,做的事还真幼稚。” 这小女人是嫌我老了?郑颢忍俊不禁,问道:“哪一件?昨晚还是今早?你说出来,我改。” 他们俩的年龄是相差大了点,前世那是为了考状元,一直没有成亲,今生,他是为了等她长大。 “都是!” 到了拐进小院的那条小路,萱儿加快了脚步,郑颢却靠着栏杆停了下来,说到: “昨晚我和李长风在屋顶吹风,看见你莽莽撞撞进了棣王内室;今早我过来见郓王,看见你一个人坐在山石上发呆,一不留神就会滚下坡。我不幼稚一点,怕是配合不了你的举动。” 萱儿停了下来:“你跟阿兄说了吗?” “还没有,他这不是要听人弹箜篌嘛。” “那你怎么不留下来听听?素手拨箜篌,弦弦皆动心。对你们男人来说,真是妙曼得紧!”萱儿不忘怼他一下。 郑颢摇头道:“我不喜欢。我喜欢羯鼓、喜欢筚篥。羯鼓声震天,万马踏平川。筚篥悲声里,将士胡不还。” 他转头看见萱儿面有戚戚,又安慰她到:“小娘子别听这些,箜篌、琵琶、阮咸这些乐器,更适合你们。” “不,我也喜欢......你是中原汉人,为何会喜欢这些胡人的乐器?” 郑颢并没有回答她,他的视线投向远方,沉浸在自己挥舞着陌刀,与将士们并肩在沙场厮杀的场景里。 萱儿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剑眉乌目,高挺的鼻子下,好看的薄唇紧抿着。他的目光里透着热烈,是那种能为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燃烧的热烈。 “你......你说什么?” 郑颢回过神来,转过脸温柔的问公主。 “我问你,有没有带着筚篥?能不能吹给我听?”萱儿改变主意了,微笑着问他。 “我还真带了,不过放在栖隐居里。你要听......”郑颢话没说完,萱儿转身对站在不远处的阿砚说: “阿砚,快去替你家郎君把筚篥取来。” 阿砚连主人的眼色都不用看,撒腿就跑: 只要我跑得够快,回来就连女主人都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0章 南台 筚篥最早是从龟兹国传入天朝,在军中甚是流行,后来才渐渐传入民间。 郑颢还是在军营中,学会吹这种小巧、便于战士携带的乐器。 紫竹林里,郑颢坐在一块山石上,手里拿着一支比笔杆粗了许多的乌木管子,悠悠的吹着,声音深沉悲婉,仿佛将带他回到了河西军营,又将她带回到天朝最后乱世。 两人各怀过往,却心心相通。 崔瑾昀已经采药回来,循着曲音,找到了紫竹林。郑颢跟他讲过,他在河西经历的许多事,只可惜那几年自己在山里治腿学医,不能与他同行。 萱儿坐在低一点的地方,双手托着腮,眼珠子一动不动,显然是在神游。 崔瑾昀走到他们旁边,摘两片竹叶放在嘴边,每到郑颢一句结束,换气的间隙,竹叶吹的调子,就重复筚篥吹奏的尾音,像是空谷回响,又像光影辉映,美奂美仑。 一曲终了,萱儿仰脸问郑颢:“你可以教我吗?” 郑颢看看手中的筚篥,说:“等回到长安……” 对嘴吹的管乐,不同于箜篌这样的弦乐,一般不与人共用。他只有这一支,要回去才能买,或者自己做。 可萱儿指指他手里的筚篥,又说:“你吹的不是插在上面的芦苇片吗?换了不就可以给我吹?” 崔瑾昀笑道:“老郑,我发现你遇到一个更难缠的。” “他以前也遇到过难缠的?” 话刚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是了,他还有卢敏。 崔瑾昀一本正经指着自己鼻子说:“我啊!我问他借筚篥,他都没给过我。” 郑颢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不少备用的芦苇片,这个小配件吹久了容易坏,他备了不少。做得好的芦苇片,高音更容易吹上去。 他擦了擦接口,换了新的芦苇片,把筚篥递给萱儿:“你试试,先能吹出声音,我再教你指法。” 萱儿接过来,学着郑颢刚才的样子,轻轻一吹,还真没有声音。她加重了力度再吹,这下能吹出一点,调整角度再来一次。 她在认真吹,崔公子早走到郑颢旁边,用嘴型张牙舞爪的说: 什么鬼?见色忘义!我问你要,你怎么不给我?她一问你就给?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摸摸你的良心,它还在不在? 郑颢早被他的表情逗得合不拢嘴,只好用嘴型回他:回去亲手给你做一支赔罪,这样行了? 崔瑾昀:不行!得比送她的好一倍,不,好十倍! 郑颢:你几岁?她几岁?好意思吗?还跟小娘子抢东西。 “我能吹响了!”萱儿眉开眼笑过来的说。 “嗯,那我教你指法,回去你能自己练,这盒芦苇片也都给你。” 萱儿会吹笛子,学筚篥指法很容易,就是靠她自己多练习,熟能生巧了。 “我教你一首小调,最适合练指法,我吹一遍给你听。” 他接过筚篥,很自然的吹了起来。只一遍,萱儿就记住了。 “那个……是我吹过的……” “嗯,我知道。”郑颢脸不变色的将芦苇片拔下来,管子递给萱儿道:“现在你自己练习,装个新的。” 这天夜里,紫竹林小院里传来生涩的筚篥小调。 郓王禅房屋顶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手心里攥着个不起眼的芦苇片,脸上被月光涂了一层,泛着银光的炫目笑容。 月儿,快圆了。 从紫竹林到南台顶,要走半天,他们用了早膳就出发了。因为上山只能步行,他们后面跟着好几抬两人抬的软椅。 李温已经知道了,郭青澜和十七皇叔的事,昨日弹箜篌时的好感又荡然无存。郑颢只是没把关于圣上那段话说出来。 几人就那晚听到的话一分析,觉得火药应该跟棣王无关,至于好男色,那是他的自由,他们也不去评论。 南台顶是五顶中最矮的一个,一路上来,寺院也比较多。不时听到寺院的钟声,看见威严的佛堂,和缠绕着它们的袅袅香烟。 “昨夜本王听到山上有狼叫,南五台一带狼很多吗?” 走在前面的棣王问旁边陪着他的一个和尚,那和尚答到: “原是有一群,去年春天狼崽多了,嚎了两天,分成了两群。但南台人来人往,从没见过狼迹。听说,有人在东台和北台见过。不过......南台虽没有狼,却有大猫。” “大猫?是虎吗?”李温好奇的问。 “不是虎,就是体型比家猫要大一些,脸长得也和家猫相似。”那和尚说得模凌两可,师傅交代过,不要乱讲话,吓着贵人。 大家听说就是比家猫大一些而已,也都当是野猫,一笑而过。 说说笑笑,一路看风景,也不觉得累。 过了佛母洞,几位小娘子支撑不住,上了抬椅。棣王回头一看,李雪晴都坐抬椅了,郭青澜还在撑着膝盖,勉强支撑着走路,便笑道: “郓王,你也心疼心疼你府里的人,走趴下了,到了山顶,谁给我们助兴。” 李温也回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抬椅空着也是空着,总别叫方丈白费了心。” 郓王发了话,郭青澜心中暗喜,也坐上了抬椅,欢欢喜喜的到了锦绣峰之巅,南台顶。 他们晚上要住在离南台顶不远的金顶寺,只不过,这会顶上的云海楼里,已经聚满了等两位殿下的人。 “哎呀呀,这云海楼里,坐的果真都是神仙啊!” 棣王一下就看到了惠寂禅师、光昧禅师、李商隐、温庭筠,这些大名鼎鼎的高僧大德、文人骚客。 高僧们,包括诗僧贯休,都是惠寂禅师邀请来的,而李商隐这些有才的文人,则是郑颢邀请来的,陪着他们的是郑颢的朋友,状元易重。 两位殿下到了,意外还见到了,万寿公主带着几位小娘子同来,大家更是高兴。 天朝在宣宗大力恢复佛教寺庙以后,那些还了俗的僧尼又重新回到寺庙,但很多人都不在寺庙中住宿,因此,寺庙对僧尼“戒酒、戒肉”的规定,形同虚设。 宣宗朝许多宴会也喜欢放在寺院里,更是离不开酒肉。 所以,这次中秋诗会放在云海楼而不是金顶寺,也是为了方便宴会中,让贵人们喝酒吃肉。 这倒是让李萱儿有些意外。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1章 诗会 云海楼有三层,第三层是阁楼,非常狭小,主要活动是在一、二层。 不过,就算不登楼,也完全不耽误看风景,锦绣峰与另外四峰相隔最远,隔着云海,遥遥相望。 宴会还未开始,大家在惠寂禅师的带领下,站在云海楼外欣赏着云海之中,时隐时现的美景。 “中秋登临云海楼, 巍巍古楼使人愁。 不知我醉云推我, 笑骂云奴上酒否?” 棣王双手一拍,张嘴吟了一首。大家都哈哈笑起来,易重对惠寂禅师笑道:“棣王殿下骂的是云奴,问的却是您啊大师。” “阿弥陀佛,殿下放心,酒菜管够,吃醉了酒,山也不用下,就在云海楼里席地而卧,岂不快哉。” 郓王知道,这场合,非得他叔侄俩先开了口,其他人作诗才得畅快,望着云海,他也吟了一首: “云非云,海非海。 似云偏从脚下过, 磅礴浪涛拍山崖, 妙笔风起南山台。” 众人拍手笑道:“不得了,不得了。今晚若是谁不得妙笔,都对不起郓王殿下这句‘妙笔风起南山台’!” 李商隐看着含笑站在一旁的李萱儿道:“有了云奴,怎能少了云娘?久闻万寿公主诗名,今日终于有机会,请公主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萱儿既然到这里来凑热闹,不吟一首,只怕连惠寂禅师的酒都吃得不香了。”李萱儿年纪虽小,也不惧眼前这些风骚墨客,朗朗吟道: “暮云舞南台,落日坠云海。 浮云升明月,相思云天外。 云聚终有时,真心待云开。 莫问云起处,鬓边簪云钗。” “好!”温庭筠带头拍手叫好,笑着对李商隐说:“李十六,公主很有你的文风,句句有云,不知所云,似情似理,是为金句。” “我就当您是夸我了。”李萱儿抿嘴一笑,转身进了云海楼。 女眷少,除了李萱儿几个,只有一个温庭筠的女弟子鱼幼微,上了二楼,萱儿对鱼幼微笑道:“鱼娘子诗作闻名天下,我刚才献丑,你可不要笑话我。” “说哪里的话?公主珠玉在前,幼微都不敢称自己会诗了。”鱼幼微虽听师傅说过,公主为人平和,很好相处,见了面,她更是喜欢。 正说着,郭青澜拿着一叠纸上来,道:“郓王殿下说,下面酒客多,怕熏着公主,让每人写了‘中秋’为题的诗,送下去即可。” 萱儿皱皱鼻子说:“早知不带我们玩,我就不那么辛苦,到这南台顶上来了!” 相处两日,刘碧如也放松了许多,她笑道: “刚才我发现,除了我们上来的那条路,旁边还有一条小路,我问了小沙弥,他说下面是个小平台,也修有一座亭子,叫做‘斜风亭’。 他们在云海楼作他们的诗,我们到斜风亭行我们的令,岂不更好?” 女眷们喝的是清酒,淡淡甜甜的,也就是三两盏。几个人各写了一首诗,交到郭青澜手里,由她传给郓王。 一楼酒宴正酣,光昧禅师吟道: “四海无拘束,行心兴自浓。百年三事衲,万里一枝筇。” 李商隐站起来,指着窗外的明月接到: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好诗!好一个‘碧海青天夜夜心’!”棣王大赞,乘兴敬了李商隐一杯。 温庭筠以箸击盏,高声唱到: “九枝灯在琐窗空,希逸无聊恨不同。晓梦未离金夹膝,早寒先到石屏风。遗簪可惜三秋白,蜡烛犹残一寸红。应卷鰕帘看皓齿,镜中惆怅见梧桐。” 座上一阵喝彩,人人诗兴大发,妙语连珠,云海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笑声朗朗。 郓王得了楼上女眷的诗,翻出一首念道: “锦绣峰, 万里锦绣入梦中。 秦风汉雨应犹在, 胡音袅袅月朦胧。 醉眼笑西风。 刘娘子不愧家学渊源,写的小令也大气。今日上山,我见她纵是疲惫,眉眼间仍不失笑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刘娘子?刘娘子是哪位?” 女眷是不用一一介绍的,大家刚才也不好问,两杯酒下肚,还有什么问不出的? 郓王指着下面的两个娟秀小字笑道:“闺名在这里:碧如,她是刘相公的嫡女。刚才站在公主身边,穿着桃红金丝掐花裙的那位便是。” 众人哈哈大笑:“郓王您不是对人家有意?连穿着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侄儿,既然如此,你回京城就去求你父亲,将这位刘娘子许配给你。你若不动手,可不要怪叔叔手快哦,叔叔可是还缺一位孺人的!” 酒桌上这些文人雅士,不随口说说花红柳绿的事,感觉对不起下肚那几杯酒。何况是拿两位殿下开玩笑,真是机会难得。 站在郓王身后的郭青澜,差点没把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绞断,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一身青白衣衫,简直就像庙里的小尼姑! 凭什么?她连一句话也没和郓王殿下说过,殿下就把她记得清清楚楚。 热热闹闹的中秋宴上,没有人注意到,郓王府一个婢女,生出如此大的怨恨。 李萱儿见下面停了吟诗,又开始相互敬酒,便说: “走,没得听了,咱们到斜风亭吹吹风去。” 几个女人悄悄下了楼。杨怀信就守在楼下,看见公主下楼出去,当然也跟了出去。出了云海楼,李萱儿却意外看到,郑颢和崔瑾昀站在门外。 门外亮如白昼。 “这......”萱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小沙弥们上上下下,点起了几百几千盏灯笼,灯笼顺着树冠排列,耀眼夺目,与天上那一轮圆月交相辉映,精美绝伦。 “送你的那对红灯笼,喜欢吗?”郑颢低下头来,凑到萱儿耳边轻声问道。 “那灯笼是你......” 看着笑眯眯的他,不用问,这棵璨若星河的灯笼树,也是他的杰作。 “我认识他二十年,从不知道他如此风骚。”崔瑾昀在一旁酸不溜秋的说。 李萱儿抿嘴一笑:“你俩慢慢风骚,我们走了。” “到处黑魆魆的,你们要去哪?” “不黑,你看,一路都有你的风骚灯笼呢!” 郑颢顺着萱儿手指方向看去,果真,有一行灯笼,沿着一个小路口一直向下。 “下面有什么?” “一个亭子。我们去那里看风景。” “那我们也去。”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2章 怪你 630shu ,最快更新凤啼长安! 顺着很陡的小路往下走,没想到,下面别有洞天。 除了斜风亭,周围平台也不小,最靠近山边的地方,从山石里长出一棵歪脖子老松,就算是在月光下,也看得清它挺着一簇簇的松针,英姿勃发。 站在围栏边,看得见下面山谷里郁郁葱葱,是大片、整齐的针叶松,和他们上山路上看到的风景截然不同。 “公主,我就说,下面一定有好风景。”刘碧如高兴的说,月光洒在她脸上,还真是位佳人。 鱼幼微点头道:“也须配上这纯净的月光,看到的才是宁静的美,否则,就是黑洞洞的恐惧。” 她话音刚落,远处山峰上就传来了几声拖长了声调的狼嚎,小娘子们都吓得花容失色。 木蓝唯恐天下不乱,神秘兮兮的说: “小时候,听我娘说过,月圆之夜听到狼嚎,那些狼啊、狐狸啊,全都会变成人形,下山去害人:狼,就变成了男人,专吃小娘子的心;狐狸,就变成女人,专喝小郎君的血!” 鱼幼微、刘碧如和李雪晴全都用手堵上耳朵,闭着眼睛念:“不听不听,猴子念经” 只有李萱儿不怕她吓,捧着肚子嘻嘻笑,她这边正笑得开心,忽然,老松上一只夜枭“嘎嘎嘎”笑着,脚一蹬,扑腾两下翅膀,展翅贴着她们头顶飞过去。 李萱儿从没在野外待过,那里见过夜枭?这鸟的叫声就像是人在怪笑,特别渗人。它展翅飞翔时,感觉比成人伸开手臂还要长。 刚刚还在嘻嘻笑的人,惊叫一声,吓得哭着往旁边人的怀里钻。 郑颢看着她又笑又哭,真是没把他当场笑死,见她人都没看清,就扑到他怀里,他只笑着伸直手臂,任由她揪着自己衣襟,左一下右一下的擦着眼泪鼻涕。 吓得乱跳的不止她一个,都是士族深宅里养出来的小娘子,哪有夜枭扑到头上来了还不哭的? 刚才还在吓人的木蓝,也和刘娘子的婢女小冰,抱在一起跌坐在地。 旁边的杨怀信和崔瑾昀,更是突如其来被她们胡乱抓来当“靠山”。 慌乱过后,萱儿才发现,自己抓住的是郑颢的衣襟,仰脸看他,他正低头含笑看着自己。 好在他伸直了手臂,并没有趁机抱自己,萱儿才对他有了一丢丢好感,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眼一瞪,“恶狠狠”说到: “笑什么笑?都怪你!” 怪我?郑颢的每一根头发,都充满了疑问。 他们都没看到,刚才一片混乱的时候,郭青澜正走在下来的小路上,她也被吓得脚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脸色苍白,死死抓着旁边的绳索。 她看见刘碧如躲在杨怀信的怀里,杨怀信还自然反应,将手臂抬到她头顶上,提防那只夜枭飞下来: 里边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外边还有人为你遮风挡雨,你到底有什么好?! 李雪晴扑过来的时候,崔瑾昀吓得差点拔腿就跑,想想跑了也有点不仗义,只好将手抱着自己后脑勺,就当自己是棵树好了。 等缓过神来,李雪晴尴尬的替他拍拍胸前抓皱的衣裳,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慌不择路了。” “不是饥不择食就行。”崔瑾昀跟郑颢他们皮惯了,脱口而出。 “您有那么差吗?您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最多是饥渴难耐。” 李雪晴经过刚才那一吓,这会放松下来,心情好得很,说完这句,含羞跑开了:是你先撩我的。 饥渴难耐?现在的小娘子都这么嚣张了吗? 数一数二?我数二,谁敢数一?崔瑾昀正气呼呼的想着,听见公主嚣张的说: “你们几个男的,退到台阶那边去,别打扰我们看风景!” 总得找回点面子才行,不能被只鸟吓了吓,又在人家衣服上蹭了把鼻涕,回过神来就跑了? 郑颢只好忍着笑往台阶边走,他这才看到,郭青澜颤颤巍巍,扶着台阶边的绳索往下走,她挤出一丝笑容,向他们解释道: “殿下看见公主出来,让我跟过来看看,叫她别走远了。” “去,跟她们说,看会就该回去了。” 郑颢的心情很好,何况郭青澜的情况他都和郓王说了,怎么决定是他的事,就像萱儿说的,让他自己碰壁也没什么不好,郑颢无心阻拦。 台阶离李萱儿她们站的栏杆,还有些距离,加上松枝摇摆,亭子下挂着的灯笼也在风中闪闪烁烁,增加了些诡异的邪恶气息。 一步一步朝她们走去的郭青澜,心中疯长的妒忌和怨恨,毫不掩饰的从眼底冒了出来。 刘碧如的纤细的背就在那里,刚好在松枝的阴影里。桃红金丝掐花衣裙,就算在黑暗中还是深深刺痛了郭青澜的眼睛。 自己委曲求全、苦苦哀求都得不到的青睐,她一根手指头也没动,就落在她身上。王妃?孺人?那都是我的! 这里鲜有人至,栏杆比较矮,李萱儿她们并不敢用身体靠上去,只是手扶在上面。 这会儿,她们正专心听鱼幼微讲,她和他师傅温庭筠的故事。 温庭筠已经年过四十,幼微却和萱儿一般大,他教幼微读书、作诗,他们经常一唱一和写诗,幼微及笄后,家里要为她说亲,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爱上别人。 “可他跟我们的父亲一般年龄,相处也会很困难?”刘碧如有些遗憾的问道。 幼微摇摇头说:“相处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根本不能娶我。今日我本不想来的。” “为什么?” “今天来的几个人里,有个人就是师傅想替我们牵红线的人。” “真的吗?是哪一个?” “他祖上也算是士族豪门,现在家族没落了” 萱儿心里一沉:这怎么有点像郑颢?郑颢与温庭筠相交甚笃,倒是极有可能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他叫李亿。” 哦!不知为什么,萱儿松了口气。 正当这几个小八卦,兴致勃勃的催着鱼幼微讲讲李亿的时候,只听身后郑颢在叫:“小心!” 就在郭青澜一步步朝萱儿她们走过去的时候,郑颢已经看出来,她举动有些奇怪,等她快要走到阴影里,回头望了那几个男人一眼。 她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看得清楚这边。 月光下,她的脸扭曲得像狼变的人。 正是她这一回头,让郑颢毫不犹豫的飞身向萱儿冲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3章 坠崖 630shu ,最快更新凤啼长安! 郑颢刚冲出去,杨怀信也跟着冲了出去。 他们都以为郭青澜要推的是李萱儿,却没料到,她的目标是,竟是站在最旁边的刘碧如。 郑颢那声“小心”,萱儿敏感的听到了,可假装摔倒的郭青澜已经收不住脚,惊叫一声,朝前扑了过去。 情急之下,萱儿把刘碧如往回一推,刘碧如跌倒在地,她却被扑过来的郭青澜一撞,身体失去平衡,向栏杆外倒去。 李雪晴眼疾手快拉住了萱儿的手,可几人在离开云海楼二楼的时候,刚刚在手上涂了防秋燥的面药香脂,两人的手都是滑滑的。 “公主!” 李雪晴明显感觉她的手就要从自己的手里滑出去了,不禁绝望的叫道。 郑颢已经冲到栏杆边,他立刻伸手过去,想要抓着李萱儿,可他的指尖刚刚碰到萱儿的皮肤,李雪晴和李萱儿的手,已经完全分开了。 不,我决不能这样和你分开! 郑颢毫不犹豫翻身扑下栏杆,黑暗中,朝李萱儿雪白的手腕抓去。 “萱儿!抓住我的手!” 李萱儿没有时间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在郑颢抓住她手腕的时候,也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郑颢双脚在山石上摩擦,另一只手试图抓住碰到的任何一样东西。快速滑了一会,也许是二人命不该绝,让他抓住了一棵石缝里长出来的灌木。 可手还是一点点往下滑。 李萱儿几乎要绝望了,两世为人,她都没有一点这样的经历。她抓着郑颢的手,少了些力气:不拖着他,以他的武功,应该更容易逃生? “萱儿,别慌,你听我说。用另一只手,抱住我的腿,我不会放弃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弃。你若松手,只有一个结局两人一起掉下去。” 郑颢的声音没有丝毫慌张,就像两人已经得救了一般。 这给了萱儿莫大的信心。 她看了看他腿的位置,开始试图像他靠近。郑颢也在看着她,不失时机的把身体荡向她。 理智回来了的李萱儿,一把抱住了郑颢的大腿,仰脸说道:“可以松手了,你两只手更方便,我会跟着你。” “萱儿,你给我记好,你在、我在,你抱住的是两条命。”郑颢的声音笃定,不容拒绝。 “我记住了。” 确认萱儿已经抱紧自己,郑颢松开了抓她的手。两只手同时抓住那颗灌木,明显轻松了很多。 仔细听听上面呼唤他们的声音,郑颢大概有了离那个平台的距离:短短时间,他们下坠至少超过一半。徒手向上,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向下,或是找地方踏脚,然后等他们扔绳子下来营救。 “三郎,下面!下面有个石头凸起,我能跳过去!” 亏得这一轮又圆又亮的满月,他们附近的地方基本都能看清楚。郑颢也看到了那块石头,是可以让两个人踏脚,可离他们有些距离。 若是跳不好,等于就是往山下跳。 “别跳,没有十分把握……你等等。” 郑颢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蹀躞带解下,递给萱儿,说到: “匕首揣你靴筒里,剩下东西别管。试着将蹀躞带系在我脚上,你慢慢移到蹀躞带上,这个距离应该够了,准备好了,我再荡你过去。” 李萱儿已经在郑颢的裤子上,把手上的香脂都擦掉,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解蹀躞带上挂着的匕首。 “别急,我们有时间。”郑颢在上面安慰她。 萱儿照着他的指点,将腰带结了一个扣,勒紧在他的腿上,等她坠下去,腰带就会滑向脚踝,最后卡紧在脚踝上。 “三郎,我准备好了。” 郑颢心里一阵酸痛:多希望能让你叫一辈子“三郎”,可我终归要先你而去。且不是四年后……而是,现在。 他在单手解腰带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手上抓的那颗灌木,根部变松了。 它已经支撑不了他们太久,现在萱儿转移到皮带上,这下坠的力量,恐怕就是它,离开石缝前的最后坚强。 果然,李萱儿吊在蹀躞带上的时候,连她也明显感觉到两人向下一沉。 “怎么回事?”她有点慌乱。 “没事,是我没抓好。盯住那块石头,看好上方搭手的地方,我要荡你过去了。”郑颢的声音,还是那样让她心安。 “一、二、跳!” 随着这一声“跳”,萱儿离开了郑颢,那棵灌木被他们荡了这两下,也悲壮的离开了石缝。 已经站稳在凸起石头处的萱儿,眼睁睁的看着郑颢顺着山崖往下掉,他手脚并用,试图让自己和这垂直的山崖发生联系。 “三郎!不要!” “匕首插入石壁叫人” 李萱儿仿佛再次看见,年轻的驸马,突然撒手,离自己而去,他们还没来得及相爱,还没来得及生养自己的孩子,他就这么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 “不!你不许再丢下我!” 李萱儿满含热泪,松开手,向着郑颢的方向跳下去。 郑颢是仰面朝上,他惊诧的看到,萱儿竟朝他跳了下来。 “萱儿” 他努力张开手脚,让自己落得稍微慢一些,让自己能够接住她,让自己能在离去之前……拥抱她。 就在他与萱儿,已经能够看清彼此脸庞之时,他忽然感觉背上一阵钻心刺痛,那是松树枝戳破了他的骨肉肌肤。 他掉在了松树上,万幸的是,萱儿掉入了他怀里。 但两个人的重量和冲击,加快了他们压断松枝,垂直往下降的速度,他左手将萱儿紧紧搂在怀里,右手开始主动去抓路过的松枝。 他不想死,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不能死。 所有的想法,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笔直高大的老松树,给了二人最大的善意,当他们终于掉在草地上的时候,只是撞晕了过去。 长得离地面不算太高,为他们英勇献身的灌木;和山坡上排列得密密匝匝,努力向上生长的老松,共同挽救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重生机会的两人。 月光温柔的洒在二人身上,可她无私的温柔,和刚才打破山谷宁静的巨大响动,却引起了两双眼睛的注意。 “阿娘,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两个人,宝贝。” “人是什么?” “是食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4章 大猫 郑颢很快就被一阵刺痛刺激醒了。 他睁眼就找萱儿,萱儿就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双眼紧闭,还没有醒过来。 “嘶” 郑颢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他的脸再次被一个小舌头舔过,奇痛无比。舌头上有倒刺,多来两下,脸皮就没了。 他眼下还动弹不得,只能和这个小东西大眼瞪小眼。 “咪~” 原来是只小奶猫,郑颢微微松了口气,对那只猫说:“你去把旁边那个小娘子舔醒,阿爷给你买小鱼干。” “咪~” 这只还不会喵喵叫的小奶猫,明显对萱儿没什么兴趣,它放弃了郑颢的脸,走到他的手臂旁边。 手臂被树枝划破了,正在流血。 小奶猫对着流血的伤口嗅了嗅,不知该怎么下嘴,只好又舔了一下。 伤口的刺痛,让郑颢突然意识到,它不是来卖萌的,是自己的血吸引了它,自己只是它找到的食物而已。 手臂上的衣袖明显给它带来了困扰,它歪头想想,伸出了既有小肉垫,又有锋利指甲的猫爪。 “啊!” 郑颢痛苦的叫声把它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又软软绵绵的叫了一声: “咪~” 重活两世,想不到我要被一只奶猫吃了。郑颢聚集力量,抬起那只手臂,向那只小奶猫挥去,想把它赶走。 他仰面躺在地上,手臂其实也只是平贴着地面扫过去,那只奶猫估计没有自己捕过食,食物突然动起来,把它惊得四脚垂直离地,弹跳起来,惊恐的叫到: “咪呜!” 旁边的阴影里立刻窜出来一只大猫,它浑身漂亮的黄褐色云状花纹,比那只奶猫大了不知多少倍,眼睛在月色中闪着诡异的光。 它扑向郑颢的手臂,飞快的抓了一下:“喵!” 听着像猫叫,可郑颢已经看清了它脸上云样花纹和泪痕,那不是猫,它是云豹。 郑颢忽然想起,今早在山路上那和尚说的话:南山有大猫。 云豹虽体型小,它的杀伤力在于它超长的獠牙,加上它与身体一样长的粗尾巴,使它的平衡能力非常强,利爪、尖齿,敏捷,就算体型比它大些的土狼,它也能轻易绞杀。 何况是一只带着幼崽,预备屯膘过冬的母云豹。 这是你们的大猫?郑颢苦笑。想不到没被摔死,却成了猫粮,他只希望自己能喂饱它们,别再去找萱儿的麻烦。 在云豹娘的注视下,他缓缓将自己的胳膊移回身体旁边,他还需要一点时间,聚集力量,看能否关键时刻,给它一拳。 那云豹娘舔了舔豹崽的脸,显得并不着急,端坐在郑颢不远的地方,尾巴有节奏的在地面左右扫着。 小奶豹有娘给它壮胆,又开始向郑颢靠近,这次它避开了会动的胳膊,用爪子按住他的鼻子,继续舔他的脸。痛啊! “你再舔,信不信我咬你!” “咪~” “滚!” “咪呜!” 云豹娘站了起来。郑颢算是明白了,“咪呜”这个叫声,应该是小奶豹在向它娘告状,不过,他明白过来也没多大用处,云豹娘已经步伐坚定的朝他走过来。 那云豹娘本想让孩子学习捕猎,让它认识,它吃的食物曾经是活物。可对于小奶豹来说,它还是觉得脸上的咸味比较好吃。 云豹娘观察了很久,失去耐心。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它打算将食物咬死,吃了肉,好带着孩子离开。 它盯着郑颢的脖子,露出獠牙,猛的扑了上去。 郑颢大叫一声,拼了老命抬起双臂护在面前。带崽的云豹娘,可是南山的顶级猎手,仅是举起的双臂怎能阻挡它的进攻? 它朝着郑颢的胳膊狠狠咬去。 “啊!” 随着郑颢一声惨叫,云豹娘瘫软了下去,郑颢眼前出现了一张惊恐而愤怒的脸,李萱儿双手握着她靴筒里那把匕首,匕首已深深插入云豹娘的身体里。 “萱儿......” “你还活着!我们都活着!”萱儿喜极而泣。 她是被郑颢的叫声惊醒的,睁眼一看,一只大猫已经扑到郑颢身上,而他正在痛苦大叫。 萱儿落地前,被郑颢往上推了一把,同是落地,郑颢为她挡住了树枝的伤害,又使尽全身力气,让她减缓速度,她的伤,要比郑颢轻得多。 她扑到郑颢身边,才发现他虽活着,却不能动弹,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别哭,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萱儿没事,他已经放心了。 “咪呜~” 他俩都听到了小奶豹的叫声。 “小猫?” “小云豹,你刚刚把它娘杀了。”郑颢有些骄傲的,看着眼前这个勇敢的女子,前世洞房花烛夜,他们曾那样笨拙的相拥。 成年公云豹身长且不足三尺,这只云豹娘还更小一些。 李萱儿想去抱那只小奶豹,它却四肢往下一蹲,猛的扑向萱儿的手,可是它实在太小了,扑咬的动作到位,可怎么看,都像是在卖萌。 “咪呜~” 被萱儿抱起来的小奶豹,挣扎着向母亲求救,只是它的母亲再也听不见了。 “可怜的娃,我迫不得已杀了你娘,以后我就是你阿娘。” 她不知道,刚刚某人才自称阿爷,小家伙一下子爷娘都有了。 “咪呜~” 小奶豹还在负隅顽抗。 “你摸摸它的下巴,然后从头顶开始挠,顺着背脊,一直挠到尾巴根。它尾巴根有个机关,你挠挠试试。” 郑颢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尽管他背部的疼痛从未停止。 “机关?” 萱儿按照郑颢说的位置,轻轻的给小奶豹挠着背,挠到尾巴根部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小奶豹扬起脸,陶醉的不停伸出小舌头,做着砸咂的做着舔毛动作。 “咪~” 郑颢苦笑道:“果真是大猫,连这个动作也和家猫一模一样。萱儿,我累了,要歇会,你站起来走走......” 李萱儿大惊,把小奶豹放在地上,扑到他身边使劲摇他:“你别睡!别睡!他们很快就会来了,快醒醒!” “咪~” 小奶豹又来舔脸。 “有人吗?”萱儿大声叫着。 “别叫......有狼......” “狼听得到,人也听得到!有人吗?!” “咪~” 郑颢心中苦笑:你俩这么叫,人没来,云豹和狼倒是要被吸引来了。 这时,公主隐隐看见了几个火团,正朝他们飘过来。接着就是杨怀信欣喜若狂的声音: “看到了,殿下,公主他们在那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5章 晨曦 李温飞身下马,大步冲到萱儿跟前,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妹妹七岁以后,他和妹妹虽然常常见面,但已经很少肢体接触,偶尔拍拍肩膀,还会担心妹妹怪他唐突。 今晚突然听到她掉下山崖,自己都快急疯了,一路风驰电掣下了山。此刻,抱住失而复得的妹妹,他恍恍惚惚、无语以诉。 “阿兄,我没事......快救郑三郎!” “师傅?”李温这才回了神:他们是从山上掉下来的,竟然没丧命?一定是今天诚心诚意拜了佛母庙的缘故。 “快,让让,轩辕道长,您快来看看。”阿哲就差没抱着轩辕集跑了。 轩辕集虽被拽着跑得狼狈,可他不敢怠慢,立刻蹲下来给郑颢检查,十几支火把将郑颢照亮,萱儿细看,差点没晕过去: 郑颢脸色煞白,地上都是血,哪里是刚才与她说话时,那样云淡风轻? “阿兄,是他救了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活他......”萱儿眼睛一下子模糊了,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 她这才发现,郑颢自从出现在她今世的生命中,就一直默默守护在她左右。 她从没认真求过人,哪怕就是想要得到什么,对父母也是撒着娇就到手了。此刻,前世的经历对她毫无帮助,她就是个无助的十五岁女孩。 李温拍拍萱儿的背,弯腰盯着轩辕集的手。 轩辕集摸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骨头断了几根,现在就靠菩萨保佑,断骨不要戳破脏腑,否则,就是师祖再世,也救不了他。”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几颗药丸子,放到郑颢嘴里,又说: “万幸是你醒过来了,若是一直昏迷,那就真的危险了。药丸不要吞,慢慢嚼碎,让它在咽喉就化开。” 他站起来看看四周,对李温道:“抬到最近的寺院,他这个状态不能颠簸。” “我们下来的时候,慧寂禅师已经安排了,附近有座白云寺,这里过去也就三里地。”阿楠赶紧说。 “那还等什么?我和阿哲抬主人。”阿砚看见地上一动不动的主人,已经偷偷擦了两把泪: 他随主人在河西打吐蕃的时候,再难打的战役,哪怕是他们五百精兵,血战吐蕃一万人,打到援军来的时候,他主人浑身是血,也不曾像此时这样绝望。 阿哲红着眼,低头不说话,主人救他的时候,那样镇定从容,轮到自己救主人,自己怎么就像个呆瓜? “药都化了吗?”轩辕集弯腰问他。 郑颢看着一直盯住自己的萱儿,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没有成功,只好皱眉说:“药化了,已经咽下去了。” “好。我要刺你几个死穴,这样才能抬你走。” “那我......不能说话了?” 轩辕集笑道:“我又不是刺你哑穴,怎么就不能说话了?暂时防你脏腑大出血而已。还想说话,说明脑子没摔坏,这是好事。” 等郑颢被抬上个竹竿穿着布的抬架,轩辕集才想起问: “怎么我师弟没到?他不是比我们先下山的吗?” 李温这才想起来,刚才差点直接跳了崖的崔公子,怎么不见人影? “我们先去白云寺,李二,你带人四处找找,找到过来和我们汇合。他下山的速度比我们快,不知是不是迷路了?好像还有李司苑跟着他。” 李长风行了个礼,带人匆匆走了。 抬架上的郑颢突然叫了声:“公主。” 李萱儿走到他身边,眼神询问着他。郑颢轻轻说:“那只小奶豹还在吗?你不带它走,恐怕它活不下去。” 她微微一笑,将自己拽得紧紧的披风打开一点点,里面钻出个毛茸茸的头来: “咪~” “我很好,白云寺见。”郑颢吃了药之后,疼痛奇迹般的感觉不到了,不仅感觉不到痛,连感觉都消失了。 “白云寺见。” 说完这句,萱儿心里生出许多不舍。她也不是没有受伤,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只不过能走能动罢了。刚才她拒绝上抬椅,被郑颢看见了。 所以他跟她说“白云寺见”,萱儿如何不知,这是他让她去坐抬椅。 抬椅比抬架的位置高,有火把照着,萱儿能清楚看见郑颢的脸: 他已经撑不出,刚才在萱儿面前的平静,两道浓眉紧锁,眼睛也闭上了,薄唇紧紧抿着,谁也无法感受,他正在经历着什么。 他白云寺的和尚带他们抄了近路,实际上不到三里路。 到了寺庙门外,李萱儿下了抬椅,跑上前去看郑颢,看得出来,他的感觉正在恢复,疼痛袭来,脸色煞白。 可他看见萱儿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愉快,他轻轻说: “转身,看看身后天空。” 李萱儿疑惑的回过头去,只见天边已经出现了第一抹红霞。 她转过头来,眼神清澈、笑容轻柔,弯弯的眉眼里,尽是缱绻温存,晨风拂过的刘海,亦在欢快飘动: “是晨曦,天亮了。” 郑颢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深邃眸子回应着她。 阿哲、阿砚两个坚决不换人,硬是平稳的把主人抬到了白云寺后院禅房里。轩辕集的药箱也被送过来了,他立刻再次为他检查。 李长风也赶过来了,向李温汇报:“南台附近都找不到人,和尚们说,南台有条路通西台,不知是不是拐到那边去了,我再带人过去找找。” 找回来一对,又丢了一对,聚集到白云寺的众人还真是头疼。 棣王笑道:“好在崔公子、李司苑好手好脚,不用担心,两人柔情蜜意一晚上,这就该回来了,大家不用过分担心。” 万寿公主掉下山崖,完好无损回来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至于其他人,影响都不大。 除了郓王在白云寺多住两晚,其余的人分别去看了看郑颢,也就各自散了。 南五台的寺庙中,也有两、三位懂医的和尚,惠寂禅师将他们都请到白云寺,和轩辕道长共同为郑颢医治。 “公主还真是得神灵庇护,南五台陡峭山峰众多,年年都有登山人、采药人掉下山崖的事发生,虽也有断腿保得命的,可从没见过像公主这样,无甚大碍的。” “阿弥陀佛,这也是老衲的福气。若是郑居士能无恙,老衲愿将余寿予佛祖交换。” 惠寂禅师双手合十,对那三位和尚道: “他还年轻,事业未竟、生命可贵,老衲就拜托各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6章 迷路 昨晚,郭青澜鬼迷心窍,将李萱儿撞下山崖时,李雪晴其实已经抓住了她。 可她好意给大家擦在手上的香脂,却使萱儿从自己手上再次掉了下去。 李雪晴错愕之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公主!都怪我!都怪我给你擦了香脂,你才掉下去......” 冲到栏杆边的崔瑾昀,眼睁睁的看着郑颢翻过栏杆,飞身而下,而他伏在栏杆上往下看,只看得见两个迅速消失的身影。 “三郎!你好狠心!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恋?” 他朝着崖下声嘶力竭的叫到。月光总是能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迷幻,他猛的站起来,也要翻过栏杆往下跳。 同样站在栏杆边痛不欲生的杨怀信,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 “崔公子,现在最重要是找到他们,你这样跳下去,就能救得了郑三郎吗?” 崔瑾昀平时不爱习武,杨怀信抱着他,他根本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不跳。” “我跟你又不熟,为什么要答应你?” 崔公子还在挣扎,忽然听到旁边李雪晴的哭声。他愣住了:什么香脂?公主因为香脂才掉下去?那郑三也是因为香脂才跳下去? 他不再挣扎着要跳下去,而是冲向李雪晴的方向,抓起她的手一闻,果然,里面用了动物油,现在她的手还是滑的。 崔公子两眼冒火,狠狠把她的手一甩,骂道:“害人精!” 他也不跳崖了,杨怀信说得对,应该下去找他。 杨怀信已经上了楼梯,他要赶紧去向郓王报告,却见崔公子火急火燎的从后面超过了他。 “崔公子,让山上的和尚带路,这里我们不熟悉,走夜路......” “等不及了!下山的路我知道。” 崔瑾昀说话间,已经走到几步开外,他是医师,越快找到郑颢,越有希望救他。 李雪晴也跟着他跑:“我也去,我要去找公主。” “别跟着我,你这个害人精!” “我不是故意的......” “说不是故意就可以了吗?除了制造麻烦,你还会什么?” “......” 杨怀信心急如焚,顾不上管他们两人,小跑着进了云海楼。 大家的心思都在找公主和郑颢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郭青澜,她从地上爬起来,悄悄松了口气。 她是不小心摔倒的,当时只有公主回头看到了她,或许还有郑颢,可惜,他们都掉到山下去了。 “我是不小心摔倒的。”她自言自语的说了两、三遍,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崔瑾昀从小就内向,加上自视清高,没几个朋友。他唯一自己交的朋友,就只有郑颢,其他的朋友都是郑颢带来的,像李长风、李温。 郑颢从河西回来这两年,他心情好,性格也开朗了很多,加上行医治病的成就感,让他也开始愿意扩大一些交往。 可他心里最珍惜的朋友,还是郑颢。 在他看来,他是个神奇的人,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却又处处低调。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天朝,包括不遗余力帮助李温。 崔瑾昀唯一不理解的就是,郑颢对李萱儿的态度。 自从李萱儿出现,他就莫名多了许多柔情,战场上历练出来的锋芒,也隐藏在他时时处处对李萱儿的宠爱中。 “她是我今生的劫。” 郑颢曾这样向他解释。但这也不足以解释,他今晚不假思索的一跳。崔瑾昀一边向山下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叫你别跟着我!有女人,只会 影响我思考的速度。” 崔瑾昀瘦瘦高高的,看上去没有郑颢那样健壮,可他也是个男人,人高腿长,走得很快,李雪晴必须小跑才能追上他。 “两双手总比一双好,而且,掉下去的是两个人,万一需要帮忙,我可以......” “你可以?下毒你可以!毒不死人差点毒死自己。擦什么油脂你可以!擦到人都抓不住。为什么每次惹祸都是你?” “这不是应该怪推公主下去的人吗?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年纪轻轻这样迂腐。” “我迂腐?你大可不必跟着我。” “可......到处黑乎乎的,我也不认得路......不跟着你,我怎么办?” “呵呵,我管你怎么办。” “那我也往这边走,你也别管我......啊!有蛇!” “哪里?哪里?” 崔瑾昀立刻停下来,从背后腰带上拔出郑颢的那把扇子,按住下面的一个钮,扇骨就从扇面里抽了出来,那是一根根尖头铁签。 刚才他们三个男人站在楼梯边等她们,崔瑾昀闲着没事,拿了郑颢这把扇子在手上玩。郑颢一下冲过去,扇子就只好插在自己背后。 他虽没武功,但没少干过杀蛇取胆制药这件事。 他将李雪晴护在身后,在蛇扑上来的一瞬间,将尖利的扇骨,插入了蛇的七寸。蛇是死了,可扇骨上都是蛇血,他嫌弃的看着扇骨,也不好将它插回去。 李雪晴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将扇骨一根根擦干净,那块沾着蛇血的帕子,干脆就扔在路边。 “你想跟......就跟着我。但请不要和我说话。” “万一又有蛇也不能说?” “那就只能说一句。” “万一......” “没有万一!”崔瑾昀不耐烦的吼道。女人就是麻烦。 两人一直沿着山路走,前面是有一段在下坡,可怎么走着走着,路又开始上坡了? “不对,这不是我们今天上午走的路。”崔瑾昀有些疑惑的问:“前面也没见有岔路啊,哎!你有没有看见岔路?” “看见啦。” “看见你怎么不问我?” “是你不许我和你说话。” 崔瑾昀差点没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回头!找那个岔路,这种重要的事要说,知道吗?你这女人,是不是脑子里有毛病......” “这是一位药师该说的话吗?有什么毛病?你检查过吗?现在是你在求我找路,态度能不能好点?” 不愧是天朝几十年牛李党争,两个对立相府里出来的人,一路说话,就没有一句是对劲的。 其实这都不是他们的常态。 也许是需要不停说话,才能缓解自己心中失去朋友的恐惧和慌乱,他们只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个办法。 皎洁的月光下,两人踏上了岔路口的另一条路。 月亮可以证明,他们迷路了。他们这条路是通向西台山脚,又或者说,他们离南台越来越远,下面的山谷,隔着的是西台与中台。 刚下到谷底,两人耳边传来了狼叫声,近在咫尺: “嗷~” 崔瑾昀一下愣住了: “不是说,南台没狼?” “难道是,中秋节来串门的?” 李雪晴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让自己离崔瑾昀更近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7章 芳心 崔瑾昀与李雪晴已经下到谷底,却听到了狼叫。 他心里已经后悔自己的冒失,却不肯让她看出来。他再次将扇骨拿出来,紧紧握在手里,警惕的看着四周。 李雪晴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朝地上看,希望能捡到根棍子做武器。月亮已经西沉,视线已经没有打蛇时候那么好,这让她觉得,狼会从任何一个方向扑出来。 “狼不会像你这么笨,不会站在自己猎物的上风向。” 崔瑾昀说这话,不过是想缓解一下紧张气氛,李雪晴却绝望的发现,那个风向都有一双幽蓝的眼睛。 “狼……狼群!” 崔瑾昀也看到了,他现在后悔的是,没捡根可以烧的棍子。他将手上的扇骨递给身后的李雪晴: “拿着,狼跳过来就戳它眼睛。” “那你呢?” 崔瑾昀没有回答,却脱下身上的披风,掏出了火折子。很快,披风被他点燃了,照亮了他们周围的小片地方,有草,但不是干草。 李雪晴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披风,扔进了即将烧尽的火里。 披风燃起的火虽然有效,但实在太短暂,唯一的好处就是,两人都再没找到,可以烧的东西。 危险当头,崔瑾昀从失控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那是他防身用的东西,现在希望它能防狼。 “那是什么?” “毒药。” “狼恐怕不会老实吃……” 崔瑾昀嗤之以鼻:“你以为我是你?下毒那么不精准!吸进鼻子它就得死。” 他是在说大话了,在无风的地方,人吸了也许会,但狼……吸进去还得等上一会才见效,最多是给先死一步的他们陪葬。 若是运气好,能洒在它眼睛里,失明的速度要快得多。这会也只能拿着给自己壮壮胆。 狼群大概只有三、四只,应该是夏天里刚被分出来的小群,这些都是刚成年的年轻狼,它们没有经验,但有的是冲劲。 两件披风烧完之后,没有僵持太久,它们就开始收紧包围圈。 崔瑾昀苦笑一声:“没想到,不用跳崖也能见到你,希望到时,你不要嫌弃我尸骨不全……唉,傻子,火折子给你,它们数量不多,不会分两拨,趁它们扑我的时候,你赶紧跑,找东西点火,他们看到火光,会过来救你。” 李雪晴看见他塞过来的火折子,手里还拿着他们唯一的利器铁扇骨,心里有点感动,他把活下去的希望给了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他的毒药是准备给自己吃的,这总比被狼活活咬死舒服一点。 “准备跑……来了!” 崔瑾昀大叫着,他迎着那只试探着冲过来的狼跑过去,果然,他的叫声和动作,吸引到了所有的狼,几只狼同时向他靠近。 李雪晴完全有机会逃走,可她却向着他跑去。 崔瑾昀一包毒药粉已经掷了出去,那只冲在前面的狼猝不及防,已经打开的药粉包正中它额头,药粉四下散开,眼睛鼻子立刻被药粉包围了,它惨叫一声停了下来。 虽没有立刻死,但失明的它失去了方向。 另外三只狼被这突然变故吓住了,两只停了下来,只有一只血气方刚的依旧冲向崔瑾昀。 崔瑾昀见刚才的方法奏效,真是喜出望外,也顾不得给自己留点毒药,打开第二的毒药包,向那只冲过来的狼狠狠掷去。 药包散开,那狼却和瞎狼同时倒下,错愕中,他听到李长风在叫:“崔公子!往这边跑!” 视线不好,他们无法看见那些埋伏着不动的狼。 崔瑾昀大喜,一把拉起身边的李雪晴就跑,向着火把,向着循着烧披风的火光,找到他们的人。 “真是万幸,我们看见了你们丢在路边的带血帕子,才确定你们走的是这条路,沿着路下来,就看见你们点的火。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们。” 李长风高兴的说:“忙了一晚上,总算没白忙,郑三救回来了,你也没事了。” “三郎救……救回来了?” 这才是大惊喜,崔瑾昀抓住李长风的手臂,急切问到。 李长风笑着指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的脸。” “你的脸?那么丑,有什么好看的?” “害!你管我好不好看,我是叫你看看,我脸上灿烂的、发自肺腑的笑容!若是郑三死了,我能笑得出来吗?” 李长风忍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大步往回走去。 那倒是真的,崔瑾昀听出来了,他笑这两声,确实是朋友才有的开心和真诚。 “你们也是真能走,再往前就到中台了,中台有狼,刚才带路的小师傅才说完,就让你们给遇见了。” “害!你们晚来两步,狼都给我杀光了!” 崔瑾昀得知师兄在给郑颢治伤,心头悲伤已经云消雾散,连看李长风也不觉得丑了。 李雪晴跟在他后面,听着他吹牛,也觉得心花怒放。 “真的?你刚才说,有五六七八只狼,那你有几包毒药?”李长风不信:你又不是到南台下毒的,随身带那么多毒药想干啥? “你管我几包,你就说,那两只是不是中毒了?” 李雪晴笑眯眯的跟在崔公子后面,听他没话找话讲。这也不是他的常态,他只是大悲大喜之后,突然变得很想表达,只因他满心喜悦,多到溢出来。 她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 “崔公子真的很勇敢,狼扑过来的时候,我都吓傻了,他却迎了上去。”李雪晴软软的声音加入进去,说的内容让崔瑾昀很受用。 “那是!” “他还对我特别好,把唯一的武器都给了我。” 李长风回头笑到:“你误会了,他那是叫你保护他!” “不不不,他是在掩护我逃。” “哦?他对女人这么好?我不相信。李司苑,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啊……” “李二!你敢造谣,看我敢不敢在你酒里下巴豆!” “你看你看,狐狸尾巴藏不住了?他连对朋友都这样,可想而知……” 李雪晴“咯咯”的笑着,像一朵开在清晨,娇艳的花。 公主还在,郑翰林还在,没有让她留下终身遗憾。崔公子正生动的在她身边,她多年前的小心愿,又开始在心里萌芽。 不,那个小心愿,已在一夜之间,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的眼里只有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8章 活着 白云寺的禅房里,郑颢已经睡了一觉,刚刚在疼痛中醒来。 这里药材不齐,阿哲已经带着方子,快马回京城了。轩辕集喜忧参半,脏腑没有不可逆伤害,是一喜,断裂的骨头在腰背,不似四肢那样容易全包围敷药,是一忧。 “‘归龙断续膏’,是师祖的金方,后来,我师傅在给师弟治伤的时候,又有了一个叫‘麝香碎骨补’的方子,做为断续膏的补充。药材不难得,难的是治疗期间,郑三郎要受苦了。” 轩辕集说能治,李温和萱儿都松了口气。 说话间,崔瑾昀大步冲了进来,他礼也不行,直奔郑颢床头,单膝跪下,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 “说好做一辈子兄弟,我不想我的一辈子那么短。当初师傅如何让我站起来,我便如何让你站起来。” 郑颢微笑道:“我以为你会骂我,看在你找我一夜的份上,已经打算好不还嘴。就因为是兄弟,你曾受过的苦,我现在体会起来,才不寂寞。” “不动手的话,你什么时候吵得过我?加个李二也不行。” 崔瑾昀眼里泛着泪花:他还能清晰的说话,那就不是最难治的情况。只要他活着,我什么都不怕。 郑颢最危险的头三天,他的床边没离开过人,除了轩辕集师兄弟,三位大和尚也轮流守着他。这几位和尚,懂得当地的草药都长在哪里,这为郑颢药浴备药有很大的帮助。 萱儿反倒是多余的。 因为他要疗伤,头几天基本都不能穿衣服,她进去也不方便。煎药有专门的小沙弥,她只能按照轩辕集的膳方,去给他做些吃的。 药膳端到院子里,阿墨会接了送进去,萱儿只能坐在院子里,就想听听他的声音。 第一天正骨,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让她总是觉得,里面的人都在虐待他。 “拉直,拉直准备!” “要不要给郑居士嘴里咬块布?” “不用!我就是需要他叫出来,气从丹田出,由下至上,对断骨回位有好处。” “三郎,张嘴叫,咬牙会嚼到舌头,你就没机会跟我吵架了。” 郑颢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没有今日的“正”,后面的“养”就没有意义。他只能是个活着的瘫子,或是行动不便的废人。 “辛苦各位了,郑颢已经准备好,道长、大师,可以开始了。” 想想他又说:“阿墨,你帮不上忙,出去劝公主回去,免得她听了难过。” 萱儿当然不听劝,她就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听着郑颢撕心裂肺的大叫。 “啊…………” 她的泪滑落下来:昨晚他最后推我那一下,是让他摔得更狠的原因?他为我抵挡了一切,我才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因为断裂的骨头不止一根,这样的痛苦循环往复,让萱儿不能自持,腿一软,呜咽着坐到台阶上。 木蓝用胳膊肘捅捅白英,白英忙捧着个竹篮过去: “公主,您别哭了,您看,十五刚睡醒,正在找娘呢。” 萱儿从篮子里把小奶豹抱出来,放在自己腿上,它正打了个哈欠,咂着嘴。 “十五,你阿爷正在里面受苦,阿娘却帮不上一点忙,你说阿娘是不是很笨?以后阿娘会好好照顾你,等你长大,阿娘再送你回来。” 她用十五才听得见的声音,喃喃细语。 “十五”是今早回到禅房后,郑颢给它取的名。八月十五结的缘,也希望它将来能够圆满。 “它娘被我杀了,以后,我就是她阿娘。” 郑颢当时逗她:“它娘因我而被杀,那我岂不是要做它阿爷?” “好啊!” 萱儿刚说完,才发现有些不妥,一个是阿娘,一个是阿爷,那他们俩不是…… 郑颢眼里满是笑意,看着萱儿抱着十五,垂下眼帘,红着脸跑出去。 “参见公主殿下。” 萱儿回过神来,见轩辕集站在自己面前,赶紧站起来问: “郑三郎他怎么样?” “第一阶段算是有个好开头,贫道摸了,几根断骨已经回位,接下来就是内服、外敷,加上泡药汤,解决瘀血问题。” 轩辕集笑着说:“他让我告诉您:他很好,让您帮他照顾好十五。现在您也不方便进去,还是请回。” “哦。那我回去了,一会再送药膳过来。” 李温从里面出来,他陪着妹妹往外走,想了想,还是和妹妹说: “妹妹,我知道你感激师傅救了你,你也不需过于自责。以阿兄这些年对师傅的了解,他舍身救你,是出自他内心之善,而非图你的报答。他的恩情,阿兄会替你还,你快快乐乐的,我们就都值得了。” 萱儿知道,这是阿兄怕她心里有负担,展颜一笑:“萱儿晓得,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情。有阿兄护着,萱儿现在就很快乐。” 李温离开南五台的那日,郑颢已经可以起来坐一会了。 萱儿这才第一次进屋看他。 两人都想张嘴,却一下子都说不出话,只是萱儿进屋后,他俩眼光都没有离开过对方。 “你好吗?” “很好,你呢?” “我很好,十五也很好。” “你该跟着郓王回去。” “我……” “我不想你看见我的狼狈。” “我……不觉得你狼狈,而是觉得你很英勇。” “是个男人都会这么做,换成是杨将军、郓王殿下,他们都一样,只不过这次刚好是我。” “三郎……” “你回去,我要躺会。” 明明他眼里的依恋那么明显,为何他要说这样的话?萱儿看着阿哲、阿研扶着他躺下,闷闷不乐的离开了禅房。 “主人,这都三天了,你们才刚见面,怎么您就往外赶人?”阿研给郑颢掖着被子说到:“您做梦都在叫公主的闺名,别想骗我们。” 郑颢笑到:“我那是老梦见掉下山崖的情景,那时候只有她,不叫她叫谁?这话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 正说着,崔瑾昀进来了,他笑着说:“怎么躺着?我师兄不是说了吗?每天都要起来活动活动。” “一会泡药汤我再起来,我这不才刚躺下来。你替我送三位和尚回去了?” “他们有手有脚,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为啥要我送?对了,我在门口遇见公主,她怎么一脸难过的样子?你把她骂走了?” 崔瑾昀有些幸灾乐祸。 s:///book/11/11909/794444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9章 过来 崔瑾昀的话,让郑颢眼神有些黯淡: “她只是不想欠我的情而已。如今因为我救了她,心里充满感激。可感激不是......我不想她陷入自己的假想,将来又后悔。” “女人就是善变,高兴的时候,小嘴叭叭的说得可好听,不高兴的时候,好像满地都是她的尾巴,走哪都能踩到。咦......真是可怕!” 阿哲笑道:“崔公子,您这番高见我还第一次听到,那我们也不劝我家郎君了,我们以后还想在府里好好走路呢。” “是不是我躺下了,你的高见就开始多了?郓王已经回京城,还不快让书院准备,我们都不在,别让人钻了空子。” “这您放心,已经派人回去了,还有,阿宽不是一直盯着那堆木料吗?楠掌院那里也说了,李将军也在,还能出什么乱子?”阿哲不以为意。 阿宽是郑府里过来的,虽不像他们几个,跟在郑颢身边许多年,早就超越了主仆情谊,但他是郑府的家生子,同样值得信赖。 “一会我要进山采药,傍晚才回来。你们几个猴崽子,伺候好你家郎君泡药汤,不够半个时辰不许出来。” “崔公子,我们郎君给您的弩带着,万一有狼,就不用浪费毒药包了!” 崔瑾昀都出了房门,还听见阿砚他们在屋里笑。 “崔公子!” 崔瑾昀转头一看,叫他的是李雪晴,她肩上也背着个采药的竹筐,抿嘴笑道:“公子,我只跟在您后面,保证不说话。” 女人已经在世上泛滥成灾了吗?崔瑾昀不说话,只管自己往前走。李雪晴脸上的消息僵住了,她还以为经过那晚,他们的关系改善了。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呆在那里。 “还不过来?要我下帖子请吗?”崔公子走了几步,没见她跟过来,头也不回的大声说到。 “过!过过!” 李雪晴屁颠屁颠的跑上去:“公子,干脆您把我收到药圃?我最不爱和宫里的人打交道,我帮您中药,跟您学药,好不好?” “我的药圃这么容易进吗?若是贴张告示出去,那还不得十万八万人抢着来报名?”崔瑾昀心里骂咧咧: 你说把你收了,我还以为收房里,结果你就想进我的药圃? “那,十万八万也总得排队啊,我跟您关系好,您还不能照顾点?”李雪晴讨好道:平时看着你冷冰冰,说起话来却是个小骄傲,我喜欢! “照顾你?你今天若是找得到二十种......不十种草药,我就答应收了你。” 南五台的草药:您这是有多怕她认不出我们啊? “真的吗?崔药师,那我就开始啦!” 采草药的两位,很快就消失在进山的小路上。 白云寺里,郑颢被他们架着进了,装满墨绿汤药的浴桶,他身材高大,自己又使不上劲,阿哲他们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在浴桶里坐好。 浴桶在里屋,郑颢从小都不习惯别人伺候着洗澡,现在是伤了,才不得不屈服。好在汤药很浓,墨绿到近似发黑,他才没有那么不自在。 阿哲他们就在外屋坐着等郎君叫唤。 忽然,阿砚瞪大了眼睛,立刻要过去关门,阿哲一看,拉着他,冲着里面说: “郎君,我......过去拿些草药!” “去。” 阿哲拉着阿砚出了禅房,在院子里和端着粥罐的李萱儿擦身而过。 “你们去哪?屋里有谁照顾他?” “我们去拿药,一会就回来......” 出了院子,阿砚将他的手甩掉,抱怨道:“搞什么!郎君还在桶里泡着呢,怎么能让公主进去!” “哎呀,你忘了?难道你想郎君一辈子单身?再想想......满地尾巴......想到了没有?我是不是很机智?”阿哲得意的说。 “满地尾巴?哦......对对对!可是郎君他......” 阿砚还没说完,就被阿哲拖走了。 不明就里的萱儿进了屋,里屋浓浓的药味和热腾腾的水汽飘了出来,萱儿脸一红:这两个猴崽子,一肚子坏水! 她把粥放在桌上,刚要关门出去,只听郑颢在里面说: “过来!” 过去?不行不行,他在泡药汤,我怎么能过去?李萱儿一咬嘴唇,就要出去叫人,郑颢又在里面叫: “快过来,把我扶正,我坐不住了。” 李萱儿吓了一跳,壮起胆子投过水汽往里一看,郑颢背朝着门,他的一边肩膀已经斜下去了。 她这才知道,他就算“坐起来”,也只是靠有东西顶住腰背,顶不好,他就要滑下去。自己刚才还怪他无情,却不知他的痛苦。 想到这里,她不管什么性别身份,周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肩,将他扶正做好。 就算什么也没看见,但自己的手,也摸到了他的肩,萱儿脸上一片燥热,急忙转身要走。 郑颢却恶狠狠的说:“怎么是您?男女授受不亲,您不知道吗?外面的人都死光了?把他们叫进来!他们是不是都活腻了!” 萱儿大囧,一言不发,急急匆匆出了门。 郑颢宁愿自己倒在水淹死,也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在水雾的氤氲中,他哀伤绝望。 当李温告诉他,萱儿是不想欠他的人情,他就已经很想大哭一场: 也许,他短暂的生命,已经来不及换她的真心。 “叫阿墨来照顾我,你们去面壁!”郑颢冷着脸说。 阿砚可怜兮兮的说:“我们知道错了。阿墨没力气,您就让我们把您照顾上床,再罚我们去面壁......” 郑颢叹了口气说:“以后别这样了,你们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害我。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却是个废人,难道我会因为,她给我一点点怜悯,而欢欣鼓舞吗?” “不!您不是废人!轩辕道长说您能治好!”阿哲涨红了脸,倔强的说。 郑颢幽幽说到:“那你有没有听他说过,背脊会无法支撑自己?我这两天,感觉比刚摔下来那天,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 “这......郎君,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跟崔公子说?”阿砚也急了。 郑颢苦笑到:“我不想闹得鸡飞狗跳......不想让她知道。她什么也不欠我的。等她走了,再说。” 慢慢朝她禅房走去的萱儿,想不出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讨厌自己,刚才确实太唐突了,没有一个人,愿意把自己不好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可刚才...... 哎,她愁容满面。 s:///book/11/11909/794444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0章 梳头 过了中秋,南五台夜凉如水。 圣上派人来探望郑颢,顺便要将万寿公主接回去:纵然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公主以千金之躯,守候数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萱儿舍不得走。 轩辕集出去好几天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似乎是去找什么药。萱儿想知道结果,寻到了没有?能不能治好? 没有人跟她说,郑颢坐不住是怎么回事。摔下山那晚,他还抬起胳膊挡住云豹娘,可现在,她连他做抬手这个动作,都不曾见过。 来的人是禁军中尉王忠实。 圣上还说,羽林卫杨将军离开京城太久,也没这个规矩。 那么只能走。 临走之前,萱儿估摸着郑颢已经泡完了药汤,她想过去和他告别。告别,他总不会拒绝? 进屋的时候,她意外看见郑颢一身白袍坐在桌前,看上去精神很好,他不但泡了药汤,他们还替他洗了头,阿墨正在替他擦头发。 白衣胜雪,长发如墨,和他平日绾起发髻,幞头袍衫时的精明干练,完全不同。 看见公主进来,大家都停下来向她行礼。 昨天王忠实一来,就已经说了要接公主回去,所以,他知道今早她会来。 “是公主来了?”他温柔道。 “嗯,是我。” 她想接过阿墨手上的梳子,阿墨死死抓着,挣扎了一下,他还是放开了手: 郎君他太难了,为这要罚我面壁,我也心甘情愿! 看木香、木蓝她们都没进来,知道公主有话对郎君说,阿哲几个默默退了出去。 萱儿用梳子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梳着他的长发,他一言不发,却没有拒绝。 “我就要回京城了。除了崔公子,其他的人都得回去。” “嗯。这里条件不好,你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本来就瘦……回去好,大家都有各自的事。” “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那是你泡药汤的时辰。你不要生我气……我……” “哪天?我都不记得了,公主也请忘了。”郑颢打断她道。 萱儿知他不愿提,只好又说道: “三郎……你要好起来……兄长需要你……” 她不敢说自己,怕他会生气。可眼泪不争气,“啪嗒”两下,滴在郑颢的头顶上。 郑颢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他忍了很久,直到气息平静,才敢开口: “会好的。我相信轩辕道长的医术,你看,现在我都可以坐起来了,离能走路,应该不远了。 回京以后,让杨怀信替你兄长盯着他义父。昨日我套了一下王忠实的话,听得出,他对杨玄价一头独大非常不满。若是杨怀信不肯大义灭亲,也要让他义父离开疏密院,到下面去做监军。” 萱儿替他梳好了头,他经常要躺着,所以并不需要束起来。萱儿的手很巧,替他挑起几缕前额的头发,结了一根细细的辫子,这样,在喝药的时候,前面的头发不容易垂下来挡住他。 手边没有头绳,她想想,从自己的小辫上扯了一根下来,给他将小辫扎起来。郑颢看不到后面,也不知她在干什么。 萱儿笑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在宫里也会留意。我父亲……他做的事再不对,他都是我父亲。等你的伤好了,我还要请轩辕道长替我父亲制丹药,让他去劝劝我父亲,不要迷恋修仙。” “好,我也会和崔公子说,尽快让轩辕道长回京。”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崔瑾昀便从外面进来:“公主殿下,王将军已经在外面等您了,这会出发,还能赶上回京吃晚膳。” 他刚刚和李雪晴告别,让她把一些用不上的药带回去。这几天,有雪晴帮他整理,之前采的一些药也都做了简单处理,等到回京之后,她会继续把它们制成成药。 萱儿将梳子放在桌上,他今天坐了很久,也坐得很正,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郑颢慢慢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万语千言,却无从说起。萱儿的手垂下,就在郑颢的手边,他却没有拉起她手的意思。 萱儿微微有些失望。比她更失望的,是郑颢自己,他的手就在那里,却连一寸的距离也无法移动。 “我和十五,在长安等你。” “好。” 李萱儿深吸一口气,走出禅房,向院门走去。 郑颢的身体已经歪下来,重重的压在崔瑾昀身上,崔公子大惊,正要发问,郑颢忍着痛苦,低声道: “帮我坐正,她马上就要回头了。” 崔瑾昀这才醒悟,郑颢现在正承受着什么。他咬着牙,将郑颢扶正,重新靠在椅子上。一转脸,正好看见公主走到院门前,回头看了屋里的郑颢几眼,才提着裙子,抬腿迈出了院子。 郑颢这次根本无法再坚持更久,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来,他再次倒在崔公子的身上。 “三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几天了?这个样子到底几天了?” 崔瑾昀几乎要疯了。 他们赶紧把郑颢抬到床上,郑颢缓了口气,安慰他道: “你别急,不过就是两三天,不会超过四天。天天躺床上,我的日子也过浑了。我想过了,是不是刚摔到松树上那根松枝,它插进身体的那个位置有什么蹊跷,失去知觉,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你为了不让她担心,连我都瞒着……”崔瑾昀有些伤心,扭头不想去看他。 “啊……好痛……” “哪里?哪里痛?”崔公子转过头,紧张的问。 “你若不理我,就浑身都疼。”郑颢笑着说:“把我翻过来,你先替我检查那个伤口,好去了我的疑问。” 这是大事,崔瑾昀也不跟他计较,立刻开始检查。那个伤口已经愈合,但摸上去里面像结了个硬东西。 “外表看上去没有异常,里面似乎有东西,是有残留?还是药物反应?……我得回去翻翻。你今天的药全部都停掉,再感觉看身体有没有变化,及时告诉我。” 崔瑾昀很认真,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匆匆回他的住处去了。 “阿墨,你过来帮我。” 阿墨赶紧走到郑颢旁边,只听他说: “你帮我,把公主给我结的小辫拿过来,让我瞧瞧。” 阿墨在头顶上找到了那根小辫,把它抽出来,拿到郑颢眼前让他看。 小辫编得很整齐,末梢系着根女子才用的妃色头绳,刚好是她今天上身穿的,那件半臂小衣的颜色,粉嫩温柔。 郑颢心中大恸,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可他胸膛剧烈起伏,睫毛不停抖动,嘴唇也颤抖得变了形。阿墨先哭道: “郎君!您想哭就哭,您总是顾这个顾那个,谁又来顾您?这里没别人,求您不要再忍了!” 瞬间,泪崩如决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1章 失落 崔瑾昀一整天,连饭也没好好吃,翻着他带来的医书,里面却没有这样的医案。 师祖和师傅的方子肯定没问题,自己也是被师傅这样治好的,不同的是,他伤的是腿,郑颢伤的是背。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打开那个伤口,取出硬物。但就算是背上有异物,也不应该会导致他全身无力啊? 崔瑾昀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师兄出去找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并没有说是找什么药。难道,是与这个症状有关? 他合上最后一本医书,闭着眼睛,脑子里把症状和药成份又理了一遍。这时他的仆人阿巴走过来,比比划划递给他一封信。 阿巴是崔瑾昀的母亲从福音堂里,捡回来的哑巴,在崔府经常被其他仆人欺负,崔瑾昀就把他带在身边,他只需要一个不打搅他的仆人,阿巴正合适。 “师兄的信?” “阿巴阿巴。” 崔瑾昀抽出信一看,轩辕集说,药材已经找到,不过要价不菲,需要十两金子,他还和一个专门私宰牛的屠夫长期订货,也需要五两金子。 师兄要买五两金子的牛肉?崔瑾昀不解,不过找到药就好,信上有地址,他带着信和医箱,去找郑颢。 听说轩辕道长找到了值十两金子的药材,阿哲笑道: “阿弥陀佛,这药定能治好郎君的病了!我去送钱,顺便把牛赶回来。” 郑颢有了新的希望,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三郎,我要替你打开伤口,看看里面的硬物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取出来。” 郑颢现在这般光景,他还有什么怕的?切开伤口很快,那东西很快出现在眼前: 摸到一小块,那只是它的截面,它贴着脊椎向下插入,还有多长,也不知道,那是一小段碎木头,应该是掉在松树上时,就断在身体里面的。 截面不大,伤口愈合,断木便留在身体里。 “三郎,不能给你用麻药,里面看不见,我得知道,把这根大木刺拔出来的时候,方向或是位置对不对,下面是经络,万一在拔刺的过程中,伤到经络......” 郑颢趴在床上,说话有些费力:“没什么比现在更糟,对不对?” 崔瑾昀的手很稳,那根木刺,缓缓的离开了郑颢的身体,足有近一指长。就是它压迫在经络上,导致这一片失去知觉。 这也许对郑颢失去行动能力有影响,但应该还不是全部。 “若是晚一点拿出来,春天就能发芽了。”阿砚把那个木刺拿到郑颢眼前,让他自己看看,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 崔瑾昀有一套铜制工具,用于伤口切割缝合,他给伤口缝了两针,撒上消炎止血药,给他包上。 “麻木无知觉,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还好没有碰到血脉经络,算你小子运气好。” 崔瑾昀心里有些怪自己,对伤口检查太不仔细,若不是郑颢自己感觉出来,这节埋在肉里的断木,还不知要折磨他多久。 屋外的榆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屋里的欢快飞到窗外,郑颢似乎看见飘落了几片榆树叶,就像萱儿那天抓着风筝从树上掉下来,自己接住她时,身边飘落的槐花。 此时的她,应该已经进长安城了?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长安城了。”杨怀信见公主掀开窗帘,便主动告诉她。 “哦,已经走了那么远了吗?” 杨怀信多看了她两眼:她的声音,听上去也不是那么想回家。 进了宫,萱儿意外的看到,父亲、母亲和几位嫔妾,都在后宫的光顺门等她。 “萱儿!”母亲迎了上来,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几遍:“听说你掉下山,阿娘的魂都飞了。看到你完完整整回来......” 晁美人的眼睛都模糊了,冷不防听见一声:“咪~” 她连忙往萱儿怀里看:“呀,哪来一只猫?” “父亲、母亲,你们做祖君、祖母啦。”萱儿“咯咯”的笑起来,笑出了泪花。 十五联系着她和郑颢,把它抱在怀里,依稀还有他怀里的温度。 好好的迎接会,变成了祖君祖母的拜见会,大家都来看十五,小十五奶凶奶凶的,冲着大家龇牙。 圣上看着可爱,还伸手摸了它一下,小十五直往萱儿怀里钻,剩了条大尾巴留在外面,还生气的“咪呜”叫。 趁着圣上哈哈大笑,晁美人忙说:“温儿在佛堂里罚跪抄经,也罚三天了,现在萱儿平安无事回来,那他......” “阿兄为啥要被罚?摔跤的又不是他,还是他在山下找到我的。” “不是他,也是他带去的人,父亲已经下令把那个女人打了一顿,赶出藩篱坊了。”圣上说着还有些生气: “我已经帮他张罗,礼聘、采选同时进行,王府里没个正经女人,他就什么人都放进去。” 看了萱儿一眼,圣上又垮着脸道: “你也不省心!自己拒的婚,现在又和郑翰林混在一起,你让父亲在群臣面前,脸往那放?他虽救了你,你别心血来潮跟我说要报恩,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父亲!”萱儿有些急,怎么这话就说死了? 见圣上没有松口放李温出来,晁美人有些失望,这边女儿也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要和圣上辩白,她连忙打圆场: “妾听闻郑翰林为了救萱儿,自己摔得不轻,人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萱儿又不喜欢他,更不会去嫁一个残疾,圣上多虑了。” “是多虑就好。以后老实在宫里待着,父亲会给你另挑驸马,这次,可由不得你胡闹。杨玄价,回紫宸殿。” 圣上走了,那几个姬妾也散了,萱儿愣愣的站在那里。 晁美人正要拉她,她转过脸来对着母亲,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面有戚色的说:“他会好的,母亲。我从未不喜欢他,以前嫁得,以后为何嫁不得?” 看着女儿的背影,晁美人也犯愁了: 孩子长大了,谁的心思我都猜不着,拒婚之后又说喜欢,不想成亲又把女人往府里带。你们兄妹俩,要娘怎么办? 进了承欢殿,院门一关,十五一放下地,它就惊慌乱跑。 “你们别追,追它更害怕,去帮它准备吃的,它的窝放内殿。” 木香劝到:“窝还是放外面?野生大猫,多少都有些危险。” 就这么一句话,萱儿毫无征兆的伏在桌上哭起来: “我偏要它和我住!人要管,连只猫也要管,我连喜欢只猫也不能够吗?” 木蓝、木香面面相觑:公主......这是怎么了? “咪~” 十五爬在树上:怪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前世番外:政治婚姻的淡淡哀伤 李萱儿在藩篱里的郓王府,并没找到兄长,她转身就往崇光书院走。就在她要走出藩篱的时候,一辆马车慢慢跑了进来。 “吁----” 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十七皇叔李惴从窗口探出个头来: “万寿,别急着走啊,到棣王府坐坐,皇叔得了几首好诗,让你品鉴品鉴!” 棣王比圣上小八岁,宪宗暴毙时,他尚不足三岁。他的王,还是宣宗登基后才封的。如今三十八岁,却无子嗣。 李萱儿记得,父皇临死前所有的皇族都被拒之宫外,唯独棣王入了一次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也无从知晓,长兄上台后不久,棣王便暴毙了。 她不失礼貌的笑笑:“多谢皇叔盛邀,只是萱儿还有急事,改天再过去拜访。” 棣王有些尴尬,只好笑道:“去吧去吧,改天一定过来坐坐。” 他坐回去的时候,李萱儿似乎看见马车里还有一个女人,模模糊糊只看见她的小半张脸,那个尖下巴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找兄长要紧,再说马车已经过去,也看不着。 “郓王殿下,万寿公主到了。”阿南话音未落,萱儿已经跨进了正堂。 没想到正堂里香气缭绕,一位十三、四岁的素衣少年,正跪坐在中间的矮桌前,向面前的香炉里添香。李温、郑颢还有几个男人,则坐在两旁。 “岭南道的莞香木?阿兄,你得了沉水香,也不见送我一点品品。” 除了李温以外的几个男人都起身见礼,李萱儿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崔瑾昀。 “妹妹,你的鼻子可真灵,这还真是岭南道的沉水香,同是沉香,刚才我的黄熟香就比不上它。这才应该是今天斗香的头名,温十六拔了头筹。 李十六你的檀香包了尾,就罚你去把大家带来的香都包起来,给我妹妹带回去。” 李商隐、温庭筠皆排行十六,他俩在一起,大家都开玩笑叫他们“二十六”。 李商隐哑然失笑:“老温第一次来,斗了半天,奖励没捞着,香还被掳走了。” “这有什么,公主一进门就道出它的来历,说明也是香道中人,也不辱没了它。某听杨收说,公主锦心绣口、出言成诗,中秋诗会公主可不能不去。” 这“二十六”年龄相当,温十六这次来京城,发现李十六的郁症好了许多,才知他现在和郓王走得近,心里有了盼头,病也慢慢好起来。 今日相交,郓王果然和一般皇族不同。 郑颢笑道:“中秋诗会,东主已经邀了公主,公主自然要去。” “好!既如此,某也邀一小友同去,她年龄与公主相当,才情同样不容小觑。”温庭筠高兴的说。 “温十六,你说的是不是你的忘年交,鱼幼微?” “你俩的和诗,真是珠联璧合!” …… 李萱儿趁他们谈兴正浓,想悄悄坐到崔瑾昀身边,可只有郑颢身边有个空位,她向郑颢走去。 郑颢见萱儿向自己走来,心中一阵小激动,没想萱儿对他说:“郑翰林,你能不能让个位置,我想和崔翰林讲两句话。” 郑颢赶紧挪了个位置,让她坐在他俩中间。 “公主有何见教?我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香,能送给公主。” 李萱儿正色道:“崔药师,宫里刚死了人,我觉得死因蹊跷,连江医正也没找到原因,这才出来向你讨教。” “死了人我就得管?您上次求助的药钱......”崔瑾昀还没说完,郑颢在旁边清了清嗓子。 “药钱、诊金我都带来了,我婢女拿着,一会都给你清账。”李萱儿出来之前,就想到这一茬,她早有准备。 崔瑾昀不动声色的向郑颢挑了挑眉,看到李温也走了过来,便认真问到:“您说吧,什么症状。” 李萱儿低声将她知道的事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因为不在现场,听来的,就只有这些。” “听症状,是中毒。” “什么毒?可她并没有吃下什么东西……” 崔公子看了一眼公主,又看向郑颢问:“你曾问过我,千机引能不能解。这就是中了千机引的症状。千机引下在酒中,顷刻痛苦毙命。可大多数人不知道,它还能通过皮肤吸收。” “你是说,毒在浴桶里?小青的手臂曾泡到水里,因此中毒?” 郑颢顿时愣住了,他前世就是被一杯下了千机引的酒毒死,死前在痛苦中挣扎,耳畔听到卢敏说: “下毒,是卢氏、王氏和郑氏做的决定,只要宦官们给的好处够多,只要他们拥立的皇帝是李姓皇族,不管是谁,贵族们便愿意面北事之。你要救圣上,不就打破了大家的计划?到了手的好处,难道还要还回去? 下令你如此痛苦的毒,是我的决定。当初你悔婚,害我匆匆嫁给王蔚,他待我虽好,可我是填房,他的母亲,他的嫡子,统统都可以凌驾于我之上,欺负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锋芒毕露,不和士族站在一起,偏要去帮圣上培养寒门。我长兄让我来缠着你,挑拨你和公主的感情,不让你全心帮圣上,让你怨圣上、恨公主……” 他在地上痛得痉挛蜷成一团,已经无法呼吸,意识却还能听到最后一句: “我过得不好,为什么要让你们过得幸福……” 郑颢的思绪,被公主的声音拉了回来:“可小青碰了水以后,两个时辰才毙命……” “那是因为她对马钱子有本能抗拒,表现出来,就是风疹。所以我猜,她手放在水里的时间不长,发生了风疹,手就拿出来了。可惜衣袖是湿的,还是会让皮肤持续吸收毒药,但时间就延长了许多。” 崔公子意味深长的说:“若全身泡在水里,一盏茶功夫,就能让他再起不来。” 李温蹙眉道:“这么说,下毒之人,想毒死的是泡澡的马元贽。毒在水里,也只有他别省的宦官,才方便动手。” “不。”李萱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毒原先不在水里,而是在冰里。今天宫里发冰,司农寺的李雪晴,亲手将一桶碎冰递给别省的宦官,还说,今日便用,不碍事。” “司农寺……李雪晴?这是不是李德裕孙女的姓名?” 李温惊异的小声叫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2章 起手天元 杨兆兴本没打算让禁军搜庄,可当他拔出长刀时,看见进庄的小路上马蹄扬起了大片沙尘,来人隐约都是禁军的打扮。 那副将辨认了一番,得意的扭过头来:“怎么样?看傻了吧!我们马大将军亲自来了,有本事你拿个马大将军的祖宗出来,我就服你。” 杨兆兴是有脾气,可他也不是傻子,回头扫了一眼站在庄门外看的几个庄汉,那几人迅速转身回庄去了。 “不知马大将军驾到,有失远迎。”杨兆兴毕恭毕敬行礼道。 马元鸷下了马,瞟了一眼杨兆兴,并未说话,走到马车后,用剑鞘把车帘一挑,里面坐着两个婆姨,脚边还放着两个空篮子。 “是这辆车吗?” 听他问话,队伍里两个校尉,提溜着一个庄户模样的汉子上前,那汉子上下看看,摇头道: “不,不是这辆。皇庄的马车容易认,它的车棚特别长……” 这汉子的话,和城门金吾军口径一致,他们都说出城的是普通乌棚马车。 “你是庄头?”马元贽背着手,看着杨兆兴冷冷问到。 “正是在下。” “京城失窃,有人看到失窃当晚,两辆可疑马车进了东庄,我们要搜庄。”马元贽说完,看都不看庄头一眼,抬腿往里走。 这几拨人加到一块,也有五、六十人,哗啦啦的冲进去,分成三路开始搜查,一时间,庄子里鸡飞狗跳。 “马大将军,马大将军......既然是找马车,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吧?这要是让圣上知道,还以为是我们不配合禁军查案......不知大将军可有搜庄手谕?在下看了,也好登记入册不是?” 杨兆兴陪着笑跟在马元贽后面,马大将军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 “威胁到京城安全,本将军有权先斩后奏,何况是搜查?” 他们身后忽然进来一队人马,马元贽迎着光眯缝起眼睛,当看到李温下马的时候,脸上的褶子开始丰富起来: “区区小事,竟然把郓王殿下也惊动了,罪过罪过!” “既知罪过,还不让他们停下来!” 马元贽作揖道:“臣见过郓王殿下、公主殿下。京城七夕失窃,臣也是例行公事而已,两位殿下莫慌,若是与东庄无关,臣自然离开。” “京城七夕失窃案?昨日微臣亲自做的殿前记录,我记得,圣上说,李府家主变更登记缺失,府内仆婢又尽数散去,就当是无主府邸,收回皇家,就此结案。” 郑颢早把杨兆兴给公主打的眼色看在眼里,知道庄子里必有准备,不紧不慢的调侃道: “是大将军觉得圣上的裁决不够英明?还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与大将军有什么关系,才让您如此上心?” “你!可别叫我查出什么。哼!”马元贽既然来了,当然不会因为郑翰林的几句话退回去。 “大将军,庄里的马车全都检查过了,车身都有官造标志,全都是皇庄的马车。”两个副将来报。 “大将军,庄里的地窖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赃物。”杨怀信同两个校尉来报。 “时隔两夜一日,说不定,他们早做转移......”顾二在旁边说到。 “大将军!找到了。” 两位校尉抬着一个红木箱子过来,看上去还不轻。马元贽虽看出这并不是他地下室里的红木箱,但他也不拒绝能找些什么违禁之物。 “打开!” 箱子上了锁,郑颢瞟了一眼杨兆兴,却发现他双拳紧握,太阳穴旁的青筋也爆了出来。他皱了皱眉,难道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见不得光? 公主也发现了杨兆兴的表情,她不假思索的制止道:“且慢!这个箱子是我放在庄上托他们保管的,谁敢动。” 李温见妹妹去认了这个箱子,他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妹妹他是一定要维护的。他上前说到: “不错,今日我们过来,就是要带走这个箱子。马将军,相信你不会连公主的东西也要搜查吧?” 马元贽两条眉毛连在了一起,搞不清楚他是想哭还是想笑。他围着箱子和李温兄妹走了一圈,冷笑道: “公主的东西,本将军可以不动,不过,要劳烦您自己动一动,打开来看看,也好去了嫌疑。” 郑颢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箱子上,退到杨兆兴前面,给他一个眼色,将负在身后的手掌向着他平摊开。 杨兆兴这时候也没犹豫,在他手心上写了“铠甲”二字。 铠甲? 郑颢看着箱子的大小,也就是比一副铠甲的体积高一些,收一副普通铠甲,杨兆兴绝没有那么紧张。他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 他被毒死那一年,宣宗病危久不上朝,又迟迟未立太子,数个边镇兵变,其中一个就是位杨氏将军,称自己是前朝皇族传人,身穿一副凤翼明光银甲,做为身份的依据,当时引得不少人追随他...... 会不会,就是它? 郑颢走到李温身边,笃定的看着他,低声说到:“郓王殿下,都说不能收这件东西,您偏要说公主喜欢。一个女孩子,喜欢这些......” 坐在箱子上的公主抬头瞪了他一眼:“怎么?女子就这不能喜欢、那不能喜欢?只能在闺房里绣花,等着嫁人?” 郑颢似乎被她的眼光吓住了,讷讷说到:“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3章 借实打虚 初秋的大明宫,依然是那样姹紫嫣红。 踏着晨曦进营的杨怀信,出现在顾二面前的时候,顾二像是见着了鬼: “杨......杨副将,你的伤口痊愈了?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杨怀信一本正经的抱拳道:“多谢顾参将关心,杨某皮粗肉糙,本就是做错了事受罚,哪好意思天天躺在床上卖惨。还劳参将为在下打理军务,在下于心不安。” “那就好,那就好......” 顾二做贼心虚,恨不得拔腿就走。 这几天,他被马元贽调到羽林军,临时顶替杨怀信的职位,可死讯却迟迟不见传来,问杨复光,还被那小子呛了几句。时隔两日,人不但没死,还精神抖擞回来了。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七上八下: 这可怎么跟大将军交代啊,药是自己亲自喂的,一晚上竟然没有把血流干?还是说,杨玄价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 对!必须是有神药!顾二想好理由,一溜小跑回了内侍别省。 这边回到队伍里的杨怀信,被校尉们兴高采烈的围在中间,杨复光这两天看见大家愁眉苦脸,憋着不能说,这回终于如释重负,可以开口了: “我就说嘛,我义兄福大命大,这点小伤一定会好的!” 为了证明自己正确,他得意的在义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下,杨怀信猝不及防,痛得龇牙咧嘴。完全复原哪有那么快?不过是他着急回来而已。 “笑笑笑!还不巡逻去?巡完一圈,都给我到演武场跑步去!” 大家脸上挂着笑,迎着初升的太阳,排队进了大明宫西北角的九仙门。 杨怀信着急回来,是因为萧寒得到了一个消息:长乐坊里刚住进来一位李四娘,听说长得很漂亮,不像是天朝人。盯了两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仆人进出。 她的宅子就在漼溰巷。 “漼溰巷?漼?......原来如此。这还没到‘启东’的时候,难怪找不着。”公主嫣然一笑,对没听明白的杨怀信道: “就是她,替我盯着,看看马元贽什么时候过来?宅子里有什么动静?” 找对了人,杨怀信就放心了,萧寒是凭本事做的不良人,有他们两人在,还怕人能飞了?不过,公主为何要找此人,他没有问。 “你知道我为何要找这个女人?”公主笑着解释: “我对马元贽有没有外室,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我无意间得知,马元贽的外室,替他管着他大部分的金钱,他......可比你义父有钱得多。” 杨怀信不禁有些吃惊,娇俏美丽的公主,居然动了这样的心思:“您是说,我们要黑了他的......” “不可以吗?这些都是他盘剥来的不义之财,它们在我的手上,能用在更有用的地方。”公主眼里闪着狡黠,竟比她循规蹈矩的温柔,更像她自己。 “当然可以。”杨怀信也开始兴奋起来,他差点在马元贽手里丢了命,又被义父毫不犹豫的舍弃,往后,他只为自己活着。 他微笑道:“只不过,我们要考虑得更周详,我还要去找些帮手......” 崇光书院里,阿砚也得到了消息,李四娘和阿哲在李府里,并没有找到机关或是财宝。两天过去了,马元贽并没有到长乐坊去。 若不是明知李四娘是送给马元贽的,还真看不出,马元贽与她有什么联系。 “没关系,让阿哲再耐心等等,我都等了那么多年,不怕再多等几天。” 郑颢正在翻看一叠房屋的修建图,这是从专门为贵族设计住宅的工匠那里寻来的,很多宅子大同小异,这还是玄宗皇帝定下来的,王公贵族建房的规矩。 长乐坊本就是贵族聚集的地方,李府原是公主的府邸,后来几经易手,不知怎么,悄悄到了马元贽的手上。 看了几张,皆是两间主宅,再左右对称建有各种功能,小一些的房屋,中间用镶窗隔墙连接,后院则是假山池塘,水榭亭台。 图上并没有明显标注地下室的位置,但郑颢知道,家家都会有地下室,因为,贵族家中,都少不了一个地下建筑,那就是冰井。 他现在就是在找,各种图纸中,冰井的位置。 “阿砚,你看看这张,是不是和李府的结构相似?它没有建清凉台,但却有两间书房......去告诉阿哲,重点找书房。” 有两间书房并不奇怪,以前自己和李萱儿,就各有一间书房,分别在公主府的内、外宅。而李府却不是,两间都在内宅,且建得并不对称,这不是贵族的习惯。 可惜前世,自己认为是被迫做了驸马,全天下都欠自己的,看哪都不顺眼,公主对他再好也视而不见。 公主府里,他最熟悉的,只有自己的书房和寝室。 郑颢并不肯定马元贽的财宝就藏在这里,但这里最可疑。黑吃黑,他料定马元贽不敢明着抓贼,至于暗里,他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反正他的人已经在里面,不翻个底朝天,他绝不甘心。 承欢殿里,公主已经可以断定,马元贽搜刮来的财宝就在漼溰巷的李府,可怎么进去,还是个问题。 杨怀信皱眉道:“李府看上去平平常常,可里面却戒备森严。长兴坊有家饆饠店,他们饆饠里夹的羊肉香料味太重,只有胡人才爱吃。 昨日,我们找了一位卖饼老汉,担着胡饼、饆饠去叫卖,不但没有引起李四娘的注意,反倒立刻有家仆出来驱赶。那样的谨慎,与表面的平静反差太大。” 现在知道这里是马元贽的藏金窟,那就解释得通了。 “只能再等等,能进去就好办,应该不难找。那里过去是公主府,公主府并不会特意留很大的地下室,除了冰井、菜窖、酒窖,地面上就只有假山、书房会有暗室。难就难在,找到之后,我们如何将它们拿出来。” 公主如数家珍,并不是每一座公主府都相同,但终归大同小异。 “公主,您有没有听说过,京城曾有‘飞天大盗’光顾,他们专门偷盗达官贵人家中的值钱之物。为何不扮做此人,也好全身而退。” 公主大喜:“好!就是‘飞天大盗’,一不小心,他们洗劫了单身居住的李四娘府邸。” 杨怀信点点头,这样,他的心里就有数了。 告辞了公主,他急急忙忙朝着羽林军营房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4章 天官再生 崔瑾昀一整天,连饭也没好好吃,翻着他带来的医书,里面却没有这样的医案。 师祖和师傅的方子肯定没问题,自己也是被师傅这样治好的,不同的是,他伤的是腿,郑颢伤的是背。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打开那个伤口,取出硬物。但就算是背上有异物,也不应该会导致他全身无力啊? 崔瑾昀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师兄出去找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并没有说是找什么药。难道,是与这个症状有关? 他合上最后一本医书,闭着眼睛,脑子里把症状和药成份又理了一遍。这时他的仆人阿巴走过来,比比划划递给他一封信。 阿巴是崔瑾昀的母亲从福音堂里,捡回来的哑巴,在崔府经常被其他仆人欺负,崔瑾昀就把他带在身边,他只需要一个不打搅他的仆人,阿巴正合适。 “师兄的信?” “阿巴阿巴。” 崔瑾昀抽出信一看,轩辕集说,药材已经找到,不过要价不菲,需要十两金子,他还和一个专门私宰牛的屠夫长期订货,也需要五两金子。 师兄要买五两金子的牛肉?崔瑾昀不解,不过找到药就好,信上有地址,他带着信和医箱,去找郑颢。 听说轩辕道长找到了值十两金子的药材,阿哲笑道: “阿弥陀佛,这药定能治好郎君的病了!我去送钱,顺便把牛赶回来。” 郑颢有了新的希望,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三郎,我要替你打开伤口,看看里面的硬物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取出来。” 郑颢现在这般光景,他还有什么怕的?切开伤口很快,那东西很快出现在眼前: 摸到一小块,那只是它的截面,它贴着脊椎向下插入,还有多长,也不知道,那是一小段碎木头,应该是掉在松树上时,就断在身体里面的。 截面不大,伤口愈合,断木便留在身体里。 “三郎,不能给你用麻药,里面看不见,我得知道,把这根大木刺拔出来的时候,方向或是位置对不对,下面是经络,万一在拔刺的过程中,伤到经络......” 郑颢趴在床上,说话有些费力:“没什么比现在更糟,对不对?” 崔瑾昀的手很稳,那根木刺,缓缓的离开了郑颢的身体,足有近一指长。就是它压迫在经络上,导致这一片失去知觉。 这也许对郑颢失去行动能力有影响,但应该还不是全部。 “若是晚一点拿出来,春天就能发芽了。”阿砚把那个木刺拿到郑颢眼前,让他自己看看,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 崔瑾昀有一套铜制工具,用于伤口切割缝合,他给伤口缝了两针,撒上消炎止血药,给他包上。 “麻木无知觉,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还好没有碰到血脉经络,算你小子运气好。” 崔瑾昀心里有些怪自己,对伤口检查太不仔细,若不是郑颢自己感觉出来,这节埋在肉里的断木,还不知要折磨他多久。 屋外的榆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屋里的欢快飞到窗外,郑颢似乎看见飘落了几片榆树叶,就像萱儿那天抓着风筝从树上掉下来,自己接住她时,身边飘落的槐花。 此时的她,应该已经进长安城了吧?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长安城了。”杨怀信见公主掀开窗帘,便主动告诉她。 “哦,已经走了那么远了吗?” 杨怀信多看了她两眼:她的声音,听上去也不是那么想回家。 进了宫,萱儿意外的看到,父亲、母亲和几位嫔妾,都在后宫的光顺门等她。 “萱儿!”母亲迎了上来,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几遍:“听说你掉下山,阿娘的魂都飞了。看到你完完整整回来......” 晁美人的眼睛都模糊了,冷不防听见一声:“咪~” 她连忙往萱儿怀里看:“呀,哪来一只猫?” “父亲、母亲,你们做祖君、祖母啦。”萱儿“咯咯”的笑起来,笑出了泪花。 十五联系着她和郑颢,把它抱在怀里,依稀还有他怀里的温度。 好好的迎接会,变成了祖君祖母的拜见会,大家都来看十五,小十五奶凶奶凶的,冲着大家龇牙。 圣上看着可爱,还伸手摸了它一下,小十五直往萱儿怀里钻,剩了条大尾巴留在外面,还生气的“咪呜”叫。 趁着圣上哈哈大笑,晁美人忙说:“温儿在佛堂里罚跪抄经,也罚三天了,现在萱儿平安无事回来,那他......” “阿兄为啥要被罚?摔跤的又不是他,还是他在山下找到我的。” “不是他,也是他带去的人,父亲已经下令把那个女人打了一顿,赶出藩篱坊了。”圣上说着还有些生气: “我已经帮他张罗,礼聘、采选同时进行,王府里没个正经女人,他就什么人都放进去。” 看了萱儿一眼,圣上又垮着脸道: “你也不省心!自己拒的婚,现在又和郑翰林混在一起,你让父亲在群臣面前,脸往那放?他虽救了你,你别心血来潮跟我说要报恩,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父亲!”萱儿有些急,怎么这话就说死了? 见圣上没有松口放李温出来,晁美人有些失望,这边女儿也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要和圣上辩白,她连忙打圆场: “妾听闻郑翰林为了救萱儿,自己摔得不轻,人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萱儿又不喜欢他,更不会去嫁一个残疾,圣上多虑了。” “是多虑就好。以后老实在宫里待着,父亲会给你另挑驸马,这次,可由不得你胡闹。杨玄价,回紫宸殿。” 圣上走了,那几个姬妾也散了,萱儿愣愣的站在那里。 晁美人正要拉她,她转过脸来对着母亲,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面有戚色的说:“他会好的,母亲。我从未不喜欢他,以前嫁得,以后为何嫁不得?” 看着女儿的背影,晁美人也犯愁了: 孩子长大了,谁的心思我都猜不着,拒婚之后又说喜欢,不想成亲又把女人往府里带。你们兄妹俩,要娘怎么办? 进了承欢殿,院门一关,十五一放下地,它就惊慌乱跑。 “你们别追,追它更害怕,去帮它准备吃的,它的窝放内殿。” 木香劝到:“窝还是放外面吧?野生大猫,多少都有些危险。” 就这么一句话,萱儿毫无征兆的伏在桌上哭起来: “我偏要它和我住!人要管,连只猫也要管,我连喜欢只猫也不能够吗?” 木蓝、木香面面相觑:公主......这是怎么了? “咪~” 十五爬在树上:怪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5章 宁死不揭 圣上用了一个不起眼的内侍臣王忠实,做了神策军左军中尉,看似顶替马元贽,但他手上只有神策军和人数不多的内卫龙武军。 李长风、杨怀信分领了金吾军、羽林军将军,各下设左右两副使,分了禁军兵权。 现在,崔公子又得了个有趣的道长师兄,真是秋高气爽心情好。 李温带着阿楠、阿柏两人骑着马从藩篱坊出来,他正打算和郑颢他们几个,出城骑马去。刚刚走过兴宁坊,李温忽然听见一阵女子哭声。 这条路正对着通化门。 在天朝,从长安到东都洛阳,只有南北两条官道,通化门就是南官道的起点,因此,很多百姓都在通化门外的长乐坡送别亲友。 哭着回城的人不少,但像这样哭的人可不多。 “阿柏,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柏有些犹豫,小声道:“殿下,今儿您只带了咱们两个,还是别管闲事了吧?郑翰林还等着我们呢。” “叫你去你就去,光天化日,你还怕谁敢袭击我不成?” 李温今天穿着一身银白暗花骑装,袍子、披风上都没有纹龙绣凤,就像是个贵族小郎君。 阿柏过去看了看,回来说: “就是个小娘子,被她的醉汉爹卖了,今天跟春香楼的老鸨说好,出城拜了母亲,就进春香楼,可到了坟上,她便掏出刀子自杀。老鸨一生气,当街就要卖掉她。现在有人要买她,她又不乐意,所以就哭上了。” “阿柏,叫你去看你不愿意,看了一眼,就能说上这一大堆。”李温笑道: “这也算是个贞洁孝女,走,过去看看,大不了付了铜钱,替她赎身,别叫她被不喜欢的人买了去。” 阿柏急忙拦道:“殿下别去!买她的人,还是别去惹的好......” “什么人要买她?你能不能一次说完?”阿楠也表示不满。 “买她的人......是武阳郡王。” 这下阿楠也不支持殿下过去了:“殿下,还是算了,武阳郡王从小就没让过您。咱们俩不能出手,您又打不过他......” 李温脾气上来了:“小时候打不过,难道现在还打不过吗?再说了,我是斯文人,有说要过去打架吗?我就不能和小堂叔讲道理?” 阿楠苦笑道:“您要和他讲道理,还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呢。” 李温不管那俩小子还要说什么,下马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小娘子,我是怜香惜玉才会容忍你那么久,钱也付了,卖身契也到手了,你说不想跟我回去,这是几个意思?就是到了官府里,京兆尹也得把你判给我。大伙说,是不是啊?” 李温还没挤到人群里面,就听到堂叔在理直气壮的在拉人心。 武阳郡王长得倒是人中龙凤的模样,就是从小花心,小小年纪就把母亲的婢女霸占了个遍,封了郡王之后,仗着圣上对所剩无几的王爷恩宠有加,更是肆无忌惮。 皇室规矩就是这样,只要这些宗亲旁支不觊觎皇位、不热衷政治,捅天大的篓子,皇家也能给你罩着。 更何况,李悕也就是好色好玩好喝好赌,远没有到让圣上闹心的地步。 “堂叔,出了什么事?” 李悕回头一看,是李温,忙指着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小娘子说到: “侄儿,叔叔买了个小娘子,卖身契都到手了,可她却要死要活不肯跟我走,你说是什么道理?” 李温低声在他耳边问道:“小堂叔,以你的手段,不像是要在路边求女人的人,今天闹的是哪出?” “今天闲着没事,以德服人。”李悕也小声答道。 李悕虽是堂叔,也只比李温大七、八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只要三天不惹点事出来,袁王妃就要去庙里烧高香了。 原来如此。看来,堂叔今日心情不错。李温有了主意,他笑道: “堂叔,我看看那张卖身契,写的是什么?” 李悕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契递给李温,还顺便展示给围观的嗑瓜子百姓看: “看看、看看,这就是这位小娘子亲爹写的卖身契。” 李温接过卖身契念道:“兹有亲女郭青澜,开成五年冬月十二日生人,愿以十贯钱卖出,绝不反悔。父郭海。” 旁边嗑瓜子百姓都听的清清楚楚,纷纷议论道: “真是亲爹买的,这也没话说。” “哟,都十六岁了,什么事不通,还在这里故作扭捏。” “就是,看这位郎君玉树临风,一看就是贵人,买回去她还不是享福,装什么清高?” 那小娘子一听,都是说自己不对的,哭得更厉害了。李温却暗笑:原来是通契,那就简单了。 卖身契分几类,有活契、死契,有专契也有通契。写通契往往是卖给花楼的,这样便于一手二手持续卖下去。 而通契有个毛病,它像掉在地上的铜钱一样,谁捡到,就是谁的。 李温拿着卖身契笑着问:“郭娘子,你爹将你卖了,有没有这回事?” 郭青澜早就认出了李温。 在宫里,她在人群中偷看过他,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与他结识。李温只在意自己的亲妹妹,连李蝶儿都不关注,更别说进宫陪伴她的一个什么远房表姐。 而郭青澜本人认为,李蝶儿不喜欢她接近那些王公贵族,大概是自己比她漂亮得多的缘故。 她抬起头,不用装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望着李温,委屈的点点头。 李温一看,哟,模样还挺标致,温柔可怜的,难怪堂叔有心情在路边逗她玩。 他抖了抖手上的卖身契又说:“你爹签的是通契,也就是说,谁付了钱,卖身契在谁手上,你就是谁的人,对不对?” 郭青澜心情复杂,她实在不愿意跟那个臭名昭著的李悕回去。旁边的嗑瓜子百姓等不及了,替她答到: “对!” 李温笑着朝阿楠一伸手,阿楠摸出一两金子递到他手上,只见他顺手就将金子拍在李悕的手心里。 李悕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李温对郭青澜说:“卖身契还给你,我堂叔也已经收了钱,你自由了。” “哎!你凭什么替我卖人啊,谁要你的钱?”李悕急了,揪住李温的腰带不放。 李温回头笑道:“堂叔,以前我小,你老欺负我,今日也轮到我欺负你一回。你要不服,比射箭还是摔跤?” 武阳郡王上下打量着郓王,一抹嘴道: “呸!你小子以为,你长大,我就老了吗?射什么箭?要就直接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6章 暗潮何起 崇光书院里,萱儿和阿兄拿着这把匕首看了很久。 李温本来也是混京城贵族郎君圈的,里面倒有几个,特别喜欢收集各种漂亮匕首。这种小巧兵器,挂在蹀躞带上,对他们来说,就是个装饰。 “做为匕首,它尺寸偏小,尤其是把手部分,女人拿都会嫌短。若说是飞刀,我更是闻所未闻。大概只有江湖人士,才会用飞刀,可他们绝不会花心思,在飞刀上雕花。” 阿砚跟着郎君在外面闯荡过几年,见过的武器不少。这东西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阿宽被发现,也不知身份是否暴露,郓王殿下可要多加小心。我家郎君就是担心您,有事无人接应,才把我派回来帮您。” 坐了这么半天,李温终于问到了萱儿想问的问题: “我师傅现在如何,是否有所恢复?他还需要什么难买的药,我替他去找。” 说到郎君,阿砚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有劳殿下挂心,郎君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轩辕道长找回一剂药,补髓养血,断骨再生,只是制药、治疗还需要些时日。所以我才放心回来。” 萱儿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你没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将匕首放回到阿砚面前,看着阿兄问: “火药的事,没有因为马元贽已死而停止,至少说明,这事不是他主导。现在突然大张旗鼓烧了空宅,难道他们不怕暴露?” 李温摇摇头,目前朝堂后宫、京城京外,一切看上去那么平静。 萱儿提醒他道:“阿兄,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早朝的时间都不长?” “我听说,是父亲喜欢独断,包括几位相公在内,大臣上朝都只说些不痛不痒的事。回京述职的外官,有样学样,皆是报喜不报忧。” 萱儿看着阿兄说:“我原与阿兄同,可这段时间,妹妹思前想后,未必就只有父亲一人原因。 父亲登上皇位,白敏中、令狐绹、崔铉,相继拜相却碌碌无为,父亲推崇拉拢的士族,却让他们本已经削弱的家族势力,得到扩张,从而无视皇权。 早朝无人奏事,看似父亲独断,他能独断的,仅是锱铢小事,而朝政权早已被士族、宦官们把持,根本到不了父亲的面前。” 这是李萱儿这段时间,对郑颢有了新的思考。他前世除了没有爱上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不利皇族的事,反而尽心尽力帮助自己的父亲。 他之所以被害早逝,并不是她以为的郁郁而终,而是在士族与皇族权力之争中,做了牺牲品。 李温闻言大惊,就是经常帮他分析时政的郑颢,也从未讲过这样刺耳的话。 父亲当政这十年,天朝上下皆赞圣德齐天,媲美太宗,哪怕父亲待他不亲,他的内心还是崇拜自己父亲的。 “郑三郎有没有对你讲过,父亲实行藩镇冗官,不但没有加强对藩镇的管理,反而拖累财政。而置地方官员的贪腐于不顾,才是兵变频发的诱因。” “讲......讲过,不过,他是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以此为鉴,纠正这种错误......妹妹你如何得知?” 李萱儿笑了:我是不会告诉你,这是郑颢自己写在笔记里的。 “所以妹妹的意思是,会有人认为父亲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而这个人还是个明白人。” 这个思路,让李温耳目一新。 叛党反贼,往往是逆天行事。李萱儿却说,是父皇自身的错误,导致洞察一切的人,站出来反对他。 “阿兄,就算父亲有错,拨乱反正的人,也只能是你。” 这话也只能李萱儿说,郑颢就算有心,他身为人臣,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 这把匕首,不会出自寻常人家。是士族门阀,还是本族旁支?现在看来,还无从知晓。 木蓝进来提醒道:“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李温忙站起来。李萱儿笑道:“你还是赶紧回藩篱坊看看,这会京兆府的人也该走了。要送......就让阿砚送送我。” 阿砚明白公主有话说,跟着公主出了书院。 “京城的事,你让你家郎君别操心,今天圣上已经决定,要将他调任太学博士,让他负责寒门学子,及进士科举人的培养,场地就设在崇光书院。 这样,他就不用以私人名义,来团结那些人,也会有更多的人才,愿意向他靠拢,天朝,从不缺人才,缺的是用好这些人才的人。” 李萱儿说话声音不大,可她今晚说的话,却让阿砚对她刮目相看。他憨厚的笑笑说: “难怪我出来的时候,郎君对我说,有什么事,让郓王殿下多听您的意见,您真是比那些士大夫还有见地。就是......您说那么多,阿砚不知有没有记漏了。” 李萱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阿砚: “我刚才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你们要好好照顾好你们郎君,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其实郎君他......” 阿砚吞吞吐吐刚开了个头,忽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扑了上来,阿砚冲过去,挡在公主前面,喝道:“什么人?竟敢当街冲撞贵人!” 那汉子没有束发髻,用一条两指宽的抹额,束住他略显奔放的头发,他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看上去有种粗犷的帅气。 “贵人?”那汉子一口酒气喷在阿砚脸上,嘻嘻笑道:“长安城里,也有人敢对我称贵人?” 阿砚也笑了,顺手解下腰上挂着的水袋,朝他头上淋去:“让你清醒清醒,否则打了你,说我打个醉汉不道义。” 那汉子冷不防被泼一头冷水,气得抬手就要掐阿砚的脖子,只听李萱儿拦住正要动手的阿砚,朗声说道: “看来昭义军的酒量也不怎么样,毕将军在长安城里喝了几口,就敢说起胡话来了。” 那汉子,正是诞辰节宫宴上,坐在何全皞身边的昭义军副将毕戬。 毕戬被点了名,愣了一下,跟着脸色一变,踉跄两步到路边吐了起来。 这不年不节的,昭义军无诏不得入京,他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城?阿砚和公主对视一眼,公主对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毕戬吐了一会,也清醒了不少。阿砚再次将水袋递过去,他接过去,将剩下的水喝了个干净。 水袋还给阿砚,他向李萱儿行了个礼,有些抱歉的说: “末将酒后失态,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毕副将,你怎么会在长安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7章 善因善果 毕戬今日是奉诏入京,李萱儿并不知道。 他苦笑道:“公主还不知道,我就要被调回兵部了?咱们昭义军的太子爷韦谦,嫌我在昭义军碍事,煽动手下兵变,圣上只能将我诏回。” 他这是喝了多少,才敢在李萱儿面前,将昭义节度使韦博的儿子,称为“太子爷”? 虽然人人都知,河朔三镇表面归朝廷,其实节度使就是个土皇帝。武宗朝倒是把他们打得元气大伤,可宣宗朝的管理又恢复原样,他们也慢慢招摇起来。 “毕将军,您喝多了。所见即所想,您若不仰望,他何来凌驾于您之上?您这要是回毕府吗?我让人送您回去。” 毕戬若有所思,抱拳笑道:“得公主抬爱,就不劳烦公主了。”说完,他摇摇摆摆朝前走去。 李萱儿看着毕戬的背影,叹了口气:“毕戬到昭义军有几年了?若是不得人心,早就被赶回来了,能留到现在,多半是那个韦谦,为自己成为留后扫清道路。” “不错,圣上登基后,昭义换了两任节度使,韦将军是第二任,十年韬光养晦,昭义军早就蠢蠢欲动,父终子继,这是迟早的事。” 李萱儿皱眉道:“如今昭义节度使的任命权尚在朝廷,若是立刻让毕戬接了韦博会如何?” 阿砚笑道:“毕戬是与韦博同时去的昭义,他与牙将们的关系不会太差,若是让他带着赏赐回去领职,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公主,前面便是宫门,小人不便过去,就在此处目送您。” 宫门前,她们见到了正焦急得原地打转转的秦公公,李萱儿一转脸,见阿砚仍在阴影里,远远看着她们。 李萱儿心里不禁起了疑问:阿砚不过是郑颢身边的一个家仆,他为何会对昭义军如此熟悉? 不过......他行事风格,倒是真有点像他家郎君...... 这事她不能直接找父亲,只能让杨怀信和李长风去想办法。毕戬面君在午后,两人对了一下,分头行动。 杨怀信的方法也简单:萧寒去跟不良帅李元棠报告,说见两个昭义人鬼鬼祟祟,像是被派来向哪位王爷送礼。 圣上疑心病本来就重,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他也不能容忍。 他立刻把李长风叫来,让其和李元棠一起搜查这两个昭义人,务必要找出,是谁在做乱。 这时侍卫进来通报,说昭义军副将军毕戬求见。 “毕戬?他来做什么?”圣上皱着眉问。 杨玄价早上得了杨怀信送来的金子,说是毕戬的孝敬,他陪笑道:“前几天昭义军军士哗变,将毕将军赶了出来,您不是诏他回京,准备将他改任兵部吗?” 李长风恍然大悟道:“两件事联系起来看,这哪里是兵变?明明就是韦博嫌毕戬碍了他父终子继,冤枉了毕将军。圣上,只怕这中间,还有京城里什么人的利益。” 圣上点头道:“有道理。换个人去替韦博,还怕管不了那些牙将,倒不如让毕戬直接接任,趁早断了韦博的念头。杨玄价,让人拟旨。” 杨玄价笑道:“毕将军进京一趟,也不好叫他空着手回去,不如多给些赏赐,也叫昭义军上下,感念圣上恩德。” 圣上要做的事,他就要替圣上做周全,这是圣上看中他的重要原因。何况,拿人手短,总要替毕将军捞点好处。 毕戬前来觐见,圣旨是领到了,却不是调他回兵部,而是让他接手韦博,出任昭义军节度使。他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公主说的没错,当我不再仰望他,他就是河滩上的一坨屎。 圣上笑道:“朕早知你忠心,让你入京,只不过是很久没见你。希望你能像,德宗朝昭义军节度使李元淳那样,使昭义五州重现繁荣。” 毕戬又惊又喜,连忙向圣上磕头谢恩。 他跟着羽林卫将军杨怀信出去,领圣上给昭义军的赏赐时,杨怀信意味深长的笑道: “恭喜毕将军,昨夜得遇贵人,今日立马峰回路转。待将军领了赏赐,本将亲自陪同您回昭义宣旨。” “昨夜......您是说,这是公主......” “在昭义好好造福百姓,比说什么都强。”杨怀信既不说是,又不说不是,只笑着大步往前走。 毕戬眼前出现了诞辰节,宫宴上公主舞剑的场景,她年龄虽小,目光里透出的自信和从容,远远超过同龄女子。 他原以为,这是皇族自带的气质,可昨晚与公主近距离交谈,他才发现,她的自信,处了天生的身份,更来自于后天的智慧。 昨日酒宴上,还听自己在令狐相府做幕宾的表兄说,圣上正在给万寿公主招驸马,自己尚未婚配,回去再问问,驸马要些什么条件。得娶此女,还愁什么前程? 毕戬正在胡思乱想,已同杨怀信走到了宫门边,他赶紧说: “杨将军,临走前在下想当面向公主谢恩,不知能否为在下通报?” “不能。公主万金之躯,岂是想见就能见?” 杨怀信一本正经,公事公办。 内宫里的两个万金之躯,正蹲在地上给十五顺毛,十五昂着头,闭着眼,发出满意的“呼噜呼噜”声,以示嘉奖。 “长姐,十五好可爱啊,南五台在哪?我也想去捡一只。” 萱儿笑道:“别看它现在扮可爱,长大成了猎手,就厉害了。” “那晁母妃宫里的兔子,可别让它看到。”霜儿最喜欢喂兔子,它那三瓣嘴吃菜叶,她可以看一天。 “走,我们去花园里逛逛。” 两位公主沿着太液池边慢慢走。太液池旁的花园就有好几个,虽说是秋天,院子里的菊花、金桂、蜀葵、木芙蓉,都还在开放。 忽听一位宫女大叫:“殿下,奴婢再不敢了,您饶了奴婢!” “饶了你可以,你转身,一直朝前跑,快点!跑得过我的箭,我就放了你。” 那是四郎李滋的声音。 “小心!” 李萱儿走起眉头,正想过去看个究竟,花丛里忽然窜出个人来,将李萱儿扑倒在地。 只见一支箭从天而降,射在了那宫女的肩上。还好力度不大,伤得不重。 “绿萝?怎么是你?木香,快扶着她,木蓝去叫医女!” 绿萝自己也被吓到了,她挤出一丝笑容:“公主没事就好,奴婢欠您的恩情,若不是您,奴婢早就死了,怎么还能在宫里种花?” 李萱儿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朝刚才李滋说话的方向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8章 一打弟弟 李萱儿怒气冲冲站起来,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位哭着向前跑的宫女。 “你胆子肥了,竟敢躲开!” 李萱儿将那宫女拦在身后,大声说:“有本事朝我射!” 李滋身旁跟着的内侍一看,赶紧把他手里的弓箭夺了过来,赔着笑说: “奴婢见过万寿公主,那婢子犯了错,夔王殿下在闹着玩呢。” “对啊,长姐,您别拦着,我就是要惩罚她!我娘说,自己宫里的下人都管不好,以后怎么去管理国家。”李滋理直气壮的说。 李萱儿看着眼前只有十岁的弟弟,不禁心潮起伏: 从李滋起,她有九个弟弟,可所有的弟弟都死在自己之前。 父亲殡天那一年,若不是李滋不服阿兄继位,带着几个弟弟仿效当年玄武门之变,也不至于五个弟弟紧随父亲而去。 卫王李灌,被杀红了眼的神策军误杀,当时,他才九岁。 而李滋自己,也在阿兄次年登基典礼之后,被宦官一杯毒酒送走。 “好,那你说说,她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刑罚。”李萱儿尽量心平气和的问。 李滋见长姐的口气和缓下来,以为姐姐生气,是因为刚才差点射到她。便大大咧咧走上前,指着那宫女骂道: “这个贱奴!我叫她带金宝、银宝到太液池里洗澡,她竟然敢把它们给放了,你说她该不该死?” “我把乌龟放在桶里,是您自己不小心踢翻了桶,乌龟掉进水里才逃走......”那婢女躲在李萱儿身后解释道。 李滋跳了起来:“再说一遍,它们叫什么?还不掌嘴!” 那婢女哭着扇自己耳光:“叫金宝......叫银宝......” 李萱儿再也忍不住了,她走过去,一把提起李滋的领子:“走,跟我去见父亲,让他亲眼看看,太师太傅教出来的皇子,有没有资格做天朝的主人。” 李滋身边的两个内侍都变了脸色:让大公主骂两句还没什么,也不少块肉。这事要闹到圣上那里,杨公公还不当天就能让他们“病故”? 他们赶紧丢了弓箭,上来抱住李滋,声泪俱下的说: “万寿公主饶命,夔王殿下自从上次被马元贽劫持,心里就落下了阴影,您再这样提着他领子,恐怕他一会就得犯病。” 李滋经他们一提醒,立刻脑袋一歪,舌头也伸了出来,赖着不走了。 李萱儿冷笑道: “不怕,这是癔病,我能治。你们先把这两个明知皇子有病,还带着到处乱逛,害皇子发病的奴婢抓起来,每人打二十大板。” 李霜儿挥手叫了跟在后面的内侍。 后面的两个内侍,是杨怀信安排给承欢殿的,一个是莫安,一个是莫安的看门搭档郭淮。 两人果断冲上去,把夔王那两个内侍抓住,拖着就走。吓得他们连声叫到: “殿下!殿下你醒醒!快救救我们呐!” 李滋眼皮动啊动的,正想睁眼,萱儿又说:“醒来?醒来正好跟我去见父亲。” 这边李滋一听:害!那两个奴婢算什么?自己保命要紧。赶紧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一条缝也不敢留。 “木香,把你头上的钗子给我使使,治癔病,就要刺激他的穴位,他才能清醒。上次看见太医给人扎过,三针就醒了......就是不记得,是哪三个穴位......万一把四郎扎死了,你们可要给我作证,我是为了救他。” “哇......”李滋大哭起来:“长姐,我好了,您饶了我。” “饶了你?刚才我若被你一箭射死,谁饶了我?” “这不还没射到您吗?反正您也打了我的内侍,也该消气了?”李滋嘟嘟囔囔的说。 李霜儿也气了:“四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吴母妃宠你,父亲疼你,身边一堆人都顺着你,小小年纪便成了这个样子。” “你们凭什么管我?” 李滋也发起横来:金宝银宝跑了,婢女没打着,内侍反倒被拖出去打了,自己母妃是昭仪,身份只在元妃一人之下,凭什么我要忍气吞声? “管你?我今天就要你看看,姐姐是怎样管胡作非为的弟弟!” 她转头在旁边的杜鹃花丛里断下一细枝,倒过来一撸,叶子就全掉了,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枝条在手上。 李滋想跑,被霜儿拦住了。 “长姐今儿不打你,将来打死你的就是别人!”李萱儿抓着他的手,边用枝条往他手心里打,边说: “一打你为主不正,冤枉奴婢;二打你置人命不顾,花园放箭;三打你不尊重长姐,不听管教!” 萱儿打得用力,也不管李滋闭着眼仰天大哭。打完之后,树枝一扔,说到: “再有下次,长姐还打你!” 李滋见长姐松了手,也顾不得干嚎,气呼呼的就要走,莫安两人回来报告: “那俩内侍,只打了十八棍,就打得屎尿失禁,内侍省说,不中用了,不能再伺候皇子,都抬到掖庭里去了。” 李滋听说他的人都打成这样,吓得脸也白了,低着头讷讷的回仙居殿去了。 李霜儿担心的问:“姐姐,一会吴母妃准得到承欢殿来闹,若是打扰到娘就不好了,咱们快回去。” 医女已经替绿萝包扎了伤口,李滋的宫女却不敢回去。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李萱儿也不能收留她。 萱儿叹了口气,让医女留了些止血止痛的药给她,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往仙居殿走去。 “姐姐,有些事靠我们也无法扭转,我只希望,将来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与驸马举案齐眉,与他生儿育女,教育好孩子,打理好与驸马家人的关系,我就满足了。” 萱儿和她拉着手往承欢殿走: 前世的你就是这样做的,你们一直过得很幸福,直到你驸马在承天门外被杀,你在公主府里自尽,死后也没能葬在一起。 她们前脚回到承欢殿,吴昭仪后脚就到。 “万寿公主、广德公主,你们两位姐姐不但不照顾弟弟,还抓住他一点错处往死里打。我宫里的内侍,你们可以随意处罚,你宫里的人,我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打?来人,把木香、木蓝抓起来,主人行凶,婢子不劝,各打三十大板!” “你若不服,可以到父亲面前去告我,若是父亲也说该罚,那我甘愿领罚。但你现在就要在承欢殿行凶,休想!” “她们不能罚,我做为你的母妃,总可以管教管教。” 说着,她拔下头上簪子,伸手向李萱儿抓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9章 十五闯祸 夔王李滋是个颇有天资的皇子,不想皇长子李温,有条件的时候,早已过了开蒙的时期。 所以圣上最看重这个资质像自己的孩子。 若不是他母妃对他过于宠溺,杨玄价安排在他身边的内侍,又要从小把控住他,不但教他如何博得圣上宠爱,还带着他玩各种花样,让他开心。 李萱儿清楚的看到,这一套,他们过去也曾用在,懵懵懂懂被他们推上皇位的李温身上。 眼前吴昭仪的撒泼,若是让她成功,无疑就是把李滋往火坑里再推了一把。 所以,当吴昭仪向她抓来的时候,李萱儿果断先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两只手都无法动弹。 “大公主以下犯上,造反了,你们还不动手?”吴昭仪冲着她的内侍喊。 郭淮看向莫安:莫兄,你说咱们来看门的。 莫安:不,承欢殿不用看门,撸起袖子就是干! 不愧是在龙武军里看门的,两下就把吴昭仪的内侍都给放倒了。 李萱儿笑道:“吴母妃,看在我还叫您一声‘母妃’的份上,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您回去好好教育李滋,以后不再犯,我就不会把他的恶行告诉父皇。” “我要你教我做人?”吴昭仪不甘心的挣扎道。 那知她和李萱儿在下面纠缠,坐在柜子顶的十五看得清清楚楚,当阿娘对面那个女人,冲着阿娘哇哇乱叫,它焦躁的叫着:“咪呜~咪呜~” 没人把猫叫放在眼里,十五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它不是猫: 它那和身体一样长的大尾巴,让它比猫跟擅于跳跃和平衡,只见它飞身而起,伸出利爪抱住吴昭仪的头,向着她的脸狠狠咬去。 吴昭仪和李萱儿都被这突然变故吓呆了,吴昭仪吓得连连用手去赶啃她脸的猫,十五却以为她在与自己战斗,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十五对着她的脸一顿乱抓。 “十五,停下!快到阿娘这里来。” 它还不动“停下”这个词,但它懂得阿娘叫它“来”。它离开了吴昭仪的脸,高高兴兴的扑到李萱儿的手边,用头蹭着她的手,要摸头。 李萱儿苦笑:这下你可替你阿娘,坐实殴打嫔妃的暴行了。 吴昭仪手往脸上一摸,火辣火辣疼着的地方都是血,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李萱儿,你等着瞧!我这就去让圣上评评理!” 她也不回仙居殿,直接就往圣上的紫宸殿里去了。 “姐姐,这可怎么办?十五一定会被打死的。”霜儿慌了神,斗斗嘴、打弟弟都不怕,可宠物伤人,那是一定要被打死的。 “木蓝,拿食篮把十五装进去,你现在就出宫,把十五送到书院去。”萱儿当然不会死扛,把十五送走,就说它抓了人之后,害怕逃走了。 这时杨怀信大步走进来,他是听到吴昭仪在紫宸殿里面哭诉,赶在圣上下令之前赶过来的。看见他们在装那只小雪豹,便对木蓝说: “我送你出宫。” 他们刚走,圣上的侍卫就到了,万寿公主被请到紫宸殿,剩下几个人就满屋子找那只闯祸的“猫”。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父亲问什么话,我也能替你作证。” 李萱儿摇摇头,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霜儿点点头,姐姐跟着侍卫去紫宸殿,她则匆匆往相反方向走去。 紫宸殿后殿是圣上的寝宫,非早朝时间,他也会在前殿接见少量大臣。这里萱儿不常来,但也不陌生。 最后一次进来,就是听到吴昭仪跟父亲说,因为自己,没能和郑氏联姻,打乱了父亲的计划。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前世看来英明伟大的父亲,在慢慢褪去“小太宗”的华丽外衣。 走入后殿的走道,扑面便是芳馥满路,各种花调出来了百花香,让紫宸殿恍然如春。父亲四十六了,听说,这次武阳郡王去采选,主要是为了父亲。 踏着纷杂思绪,萱儿看到了父亲。 他的脸色不好,自己的嫔妾和女儿打到一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嫔妾的脸还被挠花了。 太医已经赶到,正在给吴昭仪清洗创口,她则不失时机的叫上两嗓子。 “万寿,你可知错?” “女儿知错,不该跟吴母妃抵抗,应该等她用簪子画花女儿的脸,女儿再来找父亲申诉。” “你!圣上......您看,到了您这里她还在狡辩!”吴昭仪气得一把打掉太医手上的药瓶,提起裙子走到圣上跟前,指着自己的脸说: “现在是我的脸上伤痕累累,公主的脸上白嫩如脂,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父亲,您也不问问,今天吴母妃为何平白无故到承欢殿来......被打。” “还不是因为你打了夔王!” 话音刚落,李滋被侍卫带了进来:“参见父亲。” “李滋,你说,你长姐为什么打你?”圣上见儿子缩头缩脑,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我......”李滋瞟了一眼狼狈的母亲,又瞟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长姐,吞吞吐吐的说: “我教训奴婢来着。父亲教过儿子,要用手段......管理下人。长姐看我教训自己奴婢,便要插手,不但把我身边的侍卫给打了,还打了我。” 说着,他举起他的左手,肿得像猪蹄。他撒娇道:“父亲,明天您替我跟太傅请假,我的手疼,不能写字了。” “你什么时候改用左手写字的?”圣上转头看着萱儿问:“万寿,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没什么要解释的,他确实是在打他的奴婢,可他用的是弓箭,若不是花园里,有个种花的宫女替我挡住一箭,四郎,你可就要背上谋杀皇姐的罪名了。” 她听到脚步声,朝门口一看,正是霜儿带着绿萝来了。 “绿萝不是你宫里的婢女,你却射伤了她,又对着两位姐姐吼叫,不服管教,父亲,这还不该打吗?何况我只是打了他的手板而已。” 萱儿走到李滋面前,说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姐姐管教你,就是认为你尚未到朽木、粪土的程度,否则,我也就视而不见了。” 圣上不再问话,只说了一句: “杖杀野猫,其余概不追究。吴昭仪,你带夔王回殿,闭门思过第三日,万寿、广德,你们也回去反省。” 这时,一位道士端着个托盘进来了,圣上挥挥手: “你们退下,闹得我心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0章 车角装饰 往外走的李萱儿,与那位道士擦肩而过。 他的托盘上盖了一块黄布,明显感觉,下面盖着的是一个小碗。 李萱儿暗暗吃惊:太大意了,自己出宫半个月,宫里几时住进了道士都不知道。出了紫宸殿,她拉着霜儿便往母亲的明义殿走。 “怎么了?姐姐,走那么急?”霜儿见姐姐表情严肃,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 “霜儿,刚才那道士,是什么时候到宫里来的?” “哦,是这件事。道士并没有住到宫里,好像是在大宁坊的太清宫,专门为父亲炼药。” 在长安城,坊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道观,以朱雀街为界,东西各有十九座道观,但道观往往位于坊间一隅,远没有寺庙那么宏伟和显眼。 大宁坊与长乐坊相邻,离大明宫不远。 见了晁美人,两人先把李滋和吴昭仪的事说了一遍,萱儿又问起了道士进宫的事。因为这与自己印象中的时间不符,比前世提前了两年。 对父亲来说,这可不是好事情。 “道士?哦,那个道士原不是在长安,他炼的丹药,能够帮助你们父亲消除病痛,断断续续服了一段时间,连我都不知道。半个多月前,杨玄价将他接到京城,给他找了个道观,常驻京城,替圣上炼药。” 晁美人没什么戒心,既然能止痛,还能让圣上睡好觉,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可是,道士......我听说,道士炼的丹药,里面都带有毒性,长期服用,会损坏身体。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就拿前朝的武宗来说,他不就是吃了丹药中毒身亡?父亲登基前,还将宫里的道士统统赶走,时隔十年,他怎么就忘了?” 萱儿心急,在母亲面前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她这么一说,晁美人和李霜儿也担心起来,是啊,虽然皇宫里避讳说这些事,可太宗、宪宗、穆宗、武宗几位服食丹药而亡,是太医写在医案里的。 更别说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多少也与丹药有关。 “这样劝你父亲,恐怕他难以接受。太宗英明神武,是他要比肩的先帝,他从不承认太宗因丹药而亡。你们的祖君宪宗,被你父亲定案为被长兄谋害。至于穆宗、武宗,他连提都不许提......” 晁美人的担心不是多余,越老越固执的圣上,恐怕还得用别的办法说服他。 “杨玄价留不得了,不能劝父亲,就从送丹药的杨公公开始。”李萱儿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流露出她的成熟果断。 晁美人虽然吃惊,但也很支持她这种说法,她轻声问:“需要阿娘替你做什么,你只管告诉我。只要是为了圣上好,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回到承欢殿,木蓝她们还在到处收拾。 那几个过来要扑杀野猫的侍卫,到处乱翻一通,毕竟猫藏身的地方太多,他们也是翻得精疲力尽,刚刚才走。 “公主,十五已经交给阿砚,他说他会照顾它。只不过,十五只能被关在笼子里,它一直在叫,看着好可怜。” 萱儿叹了口气,送出去是最好的办法,难道还要等着在宫里被发现,被杖杀? “我们有空就出去看它,说不定......”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郑颢就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只要他在,事情都会神奇的变得简单。 白云寺里的郑颢,正在看着阿砚写来的信,那把匕首也随信一同送了过来。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郑颢的身体慢慢好起来,唯独让他讨厌的是那牛骨髓,煮不进味,刚开始吃还不错,天天被迫吃,就觉得腻到无法下咽。 药汤已经不用泡了,身体里淤血渐渐散了,血脉畅通,自然恢复得快。 白云寺在山下,周围渐渐聚集了各种原因,来到这里生活的人,阿哲找人做了一张轮椅,今天就可以去拿回来。 “郎君,这把匕首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阿哲拿着匕首反复的看。 郑颢也在想这个问题,但他只是觉得这个形状很熟悉。它并不是刀型,更像是个枪头,或者是个放大的箭簇。 “阿哲,一会轮椅到了,你推我出去走走。” “好嘞!在屋里关了那么久,是该出去走走,寺门外正对着的一条路,每旬有个小集市,各种山货土货,都拿到集市上出售,热闹得很。今天就是上旬集市,一会去还能赶得上。” 郑颢笑道:“你是想去买些野味回来加菜?说得那么委婉。但我们不去集市,我们到山路口去,没什么事,我们过去看看车子。” “看车子?郎君,我们要买车?” 郑颢将那把匕首倒过来,吊在半空中,问道:“现在你看,它像什么?” “像......像车角的装饰?” “我也只是感觉像,也许多看看,能找到更多的灵感。” 郑颢用手轻轻摸着它的双刃:如果是,这个人为什么要用这个装饰车棚的铁尖头,开刃做成飞刀,或是匕首? 这个人,是不是杨怀信他们见过的,那个杀死车夫,一刀毙命的高手? 无论如何,这么精致的装饰,一定能找到它的来处。 阿哲推着郑颢,来到进山的路口,上面是竹林寺,车子正是由这里上山。可等了一段时间,过去的车子都是普通的马车,看不到这样的装饰。 郑颢能坐着的时间有限,两人只好往回走。 经过集市的时候,特意走得慢点,好让郑颢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说不定萱儿会喜欢。 “阿哲,靠边,我想看看那个。” 这个铺子特别显眼,因为它挂着几张雪豹的皮,台子的一角放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几颗雪豹的獠牙。 “他们竟然把獠牙磨成了哨子。”郑颢拿了两个在手上仔细看,那掌柜说:“郎君若是喜欢,可以吹吹试试。” 郑颢说:“我也有几颗云豹獠牙,可不可以请你替我做成这样的哨子?” 掌柜爽快的答应了,反正这位郎君出的是,和直接买他的牙哨一样的价钱。 郑颢他们正要走,忽然,一包东西从旁边扔在郑颢大腿上,扔东西的人飞快的钻到前面人群里去了,只听后面有人喊道: “抓贼啊!抓贼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1章 倒霉失主 郑颢刚冲出去,杨怀信也跟着冲了出去。 他们都以为郭青澜要推的是李萱儿,却没料到,她的目标是,竟是站在最旁边的刘碧如。 郑颢那声“小心”,萱儿敏感的听到了,可假装摔倒的郭青澜已经收不住脚,惊叫一声,朝前扑了过去。 情急之下,萱儿把刘碧如往回一推,刘碧如跌倒在地,她却被扑过来的郭青澜一撞,身体失去平衡,向栏杆外倒去。 李雪晴眼疾手快拉住了萱儿的手,可几人在离开云海楼二楼的时候,刚刚在手上涂了防秋燥的面药香脂,两人的手都是滑滑的。 “公主!” 李雪晴明显感觉她的手就要从自己的手里滑出去了,不禁绝望的叫道。 郑颢已经冲到栏杆边,他立刻伸手过去,想要抓着李萱儿,可他的指尖刚刚碰到萱儿的皮肤,李雪晴和李萱儿的手,已经完全分开了。 不,我决不能这样和你分开! 郑颢毫不犹豫翻身扑下栏杆,黑暗中,朝李萱儿雪白的手腕抓去。 “萱儿!抓住我的手!” 李萱儿没有时间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在郑颢抓住她手腕的时候,也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郑颢双脚在山石上摩擦,另一只手试图抓住碰到的任何一样东西。快速滑了一会,也许是二人命不该绝,让他抓住了一棵石缝里长出来的灌木。 可手还是一点点往下滑。 李萱儿几乎要绝望了,两世为人,她都没有一点这样的经历。她抓着郑颢的手,少了些力气:不拖着他,以他的武功,应该更容易逃生吧? “萱儿,别慌,你听我说。用另一只手,抱住我的腿,我不会放弃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弃。你若松手,只有一个结局......两人一起掉下去。” 郑颢的声音没有丝毫慌张,就像两人已经得救了一般。 这给了萱儿莫大的信心。 她看了看他腿的位置,开始试图像他靠近。郑颢也在看着她,不失时机的把身体荡向她。 理智回来了的李萱儿,一把抱住了郑颢的大腿,仰脸说道:“可以松手了,你两只手更方便,我会跟着你。” “萱儿,你给我记好,你在、我在,你抱住的是两条命。”郑颢的声音笃定,不容拒绝。 “我记住了。” 确认萱儿已经抱紧自己,郑颢松开了抓她的手。两只手同时抓住那颗灌木,明显轻松了很多。 仔细听听上面呼唤他们的声音,郑颢大概有了离那个平台的距离:短短时间,他们下坠至少超过一半。徒手向上,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向下,或是找地方踏脚,然后等他们扔绳子下来营救。 “三郎,下面!下面有个石头凸起,我能跳过去!” 亏得这一轮又圆又亮的满月,他们附近的地方基本都能看清楚。郑颢也看到了那块石头,是可以让两个人踏脚,可离他们有些距离。 若是跳不好,等于就是往山下跳。 “别跳,没有十分把握……你等等。” 郑颢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蹀躞带解下,递给萱儿,说到: “匕首揣你靴筒里,剩下东西别管。试着将蹀躞带系在我脚上,你慢慢移到蹀躞带上,这个距离应该够了,准备好了,我再荡你过去。” 李萱儿已经在郑颢的裤子上,把手上的香脂都擦掉,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解蹀躞带上挂着的匕首。 “别急,我们有时间。”郑颢在上面安慰她。 萱儿照着他的指点,将腰带结了一个扣,勒紧在他的腿上,等她坠下去,腰带就会滑向脚踝,最后卡紧在脚踝上。 “三郎,我准备好了。” 郑颢心里一阵酸痛:多希望能让你叫一辈子“三郎”,可我终归要先你而去。且不是四年后……而是,现在。 他在单手解腰带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手上抓的那颗灌木,根部变松了。 它已经支撑不了他们太久,现在萱儿转移到皮带上,这下坠的力量,恐怕就是它,离开石缝前的最后坚强。 果然,李萱儿吊在蹀躞带上的时候,连她也明显感觉到两人向下一沉。 “怎么回事?”她有点慌乱。 “没事,是我没抓好。盯住那块石头,看好上方搭手的地方,我要荡你过去了。”郑颢的声音,还是那样让她心安。 “一、二、跳!” 随着这一声“跳”,萱儿离开了郑颢,那棵灌木被他们荡了这两下,也悲壮的离开了石缝。 已经站稳在凸起石头处的萱儿,眼睁睁的看着郑颢顺着山崖往下掉,他手脚并用,试图让自己和这垂直的山崖发生联系。 “三郎!不要!” “匕首......插入石壁......叫人......” 李萱儿仿佛再次看见,年轻的驸马,突然撒手,离自己而去,他们还没来得及相爱,还没来得及生养自己的孩子,他就这么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 “不!你不许再丢下我!” 李萱儿满含热泪,松开手,向着郑颢的方向跳下去。 郑颢是仰面朝上,他惊诧的看到,萱儿竟朝他跳了下来。 “萱儿......” 他努力张开手脚,让自己落得稍微慢一些,让自己能够接住她,让自己能在离去之前……拥抱她。 就在他与萱儿,已经能够看清彼此脸庞之时,他忽然感觉背上一阵钻心刺痛,那是松树枝戳破了他的骨肉肌肤。 他掉在了松树上,万幸的是,萱儿掉入了他怀里。 但两个人的重量和冲击,加快了他们压断松枝,垂直往下降的速度,他左手将萱儿紧紧搂在怀里,右手开始主动去抓路过的松枝。 他不想死,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不能死。 所有的想法,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笔直高大的老松树,给了二人最大的善意,当他们终于掉在草地上的时候,只是撞晕了过去。 长得离地面不算太高,为他们英勇献身的灌木;和山坡上排列得密密匝匝,努力向上生长的老松,共同挽救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重生机会的两人。 月光温柔的洒在二人身上,可她无私的温柔,和刚才打破山谷宁静的巨大响动,却引起了两双眼睛的注意。 “阿娘,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两个人,宝贝。” “人是什么?” “是食物。”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2章 收留事精 当晚,陈氏果然是在紫宸殿留宿,把长安殿里的元妃气得够呛。 “赵合义!昨日圣上是几时叫人请的陈氏?” 赵合义陪笑道:“咱们这避子汤,不是两天内吃都有效的吗?陈氏一回来,我就端过去,误不了事。” “这一个个殿里正经住着的嫔妃,哪个没有一儿半女?偏偏我没有......”元妃有些沮丧,她从屏风椅上站起来,身上披着的帔巾偏叫椅子给勾住了,她恼怒的扯着帔巾,骂道: “贱奴!就连你也敢欺负我?” 赵合义连忙上前替她将勾住的帔巾解开来,安慰道:“后宫里除了太后,就属您的地位最高,孩子不一定靠生的,九郎生母还在,可八郎的生母已经不在了......” “八郎?那个没骨气的小子?上次几个皇子捉迷藏,大家把他忘了,没人去找他,竟然在花园里哭了半个时辰!” 赵合义呵呵笑道:“那他不是没娘嘛,若是有您做母妃,看有谁敢忘了他?再说,马大将军说了,想办法让我顶了杨玄价,到时,圣上宠谁,还不是您说了算?” “八郎......圣上......” 元妃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门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是陈氏回来了。 赵合义到门口一看,今日真是邪门,陈氏居然坐着软轿回来的,还有七八个紫宸殿的宦官跟在后面,护送着进了东偏殿。 “陈氏......这也太得脸了。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把圣上的魂给勾没了。”元妃刚刚变好的心情又荡然无存,冲着赵合义低声叫到: “你快去,给她加双倍的量。喂了药,去把八郎接过来,我要带他去见皇上。” 汤药早就预备好,等圣上的软轿和内侍离开,赵合义一挥手,小内侍端着托盘,跟着他进了东偏殿。 陈氏刚在椅子上坐下,婢女给她端来一碗牛乳粥,她笑道: “白乐天曾有首写牛乳粥的小诗,我觉得最有意思: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慵馋还自哂,快活亦谁知。” 话音刚落,面前一道阴影,挡住了她面前的光。 “怎么?陈御女在紫宸殿快活了一夜,这会儿还在回味?”赵合义皮笑肉不笑的背着手走进来,看了一眼碗里的牛乳粥啧啧道: “圣上最爱晨起吃一碗牛乳粥,想不到,陈御女不但有御轿送回殿中,还有这个口福。不过,您还是先喝了元妃赐的汤药,再用牛乳粥压压。” 他动了动手指,后面的宦官,连忙把避子汤端到陈氏面前。 陈氏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碗药,而是面无表情的问:“我没病,为何要吃药。” “为何?这又不是第一次。你昨晚侍寝,今天不喝药,难道,你还妄想怀上龙子?”赵合义有点恼火,陈氏还从未在他面前摆架子,今天却执拗起来。他撇嘴道: “圣上恩宠,不过是朝露晚霜,你想母凭子贵,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看见陈氏仍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赵合义收了笑容,恶狠狠的说: “来人啊,给我撬开她的嘴!” “朕看谁有这个胆子!”圣上满脸怒气,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笑眯眯的万寿公主。 刚才那顶软轿里,坐着的并不是陈氏,而是圣上。陈氏和万寿公主扶轿走在侧面,正好让轿子挡住了,从正殿里看过来的视线。 见圣上突然现身,赵合义面如死灰,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奴婢只是好意送碗补药给陈御女......” 圣上一挥手,后面的宦官忙过去,把那晚避子汤接了过来。 “这是补药?” “这......这是......” 那姑姑跪下说到:“回圣上,这是避子汤。每次侍寝回来,元妃都会赐陈御女避子汤。全靠我们每次都用坐胎药悄悄换下,才没送走陈御女腹中龙胎。” “圣上饶命啊!求圣上看在元妃的面上,饶了奴婢的狗命,下次再不敢了!”赵合义是元妃的堂兄,他提高了声音,希望元妃听见动静,能过来搭救。 “下次?一个谋害皇嗣的人,父皇怎会留你下次!”李萱儿看着那碗避子汤说:“父皇,他既然说是补药,就把它送给元妃,看看她敢不敢喝。” 赵合义眼看求救无望,夺过那碗药,狼吞虎咽、半撒半吞的喝了下去。 圣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拖出去杖毙。谁敢求情,同罪。” 元妃在正殿门口张望,忽然看见刚才已经出去的软轿,不知怎么又抬了回来,奇怪的说: “圣上的轿子怎么又来了?这次难道里面坐的是圣上?快扶我出去接驾。” “轿子怎么往东边去了?” “东边?糟了,咱们快过去拦住圣上,千万别让他看见赵合义。” 等到元妃赶过去,却先看见赵合义被押着从东偏殿里出来,他嘴边还挂着药渍,胸前也湿了一片。 他想张嘴,想想还是低头走了。 元妃吓得脸都白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立刻又看见圣上走出来,准备上轿。 圣上看见她,停了下来,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到:“元妃,陈御女已怀有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她是你长安殿的人,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有......有孕?” 圣上并不需要等她回答,抬脚上了软轿,出了长安殿。 元妃回过神来,冲进东偏殿,只见李萱儿正站在陈氏前面,看她喝牛乳粥。元妃也不忌惮公主,直声问道: “怎么可能留宿一夜便知怀孕?你一定是欺骗圣上,对不对?” 陈氏放下调羹,站起来给元妃行礼,她笑道:“我几时侍的寝,册子上都记得清楚呢,入宫以来,圣上就没薄待过我,怎么会只有一夜?” “元母妃,刚才父皇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以前,那些乌烟瘴气的事,都由赵合义的一颗人头担了,以后......没人替您,再行差踏错,可都得您自己担着。” 李萱儿向二位行了礼,向门外走去。 “公主,这回圣上出面,赵合义有谁撑腰也不管用了!”出了长安殿,木蓝高兴的说。 “他不过是狗嘴里的一颗牙,只有把狗杀了,这后宫才能清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3章 丹药诱惑 在李萱儿前世的记忆中,轩辕集是热衷于炼丹药的道士。 可眼前这位拈着山羊胡子,眼里闪着精明,笑眯眯的道士轩辕集,竟然是药王孙思邈的传人。 想想也不奇怪,孙思邈原本就是个道士。 轩辕集摸摸自己的胡子,对望着他胡子,微微有些走神的李萱儿问道:“怎样?贫道今天刚修好的胡子,是不是很有些道骨仙风?” 呃......李萱儿抱赧一笑:“确实如此。那轩辕道长提前回京,不会影响郑郎君治伤?他……” “郑郎君伤情已经稳定向好,天官再生汤过两天也可以开始服用,贫道估计,再有一月,他便能行动自如,只是,想要武功全部恢复,还得加上他自己的苦练,贫道就帮不上忙了。 再说,我懂的我师弟也懂。哎呀,公主,您是不知道,他自己找了个哑仆耳根清净,却天天在我耳边叨叨个没完,不是因为郑郎君,我早想走了。”轩辕集哈哈大笑。 一个寡言的人,当面对自己信任的人,就会变身为渴望倾诉的话痨。 “怎么……他武功很厉害吗?我以为,他就是精通六艺里的骑射……”萱儿对阿兄眨巴眨巴眼睛,既然说了,她也想弄清楚,这个陌生的郑颢,还有多少不被她了解。 李温想想,认真的说:“我师傅武功深不可测。因为我没怎么见过他打架,但只要打,肯定不会输。” 李萱儿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有你这么往师傅脸上贴金的吗? “不说他了,轩辕道长,听说您回来,我带来了这个。” 说着,她摊开掌心,手心里是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外表光亮,还隐隐有些药香。这是母亲想办法,从父亲的丹药盒里偷出来的。 一向循规蹈矩,闷声不响的晁美人,居然会到圣上寝宫偷东西,就算打死杨玄价,他也不会相信。所以,当他发现丹药少了一粒,把进出圣上寝殿的内侍都打了一遍,却怎么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 轩辕集把丹药接了过去。 这时木蓝抱着十五走进来。十五一看见娘亲,就忘了刚才扑到木蓝怀里的时候有多高兴,拼命要扑倒萱儿怀里: 十五最爱的是娘亲!咪~ 轩辕集将丹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摇头道: “这也不是什么极品,是个道士都能炼出来。只不过他很聪明,在丹药里加入了沉香,增强它凝神静气的功效。” “丹药有毒,可为什么我父亲吃了,之前的病情却能得到缓解?”这也是,萱儿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正是如此,母亲才会觉得丹药确实不错。 轩辕集看着正在默默啃桌角的十五,缓缓道: “十五是猛兽,可它小时候不但不伤人,还很迷人。 丹药之所以让人着迷,不仅是为了长生不老,更多的是它的另两个功效。一是治病,比如说丹砂,少量丹砂,可以润肺止咳、清肝明目,甚至可以治疗癔病。二是过瘾,比如说五石散,中有砒霜,微量服用,强健神经、补虚壮阳......” 坐在旁边的李温,突然大声咳嗽起来:这个牛鼻子老道,真是什么都说!我妹妹还小…… 可李萱儿却不在意,反而恍然大悟道:“您刚才说,这丹药是个道士都能炼,难道它是传了多年的五石散?难怪,武阳郡王被突然派到到江南去采选......” 李温还在发愣,妹妹却转脸肃色道: “兄长,轩辕道长已经说了,少量丹药就像小时候的十五,虽然是猛兽却很可爱,微毒可以治病,但留在体内的丹毒数量一多,最终还是无法承受。你可不能贪图一时爽快,丢了性命。” 李温面红耳赤道:“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靠吃丹药那啥。要不,我用竹简给你写份保证书,以后我若碰了丹药,你就用它打我脸。” 前世,阿兄花天酒地,爱出游、爱舞乐、爱郭淑妃的女儿,甚至为女儿掏空了国库。可他身体忽然变差,且无法治愈,刚刚劳民伤财迎回佛骨,自己却一命呜呼。 只怕,中间也少不了丹药的影子。 父亲本是为求治病而服丹药,最后却因丹药送了命。 轩辕集笑道:“有明事理之殿下,天朝百姓,何其幸也。对了,前日我与郑郎君商量,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您不用费心找人推荐我入宫,也能规劝圣上。 郑郎君还真是处处为公主、郓王着想,他怕动作太大,会引起杨玄价的怀疑,那您就被动了。 我制有种幻药,能让人短时产生幻觉,这时,如您将想说的话告诉他,待他醒来之时,便会以为那些话是梦中所得。人人敬畏神灵,神灵托梦,不信的很少,比我一介凡夫肉胎说的话,更有效果。也许,能引导圣上避开灾祸。” 李温瞪大了眼睛问:“竟然还有这样的药?只是服食幻药,对人体是否有伤害?” “是药三分毒,是药还是毒,看的是使用量。殿下请放心,此药是贫道用长在南诏的一种迷幻蘑菇所制,用量对人体伤害极微。所以迷幻时间,不过一柱香功夫,再久,他自己就会醒来了。” 轩辕集对自己的医与药,都很有自信,就这点,与骄傲的崔公子的确像师出同门。 若能成功,“梦中得神灵指点”,确实比让谁去进言更有效。 兄妹俩对这幻药生出了希望,李温甚至想,是不是可以让父亲在梦里,改变对自己的印象? 从书院里出来,李萱儿轻松了很多:一月之后,郑颢便能恢复行动,那他也就能回长安了。他因救我而受伤,就算我们是陌生人,我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内疚和感动。 这一定是我惦记着他的原因。 她们从角门进宫的时候,见有个女官正在接受检查,她提着一篮新鲜瓜果,应该是位司苑。 “这位姐姐,请问李雪晴李司苑怎么没来?” 大家一看公主来了,忙给她行礼请安,那女官笑道: “回公主的话,李雪晴已经调到太医署药圃去了,那里需要帮手。以后就由我进宫,给各殿小厨房送瓜果蔬菜。” 李萱儿浅浅一笑: 冷冰冰的拒绝人家,背地里同意得比谁都快。 你就是这样的崔公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4章 满月风波 李萱儿正想着雪晴,嘴角含笑的走在回承欢殿的路上。忽然背后有宫女在唤她,停下来一看,是太后宫里的如意。 “见过万寿公主,奴婢可算找到您了。”如意走得气喘吁吁: “十郎满月,仇才人带他去兴庆宫看太后,太后临时起意,让您和诸位皇子、公主都过去。其他都已通知到,就差您了。” “对啊,可不是满月了?郓王殿下也通知了吗?” 如意有些尴尬的说:“太后只说叫宫里的,郓王殿下住在宫外,就......” 萱儿微微有些失望,太后总爱看父亲脸色,事事对阿兄这样不公平,也难怪他以前自暴自弃。 兴庆宫在长安城东,春明门旁边,是太后、太妃们居住的地方。虽比大明宫后宫小些,可也是湖光山色,一样不缺。 尤其是里面的龙池,池边仿造野外自然,种了许多芦苇水草,其中又养了些珍奇水鸟,不时贴着水面低空飞翔,煞是好看。 因为天朝近几朝都不立皇后,圣上驾崩之后,被立为新帝的皇子生母,便被册封为太后,育有皇子、公主的嫔妃,尊为太妃,可以和太后一起,迁居兴庆宫。无所出的嫔妃,则需到寺庙出家。 所以,嫔妃并不热衷争自己的位次,养个好儿子,那才是她们余生的保障。 “公主,兴庆宫到了,多谢公主让奴婢同车回来。”如意扶着李萱儿进了宫。 李萱儿和李温不同,虽是同母亲兄妹,长子李温不受圣上待见,可对长女李萱儿却百般宠爱,宫里哪个有眼力见的,不知孰重孰轻? 她们走的是北门,很快就到了太后居住的南薰殿。 “万寿公主来了。” “万寿到了,还不过去叫长姐。” 李萱儿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到了郑太后跟前,围在太后周围的嫔妃赶紧让开,露出了坐在中间的太后和仇才人。 仇才人胖了不少,更显得丰腴妩媚。 天朝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胖,不是说审美有问题,花楼里的花奴就从来不胖。他们只是想证明,自己有挣钱的能力,能让女人衣食无忧而已。 “万寿来了?快来看看十郎,是不是长得很俊?”郑太后很高兴。 这三两年添的都是公主,仇才人生了个皇子,圣上也很看重,给了仇才人和她娘家不少赏赐。这让许多人认为,仇家又有机会重回权力巅峰。 小小的十郎,看到一张新面孔,张着没牙的嘴乐着,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生在帝王家,自己的命运,生来就不由自己把控的道理。 后宫的孩子们,虽然同居后宫,但能兄弟姐妹一起玩耍的机会,少之又少。今天兴庆宫里,倒像是个孙辈大团圆。 成年的李温没到,四郎李滋就成了最大的皇子,他会玩的花样多,引得一群弟弟妹妹跟在他后面跑。 八郎母亲早逝,他跟九郎关系最好,两人躲开跟着自己的内侍,跑到南薰殿前,龙池的引渠边去玩。 李萱儿注意到这两个弟弟撩起袍子,用袍子包着什么跑了,便给木蓝使了个眼色,木蓝急忙跟了过去。 过了一会,木蓝远远朝李萱儿摆摆手,意思说“没事”。 十郎睡着了,太后让人把他放在窗前的塌床上,她们继续在殿里聊天。 萱儿和霜儿、蝶儿都在殿前廊下踢毽子。李滋则带着几个皇子,在殿前空地上踢毽球。 李滋为了卖弄自己的本事,使劲踢了一脚,毽球穿过廊下的公主们,直接飞进了窗口,正好砸到十郎身上。 力道虽不大,一下把十郎给砸醒了,被惊醒的他,委屈得张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这可把仇才人给吓坏了,郑太后也连忙传太医,元妃更是跑到门口,把外面闯祸的皇子们骂一通。 李滋原以为是骂他把球踢进了窗子,没想到,毽球还砸到了今天聚会的主角,小弟弟十郎身上,他可不想负这个责任。 左右看看,正好看到刚走回来的八郎、九郎,他便指着八郎叫:“是他,是八郎把球踢进窗户去的。” 八郎忙说:“不是我,我没踢球。九郎,你要替我作证,我脚都没有碰到球。” 四郎冲到他们面前,恶狠狠的瞪着九郎说:“九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坏事,你敢替他证明,我就揭发你!” 没错,两人凑一块也没干什么好事,还不如正经踢球呢,那就承认一个。 “好,就算是我踢的,踢球怎么了?”八郎他们有些怕四郎,再就是刚走过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四郎得意的笑了,拽着八郎的胳膊就往殿里走,嘴里还叫到: “元母妃,是八郎,球是八郎踢的!” 元妃厉声说到:“八郎进来,跪着领罚!” 萱儿就奇怪了,八郎明明才从水渠边走回来,那时球都已经飞到窗里去了,怎么会是他? 木蓝跑过来,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萱儿暗笑:难怪他肯认错,他肯定以为踢球事小,却没想到球打到了弟弟,那还不如直接坦白呢。 她拉起忐忑不安跟在后面的九郎也进了殿,抢在元妃前面说: “祖母,八郎真是翻了天了,真要好好惩罚一下才行。” 八郎没生母,她是长姐,说这话没毛病。 四郎被长姐打了一次,最怕就是长姐,现在看见长姐针对八郎,他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四郎,刚才你是不是在殿前踢球?”萱儿问。 四郎忙点头:“是啊,我们都在殿前踢球,我把球传给八郎,是他把球踢进窗户的。” 吴昭仪见与四郎无关,连忙尖酸刻薄的说: “孩子虽小,也需管教。太后,您可不能因为八郎没娘,便姑息了他。我们的孩子,可是被长姐狠狠管教过的,圣上也没说不对。” 她的话正中萱儿下怀,便顺水推舟道:“祖母,孙女想请出家法,替祖母掌鞭,教导几位弟弟。” 嫔妃们最怕太后请家法,让自己掌鞭,那多得罪人?现在大公主站出来,正求之不得,反正不是打自己儿子,于是都纷纷赞同。 太后看着在奶娘怀里,边吃边闭着眼睛抽泣的十郎,狠心说道: “请家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5章 二打弟弟 太后这里的家法,一条竹子打磨成的硬鞭。 就是拿来吓唬小皇子的,现在宫里的皇子不多,年龄也都还小,一个个都是宝贝,家法在这,都多少年没用过了。 请出家法,李萱儿把它拿在手上,才说: “既然祖母和各位母妃萱儿,都赞同萱儿管教弟弟,萱儿可就不留情了。任是谁犯错,都要罚。” 八郎吓得下巴都抵到胸口上,自己没有大腿抱,只有老老实实的把手伸出去。四郎在旁边那叫一个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打,狠狠的打!打到他手心开花。” 李萱儿手上拿着鞭子,也不着急,朝后一看,木蓝忙走上前,将她裙子里兜着的东西,倒出来放在地上。 那是十几个蜂蜡做的莲花台,太后在小佛堂里供菩萨用的。 八郎、九郎从小佛堂里偷出来,拿到引水渠边,比赛谁的莲花台漂得快。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木蓝还让内侍帮忙,把漂着的莲花台全都捞回来了。 “八郎,你知错吗?带着九郎偷偷到水边去玩,还拿了祖母佛堂的莲花台。” 郑太后一听:害,调皮的事,连圣上小时候都没少干,更别说八郎这种七八岁的男孩,自己不掉水渠里就佛祖保佑了。 她连忙说:“这又没多大点事,把跟他们的内侍各打十板,就算惩罚了。” 四郎紧张的盯着长姐,两手都握成拳头:姐姐怎么不按规矩出牌? “好,第一件可以不罚,这第二件你可逃不过。”一听这话,四郎悄悄松了口气:对,还有第二件! “八郎,你为什么要撒谎,替四郎顶罪?” 八郎还没说话,吴昭仪先暴跳起来: “万寿公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八郎自己都承认是他踢的球,你还是要扯到四郎身上来。太后,您得为四郎做主!万寿她处处针对四郎,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亲兄长......” “吴昭仪,萱儿受太后委托执家法,我儿今日更是连来都不能来,你还要将脏水往他身上泼,是要四郎踩在所有皇子的头上吗?我看你才是别有居心的那一个。” 为自己儿女吵架,晁美人从来就没退缩过。 郑太后没叫长孙来,心里也隐隐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郓王没来,大家就事论事,吴昭仪你也别瞎扯什么有的没的事。” “九郎,你来说,你是不是跟八郎到水边放莲花台去了?你赢了五次,八郎赢了四次。你们扔到水里的莲花台都在地上,好好数数。” 萱儿话音未落,九郎后面的柳婕妤赶紧捅了捅儿子。自从诞辰节上,萱儿帮过他们娘俩,李汭被柳婕妤念经一样教过多次: 你记住,永远都要站在长兄、长姐这一边。 他不敢隐瞒,也挨着八郎跪下,说到: “祖母,我错了。我们是偷了佛堂里的莲花台去水边玩,根本没有踢毽球。” 萱儿点头赞许道:“九郎起来,你说实话,长姐不罚,谁撒谎就罚谁。” 有了榜样,八郎也鼓起勇气抬头道:“长姐,我就是到水边玩了,没踢球,是四郎逼我说的。” 其他几个小皇子,也集体啦啦的说:球是四郎踢的,八郎他们都没跟我们一块玩。 这突然变故,南薰殿里的太后和嫔妃们都懵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四周静悄悄的,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 “四郎撒谎,姐姐打。” 那是三岁的小公主李熏儿。 她娘只是个婢妾,一向不敢惹是生非,赶紧把熏儿抱起来:女儿,你可比娘有出息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郑太后有话在先,让李萱儿掌鞭的,这下也不好帮吴昭仪,只好说:“四郎,踢球打到弟弟,你是无意,本可以不罚,可你撒谎,祖母也帮不了你。” 四郎看看长姐手中的竹棍,“哇”的哭了:“长姐我错了,这次你可不可以打右手,好歹明天可以申请不用写字......” 太后和嫔妃们都笑了,大家都为四郎求情,吴昭仪反倒如坐针毡:儿子说出这么丢脸的话,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萱儿也笑了:“你上次被打,是因为死不认错,这次知道自己做错了,长姐就轻罚。”说完,她拿起四郎右手,用竹鞭不轻不重打了三下。 四郎破涕为笑:“咦?不痛!” 对自己的儿子,吴昭仪忍无可忍,朝太后行了个礼,拉起四郎匆匆走了。 四郎也才十岁出头,李萱儿要保住他们的命,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有所畏惧,将来,不要糊里糊涂做了宦官们夺权的棋子。 十郎满月风波平息,可李萱儿还没有找到一个让父亲“入梦”的时机,李温却意外得到一件差事。 “妹妹,我恨不得连夜就出发。有人上折子弹劾淮南节度使杜悰,说今年淮南饥荒,百姓流亡,杜悰却仍然荒于游宴,政事不治。父亲让我去查实此时,另外送去圣米,以解冬季饥荒。” 李萱儿一听暗笑,杜悰做的,不就是你前世干的事嘛?父亲竟然有此先见之明,让你去体验荒于游宴、不理政事的后果。 又听李温愉快道:“你知道吗?这杜悰是杜牧的堂兄,也是李商隐的表兄,这本弹劾他的折子,就是李商隐上的,这就叫大义灭亲。我师傅真是操心,身在五台,心在长安......” “就是......这事,也是郑三郎给你安排的?” 李萱儿竟然真有点相信崔瑾昀说的:郑颢能够未卜先知。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这样的经历,能够帮助李温把民生放在心上。 运送圣米,当然不是从长安运,长安本身就缺粮。南方的米粮,都知道能先运到洛阳存放,再慢慢运到长安。 李温要先到洛阳,再从洛阳的粮仓里拨粮,再走漕河,用船运到淮南道公署所在的扬州。 李萱儿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扬州在长安东南二千七百五十三里处,兄长河道重舟,日行三十里,去到扬州都已是腊月。 郑颢还真狠心,这一去,长兄连新年都要在扬州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6章 如花美男 翌日清晨,宫门一开,李萱儿就急急忙忙赶往通化门,阿兄今早要从那里出发去洛阳。 “妹妹!” 李温站在人群中,可他一眼就看见小跑着赶来的萱儿:“昨天不是已经说了告别吗?怎么你还赶来?” “你这一来一回都要半年……兄长,在外面多长点心眼,小娘子最会装可怜了,越漂亮越会骗人,千万别心软收留她们,最多给几个钱......” 旁边来送别的几个男人,都忍住笑转过脸去:这真是妹子操着妃子的心,平时看着精明能干,到底是女人。 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萱儿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出前世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隐约记得,这年年底,郑颢受了伤,他回来说是路上遇到打劫的,除此以外,李萱儿什么也不知道。 那次,郑颢在府里养伤,萱儿日日照顾,两人的感情还有了回暖,公主府的仆人们都为他们高兴。 可卢敏几次三番,各种理由要进府看望郑颢,苏嬷嬷气得冲到他们面前,把他俩大骂一顿,当时郑颢也觉得很难堪。 重生不是万能,自己的记忆里就只有这些,可现在,她冥冥之中感觉,郑颢受伤会不会与兄长有关? 心里着急,又不知从何说起,嘴里就忍不住叨叨,毕竟这是阿兄最大的弱点。 李温心里有种愧疚的感觉,自己都弱冠了,还让妹妹如此恨铁不成钢......他温柔笑笑,大手摸摸妹妹的头,眼里都是宠溺: “郓王府里,我给你留了不少钱,以前你出宫买东西,都是阿兄跟在后面付钱,现在没人跟着了,别拿起人家东西就走......” 送行的几个男人内心狂笑:郓王殿下,我怀疑你在打击报复,又没有证据。 兄妹俩在通化门挥手告别,早晨温暖的阳光,洒在郓王李温身上,白马紫袍紫金小冠,回首间,竟然光芒万丈。 这样的阳光,把在禅院里的郑颢晒得刚刚好,李温离京,虽然路途遥远,但是能让他远离京城,避开即将出现的困扰。 那把匕首在郑颢手上玩了几天,就在他用飞刀,测试手部力量恢复程度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个连女人都觉得他美的男人,郑颢在酒宴上见过他一次。他是霍侯爷请的一位朋友,大家都叫他“飒奴”,这应该不是他的真名。 他的腰带上,就挂着这样的匕首,前后各两把,因为坠着流苏,看上去就像女子腰间垂下的丝绦一样,妩媚自然。 “阿哲,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想念了好几天的那个男人?” 阿哲立刻表态:“没有!绝对没有!阿哲心里只有郎君一个男人......哦......您是说,霍侯爷寿宴上那个?” 他看着郎君手上的匕首,也反应过来了:“难怪我觉得眼熟,想了当兵器使的,都不是,原来是件装饰。难怪比正常尺寸都小。难道是霍侯爷?没道理啊。” “飒奴......” 郑颢躺在躺椅上,手抬起那把匕首,挡住天空中刺眼的太阳,宽袍广袖,白衣飘飘,他不像是个病人,倒像是魏晋时的竹林贤人。 把从后院出来,无事瞎逛的李雪鸢,小小惊艳了一下:这位郑郎君,虽说现在伤病在身,可他稳重大气,像是干大事的人,跟着他,说不定有机会...... 她这样想着,脚便老实不客气的朝郑颢拐去。 “郎君!今天天气真不错,要不要推您出去逛逛?”李雪鸢笑嘻嘻的说。 郑颢不动声色的将匕首收起来,答到:“拜李娘子所赐,路口到现在还有人守着。我是不去,你请便,没人拦着你。” 李雪鸢在他身边蹲下来说:“那我给您捶腿吧?包您舒服。” 阿哲忙拦着:“我家郎君最怕女人碰他,您找别处蹲着吧,我们要进屋了。” “怕女人碰?这毛病得治,要不将来成亲咋办?新娘子碰也不行?”李雪鸢还在叨叨咕咕,阿哲、阿墨已经把郎君扶到与轮椅上,推屋里去了。 “唉!真无聊......” 她正背着手和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较劲,只见一身青衣的崔瑾昀,和端着药罐子的阿巴走了过来。 崔瑾昀虽然经常进山采药,但他皮肤却很白净,每次出门之前抹半天膏子腻子,回来又要抹半天,就算经常被郑颢笑,他也不以为意: “祖师爷捣鼓出这些保护面皮的方子,不就是拿来用的吗?笑什么笑!” 崔瑾昀是来给郑颢做肢体复健的,他新制了一种膏药,活动前涂在受伤的肢体上,利用血脉发热,将药性发挥到最大。 看到崔瑾昀也进了正堂,李雪鸢好奇的跟了过去。 屋里几个男人都在忙,没注意窗口边探进来一个脑袋,郑奕也从外面进来,看见李雪鸢在窗口探头探脑,自己伸头一看,他们正在替三郎脱衣服。 郑奕不由得好笑,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崔瑾昀抬头一看,是李雪鸢站在窗口,过去就把窗板“啪”的关上,差点没把李雪鸢的鼻子给拍扁了。 “男人偷看女人就是无赖,女人偷看男人就是理所应当,男人真是可怜。”郑奕笑着摇摇头,正要推门进去,李雪鸢笑嘻嘻的拦住了他: “里面人够多了,你进去也插不上手,不如你陪我玩游戏。” 郑奕想想,笑道:“好啊!你想玩什么游戏?” “问答游戏,我问、你答。答不出来,就要被扇耳光。” “那打出来有什么奖励?” “没有。” 郑奕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破游戏?只有单边惩罚,又没有奖励。我不玩。” “哎呀,对小娘子还要讲公平,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李雪鸢仿佛看到一个怪人,表情夸张,脸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做男人就那么惨?那我不要做了,我也做女人。”郑奕摇头笑道。 “切!你不行,虽然你算是有点姿色,做女人就差远了。我这辈子,只见过一个男人,比女人还长得美,他做女人还差不多。” 李雪鸢一副陶醉的样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7章 左右为难 看李雪鸢一脸花痴相,郑奕笑道: “你的问答游戏还玩不玩?我就不信,你问得出的问题,我还有答不了的。”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李雪鸢笑着说:“不管我问什么,你都得认真回答,不愿意回答,也算你输。” 郑奕其实是好奇她这么个十三、四岁小娘子,会问出什么龌龊问题,便答应了。 “第一个问题:郑郎君的大娘子......凶不凶?” “你这是什么伪论?那我只能答:他还没有大娘子,所以不知。” 李雪鸢高兴得拍手跳起来:“他还没成亲?哎呀,那算你答对了!第二个问题就是:崔公子......有没有成亲?” “答:没有。” “他也没有?完了完了......”李雪鸢像是发现个了不得的问题: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个黄金单身小郎君,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想哪去了?”郑奕又拍了拍她头上戴的幞巾: “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好得就像亲兄弟一样。这么跟你说吧,我这个亲弟弟跟兄长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崔公子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 “哦......那也算你对。” “还想知道谁的,你就一块问吧。” 李雪鸢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问:“那你......有没有……成亲?” 郑奕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就是你的问答游戏?看来我太高估你了。答:没有,我也没有成亲!” “哼!那我不玩了。”李雪鸢使出小娘子惯用伎俩:耍赖。她翻了个白眼,起身便向后院走去。 “不玩了?我还什么也没玩到。哎,你别走啊。” 李雪鸢都走出好远,郑奕还在兀自笑个不停。 她回到自己住的禅房,坐在窗前,托着腮帮发呆: 郑三郎看上去比较好相处,可惜他官职低,跟着他,要出头还不知猴年马月。可是,连惠寂禅师来了,对他也是恭恭敬敬,他真是个八品小官? 崔公子正经是个公子,他又是太医署的药师,太医署官职虽不算高官,可他们作用巨大,更容易接近皇室。就是这个人脾气比较臭,要拿下他,恐怕不容易。 唉!真是左右为难。 李雪鸢可不是知难而退的小娘子,现在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把两个孤鸾寡鹄送到她身边,不抓住,她就是傻子。 算着郑颢已经穿好衣服,她端起寺里替他熬好的粥,和炖的骨髓汤朝正堂走去。果然,那里的窗户和门都打开了。 李雪鸢堆起一个笑容,走了进去。阿墨一见,连忙过去接了粥汤,笑道:“我已打发人去拿,想不到,还是让你抢先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在这里白吃白住,小女子无以为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李雪鸢笑眯眯的走过去,凑到郑颢脸前面,仔细看看,夸道: “嗯,不错,脸色好了很多。我看,过不了几天,郎君就能下地走路了。” 郑颢笑道:“借你吉言。你这么有空,不如去看看路口等你的人走了没有。” “我不去,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去?等你们回长安的时候,把我塞马车里得了,难不成他们还敢翻你们的车子?”李雪鸢表情自然的说。 郑奕哑然失笑:“敢情你问了半天,就是想跟着去京城?” “是......是啊!问清楚才知道,在谁家借宿比较方便嘛!”她劈手抢过阿哲手里要端出去倒的水盆,转身出了房间。 崔瑾昀嫌弃的说:“这人脸皮厚,还是不要答应她的好,到时不知还要玩出什么花样。” “四郎,刚才你们在窗外说了一句,什么男人比女人还美?说的是谁?”郑颢没接崔公子的话,问弟弟。 郑奕笑道:“那是开玩笑。我说我想做女人,她说不行,她见过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他做女人该差不多。” 阿哲望了望郎君,只见他若有所思,慢悠悠说了一句: “这个李娘子还蛮有趣,她想跟我们回长安,就让她跟着吧。四郎,下次他再跟你聊,你套套她的身世,看看她说的那位美男子,到底是谁?” “当心她骗得你身无分文!”崔瑾昀对着郑奕做了个鬼脸,又对阿巴说:“阿巴,明天的药捡好了没有?站在这里傻笑,你听得懂吗?” “阿巴阿巴。”阿巴低头出去了。 崔瑾昀是搬到郑颢隔壁来住了,阿哲他们晚上在外堂打地铺。可他那一大堆药材还在后院的厢房里,阿巴还住在那里。 李雪鸢当然就住在隔壁。 阿巴不是先天哑巴,他是小时候生病,吃错了药,才把嗓子烧坏了,只是不能说话,听人讲话没问题。 崔瑾昀也跟着他一起回后院厢房,想点点那些药材,看还缺点什么。 李雪鸢从窗户里就看到崔公子回来,喜笑颜开的从屋里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公子!是来捡药吗?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崔瑾昀随口答道:“有啊!帮忙在门口站着。” 李雪鸢也不恼,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主仆俩捡药。 有些药是自己采、自己制的,有些药是买回来的,都已经是成品,阿巴用一个个的小竹筐装着,整整齐齐排在架子上。 他正想拿最上面那一排的一个竹筐,没想到竹筐勾住了旁边那一个,两个筐子都掉下来,里面的药撒了一地。 “阿巴阿巴......” 阿巴急得快哭了,蹲下来捡药,才发现,这两种药几乎一模一样。公子跟他说过很多次,相似的药,不要放在附近,他不知怎么就给放在一起了。 崔瑾昀捡起一把看了看,都是买回来的药材,一个是五加皮,一个是香加皮,五加皮外皮纹路更重,香加皮气味更香,两个都是祛风湿、强筋骨,但不能混用。 香加皮有毒,强心作用更大,不能长期使用。刚开始治疗的时候,用了一些。 崔瑾昀看着一地的药,说到:“地上的都不要了,我叫阿墨到药店里,买点五加皮就行了。” 说得容易,这些药都是从长安买回来的,等阿墨在街上逛了两圈,药摊上都没找到五加皮,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这个时辰回京师,也进不了城了,崔瑾昀对郑颢笑笑说: “没关系,我一根根的捡,分出一些够明天用就行了。” 他往后院走去,只希望阿巴还没把地上的药倒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8章 心诚则灵 崔瑾昀急急忙忙回了后院厢房,还没踏进门,里面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阿巴和李雪鸢面对面坐在地上,两人面前有两堆药,他们已经把混在一起的五加皮和香加皮分了出来,现在正在边复查,边装篮子。 草药量不小,这样一片一片的区分,需要不少耐心。 此时的李雪鸢,完全没有了平时死皮赖脸的嬉戏模样,只见她先看清纹路,再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确定了,才把药放进竹篮。 看她这个乖巧的样子,有点让崔瑾昀猝不及防。 阿巴看见崔瑾昀进来,高兴的指着药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还对着李雪鸢,一个劲的比两个大拇指。 崔瑾昀好不容易吞了吞口水镇定一下,从篮子里抓起一把挑过的五加皮,在掌心上拨了拨:居然都没有错。 他磕磕巴巴的说:“很好、很好,挑完了,你就把香加皮装袋收起,在这里都不需要再用它了。” 他转身出了厢房,听见后面阿巴对李雪鸢认真的说:“阿巴阿巴。” 李雪鸢也脆生生的回答他:“阿巴阿巴!” 两人都傻傻的笑起来。 崔瑾昀心里莫名有些暖暖的:也许,她也没那么坏。一个小娘子孤零零单身在外,不让自己长点刺,要她怎么活下来? 以后的日子,李雪鸢还是死皮赖脸的往郑颢、崔瑾昀身旁凑,他们也有一句每一句的回应她,不过,都没有那么抗拒了。 郑奕跟她聊了几次,她嘴把得严严的,根本没问到什么,倒是她开朗活泼,花样百出,把郑奕吸引住了。 “雪鸢,你到京城是要投亲吗?”郑奕一边帮阿哲扶着木桩,一边问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李雪鸢。 “我没有亲人了。我就想,京城那么大,总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活下来吧?” “京城里虽然人多机会多,可你一个小女娃......” 李雪鸢胸脯一挺,大声说到:“哪里小?我明年就及笄了,你说我哪里小?” 阿哲在木桩上打锤,听她这话,差点没从上面掉下来。 郑奕哭笑不得,只好说:“不小,你哪都不小。我意思是说,京城里处处是陷阱,你这么一个年轻女子,很容易上当受骗。” “你是说,骗到花楼里做花奴对吧?做清倌吧,我弹琴、跳舞、唱歌又不拔尖,最后,还是要卖身......”李雪鸢倒是清清楚楚,说得不免有些丧气。 若是有机会见到她相见的人,卖身她也愿意。可惜,一旦走到那一步,她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或许你可以去我家。”郑奕有些不忍心。 父亲在浙东道做观察使,京城府里就是三郎当家,他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在一次病疫中,染病夭折了,三郎其实就是长子。 他这话虽然没对三郎说,但郑奕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兄长一定会同意。 “去你家?”李雪鸢有些惊喜,忙问道:“是你兄长说的吗?” “我还没说,先要你同意了,我才好去跟他说。” “哦......那你回京城准备做什么?” “我?三郎回去做太学博士,我可能会先去帮他打理书院,不过,我不长期做下去,明天开考武举,我想去试试,能考上,就到金吾军、神策军,去当位将军。” 父亲最不希望他走的路,是他自己最想走的路。 荥阳郑氏,从祖君以太傅致仕,就已经实力大减,所以郑氏才急于与卢氏这样的大族结亲。 这不是郑颢想要的,也不是郑奕想要的。 他们的理想,在家族之外。 李雪鸢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还是选择了外冷内热的崔公子,他的条件,更适合自己,虽然她也看出来,郑奕对她很有些意思。 可郑奕的条件,与崔公子还是差太远了。 “我年纪还小,想多学点安身立命的本领。”李雪鸢不动声色的说,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因为她知道,崔瑾昀正推着郑颢站在她身后,她听出了轮椅的声音: “这两天,我跟阿巴学习认药材,若是能多学点药材方面的知识,我可以到药铺去帮忙,去做医女。” “做医女?那也是很下贱的事,对你也好不到哪去。” 郑奕有些想不通,她怎么会想去做医女?在天朝,医师受人尊敬,可医女地位就差很远,基本等于三姑六婆里的“药婆”。 “下贱吗?我不觉得,只要是治病救人,能靠自己的手艺生存,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下贱。那些靠取悦男人,活得很光鲜的女人,也不见得有多高尚。” 这两句话,是她这两年四处流浪得出来的感悟,她自己也曾是光鲜的活在家人的庇护之下,可一旦失去,她什么也不是。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心里都暗暗为她叫好。 崔瑾昀说:“如果你保证不惹是生非,我可以让你到药圃做事,药圃在皇家禁地,却又在宫墙之外,内侍省对那里的医女,审查得没那么严。” 他们的药,还要经过太医署的太医们审查,并不会直接给贵人服用,和太医院直接在外采购,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您真的可以收留我?” 这回,李雪鸢是真心高兴得跳起来,只要能留在崔公子身边,她就有机会。 郑颢看出四郎的失望,对郑奕笑道: “都在京城里,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崔公子经常到书院来喝茶,李娘子跟着来,大家不就又见面了?” 崔瑾昀一下子眉头就皱起来了:“我说同意她去药圃,又没说要她做我跟班,为啥我去哪都要带着她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别去了。” 一看他的牛劲上来了,李雪鸢怕刚答应的的事又黄了,连忙说: “我只是诚心诚意想学门手艺,不跟着您到处跑,您放心。” 阿哲从木桩上跳下来,笑道: “郎君,桩子打好了,您试试,这几样都是帮助您恢复武功用的。不过,要等您能重新走路才行。” 郑颢回头,与崔瑾昀相视一笑,扶着轮椅的扶手,慢慢站起来。 “郎君!” 郑颢微笑着,松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的,朝着木桩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9章 因祸得福 看着郑颢慢慢站直,一步一步走向木桩,阿墨激动得偷偷擦了把泪: 郎君死里逃生,轩辕道长、崔公子,费了多少心血,才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郎君偷偷练习走路,只有自己和崔公子知道,他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就是希望,能够早日回到长安。 “阿哲,你得再装一个人形桩,我好练手啊。”郑颢看着阿哲装的几个让他练功的道具,笑着说。 这些是那么的熟悉,重新站起来,让一切又有了希望。 阿哲抹了把泪,拍拍胸膛咧嘴笑道:“我就是您的人形桩,您随时可以开打。”只要郎君能好起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郑颢走了两圈,坐下来休息,他的脊椎和四肢无力感正在消失,更神奇的是,吃了天官再生汤,他的血脉比以前更强壮,任督二脉气血运行更为通畅。 他打坐时就发现了这个变化,当时,惠寂禅师也在场。 他笑道:“少将军为国出力,这次受伤,又是为了救人,佛主哪能不知?南五台是灵气充茂之地,不但能使少将军失而复得,还会让您因祸得福。” 崔瑾昀分析,这大概是因为断续再生,出现了叠加作用,对武者来说,妥妥的就是因祸得福。 从郑颢可以控制自己开始,他每天都变着法的训练自己,把精力用到极限。 “三郎,欲速则不达,别把弦崩断了。人人都希望你快点好,只有我知道,有些事情快不得。” 郑颢笑笑:可你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崔公子的药方又做了些增减,如今,只是以调理为主,再配合食疗补虚补气。京城里定期会送些牛羊肉过来,他们在白云寺的日子也过得很惬意。 可郑颢不能等,如今已是寒月,他不会忘记,前世的冬月,自己当时还只是一介书生,只能用身体护住郓王,郓王躲过一劫,而自己受了重伤。 他就是怕自己身体尚未复原,郓王今生仍要遭此一劫,这才让李商隐弹劾杜悰,崔相公举荐郓王,让他去了淮南道。 当年,最不解的是,圣上竟压下了此事,仅仅是将杨玄价调出京城出任监军而已。 郓王的命、驸马的命,在掌权宦官手中,不过是根易折的筷子。 马元贽已死,杨玄价实际上一人独大。圣上左军、右军换岗任命的方法,只适用于宦官头目几方势力相当,而此时,王忠实被压一头,危机一触即发。 让郓王离京,其实不是最好的办法,迫不得已。哪怕武功没有完全恢复,他也必须回去,若有差池,改朝提前,他担不起郓王赶不回来继承大统这个责任。 阿哲每天陪着郎君练武,就像当初他教自己时那样。 “今天能上桩了?” 阿哲有些不敢相信,虽然郎君每天都练好几个时辰,但上桩练习,难度远非地面练习可比,练起来要求式正势稳,动作做不到位,就会从桩上掉下来。 “你这桩子又不高,掉下来也没事。当年我训练你们的时候,打的桩可比这个高多了。”郑颢一脸灿烂,仿佛回到了少年时,跟师傅习武的时候。 看郑颢上了桩子,阿哲小心的和他连着步法,李雪鸢轻声问崔公子:“你怎么不跟着学武功?” 崔公子昂起头,骄傲的说:“因为三郎会保护我!” 呃……李雪鸢有些发愣。 崔公子难得对她笑笑,又郑重补充了一句:“因为药师会用毒,不必打打杀杀。” “我可以跟您学毒吗?”李雪鸢又惊又喜。比起生存手段,她更需要用毒这个本事。 “不可以。我们师门制毒,只是让草药的药性发挥到极致,而不是用它来伤人。你治病的基本药理不学,单单学制毒,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李雪鸢看他一本正经讲道理,暗暗叹了口气:是我得寸进尺了,慢慢来吧。就算他是块冰,我也能把他捂化了。 路口等着抓李雪鸢的人,早就撤了,她已经一心一意要跟着崔公子学药,也没人赶她。 她留下来,阿巴最高兴了,后院经常听见他“阿巴阿巴”的说话。 “阿巴,你又不识字,怎么能记住这些药材的?” 阿巴指着竹篓上贴的字条,拍拍胸口,又点点头。 “你说你识字,但是……不会写?那,药材这么多,它们的功效,你是怎么记住的?” 阿巴乐颠颠的去床头拿了一本册子,上面竟然是崔公子亲自写的药材说明,有病症、诊断、药方和药材。 翻到最后,就全都是郑颢的用药情况,这些应该都是阿巴经手的病案。虽然简单,但对她这个初学者来说,却能一目了然。 “这个,能借给我看吗?” 阿巴使劲点点头:“阿巴阿巴!” 李雪鸢就从阿巴这里,开始了她的学医生涯。 这一切,崔公子都看在眼里,他也习惯了,李雪鸢经常在眼前晃来晃去。这几天他都在整理药材,刚好可以顺嘴给她简单讲讲。对照药材实物,阿巴那本“宝典”就更容易记了。 阿墨也开始把近两天内用不上的东西往车上搬,住了三个月,东西越住越多。 全靠他到附近县里又买了辆马车,要不,禅师送给郎君的书、崔公子那一堆草药,还有多出来的这个小女人,根本装不下。 “太好了,终于要回长安啦!” 流浪了几年,逃出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现在回去,已经没人认识她了吧? 京城里的阿研,早得了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三郎、四郎要回府,郑府少不得上下张罗,再加上就要过新年了,张灯结彩的,人人都喜气洋洋。 “公主,听说郑郎君要回来了。” “好。” “阿弥陀佛,他总算给治好了,崔公子的医术还真是厉害。” “嗯。” “他要是落下个残疾,我还得内疚一辈子,当时那场景,现在想想还后怕。” “哦。” “公主您看书吧,我不打搅你了。” 李萱儿瞟了一眼木蓝的背影:不打搅,你也打搅多时了。 他终于要回来了,也不知他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摔成那样,绝不是轻轻松松吃几副药就能好。唉,可惜阿兄不在京城,我也没借口老出去。 阿兄,应该也快到扬州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0章 武阳回京 郑颢回京,圣上早让人备好了圣旨,就等着他一进郑府,当场宣读。太学博士,正五品上,是天朝国立大学的教授官员。 太学隶属于国子监,是国子监六学之一。国子学招收的是王侯将相高官子弟,太学则主要面对的是京官,有更广泛的人脉。 这在圣上怀疑郑颢的当头,推荐他去太学,明显要让圣上更放心。 比郑颢回京,更让圣上激动的,是同天回京的武阳郡王。他此次到江南采选,带回来十名温柔貌美的江南佳丽,至于另私藏了多少,那都是坊间传闻。 圣上在紫宸殿接见了他。 十位佳丽分两排站在大殿上,个个青葱水灵,站在前排中间,最漂亮的蓁姬,已经让圣上移不开眼: “武阳,跑这趟差千里迢迢,辛苦你了。” 武阳郡王笑道:“为圣上办事,是我为人臣子的本分,辛苦不算什么,只要圣上满意,武阳就心满意足了。” 临退下之前,他扫了一眼蓁姬,见她宛如出水芙蓉,立于田田莲叶之间,不由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圣上早起服了一次丹药,正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如双十青年,回头对杨玄价说: “西院里太挤,安排她们住东院吧。中间那位,就安排在后殿。” 萱儿曾与父亲谈过一次关于丹药的事。 她说起,城西王员外郎想长生不老,就吃了道士炼的丹药,结果没过几天一命呜呼。仵作验尸,称员外郎所服丹药有毒。 京兆府派人去抓那道士,谁知道士得了钱,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圣上笑着说:“那都是些混饭吃的不正经道士,不得正道。父亲的眼光难道要与王员外相较吗?你的心意我明白,长生不老有违天道,父亲是不会强求的。” “除了长生不老以外,其他事也不能强求。”其他事难于启齿,萱儿也只能这么说,圣上已是不快: “父亲现在身强体健,夜间好眠,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不用再说,更不许在后宫妄自议论,也不枉我疼了你那么多年。” 萱儿垂头丧气的回到明义殿,和母亲商量,几时能请父亲过来用膳。 父亲身边宦官、侍卫一大堆,想要支开杨玄价和他身边的人太难,无论如何,留得他在明义殿小憩,萱儿才有“造梦”的机会。 结果这个机会还没找到,武阳郡王回来了。 圣上此时,心里哪里还有女儿的提醒?他好容易才把前殿的大臣们打发走,自己迫不及待的回了后殿。 那女子正乖乖的坐在龙床边上,见圣上进来,赶紧站起来行礼。 “你叫什么?”圣上拉起她柔弱无骨的手,温和问道。 “奴家本姓吕,闺名一个蓁字,大家都唤我蓁姬。” 蓁姬也就十七、八岁,年轻但又不至于太稚嫩,圣上将她手往自己怀里一拉,蓁姬娇呼一声,正好倒在圣上的怀里。 “圣上......蓁姬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 圣上哈哈笑道:“杨玄价,摆驾浴堂殿。蓁姬,朕要亲自替你洗。” 元妃为了讨好圣上,本来想来个“后宫迎美”,让新人看看自己的派头。 可这几个佳丽,并未入住后宫西院,直接进了紫宸殿、蓬莱殿、绫绮殿,几个圣上常住的东院宫殿。 更气人的是,听说圣上居然带着新人蓁姬,去了浴堂殿! 浴堂殿里引入了温泉水,圣上不用出宫,也能泡温泉。温泉流经旁边温室殿的地下,所以在温室殿里,冬季也可以穿薄纱衫裙。 这两个地方,是大明宫冬季的最好去处。 新人进宫第一天,就进了浴堂殿,这还是宣宗朝头一遭,只怕今晚,圣上和她还要在温室殿里共度春宵。 萱儿趁着一群妃嫔们,愤愤不平的议论着蓁姬有多美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宫。 出了宫门,她的心就像放飞的小鸟,提着裙子就往书院跑:她去郑府不合适,但郑颢一定会去书院,她就想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站起来了。 冬月的寒风吹在脸上,却因她发烫的脸,瞬间变热。她的眼睛始终只能模糊的看着前方,因为眼眶里那抹浓浓的雾气,她提着裙子的手,没空去擦。 “公主,您慢点!我要追不上您了......” 慢点?不不,掉下山崖时,他落得那么快,慢点我就追不上他了。 模糊的泪光中,她似乎看到,郑颢就像坠崖那天一样,在前面张开双臂等着她,萱儿再也忍不住,大声的抽泣着,扑进了他的怀抱。 后面跟着跑的木蓝愣住了:“公主,您......这是在大街......上。” 郑颢任由公主抱着,张开的手臂,慢慢的收回来,左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他的右手上,还抓着刚接的圣旨。 他回京刚在郑府接了圣旨,传旨的宦官还没走,他转身就往书院跑,因为他感觉会在那里见到公主,心中一刻也不想再等。 他是跑着去的,用他新生的双腿,用他满心的渴望。 谁知跑在路上,就听到有人叫“公主您慢点”,他停下来,转身就看见那个哭着跑过来的小傻瓜,唯有张开双臂拥抱她,还有什么更好的表达? “你?......怎么真的是你......”萱儿抬头看了看,那张笑吟吟的脸,抽泣着松开手。 郑颢微笑着,低头看着这个,在他胸前擦眼泪鼻涕,词不达意的家伙问: “原来,您不是要抱在下?” 反正脸已经丢了,挽回一点是一点,她揉揉眼睛说:“我以为是阿兄回来了,他也有一件这样的玄色披风,真的。” 这个“真的”,就是女子说话心虚,又怕别人不相信时,最爱带的口头语,这时,必须要相信她,给她台阶下。郑颢笑道: “在下的披风能像郓王殿下,不胜荣幸。不知能否请公主到书院坐坐,这次回来,惠寂禅师给公主捎了不少佛茶。” 萱儿也破涕为笑,因为郑颢好好的站在她眼前。 那个连坐着都会歪倒下去,让她不止一次偷偷掉眼泪的阴影, 此刻,终于烟消云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1章 君王不朝 两人还没走到书院门口,就看见门口的仆人急忙转身进去通报。书院里顿时隐隐传来欢笑声。 不用猜就知道,里面都是郑颢的朋友们。李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住了: “兄长不在,今天......书院里人多,我还是改天再过来看你。” 所以你急急忙忙往书院里跑,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什么时候都行。” 郑颢看着萱儿离去,崔瑾昀走过来,奇怪的问:“公主怎么走了?她不是来贺你高升的?” “刚才在路上已经贺过了。”郑颢含笑道:“公主说,今天宫里有喜事,武阳郡王早我们一步回的京,看来,京城里要热闹了。” 在天朝,不是所有的京官都需要上朝,也不是所有上朝的官需要天天上朝,像李长风,就是五天才需上朝一次。郑颢做为需每天上朝的常参官,第一次上朝,就看了个热闹。 不同于在翰林院里做记录的拾遗,那时,要站在离圣上不远的地方。现在郑博士站在靠后的两排,这个位置正好能将整个大殿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杨枢密使,圣上是什么原因还不能出来上朝,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礼部尚书义正辞严说到。 大家都附和: “是啊,就算是圣上病了,也该派臣子进去探望。” “你们内侍臣管内,我们不插手,可圣上上朝是大臣的事,不能也由你们说了算。” “圣上又不册立太子,若是身体有恙,也好由太子监国。” 圣上不过是贪新鲜,一晌贪欢,天快亮了才睡下,偶尔告个假,居然还能上升到立太子这么尖锐的问题? 杨玄价赶紧解释道:“圣上昨夜过于操劳,今早身体不适,休息一天就没事了,并无大恙,诸位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反正也没啥大事,大家嚷嚷几句,便退朝回去了。 一天如此,二天还如此。到了第三天,大家又不干了,非要派人进去看圣上。杨玄价到后殿转了一圈出来,宣到: “令狐相公、崔相公,内殿觐见!” 能让两位相公进去,这还差不多,大家都安静了。等了片刻,见两位面红耳赤出来,令狐绹向大家摆摆手说: “圣上无恙,大家退朝。” “圣上……是什么状况?” 崔相公难于启齿的表情:“没什么状况,圣上龙马精神,应该很快就能腾出时间,接见诸位了。” 这也不用问了,必定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大家只好低着头往外走。退朝是后排的不动,要等前面的出了大殿才轮到他们。武阳郡王经过郑颢身边时,只见他嘴角含笑,在一众苦着脸的大臣中,他格外显眼。 郑颢面色平静,心里却有了判断:这事,不仅与新入宫的嫔妃有关,还与送她们进宫的武阳郡王有关,这可是个新情况。 他下朝回了书院,这时候还早,书院里没什么人。 郑颢拿出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在白云寺,与惠寂禅师对弈,居然输了三子,他要把当时的棋路再复盘一遍。 正下着棋,杨怀信走了进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复原后的郑颢,进门就笑道: “恢复得不错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郑博士是有福之人。” “杨将军?我听李长风说,你们最近也要在换岗,不是忙得很,怎么有空过来?”郑颢收起棋盘,给杨怀信倒茶。 一提这事,杨怀信就有点烦,这都是杨玄价折腾出来的事。 他想通过换岗,往金吾军里塞自己的人,可王忠实又不是傻子,他宁可金吾军中立,也比抓在杨玄价手里强。两人在圣上面前各执一词,扯不清楚。 “金吾军不同于羽林军,金吾军除了宫卫,还要负责城卫,兵力、权力都比羽林卫大得多。若是想拿下杨玄价,他与王忠实之争,您可要好好利用。” 郑颢点点头:“我才刚回来,许多事情还不了解,就像这两天,圣上连早朝都不上,就算有折子,也递不到圣上面前。” 杨怀信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郑颢面前: “这是公主托我给你的信。在你回来之前,轩辕集留下些药粉,就离开了京城。现在圣上这样,她也没辙......我先走了,有事到延政门找杨复光,他能找到我。” 李萱儿的信,就说了两件事,其实又是一件事: 圣上太爱蓁姬,夜夜笙歌、欲罢不能。 为了迅速恢复体力,他把丹药的用量增加了。 杨玄价把温室殿保护得密不透风,用的都是内卫龙武军,杨怀信他们都不能靠近。内侍臣把控圣上,只一句“圣上有旨”,就能把所有人挡在温室殿以外。 除非起兵硬闯。 可现在圣上还很清醒,那日两位相公进去,圣上就只穿着中衣,隔着纱帘,里面旖旎春光若隐若现,这会才让他们觉得面红耳赤。 闯进去不一定认为你是勤王,说不定就成了造反。 难怪轩辕集要走,他早就知道,圣上不会听劝,前世如此,今生又走上了同一条路。纵然萱儿和郑颢知道结局,皇权面前,他们又能做什么? “没有回信?” 杨怀信手指在桌上刚才放信的地方敲了敲,似笑非笑的看着郑颢。 郑颢想想,在案上的花瓶里,折了一朵梅花,递给杨怀信:“既然七郎相问,且将这朵梅花,做为回信。” 杨怀信接过来一看:附萼之花五瓣,与江梅无异。但花色微红,而五瓣之上复有一重,却有十瓣之多,像是两朵梅花并蒂而生,煞是稀奇。 “好,某定不负所托。” 杨怀信也不问他是何用意,只将那朵梅花别在自己皮甲的锁扣上,告辞回了宫。自从亲眼所见,郑颢不顾一切纵身跳下山崖,他便认定,郑颢乃可托之人。 承欢殿里的公主收到了这特别的回信,正想张嘴问,杨怀信已经背着手,笑吟吟的走了。 “公主,这多梅花好别致啊,宫里的梅花,要就是单瓣,要就是重瓣,还没见过这样一朵套着一朵的。” 旁边站着的李雪晴笑道: “这种梅花很少见,也不知是哪里的风雅之人,将它培育出来,它叫做鸳鸯梅,又叫同心梅。这花名,恐怕就是郑郎君给您的回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2章 雪晴雪鸢 李雪晴今日进宫,是因为从明日起,就是天朝人人期盼的冬至休沐,药圃也跟着休沐七日,她提前将冬至节喝姜茶用的生姜,从窖中掘出,送至各殿。 在承欢殿,正巧看到郑颢送给李萱儿的同心梅。她接过那朵同心梅笑道: “这次南五台诗会,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郑郎君他们从白云寺附近救回一个人,竟然是我失散的堂妹。您说,这是不是缘分?” “郑郎君救的?”李萱儿一听来了劲:“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日回京,简单贺完郑颢升任太学博士,崔瑾昀就带着李雪鸢回了药圃。 药圃在大明宫右银台门外,药田边有两排房屋,有阴干、烘干、贮藏草药的房间,也有专门住人的小院。 李雪晴回京之后,拿着崔瑾昀的手书,找太医署开了文书,回司农寺办手续后,便住进了药圃。 虽然还是在宫禁里,可李雪晴却像摆脱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囚禁着自己的桎梏。在白云寺,崔公子教了她一些处理草药的简单方法,到了药圃,她才知道自己要学的还很多。 药圃里种药的,都是些年纪大的内侍,也有一些世代靠药圃生活的药农,他们有自己的房子,分布在药田附近。 这里有自己种植的药,也有靠山吃山,采回来的草药。都在药圃里统一制药。 崔公子没回来,李雪晴就跟药圃的药农学习,她原本就学过一些花草树木的种植,种药亦是触类旁通。 到了崔公子回来这天,药圃已经将今年最后一批草药制好,部分送到太医署直接使用,部分还要按照太医署的药方制成药膏、药丸、药粉等成药。 “李娘子,公子回来了,还不快出去迎接。” 看到大家都往外走,李雪晴也放下手中的草药,高高兴兴的往外跑。 “公子!您回来了?天冷啦,药圃里没什么事,您就别往这边跑了。”陆主管笑着扶着崔公子下车,一看,呦,车上还下来一位标致的小娘子。 “陆主管,这位李娘子,明天你带她去办个手续,算是药圃药女,跟着你做事......” 崔瑾昀话没说完,就听李雪鸢惊喜的叫道:“晴姐姐!” 他回头一看,李雪晴慢慢的朝着李雪鸢走过来,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她:“雪鸢?是你吗?雪鸢?” 雪晴进宫时,雪鸢才十岁,后来祖君被一贬再贬,最后命也没保住,一族男子被杀,妻女没入宫中为奴。但实际上,她们都抱着求死之心反抗,和男人们一同赴死。 雪鸢是二房嫡女,藏身于母亲尸身下,逃得一命。 雪晴父亲早逝,被叔叔们送进宫中,在宫中做了女官,因此躲过一劫。 李雪鸢家破人亡,在外孤苦流浪了几年,早已不是当初天真稚嫩模样。她早就计划着,自己成年便重回长安,没想到机缘巧合,遇到了崔公子。 初回长安,竟然看见长房堂姐,不禁悲从中来,抱着姐姐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陆主管心说,难怪崔公子又领一小娘子回来,原来是李娘子失散的妹妹。家人重逢是天大的喜事,赶紧让大家都散了,别打扰人家姐妹相会。 一头雾水的崔瑾昀这才发现,她俩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李姓是天朝第一大姓,起初听到,也没往那方面想。这样看来,自己无意间还做了件好事。崔瑾昀的心中,莫名有点高兴。 李府的房产早充了公,两姐妹现在属于外宫的药女,没有太医署指令及腰牌,不能进入内宫,但她们可以在宫外居住。 李雪晴这几个月一直住在药铺,现在两姐妹在一起,崔瑾昀也不愿她们住在这个简陋的地方。 想在长安城里买房子,不是有钱就可以,当你的房子要出售,首先是要卖给街坊邻居和亲戚,若是顺便卖给外人,若是官府查出,这也是要入刑的。 “你们......可以暂时住到我府上。”崔瑾昀鬼使神差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也许,她们和他,有着相同的出身,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落到她们这个境地?同病相怜罢了。 崔瑾昀的府邸,藏着马元贽堪比国库的金子,本来只有郑颢常去,现在李氏姐妹住进去,郑颢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想不到,她第一次说的身世是真的。”郑颢若有所思的说:“别看她年纪小,人小鬼大的,你可别太小看了她。” “当时我就脱口而出了,说出来也有些后悔。不过,李雪晴应该没什么问题,她妹妹......只不过是人在江湖,对自己的自我保护罢了。 你若不喜欢,趁冬天,我把药圃的院子修葺修葺,让她们再搬过去。”崔瑾昀认为这是小事情,他没必要为了她们,和郑颢意见不合。 郑颢不再说了,大家做事都有分寸。 “武阳郡王与蓁姬的关系,他们的车夫喝醉之后透露了几句,确实很亲密。什么都做了,只不过,处子之身留给了圣上。” 郑颢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冬至就在眼前,杨玄价故意以郓王擅闯温室殿,让羽林军放箭,郑颢当时刚巧陪公主回宫,临时陪着郓王一同去的温室殿。 没想到,就算是加上一个驸马,杨玄价也没打算放过郓王。 还好郑颢为郓王挡了一箭后,圣上及时出现。只说是误会,让他们不要再宣扬此事,以免被人说他纵容宦官,残害长子。 这次冬至休沐,郓王不在京城,杨玄价那件事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可武阳郡王与蓁姬的关系,会不会又有什么新的变数? “匕首的主人,要尽快找到,他那样一位人物,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连霍侯爷也说,很久没见过他。” 崔瑾昀突然有些内疚:“我本来就帮不上你,不该给你添乱。崔府那些金子,我藏得很好,我不会让它出问题。” 郑颢看着他笑道: “你以为我是怕你把我的金子弄丢了吗?你在我身边好好坐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明日开始休沐了,三天后才是祭天大典,我们兄弟几个喝一杯。” 是啊,冬至过后就是年。 冬天来了,春天还远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3章 后宫新宠 李雪晴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她陪着郑颢在白云寺治病那么长时间,现在两姐妹还住到了崔瑾昀的府里...... 李萱儿正心情复杂的坐在窗前,忽然远远看见杨复光进了院子。 “公主,是书院来的信。”白英拿着一封信回来。 萱儿迫不及待的将薄薄一张信笺抽了出来,里面是她看了多年,早就铭刻在心里的字迹: “蓁姬。” 什么?就两个字? 萱儿不甘心的翻了翻信封,里面空空如也,但信封内部却像是写着什么,仔细一看,是他画的笑脸:他就知道,她看见只有两个字,定会再找一遍。 萱儿又气又好笑,用刀子慢慢把信封割开,露出那个笑脸,再拿起桌上的笔,给他一左一右画上两撇山羊胡子,看着那个滑稽的笑脸,她“噗呲”笑了出来。 蓁姬?蓁姬现在和父亲不离须臾,听宫女们说,就连用膳,他俩都你喂我、我喂你,父亲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男人好像总比女人老得慢,所以总能去找更年轻的女子。女人却不得不孤独的面对自己老去,就算强大如武后,留在她身边的张氏兄弟,也不过是利用她的权利而已。 郑颢既然点了那个新宠的名字,那一定是她有可疑。难道是送她进宫的武阳郡王?萱儿决定去一趟东院。 东院与西苑同属后宫,一墙之隔,袅袅乐声,仿佛也被那堵隔墙隔断。 丝竹之声,让冬日的大明宫,增添了几分早来的春色。这是教坊里的舞姬在排练舞蹈,可唱曲的声音却陌生的很,还显得有些气息不匀: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站在窗边往里看的李萱儿,愣愣的看着那位边唱边跳的女子。她不是舞姬,是年初才进宫的菩萨蛮南珠。当时也曾受宠,如今却也成了旧人。 里面的乐工、舞姬发现了公主,都停下来给她见礼。南珠也停下来朝外看。 “万寿?外面冷,快进来。”南珠招呼着她,乐工里站起来一位美姬,萱儿这才认出来,那是另一位菩萨蛮,金珠。 当时父亲在贡女里,就挑了她们两个,其余的都赏给了臣子。 “南珠、金珠,怎么是你们俩个?” 她们虽已侍寝,但以贡女的身份,不过是个婢妾,除非诞下子嗣,否则,在这后宫里,她们还没有太后身边的女官体面。 所以公主可以直呼她们的名字。 南珠她们显然不在乎这些,都是不到二十的女子,她们和公主也不见外,金珠笑道:“不然呢?难道要我们在轩微殿,听着温室殿的欢声笑语?” 公主这才想起来,她们正好住在温室殿的后面。 教娘带着舞女、乐工们退下去,偌大的舞室,只剩下公主和菩萨蛮姐妹。公主安慰她们道: “若论姿色才艺,你们并不在那几个江南佳丽之下,等父亲过了这阵子新鲜劲,还是会把心思放在你们身上的。” 南珠摇头笑道:“您以为我们羡慕她们吗?我羡慕的是,那位来了长安还能平安回去的姐妹。” “回去?是回女蛮国吗?你们听谁说的?女蛮国离长安千万里,她怎能逃得回去?”这还真是难以想象。 南珠看看金主,对公主笑道:“这我们是不会告诉您的。我做梦都想回女蛮国,在长安的结局,不过是等着去到寺庙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公主您可不要伤心,圣上越是放纵自己,离那一天就越近。”金珠面有悲戚,却不是为圣上,而是为她自己: “我才十七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是能逃出这高高的宫墙,就算是要饭,我也会坚定不移的往南走,直到回到我们的家乡!” 南珠看着公主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拉着金珠一同跪下: “万寿公主,金珠妹妹今日受了气,说的都是气话,您别往心里去。别说逃出长安,就算是皇宫,我们也逃不出去。哪有那位姐妹的好运气?” “受气?在东院,谁能给你们气受?”公主很好奇,母妃们都住在西院,她们在东院,应该很自在才是。 这下南珠、金珠都不说话了,公主是皇室之女,再怎么善良,心还是向着皇室。 公主知道这急不来,展颜一笑道:“刚才你们跳那支舞,我知道如何唱跳,才能避免大口喘气,我可以教你们。” 说到跳舞,几个女人轻松了一点,南珠出去,将乐工们又叫了进来。 丝竹声起,公主唱起了刚才那首歌的后半段: “人归万里外,意在一杯中。 只虑前程远,开帆待好风。 自入长信宫,每对孤灯泣。 闺门镇不开,梦从何处入......” 只见她极好的将呼吸与动作节奏统一在一起,换气声淹没在动作转换的过程中。 女蛮国的女子极爱舞蹈,南珠和金珠看了一遍,就掌握了要领,不由自主的跟着公主边唱边跳起来。 “这里太冷了,穿少了跳容易风寒,穿多了跳,动作又施展不开。你们宫里接近温泉,倒是比这里暖和得多。” 木香给公主披上披风,公主有些遗憾的说。 “明天您到我们宫里去跳?”金珠快言快语,公主立刻就答应了。 公主走后,南珠有些怪金珠: “你怎么邀她过去?在前殿跳舞,刚好对着温室殿的后殿,今日你还不觉得丢脸吗?叫我们过去跳舞,她却挂在圣上脖子上,让我们看她的媚态。” “怕什么!公主也是性情中人,就让她看看,那女人用什么手段魅惑圣上。”金珠愤愤不平的说。 南珠叹了口气:“我们受宠的时候,西院那些嫔妃,还不是这样说我们?” “别怕,圣上活不了多久了。”金珠冷冷的说。 南珠大惊:“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姐姐,你还记得,圣上宠幸我们之前吃的丹药吗?”金珠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笑容:“今天我看到案上的盒子里,装着两粒。” 南珠愣住了: 年初的时候,圣上吃的只是一粒...... 妹妹想法也许是对的,万寿公主是她女儿,她都救不了圣上,就没人能救他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4章 初试蓁姬 说好了到轩微殿跳舞,李萱儿早早就带着两件新舞衣就过来了: “这是今年秋天才做好的,用料不过是丝绸轻纱,没什么特别,可款式却很新颖,腰部用了双褶,这样裙摆更大,还能衬托出腰细。” 这都是年轻女子喜欢的东西,南珠、金珠迫不及待的去换舞裙。 可惜殿里的铜镜太小,照不到全身,两姐妹只有互当镜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满意的笑起来。 有了漂亮的舞衣,哪怕今天只有琵琶和箜篌,乐声一起,两人都情不自禁的边唱边跳起来。 轩微殿的门窗,一开始是被南珠她们关起来了,可不知什么时候,窗又被木蓝、木香悄悄打开了。 很快,几个女子欢快的唱跳声,就传入了温室殿。 “杨安,你去看看,轩微殿她们在乐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也让朕乐一乐。” 圣上刚刚从床上下来,坐在榻上喝甜汤。 蓁姬理了理披散着的长发,只披着一件若隐若现的丝袍,挤到圣上身边,娇嗔道:“陛下,您和妾在一起,怎么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圣上将手里的甜汤递到她嘴边:“我不过是让人问问,你昨儿不也把她们叫过来跳舞了吗?” “您要看跳舞,我们同来的几个姐妹里,也有跳得好的,陛下不如看看江南水乡的舞蹈,和长安有什么不同。”蓁姬宁可圣上留在自己人的床上。 杨安回来了,回到:“回圣上,轩微殿里,是万寿公主和两位菩萨蛮在跳舞。唱什么......什么......凤凰相对......盘金缕,牡丹......牡丹......” 圣上不由得大笑道: “牡丹一夜经微雨。蠢材、蠢材!这是温庭筠写的《菩萨蛮》。妙啊,菩萨蛮跳《菩萨蛮》,这一定是万寿的主意。给朕更衣,朕要过去欣赏欣赏。” 蓁姬见圣上兴致高,只好也叫来婢女,为自己梳妆,总不能让陛下自己过去。 木蓝早从门口候着的婢女动作上,知道里面正在更衣,忙给公主打了个眼色。公主会意,趁一段舞曲刚停,对南珠他们说: “下面那曲,是两段菩萨蛮合在一起演绎,前章为慢板,后章为快板,前章八句,我们各跳两句,后章合起来一起跳。” “那剩下两句谁跳?”南珠问道。 “剩下的你别管,到时候自然有人跳。”公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圣上和蓁姬踏出温室殿的时候,轩微殿里的乐声前奏刚刚响起: “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月中庭月......” 圣上踏入轩微殿前殿,南珠刚刚跳完前两句。 “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明......”金珠边唱边跳,从圣上面前经过。 公主跟着边唱便舞着水袖,经过父亲身边,塞给他一把扇子,拉着父亲向中间走,圣上兴致来了,也接着公主的唱道: “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三人将圣上围在中间,慢板转快板,旋转交错,唱歌的气息也不见乱,她们一起头,圣上边舞着扇子,边跟她们一起唱: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 这段时间,圣上最爱的小令就是《菩萨蛮》,前些日子,他让令狐绹写些《菩萨蛮》,结果他憋到李温从南五台回来,一口气给他憋出了十五首。 圣上一看,首首是精品非常喜爱,让人都谱成了曲子。 等到公主回来的时候,教坊里已经开始排舞了。 可公主却觉得,小令的风格,很像一个人。她把这些小令拿到书院问兄长,哪知他们哈哈大笑: “这哪里是令狐相公写的?我们亲眼看见温庭筠在书院里写的。” 温庭筠忙摆手道:“你们可别卖了我,令狐相公让我莫张扬,可你们已经知道在先,这可不是我传出去的。” 公主笑道:“难怪,第一首的第一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我听上去那样耳熟,是不是你在南台也吟过?” “哎呀!公主,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您就给记住了?”温庭筠大惊,公主的记忆真是令他吃惊。 “放心,我会替您讨回公道。”公主抿嘴一笑:“还能让您脱了干系。” 她们今天跳的,就是温庭筠这十五首《菩萨蛮》里的曲子。 一曲跳罢,圣上神清气爽,哈哈大笑:“万寿,你们跳的这舞,怎么和教坊舞姬跳的不一样?不过,我觉得你们跳得比她们跳的好!” 公主歪头天真问道: “教坊也在跳吗?我还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呢!这些《菩萨蛮》的词,是我在书院里,偷偷背回来的,我还以为是温庭筠写的新词,没想到,他早就传出去了。” “温庭筠?......你是几时背的词?” “第一首是在我们去南五台以前,回来看见他又写了十几首。难道不是他写的?”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圣上心里刚冒出来的火,被她眼睫毛给扇了回去。 “父亲相信,是他写的。你们接着玩,父亲要回紫宸殿去了。” 蓁姬急忙道:“圣上,您不在温室殿用膳吗?” “我还有事,晚上再来看你。”圣上说完,也不看她,挥挥手,让杨安摆驾紫宸殿了。 几人行礼恭送圣上,蓁姬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走,公主忙叫住她: “蓁姬,暂且留步。初次见面,我还没好好看看,她们嘴里传的,美得不像人的小仙女。” 蓁姬只好转过身来,给公主行了一礼:“蓁姬初来乍到,日日服侍圣上,还未来得及到西院里参见各位嫔妃、公主。” “我娘那里你就不用去了,她一向不爱热闹,天天在殿里修身养性,不见外人。元母妃你倒是不能不见,她可不管你是不是武阳郡王送进来的,再大的后台,也比不过元母妃是我父亲唯一的妃子。” 蓁姬听到公主突然提起武阳郡王,还一口咬定武阳郡王是她的后台,脸顿时变了色,结结巴巴的说: “我没有......我不是......武阳郡王......” “你不是什么?全天朝的人都知道,你就是武阳郡王江南采选送进宫来的,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蓁姬。 南珠、金珠也笑道: “我们是菩萨蛮,你是江南采女,我们又不会嘲笑你,有什么好羞耻的?” 蓁姬捂着胸口,只想回宫去吐血: 你们给我等着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5章 偷丹换药 圣上回到紫宸殿,第一件事就是,把令狐相公当初给他的那一沓诗稿找出来。 龙案上本就放着那本《南台中秋诗集》。这本诗集宝贵就宝贵在,棣王让诗人亲笔写的诗稿,世间独此一份。 圣上翻到温庭筠写的那篇,和手上的诗稿比对,笔迹还真是一模一样。 要说令狐绹故意冒名,他也有点冤,十五首《菩萨蛮》呈上去,圣上一看,就爱得不行,又先入为主以为是令狐绹所写,把他大大夸奖了一顿。 令狐绹想,这是温庭筠一气呵成,当天说要,当天就送来给他,这个功劳,干脆就顶了他,回去跟他说,别往外说就行了。 温庭筠要想做官,还要仰仗令狐相公,拿他几首诗,谅他也不会计较。 温庭筠还有什么说的?写诗很难吗?当即满口答应,不会对外说,这些诗是他写的。可对外不说,对内还有李温和皮日休在书院里看到过。 现在,知情人还多了个万寿公主。 他的十年宰相路,怕是走到头了。 书院里的郑颢他们,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 温庭筠有些着急,过了冬至,就是今年的进士科殿试,李温算是完美错过了,可自己已经报了名,就指望令狐绹给自己举荐了。 “就算不为了科举,令狐相公必会记恨我,再想进官场,那就难了。”温庭筠有些沮丧。 郑颢笑道:“温十六,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做的是什么官?” 太学博士,不就是培养人才,举荐人才的教授官员吗?前世他是驸马都尉,举荐是人情,今生他成了郑博士,举荐人才是他的职责。 温庭筠大喜,忙向郑颢作揖道:“某多谢郑兄!” 郑颢摇头笑道:“要谢,你就谢万寿公主,若不是她向郓王提过:查两个朝廷蛀虫,就够朝廷一年开支。我们也不会去搜集他们的贪污证据。” “什么?就是从查马相公那次开始的?这是不是所有相公都要下台了?” 旁边坐着的崔公子没憋住,一口水喷在李二公子脸上,李长风抹了把脸上的水,冷静说到: “我不是嫡子,我爹的荣誉、家财都与我无关,你不用这样来明示我。” “我是嫡子,可我也没和我爹同流合污好?”崔瑾昀不服气的顶道。 郑颢哭笑不得:“崔相公、李相公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养了你们两个逆子?” “可......马植那次,还靠你瞒天过海,弹劾他的奏折才出现在圣上案上,现在圣上身边都是杨玄价的人,弹劾令狐相公......” “不用担心,发奸露覆,忠臣所为,天朝从不缺忠臣。更何况,圣上不可能总是迷恋后宫,过了冬至,也该上朝了。”郑颢淡定的给崔公子续了杯茶。 他的信心,来自于公主。 昨日,圣上回紫宸殿,公主也很快离开了轩微殿。 为了让圣上戒掉丹药,她们准备了不少东西。晁美人正带着一小罐葵菜粥,和几粒崔公子制的“丹药”进了紫宸殿。 崔公子的药丸,用的都是益气补血的药材,最后像道士那样,用凝神益气的沉香调味,为了让药丸看上去有朱砂的暗红色,他还用茜草调了色。 色味俱全,如假包换。 “圣上,还有三日便是祭天大典,需斋戒三日。妾给您做了葵菜香菇粥,您尝尝味道如何。” 圣上正对着龙案上的诗集发愣,听到晁美人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一回来,你的粥就做好了。” 含香将粥罐放在案上,笑道:“圣上,我们明义殿天天都熬粥,就等着您回来呢。” “多嘴。” 含香手肘一碰,放在一沓奏折面上的那本诗集被碰到地上,含香忙道:“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圣上摆摆手:“你懂得为你主人说话,就是个好奴婢。算啦。” “圣上饶了你,还不退下。”晁美人不动声色道。 含香放好诗集,顺手将奏折摆整齐,看了晁美人一眼,低头退下了。 晁美人用小碗从粥罐子里盛出一碗粥,顺手递给旁边站着的杨玄价,杨玄价刚掏出银针要验粥,圣上接了过来: “晁美人的粥,不用验了。” 圣上吃粥,晁美人顺手拿起那本诗集,一页一页慢慢看起来。等皇上吃完了,她将诗集扑在岸上,去收桌上的碗: “杨公公,去拿茶水来,给圣上漱漱嘴。” 杨玄价没动,招了招手,杨安端了茶水进来。晁美人指指诗集笑道: “妾还差两首就看完了,圣上您看您的折子,我坐在旁边不说话。” “无妨,你看。”晁美人都说让自己看折子了,闲着也是闲着,圣上拿起了最上面一本折子翻了起来。 折子的封面都是一样的,只有按照官阶品级,颜色上有区分。杨玄价当然不知道,圣上看的到底是哪一本。 “岂有此理!” 圣上看着手里的折子骂道: “田舍奴!写诗冒他人之名,我尚有不忍之心,现在偏偏又有了参他的折子!马植被贬,还不吸取教训,他仗着朕信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朕鼻子底下耍花样。是不是以为朕不敢动他?” 杨玄价疑惑的看了晁美人一眼,哪知她也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圣上,有什么值得您动气的?喝口茶消消气......” 圣上要接茶碗,看看手里的折子,一生气扔了出去,晁美人忙将茶碗递过去。 杨玄价赶紧过去捡折子,他得瞄一眼里面的内容,知道圣上骂的是谁,才好应对。 还有,这折子是怎么出现在圣上面前的?晁美人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啊? 趁圣上喝茶,杨怀信捡折子,晁美人将案上盒子里的两粒丹药,抓在手里,袖子里掉出两粒“丹药”,一切都刚刚好。 “圣上,您既有政事,妾就先告退了。” 晁美人行了礼转身就走,没想到,圣上叫住了她:“且慢!” 她脸色微变,转身时,换上一副笑容问道:“圣上,您还有什么事?” 圣上指指那本诗集说:“你既没有看完,就把它带会去看,看完了再拿过来还给我。” 晁美人温婉一笑: “多谢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6章 送信宫女 杨玄价一看:好嘛!竟然是弹劾令狐绹的折子。 令狐绹能屹立十年不倒,跟他没一点关系,简直不可能。 折子里告的是他纵子践踏朝纲。上书令狐滈有两个称号:一是“无解进士”,就是他仗着父亲是宰相,未经地方选拔,而直接参加科举考试。 二是“白衣宰相”,令狐滈骄纵不法,受贿卖官,甚至到了金子送入令狐滈府里,都不知是谁送的程度。 “圣上,令狐相公最多算是教子无方,还不至于要......”杨玄价话没说完,见圣上冷这张脸,连忙打住,拿起案上的仙丹道: “圣上,今日您还没有服仙丹呢,心情不好,多是因此而起。服了仙丹,奴婢扶您回温室殿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这个建议圣上没拒绝,拿起仙丹,放进了嘴里。 自从上次丢了一粒仙丹,杨玄价每天就只那两粒出来,放在案上,任由圣上服用,两粒,在不在都一目了然。 补药毕竟不是仙丹,圣上不仅没感觉精神振奋,反而觉得有些困: “把李长风给我叫来。杨玄价,拟旨。” 李长风来的时候,枢密院已经将查抄令狐滈,令狐绹降为节度使的圣旨拟出,杨玄价的“好话”,还是起了作用。 圣上正准备摆驾温室殿,温室殿里的宫女先来了: “启禀圣上,蓁姬吃坏了肚子,已经拉了好几回了,圣上还请到蓬莱殿、凌漪殿就寝。” “怎么就吃坏了肚子?也不注意点。算了,今日乏得很。这三日斋戒,哪也不去,就在紫宸殿。” 宫女回来回话,蓁姬既喜又忧,喜的是圣上除了自己,谁也看不上,忧的是,圣上睡素觉,自己完不成武阳郡王给自己的任务,前面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哎,都怪自己,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拉起肚子来? 温室殿下面有温泉的引渠,所以没有打井,殿里用水可以用温泉水,可饮水却是要内侍们,从宫里明德寺的井里打水抬过去。 “只要你们帮我,不让那个狐狸精缠着我父亲,让他变成昏君,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们出京,让你们回女蛮国去。”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南珠姐姐,你狠狠掐我一下,我怕我是在做梦!”金珠眼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南珠眼里含着泪:“万寿公主,您愿意帮助我们回家,我们什么都听您的。蓁姬傲慢无礼,我们也不喜欢她,何况只是让她拉三天肚子。” 公主走后,两姐妹拿着公主给的巴豆粉,去了旁边不远的宫中寺院明德寺。 她们当然不会在井里下毒,那得浪费多少毒药? 蓁姬喜欢吃温泉边,利用暖房反季种出来的甜瓜,那甜瓜还不能切成一片片的,要削了皮,切成小块,刚好能一口放进嘴里的大小,方便她和圣上互相喂着吃。 宫女们在温泉边的暖房里取了瓜,就在井边削好,就着井水冲洗干净,拿回去就不用在浪费水洗了。 这么巧,金珠、南珠也和宫女们到暖房来取甜瓜,也学着温室殿的宫女削成小块。反正回去不久,蓁姬就开始拉肚子了。 第二天甜瓜也没吃,只喝了点水,谁知还是拉个不停。蓁姬坐在夜香桶上就不肯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把婢女桑叶叫进来。 桑叶是武阳郡王给她找的宫女,跟着她一起进的宫。 “桑叶,今天你得去郡王府跑一趟,告诉殿下,圣上这几天斋戒,都没碰过我,他之前安排的话不能说了。这纸条是给殿下的,你收好了。” 桑叶点点头,将纸条塞进袖袋里,匆匆出了门。 李萱儿等了两天,好不容易等到温室殿有宫女出去,有担心是金蝉脱壳,她对木蓝说:“你继续盯着,我跟着她。” 桑叶出了宫,一门心思往藩篱坊走。她刚走过长乐坊大门,还要继续往前走,公主捡起一块小石子,打中了她的背,桑叶急忙回头: “谁?” “我。”李萱儿笑吟吟走上前去:“你急急忙忙出宫,不是去买东西,反倒往藩篱坊跑,这是打算去见哪位殿下?” “公......公主殿下......”桑叶在宫里没待多长时间,见到李萱儿心里发怵。 萱儿趁她发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手上没拿器具,若是有信,不是在袖袋、腰包,就是在怀里。 桑叶慌了,连忙挣扎着要甩脱李萱儿的手,她身材丰腴,年龄也比萱儿大许多。女人打起架来,不要命者胜。 萱儿被她甩开,踉跄着往后退,还好刚刚送朋友出去的郑颢回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再看桑叶,她从袖袋里取出字条,塞进嘴里,眼皮一翻,吞了下去。她还要跑,被郑颢拎了回来。 李萱儿气得从郑颢的蹀躞带上拔出匕首,顶着桑叶的喉咙,恶狠狠道: “纸上写着什么?你若不说,我就把你的肚子切开,相信纸上的字还在!” “别别......我只是出来闲逛......” 郑颢指指前面僻静处说:“别问了,赶紧切,一会纸条消化了。肚子切开,五脏六腑都跟着血往外淌,哎呀,血糊糊的看着恶心。我以前杀猪的,熟得很,我来。” 说着,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提着桑叶就往前走。 桑叶也不知这男人是谁,听他说得自然,早就被他吓傻了,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地狱百鬼图》,就有肠子流了一地的...... 她哭着叫到:“我说我说,好汉别切我肚子!我是要到武阳郡王府去送信,蓁姬说,这几天圣上没碰她,祭天那天的话不能说了。就是这个,没别的。” 李萱儿还要再问,郑颢却抢先说:“这是好事,早说公主就不用动刀了,你赶紧去告诉武阳郡王。” 等桑叶走后,萱儿奇怪的问他:“你为什么要放她走?” “你觉得武阳郡王会相信她的话吗?若是相信,那他就不会急于动手,若是不相信,他因消息泄露,更应该去消灭罪证。” 其实,郑颢心中也没有底,他没想到,武阳郡王竟然这么快就要动手。 而且,就在后日的冬至祭天台上。 这个宫女只是送行,还是知情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7章 毫无破绽 两人不远不近的跟在桑叶后面,见她果然进了武阳郡王府。 “她说的话应该是真的,这两天,我父亲都歇在紫宸殿,母亲也已经换了两天丹药,吃了药丸,父亲反倒很不舒服,就在殿里歪着。蓁姬拉了两天肚子,自顾不暇,也没过来缠着父亲。” 两人贴墙站着,郑颢眼睛盯着郡王府的门,耳朵听萱儿小声说着话。 “拉肚子?”郑颢忍住笑,低头看着这个小女人:“看来,崔瑾昀给了你不少好东西。” 萱儿噘着嘴,仰脸哼哼道:“哼!只让她拉肚子,就算不错了。” 郑颢赶紧移开目光,心噗通噗通乱跳,喉结动了好几下,才把自己想狠狠吻下去的念头压抑住,心中苦笑道: 我还剩下几年命?难道要她这辈子仍旧守寡?那对她也太残忍了...... “出来了。”他把萱儿往怀里一拉,免得被送出来的武阳郡王看见。 萱儿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心里不禁有些懊恼: 我这意志也太不坚定了,说好了不再跟他有瓜葛的,怎么每次接触都心乱如麻?主要是......他对我也没意思嘛......我有那么差吗?两辈子都看不上我...... 她正跟自己发着牢骚,忽然“嘭”的一声,桑叶正好倒在他们躲的这个巷子口,背上插了一只弩箭。 这是禁军步兵配的擘张弩,射程三百步,是弓箭的两倍。 “走!” 郑颢在萱儿耳边低声说。 怎么走?萱儿看了一眼长长的巷子,脚步声近,无论如何,他们也跑不到巷子尽头。 “得罪。”只见郑颢伸手搂紧萱儿的腰,两脚上墙,二人翻身进了旁边府邸的后院。 这条巷子,是两排府邸的后巷,平时都是水车、粪车从这里经过,本就没什么人。对于府邸来说,这里是后院的尽头,也很少人进出。 擘张弩不仅射程远,普通士兵用,也比箭更准确,墙头光秃秃的,郑颢也不敢冒然伸头出去。 听声音,有人过来,很快将桑叶抬走了,走的并不是武阳郡王府的方向。 “什么人?” 府里的护院听到动静,走过来查看,相比而言,外面更容易解释,郑颢有搂着萱儿翻墙出来,拉着萱儿往巷子的另一头跑。 还好,并没人追上来。 送她到宫门附近,郑颢停下来,微笑这对她说:“就送你到这里,你进去,我在这看着你,不会让你有危险。” 萱儿的脸红扑扑的,狂奔了一段路的兴奋还在,她抿嘴一笑: “这句话,以前有人对我讲过。” 她乐不可支跑了,留下郑颢心里不平得很:谁呀?谁这么肉麻?对人小娘子说这个!缺德! 公主回了宫,郑颢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时间紧迫,不能把宝押在武阳郡王推迟动手上。 看他果断杀掉桑叶,就知道他根本不相信她传的话,放她出来走了几百步,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接应她。 他朝着最旁边的延政门走去。 很快,杨怀信和李长风都赶到书院,听到郑颢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冬至祭天典礼,并不在大明宫内,而是在长安城南郊的圜丘,祭坛建在在京城明德门外道东二里。 “祭坛早已建成,四周空荡荡的,若是做了手脚,非常难防范啊。”李长风头都大了。郑颢拿来纸笔,让他们画一画祭坛大概的布置。 杨怀信接过笔,很快画了个大概: “大祭台由巨大条石搭成,北方、南圆两个小祭台,中间相隔十五步。圣上初献北坛,棣王亚献南坛,除此以外,台上还有一位礼官和两位典仪。” 李长风点着祭台说:“谁说没别人,你们羽林军不就站在最上面吗?我们中间台阶有一圈,台阶下面一圈,群臣外面还有两圈。” “这样说来,武阳郡王并没有动手的机会啊。”郑颢这就不明白了,祭台早用了多少年,祭台上若是能做手脚,那么多朝皇帝还会容忍它存在吗? 杨怀信也摇头表示难以理解,李长风想想,问杨怀信: “我去的时候,只摆了祭桌和香鼎,你是那天去的?” “我是今早去的,除了献祭的祭品,用具都摆上了,道长在做法,做完法,就封坛,谁都不许上去了。我没有等到最后,但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杨怀信话音刚落,郑颢和李长风叫了起来: “火药!” 李长风站起来就往外走,他要到祭坛去,若是香鼎里有火药,祭坛上的人都得死。封坛以后,是金吾军在把守,他去正合适。 “若真的埋有火药,那杀阿宽的人,就是武阳郡王的手下......”郑颢还真不能肯定。 回来这些天,他四处在找那个“飒奴”,有人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棣王的宴会上。那天,他一袭红纱掩白袍,龙须银冠映玉面,在宾客中煞是惹眼,棣王身边一众粉黛都失了颜色。 从那以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郑颢曾和李萱儿躲在棣王的床下,亲耳听到棣王与一位侍卫偷情,后来郑颢观察过棣王身边的侍卫,看不出谁与棣王有私情。 他几乎就要认定,棣王是火药的主人,飒奴就是棣王的情人,也是杀死阿宽的人。 可现在,火药若是武阳郡王所有,这些假设又要全部推翻。 “还好祭天典礼公主不用去......”杨怀信叹了口气,又道: “这样一来,我和李长风临出发之前都要换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我们的队伍里有他的人,局面完全控制不住。” “难怪公主完全相信你,你心思缜密,对她也忠心。”郑颢含笑,给他沏了杯茶。 杨怀信愣了一下,解释道: “公主救过我的命,我只有拿命来报答她......有件事我埋在心里很久了,公主似乎对我很熟悉,包括她那三脚猫的武功路数,都和我好像师出同门,但为何我师门没有传授她下盘功夫?您不觉得奇怪吗?” 杨怀信这么一说,郑颢猜了个八九分:前世萱儿就认识他,他还教了萱儿功夫,但他那时可能已经双腿残废,所以萱儿没有学到下盘功夫。 这些,应该都是他死后发生的事。 所以她信他。 郑颢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公主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际遇,你我俗人,如何猜测得到?” 两人正在闲聊,李长风已经将马骑进了院子,大步走进来: “没有!香鼎里、祭桌下,我全找遍了,没有火药,不,是什么可疑都没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8章 藏身王府 祭坛没有可疑,郑颢他们一筹莫展,武阳郡王并不比他们轻松。 在郑颢前世的记忆中,武阳郡王不过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只敢在长安城里惹些小事小非,让老爹替他到处去灭火。 他并不知道,是今生被他们改变事情,让武阳郡王发生了变化。 李温他们从南五台回到长安的时候,郭青澜被圣上打了一顿,赶出皇宫。因为当时以为她只是无意摔跤,才把公主扑下山崖。 连杨怀信回忆,她扑的位置,并非对着公主。其他几个女人,吓得都失了意,更说不出个所以然。 等到李萱儿回来,要找她算账,她已经不知所踪了。 杨怀信托萧寒满城寻人,也同样没有结果。大家都以为她害怕公主秋后算账,逃出京城去了,也就没有再刻意去找她。 他们不知道,郭青澜被扔出宫门的时候,就被一辆马车捡走了,所以连萧寒那些不良人,从头到尾也没见过她。 捡她的武阳郡王,本来只打算在马车窗子里朝她吐口唾沫,无情的嘲笑她两句。她虽长得美,还不至于美到让他非要不可。 可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的郭青澜,却抱住了马车的车轮,不让他走。他让仆人过去把她拉开,仆人却上来传话: “郡王,郭娘子说,只要您救她,她可以告诉您一个秘密,让您......傲踞长安。” “呸!老子现在就傲踞长安!......等等,秘密?......把她抬上来。” 她跟在李温身边多时,知道点秘密也正常。 若她说不出个像样的秘密,再把她扔下去也不迟,就当帮皇宫丢袋垃圾。 二十大板,差点要了郭青澜的命,两个仆人抬她上车的时候,她痛得晕了过去。 “晦气!”武阳郡王坐到车辕上,不愿在车厢里对着她:“走走走,先回府。” 郭青澜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武阳郡王府。等她醒来的时候,她趴在一间很小的房间里,身边摞得整整齐齐的,是王府冬天烧的碳。 明明睡在碳旁边,她却冷得要死: 圣上、郓王、永福公主!你们一个个分明可以高抬贵手,让我好好活着,却一次次把我往死里推。今日加在我身上的痛,我会加倍还给你们! 裹紧了身上盖着的薄衾,还是冷得睡不着,郭青澜瞪着眼睛熬到了窗纸泛白。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看她,见她睁着眼睛,那婢女高兴的说: “太好了,她没死。要不,以后我都不敢来碳房拿碳了。” “我想见武阳郡王。” 那婢女点点头说:“嗯嗯,郡王说了,你醒了就带你过去。” 郭青澜总算有点放心,又小心翼翼的问她:“我可不可以……先洗洗脸?” “那当然要洗脸更衣,咱们郡王爱看漂亮小娘子,脏兮兮的,谁敢往他屋里带?”那婢女大大方方、快言快语,这倒让郭青澜对武阳郡王有了些改观。 外面人都传,他花心滥情、玩弄女性,可从婢女的话里,却听出她对自家主人的喜爱。 人人都说郓王体贴下人,可对她却总是不冷不热,圣上要罚自己,他站在旁边一脸冷漠,就像看一个会害他的人。 那婢女端了盆热水进来,又给她拿了件干净衣衫。 郭青澜拼命支撑着自己起来,定定看着那盆冒着氤氲热气的水:她的新生,就要从这盆热水开始。 “这位妹妹,你有头油吗?” “有,我去给你拿。”那婢女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扎着个双螺髻,很快,她就拿着半瓶头油进来。 虽是普通的桂花油,可如今的郭青澜,闻到淡淡桂花香,就像看见了她容貌的救星。 她拉起那婢女的手,感动的说:“好妹妹,你对姐姐好,以后姐姐飞黄腾达了,一定会报答你。” 那婢女嘻嘻笑道:“飞黄腾达?你是指做了郡王的婢妾,为他诞下子嗣吗?” 郭青澜愣了愣:难道不是吗? “你看我怎么样?”那婢女仍是笑嘻嘻的,她虽没完全长开,但已经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你......很漂亮,难道你也想......” 那婢女笑得前仰后合,捂嘴笑道:“你想哪去了?我也是武阳郡王的女儿。只是我们没法排行,单名只由娘取一个字,我叫秋娘。” 郭青澜却一点笑不出来,胃里甚至一阵阵抽搐: 女儿?王府缺人吗?就算是庶女,也不该让她做婢女? “我爹的孩子实在太多了......”秋娘笑出了眼泪,最后竟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有四十多个儿子,女儿就没人数得清过。你若以为上了他的床,为他生个一男半女,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过,在王府里,吃穿倒是不愁,也没人打骂你。” 郭青澜心都凉了:她不过是想通过她的貌美皮囊,离开农庄,在长安城里找个依靠,怎么那样难? 不,她还有杀手锏!她还要给自己出气报仇。 她跟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可以帮他登上权力之巅,不管他有多少儿女,她的儿子,必须立为太子,大明宫、兴庆宫,自己一个也不能少。 当郭青澜出现在李悕的面前时,确实让他有点动心。 她没有束发髻,一头青丝就那么披散下来,只在靠近发尾的地方,用一条丝带系了个蝴蝶结。 秋娘拿给她的衣衫是短衣褶裙,她却宁可受冷,也不穿那件短衫外套,那条褶裙就成了襦裙,胸口开得很低,胸前波涛汹涌,像宫里的女人。 她本就擅长勾引男人,等到她给李悕行了礼,他拉过她冰冷的手,使劲一拽,她就不偏不倚,滚进了他温暖的怀里。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上次你若老实跟我回来,怎会受这些苦?你放心,就算你什么秘密都没有,我也不会怪你,会让你在王府里过上好日子。” 李悕将她打横一抱,便向内室走去。 郭青澜搂着李悕的脖子,看着他那张比李温更成熟的脸,不禁百感交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悕将她放在榻上,手忙着解她衣裙上的带子,嘴已经迫不及待的吻上去,她却用手挡在两人的唇齿之间,妩媚笑道: “我们的好日子,不在王府,而在大明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9章 一拍即合 杨玄价一看:好嘛!竟然是弹劾令狐绹的折子。 令狐绹能屹立十年不倒,跟他没一点关系,简直不可能。 折子里告的是他纵子践踏朝纲。上书令狐滈有两个称号:一是“无解进士”,就是他仗着父亲是宰相,未经地方选拔,而直接参加科举考试。 二是“白衣宰相”,令狐滈骄纵不法,受贿卖官,甚至到了金子送入令狐滈府里,都不知是谁送的程度。 “圣上,令狐相公最多算是教子无方,还不至于要......”杨玄价话没说完,见圣上冷这张脸,连忙打住,拿起案上的仙丹道: “圣上,今日您还没有服仙丹呢,心情不好,多是因此而起。服了仙丹,奴婢扶您回温室殿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这个建议圣上没拒绝,拿起仙丹,放进了嘴里。 自从上次丢了一粒仙丹,杨玄价每天就只那两粒出来,放在案上,任由圣上服用,两粒,在不在都一目了然。 补药毕竟不是仙丹,圣上不仅没感觉精神振奋,反而觉得有些困: “把李长风给我叫来。杨玄价,拟旨。” 李长风来的时候,枢密院已经将查抄令狐滈,令狐绹降为节度使的圣旨拟出,杨玄价的“好话”,还是起了作用。 圣上正准备摆驾温室殿,温室殿里的宫女先来了: “启禀圣上,蓁姬吃坏了肚子,已经拉了好几回了,圣上还请到蓬莱殿、凌漪殿就寝吧。” “怎么就吃坏了肚子?也不注意点。算了,今日乏得很。这三日斋戒,哪也不去,就在紫宸殿吧。” 宫女回来回话,蓁姬既喜又忧,喜的是圣上除了自己,谁也看不上,忧的是,圣上睡素觉,自己完不成武阳郡王给自己的任务,前面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哎,都怪自己,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拉起肚子来? 温室殿下面有温泉的引渠,所以没有打井,殿里用水可以用温泉水,可饮水却是要内侍们,从宫里明德寺的井里打水抬过去。 “只要你们帮我,不让那个狐狸精缠着我父亲,让他变成昏君,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们出京,让你们回女蛮国去。”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南珠姐姐,你狠狠掐我一下,我怕我是在做梦!”金珠眼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南珠眼里含着泪:“万寿公主,您愿意帮助我们回家,我们什么都听您的。蓁姬傲慢无礼,我们也不喜欢她,何况只是让她拉三天肚子。” 公主走后,两姐妹拿着公主给的巴豆粉,去了旁边不远的宫中寺院明德寺。 她们当然不会在井里下毒,那得浪费多少毒药? 蓁姬喜欢吃温泉边,利用暖房反季种出来的甜瓜,那甜瓜还不能切成一片片的,要削了皮,切成小块,刚好能一口放进嘴里的大小,方便她和圣上互相喂着吃。 宫女们在温泉边的暖房里取了瓜,就在井边削好,就着井水冲洗干净,拿回去就不用在浪费水洗了。 这么巧,金珠、南珠也和宫女们到暖房来取甜瓜,也学着温室殿的宫女削成小块。反正回去不久,蓁姬就开始拉肚子了。 第二天甜瓜也没吃,只喝了点水,谁知还是拉个不停。蓁姬坐在夜香桶上就不肯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把婢女桑叶叫进来。 桑叶是武阳郡王给她找的宫女,跟着她一起进的宫。 “桑叶,今天你得去郡王府跑一趟,告诉殿下,圣上这几天斋戒,都没碰过我,他之前安排的话不能说了。这纸条是给殿下的,你收好了。” 桑叶点点头,将纸条塞进袖袋里,匆匆出了门。 李萱儿等了两天,好不容易等到温室殿有宫女出去,有担心是金蝉脱壳,她对木蓝说:“你继续盯着,我跟着她。” 桑叶出了宫,一门心思往藩篱坊走。她刚走过长乐坊大门,还要继续往前走,公主捡起一块小石子,打中了她的背,桑叶急忙回头: “谁?” “我。”李萱儿笑吟吟走上前去:“你急急忙忙出宫,不是去买东西,反倒往藩篱坊跑,这是打算去见哪位殿下?” “公......公主殿下......”桑叶在宫里没待多长时间,见到李萱儿心里发怵。 萱儿趁她发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手上没拿器具,若是有信,不是在袖袋、腰包,就是在怀里。 桑叶慌了,连忙挣扎着要甩脱李萱儿的手,她身材丰腴,年龄也比萱儿大许多。女人打起架来,不要命者胜。 萱儿被她甩开,踉跄着往后退,还好刚刚送朋友出去的郑颢回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再看桑叶,她从袖袋里取出字条,塞进嘴里,眼皮一翻,吞了下去。她还要跑,被郑颢拎了回来。 李萱儿气得从郑颢的蹀躞带上拔出匕首,顶着桑叶的喉咙,恶狠狠道: “纸上写着什么?你若不说,我就把你的肚子切开,相信纸上的字还在!” “别别......我只是出来闲逛......” 郑颢指指前面僻静处说:“别问了,赶紧切,一会纸条消化了。肚子切开,五脏六腑都跟着血往外淌,哎呀,血糊糊的看着恶心。我以前杀猪的,熟得很,我来。” 说着,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提着桑叶就往前走。 桑叶也不知这男人是谁,听他说得自然,早就被他吓傻了,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地狱百鬼图》,就有肠子流了一地的...... 她哭着叫到:“我说我说,好汉别切我肚子!我是要到武阳郡王府去送信,蓁姬说,这几天圣上没碰她,祭天那天的话不能说了。就是这个,没别的。” 李萱儿还要再问,郑颢却抢先说:“这是好事,早说公主就不用动刀了,你赶紧去告诉武阳郡王。” 等桑叶走后,萱儿奇怪的问他:“你为什么要放她走?” “你觉得武阳郡王会相信她的话吗?若是相信,那他就不会急于动手,若是不相信,他因消息泄露,更应该去消灭罪证。” 其实,郑颢心中也没有底,他没想到,武阳郡王竟然这么快就要动手。 而且,就在后日的冬至祭天台上。 这个宫女只是送行,还是知情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0章 一无所知 凤啼长安正文卷第120章一无所知宫里的李萱儿,也得到了四郎做祭天终献这个消息。大明宫上空阴沉沉的天,仿佛被大风刮过,厚厚的云,也蠢蠢欲动的分了层。 圣上本想让十八皇弟彭王做终献,可杨玄价却说:“圣上有八子,何不让皇子跟着做献礼?虽郓王未归,可夔王已满十岁,足以为圣上分忧。” “夔王太小,在祭礼上出了岔子,岂不贻笑大方?”圣上两次三番见夔王被万寿公主教训,也觉得他办事毛躁,幼稚欠考虑,到时闹出些什么笑话,还要让大臣置喙。 杨玄价小眼珠一转,期期艾艾道:“那也好过......有人说皇子无能,不如......兄终弟及。” “胡说!朕哪个儿子无能?” 自己儿子只有自己能嫌弃,圣上恼火的将礼部给他过目的单子拍在案上:“就算是朕弟弟,他们有什么资格?” 一个个都被弄得绝了后,他们没点自知之明? 天朝自德宗之后,经过六位皇帝皆如被下咒一般,均未活过天命之年。而宣宗已近半百,不喜长子,四子以下皆为幼子,就开始有人闲话,说圣上后继无人。 “圣上,祭天仪式上,若由四郎做终献,正好可以让这些谣言不攻自破。老奴愿陪在夔王身边,时时提醒,不使其出错。” 杨玄价倒是诚心诚意为了圣上打算,宦官伴皇权而生,他深知自己的富贵来源于圣上,当然,还有他要拥立的小皇帝。 在他的努力下,四郎已经一条腿迈上了储君之位,再来一次献礼,为的就是让大臣们接受,四郎受皇帝青睐,被视为接班人这个事实。有朝一日,推他上位,外臣也不至于反对。 记住网址m.luoqiuzww. 圣上最后还是同意了杨玄价的提议。这下,整个后宫知道了,各殿都在议论夔王做终献,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明义殿里仍旧安安静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姐妹二人坐在前殿,跟着阿娘学绣花。 “姐姐,外面都在议论,说夔王要被立为太子,那长兄......”霜儿有些不安,不是因为长兄做不了皇帝,而是做不了皇帝的长子,就成了人家心里隐形的威胁。 萱儿不紧不慢的说:“不过是一次冬至祭天仪式,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长兄这次出门非同寻常,既能让他体察民情,还能为受灾的百姓带去度过寒冬的希望。” “明日我们跟着太后在宫中拜祭,宫外那些事,也不归我们操心。今天我去送粥,杨玄价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可能已经在怀疑,你们父亲这几天服药后的反应。” 晁美人已经连续三天换了药,可崔瑾昀说过,戒掉对丹药的依赖性,至少要三七二十一天。就靠这样悄悄换药,恐怕做不到。她也只能换一天,是一天。 “最好到道观里,把炼丹炉里的丹药给换了。”李霜儿拿过剪子,把线头给剪了,将绷子递给阿娘看。 晁美人点点头,夸道:“这对水鸭绣得好,尤其是眼睛,活灵活现的。”她伸头去看萱儿绣的,不禁掩嘴笑道:“萱儿,你绣的这是什么?” “啊?这不是梅花吗?” “梅花不是这样走针,花型也没有打好。来,阿娘教你。” 萱儿眨眨眼说:“阿娘,我想绣外边是五瓣,里边是十瓣的梅花。” “同心梅?那可比绣单瓣的梅花难,一步登天,绣不好可别哭鼻子。”晁美人接过她的花绷,绣了几针做样子。 眼睛看着母亲飞针走线,嘴里却跟妹妹说:“换炼丹炉里的丹?你倒是出了个好主意,等我出宫跟崔公子他们说。” 木蓝匆匆走进来,凑到李萱儿耳边悄悄讲了两句,她眉头皱了起来,赶紧起身向母亲告辞。 原来,蓁姬见桑叶没回来,知道出了事,心里很害怕,今天冒险又派了一个婢女出去。结果,被南珠、金珠两姐妹找借口拦下了。 现在,她们带着这个婢女,正在承欢殿等她。 “公主,您看,就是她,她刚才把一张纸条给吞了,怎么办?”金珠指着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婢女,着急的说。 公主走到她身边站定,淡淡问道:“你可知道,桑叶哪去了?” 那婢女惊恐的抬起头。 “她昨天去藩篱坊送信,告诉武阳郡王,圣上这几日没去她那里,让郡王改变计划,可却被他用弩箭亲手射死了。反贼尚不能活,替反贼做事,安能保命?” 公主说完,请金珠她们和她一起坐下,见那婢女脸上阴晴不定,又说: “蓁姬保不了你,杨玉环魅惑皇帝,得了什么样的下场,难道你不知道?更何况她与武阳郡王勾结谋逆,更是必死无疑。” 那婢女跪着移动到公主跟前,磕头哭到:“蓁姬见桑叶没回来,叫婢子送的消息,和昨天一样,只是多了一句,她连续三天腹泻,怕是已被人盯上,让武阳郡王明日千万谨慎行动……” “你吞的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婢子不识字,更何况婢子也不敢打开看啊。公主,您就放了我!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 蓁姬和武阳郡王,在回京的路上,一直同乘一辆马车十分亲密。蓁姬进宫,就是要缠着圣上,让人诟病圣上失德贪恋美色。 斋戒这三日,本应该继续缠着圣上,可蓁姬拉了三天肚子,让其他采女去紫宸殿,又被圣上赶了回来,她就怕影响郡王行动。” “郡王什么行动?”公主追问道。 “婢子这就不知道了。婢子和桑叶只是负责他们的联络,具体机密事情,怎会让我们知晓?” 她说的不像是假话,看来也问不出什么。公主抬头看了莫安一眼,莫安“唰”的抽出刀,架在那婢女脖子上,她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的人头,暂时寄存在你脖子上,回去告诉蓁姬,信已送到。敢多说一句,立刻取回人头,送你们主仆上西天。” 那婢女哪敢不答应?连连对着公主磕头。 她们走后,萱儿更是发愁。今天的传话,只能说明武阳郡王明日一定有行动,可具体什么行动,她一无所知。郑颢虽然什么也没跟她说,可前世他莫名其妙受了重伤,这一世不知是否同样危险。 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跟到祭台去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1章 未响角号 三天休沐之后,迎来了一年中最后一个大祭。 由于元日与冬至相隔太近,朝廷不再进行祭祀活动,所以冬至祭天,又被看成是新年的第一个大祭。 这个旧岁新年叠加在一起的特殊祭祀盛典,在阴云蔽日的寒冷中拉开了序幕。 天还没亮,大明宫里早已灯火通明。各殿宫女、内侍无声的进进出出,伺候主人着礼服、简单用膳。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李霜儿显得有些紧张,她今天身负重任,姐姐乔装出宫,自己要给她在宫里打掩护。 李萱儿已经穿好羽林军侍卫的皮甲,木蓝正在给她戴头盔。杨复光正在旁边等着,他年龄小,李萱儿跟他站在一起,显得没那么不协调。 杨怀信特意安排他和另两个侍卫保护公主,虽说不愿意公主涉险,但...... “好了。我们马上就出发,母亲这边就拜托你了。”戴上头盔,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这个侍卫就是万寿公主。 李萱儿夹在羽林军的队伍里,慢慢出了宫。 圣上在太极殿祭拜了祖先,一路从太极门、承天门,出朱雀门,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经过朱雀大街,直通长安城正南明德门。 除了圣上,百官皆步行跟随在龙辇之后。 祭天可不是烧香磕头这么容易,对这些王侯将相、文武百官来说,这也是一次体力的献祭。 杨怀信、李长风、王忠实和右军中尉王茂长,骑马护在龙辇两侧。 忽然,一匹逆行的快马来到龙辇旁边,向杨玄价报告: “报枢密使,钦天监刚刚算出,今日东天突然有煞,请示圣上,是避煞,还是化煞?” 这都快到明德门了,全城百姓都知道圣上要出城,为天朝来年祈福,难道还能掉头回去?圣上第一个不同意。 “化煞要如何?” 旁边的杨怀信和李长风对视了一眼:难道猫腻在这里? “就是在祭台上竖三面旗子,让道长旗面上写咒语做法即可。”那报信的是王茂长的人,神武军今天在现场的人也不少。 “就这样?那就让他化煞。”圣上不以为意,放下了帘子。 钦天监经常这样,四方天上不配合他生点煞出来,还显不出他们的重要。 只是三面旗子?那也生不出多大的事来。圣上都叫继续走,李长风他们也不可能让回去。 后面的百官跟着龙辇停下来,也趁机休息了一下,看见队伍继续前进,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萱儿就跟在龙辇后方,父亲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虽有疑问,可又问不出来,难道要问:这三面旗子有多大? 等他们到了祭台下面,李长风张着的嘴就没合上: 此“旂”非彼“旗”,杆高丈余,旂面绘二龙,旂角挂二铃。旂杆是铁做的,顶端似枪尖。 三面黄龙旂迎风招展,为这阴沉沉的天增了不少亮色。 郑颢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旂杆下面是用开孔条石固定,今天风大,支撑这样高的铁旂杆,有些岌岌可危。 可这都在祭桌后面,没多少人会关注到。 王道长对圣上稽首道:“东方有煞,必由龙平,圣上请放心祭天祈福。” “启禀圣上,吉时已到!” 礼官话音刚落,台阶下方南北两块乐工奏起乐来。礼官、典仪使开道,圣上跟着,缓缓走上了祭台。 杨怀信带着二十名羽林卫呈半包围守卫在祭台上,这里视线好,下面人群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台上的羽林卫每人两个箭袋,各配弓箭三十、弩箭三十,身穿明光甲,腰佩横刀,全副武装。 李萱儿所在的队伍在台下,守护最后登上台的夔王李滋。 队伍里的小个子不多,郑颢很容易就找到了,藏在羽林军当中的李萱儿。 昨晚杨怀信来告诉他,公主死气白咧要跟着一起来时,他还有些顾虑,可今天看到了英姿飒爽的她,不知为什么,郑颢的心里蓦的多了一份安心。 她让他安心。 夔王后面,就是王侯,几个走不了那么远的老王爷没来,就要由郡王代表他们,站到第一排,武阳郡王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离夔王只有两步远。 这个距离让局势变得很难控制,如果他要向夔王李滋动手的话。 随着圣上一步步登上祭台,台上站着的六名角号手,也吹响了长长的角号。 郑颢心叫不好,这六个人并不在杨怀信所画的图之内,他们的位置在圣上的两侧,与旁边的羽林卫几乎并行,这实在不是一个防范的好位置。 杨怀信显然也发现了,但现在挪动位置已不可能,他们只能更多关注这几个号手的动作。 祭台上下,几根绷紧的弦,随时要发出最强音,可直到圣上将代表着江山社稷的宝玺,奉于供案之上,一切风平浪静。 圣上立于北面方祭台,礼官引着亚献棣王李惴,缓缓登上南面圆祭台,又是一阵角号声大作。 这次,李萱儿已经可以确定,这六个人当中,有一人是滥竽充数,他的角号并没有吹响!吹不响的角号,意味着角号里藏有东西。 狭长的角号里,可以藏得下刀剑。 第一次吹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郑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是哪边声音小了点。看看杨怀信,他似乎没有察觉。 他在台上,听到的声音更大,耳朵都要炸的,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 郑颢再看萱儿,她的眼光看向左边那三个号手:左边!一定是在左边! 她转过头来寻找着李长风,却看见郑颢盯着她,郑颢抬起左手摸摸帽子,李萱儿看懂了,他的手指正指着台上。 她果断的点点头。 郑颢不再犹豫,相外移了一步,站在最后的李长风,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信号,快步走上前来。 李长风今天是巡场的角色,他带着几个人,从站成两排的侍卫身后,快速往祭台上走。左边是北方台,是圣上站的位置。 礼官正等待乐声起,将终献的夔王引上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左边一只角号里,冲出火光,那三面旗子猛的就熊熊燃烧起来。 跟着,三根铁旗杆像被什么牵引着,向祭台砸下来。 “保护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2章 徒乱人意 前世的李萱儿,一辈子没出过长安城。 并不是她不能出门,驸马郑颢死在洛阳,拉回长安下葬时,宣宗也刚入土为安。长兄接管了天朝,当年,南诏就开始了和天朝长达十年的冲突,平民起义、藩军兵变此起彼伏。 外面太乱,李萱儿宁可留在长安城。 如今,烽烟尚未起,天朝仍盛世。 没出嫁的李萱儿,终于能够轻轻松松的出游,不管她曾活过多少岁,心底那份少女的天真,此时像四月的花境,止不住的盛放。 长兄是正儿八经的到宫里来接妹妹,母亲将他们送到宫门口,笑着挥手告别。 李萱儿坐在车里,掀起窗帘,看着外面被像下了定身符,为他们让道的百姓笑道: “阿兄,原来我觉得街道很宽,那都是因为人们给我们让道。等到他们觉得,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带来想要的生活,和我们挤在同一条道上,街道就会变窄了。” “以道为道,其道自宽。哈哈,妹妹,为兄记住了。” 骑马走在李温身后的郑颢,不禁多看了李萱儿一眼:她倒是时时不忘教导长兄...... 南五台山位于终南山麓,京畿道内。从长安城到南五台,有五十多里路,按他们的速度,得走一整天,到山腰的寺里住一夜,第二天才能上山。 阿哲、阿楠、郓王府的王长史,早两天就和李商隐他们一路走了,他们就是提前过去,安排山腰住宿、山顶诗会之所。 圣上见李长风去,也没让他闲着,他带了一队金吾军保护郓王和公主。 晁美人又向圣上要了杨怀信,他带着几个内侍臣,能贴身保护公主。 由于公主的加入,他们的队伍壮大了不少。长安城里的百姓也都知道,这是公主、皇子,出城到皇家寺院祈福去了。 “公主,刚才我听杨将军说,路上会经过一条小河,我们在那里歇息半个时辰再赶路,天黑就能到南五台了。” 木蓝、木香能出门,她们也很高兴。又怕公主吃不惯寺里的食物,自己带了不少糕点瓜果。 刚才上车的时候,阿砚拿了个布袋交给木蓝,现在打开一看,是一瓶米黄色的膏药,几个避蚊香包。 布袋里还有张纸条,萱儿打开一看,那是她熟悉的字体,上面写着:山上秋蚊凶猛,香包随身携带,蚊虫叮咬,则膏药涂之。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萱儿隐隐有些,她自己不想承认的欢喜。 宫里都是用熏艾驱蚊,殿内又有纱窗纱帐,再就是宫女用扇子驱蚊,她还真没有野外住宿的经验。 “哦!难怪看见阿砚给了杨将军一袋黄粉,说是洒在禅房旁边驱蛇虫的。敢情这南五台山上,有那么多蛇虫?太可怕了!”木香拍着胸口道。 李萱儿两手做成爪子的样子,笑着吓唬木香:“不但有蛇虫,还有野兽呢!” 主仆三人在马车上笑做一团。 妹妹高兴,车外的李温也觉得开心,他回头对郑颢一笑:“我回车上歇着,到了河边再换你。” 郑颢听到公主在笑,心里早已说不出的畅快,哪里还会觉得累?崔瑾昀也回马车休息了,剩下他和杨怀信,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 李温的马车就在萱儿她们前面,他下了马,一掀帘子钻了进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李温不禁吃了一惊:这女人也太大胆了吧?他转身就要出去,却被郭青澜拽住了袖子: “殿下,求您。您出来没有带婢女,就让青澜沿路照顾您吧。现在已经出了长安城,附近都是荒郊野岭,您也不忍心......” 马车里站不直,李温只好坐下,冷着脸问:“你是怎么上车的?” 郭青澜知道这不能撒谎,连忙说:“阿柏侍卫让我把殿下的帐子放到车上,我想跟着殿下,趁他们在忙,没注意我,就......没下去......” 阿楠和王长史是掌院和主管,他们正好不在。 阿柏跟踪了郭青澜几天,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很爱干净,也很爱美,洗澡的时候老爱唱歌。 郭青澜对这个每天帮她提热水桶的小侍卫,也展现出了足够的热情,这让阿柏越来越不能容忍自己,心猿意马的躺在屋顶上,听屋里的水声。 以至于,她跟自己描述了那两日的经历,再楚楚可怜的说,自己被父亲卖掉,其实已经没有老家可回的时候,阿柏已经认为,她和武阳郡王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想去伺候郓王,也只是想在王府有立足之地。 阿柏心里叹了口气:郓王要责怪,就让我来担吧,你们要我看着她,就是把她放在府里,我也看不着,还不如带着。 李温这才想起阿楠不在,阿柏还是太年轻。 他看着眼前的郭青澜,只见她穿着颜氏给她的衣衫,虽不艳丽,却也端庄大方。头上梳着个简单的小高髻,只别了朵巴掌大的绿菊,和她身上水绿的衣衫倒是很相称。 “只此一次。你不是本王府里的人,也不用你伺候本王。回了京城你就走吧。”李温说完,闭上眼睛不再与她说话。 郭青澜暗暗有些灰心:看来,要打动郓王,自己只有这几天的机会。她也不敢在马车里待着,掀了帘子,坐到车辕上去了。 阿柏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见郭青澜出来对他笑笑,知道郓王准了,他那七上八下的心,才放下一半。 郑颢见郓王车里有动静,两腿一夹马肚子,快步到了马车前面,发现车辕上坐着一个女人,这下,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前世郓王的媵妾郭氏。 他皱着眉想了两遍,记忆里郭氏确实没有做什么伤害郓王的事。不过,郓王只说将她暂时留在府里,并没有说带她出门,她却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个郭氏,还真有些手段。 他回头看了一眼萱儿的车子,里面已经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也许是困了,在闭目养神。 眼看就要到晌午,准备歇脚的那条小河也快到了。 郑颢退到两辆马车中间,用手搭了个凉棚看看天: 天大的事,我也会护你周全。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2章 徒乱人意 晁美人带着李温、李萱儿、李霜儿,到紫宸殿给刚下朝的圣上请安。 “邓妹妹久病缠身,这一去无病无痛,也算是解脱。我们姐妹情深,霜儿还未成年,需要母亲教导,妾很喜欢这孩子,萱儿和她又最要好,妾想......” 圣上笑道: “知道啦,我这就告知宗正寺,将霜儿玉牒改至你名下。你性子好,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好的,把霜儿交给你,我放心。” 他又看了看李温,这孩子现在看上去没那么讨厌,也知道学文习武,可想起那些内侍们经常说的话,他还是喜欢不来,于是加重了声音道: “大郎,你是长兄,下面不但有这两个妹妹,后宫里还有十几个弟妹,都看着你。不要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什么事都不管。” 李温趁机行礼道: “儿子最近交了几个诗友,打算中秋结社,得了好诗再呈献父皇。说到管事......儿子刚进宫时,听宫人议论,说司农寺冰井司的副使李雪晴,和两个掌事,都被马大将军抓到牢里去了。” “哦?马元贽一大早来说肃清宫闱的事,并未说到这一桩。只一个长安殿,就查到两个行为不端的宫女,你们明义殿、承欢殿回去也自己查查。” 李萱儿接着长兄的话,问道: “这位李副使,是不是李德裕的孙女?当年父皇将她留在宫中,不但不为难她,还让她担任女官,一时传为朝野美谈,怎么这会就下了大牢了?”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圣上的注意,也问到:“怎么是她?犯了什么罪,竟要下大牢?” “犯了什么罪,儿子不清楚也不能乱说,只知道,别省有个宫女碰了冰水中毒死了,跟冰水有关的人,就都有罪。” “胡闹!” 圣上正想叫杨玄价进来问问,只听外面有内侍来报,太医署江医正求见。 “圣上要把平安脉吗?快传。”晁美人顺势道。 “昨日不是才把过平安脉,今日又来?麻烦!” “来都来了,就听听江医正怎么说。”晁美人笑着安慰到。 江中舟进殿一看,晁美人、郓王、公主都在,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支支吾吾抬不起头来。 晁美人笑道:“江医正,前日听到内侍别省闹哄哄的,一问,说是你在验毒,到底是什么回事?” 江医正忙摆手道:“非也非也,别省里有个宫女发病了,叫微臣过去医治,她口中并无服毒痕迹,身上亦无伤痕,微臣可不敢断定她就是中了毒。” “父皇,那个发病的宫女,是女儿的婢子小青,她素来不敢碰寒凉之物,说是一碰就会起疹子。是不是那些内侍,让她碰了冰冷的东西了?” 听李霜儿这话,江医正忙问: “她确有遇寒出疹的旧疾?那她是否患有心疾、上病之类……” 李霜儿摇摇头说:“我不懂这些,只是她自己很注意,从不剧烈奔跑什么的。” “她一个孩子,哪里懂得这许多?你给她整过脉?这些病你都整不出来吗?”圣上皱眉道。 江医正见圣上不悦,连忙说:“若有这些禁忌,那就是宫女,被马将军把胳膊泡在冰水里,时间过长,引发寒性瘾疹,导致旧疾发作而亡,并非中毒。” “父皇,那李雪晴和两个掌事,岂不是抓错了?”李萱儿不失时机的,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父亲。 送母亲和霜儿回到明义殿,李萱儿握着妹妹的手说:“今天你这样难过,还去为李雪晴说话,真是难为你了。邓母妃的后事,姐姐会替你过问,父亲已经封她为才人,礼都会到的。” 霜儿淡淡一笑:“人都死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我母亲在时,便不愿父皇去看她,她说,病久了,人丑了,还不如留个好印象。现在父亲只记得自己没了个邓才人,对不对得上人,就不知道了。” “唉,通透的孩子更招人疼,现在有娘疼你,都会好的,别想那么多了。萱儿,你去忙你的,别在这招人难受。” 晁美人搂着霜儿转身进门,李萱儿在身后轻笑道:“有了小女儿,忘了大女儿,我还是知趣走吧。” 走是走,西苑里冷冷清清的,就算在外面走的宫女,全都屏气凝神,害怕行差踏错。 就要走到承欢殿,花丛后面闪出两个人来,直朝着李萱儿行礼: “万寿公主救我!” 萱儿一看,原来是长安殿东偏殿的陈氏。陈氏进宫晚,也就比李萱儿大不到五岁。她忙将陈御女扶住,笑道: “您是我的陈母妃,我那担得起您的礼。若您害怕正殿那位害您,不该去求我父皇吗?我只是个公主,哪里能为您做主。” 陈氏委屈巴巴的看了身边的姑姑一眼,那姑姑赔笑道:“公主,可否到您殿中说话?” 李萱儿将陈氏让进外殿,陈氏这才说:“我去求圣上,不过就是在西院里挪个殿,总不可能住到紫宸殿里去。可这后宫,还不是马将军、赵合义说了算?他们不会放过我……” 说着陈氏嘴一扁,掉下泪来。姑姑忙替她说到:“元妃见陈御女常常侍寝,每次回来,她都让赵合义拿避子汤给陈御女。后来我们……悄悄换了药,陈御女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再过一阵,就瞒不下去了。到时候,就算挪了殿,还是在后宫,元妃也不会放过她。” “她……竟然敢残害皇嗣!”李萱儿气得捏着的拳头都有些发抖。 “公主,您就看昨晚的事,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元妃有马大将军撑腰,郑太后也睁只眼、闭只眼。圣上又不可能一直盯着后宫……这后宫里,也只有您不怕赵合义,所以,奴婢就劝陈御女来求您……” 原来如此,还是当初她打赵合义那两个巴掌的原因。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道:“邓母妃刚刚仙去,父皇心中苦闷,正需要件喜事让他宽宽心。您这就去把怀孕的事悄悄告诉他,再说不足三月,您不想张扬。在紫宸殿留宿一晚,这个,您就不用我教了吧?” 陈氏红着脸,点点头。 “明早您回长安殿,路过承欢殿时,我同您一起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3章 虚情假意 马元贽能借拥立宣宗登基,做上本朝头号内臣的交椅,也是踏着武宗朝大太监们的尸骨爬上来的。 所以他首先怀疑的,就是禁军的中级内臣宦官。 禁军中的宦官,基本都是以监军的形式,实现对军队的控制。 他们的最高控制权,就体现在对军队长官的任免建议权上,这也是那些指挥军队的军官,不得不依附宦官监军的重要原因。 像杨怀信这样,有能力直接指挥作战的宦官将军,那是少之又少。当初杨玄价要把杨怀信、杨复光放到羽林卫,他就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同意的。 顾二拿着份名单递给马元贽:“这写就是可以调换的岗位名单,我们的人撤一部分回防,也好加强京城的军事控制力量。” “王简到安化门多久了?把他换到宫禁,离我们近,又不显眼。” “是。把杨怀信换过去,再合适不过了。杨怀信上次大难不死,我总觉得其中有蹊跷,里里外外,杨枢密使应该收买了不少人。” 马元贽不置可否。杨玄价与他,一个掌军,一个掌政,虽然会争宠,但帮衬多过敌对。 前段时间,他失了大部分家财,为了弥补损失,这段时间他开始对求官的人,大开方便之门,基本来者不拒。尤其是一些品级低、油水足的肥缺,马元贽吃得更狠。 除了六品以下杂色入流官员的任用,五品以上门荫,他也同样染指。五品以上官员任用,需拟旨的枢密院给与极大的配合。 杨玄价从没在这方面为难过自己。 朱十九匆匆走进来,对马元贽抱拳道:“大将军,除了那两个内侍,接触过这桶水的还有一个打井水的,两个抬桶的,还有三个人,却不是我们内侍别省的。” “谁?” “就是司农寺的李副使,和两个抬冰的掌事。桶里的冰是从他们的冰井里领出来的,在冰里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顾二笑道:“可我们并不能证明,水里真有毒,万一小青中的是慢毒,在长安宫里喂了毒,到了我们这才发作呢?” “这......确实,直接找司农寺,也没有证据,只是嫌疑。” 马元贽从他的新屏风椅上站起来: “嫌疑就够了,不能让这种行为在扩大,又是打劫、下毒、又是放火,这是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你们一件也查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放火......我把在场的一个个问过了,他们相互都有证明。就不知道,是不是纵火之人,从后墙的歪脖子树跑出去了。”顾二解释道。 “那还不把树砍了?!” 从小青和那桶水两条线的排查开始了,谁都没有想到,看似沉寂的马元贽,一旦动起手来如此迅速。 首先是长安宫正殿里的元妃,以整肃宫闱为由,殿门一关,赵合义带着十几个内侍,把东西偏殿查了个遍。 东偏殿里住着的是陈氏,她是今年才被送进宫来的,肤白貌美,又比元妃年轻了近二十岁,圣上在含冰殿避暑,连续七天,都是陈氏侍寝。 西偏殿里住着的是邓氏和女儿广德公主。邓氏长期被元妃明里暗里欺负,身体一直不好,秋暑难当,她这会又病倒了。 可赵合义不会管邓氏是不是生病,殿门关着,又有人守卫,广德公主就算要去找圣上,无能为力。 马元贽要查小青,西偏殿第一个遭殃。 “赵合义,这里是西偏殿,你可不要胡来!”李霜儿扶着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的邓氏,咬牙切齿的说。 赵合义故意做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我偏要胡来,你来打我啊!来人,给我搜,什么瓶瓶罐罐都不要放过!” 那些内侍分散开来,开始肆无忌惮的翻箱倒柜。 “小青住哪个房间?” 西偏殿的内侍忙带着赵合义过去了。 “霜儿,他们这是有备而来,你不要和他们顶......咳咳咳......”邓氏一句话没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娘,您别说话,我这就让她们去拿药。兰花!兰花!” “公主,您就别叫了,兰花、桃花都被扣在院子里,过不来了。”负责看着她们的内侍说。 霜儿心里一惊:这不是什么查违禁,是马元贽算账来了,兰花她们几个,昨天都跟着自己去闹过别省,恐怕一个也逃不过! 她扶着母亲躺下,站起来说:“阿娘,外面没人,霜儿去帮您拿药。” 邓氏本来昏昏沉沉,听到霜儿说要出去,伸出手去抓住她: “霜儿,别出去!娘刚刚才吃过药,娘知道你要去救她们,别去!别去......” “阿娘!难道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吗?”霜儿有些急,外面宫女们的哭声,刺痛了她的心,尤其是哭声里还夹着她们叫“公主、公主”的求救声。 “不管怎样,她们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婢子,我不能坐视不理!” 霜儿挣开母亲的手,提着裙子刚要冲出去。赵合义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他得意洋洋的将一个布袋扔在外殿桌上,对李霜儿说到: “看看,你的婢女竟敢私藏后宫违禁之物,你作为主人,只怕也难辞其咎!” 李霜儿将袋子打开,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不是我们的!”她毕竟年轻,平时除了母亲吃的药,别的药她也没见过。 “什么东西?砒霜不认识,麝香总认识吧?元妃多年承宠,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你们同居长安殿,最有做手脚的嫌疑。戕害嫔妃,使其无法怀孕,西偏殿邓氏,多年得不到圣上眷顾,因恨成魔......” “一派胡言!” 李霜儿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回头一看,是母亲勉强支撑着走到中门,听到赵合义的话,腿一软,倒了下去,头敲在门框脚上。 “娘!娘!你醒醒!赵合义,我不管你查到了什么,快叫太医!” “太医?太医会来的。”赵合义皮笑肉不笑的朝外走:“去,把证据收好,咱们到东偏殿去。” 东偏殿的陈氏,早几天才发现自己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她们东偏殿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守口如瓶。 赵合义闯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怀孕的事暴露了,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陈氏身边的姑姑连忙挡在她前面,说道: “赵总管,这里是嫔妃的住处,您这样闯进来,不合规矩。” “规矩?元妃就是长安宫的规矩,我就是来看看,东偏殿有没有违反元妃的规矩!给我搜!” 赵合义当然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两偏殿嫔妃住的内殿,他并没有动,搜的都是宫女内侍的住处。 如法炮制,两偏殿的宫女、内侍被带走大半,连夜送进了掖庭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4章 煮酒烤肉 冬至后三天的休沐,上到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在走亲访友、联络感情。 可今年不一样。 祭天大典上诡异起火的原因,还是走漏了出去。毕竟后来现场调查时,还有那么多士兵、礼官、典仪、乐工都在。 何况,王道长在城门前五马分尸。 大臣们都岌岌可危,谁也不知谁参与了此事,明哲保身,还是少串门的好。 崇光书院归了太学,里面就一些国子监派过来协助管理的人。郑颢、李长风尚未成家,都还和父、母亲住在一起,他们只能将私下里的见面聊天,转移到同在长乐坊的崔府。 崔瑾昀从族人手上买到的这座府邸,是前朝的崔国公府,他们那一脉,两代没有出过高官,爵位三代而终,子孙败家,唯有将府邸卖给族人。 自从李雪晴姊妹临时借住崔府,崔府里就多了些生气。 她们和郭青澜不同,两人都是在高门大宅里长大的,并不稀罕这些。李雪晴反倒很期待崔瑾昀跟她说的,修葺好就送给她们的,药圃边那座小院子。 “雪鸢,要过年了,姐姐给你做身新衣服。” 雪鸢凑过来看雪晴手里的绸缎,笑道:“我身上穿的可不都是新衣服?姐姐,这些布料又是崔公子给我们的?他对你可真好。” “别瞎说,他对你不也一样好?”雪晴脸一红,将绸缎往雪鸢头上一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雪鸢掀开布料,咯咯笑道:“既然不是,那我可要去追求他了,到时候,长得俊人品好又多金的崔公子,成了你妹夫,你可不许躲在被子里哭!” “我不稀罕,你喜欢你追去。”雪晴坐到自己床上,拿起绣花绷子不理她。 雪鸢追过来,凑到她耳边问:“你看不上崔公子,那一定是看上了郑郎君!” “你也快及笄了,不能由着自己性子乱说话。他们心善,才让我们不至于流离失所,这样的话传出去,别人会当我们存了什么妄念,恩将仇报。” 雪鸢撇撇嘴说:“我不过是玩笑,你还真给我教训上了,一点也不好玩。” 说着,她穿上鞋子,抓了见大氅就往外走。 “外面下雪呢,你到哪里去?” “我出去逛逛。” 雪鸢答着,出了厢房便往前院走。才走过隔墙的月亮门,便听到说话的声音,她贴在门边悄悄往外望,看见崔公子几个,进了前院的书房。 她心下好奇,不知这些贵公子们,聚在一起会谈论些什么,她更想知道,崔公子的朋友圈里,有没有能帮助自己实现愿望的人。 书房的门开着,外面挂着挡风的厚布帘子。 “如此雪景,我们却躲在城里多煞风景,要是能到城外雪庐里,煮酒烤肉,嗅梅赏雪,那才是我们该干的事。”这是崔公子的声音。 几人脱了大氅,聚在火笼前烤着手,书房本就不太大,几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站,屋子一下就暖了。 “外面还是挺热闹的,坊间茶楼都在议论着昨天祭台上的事,一个个说得就像是亲见似的。崔公子,你站得近,应该看得最清楚?”这是郑奕在问话。 “你别问我,我就一候诊医师,站最近的是李二。” 李长风正在烤他被雪打湿的衣袍下摆,听到点他名字就说:“叫人去弄只鹿来,最差也要弄只羊羔,咱们烤肉吃。” 郑颢笑道:“谁叫你勾起他馋虫?我也要吃,等弄了肉来,留几块生的,我喂十五。” “哎呀,别提你的十五,快半岁了?凶得要死!我怀疑总有一天,会死在它的兽爪下!快叫公主领回去。”崔公子嚷嚷道。 一个李雪鸢不熟悉的声音说道:“总听你们说养了只雪豹,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崔大郎,赶紧买肉去,我要亲手喂喂它。” 屋里还在叽叽咕咕,雪鸢从布帘缝里瞄了一眼,不认识那位坐在崔公子旁边,他留着络腮胡子,比他们几人都粗犷些,是另一种帅气。 “好,羊羔、鹿、狍子,都拿一头回来,咱们到后院的流水亭里吃。阿哲!” 郑颢对着门外叫。李雪鸢连忙退下了台阶,匆匆往后院走去。 阿哲和阿砚都出了门,一个去东市找陈屠夫,一个去延政门找杨复光。有孜然胡椒烤肉,郑颢怎会忘了她? 公主一听可以肆无忌惮的吃烤肉,立刻心里蹦跶着一百只小兔子来了。 大红金丝锦缎镶白貂毛大氅,裹着她的盈盈笑脸,在雪中袅娜走来,宛如画上才有的仙子,把站在院门口迎接她的男人们都看呆了。 “公主殿下,不知是否记得末将?” “你清醒的时候不认得,一会你饮多了酒,我应该就认得了。”公主抿嘴笑道。 毕戬哈哈大笑,痛快说到:“行!只要是公主的酒,毕某就是醉倒在酒坛里,也得大口喝。” 公主瞟了郑颢一眼:难怪那晚阿砚敢往他头上浇水,对昭义军了解得清清楚楚,原来毕将军也是你朋友! 她不知道的是,郑颢在河西归义军战出的名声,让他在知情人心中留下了很高的地位,这也是他短短几年,在京城广交朋友的原因之一。 阿砚端着一大碗生肉,带着公主到后院去喂十五,毕戬忙说:“我没见过,我也要去喂。” 杨怀信走在他旁边:“十五认生,尤其是长络腮胡子的。” “它不是母的吗?母的难道还爱不长胡子的?” 毕戬丝毫不给他面子。上次让他引荐,让他去向公主道谢,他果断拒绝,这次他又来嘲笑自己的胡子,没门! 走在前面的阿砚,想起上次的事,怕公主怪罪他没坦白和毕戬的关系,没话找话说到: “郎君和毕将军少年时交过一次手,他们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才成了朋友。” “谁打赢了?”公主好奇问道。 毕戬忙说:“那时还小,谁也没输。” “毕将军,您说句实话那么难吗?”杨怀信嗤之以鼻。 “杨将军,我就是实话实说。” 两人还没争出个胜负,前面阿砚把门一开,里面还关着的铁栏杆“咣啷”的响起来,一头半大的大猫扑在铁栏杆上,隔着铁栏,就开始兴奋的想往公主身上蹭。 “喵呜~~喵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5章 流水知音 十五的体型今非昔比,当初毛茸茸的灰黑色胎毛,也被黄底黑纹的漂亮皮毛所代替。 阿砚一边开铁门,一边笑道:“这几天,我们天天给它磨爪子。它前天洗的澡,您放心抱。洗澡时还不高兴,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天天磨爪子?能长那么快吗?” “不是,郎君说不知您哪天会来,万一来的时候,又长出来了怎么办?......十五现在力气变大了,您当心被它扑倒。” 铁门打开,十五挤过来,使劲用头蹭着萱儿的腿,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时不时的撒娇“喵喵”叫。 毕戬射杀过花豹,却没听过豹子叫,这叫声和它猛兽的身份,差别大得不是一两点,他不禁哑然失笑:“这......这就是云豹?不就是只大一点猫嘛!” 十五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混进来个陌生人,不由得瞪起眼,冲着他龇牙低吼了一声,可它个头不大,吼声听上去也很温柔,尽管它露出了獠牙,还是把毕戬逗得哈哈大笑。 云豹要长到一岁半才算成年,十五才半岁,还是看见阿娘就要腻歪的小豹子,萱儿抱起给它挠痒痒,它舒服得闭上了眼。 毕戬也想抱,被杨怀信坚决挡住了。 “它磨过指甲了,挠不到我,我也能抱,你别挡着我呀!”毕戬不乐意。 “公主也不是天天能来,别去打扰她,要抱,你明天再来抱。”杨怀信这才发现毕将军脱下他的武将服,是多么幼稚又无赖。 阿砚笑到:“明天来也不会让他抱。郎君说,只能他和公主两人抱,总不能让十五跟每个人都亲近,将来放生,它看见猎人也上去要抱抱,那还不直接送命了?” 郎君讲得好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阿墨来叫他们,萱儿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十五,跟着去了流杯亭。 流杯亭,是一座凿有弯曲回绕水槽的亭子,太宗的时候,在宫里有一座,他经常和大臣们一起玩,后来公侯府里,也都仿照着建这样的亭子,专门吟诗作对、饮酒玩乐用的。 亭子边上的雪已经扫干净,燃起了火堆,上面架着烤肉架子,阿哲、阿巴和一位小娘子正烤肉。本来雪就已经小了,点起火来,周围暖洋洋的。 凿在亭中地上的水槽里,已经注满了水,几个点着蜡烛的杯子,正顺着水流慢慢的飘着。沿着弯曲的水槽边,放了几个厚厚的草编墩子,李雪晴正坐在墩子上,往酒杯里倒酒。 “烤得好香啊!阿巴没偷吃?”李萱儿跟他也算熟人了,边走边笑着逗他。 阿巴吞了下口水,连连摆手道:“阿巴阿巴!” 大家都笑了,阿巴旁边那个女孩笑得最开心,阿巴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萱儿问迎上来的雪晴:“那就是你才找回的妹妹吗?” 雪鸢听了忙站起来,向萱儿行了个福礼:“民女见过万寿公主。”萱儿本以为她会见外,没想到雪鸢没半点怯色,举起手里的烤肉串说: “公主,您先入座,烤好了给您端过去。” 大家入了席,萱儿这才发现水槽里流的水是温的,温泉水到宫里流了一圈,流出宫时,引入了藩篱坊,崔国公当时也取了个巧,将水引进了长乐坊的国公府。 地下有温泉,他们在亭子里也不觉得太冷。 “肉先不急吃,酒要趁热喝。咱们按老规矩,盛有酒的杯子流到谁面前,谁就要联诗,联不上的罚酒三倍,对面陪一杯,怎么样?”郑奕提议道。 “好!这样简单,除了阿巴,所有人都来玩。”李萱儿看看坐在水渠进出口交汇处,收杯子、放杯子的阿墨说:“阿墨,你来起第一句,起得好,赏酒喝。” 阿墨坐在那里,一直有些愣神,以前,这个换杯子的活,都是阿宽做的。他望着白雪想了想,得了一句:“微雪舞西风。公主,这样可以吗?” 萱儿递了杯酒给他,笑道:“不但可以,而且很好,这杯酒赏你。那我就先接一句,‘银甲妆翠松。唇香因酒暖’。” 她自饮一杯,笑着看向旁边的李雪晴。 雪晴手指在烤肉上的蜂蜜里点了一下,吟道:“指甜为蜜浓。挑灯破残局,” “挥扇扑病蛩。迟迟不见日,”雪鸢捧着碟肉过来,笑嘻嘻的接了姐姐这一句。 李长风伸手去接盘子,雪鸢躲开他的手说:“到您联句了,联不上只能喝酒,不能吃肉。” 哪知李长风劈手将盘子抢了过去,笑道:“我不会接你那种女里女气的诗,酒要喝,肉也要吃。”说罢,他果真拿了水上漂着的酒杯,连饮三杯。 对面的杨怀信,只好笑着陪饮一杯。 “他哪里是没词,单纯就是想喝酒了。”郑奕看了一眼雪鸢,联道:“脉脉晚来风。寒梅负雪开,” “余香没泥中。连营闻角号,”毕戬说完,也自饮一杯。 李萱儿突然再次想起,前世临死前的刀光剑影,抢在杨怀信前面联道: “刀光划夜空。国破家安在?” 郑颢心中大恸:难道,她不仅经过战乱,连天朝也没了吗?她究竟是怎样死的......心念百转,看着萱儿联道: “铁蹄踏血红。横剑应笑看,” “丹心与君同。”只说半句,崔瑾昀不再继续,笑着将一串烤肉递给郑颢: “到此为止!好好的太平盛世赏雪吃酒烤肉会,被你们吟诗吟成了天下末日。” 郑颢又将烤肉递给了对面的萱儿:“沾了蜂蜜的,这你爱吃。” 李长风已经吃完了一盘鹿肉,就着水上飘过来的酒杯,又饮了两杯,他对着在渠头倒酒的阿墨喊: “阿宽,别老漂酒杯,干脆把酒坛直接漂过来。” 大家一下都沉默了:阿宽这是冤魂不散,找回来了。李长风也发现自己叫错了,“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下: “反正仇人已经出现,为他报仇,算我一个!” 李氏姐妹和毕戬不解其意的看着他,郑颢打岔道:“崔公子刚说我们唯恐天下不乱,你又来打打杀杀,喝酒去!” 阿墨抱着坛酒,走到李长风面前往地上一放,鼓着腮帮说: “希望您说到做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6章 蜜糖砒霜 杨玄价一看:好嘛!竟然是弹劾令狐绹的折子。 令狐绹能屹立十年不倒,跟他没一点关系,简直不可能。 折子里告的是他纵子践踏朝纲。上书令狐滈有两个称号:一是“无解进士”,就是他仗着父亲是宰相,未经地方选拔,而直接参加科举考试。 二是“白衣宰相”,令狐滈骄纵不法,受贿卖官,甚至到了金子送入令狐滈府里,都不知是谁送的程度。 “圣上,令狐相公最多算是教子无方,还不至于要......”杨玄价话没说完,见圣上冷这张脸,连忙打住,拿起案上的仙丹道: “圣上,今日您还没有服仙丹呢,心情不好,多是因此而起。服了仙丹,奴婢扶您回温室殿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这个建议圣上没拒绝,拿起仙丹,放进了嘴里。 自从上次丢了一粒仙丹,杨玄价每天就只那两粒出来,放在案上,任由圣上服用,两粒,在不在都一目了然。 补药毕竟不是仙丹,圣上不仅没感觉精神振奋,反而觉得有些困: “把李长风给我叫来。杨玄价,拟旨。” 李长风来的时候,枢密院已经将查抄令狐滈,令狐绹降为节度使的圣旨拟出,杨玄价的“好话”,还是起了作用。 圣上正准备摆驾温室殿,温室殿里的宫女先来了: “启禀圣上,蓁姬吃坏了肚子,已经拉了好几回了,圣上还请到蓬莱殿、凌漪殿就寝吧。” “怎么就吃坏了肚子?也不注意点。算了,今日乏得很。这三日斋戒,哪也不去,就在紫宸殿吧。” 宫女回来回话,蓁姬既喜又忧,喜的是圣上除了自己,谁也看不上,忧的是,圣上睡素觉,自己完不成武阳郡王给自己的任务,前面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哎,都怪自己,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拉起肚子来? 温室殿下面有温泉的引渠,所以没有打井,殿里用水可以用温泉水,可饮水却是要内侍们,从宫里明德寺的井里打水抬过去。 “只要你们帮我,不让那个狐狸精缠着我父亲,让他变成昏君,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们出京,让你们回女蛮国去。”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南珠姐姐,你狠狠掐我一下,我怕我是在做梦!”金珠眼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南珠眼里含着泪:“万寿公主,您愿意帮助我们回家,我们什么都听您的。蓁姬傲慢无礼,我们也不喜欢她,何况只是让她拉三天肚子。” 公主走后,两姐妹拿着公主给的巴豆粉,去了旁边不远的宫中寺院明德寺。 她们当然不会在井里下毒,那得浪费多少毒药? 蓁姬喜欢吃温泉边,利用暖房反季种出来的甜瓜,那甜瓜还不能切成一片片的,要削了皮,切成小块,刚好能一口放进嘴里的大小,方便她和圣上互相喂着吃。 宫女们在温泉边的暖房里取了瓜,就在井边削好,就着井水冲洗干净,拿回去就不用在浪费水洗了。 这么巧,金珠、南珠也和宫女们到暖房来取甜瓜,也学着温室殿的宫女削成小块。反正回去不久,蓁姬就开始拉肚子了。 第二天甜瓜也没吃,只喝了点水,谁知还是拉个不停。蓁姬坐在夜香桶上就不肯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把婢女桑叶叫进来。 桑叶是武阳郡王给她找的宫女,跟着她一起进的宫。 “桑叶,今天你得去郡王府跑一趟,告诉殿下,圣上这几天斋戒,都没碰过我,他之前安排的话不能说了。这纸条是给殿下的,你收好了。” 桑叶点点头,将纸条塞进袖袋里,匆匆出了门。 李萱儿等了两天,好不容易等到温室殿有宫女出去,有担心是金蝉脱壳,她对木蓝说:“你继续盯着,我跟着她。” 桑叶出了宫,一门心思往藩篱坊走。她刚走过长乐坊大门,还要继续往前走,公主捡起一块小石子,打中了她的背,桑叶急忙回头: “谁?” “我。”李萱儿笑吟吟走上前去:“你急急忙忙出宫,不是去买东西,反倒往藩篱坊跑,这是打算去见哪位殿下?” “公......公主殿下......”桑叶在宫里没待多长时间,见到李萱儿心里发怵。 萱儿趁她发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手上没拿器具,若是有信,不是在袖袋、腰包,就是在怀里。 桑叶慌了,连忙挣扎着要甩脱李萱儿的手,她身材丰腴,年龄也比萱儿大许多。女人打起架来,不要命者胜。 萱儿被她甩开,踉跄着往后退,还好刚刚送朋友出去的郑颢回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再看桑叶,她从袖袋里取出字条,塞进嘴里,眼皮一翻,吞了下去。她还要跑,被郑颢拎了回来。 李萱儿气得从郑颢的蹀躞带上拔出匕首,顶着桑叶的喉咙,恶狠狠道: “纸上写着什么?你若不说,我就把你的肚子切开,相信纸上的字还在!” “别别......我只是出来闲逛......” 郑颢指指前面僻静处说:“别问了,赶紧切,一会纸条消化了。肚子切开,五脏六腑都跟着血往外淌,哎呀,血糊糊的看着恶心。我以前杀猪的,熟得很,我来。” 说着,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提着桑叶就往前走。 桑叶也不知这男人是谁,听他说得自然,早就被他吓傻了,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地狱百鬼图》,就有肠子流了一地的...... 她哭着叫到:“我说我说,好汉别切我肚子!我是要到武阳郡王府去送信,蓁姬说,这几天圣上没碰她,祭天那天的话不能说了。就是这个,没别的。” 李萱儿还要再问,郑颢却抢先说:“这是好事,早说公主就不用动刀了,你赶紧去告诉武阳郡王。” 等桑叶走后,萱儿奇怪的问他:“你为什么要放她走?” “你觉得武阳郡王会相信她的话吗?若是相信,那他就不会急于动手,若是不相信,他因消息泄露,更应该去消灭罪证。” 其实,郑颢心中也没有底,他没想到,武阳郡王竟然这么快就要动手。 而且,就在后日的冬至祭天台上。 这个宫女只是送行,还是知情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7章 忍辱含垢 郑颢的“物极必反”四字,已经在棣王府开始发酵。 内殿里,有人正在轻声争执。 “这事你不能逼我,我不同意!”楚漓气得涨红了脸,背对着李惴,再说不出话来。 李惴也不好受,胸膛起伏,也窝着一肚子的气。 今天散朝时,圣上对李惴说,要削减各王府的护院侍卫,藩篱坊和长乐坊里面,这些靠近皇宫的王府,护院侍卫只能保留十人,皇庄里的庄户,青壮年不得超百人。 圣上希望李惴能带头执行。 李惴点头同意了。 等他回到府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明白告诉我,他已经怀疑我,可偏偏要在世人面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那么,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人们都会习惯性认为,那是我的错。” 李惴慢慢走到楚漓身后,双手扶住他的肩: “以前,你不是幻想着要当我的皇后?我若称帝,必封你为后。但你知道,没有子嗣,是我登基的最大障碍,大臣们必不会拥护我。” 楚漓垂下了头。 李惴又说道:“以前,我只想和他作对,他不喜欢李温,待我夺了他的位,偏要拥立李温来做皇帝。现在,我不想将皇位给他任何一个孩子,我宁可让你的孩子,登上天朝权力之巅!” 他将楚漓扳转过来,问道:“这样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想要皇位,我替你夺。我的人并不在府里,也不在庄上,没人找得到。我找的那个奇人,他用火药做成火药包,做成火箭,对付宫卫没有问题。 我甚至可以扮成女人混进宫里,亲手杀了那个狗皇帝。可就是不想和任何一个女人生孩子,天仙也不行。” 楚漓家中原也是岭南大族,他是最小的孩子,家中清一色男孩,只有他,出生时人人都说长得似女子。 母亲原觉得有趣,将他打扮成女孩,当成女儿来养,在一群婢子里厮混。婢子们经常逗他,甚至对他动手动脚,他对女人的厌恶,最初便是来源于此。 这一养,再回不了头。纵是让他穿回男装,到书院里读书,他的行为体态,眼神表情,也是一副女儿模样。 同窗们都是青春勃发的年纪,不免常常拿他猥亵取乐,就连兄长们也厌弃他。 十六岁时,他离开岭南家乡游历,还拜了师傅,学习武功,最后才到了长安。 长安的博大包容,让他成了豪门贵族的座上宾,有些是好奇,有些是炫耀,也有想将他收入府中,但不管哪一种,都被他冷淡拒绝。 直到遇见,被药物变得病态绝望的棣王。 对自己的变化,棣王满心惶恐与怨恨,最终慢慢被他抚平。他们都被别人变成了不该有的模样,而这让彼此温暖的慰藉,就显得弥足珍贵。 “楚漓啊楚漓,我与你也像李惕、李懔那样,躲到道观里修仙好不好?”李惴将楚漓搂得紧紧的。 他明明知道,十八郎、十九郎,就算在道观里也不好过。 不能离京,他们不过是躲在螺壳里,时不时的,还要被人从螺壳里拽到兴庆宫,拽到大明宫,笑脸应对着不愿面对的人。 “没有爱就没有恨。他们已经不爱了,天朝落到谁人手中,他们都不会翻一翻眼皮。可你不是,你对天朝有爱,你对父亲宪宗皇帝有爱,你哪也去不了。” 楚漓叹了口气,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听到他熟悉的心跳。 李惴也叹了口气:“走到这一步,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现在太后还在,他便如此折磨我,等到太后没了,还不知他要用我怎样来立威。我们都退一步,你为了我,我也为了你,只为了一起活着。” 楚漓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发狠将他搂到不能呼吸,才松开他说: “好,我要蒙上眼睛,那女人也要。我不想知道她是谁,她也不能知道这个秘密,这是我俩的秘密。” 李惴心如针扎,楚漓......是唯一对他只付出、不索取的人,不管是瞒天过海冒充女人,还是破釜沉舟娶个男人,他都要立他为后。 当晚,棣王府的长史,破天荒的记录下:媵妾杨氏,侍寝偏殿。 偏殿里只点着一对红烛,烛光离床有些距离,在烛影的摇曳下,床是昏暗的、诱惑的,李惴亲自给杨氏蒙上眼睛。 “殿下,为什么要蒙着眼......我有些怕......”杨氏有些委屈,小声抱怨到。 李惴笑了,眼里闪着泪光:“等我也蒙上眼,你就不会怕了。” 楚漓面无表情,他用布条给自己缠了三层,怕动到一半布条掉下,他无法继续。李惴两手各牵一人,将他们送到床边,纱帘放下,李惴泪如雨下。 他放轻脚步往外走了几步,便听到杨氏在喊:“殿下,我疼!”他知道,那是楚漓在告诉自己,他心里究竟有多恨。 他目露凶光:唯有将那人狠狠推下皇位,将他所有的儿女统统杀光,自己才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样的荒唐,次日还要继续,只不过是把杨氏换成了柳氏。楚漓摘下布条的双眼,爆出了血丝。 他的脸越来越冷,就像长安越来越冷的春天。 郑颢也很着急,因为他们根本等不到那个杀人的侍卫外出。棣王除了上朝,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府里,打听到的,就是棣王得了几个美娇娘,从此玉人夜夜教吹箫。 除此以外,棣王没有任何动静,朝堂上不发言,对谁都淡淡的笑。初一、十五到兴庆宫请安,圣上留他在宫里对弈闲聊,他也毫无怨言。 李萱儿同样想不通,她有前世的婚姻经历,就算那天在床底,郑颢堵上她的耳朵,她也知道棣王和那侍卫发生了什么。 “公主,公主!”木蓝推了推她,萱儿才从神游中醒来。 “怎么了?” “杨九郎来了,他说带你去见杨将军。” “哦!一定是托他办的事办好了!”李萱儿高兴的站起来。 现在他们事事没进展,总算有点好消息。 奇怪的是,杨复光神秘兮兮的带着她们到了左银台门。他跟守门的羽林卫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萱儿、木蓝走了出去。 “这个门不是不许人进出吗?” “我们将军花了好多心机和铜钱,才和神策军换守这个门,现在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能进出?” 杨复光趁机帮义兄吹捧吹捧。 说话间,李萱儿就看见了盖着白雪的药田,光秃秃的大树下,站着位身披玄色风帽大氅的人,他听到脚步声,眉眼含笑转过身来。 天地间霎时就亮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8章 暗潮渐生 出左银台门外不远,就是崔瑾昀的药圃,但这道宫门不常开,也不允许人随意进出。崔瑾昀有圣上赐的腰牌能走左银台门,那也因为他是司药的缘故。 树下这人,不是杨怀信,也不是崔瑾昀,他转过身时,十五从他怀里蹦出来,冲到李萱儿脚边,飞快的爬到她怀里: 云豹怕冷,雪地冻脚啊! “今天带十五出来走走,让它适应适应,没有火笼的野外。崔公子说,药圃旁边就是野林,所以就过来了。” 郑颢走过来,看着外穿白色斗篷,里面穿着红色暗花锦缎夹棉袍的萱儿,她新鲜得像一朵傲雪初开的红梅。 萱儿没看他,只顾着应付热情的十五,十五用呼噜声,表达着自己的心满意足。 “走吧,到屋里去,杨将军、崔公子他们都在那里。你让杨七办的关文,还有路上的打点,都准备好了。雪化了就走,雪天赶路太辛苦,又不安全,还容易留下痕迹。” 郑颢接过十五,十五趴在他肩头,也没有反抗。可见它是信任和喜欢他的。 “隔着一堵宫墙,就是另一个世界,难怪崔公子愿意躲在这里,我在宫里,偶尔还听见过他的箫声。” 李萱儿四下打量,这里也是皇家禁地,普通百姓到不了这里,药农也歇冬了,若是忽略掉后面跟着的木蓝,也就两人一豹而已。 “他从小练的就是箫,以前我们经常一块跑步,吹箫需要肺腑气量足,他这个人不好动,唯一接受的锻炼,就是跑步。” “那你呢?小时候练的是什么乐器?不会从小就吹筚篥吧?” 郑颢笑了:“不是,筚篥是后来学的。你可能想不到,小时候我练的是琵琶。那时人还小,琵琶只能横放在盘着的腿上,顾得了左手,顾不了右手。我不爱用拨片,指头都弹秃了。” “不用拨片确实声音变化更丰富,可手指真受不了,我以前也弹过琵琶,不说拨弦,就是按弦的手指也痛。后来母亲说,七弦琴才是天朝千百年传下来的乐器,我就改抚琴了。我这才知道,按弦手指痛,是因为……” “姿势不对。” 两人异口同声道,说完又一起轻轻笑了。 说这些小事,两人都有种奇妙的感觉,前世初见是在洞房里,后来又油水难调,客气疏远。像这样平等真实的交流,几乎从未有过。 婚姻中的不平等,说话行为必然有一方小心谨慎,怕对方不高兴、嫌弃自己,而那个自卑的自己,就会将真实心意束之高阁,久而久之,便失去自己。 “三郎,我……心里有点怕。” 郑颢转过头,认真的问:“你怕什么?” “我发现我父亲……越来越不像我心中想像的样子……” 李萱儿不知为什么,将心中苦闷了很久的事,告诉了郑颢。 郑颢没有马上说话,让正在拼命朝萱儿伸爪子的十五靠近她一点,笑到:“以前你想像豹子是怎么叫的?” “像虎那样叫。” “那现在它就是要像猫那样叫,你会不会失望?” “不会啊,我觉得很可爱。” “那是因为它无论怎样叫,对别人都没有伤害,没有影响,所以你接受它。 而你父亲的行为,会影响到天朝的现在,甚至未来,所以你介意。若你判断那是不好的影响,而你又难以改变,心里就会害怕。” “这是不是无知者无畏,知而深畏?” “你很聪明。所以只能坦然面对,不能改变,就未雨绸缪、另辟蹊径。父亲总归是父亲,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圣人。” 他们都是重生者,因为知道结果而生出害怕,这本来就是与他们知道结果规避风险,共生的情绪。郑颢了解,他重生时才六岁,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害怕?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小院门口,阿哲替他们开了门,郑颢抱着十五去旁边的杂物间,李萱儿则进了正堂。 “公主,快进来。” 李雪晴早就等在门口。 “这就是你们的宅子?”李萱儿看见她,忽然想起上次她说,要搬到这里。 “对呀!已经收拾好了,等到开春我们就搬过来。” 李雪晴显然很高兴。 雪鸢也很高兴,可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离宫廷越来越近了。 “我听太医署的小福说,棣王府的府医最近已经开始捡坐胎药、安胎药了,看来,那几位采女一定很漂亮。” 雪晴拍了她脑袋一下:“难怪去了那么久,跑过去听人八卦去了。以后不能跟人讲这些事,这是太医署的大忌。” 崔瑾昀本来都想开口骂人了,听到李雪晴的话,气稍微消了些,但还是冷冷警告她道: “你现在是药圃的人,出去一言一行都要谨慎。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不要连累你姐姐一起砍头。为病患保密,这是医者基本的医德,何况你们议论的是皇族。” 李萱儿笑道:“你们也别吓她,她才刚来不懂规矩。只此一次,别再犯了。” 杨怀信却微微皱眉:这位李小娘子,是不是有些好奇过头了?刚才她还向自己打听,是不是送药的时候,她也可以走左银台门。 棣王府里的媵妾们,确实已经开始服用坐胎药,棣王恨不得她们一次就能怀上。 后院里大家偷偷闲聊,才知道殿下对每个人都一样,他就是喜欢蒙着眼睛。 “蒙着眼上床?” 方孺人这是第一次听说,难道这是殿下从花楼里学回来的花样?她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些年轻侍妾的羡慕嫉妒恨。 棣王的动作可不止这些,他公开表示要痛改前非,皇兄对他好,他不能辜负了皇兄。 他不再频繁出入烟花之地,就算是酒宴中,有人叫来了歌姬舞姬,他也云淡风轻看都不多看一眼。 卸掉之前的伪装,棣王过得更轻松。 棣王这一举动,得到了老臣的高度赞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竟成了棣王品德高尚的体现。 他还经常和编撰前朝史书的史官在一起,只谈古,不论今,连注意观察他的杨玄价,都抓不住他的小辫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圣上恼怒的说:“难道是那些药失效了?” 杨玄价陪笑道: “这......药的事情,确实很难讲。也许,是圣上对他太宽容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9章 重新开始 棣王他们被下药,连续药了很多年,太医令曾宏志对圣上说,除非有奇迹,否则已不可逆转,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育得出孩子。 这也是圣上吃定他的原因。 圣上自己在冬至的时候,也已经停了王道士的仙丹。 到了元日,各地大臣送来节礼,其中又有不少金丹。圣上既想吃,又害怕,找来太医署几位太医对药丸做鉴定。 别人都不敢说,唯有位叫李元伯的太医,推荐了一款丹药。 “圣上,这丹药里有人参、灵芝,皆为益寿延年之神药,您不妨一试。” 太医正江中舟正想说什么,曾宏志拉住了他,示意他往上看。原来,杨玄价正在当着圣上的面,试吃这款丹药。 明摆着,杨玄价已经和李元伯说好,他们没必要掺和进去。 这款丹药与其他丹药的不同之处。就是药丸比较大,那是它用灵芝、人参做的药泥,裹在丹药外面的缘故。 “唉!就当是吃粒丹药,配粒人参养荣丸。你看,今天杨枢密使为何不叫崔药师前来?按说他才是鉴定药物的行家。崔公子是个刺头,杨枢密使觉得把握不住,没必要去惹他。” 回了太医署,曾宏志才和江中舟解释。 江医正恍然大悟:“哦,难怪我说怎么叫了李元伯,而不是崔公子,原来如此。多谢太医令提点,我差点犯了大错。” “我打算把李元伯,增补到圣上的主治太医里,能让他去的,你就让他去,丹药有毒,毒久必发,但在服丹药期间,人确实很少生病,这就是它的迷惑性所在。” 曾宏志将今日的面圣事宜,记录到圣上的医案册里,两人签了字,他又将医册原样锁进柜子里,转身又道: “万寿公主曾找过我,询问圣上服丹药后的身体状况,还问了我民间服丹药致死的病例。她应该是去劝说过圣上了,现在看来,并没什么效果。” 他看了一眼听得认认真真的江中舟道: “承欢殿原没有专门配太医,都是跟着明义殿。现在圣上多了一个李元伯,你就把承欢殿接下来。公主有什么需要,只要是好事,你就尽量帮助她。” “我?哦,哦哦。是。” 有了太医的鉴定,圣上又开始服食一种新的丹药。江医正到承欢殿报到的时候,按照太医令的指示,将此事告知了万寿公主。 太医令,是李萱儿最早想找的帮手。 她知道曾宏志为人正直,长兄登基那年,他不忍看宦官们残害其他皇子,更不愿为虎作伥,辞官告老还乡去了。 江中舟是个医痴小老头,没什么心眼,他是父亲的太医,现在曾宏志又让他来做自己的太医,李萱儿就明白了太医令的意思。 “那以后就劳烦江医正了,回去也替我谢谢太医令。”李萱儿笑道:“我娘刚送来两盒栗子糕,您带回去吃。” 江中舟走后,木蓝皱着眉问:“这可怎么办才好?只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又要开始了。” 上次和郑颢交谈过以后,李萱儿已经没那么焦虑。 他说得对,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轻易改变,在这个努力纠正的过程中,心态端正,勇于面对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剩下那位采女,也搬到温室殿去住了吗?” 木蓝点点头,笑道:“嗯,那位叫林西,搬过去好几天了,应该是蓁姬认为,光靠她一个还拴不住圣上。” “十个走了八个......她们自然要抱团取暖。只是不知道,那八个媵妾中,有没有武阳郡王的人,会不会被他利用。” 武阳郡王那日烧了李滋的衣服,还要杀她,她始终都想不出原因。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在帮棣王。 可他处心积虑不露痕迹的送女人进宫,制造君王德行有亏的证据,在祭台之变时,冒险伤害皇子,还要杀公主...... 他想得到的,只是拥立之功?难道棣王称帝,能给他更多? 李萱儿猜得不错,武阳郡王要的,当然不止这些。 自从郭青澜告诉他关于棣王的秘密,终于找到了,让自己跨过血脉,从堂兄手里夺到皇位的门径。 那日从祭台回府,一进门就看到郭青澜紧张的迎上来: “郡王......” 今天李悕要做的,就是推棣王上台。砸死或砸伤圣上都没关系,关键是棣王要站出来质疑遭天谴的原因,从而推翻圣上。 “临阵退缩,李惴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他退了,王忠实就不敢动,现场仍被金吾卫、羽林卫控制,我就是在下面发动群臣,也掀不起大浪。” 李悕不耐烦婢女替她解朝服上的扣子,自己使劲一拉,把衣服拉了个口子,他气得抡起巴掌把那婢女扇倒在地上。 郭青澜赶紧过去,替他解开,脱了外袍。 “最可气就是万寿和那个郑颢,他们可能看见我将磷火团弹到夔王身上,我本想杀了万寿,替你搬开个障碍,可惜没有成功。” 郭青澜又惊又喜,惊的是万寿公主聪明,说不定会猜到武阳郡王的意图;喜的是李悕心中真的有自己。 “郡王,您别着急。您想想,我们当初假设的条件还在吗?圣上失德、王忠实急于确立自己的地位、棣王不配做君王,而他又想造反。” 女人精明起来,比男人心细,能看到许多男人看不到的细节。 李悕想想说:“经过此次祭台之变,圣上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打击棣王,他恐怕翻不了身了。” “那可不一定,棣王能装那么久,绝不是个平凡之人。他明明爱的是男人,却非要装成拈花惹草、乐此不疲,骗了整个长安城。 我撞见他们亲密,又说他们藏有私兵的那次,若不是躲得快,非被那个叫楚漓的情人杀死不可。更何况,他能煽动王忠实入伙,就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郭青澜用来换她郡王孺人身份的秘密,在李悕看来,绝对值得。 更何况,她还有颗聪明又漂亮的脑袋。 “那我们现在......” “我们宫里那条线还在,不是还有十位采女吗?” 这话说早了,过了三天上朝,圣上一下把八位采女赐给棣王做了媵妾,还当堂说,让他早日开枝散叶。 郭青澜听闻此事,不禁笑道: “恭喜郡王,现在连棣王府也有人了,我们的计划可以重新开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0章 正妃有子 郭青澜在府里的地位,被李悕抬上了天。 夜夜留宿偏殿还是其次,郭孺人说的话,郡王几乎言听计从。 譬如,秋娘的母亲原是个不起眼的婢妾,可郭孺人提了提,秋娘母女就在后院里有了独住的屋子。 郡王风流,宠女人也不是第一次,可这么宠的,已经很久没见过了。郡王府仿佛一池被吹皱的春水,每一片波纹,都看向偏殿的这阵风。 郭青澜实在太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从小就被人夸她长得美,虽然那只是个不到一万人的小县城,上她家来求亲的就有两三个。 周美人家将她送进宫,再次证实了她的出众。 她在宫里这几年,除了模仿公主的神态举动,更多的是学习元妃、周美人、王美人这些长安殿里嫔妃的说话处事。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糊涂了,总以为自己就该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个。 宫宴上,李蝶儿虽不为她引荐,她无法结识那些皇子公子,可走到哪里,总还是有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这让她忘了,她这个年纪、面容姣好的小娘子,谁没有几个爱慕者? 郡王府里李悕的宠爱,她认为理所应当,像李温那样莫名其妙对她设防的人,才是不正常。 “素心,外面怎么闹哄哄的?” 郭青澜刚从后院请安回来,郡王妃那一副有敌意的嘴脸,让她很有成就感,她恭谦有礼,因为她要到封后那天,再对她尽情嘲笑。 素心伸头出去看了看,回到:“回孺人,是郡王带了几个朋友回来。” 郭青澜想起,这里是前院,按说女眷们都不会在这里住,只是她比较特殊。 她笑着在铜镜里照了照,今早为了请安,特意梳了个螺髻,不像郡王妃她们梳的半翻髻那样老气。 “我过去看看,给郡王请个安。”她自信的站起来,端起火笼边上暖着的参汤,就要往外走。 素心是郡王的婢女,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怀孕,她就留在郡王身边照顾他的起居。因为她在府里说话还有些分量,郡王便将她拨来伺候郭孺人。 她急忙把郭青澜拦下:“郭孺人,书房里都是男人,您过去不方便,万一郡王他们有事商量,女眷也不便过去听......” “那说的是后院里的人,我这不是本来就住前院吗?自然与她们不同。” 郭青澜进武阳郡王府,已经快半年,可惜郡王出门就用了四个月,要不孩子都该有了。现在两人齐心协力,郡王对她更是宠溺,她有这个信心。 素心不甘心,追着郭青澜后面说:“郡王不喜欢嫔妃抛头露面,再说,郡王妃知道了,也会责备您......” 她不说后面那句还好,郭青澜本要缩回来的脚又迈了出去。 素心头皮都发麻,孺人还是太年轻了,进府之后又一直顺风顺水,没碰过壁......没办法,她只好跟了过去。 郭青澜住的是西偏殿,书房就在对面的东偏殿,她端着参汤走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几个男人不知说了什么,正在哈哈笑。 这还不好?郡王心情好着呢。郭青澜抿嘴一笑,一掀布帘走了进去: “郡王,妾给您送参汤来了。”她装作不知道里面有别人,看到几个男人都在看自己,赶紧将参汤放在郡王面前,笑道: “妾不知郡王有客人,打扰了。” 李悕看见她进来,满脸诧异,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素心,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有劳。退下吧。” 郭青澜这才意识到,郡王毕竟是郡王,自己玩火了。她脸上保持着微笑,低头退了出去。 退到门外刚要走,书房里又传来笑声: “郡王好福气,难怪最近出来喝酒也少了,原来是得了珠玉。” “哪里哪里,这位是本王的孺人,让大家见笑了。” “原来是孺人,没想到孺人这样年轻漂亮......哎呀,怪我刚才嘴贱乱讲,多有冒犯,郡王别往心里去。” 听到李悕哈哈笑起来,大家也笑了。郭青澜这才放了心。 素心跟在后面小声说到:“郭孺人,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大胆,奴婢都快被吓死了。” “这不没事吗?郡王还挺开心的。”她也只有这样鼓励自己。 秋娘从西偏殿探个头出来,见她们回来,赶紧迎出来:“我刚进来,还说怎么没人呢。你们去哪了?好像府里来了客人。” “既知来了客人,您还不赶紧回后院去?府里的小娘子,就您一个爱窜的。” 素心不怕教训这些郡王的女儿们,郡王不会替她们请封“郡主”,她们的身份,连大户人家的嫡女都比不上。 秋娘只好噘着嘴跨出门去,刚走两步,对面一位少年叫住了她: “秋娘!你去哪?” 素心说她爱窜,她是尝到了“窜”的甜头。郡王的女儿们里,只有她被父亲、哥哥们记住。 “长兄?你在父亲书房里?”她高兴的朝李淦走去。 李淦是武阳郡王的嫡长子,今年刚刚十七岁,父亲开始带着他,与京城士族交往。他点点头,下巴指指西偏殿问道: “你跟......郭孺人很熟吗?” “当然熟!她刚进府里,就是我接待的她。”秋娘拍拍胸口自豪的说。 李淦笑道:“是我问错了,府里哪有你不熟的人?既然这样,你给长兄引荐一下,我也过去请个安。” 秋娘眼睛笑得弯弯的:“没问题!郭孺人性子好,又温柔又漂亮,她对秋娘可好了。” “你把别人夸那么好,难道你长兄就不好吗?”李淦逗她。府里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真正称得上有亲情的,也就只有同母的兄弟姊妹。 秋娘是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些孩子里面混出头的,她咯咯笑道:“我长兄当然好啦,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比子建......” “得得得,你还是别吹了。” 兄妹俩来到西偏殿门外,秋娘推门探头一看,郭青澜没事正在给玉玦打络子,看见秋娘又来了,不禁笑道: “怎么去了又来?一会素心回来了又要骂你。” “不是,我在外边遇到长兄,您是小娘,我带他过来给您请安。” “大郎来了?快请他进来。”郭青澜赶紧把手里的络子线,都扔到簸箩里,从榻床上站了起来。 李淦进了屋子,向郭青澜行礼道:“大郎给孺人请安。” 他比郭青澜只小一岁,见这么大个“儿子”给自己行礼,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快免礼。这第一次见面,我都没有准备,应该备份礼才好。” 李淦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他看看四周,指着榻上的簸箩道: “那不容易?孺人便把那个络子送我做见面礼便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1章 心有涟漪 刚才郭青澜走进书房的时候,李淦也在里面。 见帘子一掀,进来位貌美小娘子,娇娇俏俏,大大方方,连行的礼也似宫中贵女一般。李淦的眼光,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她。 等到她出去,父亲介绍了,他才知道,这位就是父亲新纳的孺人。他曾听母亲讲过,这位孺人和自己年龄相当,把父亲迷得五迷三道,说得就像是个狐媚子。 眼前的她并不是,她可能被父亲的脸色吓住了,心慌又强撑着的样子,分明就和妹妹做错事,怕被父亲骂时,没什么两样。 这让他忍不住想去安慰她一下:父亲就是在外人面前严肃点,等会私下里认个错就行了。 他正愁没人引荐,就看见秋娘从西偏殿出来,李淦喜出望外,这小猴子般爱串门的异母妹妹,还真是及时雨。 李淦随手指着簸箩里的络子笑到:“这有何难,孺人就将那个络子送给大郎做见面礼,可好?” 郭青澜朝簸箩看去,刚才打的络子,还剩下最后的线头没收尾,可那是为郡王的玉玦打的,选的也是郡王喜欢的颜色。 “这……这还没做完,再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李淦走过去,拿起那个长穗络子,样式还真特别,整体已经完成了,只是还拖着两根长线没收尾。 他笑道:“这样就挺好,我拿回去叫人打个结就行了。” “哎……那你等等,我给你收个尾。”郭青澜接过去,将尾线绕了绕,剪刀铰了多余部分,把线头藏进结子里,络子就平平整整了。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李淦一直看着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邪恶的念头:父亲都一把年纪了,女人多得郡王府都装不下,为何还要摧残这样年轻美好的女子?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跟了自己父亲…… “好了。你既喜欢,便送给你,可不许再拿去送别人。”郭青澜抿嘴笑道,这一刻,她像是忘了自己的小娘身份,语气就像交待追求自己的小郎君。 “您这么一说,我也不敢问兄长要了。”秋娘在旁边笑嘻嘻的说。 李淦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转头对郭青澜道: “对了,我是来告诉您,刚才父亲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表情严肃了点,您不用害怕。等您再见到他,好好跟他认个错……虽然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父亲不喜欢女眷抛头露面,您还是……顺着他会比较好。” 郭青澜没想到,李淦过来是为了说这些,他是在为她考虑。她心中感激,不由得向他行了个福礼,李淦吓一跳,赶紧伸手拦住她: “这可使不得!” 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都有些拘谨,秋娘过来拉住青澜笑到: “错了错了,您是小娘,怎么能向我们行礼?” 青澜也觉得有些尴尬,主要是他们年龄相当,自己很难带入长辈的角色,只好低头小声道: “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多谢你特意过来提醒。” 李淦从西偏殿里出来,心情特别好,他将络子好好收入怀中,才心满意足的笑着回了书房。 郭青澜也挺高兴,看得出李淦喜欢自己,否则也不会巴巴的跑来说这些。 女人对喜欢自己的男人,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有多讨厌,更何况李淦还是位有颜有气质的公子。 素心端着点心回来,远远看见个男人从西偏殿里出来,又吓了她一大跳,仔细看看,居然是大公子。还好,进屋的时候她看见秋娘也在里面,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住前院就是不好,外人多不说,府里十六、七岁的公子也有好几个。她要找个机会和郡王说说,她们还是搬后院得了,否则自己就一双眼,看也看不住。 客人走后,李悕到郭青澜房里,果然没有骂她,也没有提刚才的事。她照着李淦说的,撒着娇的跟李悕认了错,他将她搂在怀里: “你在宫里待过,你看宫里的嫔妃们能跑到外宫见大臣吗?以前没跟你说过,既然你知错了,我就不和你计较。 刚才我听说,棣王的媵妾中,有两个已经有喜,每次上床,他都蒙着她们的眼睛,还不知是假谁人之手。怀孕的不是金梅,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看清假冒棣王的人是谁。” “这么快就一个多月了……还真是……怎么我还没动静?” 听到别人怀孕,郭青澜有些酸溜溜的,虽然府里不缺孩子,可自己缺个亲生儿子啊。郡王如今不过三十五岁,生育绝不是问题,他们恩爱也没断过,这才叫她发愁。 李悕知她心思,他也不会拒绝他俩的孩子,心中一动,低头吻了吻她,低笑道:“你是怪我不够努力?那……要不要从现在开始?” 他把她横抱起来,青澜搂着他的脖子,头向他的下巴蹭过去。看着在怀里撒娇的女人,李悕笑着大步进了内殿。 李淦在书房并没有离去,他本想看看父亲有没有责骂郭孺人,父亲进了屋,没什么大动静,过了一会,素心退了出来,把殿门掩了守在门外。 猜到内殿里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感觉到强烈不适,可能是因为看见父亲白日里宠幸小娘……白日宣淫,这样有亏德行……喜新厌旧,怎么对得起自己母亲? 李淦分不清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也不敢再想下去,悻悻的出了书房,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正当郡王府里,郡王忙着让郭孺人如愿以偿之时,棣王府里的喜讯还处于保密状态,但这让关系已有些僵的李惴和楚漓,暗暗松了口气。 李惴让孺人和府医照顾她们安胎,也不再宣媵妾侍寝。他还交代府医,到外面铺子去抓安胎药。 “安胎药?” “是,我们的人跟到药铺,亲耳听到那个医士说的。按照他抓的剂量,应该是有两位媵妾有了身孕。”阿哲说到。 郑颢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棣王府在太医署抓坐胎药,并不是烟雾弹,他就是想让人知道,他要有孩子了。难道......” “这也不是不可能。”崔瑾昀明白他的疑问,解释道:“若你听到的话是真的,棣王吃药的时间应该不短,恢复起来有很大难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一招中的,我是不信。” 他没有说,就算是怀上孩子,能不能健康出生,都是很大问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2章 上元灯会 李萱儿心里的疑惑,并不比郑颢的少,因为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他们都猜不到改变后的结局。 就比如她不知道,现在还在扬州的兄长,为什么送信回来说,要等过了二月中旬才能往回走。 正月是一年中比较清闲的月份,积雪才刚消融,春耕还未开始。朝廷里的除夕元正假,休到正月初四就得上朝了。 上朝也没什么大事,基本都是在商量,上元节那天,圣上在兴庆宫里放灯的细节。 如今,虽与天朝盛世相比谈不上繁荣,但有了这十来年修生养息,让他们这些并未经过盛世的人,已觉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 到了正月初五,家家户户迎财神,长安城大街小巷也慢慢恢复了热闹,各坊间都在准备上元节灯会,这才是正月里最热闹的三天。 李萱儿将送南珠、金珠姐妹离开的时间,也定在正月十五。 因为那天,宫中嫔妃会到兴庆宫放灯,从大明宫到兴庆宫,隔着好几个坊,到时,中间会有长长的灯市,这要走丢两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等到上元节过后,宫里发现人丢了,她们早已在千里之外。 “这是一路上要用的通关文书、身份证明,这是四锭金子,你们分散藏好,切勿被人看到,另有几贯铜钱在包袱里,一路上的吃穿用住都够了。” 李萱儿将钱两和身份文书都交给南珠,姐妹俩在宫中一直穿着女蛮国的服饰,显得与大明宫总有那么一些格格不入。今天她们换上了天朝小娘子的衣衫,却意外的让人眼前一亮。 “灯市这一路都不能行马车,到了平康坊路口,你们就离开灯市,往平康坊里走,马车在里面等你们,上了马车,就直奔南门出城。” “我真有些不敢相信,我们还有重回母国的一天……金珠,我们真的要回家了!”南珠接过包袱,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萱儿看着激动得有些紧张的两姊妹道:“放心,平康坊里那是我的马车,我会送你们出城,出城后,你们另换马车往南走。” “公主......” “什么都别说了,希望我们都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李萱儿也有些激动,至少,有着花样年华的她们,不必像前世那样,等父亲死后,要在异国他乡的寺庙中度过漫漫余生。 杨怀信过来,将出宫腰牌交给公主她们:“圣上已经出发了,我们也走。我只能送你们到平康坊路口,您回来的时候,走建福门,我在那里等您。” 李萱儿笑道:“可惜我不能去放灯了,你到兴庆宫的时候,替我多放一盏。” 杨怀信微笑着点头:“我会的。” 几个人出了宫,杨怀信带着人跟在她们后面。天还没全黑,街道两旁就已经亮起了灯。万年县衙做的筒灯,统一写着“上元”二字,米黄的纸,让灯显得特别亮。 各家各户、各商各铺的花灯,样子就多了去,红的黄的、一对对的、一串串的,放眼望去,整个长安城如同灯火的海洋。 这让李萱儿想起了去年在南台上,郑颢为她点亮的那一棵灯树,满树的灯笼,亮成了黑夜的眼睛。 街上的郎君、娘子们,都穿戴得整整齐齐,那些难得出门的大家闺秀,也终于有了名正言顺、肆无忌惮出去玩的机会。 凡是有猜灯谜的地方,都会聚集一群人,茶馆里斗棋的,酒肆里斗酒的,花楼里斗舞的,五光十色,全都一副通宵达旦的架势。 可这几个小娘子无心赏灯,只想快些走到平康坊。快到路口的时候,萧寒窜了出来,对着公主抱拳笑道:“贵人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 杨怀信一拳打在他胸口上:“都十五了,还想拿红包?好好带人过去,我走了。” “兄长放心!保证误不了事。”萧寒朝他摆摆手,他看了一眼南珠、金珠,小声对公主说: “您的车夫,我会好好款待他,替您赶车的那位......过去您就知道了。” 李萱儿点点头:对,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宫里的车夫,将来难免不被问到,说漏嘴就不好了。 平康坊里的人不比灯市的人少,街道上灯火通明,酒楼、花楼里烛光摇曳,这几天老少郎君们全都出手阔绰,正是歌姬舞姬们赚钱的好时候。 萧寒专捡人家的后院走,这里和前堂宛如两个世界,天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迷宫似的小巷,他轻车熟路。他带着她们,穿了几家酒楼,才在某家的后院,看见了公主的马车。 宫里的车夫早被他们支到了酒楼上,在马车边等着她们的,是那个熟悉的男人。 李萱儿眨眨眼睛:杨怀信什么时候也被他收买了? 郑颢一身玄色圆领束腰窄袖袍,脚蹬高筒黑底乌皮靴。再把披风上的风帽往头上一戴,还真认不出,此人就是太学里传道授业解惑的郑博士。 李萱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坠子,那是郑颢给她的牙哨,用十五母亲的獠牙做的。他说:出门时候带着,遇到危险吹响,总会多一分得救的机会。 “干嘛盯着我看?换了衣服不认识了?”郑颢含笑低声问道。 “不,就是在想,你是用什么办法做到文武兼修。”萱儿镇定回答。 “用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 郑颢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显出他少见的天真:真希望有一天能告诉你真相,我也想知道,你一个人经历的那些岁月。 萱儿朝他翻了个白眼,抬腿上了车。马车慢慢出了平康坊,一路向南,往启夏门跑去。 才到半路上,天就完全黑了,李萱儿她们从车窗往外看,兴庆宫的空中,正绽放出美丽的烟花。 “金珠南珠,快看,那是长安城在为你们送行呢!” “是的,公主,我会一辈子替您祈祷,您是好人,会幸福到老。” 金珠拉着南珠的手,对着公主,用女蛮国语言唱起了歌,公主也开心的拍手打着节奏,虽不知她们唱的是什么,但能听得出她们歌声里透着欢乐。 今天城门比平时关得晚,出城的时候,也没怎么检查。很快,金珠她们上了回家的马车。 “啊!总算把她们送走了!”萱儿还沉浸在刚才的欢乐里。 忽然郑颢推了她一把: “快上车!” 萱儿毫不犹豫的跳上了车,郑颢也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他盯着前方,侧过脸来对萱儿说: “坐垫下面有弓箭。” 萱儿大惊:出了什么事?居然要用到武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3章 强人入城 云海楼有三层,第三层是阁楼,非常狭小,主要活动是在一、二层。 不过,就算不登楼,也完全不耽误看风景,锦绣峰与另外四峰相隔最远,隔着云海,遥遥相望。 宴会还未开始,大家在惠寂禅师的带领下,站在云海楼外欣赏着云海之中,时隐时现的美景。 “中秋登临云海楼, 巍巍古楼使人愁。 不知我醉云推我, 笑骂云奴上酒否?” 棣王双手一拍,张嘴吟了一首。大家都哈哈笑起来,易重对惠寂禅师笑道:“棣王殿下骂的是云奴,问的却是您啊大师。” “阿弥陀佛,殿下放心,酒菜管够,吃醉了酒,山也不用下,就在云海楼里席地而卧,岂不快哉。” 郓王知道,这场合,非得他叔侄俩先开了口,其他人作诗才得畅快,望着云海,他也吟了一首: “云非云,海非海。 似云偏从脚下过, 磅礴浪涛拍山崖, 妙笔风起南山台。” 众人拍手笑道:“不得了,不得了。今晚若是谁不得妙笔,都对不起郓王殿下这句‘妙笔风起南山台’!” 李商隐看着含笑站在一旁的李萱儿道:“有了云奴,怎能少了云娘?久闻万寿公主诗名,今日终于有机会,请公主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萱儿既然到这里来凑热闹,不吟一首,只怕连惠寂禅师的酒都吃得不香了。”李萱儿年纪虽小,也不惧眼前这些风骚墨客,朗朗吟道: “暮云舞南台,落日坠云海。 浮云升明月,相思云天外。 云聚终有时,真心待云开。 莫问云起处,鬓边簪云钗。” “好!”温庭筠带头拍手叫好,笑着对李商隐说:“李十六,公主很有你的文风,句句有云,不知所云,似情似理,是为金句。” “我就当您是夸我了。”李萱儿抿嘴一笑,转身进了云海楼。 女眷少,除了李萱儿几个,只有一个温庭筠的女弟子鱼幼微,上了二楼,萱儿对鱼幼微笑道:“鱼娘子诗作闻名天下,我刚才献丑,你可不要笑话我。” “说哪里的话?公主珠玉在前,幼微都不敢称自己会诗了。”鱼幼微虽听师傅说过,公主为人平和,很好相处,见了面,她更是喜欢。 正说着,郭青澜拿着一叠纸上来,道:“郓王殿下说,下面酒客多,怕熏着公主,让每人写了‘中秋’为题的诗,送下去即可。” 萱儿皱皱鼻子说:“早知不带我们玩,我就不那么辛苦,到这南台顶上来了!” 相处两日,刘碧如也放松了许多,她笑道: “刚才我发现,除了我们上来的那条路,旁边还有一条小路,我问了小沙弥,他说下面是个小平台,也修有一座亭子,叫做‘斜风亭’。 他们在云海楼作他们的诗,我们到斜风亭行我们的令,岂不更好?” 女眷们喝的是清酒,淡淡甜甜的,也就是三两盏。几个人各写了一首诗,交到郭青澜手里,由她传给郓王。 一楼酒宴正酣,光昧禅师吟道: “四海无拘束,行心兴自浓。百年三事衲,万里一枝筇。” 李商隐站起来,指着窗外的明月接到: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好诗!好一个‘碧海青天夜夜心’!”棣王大赞,乘兴敬了李商隐一杯。 温庭筠以箸击盏,高声唱到: “九枝灯在琐窗空,希逸无聊恨不同。晓梦未离金夹膝,早寒先到石屏风。遗簪可惜三秋白,蜡烛犹残一寸红。应卷鰕帘看皓齿,镜中惆怅见梧桐。” 座上一阵喝彩,人人诗兴大发,妙语连珠,云海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笑声朗朗。 郓王得了楼上女眷的诗,翻出一首念道: “锦绣峰, 万里锦绣入梦中。 秦风汉雨应犹在, 胡音袅袅月朦胧。 醉眼笑西风。 刘娘子不愧家学渊源,写的小令也大气。今日上山,我见她纵是疲惫,眉眼间仍不失笑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刘娘子?刘娘子是哪位?” 女眷是不用一一介绍的,大家刚才也不好问,两杯酒下肚,还有什么问不出的? 郓王指着下面的两个娟秀小字笑道:“闺名在这里:碧如,她是刘相公的嫡女。刚才站在公主身边,穿着桃红金丝掐花裙的那位便是。” 众人哈哈大笑:“郓王您不是对人家有意吧?连穿着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侄儿,既然如此,你回京城就去求你父亲,将这位刘娘子许配给你。你若不动手,可不要怪叔叔手快哦,叔叔可是还缺一位孺人的!” 酒桌上这些文人雅士,不随口说说花红柳绿的事,感觉对不起下肚那几杯酒。何况是拿两位殿下开玩笑,真是机会难得。 站在郓王身后的郭青澜,差点没把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绞断,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一身青白衣衫,简直就像庙里的小尼姑! 凭什么?她连一句话也没和郓王殿下说过,殿下就把她记得清清楚楚。 热热闹闹的中秋宴上,没有人注意到,郓王府一个婢女,生出如此大的怨恨。 李萱儿见下面停了吟诗,又开始相互敬酒,便说: “走,没得听了,咱们到斜风亭吹吹风去。” 几个女人悄悄下了楼。杨怀信就守在楼下,看见公主下楼出去,当然也跟了出去。出了云海楼,李萱儿却意外看到,郑颢和崔瑾昀站在门外。 门外亮如白昼。 “这......”萱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小沙弥们上上下下,点起了几百几千盏灯笼,灯笼顺着树冠排列,耀眼夺目,与天上那一轮圆月交相辉映,精美绝伦。 “送你的那对红灯笼,喜欢吗?”郑颢低下头来,凑到萱儿耳边轻声问道。 “那灯笼是你......” 看着笑眯眯的他,不用问,这棵璨若星河的灯笼树,也是他的杰作。 “我认识他二十年,从不知道他如此风骚。”崔瑾昀在一旁酸不溜秋的说。 李萱儿抿嘴一笑:“你俩慢慢风骚,我们走了。” “到处黑魆魆的,你们要去哪?” “不黑,你看,一路都有你的风骚灯笼呢!” 郑颢顺着萱儿手指方向看去,果真,有一行灯笼,沿着一个小路口一直向下。 “下面有什么?” “一个亭子。我们去那里看风景。” “那我们也去。”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3章 强人入城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看见自雨亭的牌匾从天而降,朝走在中间的李渼砸去。 郑颢手指尖已经碰到了牌匾,无奈速度太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渼被牌匾砸倒在面前,连同走在前面的福安,也被一起带倒。 他是扑过来的,虽没能推开牌匾,自己也扑倒在地。 “雍王!” 突然变故,让大家乱成一团。崔瑾昀挤上前去,搭了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回头对李温、郑颢摇了摇头。 郑颢心都凉了。 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到心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经略使阮涿,虽被他们毫发无损的救出,可回到家中,当晚心疾发作,医师赶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当时崔瑾昀也困扰了好久,他在船上并未发现阮经略使身体有恙,隔了几个时辰,怎么会突然心悸而亡? 幸好阮涿家人解释,他患有心疾不是一两天,郑颢除了遗憾,也没多想。 眼前乱哄哄的场景,在他眼里,只见那些人嘴巴张张合合,却全都没了声响。 难道......他不得不痛苦的怀疑:难道重生,只能改生不能改死? 阮涿如此、李渼亦是如此。他们都死在前世离世的同一天。 李萱儿无意间回头,才发现郑颢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他脸色苍白,仿佛看见了一件自己根本不肯相信的事。 她几乎忍不住想冲过去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二郎已经救上来了,怎么会意外被牌匾砸死? 这是意外,还是躲不掉的宿命? 李萱儿忽然想起,若是如此,父皇、母妃,还有郑颢,也要在四年后离开人世,不由得生出几分惊惧,回头看他刚坐着的地方,却不知他几时离开了。 四下张望,才发现连崔瑾昀也不见了。倒看见一个匆匆离开的女子背影,当她转弯走出自雨亭的瞬间,李萱儿看清了她的脸,不免暗暗吃惊: 竟然是她?原来,她早就在皇宫里出现,十年作妖,葬送了天朝的最后好光景。 没看清的是,郭青澜脸色煞白,目光呆滞,仿佛恍然大悟,又像怅然若失。她以为,吴昭仪是真心帮她结识郓王李温,却没想到,不过是用她当掩护的工具。 还好砸到的不是郓王,还好,她还有机会。 花宴尚未开宴,就已结束。 李温护着母亲和妹妹到了西苑入口,晁美人拍拍他的手臂说:“你是长兄,二郎的事你多操心,你们父亲这段时间身子不舒服,别让他再为这件事伤神。” “父亲身子不舒服?太医看过了吗?”李温并不知道这一消息。 “都是光王府里落下的老毛病了,只不过现在上了点年岁,病点痛点,就患得患失。半个月前,听说罗浮山有种长生不老药,圣上还专门让人去迎回长安......” 长生不老药?李萱儿仔细回忆了一下,崔瑾昀确实没有说是道士要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她轻轻松了口气。 李温告别母亲和妹妹,匆匆往礼部去了。 李萱儿回到承欢殿,歪在躺椅上想心事,她此时心情复杂,脑子里,一会儿是倒在牌匾下的李渼,一会儿是只余数年性命的父母,甚至连郑颢,难免也心生悲悯起来。 明明知道亲人正一步步临近死亡,但无论自己怎样做,都无法改变结果,这种绝望令她窒息。 忽然,窗外隐隐传来白英、白芷几个宫女,在外面小声说话的声音。 “圣上在紫宸殿发火呢,把雍王身边的两个宦官,都拖出去杖毙了。” “唉,这是意外,他们就不该再去扯夔王,说是夔王殿下拉雍王走的,还不许他们跟着。” “不冤枉他们,怎么都该远远跟着的,夔王的两个贴身宦官也一起杖毙了。奇怪的是,吴昭仪身边的玉坤,怎么也......” “也许是因为,夔王还在吴昭仪宫里住着,玉坤是他们仙居殿的首领宦官,不找他找谁?” ...... 玉公公被杀了?他可是吴昭仪的心腹宦官。 李萱儿跳了起来,忙唤来木蓝:“你出去找杨副将,让他到咱们宫里来一趟,我有事问他。” “杨副将应该还没回来。刚才我去打听道士进宫的事,看见杨副将和禁军的十几个副将一起,被马大将军派出宫去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这还能有什么事?马元贽的家产丢了,不能报官,难道还不自己查? 李萱儿往桌上看了看,指着墙上挂着的风筝说:“去把风筝取下来,咱们到仙居殿去,永福公主早就看上我这个风筝,咱们拿过去送给她。” 二公主李蝶儿,和萱儿同岁,只不过,她要到腊月才满十五岁,她母妃周美人,和吴昭仪同住仙居殿。 “公主,这可是你生辰那日,好不容易才带回来的风筝,干嘛拿去送人?”木香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李萱儿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被自己扑倒在地,郑颢的那张脸,他说: “这位小郎君,我救了你,你怎么开口就咒我死?” 她眨眨眼睛,改口说:“也是,就把那两串玳瑁手串送给她吧。” 来到仙居殿,殿门居然关着。拍了门,宫女见是万寿公主,赶忙开门迎了进去,毕恭毕敬的说: “万寿公主,您来的不巧,吴昭仪贵体不适,说今儿不见客。” “我是来看永福的,不去正殿。” “哦,永福公主在,您这边请。” 宫女正要领着她们往东偏殿走,李萱儿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姐妹有话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忙去吧。” 那宫女行了礼,垂首恭送李萱儿过去。自从万寿公主痛快的给了赵合义两巴掌,西苑里的宦官、宫女,看见承欢殿的人都笑脸相迎,何况是万寿公主本尊? 李萱儿刚走到东偏殿廊下,就听到里面李蝶儿笑道: “还好我今儿没去,四郎惹的祸,可别连累到我们东殿。” “今早上不让你去,你还一个劲的闹,现在知道了吧?宴无好宴。最气就是你那个蠢表姐,她竟然跟着正殿的去了。” “娘!以后别叫她进宫,您是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有门穷亲戚?” “唉,还不是小时候给你找的伴?这会长大了,你就把人踢开,也不好。等你出嫁了,自然不让她再进宫。” “不好?郭青澜又是什么好东西?一心想勾搭个王孙公子,飞上枝头做凤凰!” 李萱儿“哼哼”两声,门外伸长耳朵偷听的两个宫女,才注意到面前有人,再看清是万寿公主,吓得脸都绿了。 “进去通报,就说我来看周母妃和永福妹妹。” 李萱儿淡淡的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4章 道观之围 李萱儿仿佛是看雪球吃白菜,看出了神。 她的脑海里,全是杨怀信被打到双腿残废,奄奄一息的样子,当时他被扔在一堆尸体的最上面,正拉出宫拿去填坑。是她让人把他从牛车上拉下来,带回了公主府。 现在自己还住在宫里,也没有可以悄悄收留他的公主府,救下来,又该怎么办? “再喂,兔子就撑死了。”晁美人拿过她手里剩下的白菜叶,安慰她道: “等太医给他治了,保住一条命,后面都好说。大不了阿娘去找你父亲,就说他帮过我,把他要到宫里来不就行了。” 李萱儿叹了口气,小声说到:“他一心就想为了天朝,阵前杀敌,活得像个真正的热血男儿,难道两次都不能如愿......” “晁美人、公主,小杨校尉来了。”含烟带着一脸着急的杨复光走了进来。 杨复光给她们行礼,带着哭腔说:“公主,不好了,大将军下令,不许太医来给我义兄治伤,大家也都不敢进黑屋......不过,门没关,我刚才偷偷溜进去,看他已经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 “你义父也不管吗?”李萱儿虽知道原因,难免有些不解。 杨复光低头小声道:“义父有二十多个义子,少一个,有什么关系......” 李萱儿和母亲对视了一眼:虽然残酷,但让他早明白这个道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朝的宦官可以在宫外娶妻置家产,虽然无法生孩子,他们也会认许多养子、义子。在宫中还能子承父业,逐步将自己的“儿子们”安插到各个关键岗位。 这也是天朝宦官难以连根铲除的原因,再加上圣上既不相信士族集团的文官,又不相信藩镇武官,到头来还是要用他们这些家臣。 宦官之患,才生生不息。 “含香,去拿金创药给杨校尉。”晁美人对杨复光说:“先用金创药把皮外伤给治了,别让他再流血是关键。” 杨复光点了点头,将含香给他的两个小瓷瓶,小心藏入怀里,鞠了个躬,匆匆走了。 “阿娘,连太医署也被马元贽控制了吗?难道父亲这也不管?” 萱儿有些弄不明白,父亲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吗?为何在平静的外表下,仍然举步维艰? “马元贽对我们不敢如此,现在是对一个区区小武官,太医署的太医当然唯命是从,谁也不愿意惹火烧身。你父亲......做圣上久了,周围都是歌颂他的声音,他也越来越听不进逆耳之言,久而久之,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听了母亲的话,李萱儿重生以来,第一次迷茫了。 原来,重来一次,并不是叫阿兄读书上进、寻得个能助他的宰相,替他杀几个挟持他的宦官、杀几个贪腐无能的大臣那么简单。 天朝的圣上,必须有忠于自己的军队,必须有识人用人的胸怀。 李萱儿救杨怀信的心,更加迫切,她需要打破这几个大宦官的平衡,只有他们不平衡作乱,自己才有机会劝说父亲下狠心。 “公主!公主!” 殿外传来杨复光的声音,两个宫女跟在他身后,拦都拦不住他。 “让他进来。杨校尉,怎么了?”李萱儿知道,一定是杨怀信不好了。 到了殿内的烛光下,才看清杨复光的脸色煞白,说起话来嘴唇都在哆嗦: “公主......” 他将手掌打开,掌上都是血,是刺眼的红,手中金创药瓷瓶,盖子是打开的,看上去,里面已经倒空。 “公主,药都倒在伤口上了,可......可血还是止不住......”杨复光害怕全写在脸上。他是真心爱戴他这位义兄,这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双眼又模糊了。 “止不住?不可能啊!这金创药是大皇子得了云南的好药,特意送了两瓶给晁美人,封口都没开,怎么会没效?” 含香也糊涂了。 “还是得找太医......外面的郎中又不能进到宫里来。含香,你去尚药局,就说我不舒服,叫位医女过来。” 尚药局不远,很快,就有医女跟着含香过来,她一进门,就看到旁边垂手站着的杨复光。她看了看晁美人的气色,又把了脉,便起身行礼道: “晁美人,您贵体安康,并无大恙。若您是想让我救不能救的人,恕小的不敢。得罪了。” 说完,她收拾好医箱,匆匆走了,就像多留一刻,晁美人又会将她留住一般。 “这……是元妃?” 李萱儿前世早嫁,母亲又是个三缄其口、报喜不报忧之人,她对宫里的事了解不多。后宫嫔妃之间,谈不上争宠,因为她们的荣光和命运,都在儿子的身上。 后宫没有皇后,嫔妃身后没有母族,唯一能让自己当上太后,在宫中安享晚年,不必去寺庙中清修终老的,不是圣上,而是继位称帝的儿子。 而皇宫中能帮助自己儿子的,只有宦官。 膝下无子的元妃,心中有多恐慌,对马元鸷就有多顺从。昨日计划好的去母夺子,被公主打乱了,今日不过是给侍卫们一个警告:谁敢与她和马大将军作对,谁就得死,就算是杨玄价的义子也不行。 李萱儿抬起头,看着母亲说:“母亲,还有办法!我出宫去找阿兄,从外面找个郎中,扮成内侍混进来。这个时候,马元鸷和顾二应该都出宫回府了,剩下的人都好对付。” 晁美人看着女儿,心里满是担心,却什么也没说,转脸对含烟道:“去拿一两金子,让秦公公带他们出去。” 这个秦公公,本来也和杨玄价一样,是有拥立之功的宦官,只因斗不过杨玄价,退到后宫管理门禁,但这并不影响他发小财,宫里的嫔妃、宫女有里外递东西的,偷溜出宫的,都得给他行孝敬。 一两金子就是六贯铜钱,夜里出宫,还要带人进出,这风险多大,没有这个数,他不可能为你冒这样的险。 “阿娘,那我去换衣服。” “去吧,我宫里的康子跟你出去,他人机灵,有事还可以避到你阿兄府里。” 等李萱儿走到院子门口,无意间回头,突然发现殿里的灯火,已经都熄灭了,母亲站在廊下朦胧的灯笼下,远远看着自己。 晁美人从来不争不抢,可事关儿女,她绝不含糊。 此时,自己撇清干系,将来才有机会保全他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5章 万寿禁足 云海楼有三层,第三层是阁楼,非常狭小,主要活动是在一、二层。 不过,就算不登楼,也完全不耽误看风景,锦绣峰与另外四峰相隔最远,隔着云海,遥遥相望。 宴会还未开始,大家在惠寂禅师的带领下,站在云海楼外欣赏着云海之中,时隐时现的美景。 “中秋登临云海楼, 巍巍古楼使人愁。 不知我醉云推我, 笑骂云奴上酒否?” 棣王双手一拍,张嘴吟了一首。大家都哈哈笑起来,易重对惠寂禅师笑道:“棣王殿下骂的是云奴,问的却是您啊大师。” “阿弥陀佛,殿下放心,酒菜管够,吃醉了酒,山也不用下,就在云海楼里席地而卧,岂不快哉。” 郓王知道,这场合,非得他叔侄俩先开了口,其他人作诗才得畅快,望着云海,他也吟了一首: “云非云,海非海。 似云偏从脚下过, 磅礴浪涛拍山崖, 妙笔风起南山台。” 众人拍手笑道:“不得了,不得了。今晚若是谁不得妙笔,都对不起郓王殿下这句‘妙笔风起南山台’!” 李商隐看着含笑站在一旁的李萱儿道:“有了云奴,怎能少了云娘?久闻万寿公主诗名,今日终于有机会,请公主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萱儿既然到这里来凑热闹,不吟一首,只怕连惠寂禅师的酒都吃得不香了。”李萱儿年纪虽小,也不惧眼前这些风骚墨客,朗朗吟道: “暮云舞南台,落日坠云海。 浮云升明月,相思云天外。 云聚终有时,真心待云开。 莫问云起处,鬓边簪云钗。” “好!”温庭筠带头拍手叫好,笑着对李商隐说:“李十六,公主很有你的文风,句句有云,不知所云,似情似理,是为金句。” “我就当您是夸我了。”李萱儿抿嘴一笑,转身进了云海楼。 女眷少,除了李萱儿几个,只有一个温庭筠的女弟子鱼幼微,上了二楼,萱儿对鱼幼微笑道:“鱼娘子诗作闻名天下,我刚才献丑,你可不要笑话我。” “说哪里的话?公主珠玉在前,幼微都不敢称自己会诗了。”鱼幼微虽听师傅说过,公主为人平和,很好相处,见了面,她更是喜欢。 正说着,郭青澜拿着一叠纸上来,道:“郓王殿下说,下面酒客多,怕熏着公主,让每人写了‘中秋’为题的诗,送下去即可。” 萱儿皱皱鼻子说:“早知不带我们玩,我就不那么辛苦,到这南台顶上来了!” 相处两日,刘碧如也放松了许多,她笑道: “刚才我发现,除了我们上来的那条路,旁边还有一条小路,我问了小沙弥,他说下面是个小平台,也修有一座亭子,叫做‘斜风亭’。 他们在云海楼作他们的诗,我们到斜风亭行我们的令,岂不更好?” 女眷们喝的是清酒,淡淡甜甜的,也就是三两盏。几个人各写了一首诗,交到郭青澜手里,由她传给郓王。 一楼酒宴正酣,光昧禅师吟道: “四海无拘束,行心兴自浓。百年三事衲,万里一枝筇。” 李商隐站起来,指着窗外的明月接到: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好诗!好一个‘碧海青天夜夜心’!”棣王大赞,乘兴敬了李商隐一杯。 温庭筠以箸击盏,高声唱到: “九枝灯在琐窗空,希逸无聊恨不同。晓梦未离金夹膝,早寒先到石屏风。遗簪可惜三秋白,蜡烛犹残一寸红。应卷鰕帘看皓齿,镜中惆怅见梧桐。” 座上一阵喝彩,人人诗兴大发,妙语连珠,云海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笑声朗朗。 郓王得了楼上女眷的诗,翻出一首念道: “锦绣峰, 万里锦绣入梦中。 秦风汉雨应犹在, 胡音袅袅月朦胧。 醉眼笑西风。 刘娘子不愧家学渊源,写的小令也大气。今日上山,我见她纵是疲惫,眉眼间仍不失笑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刘娘子?刘娘子是哪位?” 女眷是不用一一介绍的,大家刚才也不好问,两杯酒下肚,还有什么问不出的? 郓王指着下面的两个娟秀小字笑道:“闺名在这里:碧如,她是刘相公的嫡女。刚才站在公主身边,穿着桃红金丝掐花裙的那位便是。” 众人哈哈大笑:“郓王您不是对人家有意吧?连穿着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侄儿,既然如此,你回京城就去求你父亲,将这位刘娘子许配给你。你若不动手,可不要怪叔叔手快哦,叔叔可是还缺一位孺人的!” 酒桌上这些文人雅士,不随口说说花红柳绿的事,感觉对不起下肚那几杯酒。何况是拿两位殿下开玩笑,真是机会难得。 站在郓王身后的郭青澜,差点没把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绞断,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一身青白衣衫,简直就像庙里的小尼姑! 凭什么?她连一句话也没和郓王殿下说过,殿下就把她记得清清楚楚。 热热闹闹的中秋宴上,没有人注意到,郓王府一个婢女,生出如此大的怨恨。 李萱儿见下面停了吟诗,又开始相互敬酒,便说: “走,没得听了,咱们到斜风亭吹吹风去。” 几个女人悄悄下了楼。杨怀信就守在楼下,看见公主下楼出去,当然也跟了出去。出了云海楼,李萱儿却意外看到,郑颢和崔瑾昀站在门外。 门外亮如白昼。 “这......”萱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小沙弥们上上下下,点起了几百几千盏灯笼,灯笼顺着树冠排列,耀眼夺目,与天上那一轮圆月交相辉映,精美绝伦。 “送你的那对红灯笼,喜欢吗?”郑颢低下头来,凑到萱儿耳边轻声问道。 “那灯笼是你......” 看着笑眯眯的他,不用问,这棵璨若星河的灯笼树,也是他的杰作。 “我认识他二十年,从不知道他如此风骚。”崔瑾昀在一旁酸不溜秋的说。 李萱儿抿嘴一笑:“你俩慢慢风骚,我们走了。” “到处黑魆魆的,你们要去哪?” “不黑,你看,一路都有你的风骚灯笼呢!” 郑颢顺着萱儿手指方向看去,果真,有一行灯笼,沿着一个小路口一直向下。 “下面有什么?” “一个亭子。我们去那里看风景。” “那我们也去。”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6章 割肉喂鹰 郑颢回京,圣上早让人备好了圣旨,就等着他一进郑府,当场宣读。太学博士,正五品上,是天朝国立大学的教授官员。 太学隶属于国子监,是国子监六学之一。国子学招收的是王侯将相高官子弟,太学则主要面对的是京官,有更广泛的人脉。 这在圣上怀疑郑颢的当头,推荐他去太学,明显要让圣上更放心。 比郑颢回京,更让圣上激动的,是同天回京的武阳郡王。他此次到江南采选,带回来十名温柔貌美的江南佳丽,至于另私藏了多少,那都是坊间传闻。 圣上在紫宸殿接见了他。 十位佳丽分两排站在大殿上,个个青葱水灵,站在前排中间,最漂亮的蓁姬,已经让圣上移不开眼: “武阳,跑这趟差千里迢迢,辛苦你了。” 武阳郡王笑道:“为圣上办事,是我为人臣子的本分,辛苦不算什么,只要圣上满意,武阳就心满意足了。” 临退下之前,他扫了一眼蓁姬,见她宛如出水芙蓉,立于田田莲叶之间,不由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圣上早起服了一次丹药,正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如双十青年,回头对杨玄价说: “西院里太挤,安排她们住东院吧。中间那位,就安排在后殿。” 萱儿曾与父亲谈过一次关于丹药的事。 她说起,城西王员外郎想长生不老,就吃了道士炼的丹药,结果没过几天一命呜呼。仵作验尸,称员外郎所服丹药有毒。 京兆府派人去抓那道士,谁知道士得了钱,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圣上笑着说:“那都是些混饭吃的不正经道士,不得正道。父亲的眼光难道要与王员外相较吗?你的心意我明白,长生不老有违天道,父亲是不会强求的。” “除了长生不老以外,其他事也不能强求。”其他事难于启齿,萱儿也只能这么说,圣上已是不快: “父亲现在身强体健,夜间好眠,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不用再说,更不许在后宫妄自议论,也不枉我疼了你那么多年。” 萱儿垂头丧气的回到明义殿,和母亲商量,几时能请父亲过来用膳。 父亲身边宦官、侍卫一大堆,想要支开杨玄价和他身边的人太难,无论如何,留得他在明义殿小憩,萱儿才有“造梦”的机会。 结果这个机会还没找到,武阳郡王回来了。 圣上此时,心里哪里还有女儿的提醒?他好容易才把前殿的大臣们打发走,自己迫不及待的回了后殿。 那女子正乖乖的坐在龙床边上,见圣上进来,赶紧站起来行礼。 “你叫什么?”圣上拉起她柔弱无骨的手,温和问道。 “奴家本姓吕,闺名一个蓁字,大家都唤我蓁姬。” 蓁姬也就十七、八岁,年轻但又不至于太稚嫩,圣上将她手往自己怀里一拉,蓁姬娇呼一声,正好倒在圣上的怀里。 “圣上......蓁姬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 圣上哈哈笑道:“杨玄价,摆驾浴堂殿。蓁姬,朕要亲自替你洗。” 元妃为了讨好圣上,本来想来个“后宫迎美”,让新人看看自己的派头。 可这几个佳丽,并未入住后宫西院,直接进了紫宸殿、蓬莱殿、绫绮殿,几个圣上常住的东院宫殿。 更气人的是,听说圣上居然带着新人蓁姬,去了浴堂殿! 浴堂殿里引入了温泉水,圣上不用出宫,也能泡温泉。温泉流经旁边温室殿的地下,所以在温室殿里,冬季也可以穿薄纱衫裙。 这两个地方,是大明宫冬季的最好去处。 新人进宫第一天,就进了浴堂殿,这还是宣宗朝头一遭,只怕今晚,圣上和她还要在温室殿里共度春宵。 萱儿趁着一群妃嫔们,愤愤不平的议论着蓁姬有多美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宫。 出了宫门,她的心就像放飞的小鸟,提着裙子就往书院跑:她去郑府不合适,但郑颢一定会去书院,她就想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站起来了。 冬月的寒风吹在脸上,却因她发烫的脸,瞬间变热。她的眼睛始终只能模糊的看着前方,因为眼眶里那抹浓浓的雾气,她提着裙子的手,没空去擦。 “公主,您慢点!我要追不上您了......” 慢点?不不,掉下山崖时,他落得那么快,慢点我就追不上他了。 模糊的泪光中,她似乎看到,郑颢就像坠崖那天一样,在前面张开双臂等着她,萱儿再也忍不住,大声的抽泣着,扑进了他的怀抱。 后面跟着跑的木蓝愣住了:“公主,您......这是在大街......上。” 郑颢任由公主抱着,张开的手臂,慢慢的收回来,左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他的右手上,还抓着刚接的圣旨。 他回京刚在郑府接了圣旨,传旨的宦官还没走,他转身就往书院跑,因为他感觉会在那里见到公主,心中一刻也不想再等。 他是跑着去的,用他新生的双腿,用他满心的渴望。 谁知跑在路上,就听到有人叫“公主您慢点”,他停下来,转身就看见那个哭着跑过来的小傻瓜,唯有张开双臂拥抱她,还有什么更好的表达? “你?......怎么真的是你......”萱儿抬头看了看,那张笑吟吟的脸,抽泣着松开手。 郑颢微笑着,低头看着这个,在他胸前擦眼泪鼻涕,词不达意的家伙问: “原来,您不是要抱在下?” 反正脸已经丢了,挽回一点是一点,她揉揉眼睛说:“我以为是阿兄回来了,他也有一件这样的玄色披风,真的。” 这个“真的”,就是女子说话心虚,又怕别人不相信时,最爱带的口头语,这时,必须要相信她,给她台阶下。郑颢笑道: “在下的披风能像郓王殿下,不胜荣幸。不知能否请公主到书院坐坐,这次回来,惠寂禅师给公主捎了不少佛茶。” 萱儿也破涕为笑,因为郑颢好好的站在她眼前。 那个连坐着都会歪倒下去,让她不止一次偷偷掉眼泪的阴影, 此刻,终于烟消云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7章 挑拨离间 圣上回到紫宸殿,第一件事就是,把令狐相公当初给他的那一沓诗稿找出来。 龙案上本就放着那本《南台中秋诗集》。这本诗集宝贵就宝贵在,棣王让诗人亲笔写的诗稿,世间独此一份。 圣上翻到温庭筠写的那篇,和手上的诗稿比对,笔迹还真是一模一样。 要说令狐绹故意冒名,他也有点冤,十五首《菩萨蛮》呈上去,圣上一看,就爱得不行,又先入为主以为是令狐绹所写,把他大大夸奖了一顿。 令狐绹想,这是温庭筠一气呵成,当天说要,当天就送来给他,这个功劳,干脆就顶了他,回去跟他说,别往外说就行了。 温庭筠要想做官,还要仰仗令狐相公,拿他几首诗,谅他也不会计较。 温庭筠还有什么说的?写诗很难吗?当即满口答应,不会对外说,这些诗是他写的。可对外不说,对内还有李温和皮日休在书院里看到过。 现在,知情人还多了个万寿公主。 他的十年宰相路,怕是走到头了。 书院里的郑颢他们,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 温庭筠有些着急,过了冬至,就是今年的进士科殿试,李温算是完美错过了,可自己已经报了名,就指望令狐绹给自己举荐了。 “就算不为了科举,令狐相公必会记恨我,再想进官场,那就难了。”温庭筠有些沮丧。 郑颢笑道:“温十六,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做的是什么官?” 太学博士,不就是培养人才,举荐人才的教授官员吗?前世他是驸马都尉,举荐是人情,今生他成了郑博士,举荐人才是他的职责。 温庭筠大喜,忙向郑颢作揖道:“某多谢郑兄!” 郑颢摇头笑道:“要谢,你就谢万寿公主,若不是她向郓王提过:查两个朝廷蛀虫,就够朝廷一年开支。我们也不会去搜集他们的贪污证据。” “什么?就是从查马相公那次开始的?这是不是所有相公都要下台了?” 旁边坐着的崔公子没憋住,一口水喷在李二公子脸上,李长风抹了把脸上的水,冷静说到: “我不是嫡子,我爹的荣誉、家财都与我无关,你不用这样来明示我。” “我是嫡子,可我也没和我爹同流合污好吧?”崔瑾昀不服气的顶道。 郑颢哭笑不得:“崔相公、李相公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养了你们两个逆子?” “可......马植那次,还靠你瞒天过海,弹劾他的奏折才出现在圣上案上,现在圣上身边都是杨玄价的人,弹劾令狐相公......” “不用担心,发奸露覆,忠臣所为,天朝从不缺忠臣。更何况,圣上不可能总是迷恋后宫,过了冬至,也该上朝了。”郑颢淡定的给崔公子续了杯茶。 他的信心,来自于公主。 昨日,圣上回紫宸殿,公主也很快离开了轩微殿。 为了让圣上戒掉丹药,她们准备了不少东西。晁美人正带着一小罐葵菜粥,和几粒崔公子制的“丹药”进了紫宸殿。 崔公子的药丸,用的都是益气补血的药材,最后像道士那样,用凝神益气的沉香调味,为了让药丸看上去有朱砂的暗红色,他还用茜草调了色。 色味俱全,如假包换。 “圣上,还有三日便是祭天大典,需斋戒三日。妾给您做了葵菜香菇粥,您尝尝味道如何。” 圣上正对着龙案上的诗集发愣,听到晁美人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一回来,你的粥就做好了。” 含香将粥罐放在案上,笑道:“圣上,我们明义殿天天都熬粥,就等着您回来呢。” “多嘴。” 含香手肘一碰,放在一沓奏折面上的那本诗集被碰到地上,含香忙道:“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圣上摆摆手:“你懂得为你主人说话,就是个好奴婢。算啦。” “圣上饶了你,还不退下。”晁美人不动声色道。 含香放好诗集,顺手将奏折摆整齐,看了晁美人一眼,低头退下了。 晁美人用小碗从粥罐子里盛出一碗粥,顺手递给旁边站着的杨玄价,杨玄价刚掏出银针要验粥,圣上接了过来: “晁美人的粥,不用验了。” 圣上吃粥,晁美人顺手拿起那本诗集,一页一页慢慢看起来。等皇上吃完了,她将诗集扑在岸上,去收桌上的碗: “杨公公,去拿茶水来,给圣上漱漱嘴。” 杨玄价没动,招了招手,杨安端了茶水进来。晁美人指指诗集笑道: “妾还差两首就看完了,圣上您看您的折子,我坐在旁边不说话。” “无妨,你看吧。”晁美人都说让自己看折子了,闲着也是闲着,圣上拿起了最上面一本折子翻了起来。 折子的封面都是一样的,只有按照官阶品级,颜色上有区分。杨玄价当然不知道,圣上看的到底是哪一本。 “岂有此理!” 圣上看着手里的折子骂道: “田舍奴!写诗冒他人之名,我尚有不忍之心,现在偏偏又有了参他的折子!马植被贬,还不吸取教训,他仗着朕信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朕鼻子底下耍花样。是不是以为朕不敢动他?” 杨玄价疑惑的看了晁美人一眼,哪知她也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圣上,有什么值得您动气的?喝口茶消消气......” 圣上要接茶碗,看看手里的折子,一生气扔了出去,晁美人忙将茶碗递过去。 杨玄价赶紧过去捡折子,他得瞄一眼里面的内容,知道圣上骂的是谁,才好应对。 还有,这折子是怎么出现在圣上面前的?晁美人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啊? 趁圣上喝茶,杨怀信捡折子,晁美人将案上盒子里的两粒丹药,抓在手里,袖子里掉出两粒“丹药”,一切都刚刚好。 “圣上,您既有政事,妾就先告退了。” 晁美人行了礼转身就走,没想到,圣上叫住了她:“且慢!” 她脸色微变,转身时,换上一副笑容问道:“圣上,您还有什么事?” 圣上指指那本诗集说:“你既没有看完,就把它带会去看吧,看完了再拿过来还给我。” 晁美人温婉一笑: “多谢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8章 挑拨离间 两人还没走到书院门口,就看见门口的仆人急忙转身进去通报。书院里顿时隐隐传来欢笑声。 不用猜就知道,里面都是郑颢的朋友们。李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住了: “兄长不在,今天......书院里人多,我还是改天再过来看你吧。” 所以你急急忙忙往书院里跑,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什么时候都行。” 郑颢看着萱儿离去,崔瑾昀走过来,奇怪的问:“公主怎么走了?她不是来贺你高升的?” “刚才在路上已经贺过了。”郑颢含笑道:“公主说,今天宫里有喜事,武阳郡王早我们一步回的京,看来,京城里要热闹了。” 在天朝,不是所有的京官都需要上朝,也不是所有上朝的官需要天天上朝,像李长风,就是五天才需上朝一次。郑颢做为需每天上朝的常参官,第一次上朝,就看了个热闹。 不同于在翰林院里做记录的拾遗,那时,要站在离圣上不远的地方。现在郑博士站在靠后的两排,这个位置正好能将整个大殿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杨枢密使,圣上是什么原因还不能出来上朝,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礼部尚书义正辞严说到。 大家都附和: “是啊,就算是圣上病了,也该派臣子进去探望。” “你们内侍臣管内,我们不插手,可圣上上朝是大臣的事,不能也由你们说了算。” “圣上又不册立太子,若是身体有恙,也好由太子监国。” 圣上不过是贪新鲜,一晌贪欢,天快亮了才睡下,偶尔告个假,居然还能上升到立太子这么尖锐的问题? 杨玄价赶紧解释道:“圣上昨夜过于操劳,今早身体不适,休息一天就没事了,并无大恙,诸位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反正也没啥大事,大家嚷嚷几句,便退朝回去了。 一天如此,二天还如此。到了第三天,大家又不干了,非要派人进去看圣上。杨玄价到后殿转了一圈出来,宣到: “令狐相公、崔相公,内殿觐见!” 能让两位相公进去,这还差不多,大家都安静了。等了片刻,见两位面红耳赤出来,令狐绹向大家摆摆手说: “圣上无恙,大家退朝吧。” “圣上……是什么状况?” 崔相公难于启齿的表情:“没什么状况,圣上龙马精神,应该很快就能腾出时间,接见诸位了。” 这也不用问了,必定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大家只好低着头往外走。退朝是后排的不动,要等前面的出了大殿才轮到他们。武阳郡王经过郑颢身边时,只见他嘴角含笑,在一众苦着脸的大臣中,他格外显眼。 郑颢面色平静,心里却有了判断:这事,不仅与新入宫的嫔妃有关,还与送她们进宫的武阳郡王有关,这可是个新情况。 他下朝回了书院,这时候还早,书院里没什么人。 郑颢拿出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在白云寺,与惠寂禅师对弈,居然输了三子,他要把当时的棋路再复盘一遍。 正下着棋,杨怀信走了进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复原后的郑颢,进门就笑道: “恢复得不错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郑博士是有福之人。” “杨将军?我听李长风说,你们最近也要在换岗,不是忙得很,怎么有空过来?”郑颢收起棋盘,给杨怀信倒茶。 一提这事,杨怀信就有点烦,这都是杨玄价折腾出来的事。 他想通过换岗,往金吾军里塞自己的人,可王忠实又不是傻子,他宁可金吾军中立,也比抓在杨玄价手里强。两人在圣上面前各执一词,扯不清楚。 “金吾军不同于羽林军,金吾军除了宫卫,还要负责城卫,兵力、权力都比羽林卫大得多。若是想拿下杨玄价,他与王忠实之争,您可要好好利用。” 郑颢点点头:“我才刚回来,许多事情还不了解,就像这两天,圣上连早朝都不上,就算有折子,也递不到圣上面前。” 杨怀信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郑颢面前: “这是公主托我给你的信。在你回来之前,轩辕集留下些药粉,就离开了京城。现在圣上这样,她也没辙......我先走了,有事到延政门找杨复光,他能找到我。” 李萱儿的信,就说了两件事,其实又是一件事: 圣上太爱蓁姬,夜夜笙歌、欲罢不能。 为了迅速恢复体力,他把丹药的用量增加了。 杨玄价把温室殿保护得密不透风,用的都是内卫龙武军,杨怀信他们都不能靠近。内侍臣把控圣上,只一句“圣上有旨”,就能把所有人挡在温室殿以外。 除非起兵硬闯。 可现在圣上还很清醒,那日两位相公进去,圣上就只穿着中衣,隔着纱帘,里面旖旎春光若隐若现,这会才让他们觉得面红耳赤。 闯进去不一定认为你是勤王,说不定就成了造反。 难怪轩辕集要走,他早就知道,圣上不会听劝,前世如此,今生又走上了同一条路。纵然萱儿和郑颢知道结局,皇权面前,他们又能做什么? “没有回信?” 杨怀信手指在桌上刚才放信的地方敲了敲,似笑非笑的看着郑颢。 郑颢想想,在案上的花瓶里,折了一朵梅花,递给杨怀信:“既然七郎相问,且将这朵梅花,做为回信吧。” 杨怀信接过来一看:附萼之花五瓣,与江梅无异。但花色微红,而五瓣之上复有一重,却有十瓣之多,像是两朵梅花并蒂而生,煞是稀奇。 “好,某定不负所托。” 杨怀信也不问他是何用意,只将那朵梅花别在自己皮甲的锁扣上,告辞回了宫。自从亲眼所见,郑颢不顾一切纵身跳下山崖,他便认定,郑颢乃可托之人。 承欢殿里的公主收到了这特别的回信,正想张嘴问,杨怀信已经背着手,笑吟吟的走了。 “公主,这多梅花好别致啊,宫里的梅花,要就是单瓣,要就是重瓣,还没见过这样一朵套着一朵的。” 旁边站着的李雪晴笑道: “这种梅花很少见,也不知是哪里的风雅之人,将它培育出来,它叫做鸳鸯梅,又叫同心梅。这花名,恐怕就是郑郎君给您的回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9章 道观情事 凤啼长安正文卷第139章道观情事蓁姬本是江南花楼里精心培养的清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些贵人们喜欢的风雅,不说精通,也要懂些皮毛。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价值,而她的价值,绝不仅仅在于当地的观察使,和节度使身上。这次不就遇上了李悕到江南采选? 从江南到京城的漫漫长路上,她与多情的武阳郡王情投意合,可郡王却让她先为自己做一件事。 他与当今圣上,是三服的堂兄弟,圣上一脉尚有儿子、亲兄弟,那把龙椅要多大的机缘,才能让他坐上。 武阳郡王曾协助李德裕平定昭义军乱,他欣赏武宗治国的铁血手腕,若夺得皇位,他相信自己能够复振皇庭权威。 蓁姬与武阳郡王再怎样动情,他都能克制自己,只为蓁姬进宫时,能够通过内侍省的检验。她知道,郡王对她的期望有多大。 可惜郡王只能教她些皮毛,其余只能由她自己领悟。 这次和她配合的金梅被送去了棣王府,一个长着狐狸眼的林西却留了下来,宫里的孤立无援,让蓁姬有些不安。 她急于稳固和证明自己的地位。 好在内侍省的人将林西安排在轩微殿,那殿里原先住着的菩萨蛮姐妹,刚刚溺水而亡,圣上必不愿接近那里,蓁姬更占主动性。 本来处处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万寿公主一露面,就什么都变了,林西竟然被单独传召到紫宸殿侍奉圣上。 首发网址m.luoqiuzww. 一连几日,圣上都没有召见自己,蓁姬慌了,她有她的难言之隐。 冬至节时,圣上停服丹药那几日,身体非常不适应,就算崔瑾昀的药丸是上好的补药,也不能让他短时恢复精神。 圣上召见太医署数人,太医李元伯荐丹药,圣上也表示愿意服用。再加上一些宫中传言,武阳郡王觉得机会成熟,次日便进宫面圣。 “恭喜圣上,得遇至宝之人。” “哦?何人称得上‘至宝’?” 武阳郡王笑道:“三位会炼长生不老仙丹的道士,不知算不算至宝之人?去年我与他们在岭南相遇,邀请他们入京。昨日,臣在京城与他们再次相遇,便迫不及待,将他们引荐给圣上。” “这三位道士何在?快快请来。”宣宗来了兴趣,这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人。 李玄通、虞紫芝、王乐三几人,早已候在殿外,只等圣人传召。交谈几句,圣上觉得他们确实像是悟出了大玄机,便拿出一张药方问道: “你们看看,这是药王的传人给朕的仙丹药方,是否用得?” 这圣上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先是问太医令要春药被拒,又找崔瑾昀要长生不老药方: 孙思邈是药王,肯定有药方啊,你不给我写一个,那你就是假徒弟。 崔瑾昀被问得不胜其烦,只好勉为其难写了个药方给圣上,可太医署又说,这药没法抓。所以,他把这药方拿出来给这三位道士看看,是不是能用。 李玄通接过来一看,药方上写着: 李子衣、桃毛、龟毛、兔角、生鸡膜各十斤。 李子衣、桃毛、生鸡膜倒是见过,可恁轻的东西,找到十斤还不知要折腾死多少人。更别说龟毛兔角,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他们见都没见过。 这样的药材,太医署如何配得齐?白白让郑颢、李长风他们关起门来笑了一晚。 那几个道士也不知是谁开的方子,自然不敢随便说不对。 李玄通只好含含糊糊的说:“我们不一样,炼丹药材虽贵,但却不难找。第一阶段需要七十万钱,待练出药胚,圣上见了,必能信我。” 圣上一听,炼个药胚就七十万,这样贵,必是真货,连忙同意让他们开炉炼丹。但这次他吸取了王道士的教训,让他们进宫炼丹,这就不容易被其他人利用。 大明宫里有几处道观,大角观就是道士们炼丹的地方。以前武宗的道士被赶出宫,这里就闲置着,十一年后,大明宫里又开始有了丹火。 武阳郡王举荐有功,圣上把为道士们购买太医署之外药材的事,也交给他去办,于是,他就有了不时入宫的理由。 大角观与温室殿同在大明宫东院,距离虽远,中间却没有宫墙隔开。 蓁姬在大角观的一间寮房里,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武阳郡王李悕。 “郡王?真的是您?蓁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蓁姬委委屈屈的扑进了李悕的怀里。 蓁姬进宫时日虽短,可经历的事不少,现在少了金珠、南珠两个,住在东院的年轻嫔妃并不多。她日日面对比李悕老十岁的圣上,心里早不是个滋味。 “我这不是来了吗?我怎舍得不见你,我们之前说好的事才刚刚开始,好日子还在后面。” 李悕之前就很喜欢她,现在为给自己留下另一条路,他更是要利用她。 “圣上服食丹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丹药能让他更加精力旺盛,听说,他偏头痛的毛病,也被丹药治好了,那我们......” 李悕用手指轻轻挡在她唇边,笑道:“你相信人可以长生不老吗?若是真的可以,历朝历代那么多道士修仙,为何无人能修成正果?” “那你还找人来炼丹?” “就是谁也不认识、又想象它存在的东西,才没人敢说真话。炼丹好啊,圣上的钱也陆续到了我们手里,谁管他吃了仙丹会怎么样呢?” 李悕用手指划着蓁姬脸上的轮廓,有些遗憾的说:“这样的姿色,便宜我那堂兄了!” “你是嫌弃我了吗?”蓁姬有点紧张,她最怕出现这样的结局。 “嫌弃?你会是我儿的母亲,我为何会嫌弃你?” 李悕将她一把抱起,两人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当时在回京的路上,百般缠绵却不能要的憋闷,他低头把灯一吹,两人如饥似渴的滚到了床上。 就这样,一有机会他们就在内宫瞒天过海、翻云覆雨,只等珠胎暗结,好来个偷梁换柱。 郭青澜的办法,必须先将棣王推上位,但这等于完全依赖于棣王,李悕当然要留后手。 若蓁姬诞下他的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另一条路。 蓁姬这头与李悕干柴烈火,可圣上那头却冷落了她,将来真有身孕,查对起居寝事录,肯定会有差距。她只能去找与圣上亲热的机会。 圣上当时只是气她跋扈,见她又认错,又讨好,也就不再拒绝她。 才得独宠了几天的林西尝到了甜头,见蓁姬又得了宠,心中不服,也不肯放手。 两人你来我往,经常把圣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0章 小憩明义 两个采女你来我往在圣上面前献媚争宠,圣上虽然受用,却也经常不胜其烦。 李萱儿冷眼看着父亲炼丹,又看着他与嫔妃上演闹剧,还想着如何利用轩辕集给自己的幻药,规劝父亲迷途知返。 杨怀信火急火燎的亲自跑了一趟承欢殿。 摘桃花那天,李萱儿见蓁姬跋扈,她心里便起了疑:深宫后院,这是要有多宽广的后路,才敢这样作天作地? 她让杨怀信找人跟踪蓁姬,她想知道,蓁姬与武阳郡王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计划。 杨怀信跟了几天,那几天正是圣上冷落蓁姬,蓁姬急于与圣上亲近,看到的都是她去讨好圣上与林西。 直到今日,武阳郡王进了宫,他并没有找谁,而是直接进了大角观。 过了不久,蓁姬出了温室殿,一个人匆匆往大角观走去。 杨怀信本想在屋顶听听他们讲了些什么话,没料到,蓁姬一进道观寮房,两人就啃在一块,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 他虽是宦官,又未经人事,这也把他臊得差点要从房顶上掉下来。 有了这层关系,说什么话也不用听了,他匆匆去找万寿公主。 “我原以为蓁姬只是协助武阳郡王,坐实我父亲德行有亏,没想到,他们还敢祸乱宫闱......” 听到这事李萱儿也吃了一惊,她慢慢说道: “急功不得之时,再启用他和蓁姬的孩子,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四年,自己不能上位,就扶自己的孩子上位。他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们是在宫里行秽乱,再有下次,我们正好抓奸,连武阳郡王一起铲除。” 萱儿问道:“武阳郡王进宫的时间有定数吗?” “没有定数,要看他几时送炼丹药材进宫,不过他这次进宫,是第一阶段的最后一次,过两天,药胚就该出来了。第二阶段,还不知他们如何进行。” 杨怀信有些后悔,他刚才不应该忙着找公主,应该直接跳下去抓人。 “那好,这次让他们得意,你做好准备,下次就让他们这对狗男女现行!” 两人刚刚商议完,李霜儿匆匆跑了进来: “姐姐!姐姐!父皇说要到明义殿用膳......哦,杨将军也在。” 杨怀信正要告退,却被萱儿叫住了。 李萱儿一直在等,父亲在母亲宫里小憩的时候,能让她做一次父亲的“梦里人”。 现在机会来了,她不会放过。 “杨将军,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先去明义殿,具体安排,到了我母亲那里再说。” 说真的,轩辕集给她这迷幻药粉,功效只有半个时辰,她必须在父亲将醒之前,把要父亲做的事说一遍,父亲醒来,便会以为是梦中所得。 “姐姐,我感觉有好多话都该对父亲说,什么别吃仙丹、对长兄好点、经常来看母亲、姐姐和我......”李霜儿扳着手指,边走边数。 是啊,萱儿还想说,让他重用郑颢;棣王、武阳郡王要谋反;武阳郡王与蓁姬有奸情;王忠实在兄长上位后会把控朝政;浙东裘甫之乱在即,快把不擅平乱的郑颢父亲郑袛德调回来...... 她总不能给父亲念叨一个时辰? 轩辕集说过,被迷幻的人,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临清醒时那一句,说多了,他会都记不清楚,这样反而让他不容易相信。 她叹了口气,总不可能靠一句话,让她一劳永逸。 明义殿里,已经开始有宫人进进出出,摆置圣上午膳用的膳具。李萱儿带着杨怀信躲进内殿,她们的声音圣上太熟悉,梦里的话,她想让杨怀信来说。 杨怀信知道,那时崔瑾昀说了这个迷幻药粉,郑颢他们几个就商量过,最能改变局势的话,便是“立李温做太子”。 只要有了太子,许多事都会明朗。棣王篡位也会得不到朝臣支持,变得困难重重。一旦圣上病重,太子监国理所应当,稳定局面就此展开。 可晁美人母女心里最重要的话,却是“不要服用仙丹”。 对于家人来说,圣上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杨怀信本人不会有什么意见,他都听公主的。 他相信郑颢在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只希望公主好。这也是他能接受郑颢爱慕公主的唯一原因。 李萱儿不知杨怀信这么一个老实人,还有那么多内心戏,他俩躲在后殿隔断的垂帘后面,只等着圣上进来膳后小憩。 杨安拿着个拂尘进来,装模作样扫了一下,对跟着他的小内侍说: “去检查检查榻上。” 小内侍捧着圣上专用的夹丝被,过去清理床榻,当然没找到什么不合适的东西。放好了被子,他们退了出去。 李萱儿他们站的地方,是在床榻的南面,也就是床脚。这个位置有个问题,就是不便于撒药粉。但是床头那面,有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两人皱着眉对视了一眼:把枕头换过来? 虽然有些冒险,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李萱儿踮脚走出去,快速把枕头、被子都掉了一个个,再次挤到杨怀信身边。 过了一会,晁美人扶着圣上走进来,她没觉得奇怪,因为她们演练过两遍,枕头都得放在这一边。 跟在后面的杨安却皱起了眉:“小康,枕头怎么摆的?方向都放反了。” 晁美人忙道:“是我平时喜欢睡这边,朝那边总是睡不着。” “喜欢就这样睡,别折腾了。”圣上摆摆手说:“这里有晁美人,你们退下。” 李萱儿和杨怀信俩个大气不敢出,直到晁美人安顿好圣上,过来将帘子拉上,他们才松了口气。 等了一会,听见晁美人已经出去了,正在对站在内殿外面的小内侍说话,好像是说圣上睡着了,未末申初叫醒他。 然后,晁美人拿了一小簸箩核桃,让小内侍帮着砸开,她就坐在外殿与杨安闲聊、剥核桃。 李萱儿依稀听到,杨安说:那两位采女整天围着圣上叽叽喳喳,圣上都腻烦了,今天散了朝,也没回紫宸殿后殿,抬脚来了明义殿。 她用手肘碰碰杨怀信: 绷那么直干嘛?出去撒药粉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1章 梦境神谕 迷幻药粉必须在人没睡着的时候用,否则你不知他何时醒来。所以,晁美人让圣上躺下,自己就赶紧出去了。 杨怀信示意萱儿掩住口鼻,自己屏住呼吸,中指从纸包里挑出一点粉末,中指、拇指两指一弹,只见一团白色粉末,在皇帝面部上方散开,瞬间没了痕迹。 刚才萱儿告诉过他,晁美人曾亲自试用过迷幻药粉,这样的量就足够了。 等了一会,外面有些响动,似乎是晁美人找了个借口,让杨安、小康几个,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若是在紫宸殿,想这样完全支开殿中所有内侍,简直不可能,因为明义殿比紫宸殿小得多,又只有一个出口,杨安才放心走开片刻。 更何况他们只是在殿门口,晁美人自己带头走了出去,他才安心跟过去。 李萱儿靠近父亲看了看,父亲的眼珠正在闭着的眼皮下转动,眼睫毛跟着有些微微颤动,轩辕集说过,这就是浅睡要做梦了。 她朝杨怀信点点头,他镇定了片刻,靠近圣上耳边郑重道: “我乃神人,特来提醒。人活百年,寿限天生,逆天修行,身死道消。” 说完此话,两人再次躲到垂帘后,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结果。 殿门口的晁美人他们还没进来,就听见圣上在床上叫唤: “来人!快来人!” 杨安吓了一跳,这才睡多久,也没到未末申初啊,圣人怎么就醒了?大家赶紧小跑着过去,晁美人也跟了进来,快步往床边走: “圣上,您怎么就醒了?是妾这里睡得不舒服吗?” 晁美人见圣上坐在床上呆呆的,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 圣上抬头看着她问:“刚才你们可曾见到神人?我听到他与我说话,每个字都很清楚。” 杨安一听,才想是圣上做梦了,松了口气笑道:“您是圣人,当然得见真神,我们凡胎肉眼,哪里有命见得?不知……真神对圣人说了些什么?” “他对我说,人活百年,寿限天生,逆天修行,身死道消……言下之意,是让我不要逆天炼丹修行,否则会……身死道消?” 帘子后的李萱儿和杨怀信,微笑着对视了一眼: 药效不错,一个字也没记错。 晁美人忙笑道:“既是真神,便是神谕,圣上照做即可,这是大福气。” 杨安也点头称是,梦中所得皆为玄机,或正或反,必有所指。大多数人醒来,都记不得梦里的事,那是机缘未到,圣上记得如此清楚,还真是难得。 圣上又喃喃将梦里听到的这句话,反复念了好几遍,这才点头道: “看来,真神更眷顾于我,李炎便是逆天修行,身死道消。可见我乃天朝正宗嫡传血脉,非他们这些篡位者可比。晁氏,必是你殿中有灵气,才能让我得此奇遇。重重有赏!” 晁美人谢过恩,便将圣上扶起来,为他更衣。 为了圣上安全,她自己亲自体验过这种“梦境”,那说话声音确实就如梦中所闻一般,也难怪圣上深信不疑。 圣上高高兴兴的回紫宸殿去了,很快,宫中就传,圣上让大角观里的道士停止炼丹,因为圣上做了一个梦,梦里真神传话,让他切勿逆天修行云云。 轩辕集说得对,“梦”到的话,比任何人去说都有效。 父亲一走,霜儿就快步走到内殿,让垂帘后面的姐姐出来: “姐姐,我们成功啦!” 萱儿也没想到那么容易造梦,和霜儿拉着手嘻嘻笑起来:“我们又是劝说、又是换丹药,做那么多,都不如做个梦。” 杨怀信看着满心欢喜的公主,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了笑:“二位公主,臣在这里多有不便,先行告退。” 萱儿这才想起他还在这里,看了他一眼,瞪着眼睛说: “呀!不炼丹药,那不就捉不了……” 对哦,刚才都忘了这一茬:不炼丹药,武阳郡王就没借口进宫见蓁姬,那要抓奸就困难了。 杨怀信笑到:“哪有事事顺意?既然有了这事,他们绝没有停手的道理,总能找到机会。”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可万一这肚子里已经有了咋办? 紫宸殿里的杨玄价起初听到此事,还觉得非常神奇,能坐上这把龙椅的人,确实非同一般。 而后一想,怎么在别处不做梦,到了明义殿那会功夫,就做上梦了? “杨安,圣人在明义殿小憩,都是谁在跟前伺候?晁美人那里有什么异常?她对圣人说了什么?” 杨安忙回答道:“就是儿子和小康、小禄三人在跟前。晁美人......她也没什么异常,就是让我们帮着砸核桃。说话嘛......用膳到服侍圣人睡下,她好像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小康、小禄,你们有没有听到,明义殿有谁说了不该说的话?” 两个小内侍摇摇头,用膳的时候,晁美人和广德公主陪在旁边,只有圣上教育女儿的份,广德公主总共也没说几句话。 “要说异常,只有一个......”小禄看了一眼杨安,不知该不该说。 “阿爷问话,好好说。” 得了杨安的话,小禄大着胆子说:“我记得我和小康放被衾的时候,床上的枕头,是朝北边的,没放错。可圣上进去,枕头又朝南边了。” 宫里的塌床都是南北朝向,头向北,脚朝南,这是应合阴阳五行,让人更好入睡,就算睡觉也是修行。 小康先前还因枕头放错,被杨安点名批评,现在小禄说出来,他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对,我们没放错。晁美人说她喜欢朝南睡,圣上便说不用换了。可是,我们走之前内殿没人,总不会是我们离开后,枕头自己换了个方向?” 这画面简直太诡异了,几个人面面相觑。 杨玄价也没表态,把手里的茶盅放下,说了一句: “小康,你把内侍省刚送来的沉香,给晁美人送一盒去,给她内殿里点上。” 小康会意,退了下去。 等了一会,小康回来了,他脸色都变了,见了杨玄价、杨安,连忙行礼道: “晁美人的床榻已经整理过了,她的枕头......朝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2章 无心倾诉 小康说完“枕头朝北”,而且说明床南头有垂帘。杨玄价几乎立刻肯定,当时内殿之中,必有他人。 可这已经无法验证,更何况,就算内殿藏有人,那人又如何能使圣人做梦,想想更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这都让杨玄价、杨安背脊发凉:他们紧紧看着的圣人,总有奸人变着法的想接近。 “圣人说的这句话,对我们也没多大影响,反而帮我们把功劳从武阳郡王手里抢回来,这是好事,你们也别太自责。这事对外一个字也不许走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小康、小禄,你们退下。” 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 “杨安,明义殿胆子大啊,只怕还少不了万寿公主。现在明义殿关系着皇长子、大公主和三公主,她们有了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看来我不能等下去了,还有四年夔王才到束发之年,这四年当中,不知又会生出多少变故。” “可圣人现在也没有立太子之意,更何况将夔王立为太子,要排除众意,恐怕也不容易。” 杨安知道养父的打算,马元贽一死,禁军兵权三分,枢密院与皇上的亲疏关系,明显占了上风,这个时候,趁热打铁,将手上的四皇子李滋推上太子之位,他们的胜算,就有八成。 而王忠实要就把李温抓在手上,要就是更小的皇子,两头他都不容易。 “把晁美人和万寿公主盯紧了,我们做的事,都不能让杨七知道。” 杨安小心问道:“义父既然已经不相信他,为何还要帮他上位?杨七现在掌羽林军,不是更难对付?” “他的心就是歪到背上,我也能找得到,何必来个生人,还要去熟悉。杨复光对他死心塌地,也是废了,你把南风那小子管好,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杨玄价心里是恨的,可杨怀信是个孤儿,又无贪念,没有把柄,唯一的这点养育之恩,在他用杨怀信的命,来与马元贽讲和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 若他还有弱点,那就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杨复光。 宫外也得了圣上停止炼丹的消息,武阳郡王府里更是开了锅。 “啪!”“啪!” 正殿里,李悕气得连砸了两个杯子。连急忙蹲下去捡瓷杯碎片的婢女,也被他踹了一脚。 “郡王,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郭青澜听到动静,忙过来看个究竟,正好看见李悕将婢女踢到,手掌按在瓷片上,鲜血直流。 这是她没见过的李悕,心里不禁有些害怕。 “我那好堂兄,做了个梦,就说丹药不炼了!好不容易开始走了一步,现在又得从头来。”李悕恨恨的说。 宣宗若是不吃丹药,还能多活几年,可自己已经三十五了,再等下去,就算能爬上那个位置恐怕也没命享受了。 郭青澜安慰他道:“不是还有棣王吗?只要棣王出手,我们还能赢。” “妇道人家,懂什么?如今文臣当道,要不就是我堂兄提拔任用的人,要不就是有权势的士族,他们不闹,北司又有杨玄价控制,他就是联合王忠实逼宫,也未必能成功。” 李悕眯缝起眼睛,看着大明宫的方向,那里,他还有另一个希望: “我要出去一会,你回房休息。” 郭青澜恹恹的走回偏殿,事情一复杂,她也没了主意。 这半年来,她在郡王府衣食无忧,早已没有了最初只求活命的卑微,李悕能做皇帝当然好,若是不能,就是做个郡王妃,她也能心满意足。 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一旦生出了欲望,绝不可能轻易停下来。 “素心,以前你伺候郡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暴躁吗?”她托腮伏在榻桌上。 素心谨慎答到:“偶尔会这样。您也知道,郡王压力挺大,这么一大家子人,若是只靠郡王那些俸禄,哪能过得现在那么好?” “咱们府里不是有些田产生意吗?” “郡王有能耐,别人种花,咱们种的是棉花,您知道,只有宫里人才穿得起夹棉的袍子,可咱们郡王、王妃、孺人都能穿,还能高价卖给别家。” 素心跟在郡王身边多年,郡王在谈事的时候,也不避她。 “那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他为什么还不高兴......” 素心撇嘴道:“这可得问您,您是怎么坐上孺人的位置,别人不知道,素心可一清二楚。” 郭青澜正想为自己辩驳,忽然看见对面东偏殿书房门口,李淦在朝她挥手。 赶紧回头看了一眼素心,她还在低头绣花,郭青澜便说: “素心,我有些饿了,你到厨下看看,有什么点心拿些回来。” 素心放下针线出了门。 郭青澜心跳加快,仿佛是在做一件明明知道不对,可又抑制不住自己想去做的事情,这种刺激的感觉,让她的脸颊一片绯红。 她快步来到对面书房,见左右无人,推门走了进去。 李淦就在门后,见她真的过来了,不禁心情激动,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好的词。 “大公子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我......我一激动,把想说的事给忘了,让我想想......” 郭青澜抿嘴笑道:“这样容易忘的事,定是不重要的事,那我回去了。” 李淦那里肯让她走,挡在门前笑道: “想起来了,我刚才在书房,好像听见父亲在发脾气,发生什么事了?” 提到这事,郭青澜也一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他打您了吗?”李淦问这话时有些紧张。 “没打我......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没什么。以后他发脾气的时候,您待在房间里,别过去。”李淦一脸关心的看着她,说得也很恳切。 郭青澜忽然很想知道,李悕以往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秋娘对她说过“往上爬的都被打死了”,现在李淦又是那样一副神情。 李淦低头想想,一咬嘴唇,拿来两个垫子,拉着郭青澜在书房的墙角坐下: “您想听,我就跟您讲,您有权利知道真相。” 两人坐着垫子,背靠在墙上,李淦低声说: “我父亲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就像只要他看上的女人,就要拉到自己床上。他每一次都很真诚,可真诚又是那么短暂。” 郭青澜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3章 有心慰藉 郭青澜呆呆的望着李淦:“你怎么不讲了?” “我从小看着这样的他,宠幸了不知多少女人,有些女人甚至称不上他的婢妾。武宗死的时候,我只有五、六岁,那时,祖君多方周旋,才保下了我们全家,可那以后,父亲就开始变得喜怒无常。 他有自己的苦衷……也许我们谁都不理解他。他留恋自己戎装平乱的日子,只是当今圣上不信任武将,他也再没资格拿起刀枪。后来时间长了,他年纪也大了,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李淦说话的时候,很小心的看着郭青澜,生怕她听了难受。 郭青澜听到他说“父亲年纪大了”,她意识到,这是这位少年表达自己已经长大的一种措辞。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少年,他眼里闪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她的心又狂跳起来,不为别的,就为被人爱着的骄傲。 “家里的孩子多,父亲就干脆一个都不管,有些婢妾不愿意挤在府里,带着孩子去了城外的庄子。 我倒是羡慕那样的生活,庄上有自己的私塾,说话也不似这般拘谨。可惜,我母亲是郡王妃,她在这里,我也只能在这里。” 他偏头问道:“您是不是觉得我们府里很可笑?” 郭青澜摇头苦笑道:“你毕竟是位公子,真正可笑的生活,你还没遇到过。你知道吗?我曾被父亲卖到花楼还债……” 李淦一心急,转身拉起她的手,心疼的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怎么逃?我借口出城给我母亲上坟,在坟上就要自杀,被老鸨拦下,在城门边就要卖了我,正好遇上你父亲......” 不知为什么,李温那一段,她不想让李淦知道。 “这样我父亲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让我猜到了,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子,委身于他,必不是心甘情愿,你有你的情不得已。” 李淦舍不得放开她的手,见她并不反抗,加了点力道,将她的手捂在掌心。 少年青涩的爱慕,总比成熟男人直奔主题的直白,更令十七岁女子心动,尤其当他温热的掌心,湍湍流出的,都是掩饰不住的热情。 怯怯生生的怕你拒绝,试试探探的向你靠近。 她宁愿就是他心里纯洁无辜的女子,所以只是笑笑,并没解释。 笑笑就是默认,李淦不觉又对她疼惜了几分。 书房这个墙角,背着窗户,光线有点暗。李淦忽然将她拉直坐正,青澜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胳膊垫在她背后,轻声说:“靠着墙背凉,你靠着我的手臂会好些。” 青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还真靠了上去。 说是聊他父亲,两人渐渐聊到童年的趣事,年龄相仿,经历的时代也差不多,聊得高兴,都忘了最初坐下来的时候,为的是什么。 慢慢的,郭青澜靠在李淦的肩头,想到满腹心事匆匆离开的李悕,不禁有些难过,她说: “以后没事你就过来和我聊天,反正我在前院也没什么朋友。” 李淦不经意的接道:“你就是到后院也不会有什么朋友,我母亲她们都三十多了,你一个小娘子,和她们有什么好聊的?” 他的话,顿时让郭青澜陷入了无限的孤寂。 是啊,她在府里交的两个朋友,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女。 郭青澜的邀约,让李淦喜出望外,他眼里的青澜,早已不是他的小娘,而是他爱慕的小娘子。 两人站起来告别的时候,李淦终于有些冲动的将她搂在怀里。 郭青澜慌慌张张将他推开,回避着他热切的目光,小声道: “不可以,我是你的小娘!” “我……我没法把你看成是我小娘……是我错了,你走……” 李淦很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害怕郭青澜一生气就再不理她。郭青澜看他那副懊恼的样子,却生不起气来,反而认为是自己有魅力,他才会犯这样的错。 “那我走了,你……明天还过来吗?”她轻声问。 “来!死了也要来!” “什么死呀活的。”她回眸一笑,开门看看外面没人,抬腿走了。 那天,李悕很晚才回来,也没有来找郭青澜。她乐得自在,满脑子都是李淦讲的那些府里趣事,不由得有些期待明天跟他的会面。 李悕不知道,他府里平静的水面下微微起了波澜。只知道已经没有借口进宫,他见不到蓁姬,只能陷入到患得患失的等待之中。 妃嫔不同于公主,蓁姬出宫的机会少之又少,掐指算算,最快也是下月,太后带诸嫔妃祭先蚕于北郊。自己在内侍省有人,也许可以混到她的帐篷里去见上一面。 本来他沉沦在声色犬马中渐渐心死,郭青澜带给他关于棣王的秘密,让他看到新的希望。 他与棣王已经见面谈过数次,两人也达成共识。 现在圣上停止炼丹,确实有些出乎他们预料,但这只是小问题,等到他们万事俱备,圣上的健康,有时只是一个借口。 郭青澜很聪明、有野心,懂得利用别人的弱点,但她不懂政治野心不同于其他,那是她推公主掉下去的悬崖,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公主那样的幸存者。 “要攻打长安城简直太容易,建城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太多的攻防措施,再加上百万人口的粮食消耗,围城数日,就足够令全城因缺粮而人心惶惶。” 武阳郡王话让棣王有些恐惧:“大规模动武,岂不是要死很多平民?流血最好还是控制在宫墙之内……” “不要在乎那些细节,王忠实可以将京城卫戍的神策军拉回来,而我,也会找来原来支持李党的藩镇军,或遥相呼应起兵造反,或出兵包围壮大声势。” 武阳郡王脸上露出了微笑,看着额头上一层细汗的棣王道: “乱世铁血才是王道,你看看你兄弟,用怀柔换来的和平,是多么不堪一击。” 棣王本只想让圣上尝尝兄弟无情的滋味,圣上让他断子绝孙,他也让圣上有机会感同身受。 他想的是逼宫,是宫变。 但愿不要用到武阳郡王说的,带兵攻打长安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4章 公开招婿 李萱儿在宫里悠哉悠哉,还没等到抓住堂叔李悕进宫挖墙脚,却等来了父亲为她再次招婿。 “姐姐,姐姐!刚才我听母亲说,今天早朝上,父亲公开招婿,说是除了公主嫁妆丰厚,驸马还另有赏赐......” 李霜儿提着裙子一路跑进来,微暖的春风,吹着她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 嫁妆?赏赐?父亲这是多怕没人上门提亲,自己嫁不掉? “完了完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主,您这次肯定跑不掉了。就不知......郑博士能不能来应招?” 木香刚说完,霜儿便摆手道: “不行,他不能报名的,母亲说,父亲嫌上次姐姐拒婚,让他在大臣面前丢脸,一开始就把郑博士给除名了。” 这......成绩太好,不参加排名? 李萱儿心虚了,这次不会是真的?父亲提过两三次给她指婚,可自己已经说过,暂时不想嫁出去啊,父亲怎么就没当回事? “霜儿,这不行,我要去找母亲,等到父亲下旨就来不及了。”李萱儿抓起妹妹的手就走。 上次就是赶在下旨之前冲进大殿,都怪郑颢,腿短走得慢,快几步不就宣旨了?还轮到自己进去拒婚?笨! 两姐妹匆匆忙忙进了明义殿。 晁美人见她俩走得气喘吁吁,苦笑道:“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今天你父亲才刚开口,等过几天,有人举荐以后,你再从名单中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挑?挑谁啊?不会有我喜欢的,我一个都不要!”萱儿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扭了几下,干脆像小时候一样,把脸埋进母亲的衣裙里,用闷闷的声音说: “阿娘,以前阿兄说,我招驸马时,他要给我把关的,现在他还没回来,不要嘛,女儿还没满十六呢,女儿还小......” “这可由不得我说,你父亲已经在大臣面前说了这话,他的心意也不会改变。要不,你还是......再等等?万一举荐人选中有好的呢?你认识的崔公子、李二公子,也都是不错的小郎君,你要是喜欢......” “我不喜欢!” 李萱儿猛的把头从母亲的衣裙里抬起来,她惊恐的意识到,这是玩真的了。 平时父亲、母亲是宠她,可她毕竟只是个女儿,婚姻大事能提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就已经比绝大多数小娘子强了,哪有自己随便挑选夫君的? 完了!我得去找郑颢。 往宫门走了两步,李萱儿又停下来:我找他干嘛?他这辈子又不是我什么人...... 宫外崇光书院里,也有个人,迈着火冒三丈的步伐,大步走了进去。推开厢房的门,他一屁股坐在榻上,把郑颢面前那杯茶拿过来,仰头就“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才偏头问道: “你今天没上朝?” “上了啊。” “圣上招驸马你没听到?” “听到了啊,怎么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急?我父亲都给我找保人了!他说,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跟着你混......” 崔瑾昀的脸都皱成了橘皮,父亲一直以来对郑颢都推崇备至,什么时候起,跟着他变成“混”了? “那你娶了她,能不能好好待她?”郑颢声音很平静,问话好似也很真诚。 若是自己今生余寿不多,萱儿能嫁一个对她好的人,自己也能瞑目了。崔公子是自己的好兄弟,他的为人自己很清楚,若是他们…… 郑颢不能再往下想,心绞痛。 崔公子瞪大眼睛,像是不认识他一般,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怪异的问道:“没头热啊?怎么说胡话?你不是爱她爱得连命都不要吗?怎么轻易就拱手让人了?哦……我知道了,圣上没把你考虑在内……” 郑颢端起杯子的手僵住了。 崔瑾昀本想笑话他两句,可知道他心里难受,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忽而他又笑道: “要不,我去把她争取过来,然后你俩私奔?” 站在一边烧水的阿哲抚掌笑道:“私奔好,私奔好!咱们带上公主回河煌去,在那里蓝天碧草,骑马牧羊,人们只知郑少将军,不识郑博士,谁能找得到我们?” “哎呀!忠仆!你把你家郎君的心声都说完了。” 崔瑾昀没了刚进门的烦恼,哈哈笑起来。 郑颢苦笑道:“你俩就合编话本子好了,再找个说书的,把这个一厢情愿的故事各坊间讲讲,我也能做个坊红了。” “一厢情愿?公主她还没表态?你俩又搂又抱好几回,这都没表态?那你可能没戏了。”崔瑾昀摇头道:“女人多数感性,一段时间你不能打动她,再磨下去,那就不是感情了。” “不是感情,那是什么?” “是感激。” 阿哲突然有点佩服崔公子,别看他平时对谁都冷冷淡淡,关键时刻,他成了懂王。 郑颢拿起桌上的扇子,在他俩头上一人敲了一下: “我救过她,她心里感激我,那也正常。这事我们都做不了主,圣上还摆在那里呢。更何况,公主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要愿意嫁,我祝福她。她若不愿意,就算是上了花轿,我也敢把她抢回来。” 让她嫁不喜欢的人,还不如让自己在有生之年拼命爱她。 “老郑!老郑!哈哈哈……” 李长风人未到、笑先到。 “出门踩狗屎了?笑成这样!”崔瑾昀嗤之以鼻道。 李长风也不等他们问,自己主动说到:“今天老娘叫我回府,你们猜怎么着?我父亲请安郡王做保,让我去应招驸马,万寿公主的驸马耶!你们说好不好笑?” “不好笑。”阿哲扁着嘴道。 “啥不好笑?你家郎君娶不到,还不许人家娶?白白把一个会射箭杀山贼,除了大把嫁妆还有厚赏的小娘子,放在宫里留老了?” 李长风挺欣赏公主的,反正早晚要娶亲,找个认识又不讨厌的,总比盲婚哑嫁的好。 郑颢看看愁眉不展的崔公子,又看看没心没肺的李二公子,这下真发愁了,这里就有两个候选人,到了圣上手中的,还不知有几多? 他试探着问: “圣上……到底给驸马多少赏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5章 公主难养 圣上是怕大家被公主闯大殿拒婚的劣迹吓住,咬牙下了血本,暗暗发誓要将这个各种生事的长女嫁出去。 一了百了。 崔瑾昀笑道:“虽然不知赏赐多少,但这是多年来皇家嫁女头一遭,陪嫁再多,是公主的,赏赐才是驸马自己的,这也是圣上会重用驸马的暗示。” 郑颢心中叹了口气,圣上这点倒是真心,他前世做驸马的时候,就很得圣上重用,年年提拔,岁岁加薪,比对自己亲儿还信任。可见萱儿在他心里的地位,两世未改。 崔家看得出,那些猴精的大臣们又怎会看不出来? 李萱儿在宫里坐了两天,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周美人的侄儿、沈婕妤的堂弟,也找保人投了庚帖。沾亲带故,加上听都没听过的,应招驸马竟有十来人之多。 萱儿懵了,上辈子人人对娶天朝公主避之不及,也就白相公看父亲发愁,才推荐了自己心爱的学生郑颢。现在她怎么成了抢手的胡饼?没道理啊? 公主在院子里转圈圈的时候,看见正在帮着宫女种花的莫安,问道: “莫安,你有没有听说,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驸马?” “您可问对人了,宫里宫外,有啥是莫安不知道的?公主您是福星嘛。坊间传闻,万寿公主从南台掉下山,那......么高,都能毫发无损,那是因为您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莫安,你是不是找打,在这里胡说八道。”木蓝抬手作势要打他。 莫安一缩脖子,用手抱住头,嘻嘻笑道: “这又不是我说的,他们说,公主不是人,是南五台的活菩萨转世,若是能娶回家,哪怕花钱供起来,必能家族兴旺,逢凶化吉,百子千孙,财源滚滚……” “呸!这些瓜皮,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公主回宫一个月,身上的伤才好利索,郑博士躺了三个月才能站起来……” 木蓝还在愤愤不平的数落着,萱儿欲哭无泪的转身往殿里走: 原来如此,这就是和前世不同的原因。我这条命是郑颢捡回来的,还差点害他丢了性命,就算我有福气,凭什么要去为别人光大门楣? 可父亲好面子,说君无戏言,不让自己嫁郑颢啊,这可怎么办? 说我是活菩萨…… 萱儿心里有了主意: 不嫁郑颢没关系,反正让你们谁也不敢娶! 春末夏初,正月过后出门的南北东西客商,都陆续带着货品回到了长安。站在丹凤街头望去,绿蓬蓬的槐树叶,紫盈盈的羊蹄甲,还有花树掩映下的热闹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五彩斑斓的出现在李萱儿眼前。 “走!随本公主逛街去。” 李萱儿今天一反常态,穿得华丽抢眼,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贵主一样。 她们大摇大摆的来到一家珠宝店前,看到里面已经站着好几位小娘子,李萱儿抿嘴一笑,提起裙子走了进去。 “呦,贵人,里面请。”店伙计见她穿戴华贵,知是位大主顾,心里乐开了花,连忙把她往里让。 李萱儿不紧不慢的浏览着,掌柜刚刚拿出来给几位小娘子的首饰。 她眼光停在一件样式特别的步摇上面,用手指着说:“这件不错,坠下来的几颗珠子居然是彩色的,搭什么颜色衣衫都好看。我就要它了。” 掌柜为难的说:“小娘子,这玲珑点翠雀首彩珠步摇,仅此一件,这位何娘子已经要了,您能不能另选一件?” “已经要了?怎么个要法?”李萱儿从怀里掏出钱袋Duang的放在柜台上,趾高气昂的说: “她给多少钱?我双倍!” 那何娘子见她嚣张,也不理她,反正付过钱了,她将步摇收进盒子里,拿着就走。李萱儿咳嗽一声,只见莫安和和郭淮两个,从门外闪身进来,将何娘子拦住。 郭淮:莫兄,我第一次做恶霸的狗腿子,我好慌...... 莫安:看兄弟我的眼色行事! 李萱儿双手抱在胸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步摇放下,你可以走。” 掌柜心都跳出嗓子眼了,连忙拿着刚收的钱,追出去,塞到何娘子的手里,苦着脸说: “何娘子,跟您做了这么多次生意,您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这次就当您帮我,步摇就让给这位小娘子。” 何娘子冷笑道:“天子脚下,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掌柜的,步摇我可以不要,但您记住,这次喂饱了狼,不代表下次他不咬您。” 李萱儿手往柜台上一拍,叫到:“掌柜的!把柜台上的统统给我包起来,我就让她看看,狼要吃多少,才叫‘喂饱’!” 门口挤进来的嗑瓜子群众都‘啧啧’艳羡起来: “哇塞!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还真是败家!” “那一柜子金玉首饰,要不少钱?” “架不住人有个有钱的爹。” “他爹是谁?” 阿墨本是出来买东西的,见有热闹看,也伸个脑袋进来,看看有啥新鲜出炉的八卦。这一看,他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这不是万寿公主吗?她被人欺负了?这还得了?不对......旁边几个都是她的人,明明是她在欺负人家......我类个乖乖,翻天喽! 阿墨脖子一缩,脚底抹油溜了。 “她爹是谁您问不起,您只要知道,她是大明宫承欢殿的主就够了。” 不用说,这是混在嗑瓜子百姓中的白英。 瞬间,瓜子都掉在地上:“原来是公主啊!” 那些议论何娘子也听到了,她放下步摇,拿起自己那包钱,轻蔑的看了李萱儿一眼,挤出门去。 掌柜的满头大汗,战战兢兢的给李萱儿打包着柜台上的首饰,哆哆嗦嗦的上着算盘。 李萱儿安慰他道:“上一个给我打折的人,都被我打骨折了,你慢慢算,一个铜板也不会少给你。” “不、不、不打折......全部按进价卖给您......” 等到木蓝抱着一包首饰,跟在李萱儿后面出了珠宝铺子,郑颢刚听阿墨说完这事。先是诧异,而后他会心的笑了起来: “真是个小笨蛋!坏了自己名声,别人就不敢娶你了?” 想不到,她有此决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6章 空穴来风 万寿公主一战成名。 等到她走进下一家书画店的时候,掌柜的早把去年卖不掉的字画书籍、诗歌小令全都摆在柜台上,就等着公主来拍柜台了。 李萱儿在柜台上翻了翻,撇嘴道:“我走错了?难道这是收垃圾的店?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的诗作手稿真迹有没有?有的话统统给我包起来!” 只听旁边围观嗑瓜子百姓纷纷道: “我真孤陋寡闻,前三位我知道,最后一位李义山的诗稿也那么值钱了吗?” “你傻啊!公主给他这么一抬价,不就值钱了?” “我家有一副李白的字,不知公主出什么价?” “嘿嘿,我身上纹了白居易所有的诗,不知公主会不会把我买下来?” “切!” 那掌柜是个鬼精,他赔笑到:“公主殿下真是好品味,前三位我们店小,没收到,您若是想要李义山的诗文,您下个定金,三日之内,小的必为您寻来。” “定金?” “一篇诗稿价钱五十贯,定金十贯钱,到期不能交货,小店两倍赔付。”做这行的会认识不少人,作古的人难找,活着的人总有办法找得到。 “好,十贯就十贯。”公主手指一勾,木蓝赶紧把包袱拿到柜台上,打开一看,钱还不少,花了铜钱,还有金子。 人群外的郑颢笑了: 这个掌柜自己作死,李义山的诗稿,三、五贯也就能收到,他竟敢开五十贯的价。你敢拿出来,我就敢叫李义山亲自来说,你收的是赝品。 他这心思不算独创,里边大大咧咧付钱那位,也是这么想。 下一家是卖点心透花糍的,掌柜的袖手看了看,热闹都是别人的,自己的点心明码标价,公主再能吃,也不可能买下他所有的糍粑糕。 掌柜的刚回自己铺子,公主就走了过来。 她眉开眼笑道:“我最爱吃透花糍了,老板,给我把做好的全包起来!” “全......全包?公主殿下......这玩意甜腻,一次吃不了几块,放到明天又不新鲜,表皮会发硬......我也想都卖给您,但您还是吃多少买多少,别浪费了。” 掌柜的是个老实人,好心劝了一句。 公主一高兴,拿出一吊钱放在柜台上:“没事,我不会看到它们变硬的,吃不完的,当天我就扔了。这些钱,你看够不够?” “太多了,我找给您......” “找给我?这些小钱我往哪放?” 今天公主来这出,可把丹凤大街上的闲人乐坏了,没事揣着包红瓜子跟着看热闹,主要是看漂亮公主,其次才是热闹。 等到公主把半条街的东西都买了,大家才觉得事大: 公主......您这不是把圣人的内库钱都搬空了?这么爱买东西的小娘子,也就是皇帝家里才养得起她。 郑颢微微一笑,目送着萱儿进了宫。 光是买买买,只怕吓跑的是正直大臣,若只靠俸禄生活,他们家里连奴婢都不会太多,娶个这样的媳妇,确实让人头疼。 但是对那些有门路的贪官来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公主花掉的钱,他们会打着公主的名号,再从别处拿回来。 既然萱儿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郑颢不会袖手旁观。 他得先拿到那份争当驸马的名单,若是家里本有贪污受贿习惯的,找到证据参他一本,名字就可以划掉一个。 可等他回到书院,阿墨已经在门口伸长脖子等很久了,看到郎君,他着急的说: “郎君,外面不知是谁在造谣,说公主坏话......李二公子在里面等您半天了。” 李二?造谣怎么还和李二这个八卦迟钝者扯上关系了? “今日公主真是出风头啊,全长安城都在议论她。”李二正在就着茶水吃着点心,看到郑颢回来,把手上那半块塞进了嘴里。 “议论什么?说她买下半条街?”郑颢笑道。 李长风突然醒悟过来,笑着说: “是你小子跟在后面付钱?看你说得那么轻松,那我后面部分就不用说了。你还别说,就她这样大手大脚摆阔气,已经把我娘和嫡母吓坏了,都催着我爹去庚帖拿回来。这公主我家养不起。” “钱不是我付的,公主自己有钱。你说说,后面部分什么?” 前面部分郑颢已经猜到了,但李长风火急火燎跑过来,绝不是为了说,他母亲被吓坏这件事。 “这事有些蹊跷,外面都说,是从我的人口中往外传的,可我问过,大家都没说。现在坊间都在传,说上巳节时,看见你和公主在一起,你还搂着人家的腰......” “我搂公主的腰?谁看到了?” “我们都看到了啊,你搂着她的腰从道观屋顶上跳下来。”李二老老实实的说。 原来是这事,郑颢松了口气:“当时还在战斗中,我不搂她的腰,她怎么从屋顶下来?” 李二继续说道:“还有,你们掉下南台山时,我们找到你,她拉着你的手哭。” “那时我都快死了,她哭两声怎么了?” “在长乐坊门外,你好好活着,公主冲过来,也抱着你哭。” 李长风和郑颢大眼瞪小眼。 郑颢这下相信是流言了,那次在长乐坊外面,他和公主久别重逢,她看见自己能走路了,激动的冲过来抱住自己,李长风并不在场。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事和乱花钱买东西不一样,这是在败坏公主的名声,他缓缓说道: “是谁如此别有用心?是不是让你们都知难而退了,他好收坐渔翁之利?我想要这十几个人的名单,一个个的排查,总能找到他。” 李长风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去要名单。刚才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老郑喜欢公主,故意放出这种风声,想在圣人面前生米煮成熟饭?” “喂喂喂!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吗?”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得,我去找名单,看看长安城里什么人成精了,竟然盯上了你。” 李长风站起来,风一样的走了。 阿砚在一旁说:“郎君,这些话要是穿到公主耳朵里,难免不会像李二公子这样想,那您多冤啊,说不定圣上还会降罪与您。” 阿墨也说:“是啊,还是和公主解释解释清楚,小娘子的心眼像针尖一样,记恨起来,恐怕连十五去替您撒娇都不行。” 两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郑颢当然不愿公主误会自己,他叹了口气道: “你去告诉杨复光,傍晚的时候,我在药圃等公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7章 造谣之人 马元贽能借拥立宣宗登基,做上本朝头号内臣的交椅,也是踏着武宗朝大太监们的尸骨爬上来的。 所以他首先怀疑的,就是禁军的中级内臣宦官。 禁军中的宦官,基本都是以监军的形式,实现对军队的控制。 他们的最高控制权,就体现在对军队长官的任免建议权上,这也是那些指挥军队的军官,不得不依附宦官监军的重要原因。 像杨怀信这样,有能力直接指挥作战的宦官将军,那是少之又少。当初杨玄价要把杨怀信、杨复光放到羽林卫,他就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同意的。 顾二拿着份名单递给马元贽:“这写就是可以调换的岗位名单,我们的人撤一部分回防,也好加强京城的军事控制力量。” “王简到安化门多久了?把他换到宫禁,离我们近,又不显眼。” “是。把杨怀信换过去,再合适不过了。杨怀信上次大难不死,我总觉得其中有蹊跷,里里外外,杨枢密使应该收买了不少人。” 马元贽不置可否。杨玄价与他,一个掌军,一个掌政,虽然会争宠,但帮衬多过敌对。 前段时间,他失了大部分家财,为了弥补损失,这段时间他开始对求官的人,大开方便之门,基本来者不拒。尤其是一些品级低、油水足的肥缺,马元贽吃得更狠。 除了六品以下杂色入流官员的任用,五品以上门荫,他也同样染指。五品以上官员任用,需拟旨的枢密院给与极大的配合。 杨玄价从没在这方面为难过自己。 朱十九匆匆走进来,对马元贽抱拳道:“大将军,除了那两个内侍,接触过这桶水的还有一个打井水的,两个抬桶的,还有三个人,却不是我们内侍别省的。” “谁?” “就是司农寺的李副使,和两个抬冰的掌事。桶里的冰是从他们的冰井里领出来的,在冰里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顾二笑道:“可我们并不能证明,水里真有毒,万一小青中的是慢毒,在长安宫里喂了毒,到了我们这才发作呢?” “这......确实,直接找司农寺,也没有证据,只是嫌疑。” 马元贽从他的新屏风椅上站起来: “嫌疑就够了,不能让这种行为在扩大,又是打劫、下毒、又是放火,这是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你们一件也查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放火......我把在场的一个个问过了,他们相互都有证明。就不知道,是不是纵火之人,从后墙的歪脖子树跑出去了。”顾二解释道。 “那还不把树砍了?!” 从小青和那桶水两条线的排查开始了,谁都没有想到,看似沉寂的马元贽,一旦动起手来如此迅速。 首先是长安宫正殿里的元妃,以整肃宫闱为由,殿门一关,赵合义带着十几个内侍,把东西偏殿查了个遍。 东偏殿里住着的是陈氏,她是今年才被送进宫来的,肤白貌美,又比元妃年轻了近二十岁,圣上在含冰殿避暑,连续七天,都是陈氏侍寝。 西偏殿里住着的是邓氏和女儿广德公主。邓氏长期被元妃明里暗里欺负,身体一直不好,秋暑难当,她这会又病倒了。 可赵合义不会管邓氏是不是生病,殿门关着,又有人守卫,广德公主就算要去找圣上,无能为力。 马元贽要查小青,西偏殿第一个遭殃。 “赵合义,这里是西偏殿,你可不要胡来!”李霜儿扶着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的邓氏,咬牙切齿的说。 赵合义故意做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我偏要胡来,你来打我啊!来人,给我搜,什么瓶瓶罐罐都不要放过!” 那些内侍分散开来,开始肆无忌惮的翻箱倒柜。 “小青住哪个房间?” 西偏殿的内侍忙带着赵合义过去了。 “霜儿,他们这是有备而来,你不要和他们顶......咳咳咳......”邓氏一句话没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娘,您别说话,我这就让她们去拿药。兰花!兰花!” “公主,您就别叫了,兰花、桃花都被扣在院子里,过不来了。”负责看着她们的内侍说。 霜儿心里一惊:这不是什么查违禁,是马元贽算账来了,兰花她们几个,昨天都跟着自己去闹过别省,恐怕一个也逃不过! 她扶着母亲躺下,站起来说:“阿娘,外面没人,霜儿去帮您拿药。” 邓氏本来昏昏沉沉,听到霜儿说要出去,伸出手去抓住她: “霜儿,别出去!娘刚刚才吃过药,娘知道你要去救她们,别去!别去......” “阿娘!难道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吗?”霜儿有些急,外面宫女们的哭声,刺痛了她的心,尤其是哭声里还夹着她们叫“公主、公主”的求救声。 “不管怎样,她们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婢子,我不能坐视不理!” 霜儿挣开母亲的手,提着裙子刚要冲出去。赵合义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他得意洋洋的将一个布袋扔在外殿桌上,对李霜儿说到: “看看,你的婢女竟敢私藏后宫违禁之物,你作为主人,只怕也难辞其咎!” 李霜儿将袋子打开,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不是我们的!”她毕竟年轻,平时除了母亲吃的药,别的药她也没见过。 “什么东西?砒霜不认识,麝香总认识吧?元妃多年承宠,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你们同居长安殿,最有做手脚的嫌疑。戕害嫔妃,使其无法怀孕,西偏殿邓氏,多年得不到圣上眷顾,因恨成魔......” “一派胡言!” 李霜儿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回头一看,是母亲勉强支撑着走到中门,听到赵合义的话,腿一软,倒了下去,头敲在门框脚上。 “娘!娘!你醒醒!赵合义,我不管你查到了什么,快叫太医!” “太医?太医会来的。”赵合义皮笑肉不笑的朝外走:“去,把证据收好,咱们到东偏殿去。” 东偏殿的陈氏,早几天才发现自己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她们东偏殿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守口如瓶。 赵合义闯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怀孕的事暴露了,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陈氏身边的姑姑连忙挡在她前面,说道: “赵总管,这里是嫔妃的住处,您这样闯进来,不合规矩。” “规矩?元妃就是长安宫的规矩,我就是来看看,东偏殿有没有违反元妃的规矩!给我搜!” 赵合义当然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两偏殿嫔妃住的内殿,他并没有动,搜的都是宫女内侍的住处。 如法炮制,两偏殿的宫女、内侍被带走大半,连夜送进了掖庭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7章 造谣之人 迷幻药粉必须在人没睡着的时候用,否则你不知他何时醒来。所以,晁美人让圣上躺下,自己就赶紧出去了。 杨怀信示意萱儿掩住口鼻,自己屏住呼吸,中指从纸包里挑出一点粉末,中指、拇指两指一弹,只见一团白色粉末,在皇帝面部上方散开,瞬间没了痕迹。 刚才萱儿告诉过他,晁美人曾亲自试用过迷幻药粉,这样的量就足够了。 等了一会,外面有些响动,似乎是晁美人找了个借口,让杨安、小康几个,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若是在紫宸殿,想这样完全支开殿中所有内侍,简直不可能,因为明义殿比紫宸殿小得多,又只有一个出口,杨安才放心走开片刻。 更何况他们只是在殿门口,晁美人自己带头走了出去,他才安心跟过去。 李萱儿靠近父亲看了看,父亲的眼珠正在闭着的眼皮下转动,眼睫毛跟着有些微微颤动,轩辕集说过,这就是浅睡要做梦了。 她朝杨怀信点点头,他镇定了片刻,靠近圣上耳边郑重道: “我乃神人,特来提醒。人活百年,寿限天生,逆天修行,身死道消。” 说完此话,两人再次躲到垂帘后,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结果。 殿门口的晁美人他们还没进来,就听见圣上在床上叫唤: “来人!快来人!” 杨安吓了一跳,这才睡多久,也没到未末申初啊,圣人怎么就醒了?大家赶紧小跑着过去,晁美人也跟了进来,快步往床边走: “圣上,您怎么就醒了?是妾这里睡得不舒服吗?” 晁美人见圣上坐在床上呆呆的,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 圣上抬头看着她问:“刚才你们可曾见到神人?我听到他与我说话,每个字都很清楚。” 杨安一听,才想是圣上做梦了,松了口气笑道:“您是圣人,当然得见真神,我们凡胎肉眼,哪里有命见得?不知……真神对圣人说了些什么?” “他对我说,人活百年,寿限天生,逆天修行,身死道消……言下之意,是让我不要逆天炼丹修行,否则会……身死道消?” 帘子后的李萱儿和杨怀信,微笑着对视了一眼: 药效不错,一个字也没记错。 晁美人忙笑道:“既是真神,便是神谕,圣上照做即可,这是大福气。” 杨安也点头称是,梦中所得皆为玄机,或正或反,必有所指。大多数人醒来,都记不得梦里的事,那是机缘未到,圣上记得如此清楚,还真是难得。 圣上又喃喃将梦里听到的这句话,反复念了好几遍,这才点头道: “看来,真神更眷顾于我,李炎便是逆天修行,身死道消。可见我乃天朝正宗嫡传血脉,非他们这些篡位者可比。晁氏,必是你殿中有灵气,才能让我得此奇遇。重重有赏!” 晁美人谢过恩,便将圣上扶起来,为他更衣。 为了圣上安全,她自己亲自体验过这种“梦境”,那说话声音确实就如梦中所闻一般,也难怪圣上深信不疑。 圣上高高兴兴的回紫宸殿去了,很快,宫中就传,圣上让大角观里的道士停止炼丹,因为圣上做了一个梦,梦里真神传话,让他切勿逆天修行云云。 轩辕集说得对,“梦”到的话,比任何人去说都有效。 父亲一走,霜儿就快步走到内殿,让垂帘后面的姐姐出来: “姐姐,我们成功啦!” 萱儿也没想到那么容易造梦,和霜儿拉着手嘻嘻笑起来:“我们又是劝说、又是换丹药,做那么多,都不如做个梦。” 杨怀信看着满心欢喜的公主,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了笑:“二位公主,臣在这里多有不便,先行告退。” 萱儿这才想起他还在这里,看了他一眼,瞪着眼睛说: “呀!不炼丹药,那不就捉不了……” 对哦,刚才都忘了这一茬:不炼丹药,武阳郡王就没借口进宫见蓁姬,那要抓奸就困难了。 杨怀信笑到:“哪有事事顺意?既然有了这事,他们绝没有停手的道理,总能找到机会。”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可万一这肚子里已经有了咋办? 紫宸殿里的杨玄价起初听到此事,还觉得非常神奇,能坐上这把龙椅的人,确实非同一般。 而后一想,怎么在别处不做梦,到了明义殿那会功夫,就做上梦了? “杨安,圣人在明义殿小憩,都是谁在跟前伺候?晁美人那里有什么异常?她对圣人说了什么?” 杨安忙回答道:“就是儿子和小康、小禄三人在跟前。晁美人......她也没什么异常,就是让我们帮着砸核桃。说话嘛......用膳到服侍圣人睡下,她好像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小康、小禄,你们有没有听到,明义殿有谁说了不该说的话?” 两个小内侍摇摇头,用膳的时候,晁美人和广德公主陪在旁边,只有圣上教育女儿的份,广德公主总共也没说几句话。 “要说异常,只有一个......”小禄看了一眼杨安,不知该不该说。 “阿爷问话,好好说。” 得了杨安的话,小禄大着胆子说:“我记得我和小康放被衾的时候,床上的枕头,是朝北边的,没放错。可圣上进去,枕头又朝南边了。” 宫里的塌床都是南北朝向,头向北,脚朝南,这是应合阴阳五行,让人更好入睡,就算睡觉也是修行。 小康先前还因枕头放错,被杨安点名批评,现在小禄说出来,他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对,我们没放错。晁美人说她喜欢朝南睡,圣上便说不用换了。可是,我们走之前内殿没人,总不会是我们离开后,枕头自己换了个方向吧?” 这画面简直太诡异了,几个人面面相觑。 杨玄价也没表态,把手里的茶盅放下,说了一句: “小康,你把内侍省刚送来的沉香,给晁美人送一盒去,给她内殿里点上。” 小康会意,退了下去。 等了一会,小康回来了,他脸色都变了,见了杨玄价、杨安,连忙行礼道: “晁美人的床榻已经整理过了,她的枕头......朝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8章 初次表白 落日倏的跳到山峦之下。 郑颢和萱儿的眼前,一下子朦胧起来。 “你……你造的谣?” “对啊,我让萧寒去东市里八卦了一下,没想到,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萱儿脸上居然还有一些小得意:你以为有谁会知道我们每一次接触? “可这样岂不是让你……你不愿意嫁人,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家里有污点的参他一本,没污点的,还可以背地里打他一顿,做什么都比毁你名声要强。将来写史书的,还不知怎样编派你......” “你不愿意别人说我们在一起?” 萱儿仰脸望着他,心里说不出是期待还是心慌。两人的眼神,借着暮色的遮掩,就这么坦诚的胶着在一起。 郑颢好像有点明白,萱儿费了那么多心思,不仅仅是想劝退那些应招驸马的人,她更想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一个前世被两人错过的机会。 郑颢知道此时的他应该拒绝,可说出口时,却是他藏在心里很久的另一句话: “若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你可愿意与我走下去?” 假如李萱儿没有经过郑颢的早逝,此话她会当成是他无情,可现在......她眨巴眨巴眼睛问: “请问阁下可有定亲?” “这倒......没有。”郑颢赶紧摇头。 “请问尊驾可有隐疾?” “这也没有......” 李萱儿双手叉腰,挑眉瞪眼道:“那你怎么知道,哪里才是最后?你已经陪着我上山了,难道你还想让我自己一个人下山?” 郑颢心一软,将她叉腰的手拉过来,含笑道:“你花钱的样子,已经把李二吓跑了,你这副叉腰的样子,大概能把崔大劝退。 你若愿意,等我三年,等郓王大势已定,拥有他自己的良臣亲将。到那时,若你心意依然没变,天涯海角,青丝白发,我舍命相陪。” 原来他愿意。 萱儿好想抱着前世的自己大哭一场,她这才看清自己内心的坚持,若无那独自在书房里度过的日日夜夜,若无阅遍读懂他字里行间的滴滴点点,何来这一场重生。 三年之后,若自己还活着,命都是她的。 盛世与她逍遥人间,乱世护她余生周全,他可以为她成为任何人。郑颢既心中波涛汹涌,又理所应当。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痴痴地站着,前世今生的交叠,从这一刻才算开始。 下山回到药圃小筑,杨怀信已经走了,留下口信,让郑颢把人送回左银台门,少一根头发,明天把他书院给砸了。 阿哲:少头发的,不应该是我家郎君吗? 雪鸢见他们回来,笑着上前拉起公主的袖子,把他们往里迎: “公主快来尝尝,姐姐做了春季药膳,最是益气健脾。” 萱儿正是每根头发都透着甜蜜的时候,也不反感她与自己的亲近。旁边的木蓝却觉得有些扎眼: 总共也没见过你几次,公主与你有那么亲密吗? 桌上的菜式虽不多,可样样都是新鲜样式,有槐花胡麻饼、荠菜粥、三七炖兔肉、豌豆苗炖豆腐。 等李萱儿坐下,其他几人也坐了下来。李萱儿、郑颢、崔瑾昀各坐一面,李氏姊妹本应坐在一面,可雪鸢却挤到崔公子身边: “公子,这个槐花饼是雪鸢做的,您尝尝香不香?”崔公子正要拒绝,她又笑嘻嘻的问:“公子啊,上次您告诉我,槐花可以清热解毒、凉血润肺,那胡麻的作用是补精髓......补精髓......” “补精髓、养五脏、益精血、通经络。背书不认真,用的时候就不记得了。”崔公子认真的回答她,说话间,不知不觉拿起了一块槐花胡麻饼。 高啊!李萱儿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她这么一“学习”,崔公子也忘了要赶她起来,等说完话,人已经坐定,再赶她走,又显得太刻意。 李雪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到崔公子旁边。看来,崔公子还是和前世一样,容易被女人蒙住眼睛。 郑颢前世不认识这两姊妹,李雪晴当时在宫里下毒未遂,被马元贽悄悄处死,宫外人并不知道。 他看萱儿眼神,知道她是在为雪晴抱不平。 李雪鸢夹起豌豆苗又问:“这菜里只有豌豆苗和豆腐,没放药材,这不是很普通吗?姐姐怎么也当成了药膳?” “豌豆苗和豆腐,吃了补益肝肾,滋阴润燥,不是所有的药膳,都长得和药一样。”崔瑾昀揶揄道。但看李雪鸢脸上有点挂不住,又补充道: “食不语、寝不言,你小时候没学过吗?多向你姐姐学学。” 这下李雪鸢总算安静下来,她瞟了旁边的姐姐一眼,眼里竟有几分不屑。 吃完饭李萱儿找了个空问雪晴:“你妹妹为何要针对你?还有她对崔公子也......” 李雪晴苦笑道:“我知道她喜欢崔公子,我还能说什么,就剩这一个妹妹。她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你造成的?你糊涂啊!那是党争,岂是你一人在宫中得宠,就能扭转乾坤的?你这是哪里来的念头?快扔掉这种无聊的包袱!” 李雪晴显然没有想过这一点,萱儿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乱。 她叹了口气:“她聪明活泼,敢于追求她的梦想,这是我比不上的。” 感情的事是双方的,李萱儿也不好判断,只好安慰她: “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只考虑你妹妹,你怎么不想想崔公子?” 雪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在会宫的路上,萱儿唧唧咕咕的把李氏姊妹的事跟郑颢说了一遍,郑颢始终微笑着看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告诉你,就是要你回去提醒提醒你的好兄弟,擦亮眼睛,别误入歧途!”萱儿还在为雪晴愤愤不平。 他忍俊不禁道:“这么巧,崔公子也提醒过我,我是被你拒绝过的人,不要再误入歧途。” 萱儿撅起嘴,不满意的说:“我跟他一样吗?他那是笨!我这是......” 她忽然停住了,用小得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我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什么?没听见。” “反正我说完了,没听见那是你的事。” 郑颢停了下来,笑着对回头看他的萱儿说:“前面就是左银台门了,你不来跟我告别吗?” 说着,他伸开了手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9章 鱼目混珠 万寿公主明里暗里闹了一天,果然有成效。 之前已经递到宗正寺,等着查对生辰八字合不合的庚帖,都找各种理由要了回去: “我儿昨日做梦,说今年定亲会走霉运,我们可不能害了公主。” “我家昨日来了只虎斑猫,公主属猴,只恐对公主不利。” 反正庚帖还没到交圣人手里,说什么都可以。 这事在长安城里,除了圣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晁美人一早到了承欢殿,萱儿还躺在床上做美梦,听说母亲来了,忙翻身坐起问道:“今天是初一,还是十五?” 每月初一、十五两天,母亲要带她去兴庆宫给太后请安。 “你真是成天捣乱闹事忙糊涂了,几日前才去请的安,哪来的初一、十五。”晁美人嗔到。 萱儿朝母亲扮了个鬼脸,“啪唧”的又倒在床上,自在的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吓我一跳,还以为请安又要迟了。” 晁美人坐到她床边,肃色问: “你老实对阿娘说,你前儿胡乱花的钱,是不是郑三郎给的?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真的?” “钱......钱是......” 她的钱是马元贽金库里拿来的的,这没法说啊,只好胡乱混编道:“我买的东西,又让杨将军替我卖了才去付的钱。没亏,还赚了......那么一点点。” 看着她比出来的小指头尖,晁美人松了口气:“还好你不是用他的钱,和他一起演戏给你父亲看。若他这样无视女子的名节,那郑三郎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好人!不是他让我这样干的,阿娘,他还救过女儿的命呢。” 萱儿使出她的杀手锏,抱住母亲腻啊腻的。 “这事你可想好了,将来父亲问你,你要怎么说。” “想好了。我就说,我要过了十八才嫁......我还小,不想这么快嫁人生孩子......” 这倒是真的。萱儿小时候,亲眼见八郎的母亲生产时死去,林御女生产时才十六岁,太医说,御女年龄太小,自己都没有完全长成,骨盆还不适合生孩子,所以才导致难产。 八郎从小没有母亲疼爱不说,还成了克死母亲的孩子,否则元妃还不早收了他?这在后宫也不是什么秘密。 晁美人拍拍她的手背说: “你若在乎他,就别给他留下什么让人弹劾的口实,这才是帮他。好,十六岁不想出嫁的人也该起床了。母亲听说,宗正寺今天就要把审核通过的庚帖,送到你父亲手上。你这么胡闹,居然没把人全都吓跑,这人也是奇才。” “不会?阿娘,您快去替我打听打听,还有哪个不怕死的。” 李萱儿吓了一跳,这都不行,难道她真要嫁给不喜欢的人? 宗正寺还真的交了一份庚帖,此人是光禄寺主簿的嫡长子张旭。今年二十岁,是个秀才,尚未入仕,帖子上写着:身高七尺,眉清目秀。 “嗯,不错,二十岁已经是秀才了,再多打磨打磨,应该会有建树。”圣上暗暗松了口气,真怕一个应招的都没有,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得这一个秀才也不错。 他将名帖递给杨安道:“杨安,你亲自去张府考察,看看张旭各项条件是否相符,相貌人品如何。” 这是天朝招驸马的基本流程,平时都是内侍省去做,当今圣上是第一次嫁女,这个张旭又不像郑颢,是自己原就认识的人,所以圣上才让信得过的杨安去核对。 承欢殿里,萱儿闻讯大哭起来:“那个叫什么张什么旭的,你是不是眼瞎加耳聋啊!这样的内人你也敢娶?” “现在就剩这一根独苗,那还不直接入选了?还不如原来多些选择……”木香嘟囔道。 扎心了……萱儿正要继续哭,她突然想起,某人说过,有污点参他一本,没污点也可以打一顿,顿时又生出希望: “快让莫安出去告诉郑博士,我就没见过这么找打的人!” 崇光书院腊梅树上,早早就有喜鹊在叫,阿墨笑道:“郎君,准是有好事了,该不是圣上一张庚帖也没收到?” “就你会说。门口有动静,去看看,是不是李义山过来了?” 阿墨领着人进来,不是李义山,是莫安。 “郑博士,我们公主流了几桶眼泪,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她让我来告诉您,说有位已经对过生辰八字的张旭,今天圣上已经叫人去府里核实了。” 核实?那就是开始走三书六聘的流程了。 阿墨摸摸脑袋,又看看院子里的腊梅树,边往树上扔小石子边骂到:“臭鸟!还以为你是喜鹊,搞了半天是个老鸹!” 郑颢接过那张写得了了草草的姓名,想象她心慌意乱又有些恼怒的样子,有些心疼的说:“你回去告诉公主,别哭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会有办法的。” 莫安走后,阿砚、阿哲都派出去了。 可奇怪的是,阿砚过去打探了一番,居然张府周围的人都不怎么了解张旭这个人。 “只知道张主簿的嫡长子,确实是叫张旭,可他是怎样一个人就没人说得清,应该是平时就比较沉默。郎君,我得混进去张府看看。” 郑颢点点头:“你去找萧寒,看看他那里有什么消息,谨慎行事。我去查查他是哪年考的秀才,在哪个学府读的书,那里应该会有些他的资料。” 阿哲回来了,他问到是杨安上门核查,同去的还有个圣上身边的老女官,她去给圣上掌眼。 “郎君,这个张主簿平日里并无贪污受贿的记录,有些难办啊。” 阿哲知道,以郎君的品行,他绝不可能仅因为人家要娶公主做驸马,就把人家脸划花,腿打折。 这叫不讲武德。 阿砚刚才也说,张家在街坊邻居里,挺默默无闻的,也没听说他家为非作歹,祸害乡里,咱们也不能说是去除暴安良。 “嗯。我会去和他摆事实、讲道理,现身说法、言传身教,让他远离公主保平安。若是再不听,把他丢到花楼关上七天七夜,就算他洁身自好,也没人会相信。” 郑颢说得行云流水,镇定自若,理所应当。 阿哲:郎君,你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0章 鱼目混珠 应招驸马的张旭,一年多前做了秀才,是由光禄寺卿直接推荐的,也就是说,他没经过书院考试。 可这在天朝也是合理的,推荐时附上的诗文,算得上条理清晰,措辞工整。 光禄寺看上去职能单一,只是个负责皇家膳食的衙门,管管皇宫膳食、宫廷宴饮、制作调料,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负责皇宫饮食安全。 所以,光禄寺的官员,看上去与政治无关,实际上也是各方势力争取的目标。 这两天郑颢查到,光禄寺近两年收购的酒,有一大部分是光禄寺卿刘启良亲戚酒庄上酿造的,经手人就是张主簿。 价格稍微贵点,不过,采购吃点称头,这好像也很官场。唯一有点让郑颢产生遐想的是,光禄寺卿亲戚的酒庄,同时还在长期给杨玄价府上供酒。 那么,杨安去上门核验,就是走过场。 郑颢把本子一合,今晚,他要亲自进张府,去见见这位张旭张秀才。 阿砚没进去,在张府对面的一家面铺子吃面,因为张府不大,俩人进去反而惹眼。 “小郎君,你这晚食也吃得够晚的,我这都要打烊了。”掌柜是个老爹,店里就他和儿子两人。 阿砚点头道:“是啊,今天回来误了饭点,只好在外面填填肚子。” 那儿子端了面过来,瞅瞅阿砚笑道: “我见过您,之前跟我打听过张府的事。哎,我跟您说,今天来了宫里的大官,张主簿送出门的时候,一个劲的点头,嘴都笑得合不拢。我估计,张府这皇亲国戚是当定了,张秀才真是光宗耀祖啊!” 阿砚摇头道:“我觉得不一定,张秀才连你都没见过,说不定长得面目狰狞,那宫里女官来核验相貌,肯定过不了。” “我跟您赌十碗面钱,张秀才若是做不了驸马,让您白吃十碗面!” 儿子刚说完,老爹肩上搭着的白巾子,一下飞过来使劲拍在儿子头上,老爹跟着骂道:“胡乱打赌!赌输了从你月钱里扣!” “爹,我这怎么能输啊?您没听说,这次圣人招婿,就张秀才一人入选吗?不是他,还有谁?”儿子摸着脑袋,不服气的说: “我要赢了这十碗面钱,可都得归我!” “万一张秀才是个痨病鬼,你能赢吗?”老爹转身陪笑对阿砚说: “小郎君,他不当家,打的赌做不得数。要不,我再给您加块羊肉,您就当他是个屁给放了。” 阿砚听到“痨病鬼”三个字,来了精神,连忙说: “我刚才都没说同意,这打赌不算数。不过,这张秀才既得了痨病,怎么还敢去应招驸马?欺君不是杀头的罪?” “害!我也是猜的。张府里经常有医师进出,张主簿和大娘子精神头都好得很,张二郎也活蹦乱跳,您说这医师隔三差五来,给谁看病去?” “爹,搞了半天您是猜的!”儿子气呼呼的回后厨去了。 老爹看看左右无人,小声道: “得病不怕,成亲之前双方又不用见面,只要把查验的大官人打点好,等拜了堂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驸马得病,就算是圣人也没辙。” 阿砚笑笑,不再问什么,装作不在意继续吃他的面。 面刚吃完,郎君也出来了,阿砚迎上去笑道:“怎么这样快?难道真是个歪瓜裂枣不值得看?” “没见着人。”郑颢淡定的说。 “张府里......没张旭这个人?”阿砚吃了一惊,得痨病好歹是个活人,难道是死人?这也太夸张了。 “我在屋顶,总不能跳进去,扒开人家帐子看看人长啥样?不过听婢女称呼,躺床上那个就是张旭。一屋子的药味,看来病得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真得了痨病?”阿砚惊呼,卖面老爹居然猜对了。 “痨病?我可没说他得的是痨病。你知道了什么?” 阿砚把卖面老爹的话说了一遍,郑颢点头道:“嗯,那就对得上了。明天我们先查查这个医师。杨安胆敢为张旭掩盖病情,鱼目混珠,我不能放过他。” 知道张旭是个劣质品,郑颢就不着急了: 既然杨玄价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把柄,不好好清理一下他家的龌龊事,将他踢出枢密院,我就不算重活一次! 回去他就给萱儿写了封信:三年之约。信封里头,画了一颗开花的树。 李萱儿得了信,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郑颢有底气,她就放了心。 想掀翻杨玄价,靠他一人不行,郑颢首先找了杨怀信。 “昨天我就听说,杨安上门核验已经通过了,我还奇怪你怎么没动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杨怀信气愤的说: “若是公主真的嫁过去,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我们一直想搬倒杨玄价,苦于他根深势大,你又是他义子......”郑颢故意拖长了声调。杨怀信盯着他的眼睛决绝道: “什么义子?我日日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他以为我不知,他在我身边放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随时都准备跳起来替代我。 公主是我的恩人,他要害公主,就是我的仇人。若是要动手,就让我去圣上面前出首他,也叫我与他脱了干系。” 杨怀信说得斩钉截铁,正是郑颢等着的话。 “杨玄价和马元贽不同,马元贽掌兵权,很多事他做得比较张扬。可杨玄价却鬼得很,我在外围能打探到的,只有他与何人往来,始终接触不到他的核心,这也是我们迟迟没法将他拿下的原因。” 郑颢诚恳的说。从看出萱儿相信杨怀信开始,他便相信他,只不过,他希望杨怀信能认清自己的内心。 “您说,需要我怎么做。” 两人烛光下凑的很近,秘密商量着他们下一步的做法。这其中需要杨怀信忍辱负重,重新回到杨玄价身边。 他良久没说话,最后抬起头,看着郑颢说: “将来郓王得登大宝,希望三郎您能助我实现梦想。” 烛光将他的脸映得微红,像是充满岩浆的火山,一触即发: “我想到边关去,到战火中去,为天朝百姓安宁,奉献我草草性命。 今生价值,不能止于胯下一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1章 万事俱备 宫里的李萱儿已经得到了确切信息,杨怀信告诉她,他们正在布局,踢爆这个局的,就是欺君骗婚。 “公主,您给我们一些时间,一切都要等到赐婚,把杨安、杨玄价套进来,毫无退路,我们才能开打。” 李萱儿点点头,想想有些兴奋,忙交代道: “你告诉郑颢,你们要当心杨玄价反咬一口,他拿在手里的,除了我父亲,还有夔王,这一点可别忘了。” 前世夔王夺嫡,那是与自己的兄长,今生会不会被提前启动,李萱儿也没把握。 郑颢当时在洛阳,并不知道圣上暴毙时京城的情况,李萱儿的话给了他提示,不错,如今郓王还在回京的路上,但这并不表示,杨玄价不会争个鱼死网破。 崔公子找那个给张府治病的医师,还费了些功夫。因为他在张旭报名招驸马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京城回乡去了。 “回乡?覃医师才多大年纪,这就辞官不做了?”崔公子问太医令。 曾宏志笑道:“不是辞官,太医署在邕州也有医舍,他过去,既可以兼顾父母,又可以加强那边的医疗力量。这是好事,大家都喜欢挤在长安,可天朝除了长安,还有很多需要我们的地方。” 这算是有了去向。第二个人知情人,是和杨安同去张府核验的老女官桂枝。 “桂枝先别动,她在圣上身边,和杨玄价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动她,会打草惊蛇。这次既然扯出了光禄寺以权谋私,干脆就把杨玄价的关系网给一起挖了!” 郑颢对找到那个覃医师不看好,杨玄价多半会安排人除掉他,但他还是把崔瑾昀找来的覃医师画像等资料,交给了稳重细心的阿砚。 没有应招前的病情记录,张秀才的痨病可以说是后来得的,便与杨安无关。 皮日休去年进士科考试第二十八名,已经在郑颢的推荐下,进了翰林院做修撰。 翰林院大学士杨收,自从公主提醒他,未受到马元贽倒台牵连,他一直都感激在心。如今郑颢将杨玄价恶意坑害公主一事告知,他自然站在公主这边。 杨收与皮日休,从翰林院的资料档案中,寻找郑颢要的那些关联人的资料。 “三郎,你放心,你就是要找前朝的资料,我们也能替你找出来。” 大理寺的易重,同为状元入仕,他是郑颢的朋友,此次行动,大理寺当仁不让。 “三郎,你放心,这几个案子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证据找出来。” 上次郑颢为救公主,跳下南台身负重伤,易重是陪着郓王多住了三日的人。 这三日里,他与郓王也交了心,铲除杨玄价,就等于铲除了郓王成为太子路上的最大障碍。 寒门出身的宰相任铭,后来从李长风的口中得知,公主和郑颢拦下的那群山贼,是准备血洗任府,吸引官府的注意,以仇杀掩盖阴谋。 所以郑颢找到他时,他向其行了大礼: “三郎,你放心,弹劾杨安、杨玄价,是朝堂正义。只要你需要,任某为你马首是瞻!” 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都是在宣宗上台以后,才被陆续拉拢过来的士族显贵,他们与杨玄价、马元贽这些有拥立之功的宦官,有天然的利益冲突,郑颢怎会不利用这一点? “三郎,你放心,倒杨我们必不遗余力。他的利益链,有不少把柄在我们手里,这才材料都给你,将来对簿大殿,我们出面作证。” 很快,大理寺便收到了一沓材料,这让他们定案的速度快了不少。 杨玄价本想配个痨病鬼,恶心这位总是给他制造麻烦的公主,却没想到,这成了杨氏的催命符。 几天时间,半个京城都沉浸在倒杨的兴奋之中。 “郎君!” 正在和李长风、杨怀信商量用兵的郑颢,听到了阿砚欢快的声音。 阿砚性格像他,不是那么容易喜形于色,可现在他的喜悦已经从声音里溢了出来。郑颢展颜一笑:覃医师有了。 “进去,求我放你不如求郎君,把原委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阿砚提溜着个人进来,崔瑾昀一看,他就是太医署画像上的覃祖源,只不过少了两撇山羊胡子。 覃祖源战战兢兢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崔瑾昀也在,忙跪地哭诉道: “郑郎君、崔公子,小人是无辜的!张旭从小多病,极少外出,小人为张旭治病两年有余。一年前,确诊转为痨病,只能慢慢将养,张府已经为他花了不少钱。 前段时间,杨安来说,圣上要嫁女,让张旭也去报名争取一下,说是可以帮他成为驸马。做了驸马,公主自然不会对他的病不管,宫廷里的补药多,兴许可以帮助张旭续命。 可小人知道,张旭的肺脏已经无法治愈,最多能活半年。张府听说公主是菩萨转世,更是执意要试一试......” 郑颢问到:“他既病重,殿前宣旨怎么办?” 他自己就是在殿前宣旨的时候被公主截胡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杨安已经说了,殿前宣旨就让张阳去,也就是张旭的亲弟弟。兄弟俩本来就长得有些像,到时离圣上远点,那天,殿里的蜡烛也会少点一些......” “卑鄙!”郑颢咬牙骂道。 他们这样的安排,十有八九可以混过去,结局就是,公主悲惨的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在公主府中孤寂一生。 运气好点,没到大婚张旭就死了,但对公主来说,便会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头,再也嫁不出去,直到老死宫中。 就算自己没命陪公主到最后,他也不能接受公主这样的结局。 “张府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申请调回老家邕州医舍,可是,一出京城,我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我灵机一动,又从另一个城门回了城,躲了两天,正想离京时,又被他们发现,对亏这位小郎君救了我,我才有命在这里跟您说话。” 覃祖源的话,印证了郑颢起初的猜想。 阿砚补充道:“两个杀手都被我解决了,没人知道是我将覃医师带回来。” “覃祖源,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老老实实,在圣人面前说出事情真相。”郑颢微笑道。 崔瑾昀冷冷的补充了一句: “不仅活命,我还可以让你保留行医资格。” 覃祖源大喜,头磕得嘣嘣响: “某愿从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2章 风吹草动 这天正当一旬一次的朝中休沐,春光正好,圣上毫不知情的在太液池边赏花。 “杨玄价,很久没和老十七他们踢球了,将他们唤进宫来,我与几位皇弟好好踢上一场。” “圣上,春日身上倦,不如让他们斗鸡给您和几位亲王下注,一人一贯钱,最后数数,谁赢的最多。” 杨玄价当然不会说:圣人您已经老了,不是您踢毽球,是毽球踢您。 “你这主意不错,只是我的斗鸡还健在吗?” 圣上想起今年还没见过它们。 “花花、豆豆、毛毛都在。” 圣上想起,这还是萱儿给起的名字,她还规定,换鸡不许换名,不由得哈哈笑起来: 别人的斗鸡都叫“铁将军”“武状元”,威武霸气,我的就叫“花花”“豆豆”“毛毛”,别人的鸡不是被斗死的,一上场报名字,都被笑死了。 想起他可爱的女儿,圣上问: “杨玄价,万寿公主的赐婚圣旨都拟好了吗?陪嫁、赏赐的单子列了没有?她选的公主府报给内侍省了吗?你盯着,办妥帖些,别委屈了那孩子。” “是。老奴都盯着呢。”杨玄价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谁跟我斗,我就让你其乐无穷! 棣王、彭王、信王很快进了宫,棣王还带着他斗鸡。 “太液才换新颜色,楼台潋滟不知春。皇兄,您这太液池,已经迫不及待的进入夏季啦。”棣王指着远处已经亭亭出水的莲叶笑道。 太液池的东头,有一股温泉注入,那一片的水温会略高,外面才是播种的季节,太液池里的莲花叶子,都已经绿蓬蓬的撑起了小伞。 彭王、信王连道袍也没换,向圣上行了个稽首礼。他两人比棣王小两岁,都是先王的遗腹子,从未见过父亲,也没享受过皇子待遇,直到圣上登基,给他们封了王。 可这并不是悲伤的尽头,做为皇弟,这是另一个不幸的开始。 他们和棣王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恨。 楚漓说得对,他们无爱无恨,对先帝、对天朝皆是如此。道士修长生不老,他们修的不过是,衣袂飘飘登仙界,从此陌路帝王家。 “哎呀,皇兄,还是萱儿聪明啊,您的鸡永远都叫花花、豆豆、毛毛,感觉就像得了永生一般,不战而胜。还不用像我,每次绞尽脑汁想新名字。有女如此,生而无憾啊!” 棣王说完,自己哈哈笑了起来。圣上却感觉他今天阴阳怪气的,自从去年冬至祭天以后,他就觉得他看这个弟弟,眼里都长满了刺。 内侍们捧着斗鸡下去准备,四兄弟依次落座,圣上气定神闲道: “十七弟,父亲极少写诗,我记得他亲手写的一首《春晴》,是放在你那里。一会杨玄价跟你回去,把诗稿取来,借与皇兄临摹,用完再还你。” 棣王袖子里的拳头都握起来了,他母亲的名字便叫“沈春晴”,那首诗是父亲唯一留给他母亲的东西。 圣上不是不知,他是故意。 棣王的拳头渐渐松开,轻笑道:“有何不可?皇弟的东西,那一件不是皇兄的?叫杨公公来拿便是。” “哈哈哈,好!第一场,由你下注。” 一番厮杀,花花趾高气昂的将金冠按在地上摩擦,圣上大笑起来:“萱儿确实是有福之人,连她起的名字,也能给斗鸡带来好运。” “是啊,要不怎会十九个人抢着递庚帖,要做皇兄您的女婿?” “十九个?我怎么只看到一个?杨玄价,这是怎么回事?”圣上不解的看看杨玄价,明日圣旨都要下了,怎么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棣王笑道:“怎么?杨公公连这都瞒着圣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忍得住咳嗽忍不住病,何况是我那位活泼可爱的皇侄女?” 杨玄价一时语塞,站在圣上面前支支吾吾。彭王、信王见状连忙站起来告退,棣王也一同告退,离开了太液池。 这下圣上也忘了要去拿父亲诗稿的事,他还等着杨玄价把事情交代清楚。 信王道:“十七哥兄,你又何必去抖萱儿的事?皇兄虽可恨,萱儿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你同情他的儿女,那谁来同情你的儿女?”棣王恨铁不成钢的低吼道: “你只知我说萱儿顽劣,却不知他被宦官耍得团团转,看着有多让人恶心!” 信王冷笑道:“凡尘俗事,我要知道那么多干嘛?我已经悲惨至此,难道还要我的后代来这腐臭的皇家,仰人鼻息,苟且偷生? 我只劝十七兄看开些,诗稿也好、皇位也罢,到头不是一抔黄土,谁又比谁占得多?你做的龌龊事也不少,难道王忠实又比杨玄价高大多少?” “多说无益,十九,我们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彭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拂袖出了皇宫。 棣王呆呆的望着两位弟弟的身影,他刚才是气极了,才故意挑起皇兄与杨玄价的矛盾。 唯一的驸马人选,他不是没有关注。张旭有病,也被楚漓打探出来。萱儿和他早夭的儿子一般大,棣王也不愿看萱儿因宦官作祟,毁了一生。 太液池边,杨玄价刚把万寿公主买了半条街,同时长安城流言四起,把那些已经将庚帖递到宗正寺的人家,又将庚帖讨了回去这件事说完。 “圣上,老奴是不想让您操心,才为公主瞒下这件事......” “赐婚的圣旨缓缓,朕要让人查,到底是谁在外面造谣!若是张旭想让自己一枝独秀,排除对手,朕不会放过他!哼!” 送圣上回了紫宸殿,见到杨安,杨玄价低声问道: “去杀那个医师的人回来了没有?” “还......还没回来。” “圣上要查张旭,你去叫张主簿,先用他家二郎顶上,实在不行,就让二郎跟公主拜堂,别给我搞砸了!” 杨安吓得出了身冷汗,赶紧去找张主簿。 见了张主簿和光禄寺卿刘启良,杨安将此变故对他们一说,他们也吓得不轻,还好有张二郎可以顶上。 刘启良若有所思道: “我发现这段时间,事事都有些蹊跷,就连我府中的书房,也像是有人闯进去过。可里面什么也没少,我又怀疑是自己太多心......” 杨安在回宫的路上,越想越怕,紧张得小腿肚子都有些抽筋,他一路小跑朝侍政院跑去。 冲进侍政院,杨安挪开柜子,打开后面的暗格,拿出一个带锁的匣子,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叫起来: “账簿!我的账簿怎么不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3章 一触即发 杨安丢了账簿,侍政院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你最后一次拿出来,是什么时候?” 杨玄价有些抑制不住的恼怒。今年的新账本在自己手里,丢失很快会发现。旧账本只留了一本,那是他多年的习惯,为的是核对今年送孝敬的有何变化。 这本旧账轻易也不会拿出来,所以放在杨安那里保管。 “大前天,柳府往我们库里送胡椒,我琢磨着,像是比去年少了许多,便把去年的账翻出来,核对核对......” “核对出什么?” “确实是少了三成,我还没来得及去找柳府问问缘由。” 杨安能跟在杨玄价身边,他也是有头脑的人,说话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义父,我想起来了,大前天,是七郎跟着您一起回的侍政院,您还留他用了膳他才回去。” 这事杨玄价也记起来了,他皱眉道:“不错,我从紫宸殿出来就遇到他,他捧着坛虎骨酒送给我,我便让他跟着回了侍政院。” 杨玄价年纪大了,他有陈年风湿病,还经常臂胫关节痛,虎骨酒正是对症,只不过虎骨难得,七郎有心替他寻来,他见了心里也喜欢。 那天他跟自己诉苦,说如何被王忠实挤轧,看上去是在向自己服软,请求庇护。 杨怀信的本事,在他一群义子中数一数二,手上又有羽林军。就算能找人替代他,也始终没有他在军中的威信。 他若是直接向表衷心,自己一时也不会全信他。可他并没有明说,只是用态度表明他的想法,这让自己深信不疑。 为这事杨玄价心里还高兴了两天,现在杨安却告诉他,杨怀信来那天,去年的账簿不见了。 “不过,我去对账簿的时候,七郎好像已经走了,他又如何拿走账本?”杨安也不确定,但除了杨七这点异常,他也想不出哪出了纰漏。 这事太巧,若不是柳家孝敬的胡椒数量明显不对,自己也不会去暗格里动陈年旧账,这天刚好又遇上七郎回来送酒留饭。 “他比你聪明得多,宁可冤枉,不可错信。杨安,叫内侍卫准备,你去把七郎叫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他去办。” 杨玄价背着手踱了两步:“他若是反抗,那定是出事了,让我们的人杀了他,控制羽林军,然后你立刻将四皇子带到紫宸殿。要我死,我就让他们看看,圣上的命值钱,还是我的命值钱!” 迟早要让四皇子成为圣上,而且只能早,不能迟。等到王忠实成了气候,这就不一定由自己说了算。 宣宗杀了不少宦官,也用了各种办法之约宦官的权利,可惜,禁军的利益,早已被宦官渗透。就算羽林军、金吾军分出去,没有个几年,同样洗不干净。 杨玄价决不能让自己被踢出枢密院,只要离开北司,立刻就会有人取代他,再想回来,难于登天。 杨安走后,他带人匆匆去了紫宸殿,里外埋伏了上百人,一旦势头不对,立刻冲进去控制圣上。 安排好一切,他回到侍政院坐等杨怀信。 “册封太子的敕书已经拟好,四皇子和圣上皆在我手中,谁能与我对抗?”杨玄价因紧张而变得癫狂,让他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你想朝堂上弹劾我,我当晚就可以软禁皇帝,皇帝在手,大臣们投鼠忌器,明日再将弹劾反对自己的大臣杀掉几十,那些文官士族自会软服。 我很乐意,再来一次甘露之变! 杨安找到杨怀信的时候,他正在营中看兵书,听说义父有急事找他,他从杨安闪烁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旧账簿被盗,已经被发现了。 杨玄价只有两条路:发动宫变,或是束手就擒。但他相信,杨玄价到目前为止只是怀疑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好,义兄稍等片刻,我换了衣衫便跟你走。” 杨复光悄悄跟了进去:“兄长,你不能去!义父不会放过你。” “我不去不行,得拖过今晚。行动在明天,我们提前动,外面若没有李将军接应,二郎、五郎会带兵入宫,局面难以控制。” 杨怀信一边穿上皮甲一边小声说:“告诉公主,让她保护好自己。人调往紫宸殿外,等待接应我。” 跟着杨安往侍政院走,杨怀信有意无意说道: “义兄,这么晚了,义父还没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等到明天?您跟在义父身边办事,以前我们都羡慕,却不知您还真是辛苦。” 杨安见他并不推辞,一个人跟着自己走,也有些怀疑是自己错怪了他,支吾道:“义父想法太多,有时我也跟不上,我不过就是个替义父跑腿的。” “我们谁又不是替义父跑腿?走出去别人不会说,这是杨怀信,都是说,这是杨枢密使的养子。圣上都不知道,信的是我还是义父……” 这话说到了杨安心坎上,他在圣上身边,就像是义父的影子,看似等着接义父的衣钵,却只是随时替他背黑锅。他叹口气道: “这都是你我的命。圣上老了,变故随时会到......七郎,兄长劝你一句,我们这种人,皇宫便是我们的天下,在圣人身边,我们便是人上人,离开了圣人,我们便连狗都不如,你莫要站错了队。” 兄弟俩回到侍政院,廊下的灯笼似乎比平时多点了两盏,正堂里也是亮堂堂的。 他们一进正堂,门立刻被关了起来,四周站出来一圈内侍卫,横刀出鞘,直接架到了杨七脖子上。 杨安也被吓了一跳。他忙朝坐在堂中正位上的杨玄价行礼道:“义父,七郎一个人来的......” 杨玄价并不看他,直直盯着杨怀信,他那鹰钩鼻子在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阴影,让他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更显得瘆人。 “儿子做错了什么,义父竟要取儿子性命?” 杨怀信吃惊的看着脖子周围架着的刀,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抱拳问道。 “做错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杨怀信,我跟你说,你还太嫩了点!”杨玄价吼到。 “义父,您要儿子死不要紧,可儿子是被冤枉的,您杀了儿子,却放过了真凶,对您有什么好处?” 杨怀信又看着杨安叫到: “二郎,替弟弟说句话啊!你叫我来,我二话不说跟你走,到头来你却让弟弟做了个冤死鬼,弟弟死不瞑目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4章 三打弟弟 杨怀信一走,杨复光便飞奔去了承欢殿。 “什么?杨将军只身去了侍政院?”李萱儿一下站了起来。 今日是休沐日,还有不到五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宫里羽林军、宫外金吾军,要对付杨氏三郎、五郎管辖的神策军,宫中杨玄价直接指挥的龙武军。 还有随时可能加入混战的王忠实,在明天的计划中,是由杨复光带队绊住他,让他来不及做出反应。 郑颢部署的文官弹劾连攻,也会在早朝时同时爆发。 可若是宫内提前暴乱,不仅杨玄价调入宫来的神策军无人阻拦,宫里的王忠实会如何行动,也实在难料。 “义兄想稳住我义父,他说,一定要熬过今晚。公主,明义殿、承欢殿离紫宸殿最近,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先走了,义兄让我带人到紫宸殿外接应,可是......您知道,我能调动的人不多,羽林军里还有几个义父的人......我怕......” 杨复光有些垂头丧气,七郎不在,他就像失去了主心骨。 李萱儿看着他说: “杨九郎,你今年虚岁十二,你知道,甘罗十二岁拜秦相,说张赴燕、出使赵国,使秦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十几座城池。你为何要轻视自己?”她想了想,又问道: “你告诉我,羽林军中,你可以调动的可靠之人有多少?” 杨复光挺直胸膛,肯定的答到:“三百人!” 李萱儿微笑着赞赏道:“你看,你已经是个可以指挥三百人的少将军了,泱泱天朝,有几人如你? 过一会,我会想办法把圣上引到仙居殿中,仙居殿离内侍别省、侍政院都远,又比紫宸殿小,好守得多,我们可以占尽先机。 杨少将军,吾以贵主之名命令你,立刻带着你的人,到长安殿周围布防,后面来的军队,无论是谁,一律射杀!” 十一岁的杨复光,在公主信任的目光中,眼里泛起了泪光,他手背往眼睛上擦了一把,大声回答道: “杨复光得令!” 杨复光走后,木蓝、白英二人拿着杨怀信给公主的令牌,匆匆赶往左银台门。 这是通往内禁的门,因为还不算出宫,杨玄价、王忠实都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布他们的眼线,杨怀信的羽林军只用他们自己的令牌,便可以进出。 出了左银台门,就是崔公子的药圃,崔公子可能不在,但李氏姐妹就住在药圃小筑,李雪晴可以从兴安门出宫。 白芷匆匆去了明义殿,李萱儿对木香说: “去把《贞观政要》和我的红牙拔镂尺拿来,我们去仙居殿。” 这个时辰的仙居殿静悄悄的,宫人们正在例行检查,很快就要下宫门入睡了。见到万寿公主带着几个内侍和宫女过来,宫女赶紧过来请安。 李萱儿一看,正殿只有微弱的烛光,旁边夔王李滋住的那一间倒是很亮。 她微微一笑,叫住正要进去通传的宫女说: “不用打搅吴母妃,白日里圣上让我过来检查夔王读书情况,我忙到现在才得空,进去听夔王背了书就走。” 宫女一听,是来听夔王背书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将公主带到夔王殿前。 李滋正翘着屁股趴在榻上美滋滋的看着,内侍们从宫外给他找来的小黄书,突然看见长姐进来,还以为是偷看小黄书被发现了,慌慌张张的把书往被子里塞。 “长姐......您怎么来了?”李滋嬉皮笑脸的问。 “莫安,去搜他的被子!”李萱儿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把那本《贞观政要》“啪”的拍在桌上,问道: “《贞观政要》背到第几篇了?” 李滋这才在向莫安使眼色,听长姐这一问,才知道她不是来查小黄书,是来催命的。他磕磕巴巴答到: “背背到第六,不,第五篇。” “胡说!”李萱儿将书拍在他面前,厉声道:“上次我明明听你先生教你,第九篇‘论太子诸王定分’,你想当太子,难道连自己学了什么都不敢承认?” 李滋吓得脸都绿了:大家都很避讳谈他当太子这个问题,现在长姐却直接叫了出来,也不知她是啥意思...... “第第第九篇......好像学了......”李滋额头直冒汗,眼角瞟着莫安放在《贞观政要》上的两本小黄书,腿都有点打飘。 “第九篇,背一遍!” 李萱儿估摸着吴昭仪要到了,见李滋吭吭吱吱背到:“贞观七年,授吴王恪齐州都督,太宗谓......太宗谓......” “谓什么?” “太宗谓......”李滋脑子都在小黄书上,哪里记得祖宗“谓”的什么?耷拉个脑袋不敢看长姐。 “手伸出来!” 李滋伸出左手,想想又换了右手。李萱儿抓着他的手,狠狠朝手心打了一下。 这把红牙拔镂尺,象牙制成,一尺两寸长,浅雕凤凰,花角鹿,飞鸟,山楂树等瑞兽植物花纹,正红色,非常漂亮。 在李滋眼里,它就像是用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大嘴一张,哭声震天。 吴昭仪已经走到了他房门,听到哭声心像被刀子扎了一样: “万寿公主,你怎么这么晚了跑到我这里来欺负皇弟,你有当长姐的样子吗?” 万寿公主拍拍桌上的小黄书,面无表情道: “吴母妃,夔王养在您膝下,他已经误入歧途,您却浑然不知。等我父亲过来,您才知道我这长姐当得对不对。” 她转头对李滋道:“第九篇你不会,那就背第八篇,背不出来姐姐照打。” 李滋哭了几嗓子,连第八篇题目是什么都忘了,寂静的大明宫夜空中,再次回荡着夔王撕心裂肺的哭声。 圣上坐在步辇上,走在旁边的晁美人催着抬步辇的内侍: “快快快,我都听到声音了,去得晚了,夔王的手要肿了。” “你说这萱儿也真是,这半夜里,不叫人安生。”圣上有些不满意的说。 刚才晁美人和广德公主跑到紫宸殿去,说万寿到仙居殿去抓四皇子背书,背不出来就要打手心,而且是用圣上赏给她的红牙拔镂尺来打,那玩意是象牙,打起来该有多疼。 圣上本不想管孩子们之间的事,尤其是万寿是去监督弟弟读书,背不出来,惩戒也是应当。 可架不住晁美人母女俩连吓带骗,这才决定到仙居殿看看。 内侍卫急急忙忙跑去通知杨玄价,圣人离开紫宸殿,去了仙居殿的时候,侍政院里已经动了手。 “给我杀了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5章 内宫混战 侍政院里,杨玄价听着杨怀信又是“儿子”、又是“弟弟”的喊冤,心底有点松动,脸上颜色也缓和下来。 杨安一看不对劲:他没有拿,那就是我的责任,这一点痕迹没有,我到哪抓贼去?难道这侍政院里,还有别人有此能耐?若是如此,侍政院名义是我在管,义父哪能放过我? 他连忙说:“七郎,不是兄长不信你,义父不是傻子,他身边的人之中,最有本事的就是你,再说,你别当义父什么都不知道,你和郓王走得近,拿了我们的把柄,你就成了有功之臣......” 动机、能力都有了,你说不是你,那你找个比你更像的人出来。 杨玄价沉着脸道:“七郎,你敢用你死去的爹娘发誓,若账簿是你拿的,你父母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杨怀信没想到,义父会让他起这样的毒誓。 他已经做了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父母的宦官,不愿意再因自己,如此伤害父母。他的眼睛看着杨玄价,眼神却飘忽了。 就在这一息之间,杨玄价咬牙切齿喝到:“给我杀了他!” 杨怀信没等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反应过来,一脚踹开前面那个侍卫,从缺口向前,直冲杨玄价而去。 杨安护着杨玄价向后退,侍卫也追上来,挡在他前面,他正拔出腰刀挡住侍卫的攻击,就听到门口冲进来一个内侍叫到: “枢密使,不好了!圣上听说万寿公主在打夔王,离开紫宸殿,起驾去了仙居殿!” “什么?去仙居殿?你们怎么不跟着?” “您没发话,我们不敢动......” 杨怀信趁两人对话,那几个侍卫也分了心,撂倒两个侍卫,冲出了正堂: 是公主,公主让圣上离开杨玄价布好的包围圈到仙居殿,九郎一定在那里! “别让他跑了!” 侍政院里的侍卫掏出弓箭,向正在往外冲的杨怀信射去。侍政院的墙头上突然出现几个弓箭手,他们的箭挡住追过来的侍卫,掩护杨怀信出了侍政院。 “将军,圣上去了仙居殿,杨复光让我告诉您,他已经过去布防。还有,公主已经派婢女从左银台门出去了。” “好!辛四,你带两百人在外围配合杨复光打合围,切断过去的队伍,为他赢得时间。其余的人跟我走,到内侍别省去,我怕王忠实会趁火打劫。” 内侍别省就在侍政院东面,杨怀信带人过去的时候,王忠实刚刚得到报告,说羽林军和杨玄价控制的龙武军,都在向仙居殿移动,而圣上刚刚去了仙居殿。 “杨玄价父子火拼?什么目的?......仙居殿?四皇子......不好,杨玄价怕是要宫变!秦丰,你赶紧出宫通知棣王入宫,拿兵符到城外调神策军进城,等我命令......” 王忠实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他使了个眼色,秦丰会意,从后面翻窗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杨怀信带着十几个人进了内侍别省,对院里的龙武军喝道: “我找王将军,阻拦者死!” 龙武军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又被他的气势吓住了,被逼着往后退,王忠实走了出来,厉声道: “杨怀信,这里不是侍政院,由不得你撒野!” “我撒野的时候,从不选地方。” 杨怀信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王忠实举起手,正想指挥龙武军抵抗,忽然惊恐的发现,屋顶上都是羽林军,张来开的弓箭,全都指向王忠实。 “将军,没找到秦丰!” 秦丰是王忠实的副手,两人如影随形,这会却单单少了他一个,十有八九是出城调兵了。 长安城太大,加上关中四个方向均有险可守,东门潼关,西门散关,北门萧关,南门武关,这天然形成的城防体系,让长安城失去了高筑城墙的意义。 城外驻守的神策军,进城简直不要太容易。 杨怀信和李萱儿的想法一致,守住圣上,挨过今晚宫中混战,明早就可以用圣旨调兵遣将。 “把王将军请回羽林军做客,可别怠慢了他。” 他带进来的羽林军,把内侍别省的龙武军捆了个结实,全都关在正堂,然后押着王忠实离开了别省。 仙居殿离羽林军营房不远,杨复光很快让他的人埋伏在屋顶上。先是看见夔王哭闹,很快就看见圣上的步辇进了仙居殿。 “父亲,您怎么来了?”萱儿一脸惊讶的问。 “你半夜在宫里打弟弟,我还不该来吗?”圣上一走进去,就看见桌上摆着两本小黄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拿鞭子来,我亲自打!” 殿中夔王鬼哭狼嚎,外面杨玄价的龙武军已经到了,他们的任务就是重新控制住圣上。 杨复光一看,这军队人数,已经远远超过御前侍卫出勤的数量,他们到了仙居殿前,并没有急于进殿,而是兵分两路,沿着隔墙左右埋伏。 他一挥手,埋伏在屋顶上的羽林卫从阴影中现身出来,居高临下,“咻咻咻”的向龙武军射去。 第一批到的龙武军只是想守住仙居殿出入口,等待杨玄价过来,可没想到,被人射了暗箭。 杨玄价带着的第二批人正匆匆赶过来,杨怀信逃了,他庆幸自己的人已经先一步到仙居殿,只要自己能进去控制住圣上,三郎、五郎带兵进了宫,便大局已定。 “义父,前面好像打起来了。”杨安不安的说。 杨玄价有些心慌,但又为自己壮胆:“前面是我们的人,杨怀信去了别省,你以为王忠实像你一样蠢?” “枢密使,不能过去!前面有埋伏!” “羽林卫?” 往回跑的侍卫身上插着的箭,狠狠刺痛了杨玄价的眼睛: “不,几个弓箭手而已,他们的箭有限,不可能拦到天亮。私自出兵本就是死罪,冲进去我们才能活!” 杨安接着义父的话,鼓励大家道: “对!只要冲进去,还有什么不能用圣旨解决?大家同在一条船上,神策军马上要进宫支援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辛四已经赶到他们附近,看到前面大队的龙武军,一声令下,箭飞射过去。 s://.c/read/32658/20979346.html .c。m.c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6章 宫外乱局 在李萱儿前世的记忆中,轩辕集是热衷于炼丹药的道士。 可眼前这位拈着山羊胡子,眼里闪着精明,笑眯眯的道士轩辕集,竟然是药王孙思邈的传人。 想想也不奇怪,孙思邈原本就是个道士。 轩辕集摸摸自己的胡子,对望着他胡子,微微有些走神的李萱儿问道:“怎样?贫道今天刚修好的胡子,是不是很有些道骨仙风?” 呃......李萱儿抱赧一笑:“确实如此。那轩辕道长提前回京,不会影响郑郎君治伤吧?他……” “郑郎君伤情已经稳定向好,天官再生汤过两天也可以开始服用,贫道估计,再有一月,他便能行动自如,只是,想要武功全部恢复,还得加上他自己的苦练,贫道就帮不上忙了。 再说,我懂的我师弟也懂。哎呀,公主,您是不知道,他自己找了个哑仆耳根清净,却天天在我耳边叨叨个没完,不是因为郑郎君,我早想走了。”轩辕集哈哈大笑。 一个寡言的人,当面对自己信任的人,就会变身为渴望倾诉的话痨。 “怎么……他武功很厉害吗?我以为,他就是精通六艺里的骑射……”萱儿对阿兄眨巴眨巴眼睛,既然说了,她也想弄清楚,这个陌生的郑颢,还有多少不被她了解。 李温想想,认真的说:“我师傅武功深不可测。因为我没怎么见过他打架,但只要打,肯定不会输。” 李萱儿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有你这么往师傅脸上贴金的吗? “不说他了,轩辕道长,听说您回来,我带来了这个。” 说着,她摊开掌心,手心里是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外表光亮,还隐隐有些药香。这是母亲想办法,从父亲的丹药盒里偷出来的。 一向循规蹈矩,闷声不响的晁美人,居然会到圣上寝宫偷东西,就算打死杨玄价,他也不会相信。所以,当他发现丹药少了一粒,把进出圣上寝殿的内侍都打了一遍,却怎么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 轩辕集把丹药接了过去。 这时木蓝抱着十五走进来。十五一看见娘亲,就忘了刚才扑到木蓝怀里的时候有多高兴,拼命要扑倒萱儿怀里: 十五最爱的是娘亲!咪~ 轩辕集将丹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摇头道: “这也不是什么极品,是个道士都能炼出来。只不过他很聪明,在丹药里加入了沉香,增强它凝神静气的功效。” “丹药有毒,可为什么我父亲吃了,之前的病情却能得到缓解?”这也是,萱儿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正是如此,母亲才会觉得丹药确实不错。 轩辕集看着正在默默啃桌角的十五,缓缓道: “十五是猛兽,可它小时候不但不伤人,还很迷人。 丹药之所以让人着迷,不仅是为了长生不老,更多的是它的另两个功效。一是治病,比如说丹砂,少量丹砂,可以润肺止咳、清肝明目,甚至可以治疗癔病。二是过瘾,比如说五石散,中有砒霜,微量服用,强健神经、补虚壮阳......” 坐在旁边的李温,突然大声咳嗽起来:这个牛鼻子老道,真是什么都说!我妹妹还小…… 可李萱儿却不在意,反而恍然大悟道:“您刚才说,这丹药是个道士都能炼,难道它是传了多年的五石散?难怪,武阳郡王被突然派到到江南去采选......” 李温还在发愣,妹妹却转脸肃色道: “兄长,轩辕道长已经说了,少量丹药就像小时候的十五,虽然是猛兽却很可爱,微毒可以治病,但留在体内的丹毒数量一多,最终还是无法承受。你可不能贪图一时爽快,丢了性命。” 李温面红耳赤道:“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靠吃丹药那啥。要不,我用竹简给你写份保证书,以后我若碰了丹药,你就用它打我脸。” 前世,阿兄花天酒地,爱出游、爱舞乐、爱郭淑妃的女儿,甚至为女儿掏空了国库。可他身体忽然变差,且无法治愈,刚刚劳民伤财迎回佛骨,自己却一命呜呼。 只怕,中间也少不了丹药的影子。 父亲本是为求治病而服丹药,最后却因丹药送了命。 轩辕集笑道:“有明事理之殿下,天朝百姓,何其幸也。对了,前日我与郑郎君商量,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您不用费心找人推荐我入宫,也能规劝圣上。 郑郎君还真是处处为公主、郓王着想,他怕动作太大,会引起杨玄价的怀疑,那您就被动了。 我制有种幻药,能让人短时产生幻觉,这时,如您将想说的话告诉他,待他醒来之时,便会以为那些话是梦中所得。人人敬畏神灵,神灵托梦,不信的很少,比我一介凡夫肉胎说的话,更有效果。也许,能引导圣上避开灾祸。” 李温瞪大了眼睛问:“竟然还有这样的药?只是服食幻药,对人体是否有伤害?” “是药三分毒,是药还是毒,看的是使用量。殿下请放心,此药是贫道用长在南诏的一种迷幻蘑菇所制,用量对人体伤害极微。所以迷幻时间,不过一柱香功夫,再久,他自己就会醒来了。” 轩辕集对自己的医与药,都很有自信,就这点,与骄傲的崔公子的确像师出同门。 若能成功,“梦中得神灵指点”,确实比让谁去进言更有效。 兄妹俩对这幻药生出了希望,李温甚至想,是不是可以让父亲在梦里,改变对自己的印象? 从书院里出来,李萱儿轻松了很多:一月之后,郑颢便能恢复行动,那他也就能回长安了。他因救我而受伤,就算我们是陌生人,我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内疚和感动。 这一定是我惦记着他的原因。 她们从角门进宫的时候,见有个女官正在接受检查,她提着一篮新鲜瓜果,应该是位司苑。 “这位姐姐,请问李雪晴李司苑怎么没来?” 大家一看公主来了,忙给她行礼请安,那女官笑道: “回公主的话,李雪晴已经调到太医署药圃去了,那里需要帮手。以后就由我进宫,给各殿小厨房送瓜果蔬菜。” 李萱儿浅浅一笑: 冷冰冰的拒绝人家,背地里同意得比谁都快。 你就是这样的崔公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7章 临危坚守 所谓花宴,不仅要赏花,还要尝花。 御厨将花做成各式的食饮,花茶、花糕、花羹、花饼,这是直接用花做食材,还有花酒、花酿、花酱,也同样芬芳美味。 加上席上贵主、贵女们衣香鬓影、环佩叮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熏风风自香。 长安城里的小郎君们,没有不把收到太后花宴的邀请,当成一种荣耀的,比昨日圣上的七夕夜宴,也不遑多让。 “这才真是喝花酒。”李长风一坐下来,就尝了一口宫女给他倒的桃花酿,香甜满口。 崔瑾昀笑到:“李二,你快满二十五了吧?来了这个地方,还喝什么酒?赶紧挑个名门小娘子带回去。” “你俩比我老,你们都不急,我着什么急?我要是想找小娘子,还会傻乎乎坐在你俩身边?这不是自找寒碜吗?” 李长风无所谓做他俩陪衬,只盯着席上摆着的各式糕点看稀奇。 “你们怎么就坐下来了?自雨亭旁边的银杏树去看了吗?那可真是遍地黄金,壮观得很。” 李温人如其名,是个温润如玉之人,就是少了点杀伐果断。 三人站起来行礼,还真跟着他往自雨亭的东面走去。远远就看到一树金黄的银杏树,和它一地金黄的落叶。天地之间,除了满眼的金黄,别无他物。 “还真是黄金满地。” 崔瑾昀与郑颢对视一眼,都意味深长笑起来。 “师傅,您不是说,书院要用举办中秋诗社,以诗会贤,扩大对寒门学子的扶持吗?我捐出一年的职田收入,给您做启动如何?” 李温私下里还是喜欢称郑颢“师傅”,这也是看不惯皇族的崔公子,眼里能容得下这位大皇子的原因。 郑颢笑到:“郓王愿意,某却之不恭,那这第一社,就让殿下做东主,某替您做令官。” “我做东主,甚好,甚好!”李温喜不自胜。 “阿兄,你要做什么东主?” 李温回头一看,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后,忙笑道:“妹妹,你来了。我们说要结个中秋诗社,我做东主。” “我们天朝的诗文才子中,不乏忧国忧民的兴邦之才,阿兄是应该多多结交。下月便是中秋,到时,一定要带妹妹去开开眼界。” 李萱儿上次在崇光书院见到李商隐、皮日休,就知道阿兄今时不同往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只不过,他这位皇长子,越是有才华,便越是招人恨。李萱儿急着来找兄长,就是因为...... “救命!” 自雨亭方向传来了呼救声。 李萱儿拉住正要冲过去的阿兄,还没来得及说话,郑颢便推了李长风一把: “李二,还不过去看看,叫你的人!郓王殿下,您和公主殿下去报告郑太后,这里有我们。” 他的语气坚定,李温毫不犹豫的拉着妹妹朝宴会场跑去。李萱儿被拉着跑,耳朵里已经听见李将军吹响骨哨的声音。 骨哨声细而尖,听到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很快,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东院负责宫卫的金吾军,向着自雨亭奔去。 李萱儿跑到皇祖母跟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被兄长抓得生疼。 她都有些怀疑,郑颢和兄长是不是经常练习这样的突发事件。万幸的是,这次刚好有李将军在侧,免了兄长无端端被诬陷,而且,金吾卫应该可以将二郎救回来。 “祖母,刚才听到的好像是二郎的声音。”萱儿等阿兄说完,补充了一句。 “二郎?二郎多病,怎么好端端跑到太液池边去了?福安,你快带人去看看。”郑太后心急,是因为二郎自小多病,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她自然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福安一挥手,几个内侍跟着往自雨亭跑,李温兄妹也跟了过去。 正走着,花丛里有个人影晃动,李萱儿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正要跑的人,呵斥道:“四郎!慌慌张张跑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皇四子李滋,母妃便是在圣上面前,八卦李萱儿和郑颢婚事的吴昭仪。 李滋被长姐提着领子,跑也跑不掉,只好讷讷的说: “长兄、长姐......我什么也没干......” “没干你慌慌张张跑什么?”李温不喜欢这个弟弟,他的心眼比较多,也最会在父亲面前卖乖。 卖乖没问题,为表现自己,把其他兄弟往脚下踩,那就是人品有问题。 “没干?没干怎么你的衣袍上溅了水?你是不是刚从太液池边过来?”李萱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弟弟,若不趁早教训,将来长大也是个阴毒之人。 李温一听,这还得了?忙从妹妹手里接过李滋,提着他往自雨亭走。 “我不走!我不走!衣衫是我自己玩水弄湿的,你凭什么抓我?”李滋声嘶力竭的叫着,身子拼命往下坠,两条腿在地上不停乱蹭。 李温比他大了十岁,任他怎么踢,也不放手,越靠近自雨亭,李滋就越慌,不知所措间,竟然大哭起来。 自雨亭之所以能自己下雨,就是靠将太液池的水,不断抽到亭子顶部,水顺着斜顶留下来,如同下雨一般。所以,亭子的一边临水。 二皇子李渼已经被李长风亲自救了起来,李渼身体弱,在凉水里泡了泡,虽然没死,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不,他是看到李滋,脸色才变得煞白:“四、四弟,你为什么要害我?” “雍王,您可不要血口喷人!夔王还小,他如何懂得害人?”吴昭仪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将李滋抱在怀里,瞪着李温咬牙道: “郓王,您可不要仗着自己年长,欺负年幼的弟弟!” 李温被他一抢白,也忘了自己之前要说什么。 李萱儿上前道:“二郎,你自己说,刚才你是怎么落水的?” 李渼还在光王府的时候,便没了母亲,生病后婢子没有照顾好,才落下病根,入了大明宫后,他才跟着祖母,由祖母代为抚养。 他最怕的是元妃,其次就是眼前这位吴昭仪。看着吴昭仪瞪着的牛眼,他吓得只管不停咳嗽起来。 李萱儿知道没有证据,光靠李渼一人之言,吴昭仪和李滋怎么抵赖都行。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滋,李滋赶紧低下头,不安的动着自己的脚尖。 “福安,先送二郎回去吧,今天的花宴,你俩本就不该过来,闹出什么事,到了太后面前,一个也跑不掉。” 李萱儿接过内侍手上的披风,过去替李渼系好。 福安走在前面,李渼跟在后面,再有两个内侍跟着他,前后走出了自雨亭。 “小心!” 站在李温身边的郑颢,突然大叫一声,飞身扑上前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8章 御赐毒酒 还没退朝,马元贽在宫中,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又惊又气: “顾二!都是你出的点子,让我送那条玉犀带,现在马植出事了,连带我也逃不过。” 他气得一脚踹过去,把顾二踹得跌倒在地。顾二既不敢爬起来,怕再捱一脚,也不敢就地躺着,只好战战兢兢,远远跪在地上。 “圣上这是想了很久吧?先是不让我上朝,再到夺了宫卫、城卫!好嘛,宫卫还有一半在我们手里,城卫也还有一半,城外驻扎的八万神策军,随时都可以进城。处处都有我的人,圣上,我看你能怎么办!” “还......还有十、十万神策军,从灞上调回来也不远。”顾二很有底气的补充道。 马元贽哈哈大笑,转而又咬牙切齿道: “你以为,我还有耐心等你儿子长大?要动手,那就比比看我们谁更快?你削我的权,我就让你看看,你父兄,你侄子的天朝,是怎样被推倒重来!” 虽然秋意渐浓,顾二还是冒了满头的汗:马大将军,这是要启动第二计划了...... 延英殿里的郑颢,目光炯炯,显然并不想给马元贽这个机会。 从小,他师傅就教过他,打狼一定要打死,要不然,最后被伤害的一定是自己。只见他拿出一张长安城的城防图,外围一直画到了灞上。他向圣上请示道: “圣上,马大将军的职责变动较大,这里有副城防图,还请圣上明示范围,微臣也好做记录。” 大殿上本来静悄悄的,差点就能听到,马植磕头时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郑颢这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大家都在想,平时见郑三郎还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傻乎乎的,这个时候都火烧眉毛了,还给圣上看什么城防图? 圣上也愣了愣:城防图?这还用得着看吗?不就是分出去一个羽林卫、一个金吾卫,这你就不会记录了?状元你是怎么考上的? “呈上来吧。”就当是缓和一下气氛。 杨玄价正要从对面走过去接,只见郑颢直接捧着图上了台阶。 这举动又把大家吓了一跳:郑三郎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得罪了杨枢密使,他这是要有小鞋穿了。 杨玄价冷眼看着他,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急着邀功?郑拾遗,你还是太年轻了。今早你多嘴说起马植的腰带,这件事,回头我告诉马元贽,就够你好受! 还好,圣上有些气糊涂了,平时和郑颢也很亲近,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张图吸引住了,也就没介意郑颢这些细节。 这可不是一般的城防图。 郑颢将每支队伍标注在他们负责的区域上,分管的将军姓名,也标注在队伍上面在了上面,这是一张军事势力分布图: 马顺,神策军卫左卫将军; 马喆,金吾卫左卫将军; 马晨,通化门城卫将军; 王简,龙武卫左卫将军; 彭长明,神策军右卫督军...... 圣上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他内心的慌张无法掩饰,这些集中在长安城上空的名字,就是一支支射向他心头的利剑。 马元贽什么时候开始调的兵?难道他是想造反?亲信都集中在皇城周围,自己今日削他兵权,只怕又是一次“甘露之变”! 这该如何是好?草率了! “启禀圣上,金吾卫李长风求见!” 圣上更慌了,他的疑心病犯了:难道郑颢已经安排了人?他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这边标出马元贽同党,那边就替我选了将军。 因害怕生出的狠心,比平常要强百倍...... “进!” 他不等杨玄价传,自己回了一声,他想看看,郑颢到底想做什么?他若真是替自己做主,那他也留不得了。 李长风大步走进来,向圣上行礼道: “启禀圣上,昨日诱袭万寿公主之人找到了!事关重大,末将不敢妄自断定,已将昨日射箭之人带到,请圣上亲审。” 圣上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的安排,否则,可惜了这个聪明人。 很快,侍卫押进来三个禁卫校尉,进了大殿,他们连头也不敢抬,李长风一开口让他们说出真相,他们立即道: “都是马大将军安排的!我们根本不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大将军说,马车只要在射程内,不管谁出来,都要将里面的人射死。” 不错,不管公主跳车,还是马车撞到墙上翻车,只要她露面,就是一个死。 大殿上的大臣们都惊恐的小声议论,令狐绹带头出来道: “马元贽竟敢谋杀公主,简直是大逆不道!圣上,此事可不能姑息。” 圣上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杨玄价一看大事不妙,这个时候,他必须跟马元贽划清界限,也向圣上作揖道: “圣上,这是谋逆罪,罪不可赦啊。哪怕马将军过去有拥立之功,这也不能成为赦免他的理由。” 圣上再次盯着手上那张,标着马元贽亲信名字的城防图,晃眼看到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站在大殿之上的李长风,脑子里灵光闪现: 李长风是李相公的儿子,他并不是马元贽的人,让他去捉拿马元贽一党,最适合不过。 圣上立即对李长风下令道: “李长风上前听封:朕封你为金吾卫大将军,统领金吾军。现命你立即调动兵马,将马元贽拿下。郑颢,去将城防图给他,免得他迷了路。” 郑颢脸上一副迷茫到了然的神情: “迷路......哦,哦,微臣明白!”他接过城防图,急急匆匆下台阶,激动得差点没摔倒,走到李长风身边耳语了几句,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嗯,不错,郑拾遗还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圣上庆幸自己想到这一网打尽的方法,手边又刚巧有可用之人。看来,这是天要马元贽亡啊! 郑颢不动声色,那本弹劾马植的折子,已经在今日呈给圣上的折子里面,当然不会是以他的名义。 马元贽一党中,被马植举荐提拔的,名单都列在折子上。 武将文臣,两条线同时进行,马元贽和他身边的势力,此次必定翻身无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9章 生死不离 宫墙外的杨三郎和杨五郎,听门楼上的公主说,义父已经被当场正法,两人顾不得交换眼色,只想趁乱逃走。 此时已是五更,天色渐亮,门楼上红衫的公主十分显眼,她指着正在向队伍后面移动的,两个着披风的人叫到: “圣恩浩荡,杀神策将军杨三郎、杨五郎,龙武将军秦丰者,官升一级,提头领赏!活捉棣王者,官升三级,重重有赏!” 宫墙外本就浮躁的队伍骚动起来,几个将军很快成了士兵们追杀的对象,可怜人头落地,还要被人踩着尸身争抢人头。 棣王本来和秦丰站得不远,公主一发话,楚漓就拉着棣王往队伍外面跑: “既知没有胜算,没必要站着等死!” 楚漓的人也有几十个,他们挡在周围,护着他们逃走。 棣王本不愿走,天朝之大,却无一位谋逆亲王的容身之地。无奈楚漓在他耳边说: “从此你就是我一人的李惴。” 挤出人群,匆匆只寻得一匹马,两人上马,向最近的通化门奔去。 杨怀信早下了门楼,带着一队羽林军出了宫门,追踪而去。 棣王二人一马,跑到不快,一路上看过去,都是出门做生意的人,走路的、赶马车的,就是没有骑马的。 楚漓两腿一夹,狠狠抽了一鞭:“驾!” 只要跑出城门,不走官道,往树林里躲,还是有机会躲过追兵。到了灞桥,走灞水,过蓝田,到山南东道去。 楚漓心中不仅没有未成事的沮丧,反而充满了逃出藩篱,逃出牢笼的兴奋。他从后面搂紧了李惴,笑道: “十七,看,城门就在前面,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李惴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到如今,若是能和楚漓找个地方隐居,那还真是个美梦。 早知如此,之前何必折腾那些幺蛾子。 皇兄还真是吉人天相,沉迷女色,突然就撩开手像从没发生过;沉迷服丹,突然就顿悟将道士全部赶走;两个扶他上台,暗中争着挟制他的大宦官,一个一个,都被他解决掉。 李惴心中苦笑,还真是被十九弟说中了,他有他的福气,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通化门的城卫远远看见来了匹马,马上坐着俩人。人不认识不要紧,李惴身上穿着的紫袍他们可认识:不是三公就是亲王,也就排在圣人之下。 看他们也没有下马接受检查的意思,城卫干脆让开,让他们直接出了城。 杨怀信已经看见他们的背影,却眼见他们出了城,他大叫一声: “羽林卫捉拿反贼,挡我者死!” 追至只有三、五十步远,他们正要拐进山林的时候,杨怀信的箭射了出去。 李惴明显感觉背后被楚漓撞了一下,连忙回头问道: “没事吧?” 楚漓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快,往树林里跑,他的箭就射不到你......”他的笑容有些迷离,说的话却清清楚楚: “两人这样跑不掉,你先走,我掩护你。我们在灞水码头见面。” 说完,他狠命一推,自己摔下了马。 李惴拉住缰绳也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楚漓倒在地上,他的背上插着一支箭。李惴扔了缰绳,大步朝楚漓跑去: “你是不是傻?你死了,让我一个人苟且活着,那有什么意思?” 楚漓也不反驳,只笑着看他。 杨怀信追上来,将弓插回箭袋,下马说道:“棣王殿下,圣上请您回去。您有什么要说的,到圣上跟前亲口对他说。” “我与他有什么好说的?”棣王冷笑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圣人,有着明君的美名,我不过是苟活在他伟岸的阴影之下,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他猛的将楚漓背上的箭拔出来,楚漓痛得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了血泡。 棣王将他搂得更紧,看着他柔声道:“我这就来陪你。” 话音未落,他便要将箭捅入自己心脏,杨怀信扑过去抢他手上的箭,自己腹部却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楚漓手上抓着一把匕首,就和阿宽扔到墙角的那把一模一样,匕首捅进了杨怀信的腹部。 楚漓只看着将箭扎进自己身体的棣王,轻轻说道: “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后面来的羽林军见杨怀信受了伤,忙过来救助,杨怀信推开他们:“去找马车过来,将他们拉回京城。” 幸好他身上穿着皮甲,幸好楚漓已经身受重伤,匕首插得不深。 回到皇宫,郑颢、李萱儿看见棣王已死,想起他们曾偷听到的话,也不禁唏嘘感慨。 李萱儿怎么都想不到,前世棣王单独进了紫宸殿,就是去促成顽劣的李温继承皇位,而不是皇兄指定的李滋。 他在圣上的榻前哈哈大笑:“你害我断子绝孙,我害你所授非人,你不喜欢李温,我偏要看他把你的天朝亲手毁掉!” 而今生的他,却死在了皇兄前面。 “三郎,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悄悄让他们同葬。生同衾,死同椁,皇叔也是可怜人......就让他如愿一次,为我父亲赎罪。” 萱儿仰脸看着郑颢说,脸上尽是落寞。 他点点头,转身就让羽林军,将楚漓的尸身单独运了出去。 “死了?他竟然敢自己死?” 圣上刚处理完易重交上来给他御判的卷宗,宫外的神策军也任命了新的将领,重新回城外驻地去了。他因祸得福,将神策军也收入囊中。 “将李惴褫夺封号,抄没财产,贬为庶人。鞭打五十下,扔到乱葬岗,不许人替他收尸!” 圣上说完,仍不解心头之恨,将案上的茶碗狠狠的摔了下去。 郑颢行礼告退。圣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事,转脸问身边的宦官: “王归长,今天拍宫门,是不是郑颢组织的?” 王归长忙笑道:“郑三郎只是个太学博士,应该还没有那么高瞻远瞩。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太学本就是个培养人才的地方,他的号召力肯定要比一般人强。” 王归长原来一直在紫宸殿外殿伺候,杨玄价、杨安都死了,他便顺理成章顶了上来。 圣上若有所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0章 寒食踏青 听说马元贽已死,皇城京师内的亲信头领,也悉数杀死,圣上大大松了口气。 一直在延英殿里心神不宁、惶恐不安的大臣们,也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要知道,天朝这样兵变翻盘的权变,朝朝都有。翻得好,旧貌换新颜;翻不好,圣上都保不住,更别说这一朝的大臣。 短短两个时辰,压在圣上头顶的马元贽,这个当初拥立有功、手持重兵的宦官,终于痛快的走向了终点。谁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现在,别的还在其次,禁军左军中尉空悬,这成了满朝文武关注的焦点。 右谏议大夫郑裔出列道:“此次行动,除了金吾军李将军,就是羽林军杨将军功劳最大。杨将军身为内侍臣,臣以为,完全可以胜任左军中尉一职。” 表面上,杨怀信还是杨玄价的义子,他们之间的恩怨在朝臣中无人知晓。若是让杨怀信做左军中尉,北司不就成了杨氏的天下? 令狐绹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杨将军虽然立了大功,但他原来职级只是位副将,不可一次擢升过高,这可能会伤害到其他将领的感情。况且他年纪轻轻,恐难服众,圣上还请慎重提拔。” 众说纷纭,圣上不置可否道:“内侍臣乃朕家臣,朕自有主张。今日诸位也辛苦了,就不留大家用膳,散朝吧。” 这时大家才发觉,已过午时,人人腰酸腿疼、饥肠辘辘,刚才因高度紧张而忽略了的毛病,全都出来了。政事天天有,吃饭头一桩。圣上说得对,回家吃饭要紧。 朝中只半日,宫里转乾坤。 回到紫宸殿的圣上,略显得有些疲惫,马元贽被铲除的兴奋散去,后面留下的事还有一大堆,圣上需要想一想。 “杨玄价,你义子今天立了功,我会把功劳也记在你头上。去吧仙丹拿来,我觉得精神有些不够。” 杨玄价笑道:“圣上,午时阳气最盛,最适合蓄养阳气。精神不够您就歇着,也不能依靠仙丹啊。要不,奴婢给你捶捶?” “去拿吧,仙丹吃了有些时候了,我只觉得吃了它,神清气爽,不吃,反倒牵肠挂肚......耽搁了半天时间,今日的折子都还没看。” 杨玄价拗不过,只好去取了仙丹伺候皇上服下。 他思量着,若是这样服下去,最好能把那炼丹的老道接到京城里来,这样取药更方便些。 圣上在龙案前看奏折,这些奏折都是枢密院筛选过的,不该给圣上看的,早就被挑了出去。 有人觉得,圣上大事不过问,老是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管,他也不想想,什么事能到圣上眼前,是圣上说了算吗? “嗯?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受贿三十五万贯岂有此理!” 圣上把手上的折子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说到。 杨玄价吃了一惊,今日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的折子啊?圣上这是在动哪门子肝火?他探头过去,就更吃惊了: 居然是弹劾马植与马元贽勾结,收受贿赂,利用马相公职权,提拔官员的折子。这......这折子是怎么放到圣上案头的,自己怎么一点不知道? 看来,马元贽倒了,下一个就是我! 天朝对贪腐一向都是严惩,一个官员贪污,他的亲戚、举荐者、上级甚至同门都可能会受到惩处。但架不住还是有官员会铤而走险。 为了不让自己贪污暴露,他们大多会借助马元贽、杨玄价这些大宦官的势力,一手遮天。马植之所以敢知法犯法,也是因为有了马元贽这个保护伞。 马植正在家中收拾行李,准备到天平上任,谁知天还没黑,圣旨就来了,天平也不用去了,直接到东都洛阳做了“太子宾客”。 太子还不知是哪位,这太子宾客也就成了个朝廷编外人员的虚衔。 马植欲哭无泪:以后俸禄都不知找哪位太子领,这日子没法过了! 走马植一线提拔起来的官员,全部打回原籍,且子弟均不可为父母官,这还真是:家知其耻,人革非心。 崇光书院里,几个男人今天坐有坐相,也没有相互打趣挤兑、讽刺挖苦,看上去个个彬彬有礼、道貌岸然。 这是因为,座上多了位红衫白裙、高髻粉颜的公主。 郑颢是主人,他正给大家一一斟茶: “无论是圣上还是群臣,都不会同意让北司之权,全都落入杨氏之手,他一定会启用旁人。但对于圣上来说,新人总比马元贽容易控制。” “就算新人现在好控制,年深日久,等到他权尊势重,难保还能控制得住。”不知道为什么,李萱儿就是想和他驳一驳。 郑颢也不反驳,只浅浅一笑,收住了手里的茶壶,公主那杯茶八分满,刚好。 “来,我以茶代酒,祝贺我们这次顺利拔掉了马元贽。表面上只有短短半日,但背后我们也准备了很长时间,特别是我......” 李温到了嘴边的“师傅”二字,被郑颢胳膊肘一捅,给捅回了肚子里。 李萱儿“噗呲”笑道:“阿兄,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敢情这都是您的功劳?” “不不,妹妹你这次居功至伟,杨将军也做了巨大的贡献。” 杨怀信还第一次和公主、皇子坐在一张桌子前面,总有些不自在,一听郓王夸自己,赶紧直起身说: “您就唤下官‘杨七’吧。杨七哪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听从公主指挥罢了。” 崔瑾昀在一旁不耐烦听他们互相吹捧,直接问到:“杨七,你就说说,你哪来的‘笑死不偿命’吧?” “咦?你怎么知道是他?”李萱儿还以为他们的行动,看上去就是偶然乌龙事件,不会有人猜到是谁呢。 “是我......猜到的。”李温一看郑颢的眼神,又吞了两个字。 杨怀信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老实说: “我有个朋友,是个不良人,他最近抓到个江湖骗子,他用些江湖骗术,诈了百姓不少钱财。这笑粉,就是从那个骗子手上得来的。” 哪知崔瑾昀跳了起来,忙问道:“那骗子现在何处?” “我朋友说,再过两天,棣王被打的案子没人追查了,就赶他离京。现在......应该还在荐福寺。” 杨怀信想不通,衣冠楚楚,清高自傲的崔公子,与那个邋里邋遢的臭道士有什么联系。 “七郎,你赶紧带我去找他,叫你那个朋友把他放了。” 郑颢嘴角泛起了笑意: 七郎?什么人让你一下转变这么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1章 竹林野舍 四月长安,一树树黄白色槐花又霸气开满了,雍容的天街、市井的坊间。仿佛那一夜的动荡,不过是重复过无数次的戏码,唱得毫无新意,俨然毫无记忆。 长安是前世也是今生,这一年里发生的种种,却渐渐没了前世的影子。弹指一挥,午夜梦回,皆用步步艰难换来平安顺遂。 李萱儿算着阿兄就要回来了,他这一去七月,信也只写回来三封,可路上为什么滞留,却一个字也没提。 今日去踏青,一定要找郑颢问一问。 这样想着,李萱儿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不远处是一排嫩绿招摇的柳树,这是要到灞桥了。 “君行我未送,君归我相迎。莫折灞桥柳,万里共天青。公主,到了送别的地方,您是不是想郓王殿下了?” 郑颢骑在马上,笑着问她。李萱儿白了他一眼,看他笑得贼兮兮的,更觉得他和兄长有什么事瞒着她。 “兄长最近也没写信回来,是不是在路上被狐狸精给迷住了?” 郑颢咧嘴一笑:“那可不是?那些志怪书上不都说,书生上京赶考,最容易遇上狐狸精?” 崔公子在后面接到:“狐狸未必都是女郎,《李元恭》中言,有一胡姓郎君,魅惑户部侍郎李元恭之女,其博学多智,谈论无所不至,且精通音律。我看,楚漓就像是这位胡郎。” 郑颢见公主要问,便主动道:“放心,我已将他二人悄悄葬了,两人都由同一支箭送命,这也是他们的缘分。若是重来一次,他们应该不会再选这条路。” “那棣王府里那两个有孕的姬妾如何?”李萱儿忽然想起这件事。 棣王府里的奴婢姬妾,都分到其他王侯府中做奴婢,运气好的被男主人宠幸,诞下子嗣,也许还有好日子过,运气不好的,便是被奴婢奴役的贱奴。 郑颢沉默片刻说道:“太残忍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圣上恨棣王入骨,得知赐给他的采女里,居然有两人已怀有身孕,不知是假人之手,还是药失了效,现在也死无对证。 他恼羞成怒,命人用剑捅穿二女腹部,母子俱亡。 李萱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也不再问,放下窗帘,转头回来。 “公主,这风筝好漂亮啊!”李雪晴手上拿着一个纸鸢,笑道:“我娘说,风筝飞到空中,就用剪子把线剪断,你那一年的烦恼就能被风筝带走了。” “呀!我们今天是在长安城东边放风筝,这烦恼......岂不是要跟着东风飘回去皇城去了?”萱儿不满意的道。 木香、木蓝忙笑道:“还有我们呢,准保帮您看着,不让它飞回城去。” 大家说说笑笑,很快就过了桥,到了一片绿草茵茵的河边。 李萱儿跳下车,欣喜的发现,这片开阔的草地过去。就是一片沿江竹林,此时正值笋期,一眼望过去,就有不少刚冒出来的竹笋。 “木香、木蓝,快去掰几棵笋,带回去给阿娘尝尝鲜。” 阿砚停好了车笑着过来,指着山坡的方向说:“前天下了雨,树林里还有不少蘑菇呢。” “蘑菇可不能随便采,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我听说,颜色鲜艳的蘑菇都是有毒的。”木蓝忙摆手道。 李雪晴眼睛在草地上扫了一眼,指着几朵褐色有鱼鳞环纹的蘑菇,笑道: “那可不一定,这种蘑菇颜色不鲜艳,可它是有毒的。有种红色的小红菇,颜色鲜艳漂亮,味道也很鲜美。你们去挖笋,我负责采蘑菇。” 看着雪晴拿着个篮子往山坡那边走,郑颢手肘捅捅崔瑾昀:“你这个做师傅的,不过去把把关?” “不去。蘑菇有没有毒都分不出来,她也不用在太医署待了。”崔瑾昀一动不动,抱着胳膊站着。 “你在南五台乱跑的时候,人家可没袖手旁观。” 郑颢丢下这一句,走开了。崔瑾昀转脸看了看雪晴的背影,从马搭袋里取出一把匕首,远远跟在雪晴后面,朝土山坡走去。 公主看着郑颢会心一笑,指着竹林问:“这叫什么竹子?它能不能做洞箫?” “这叫刚竹。做洞箫紫竹最好,刚竹可以做南箫,不同内径竹子磨出来的萧,感觉差很远。你想自己做箫?拿得准备上百杆竹子,才能磨得出一支称心如意的箫。” 郑颢前世就会自己做乐器,可萱儿从没见他做过。 “上次我拿的那支筚篥......你是不是也做了很久?”她小声问道。 “那个不一样,那是用硬木做的,只要刀够锋利,把握好力度就可以。竹子是天生的,有些里面不能改。要不我过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竹子。” 郑颢刚要走,萱儿忙道:“哎!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先去看了一会郑奕和木蓝她们挖笋,再一路找竹节、粗细合适的竹子。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才砍了十来根,就已经离郑奕他们很远了。 萱儿现在有经验了,也能找到适合的竹子,无奈竹林里满眼的绿色,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我们已经走很远了,要不先回去,放了这些我再过来。” 萱儿指着竹林里的一座竹舍茅屋说:“那里有人家,我们过去讨口水喝再走。” 两人朝着那个小院走过去。 茅屋不大,主体虽是用竹子搭的,却很精致,挑的都是一般粗细的大竹,连一条裂缝都看不到。顶上的茅草也用竹片压住,看上去很扎实。就连外面围着的小院篱笆,也都扎得密密的,大概是防着院子里的鸡犬跳出来。 他俩还没走近,院子里的黄狗就叫了起来,屋里出来一位灰袍老者,灰须华发,身上干干净净,一根带瘤的竹枝簪着发髻。 “打扰老丈,我二人路经此处,不知能否讨口水喝?” 那老丈看看郑颢手里捧着的竹子,笑道:“不打扰,进来。你这是要做笛子还是箫?” “是想做杆南箫。” “嗯,不错,这是做南箫的料子。” 说话间,他将郑颢二人迎进了屋子。 那狗子从他们进院子,就开始凑到他们脚边不停的嗅,然后不住后退,站在门外夹着尾巴冲他们“汪汪”直叫。 “不就是两个陌生人?你至于这么害怕吗?”那老丈呵斥道。 郑颢莫名其妙看看自己和萱儿衣袍,突然笑了: “好灵的狗子!它定是闻到我们身上有云豹的味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2章 意外之外 没想到那老丈听到郑颢的话,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们,还过去关门,把“汪汪”叫的狗子关在门外。 “你们二位......真身是云豹?” 萱儿忍不住笑了出来:“老丈,您是写志怪文的?我们府里养着一只云豹,出门前还抱了它,身上就蹭上了它的味道。” “哦......我还以为,有生之年还能遇上第二件异事......”老丈语气中隐隐有些遗憾。 郑颢接过老丈递过来的竹筒和竹杯,给萱儿倒了一杯水,顺口问道: “您遇到的第一件异事是什么?” 那老丈摇头笑道:“那是我的亲身经历,可说出来从没有人相信,不说也罢。” “说来听听,万一我们相信呢?” 萱儿来了兴趣,六朝开始,就有许多喜欢写志怪文的文人,天朝二百多年,玄宗皇帝以后,志怪文大行其道,很多人深信不疑。 “老夫并非写志怪文的,老夫姓顾名非熊......” 老丈话没说完,两人都叫了起来:“顾非熊,顾十一?” “哎呀!想不到我归隐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我。”老丈哈哈笑起来,胡子一翘一翘的,看上去满是得意。 “您归隐前曾任盱眙县尉,您的轶事,我......们曾有耳闻。要不,您再给我们详细说说?” 郑颢前世听说过顾非熊的事,可当时觉得不过是怪谈。等到自己重生,他才记起原来顾非熊所言非虚。 对“重生改生不改死”这个想法,郑颢也有很多疑问,也许,这位顾老丈能给他答案。 李萱儿也是重生后想起有这么个人,她虽没有什么疑问,但听到他的名字,格外有亲切感。 顾非熊请他们在桌前坐下,摸了摸自己灰白的胡须笑道: “难得有人感兴趣,老夫就给你们讲讲。我父亲七十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了我。出生后,我清楚的记得前世发生的事情,我其实是,我十七岁意外死去的兄长重生而来。” 他看看萱儿,又看看郑颢:“怎么,你们一点也不奇怪?” “重生......也没什么奇怪,您继续往下说。”李萱儿催促道。 “我有我兄长的全部记忆,但我很害怕,怕被人当成妖怪,便装作不能言语。因为我是个哑巴,家里的兄长总是欺负我,七岁的时候,他们又在戏弄我,我终于忍无可忍,喊了出来。” 老丈回忆着几十年前的那一幕。 顾非熊大喊道:“我是你们的兄长,你们竟敢欺负我!” 兄长们嘲笑道:“兄长?不是在做梦?你是我们家年龄最小的,不欺负你欺负谁?” “老七,你父亲书房里偷了十个铜板,你求我不要告诉父亲,对不对?” “老四,你和隔壁谢三郎偷偷下河游水,回来被阿娘发现,害得我陪着你被打了一顿。” 顾非熊说的这些,都是他出生以前的事情,按说七岁的他不可能知道,可他现在说得清清楚楚,连说话的语气都和死去的长兄一模一样。 家人虽然震惊,却不是很相信,又拿来纸笔,让他默写长兄读过的书。顾非熊也能一字不漏的默写出来。 “一定是大郎的魂魄附体!快去请个道士做场法事......” 顾家请了个据说法力高强的老道,一连做了三场法事。顾非熊知道自己并非鬼混附体,乃是重生。 但他为了不被当做妖怪,便闭口不谈长兄记忆中的事。他之前说过的话,也被当成“鬼话怪谈”传了出去。 顾非熊看着李萱儿问道:“你信不信老夫的话?” “我信。”萱儿点点头又问他:“您这一生,有了您长兄的记忆,又有您自己的经历,等于是活了两辈子。” “哈哈哈......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可没有混为一谈。长兄的遗憾,我替他去完成,可我拥有完整的自己。” 顾非熊到火上取来了烧开的水,抓了一把他自己制的竹叶茶,水倒进竹筒,虽看不见竹叶茶在水中翻滚,却很快闻到了竹叶的香味。 郑颢一直看着坐在旁边的李萱儿,顾非熊的话让他有种想对她坦白的冲动。他突然有个疑问,急忙问到: “老丈,您前世十七岁而亡,可您今生......” “今生我已经五十有八啦!”顾非熊哈哈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赚啊?” “十七......五十八......也就是说,重生后不会在前世离世的年龄死去?”郑颢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去年萌生的这个念头,自己就被困在里面。 顾非熊笑着摇头道:“重生即今生,一点小小的改变,便会连带出巨大的改变,寿命又如何会重叠?这位小郎君,看你的样子,难道你......” “是的。我前世三十岁时,在洛阳被人毒死,把我的妻独自一人留在世上。今世我也记得我前生所有的事,记得我对她不好,记得我只顾考虑我的委屈,却未曾想过,她十五岁嫁给我,却没被自己的夫君好好疼爱过......” 郑颢看着顾非熊认真的说:“我曾救过几个前世会死的人,可救了他们之后,他们还是死了,这让我产生了恐惧,我以为,我只剩下最后三年,能够稍微弥补我前世的遗憾,终不能与她相守到老。” 他转脸过去,只见萱儿痴痴的看着他,一颗晶莹的泪,从眼眶里滑落: 所以你也是重生而来?所以你说等你三年? 所以你知我,而我不知你。 “多活了这五十八年,为的就是临死前,我的老父亲说的那句‘舍不得’,今生能给他养老送终,我也了无遗憾。你说的救了仍会死,应该是他今生的业障,与你救不救他无关。” 顾非熊看着他俩,笑道:“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遇上同道中人,幸甚至哉!” 郑颢将手递给那个傻傻看着他的人,拉着她起来,与顾非熊告辞道: “多谢老丈,解我疑惑,能让我放心去爱。” 他一手抱着那些竹竿,一手紧紧牵着萱儿,两人离开了顾非熊的竹林野舍。 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如暖流一般,流进萱儿的掌心,她的委屈、她的埋怨终于化作眼泪,痛快的流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3章 不枉重生 看萱儿流泪,郑颢心疼,把竹竿一丢,顺手将她搂在怀里哄道: “都怪我,都怪我。前世对你不好,还悄悄走了,今生让你好好打一顿出气。你不知道,每次在你话里,听出一点点前世的艰辛,我就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捅一刀,让你解恨...... 有遗憾才会重生,我临死前最大的遗憾,不是恨卢敏毒死我,若非那样,我还不知自己对你有多残忍。我回来,是为了弥补自己心里缺少的那份爱。” 李萱儿吸着鼻子,在他怀里扭着身子分辩道:“我回来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想忘了你,可你阴魂不散,总是缠着我。” “好好好,你不为了我,你有你自己的理由。前世那样的我,确实就是个人渣,不值得你留恋。” 郑颢低头看,她又老实不客气的在自己胸前擦鼻涕眼泪,心头一软,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他捧起她的脸,认真问道: “你是不是历经乱世,看到天朝最终走向灭亡?” 李萱儿点点头,眼圈又红了,这才是她回来的真正原因。 “那......是在二、三十年后?” 郑颢也不是白过这二十年,他重生以来,经过敬宗、文宗、武宗、宣宗四朝更迭,更清楚的看到天朝几朝皇帝想改变,却又力不从心的现实。 “我兄长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他自暴自弃,只管吃喝玩乐,把皇权交到宦官手上,败光国库多年积蓄;他儿子十二岁临朝,其实就是个傀儡,最后天朝各藩镇离心离德各自为政,处处造反,战火四起。” 李萱儿忽然觉得,有个熟人交流前世今生,还有点蛮不错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聪明人。 郑颢眉头轻锁,松开手,替她摘掉一片落在发上的枯叶,轻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一个人度过那些孤独的日子,皇朝末路,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灾一战,你那时只是个孀居的大长公主,有苦向谁说去......” “不,我不孤独,直到你离去,我才第一次踏进你的书房。在里面整理你留下的的书籍和笔记,那时,我才真正认识了你。孤弦难奏相思曲,单孔不吹悱恻音。长安尽是蜉蝣客,错将烈火做丹心。” 那是他写在笔记里的一首诗。郑颢看着她那张嵌着蛾眉朱唇的脸,她白皙的皮肤因为激动有些微微泛红,长长睫毛下那两汪清潭,竟有些深不见底。 他的眼里泛起了一层雾:若非前世神交已久,哪得今生心有灵犀?他握着萱儿的手,柔声道: “前世我身后之事无从知晓,但你却是亲历者。既然让我们因重生而先知,就有机会扭转乾坤,为天朝续命。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眼睛,我们要尽最大的能力去挽救天朝,也要尽情过好属于自己的今生。不留遗憾、不枉重生。” 他眼里的笑,像天地间躲不开的雨点,淅淅沥沥落在萱儿的眼里。她突然歪着头问道: “你既知是卢敏毒死了你,为何不去找她报仇?” 郑颢摇头苦笑道: “我重生时才六岁,那时,我怕将来又与你产生误会,尽量避开与她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节,指腹为婚也让父亲推掉不作数,我们连一点交往都没有,难道要因为前世的仇,杀了今生的她?” 这也是,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她的经历改变了,人也会改变,反倒没有了杀她的理由。李萱儿抿嘴笑道: “若是今生再没遗憾,那就不会重来一次。” “如果今生不能娶你,那就是我最大的遗憾。我就是打到东岳大帝那里,也要从你十五岁生辰的那日重新开始。” 萱儿愣了一下,想起今生重逢,就是在她满十五岁那天。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凝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彼此。 郑颢自从在小屋里说出自己重生而来,便卸下浑身束缚:前世两人成亲数年,行夫妻之礼也不是两、三次,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我做什么也都不算唐突。 想到做到,他勾起萱儿的下巴,低头笑道:“以前没有好好做的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诚心诚意的补做?” “休想!”萱儿倒竖起眉毛,将他的手推开,低头捡起地上的竹竿,在手上一拍,粗细长短刚好合适: “刚才是谁让我狠狠打他一顿出气?我看是要每天打一顿,方能解恨!” 前面看见他俩又搂又抱,来找他们的木蓝和阿哲,躲在不远处的竹子后面惊得嘴都合不拢,这下见动了手,他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变化也太快了!刚刚都差点亲上了,怎么一言不合打起来? 阿哲赶紧闪身出来叫到: “公主!郎君!那个......风筝已经装好了......你们要不要去放风筝?” “是啊、是啊,还有青团......公主您最爱吃的糖心青团......要不要出去吃两个?” 萱儿指着地上的那十几根竹竿,皮笑肉不笑的对郑颢说:“还不捡起来?你说要上百根才能磨出一支箫,这才几根?” 阿哲忙推开郎君道:“我来捡、我来捡!” 看着公主背着手,和木蓝往竹林外面走,阿哲小心翼翼的问: “郎君,您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这是你该关心的?照着这个样子去找竹子,不能粗也不能细,没有一百枝,不准回去。”郑颢一本正经的说。 “哦。”阿哲拿起根竹竿比划了一下,握起拳头,冲着郑颢的背影小声叫道: “郎君郎君,京城第一!冲啊!” 郑颢剧烈的咳嗽起来。 初夏郊外的阳光,渗着花草香甜滋滋的,沐浴在阳光里,像用羽毛挠了脚心一样,让人总忍不住想笑。 看见李萱儿走出来,郑奕举着个有两条长尾的燕子风筝走过来,递给她道:“公主,这个风筝最漂亮,您要不要试试?” “好啊!你替我捧着,我来放。”李萱儿心情很好,爽快答应了。 郑颢走出竹林的时候,崔瑾昀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老郑,你跑哪去了?再不来,你的宝贝就要被年轻人撬走喽!” 郑颢笑而不答,在他身边坐下来。 碧蓝的天空上,那只燕子风筝已经飞得很高,忽然线一松,它随着风,向西北方慢慢飘去。 愿她所有烦恼,都随风筝一起飞远。 不负今生,不枉重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4章 重蹈前世辙 圣上回到紫宸殿,第一件事就是,把令狐相公当初给他的那一沓诗稿找出来。 龙案上本就放着那本《南台中秋诗集》。这本诗集宝贵就宝贵在,棣王让诗人亲笔写的诗稿,世间独此一份。 圣上翻到温庭筠写的那篇,和手上的诗稿比对,笔迹还真是一模一样。 要说令狐绹故意冒名,他也有点冤,十五首《菩萨蛮》呈上去,圣上一看,就爱得不行,又先入为主以为是令狐绹所写,把他大大夸奖了一顿。 令狐绹想,这是温庭筠一气呵成,当天说要,当天就送来给他,这个功劳,干脆就顶了他,回去跟他说,别往外说就行了。 温庭筠要想做官,还要仰仗令狐相公,拿他几首诗,谅他也不会计较。 温庭筠还有什么说的?写诗很难吗?当即满口答应,不会对外说,这些诗是他写的。可对外不说,对内还有李温和皮日休在书院里看到过。 现在,知情人还多了个万寿公主。 他的十年宰相路,怕是走到头了。 书院里的郑颢他们,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 温庭筠有些着急,过了冬至,就是今年的进士科殿试,李温算是完美错过了,可自己已经报了名,就指望令狐绹给自己举荐了。 “就算不为了科举,令狐相公必会记恨我,再想进官场,那就难了。”温庭筠有些沮丧。 郑颢笑道:“温十六,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做的是什么官?” 太学博士,不就是培养人才,举荐人才的教授官员吗?前世他是驸马都尉,举荐是人情,今生他成了郑博士,举荐人才是他的职责。 温庭筠大喜,忙向郑颢作揖道:“某多谢郑兄!” 郑颢摇头笑道:“要谢,你就谢万寿公主,若不是她向郓王提过:查两个朝廷蛀虫,就够朝廷一年开支。我们也不会去搜集他们的贪污证据。” “什么?就是从查马相公那次开始的?这是不是所有相公都要下台了?” 旁边坐着的崔公子没憋住,一口水喷在李二公子脸上,李长风抹了把脸上的水,冷静说到: “我不是嫡子,我爹的荣誉、家财都与我无关,你不用这样来明示我。” “我是嫡子,可我也没和我爹同流合污好吧?”崔瑾昀不服气的顶道。 郑颢哭笑不得:“崔相公、李相公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养了你们两个逆子?” “可......马植那次,还靠你瞒天过海,弹劾他的奏折才出现在圣上案上,现在圣上身边都是杨玄价的人,弹劾令狐相公......” “不用担心,发奸露覆,忠臣所为,天朝从不缺忠臣。更何况,圣上不可能总是迷恋后宫,过了冬至,也该上朝了。”郑颢淡定的给崔公子续了杯茶。 他的信心,来自于公主。 昨日,圣上回紫宸殿,公主也很快离开了轩微殿。 为了让圣上戒掉丹药,她们准备了不少东西。晁美人正带着一小罐葵菜粥,和几粒崔公子制的“丹药”进了紫宸殿。 崔公子的药丸,用的都是益气补血的药材,最后像道士那样,用凝神益气的沉香调味,为了让药丸看上去有朱砂的暗红色,他还用茜草调了色。 色味俱全,如假包换。 “圣上,还有三日便是祭天大典,需斋戒三日。妾给您做了葵菜香菇粥,您尝尝味道如何。” 圣上正对着龙案上的诗集发愣,听到晁美人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一回来,你的粥就做好了。” 含香将粥罐放在案上,笑道:“圣上,我们明义殿天天都熬粥,就等着您回来呢。” “多嘴。” 含香手肘一碰,放在一沓奏折面上的那本诗集被碰到地上,含香忙道:“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圣上摆摆手:“你懂得为你主人说话,就是个好奴婢。算啦。” “圣上饶了你,还不退下。”晁美人不动声色道。 含香放好诗集,顺手将奏折摆整齐,看了晁美人一眼,低头退下了。 晁美人用小碗从粥罐子里盛出一碗粥,顺手递给旁边站着的杨玄价,杨玄价刚掏出银针要验粥,圣上接了过来: “晁美人的粥,不用验了。” 圣上吃粥,晁美人顺手拿起那本诗集,一页一页慢慢看起来。等皇上吃完了,她将诗集扑在岸上,去收桌上的碗: “杨公公,去拿茶水来,给圣上漱漱嘴。” 杨玄价没动,招了招手,杨安端了茶水进来。晁美人指指诗集笑道: “妾还差两首就看完了,圣上您看您的折子,我坐在旁边不说话。” “无妨,你看吧。”晁美人都说让自己看折子了,闲着也是闲着,圣上拿起了最上面一本折子翻了起来。 折子的封面都是一样的,只有按照官阶品级,颜色上有区分。杨玄价当然不知道,圣上看的到底是哪一本。 “岂有此理!” 圣上看着手里的折子骂道: “田舍奴!写诗冒他人之名,我尚有不忍之心,现在偏偏又有了参他的折子!马植被贬,还不吸取教训,他仗着朕信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朕鼻子底下耍花样。是不是以为朕不敢动他?” 杨玄价疑惑的看了晁美人一眼,哪知她也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圣上,有什么值得您动气的?喝口茶消消气......” 圣上要接茶碗,看看手里的折子,一生气扔了出去,晁美人忙将茶碗递过去。 杨玄价赶紧过去捡折子,他得瞄一眼里面的内容,知道圣上骂的是谁,才好应对。 还有,这折子是怎么出现在圣上面前的?晁美人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啊? 趁圣上喝茶,杨怀信捡折子,晁美人将案上盒子里的两粒丹药,抓在手里,袖子里掉出两粒“丹药”,一切都刚刚好。 “圣上,您既有政事,妾就先告退了。” 晁美人行了礼转身就走,没想到,圣上叫住了她:“且慢!” 她脸色微变,转身时,换上一副笑容问道:“圣上,您还有什么事?” 圣上指指那本诗集说:“你既没有看完,就把它带会去看吧,看完了再拿过来还给我。” 晁美人温婉一笑: “多谢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5章 试探终逾线 宫里的李萱儿,也得到了四郎做祭天终献这个消息。大明宫上空阴沉沉的天,仿佛被大风刮过,厚厚的云,也蠢蠢欲动的分了层。 圣上本想让十八皇弟彭王做终献,可杨玄价却说:“圣上有八子,何不让皇子跟着做献礼?虽郓王未归,可夔王已满十岁,足以为圣上分忧。” “夔王太小,在祭礼上出了岔子,岂不贻笑大方?”圣上两次三番见夔王被万寿公主教训,也觉得他办事毛躁,幼稚欠考虑,到时闹出些什么笑话,还要让大臣置喙。 杨玄价小眼珠一转,期期艾艾道:“那也好过......有人说皇子无能,不如......兄终弟及。” “胡说!朕哪个儿子无能?” 自己儿子只有自己能嫌弃,圣上恼火的将礼部给他过目的单子拍在案上:“就算是朕弟弟,他们有什么资格?” 一个个都被弄得绝了后,他们没点自知之明? 天朝自德宗之后,经过六位皇帝皆如被下咒一般,均未活过天命之年。而宣宗已近半百,不喜长子,四子以下皆为幼子,就开始有人闲话,说圣上后继无人。 “圣上,祭天仪式上,若由四郎做终献,正好可以让这些谣言不攻自破。老奴愿陪在夔王身边,时时提醒,不使其出错。” 杨玄价倒是诚心诚意为了圣上打算,宦官伴皇权而生,他深知自己的富贵来源于圣上,当然,还有他要拥立的小皇帝。 在他的努力下,四郎已经一条腿迈上了储君之位,再来一次献礼,为的就是让大臣们接受,四郎受皇帝青睐,被视为接班人这个事实。有朝一日,推他上位,外臣也不至于反对。 圣上最后还是同意了杨玄价的提议。这下,整个后宫知道了,各殿都在议论夔王做终献,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明义殿里仍旧安安静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姐妹二人坐在前殿,跟着阿娘学绣花。 “姐姐,外面都在议论,说夔王要被立为太子,那长兄......”霜儿有些不安,不是因为长兄做不了皇帝,而是做不了皇帝的长子,就成了人家心里隐形的威胁。 萱儿不紧不慢的说:“不过是一次冬至祭天仪式,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长兄这次出门非同寻常,既能让他体察民情,还能为受灾的百姓带去度过寒冬的希望。” “明日我们跟着太后在宫中拜祭,宫外那些事,也不归我们操心。今天我去送粥,杨玄价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可能已经在怀疑,你们父亲这几天服药后的反应。” 晁美人已经连续三天换了药,可崔瑾昀说过,戒掉对丹药的依赖性,至少要三七二十一天。就靠这样悄悄换药,恐怕做不到。她也只能换一天,是一天。 “最好到道观里,把炼丹炉里的丹药给换了。”李霜儿拿过剪子,把线头给剪了,将绷子递给阿娘看。 晁美人点点头,夸道:“这对水鸭绣得好,尤其是眼睛,活灵活现的。”她伸头去看萱儿绣的,不禁掩嘴笑道:“萱儿,你绣的这是什么?” “啊?这不是梅花吗?” “梅花不是这样走针,花型也没有打好。来,阿娘教你。” 萱儿眨眨眼说:“阿娘,我想绣外边是五瓣,里边是十瓣的梅花。” “同心梅?那可比绣单瓣的梅花难,一步登天,绣不好可别哭鼻子。”晁美人接过她的花绷,绣了几针做样子。 眼睛看着母亲飞针走线,嘴里却跟妹妹说:“换炼丹炉里的丹?你倒是出了个好主意,等我出宫跟崔公子他们说。” 木蓝匆匆走进来,凑到李萱儿耳边悄悄讲了两句,她眉头皱了起来,赶紧起身向母亲告辞。 原来,蓁姬见桑叶没回来,知道出了事,心里很害怕,今天冒险又派了一个婢女出去。结果,被南珠、金珠两姐妹找借口拦下了。 现在,她们带着这个婢女,正在承欢殿等她。 “公主,您看,就是她,她刚才把一张纸条给吞了,怎么办?”金珠指着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婢女,着急的说。 公主走到她身边站定,淡淡问道:“你可知道,桑叶哪去了?” 那婢女惊恐的抬起头。 “她昨天去藩篱坊送信,告诉武阳郡王,圣上这几日没去她那里,让郡王改变计划,可却被他用弩箭亲手射死了。反贼尚不能活,替反贼做事,安能保命?” 公主说完,请金珠她们和她一起坐下,见那婢女脸上阴晴不定,又说: “蓁姬保不了你,杨玉环魅惑皇帝,得了什么样的下场,难道你不知道?更何况她与武阳郡王勾结谋逆,更是必死无疑。” 那婢女跪着移动到公主跟前,磕头哭到:“蓁姬见桑叶没回来,叫婢子送的消息,和昨天一样,只是多了一句,她连续三天腹泻,怕是已被人盯上,让武阳郡王明日千万谨慎行动……” “你吞的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婢子不识字,更何况婢子也不敢打开看啊。公主,您就放了我吧!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 蓁姬和武阳郡王,在回京的路上,一直同乘一辆马车十分亲密。蓁姬进宫,就是要缠着圣上,让人诟病圣上失德贪恋美色。 斋戒这三日,本应该继续缠着圣上,可蓁姬拉了三天肚子,让其他采女去紫宸殿,又被圣上赶了回来,她就怕影响郡王行动。” “郡王什么行动?”公主追问道。 “婢子这就不知道了。婢子和桑叶只是负责他们的联络,具体机密事情,怎会让我们知晓?” 她说的不像是假话,看来也问不出什么。公主抬头看了莫安一眼,莫安“唰”的抽出刀,架在那婢女脖子上,她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的人头,暂时寄存在你脖子上,回去告诉蓁姬,信已送到。敢多说一句,立刻取回人头,送你们主仆上西天。” 那婢女哪敢不答应?连连对着公主磕头。 她们走后,萱儿更是发愁。今天的传话,只能说明武阳郡王明日一定有行动,可具体什么行动,她一无所知。郑颢虽然什么也没跟她说,可前世他莫名其妙受了重伤,这一世不知是否同样危险。 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跟到祭台去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6章 重返公主府 郑颢再次走进公主府,还全靠的是十五的面子。 李萱儿站在花墙边等他。白墙衬着绿色的大花窗,墙头花架上攀着的紫藤花开的正好,一串串垂下来的紫色花串,让整道花墙如梦似幻。 紫藤花下的萱儿,正好穿着丁香色窄袖短衫,月牙白长裙,乳白半透明的帔子从手臂垂到地上,两端镂空绣着紫色牡丹。 “今天你很特别。” 萱儿上下打量自己:“没有啊,平平无奇。” “你眉间的花钿,初看是翠色,你一转脸,它又成了翠中带彩。以前没见你点过。温庭筠曾写过一句‘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是不是这样的花钿?” 郑颢微笑着,缓缓道来,像是探讨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萱儿抿嘴一笑:“你以前可不太注意女子的妆容打扮,现在这么一个小东西,你也如此有兴趣?” “我只对你身上的妆容打扮有兴趣而已。”他看看公主的眉笑道:“我从没替人画过眉,这辈子不知有没有机会。” “你可以用自己练练手,练好了我勉强考虑一下。”萱儿正说着,无意中看见管事嬷嬷带着几个人往里走,她扫了一眼,在花窗前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看,跟在管事嬷嬷后面第一个,那是陆管事。” 郑颢点点头:“不错,他是一开府内侍省就派过来的,我在的时候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反军进城的时候,长安大乱。府里的奴婢也都能拿就拿,四散逃走。陆管事和他的儿子,就是带头抢夺的人。” 李萱儿叹了口气:“可现在能说他是坏人吗?” “但至少知道他不是个忠仆。把他换掉,你在皇庄里不是还收了一个人吗?”郑颢认真说到。 “杨兆兴?” “对,一直没有问你,他是什么人。” “当年父亲殡天,西部边镇兵变,杨兆兴露出他是前朝皇族身份,拉起队伍闹独立......今生不知什么原因,被我外祖所救,到了母亲的皇庄。” “西部边镇?会不会是被我多收的几个州比邻的边镇?” 郑颢在归义军,凭着对前世的记忆,多收了吐蕃几个州,天朝相邻的边镇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杨兆兴如何从边军回到京城,他就不得而知了。 “把他和陆管事换过来,让陆管事到庄上养老。” 萱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点头表示同意。想想不对,他俩说话怎么就像老夫老妻一样?对他翻了个白眼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郑颢笑了,也不坚持,指指前面说:“好,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看十五抓兔子去,今天我拿了弓箭过来,既可以射兔子,也要教它躲避弓箭。” “你要射它?不许射!就是吓唬它也不行。”萱儿皱着眉头,噘嘴道。 郑颢背着手走在前面,回头一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十五是我的。” “十五也是我的。” 两人嘀嘀咕咕一路走到后院尽头的那片杂草地,只见阿旭脚边已经堆了十几只兔子,十五看见他们过来,飞快的从树上跑下来,朝他们扑过去。 郑颢朝萱儿挤挤眼说:“你猜十五先找谁?” “那当然是我!”萱儿两步跨到郑颢前面,得意洋洋的说。 十五跑得飞快,跑到近前往萱儿身上一扑,这力道也太大了,萱儿后退两步还站不稳,抱着十五向后倒去,郑颢在后面将他们一起搂在怀里,哈哈大笑起来。 和木香、木蓝一起跟在后面的苏嬷嬷,忍不住用袖子擦擦眼角说:“看见他们这么恩爱,老婆子这就放心了。” 郑颢带过来两张弓,他挑了一把递给萱儿,对她说: “我教你怎样用技巧将弓拉满。以前杨怀信教你,他大概是坐着的,拉弓的姿势受限制,上次在道观,我教了你一次,你没好好记住,到了门楼上,用的还是老姿势。” 萱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他是坐着的,这你也猜到了?” “好歹......”郑颢压低声音小声说:“FQ一场......” “啥?什么一场?舌头伸直说清楚。” “相识一场。”郑颢干咳两声。 萱儿又气又好笑,这人自从在竹林里自爆身份,就开始变得不正经了: “那你还不快教!” 她想了想那天在道观屋顶上,郑颢把着自己的手是如何拉弓的......但是太紧张,姿势居然忘了,只记得他的手很温暖。 (先凑个字数,正在写,后面的一会就改好了。) 就是怕皇后吃醋,干涉自己宠爱别的女人。也就是说,不立皇后,不仅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粉黛三千想泡谁就泡谁,其间接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则是,窥视皇后的宝座,后宫的女人们暗地里的你争我夺,其结果必将促使她们更加痴情地围着自己团团转。这真是一箭双雕之举,应当说,唐宪宗的这个小九九盘算的确实挺高。 有唐一代不立皇后的皇帝,唐宪宗是第一人,在这方面真可谓开了先河。从他开始,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相继效法也都没有立皇后。这一时期史书上所称的皇后,其实都是这些所谓的皇后——她们的儿子当上皇帝以后加封的。显而易见,不立皇后的甜头,唐宪宗本人以及他的儿子、孙子都尝到了,也就是说,作为男人,没有限制的欲望,使他们看起来活的很灿烂、很“性福”。然而,在品尝这种甜头——“潇洒走一回”的同时,他们也吞下了致命的苦果。 据史书载,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唐宪宗经常吃长生不老药以及壮阳药,这样一来,越吃身体越虚弱,越虚弱越吃,如此的恶性循环,致使其身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性情变得暴躁无常,以至于滥杀无辜,搞得身边的人人人自危,最后,愣是叫太监给毒死了。至于他的那两个儿子、三个孙子,比如穆宗、敬宗、武宗皇帝,和他比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御女多多,达到快感,他们经常吃方士配的金丹,淫乐不悛。穆宗竟然吃药吃死了。敬宗呢,因为荒淫无度,也叫宦官给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7章 圣人亲贡试 自从寒食节那天,郑颢在灞水边的竹林里,像李萱儿坦白自己也是穿越而来之后,两人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都来自过去,经历有重叠也有不同,“叙旧”成了他们的日常。 两人最爱在公主府后院,躺在兔子已经几乎灭绝了的草地上,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李温还是个懵懵懂懂被推上位的昏君,他继位第一年,就在郑颢父亲管辖的浙东发生了大暴乱。 郑颢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个能力一般,中规中矩的读书人。 这次平民暴乱,他不但毫无做为,还一味遮掩,被乱军打得节节败退,灰头土脸的被朝廷问责,直到新帝重新派了观察使去坐镇,暴乱才被平息下去。 新帝看在万寿长公主的面子上,让他回京挂了个虚职,但郑袛德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 “我要去一趟浙东,平民暴乱从浙东开始,必然有他的原因。事先疏导,好过事后围堵。暴乱可以镇压下去,可天朝的根基被动摇,就很难弥补。” 事关天朝,更何况父亲是浙东观察使,虽无生命危险,却因此终结了政治生涯。 “我也和你一起去!”萱儿一边摸着十五晃来晃去的尾巴,一边说。 看见郑颢笑着不说话,她抬起下巴,自圆其说道: “上辈子我连京城都没出过,这辈子怎么也要游一游天朝大好河山......再说,你不是要我做你的眼睛吗?” 郑颢挑挑眉,侧过身来,也摸趴在他们中间的十五,笑道:“怎么?你出得了京城?那就先送十五回南五台再说。” “好叭......” 两人不再说话,萱儿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郑颢拿着一片草叶子在她鼻尖上扫扫,说:“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们要发财啦?” “不是。”郑颢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想发财?” “为什么不想?你去浙东不要钱的吗?浙东连续两年大旱,后来又发了蝗灾,这才让平民活不下去,拉起队伍反朝廷。若是有钱就好办多了。” 萱儿记得这件事,那年是大中年的最后一年,整个下半年因父亲殡天、驸马暴毙,她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礼官拉着忙着忙那。 好不容易事事安顿好,就听说浙东暴乱了。 “不错,这次郓王去扬州,就是为了赈灾。这么说明年还是这样的灾情?” “不是明年,是明年、后年......嗯?你刚才说,有什么好消息?” “郓王明天要回来了。这算不算好消息?” 萱儿立刻睁开眼睛,本想翻身过来搂着十五亲一下,可十五早就被郑颢撸得不耐烦,起身睡到他俩脚后去了。 翻身过来,正好看见他那张满是笑容的脸。没料到两人的脸离得这么近,她一下子愣住了。 “发什么呆?小傻瓜。回去先别嚷嚷,你兄长有他的计划,到明天就真相大白了。你若想见他,明日一早,悄悄到延英殿去。” “延英殿?明天......那不是我父亲试贡生的殿试吗?阿兄他......” 郑颢笑了:“你自己出的好主意,怎么自己倒忘了?” 原来,阿兄他真的去做了...... 天朝科举有常科和制科,常科每年一次,但制科是圣上亲自考试,所以不定期举行,圣上高兴,一年考两次也有,若是没心情,一次不考也是常事。 圣上今年正月里就下了圣旨,说四月会有一次制科。 没想到,三月便发生了叛乱。杨玄价一党牵涉的人不少,贬官罢官,空出不少位置。圣上更觉得自己甚是英明,也希望在这批举人当中,多选拔些人才出来。 “四月科考贡生名单上来了吗?”圣上翻着吏部侍郎送来的策论试题问道。 吏部侍郎将名册高举过头,给圣人呈上。 圣上一行行看着贡生姓名和出身,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再看名字下面,只写着在扬州书院通过贡生考试的证明,举荐人为观察使郑袛德。 “居然有位同名同姓的贡生,有趣有趣。” 圣上显然心情很好,范侍郎也笑道:“臣也觉得巧,这位贡生的条件都符合,今年二月才通过的考试,就马不停蹄赶到京城,也算是个有心人。” “哦?扬州到京师,少说也要两、三月,他能赶到吗?” “今日尚未到驿馆报到,不知晚些能否入京。” 圣上又看了一遍那个写在名册上的名字道:“希望他能如期赶到,朕要好好看看这位贡生,是不是真的与朕有缘分。” 从洛阳下了船,李温就换了快马。他必须在天黑以前赶到长安,到指定的驿站验明正身,明天才能到延英殿参加殿试。 那次他和郑颢说起,妹妹给他出的主意,郑颢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还可以用为父实现理想这个细节,打动圣上的心。 圣上不喜欢李温亲眼见过自己卑微的过往,但他忘了,就是这样一起经过苦难,走向荣耀,才更容易产生共情。 “殿下,时辰还来得及,您要不要休息一会?”阿楠心疼主人已经换了两次马,自己却没有休息。 “回到长安再休息!半年没回去了,我归心似箭!驾!”李温在马背上愉快的喊到。 在外七月的李温,举止成熟了许多。 不管是处理违法官员,还是赈灾放粮,他都不卑不亢、亲力亲为。面见当地官员,收集地方民情,在郑袛徳的帮助下,他各方面都处理的很妥帖。 地方官员上的折子,都对大皇子的所作所为赞不绝口。 最后,按照郑颢的建议,他在扬州书院,用父亲以前的名字“李怡”,参加了贡生考试,并得到了推荐名额。 在洛阳的驿站里,他收到了郑颢的信,京城的情况,都大概跟他提了几句。他不在的这几个月,京城、宫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无疑都对他有利。 没有杨玄价在父亲身边做小人,他也没那么遭父亲嫌弃。 现在能不能在父亲面前重塑自己的形象,成败在此一举。 通化门的城墙已经隐约在眼前,落日余晖洒在高高的城门楼顶上。 “长安,我回来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8章 父子大殿逢 在贡生们入住的客栈里,匆匆赶来的李温,见到了范侍郎。 范侍郎下巴颌都快掉下来了:“殿、殿......” “是我。考贡生的文章已经送到侍郎的手里了?”李温胸有成竹的说到:“名字略有差异,但考试都是真的,我不过是想通过科举,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 “这还是第一次有皇子参加科举,圣上看中科举进士,他一定会很欣慰。” 范侍郎看过他的文章,和他做的一首叙事长诗《扬州赋》,所以今天在圣人面前提到他时,才说是位各方面都不错的贡生。 在驿站里报了到,李温便回了藩篱坊,郑颢已经在郓王府里等着他。 “郓王殿下!” 郑颢正要行礼,李温忙扶住他笑道:“快快免礼。你我虽未正式拜师,但我向来把你当成师傅。这半年里,你在京城处处殚精竭力,你父亲又为我出了不少力,我谢你还来不及。” “这是臣应该做的。今日赶路太累,你早点休息,明日在大殿还要待一天。我来是想把明日的论题给你看看……” 郑颢说着就要从袖袋里掏东西。李温又拦住他: “师傅,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郑颢慢慢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摊开掌心给李温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哈哈笑道:“我就说不用,是你那宝贝妹妹非要让我去偷题目,说要确保万无一失。” “萱儿?” 李温哑然失笑,这事也只有她这个古灵精怪的才想得出来。 “她还好?两次都没嫁掉,她是不是笑得满地找牙?师傅,实在不行,你就等到我能说话的那天,我给你们指婚!” 郑颢一口气没顺过来,干咳了两声,苦笑道: “您还是理理明天策问的头绪,明天这关过了,您才能离给我指婚更近一些。” 郓王府里早得了通知,大家都欢欢喜喜的迎接殿下回来。 阿楠、阿柏两人护送殿下快马先行,阿椿、阿楸跟着马车,还要明天才能到。 厨下已经做好了夜点,这一天殿下都没好好吃饭,这时候也只能稍微吃点,更重要的是明日,殿试中间是不提供膳食的,除了每人一篇诗赋,就是圣上直接口试策论。 既然已经摆了几样小菜,郑颢便留下来陪李温一起吃两口。 他把往年圣上喜欢问的问题梳理了一遍,李温点头道: “无非是选贤举能、虚怀纳谏、励精图治,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更想从这次东行所得入手,谈谈朝廷对地方官员的管理和制约问题。” 两人又换了地方,谈了一个时辰,郑颢才离开郓王府。 “郎君,郓王殿下能考过吗?” 阿砚最佩服的人是郎君,别人十年寒窗,还要头悬梁、锥刺股,才能考上进士。他家郎君在战场上也没见他捧着书,回来三两年,天天看他去勾搭郓王,呼朋唤友,饮酒赋诗,去参加进士科考试,轻轻松松就点了状元。 郑颢点头道:“他开始有他自己的见解,也关注到民生问题,这是做好皇帝的开端。” 回到郑府,已是满天星斗。 殿试这天休朝,七十名贡生参加考试,延英殿比紫宸殿更大,分左右两边摆满了考试用的小桌子。 李温穿着白衣书生爱穿的素色袍衫,带着最普通不过的软脚幞头,他拿着号码牌走进大殿的时候,远处的圣上甚至没有认出他来。 范侍郎按照李温的要求,把他的座位放在中间,离圣上不远不近。 考生就坐,范侍郎就开始宣布所做诗赋的要求:《人文化天下赋》,以“观彼人文,以化天下”为韵。 这题目正合李温心意,若他没有这半年的经历,写出来的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纸上文章。 可他这次亲眼所见,旱灾之后颗粒无收的平民,不是饿死,就是流亡,而富贾贵族,却依然歌舞升平,拿着朝廷的赈灾米粮,充盈自家仓廪。 想罢,他提笔洋洋洒洒一大篇,写完之后,核对了一遍格律和用韵,科举中诗赋内容不错,但因犯格、犯韵落选的贡生也不少。 (正在写,凑字部分马上替换) 这与北海龙王敖吉有关,最早的说法是世上有四海龙王,东海龙王名为敖光,南海龙王名为敖明,西海龙王名为敖顺,北海龙王名为敖吉,《封神榜》里与其相符。四海龙王有四色,如:东海龙王敖光为青绿色,北海龙王敖吉为金色。北海龙后是条银白色的龙,与北海龙王敖吉在宸宁殿诞下一对双胞胎,是一对金边的银龙,一只起名为雪宸,一只起名为雪宁,后雪宸龙子为嘉泽王、雪宁龙子为福泽王。两龙专管寒冷之气,如:风、霜、雪、雨、冰。这一说法在山东山区一代还很流行,说雪宸、薛宁二龙变化成人为薛国(山东古代的一个小国)二位王子(薛宸、薛宁)能征善战,造福百姓。雪宸、雪宁二龙体内有冰魄神珠护体,转世为人后依然在体内,所以容貌异于常人的年轻帅气,一点都没有衰老的迹象,而且英武不凡。后宸宁之貌形容男子容貌毫无衰老的的迹象,长相特别年轻,英武不凡。 建文帝败亡前后,bai朱棣杀了很多曾为建文帝出谋划策及不du肯迎附的文臣武将。 如齐泰、黄子澄、方孝孺、景清等,灭其族。其中方孝孺受牵连(灭十族)而死者共873人,充军等罪者千余人。因黄子澄受牵连的有345人。此外,众多建文旧臣如卓敬、暴昭、练子宁、毛泰、郭任、卢植、戴德彝、王艮、王叔英、谢升、丁志方、甘霖、董镛、陈继之、韩永、叶福、刘端、黄观、侯泰、茅大芳、陈迪、铁铉等,均满门获罪。 魏国公徐辉祖因抵抗朱棣而被下狱,后释放并削其爵位。黄观状元的身份被革去,故明代保持连中三元的记录的只有商辂一人。 也有投降而存的,如:盛庸、平安(灵壁之战降)、何福、梅殷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9章 一朝刮目看 圣上看到李萱儿可可爱爱的笑脸,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他再看看自己像孩子一样,给自己画的缩小版“进士榜”,也觉得有些好笑。不错,是儿女们有心了。自己的梦想,他们用这样的方法来为他实现。 刚刚还怀疑长子是在揣度圣意、别有用心,现在看来,自己的意思都贴在柱子上,哪里还用得着揣度?这事女儿肯定参与了,她能有什么坏心眼? 他松了口气,从案上那沓卷子的最底下,抽出“李怡”的卷子,决定看看他写得如何。 如果说李萱儿笑脸为阿兄消除了父亲的怒意,那么就是李温写的诗赋,为自己赢得了父亲的欣喜。 圣上读完一遍,不觉有些诧异,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个长子一直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是为人平和,对父母妹妹重感情。现在看他的文章,竟然很有大家风范。 再读一遍,他不禁对长子李温刮目相看,这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怪得郑袛德要举荐自己儿子,他还真有眼光,不错不错。 抬头看了一眼腰背挺直,宠辱不惊的坐在位置上的儿子,圣上在“李怡”的姓名上,红笔打了一个勾:这红勾勾,配上这个自己用了三十五年的姓名,还真漂亮! 又看了吏部给他选出来的几篇,想了想,最后将“李怡”那篇,点了甲榜第三名探花。 范侍郎已经清楚圣上的心意了,好意提醒道:“李怡这一篇,比前两篇都写得有深度,完全可以点头名状元,虽是皇子,圣上举贤不避亲才行啊。”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圣上心花怒放,笑着说:“探花郎已经不错了,戒骄戒躁,还有进步空间。” “哎呀,圣上高瞻远瞩,我等浅薄了。好,臣这就去让这四位贡生留下来。” 帘子后的李萱儿,听到四名当中,阿兄排第三,看来他不但中了进士,还点了前三甲。小手一拍,蹦蹦跳跳的找阿娘报喜去。 圣上对他们几个随便问了几个治国问题,他反正就对“李怡”很满意,还特意多点了他几次名。这次,他是真的能把自己名字写到进士榜上了。 这几篇诗赋,交到大学士杨收手上,杨收也很意外,大皇子居然换了个名字参考。再一看,文章写得着实不错,他是个爱才之人,摇头晃脑读了两遍。 这几篇文,很快就被翰林院的人抄到外面去了。在客栈里等消息的贡生们,拿到那几篇前四名的诗赋,立刻有人当场朗诵起来。 “天子门生就是不一般,这几篇赋字字珠玑,我甘拜下风,从此回乡种田,再不提科举。” “别啊!我都考五回了,今年我就住在长安,等进士科开考。” “依我看,李怡这篇综合起来最好,状元的这篇,辞藻华丽,立意却少了点新意,李怡做探花,真有点委屈。” “对!我也觉得,通篇读来,还是李怡这篇写的最爽!” “李怡是哪里人?或许我跟他是同乡呢,以后可以多结交……” 杨收把这些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更是乐不可支,就像大家说的是年轻时的自己:明明李温才最像自己,表面温和无害,骨子里却有自己的坚持。 李萱儿到母亲那里去报喜,晁美人也激动得不行。圣上不喜欢温儿不要紧,关键是他没有自我放弃,殿试金榜题名,这是对儿子最大的肯定。 晁美人正在听萱儿叽叽喳喳的说,李温大步从殿外走进来。看见妹妹也在,还没请安,先把母亲和妹妹拥在怀里。 他已经长大了,他的怀抱,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再一看霜儿也站在旁边,他笑着说:“霜儿也来。”霜儿过去抱着母亲和姐姐的腰,眼泪都掉了下来。 松开手李温才正式给母亲行礼:“儿子回来了,给母亲请安。” “回来就好,在外面几个月,人都瘦了……先前听说你要在扬州多留一个月,还以为你贪恋春色,没想到,你是留在那里考贡生。母亲没有白疼你。”晁美人不禁抹起泪来。 “这不是都值得了?”李温笑道:“还多亏了萱儿。一会我还要出去参加进士宴,父亲特意准我进来请安。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不了宫,没有第一时间过来。” 李温离开的时候,萱儿也跟着告辞出来。 她笑眯眯的说:“阿兄,进士宴你少吃点,我们还给你摆了接风宴,就在我的公主府。” “还是你厉害啊,阿兄就几个月不在京城,你就给自己挣了套大宅子。好!今晚好好听你讲,这些日子发生故事。” 李温用手指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刚好,今天马车也该回来了,阿兄带回来了好多礼物,你先挑,剩下来的再分给宫里其他人。” “要是我都调走了呢?” “那就让他们,到京城的扬州特产铺子里,买些吃的送人。” 李温只要自己妹妹高兴,别人就凑合凑合行了。 兄妹两分手后,李萱儿也没回承欢殿,直接就出了宫。今天是她的公主府第一次开门宴请,加上阿兄的回京又钦点了探花郎,这是三喜临门。 “公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宫住啊?”白芷很少出宫,今天她是第一次去公主府,新鲜得很。 木蓝打趣她道:“等你被嫁出去的时候,你就可以出宫了!” “才不要,公主出嫁的时候,我就跟着出宫了。”白芷比她们年龄小,她才不想嫁人的事。只不过整天看木香、木蓝跟着公主出宫放风筝、吃好吃的,羡慕得很。 “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府邸,可以经常带你们出来。别的地方不能随便去,长安城还是自由自在的。”公主当然知道她们的心思。 哪一只向往自由的小鸟,愿意被关在皇宫那个牢笼里? 那天说要跟郑颢去浙东,她已经想了个主意。 南五台山上有皇家寺庙,前朝的太后、公主,也有在山上修行数月的先例,自己只要争取到这个到皇寺修行的机会,谁又管得着,她这几个月去了哪里呢? 萱儿正美滋滋的想着心事,没想到马车忽然猛地停下来,只听车夫骂到: “找死去跳河啊!你这突然冲出来,是想吓死人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0章 刘秀才之死 赶车的是莫安,他这个人虽然嘴碎,但最是无事保平安之人。 萱儿听到莫安骂人,忍不住掀了帘子往外看。只见莫安已经跳下了车,正想把马车前面躺着的人扶起来。 “别拽我!手断了......断了......” 那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就是不起来。天朝人素来爱看热闹,就这一下,马车周围就聚了十好几个人。 “这可是天子脚下,撞了人要赔钱哒!” “咦?那不是刘秀才吗?除夕前我才找他写了对联。” “马车装饰都那么漂亮,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就该好好宰宰他!” 这是什么话?有钱就活该被宰?李萱儿弓身下了车。莫安见萱儿下来,连忙说: “公......娘子,我们的速度并不快,是这个人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倒在马车前面,还好停车及时,我们并没有撞到他......他就成这样了。” 萱儿细看,那人也就二十出头,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家境应该不是太好,他翻起来的衣袍,刚好露出打着补丁的中衣。 “是不是我们撞的,都送他到医馆去看看,治疗的费用我们替他出。” 那个小郎君听说带他去医馆,也不装了,从地上坐起来道:“我可以自己去看医师,但我的手摔伤了,几天上不得工,你得赔我误工费。” 原来是想讹点钱。李萱儿笑了:“那你说,要多少误工费?” 那小郎君看着自己的手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十文?”莫安准备掏钱。那人忙摇头。莫安又问:“三百文?” 这回他直接说了:“三十贯钱。” “三十贯?你怎么不去抢?钱这么好赚,我也满街撞马车好了,还赶什么马车?”莫安瞪眼叫到,没见过这么狮子张大口的,关键是自己还没撞到他。 旁边有个帮腔的:“人家也不是故意冲出去撞你,我亲眼看到,他是被人从旁边酒楼里踢出来,滚到路中间的。” “是啊,人家是秀才,怎么会做有辱斯文的事。” “哦?被人踢出来?”李萱儿好奇的问道:“你是做什么的?误工费竟敢要三十贯?” “他是给人写字、画画的刘秀才。”旁边围观的嗑瓜子百姓七嘴八舌道: “字画这个东西,价钱可不一定,看不对眼,那就是张废纸,看对眼的,金山也搬得来。” 这么说他也不算漫天要价,不过我还是要就地还钱。李萱儿笑道:“好,我可以给你三十贯,不过,我得用你的画来顶。” 那刘秀才一喜,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说:“各位街坊邻居,你们可要给我作证,这位龚娘子说愿意赔给我三十贯,只要我用画来顶。” “什么公娘子?这是......” “莫安,我们跟他过去看看。”李萱儿打断了莫安的话。 刘秀才抬起手朝后一指:“我的铺子就在前面不远,那里停不了马车,得走路过去。” 李萱儿回头说:“莫安,那你就别过去了,在这看着马车。” 莫安当然不干了,把白芷留在车上,他和木蓝跟着公主过去。他要去看看,这个骗子准备拿什么玩意来讹公主。 事主有钱拿,嗑瓜子百姓都散了,两个站在后面看热闹的男子神情却紧张起来。其中一个着金丝锦袍的男子低声问: “看清楚了吗?到底是不是万寿公主?” 另一位穿着亦是不俗,一看也是位京圈小郎君,他肯定的点点头:“没错,虽然我只去参加过一次宫宴,可那次有幸看到公主献舞,她的样貌,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既有心,上次怎么还把庚帖拿回来?”那金丝锦袍男猥亵笑道:“长得漂亮,带点野性才够劲!” “你是不是傻?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公主跟着刘节过去,说不定会把你抢了他妹妹的事告诉公主,你也知公主是个泼辣的,圣上又宠她。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那金丝锦袍男,就是刚才把刘秀才一脚踹到路中间的人,他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棘手,看着他们的背影说: “不能让他说出来,抢人事小,上次送圣上的画,还是......惹了祸,我爹可不会宠着我。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摸了摸腰间佩剑,大步跟了上去。 刘秀才说他的铺面就在前面,莫安就不懂了,这“前面”怎么还带拐弯的?不过他说的没错,这小巷子里面确实走不了马车。 “真不好意思,我家住在城外,是在这里租了间小屋子,我就在里面替人画画。我要不是急用钱,也不至于跟您要那么多......您就当做是买我的画,吴道子、阎立本、周昉,您想要谁的画,我就算没有,也能想办法给您摹出来。” 莫安恍然大悟到:“哦!搞了半天,你是躲在小巷里卖假画的啊!那你还敢要三十贯?三十文我都嫌贵。” 刘秀才正要解释,李萱儿却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听说你刚才是被人踹到大路上,现在你又说缺钱,你是欠了人家很多钱吗?” “也算是欠钱......”刘秀才不打算说,他只想拿到三十贯,把妹妹赎出来,他就带着妹妹和母亲回乡去。 正在这时,小巷的墙头上跳下来一个人,那人用黑布蒙着脸,杀气腾腾持剑向他们冲过来。 莫安第一个感应到危险,他拔出佩刀挡在公主前面往后退,可那人目标不在公主,他们空出了地方,反倒让他更方便一剑刺穿刘节,又迅速的朝巷子外面逃跑。 “快追!”李萱儿推了一把莫安,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凶手从眼前逃走。 莫安拔腿向那男人追去,可惜追到巷子口,人跑没了。 他正摸着脑袋东张西望,萧寒笑着走过来:“莫兄弟,您不守着贵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安就像见到了救星,连忙拉住他道:“萧兄,您来的正好,巷子里出了命案,公主就在巷子里。” 萧寒还以为是公主出了事,脸都变色了:“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两人跑进巷子里,萧寒看到公主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脚下躺着个人,心这才从喉咙眼咽下去。 他回头埋怨莫安道:“公主在这里,你怎么能跟着追出去呢?万一是调虎离山计,岂不是哭都没眼泪?” “是我叫他去追的。萧十四,你来得正好,替我报官,刘秀才已经死了。” 公主镇定说到: “我跟你去作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1章 杀人者放火 630shu ,最快更新凤啼长安! 见公主说要去做目击证人,萧寒忙摆手道: “莫安跟我去就行了,让您去衙门,我兄长还不把我手撕八百半?您这就请回,听兄长说您今天在公主府请客,有什么情况,我再去向您汇报。” 李萱儿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是要去公主府的。还好路不远,走一截就能到长乐坊了。 进了公主府,木香、白英就上前道:“公主您可算来了,都来了一屋子客人,还好郓王殿下已经到了,殿下在里面替您接待客人。” 李萱儿虽是笑着进去的,郑颢还是觉得她笑得有点假,上前小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刚才在路上,马车差点撞到一个秀才。” “人没事?” “我没事,马车走得不快,也没撞到他。” “那你怎么这个神情?” “那个秀才说手伤了,要我赔他三十贯,说要用他临摹的名画抵给我,所以就跟他去拿画。结果莫名其妙冲出一个人,一剑刺死了秀才,我已经让萧寒报官了。” 李萱儿声音不大,可也没避着别人,李温在旁边也听见了,他忙过来问道: “刚才发生的事?你确定那人是要杀秀才?” 万一是误杀,目标其实是萱儿,问题可就大了。不过萱儿又能和谁有仇? “附近有个专门临摹名画的刘秀才,难道是他?”郑颢知道这个人,他的画技不错,临摹出来的赝品,除了专门研究的人,其他人看,足够以假乱真。 所以,也有人出高价钱去买他的假画。 “刘秀才看上去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听他说,还欠了人一笔钱,至少三十贯。既然报了官,万年县应该会好好查。” 李萱儿有些心不在焉,毕竟是个年轻女子,一个人突然被杀死在自己面前,心里堵得难受。 等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她自己已经有了判断: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也许有人不希望刘秀才与你谈太多,事情不一定与你有关,但你可能会插手去管。”郑颢看着李温说: “马元贽倒台,杨玄价接了他一半的摊子,有大宦官在,一时不会乱。可现在杨玄价和王忠实同时倒台,没人能压得住场面,乱就在所难免。” “要乱肯定就是神策军。神策军本来就有分歧,王茂长根基浅,他虽然也是神策军副将,但很多人并不买他的账。” 李长风最近也很头痛,长安城里,连喝酒打架闹事的人多了,他们金吾卫压力也很大。 这次杨玄价和刚上台不久的王忠实倒台,看上去是圣上得了最大的好处,宦官权力的松动,皇权势必得到加强。 然而,事与愿违。 “父亲不相信武将,还是要把收回来的神策军交到宦官手里,不过是王归长代替了杨玄价、王茂长代替了王忠实” 李温将一杯茶递到萱儿手里,微笑道:“兄长回来了,你的小脑瓜子歇歇,到外面车上去挑你喜欢的礼物,我叫阿楸把车直接赶到你府里来了。” 郑颢也笑了:“对,你到偏殿里看看,都是大家带来贺你开府的礼物,你看哪个不喜欢的,把它送给我,我必笑纳。” 众人都嗤笑道:“切!这一群人里面,就你在京城没宅子,送谁不比送你强?” “他是等着做上门女婿的,要宅子干嘛?” 在李长风无情的耻笑中,李萱儿怕惹火烧身,赶紧站起来出去看礼物去了。 他们的轻松,让她心中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刚要出门,李雪鸢跟了过来: “公主,我陪您一起去。” 李萱儿左右看看,问道:“你姐姐没有一起来吗?” “姐姐她今天小日子,肚子不舒服,就没过来。她还叫我替她向您问好呢。” 两人说着,出了正殿,向偏殿走去。 公主一走,刚刚还在打趣、挤兑郑颢,嘻嘻哈哈的笑声也停了。多年朋友,他们都明白,郑颢那是要把公主支开。就算杨怀信刚才不是很理解,看到郑颢沉下来的脸,也知他现在要说正经事。 “权利更迭京城可以稍微乱一阵子,总有个收拾残局、重新布局的过程。可在公主面前杀人,也就太目中无人了。”郑颢将手中的铁骨扇一打,轻轻扇了两下: “我猜,不良人和京兆府会不了了之,他们正是重新站队的时候,现在得罪人,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对。这事大张旗鼓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李二同意这个观点。京兆府若是没找到他,他也不便动手。 崔瑾昀冷笑道:“先查查秀才的赝品卖给了谁,说不定,是有人把赝品当真品献给了圣上,这才怕公主发现。” “我也是这么想。事不宜迟,我先走一步,亲自过去看看,殿下替我跟公主说一声。”郑颢收起扇子,起身向郓王行礼告辞,大步离开了正殿。 出了府门,郑颢和阿哲策马朝萱儿说的小巷奔去。 如果料得不错,刘秀才租来画画的房子,很快就会起火。人都敢杀,放把火有什么难? 果然,他们还在巷子里,就看到空中起了烟。 “驾!” 刚才还担心找不到地方,现在目标就出现了。两人刚下马,从起火的院子里窜出来三个大汉。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捆卷着的画——就是因为他放火之后,临时又起了贪念,这才出来得晚了一步。 “去叫人救火!” 郑颢催促阿哲,自己“唰”的抽出佩剑,迎了上去。 “什么人?敢行凶纵火?” 那三人见有人持剑拦截,连忙操刀应战,郑颢几招下来,已经知道他们并非江湖人士,这都是军队的打法。 这就更不在话下,郑颢一剑撂倒一个冲在前面的,飞身过去,和后面两人战到一处。几招下来,他心中有些遗憾,不过是三名水平稍好的军士,还达不到一剑穿心的水平,凶手绝不是他们。 想罢,他也不纠缠,放倒一个,回手便将剑架在最后一人的脖子上: “是什么人让你们来放火?” 那人见已经来了不少街坊邻居进去救火,去喊人的小郎君也赶了过来,凭自己是绝对跑不脱,只好说:“我们是……” 话音戛然而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2章 祸起捣练图 那人话说了个开头便戛然而止,那是因为,他的胸口插着一直弩箭。阿哲朝着箭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郑颢见火势已经控制住了,进去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将地上散落的那几卷画捡起来,装到马背褡袋里。 很快,万年县衙来了人,郑颢指着地下躺着的三个人说: “就是他们放的火,还要行凶,被我们杀了。” 旁边救火的邻里也证明,是郑颢和他同伴喊的人,地上躺着的人三个打一个。 一个衙役若有所思道: “起火的竟然是刘秀才的房子,杀人者放火,不用说,他们就是凶手。把这三个抬回去,刚好可以结案。这位郎君,你跟我们回京兆府,府尹必会有赏。” “领赏不必,只不过这三人并无口供,是不是杀人凶手还没有证实。”郑颢提醒他们道。 衙役笑道:“这还用得着证实?我们刚把刘秀才的尸体抬回衙门,他的房子就被人放火,不是凶手才怪。还好及时发现,否则连累邻里,更是罪大恶极。” 阿哲去追凶手,这半天也没回来,郑颢不再说什么,看着他们叫来牛车,高高兴兴的拉着三具尸体回去复命了。 郑颢等了一会,不见阿哲回来,便骑着马牵着阿哲的马回去。 公主府里只剩下李温、崔瑾昀、萱儿在等他,萱儿看见他一人回来,知道必是又遭遇,忙迎了上去。 “我们去晚了,凶手派人烧了刘秀才的房子。现在能确定的是,凶手是军营里的人,还有,他被杀的原因,应该与他临摹的画有关。” 郑颢从褡袋里取出那几幅画,放在桌上,几个人都拿起画卷打开来看。 猛的一看,画得还真像,除了画里人物少了些灵气,其余都称得上以假乱真。有阎立本的《步辇图》、周昉的《挥扇仕女图》、张萱的《捣练图》等等。 李温指着《步辇图》道:“这幅图的原本还在皇宫里,若是没见过原本,这也算是好的。” “好什么好?宫女的眼神都是呆滞的,远没有原图灵动。”萱儿指着手里那副《捣练图》说: “你看,这幅图明显有瑕疵,恐怕是他自己也不满意,名章也没有仿。” 郑颢接过去仔细看看,点头道: “张萱的画被仿极多,他私下里有个做法,叫做‘朱晕耳根,以此为别’,这幅图的女子耳根,并没有做朱晕处理。崔公子说得对,若是为了怕人查到画是赝品而杀了李秀才,那必然是送给了重要的人,比如说圣上。” 李温抬起头看妹妹:“妹妹回去看看,最近有没有人送画给父亲......” 阿哲从门口进来,抱拳行礼,对郑颢道:“郎君,我一直跟到安业坊,那人进了一条巷子之后就不见了。我怕被发现,只到了巷子口,晚上再过去看看是哪几家。” 这时阿旭也走了进来,他是去打听刘秀才欠债问题的,现在基本有了眉目: “他根本没欠债。他有个妹妹和母亲住在城外,全靠刘秀才在城里卖画赚钱糊口。前几天,她妹妹被一个神策军兵曹参军看上了,强行抢到京城府里。 刘秀才想去讨回妹妹,那兵曹参军为了为难他,才说三日之内拿出三十贯,就放他妹妹。哪知今日便是第三日,他去酒馆求那参军宽限几日,参军将他一脚踢出门去,才碰上公主的马车。” “神策军参军?可有姓名?” “说出来,他的父亲你们都认识,就是门下给事中傅永怀。他叫傅子厚,傅十七。”阿砚见他们不说话,便又继续说下去: “神策军中,这样的富贵子弟非常多,一是神策军的军饷是藩镇牙军、边军的数倍,二是离京城近,本朝十来年,神策军都没有离京出征,连训练也很松散,连京城里,那些没爵位的庶子,都想到神策军中去任职。” “所以神策军一直掌握在宦官手中,实际上也和富贾们的利益息息相关。”李温心里冒火,却不知从哪里发。 李萱儿冷冷一笑:“这算什么?总有一天,神策军会让你们看到,什么叫还没和敌人交锋,就已经溃不成军!” 郑颢闻言看着她道:“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就从这个傅参军开始,也活该他撞到您手上。剜疮也好,杀鸡给猴看也罢,总要叫他杀人偿命,这事才能过去。” 大家又商量了几句,莫安也回来了。果然,京兆府就将那三个死人当做凶手结了案。 李萱儿坐着马车回了宫,她的心里思潮翻涌:就算是经历结局而来,想改变这个亡国的结局,又谈何容易。 她进宫便直接去了紫宸殿。 圣上正在听教坊的几个乐工演奏新曲子,看见万寿公主进来,忙向她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 “你来得正好,你听听这支曲子,要配什么样的舞蹈才合适?” 李萱儿走在殿外,听到这乐曲,就觉得很是生动,她轻笑道: “父亲,教坊的司舞、司乐就在这里,您问我,我哪敢班门弄斧。不过,我觉得这曲子轻快活泼,若是加上羯鼓的古典,倒是合适跳些春季采桑舞、夏季捣练舞什么的,特别有民间生活气息。” “采桑舞、捣练舞?你这提议倒是新鲜,司舞,你可听清楚了?”圣上很高兴,加入羯鼓的建议确实不错,他刚刚就觉得少了点什么,萱儿一说,还正是对胃。 圣上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笑着问女儿: “我问你,大郎用‘李怡’这个名字参加制举,是不是你的鬼主意?” “我还以为您要给我赏赐呢!女儿看到您把金榜贴在柱子上,就知道那是您想做而为能做的事。这才建议兄长代替您去实现您的梦想。” 圣上故意沉下脸道:“他哪能代替我?若是他写的文章不行,岂不是代替我去大殿上丢脸?” 李萱儿咯咯笑道:“我只负责出主意,其余的我一概不管。” “那你这会儿过来是干嘛的?你开府的礼物,我不是让内侍省都送过去了?” 李萱儿忙点点头:“女儿正是过来谢恩的。只是,我那里还缺副好画,不知父亲这里得了什么看不上眼的画,也赏女儿两幅。” “画?哎,还真有一副你刚才说的‘捣练舞’,是张萱的原本。” 李萱儿高兴的说: “真的吗?快让我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3章 意外得证据 圣上叫人拿出来的《捣练图》,这分明就是刘秀才的赝品。画上侍女的耳根处,并没有郑颢说的,张萱做防伪记号的“朱晕”。 “父亲,这幅图是何人所献?”李萱儿漫不经心的问道。 圣上转脸问:“王归长,张萱的《捣练图》可是你替朕接下来的,是门下省傅永怀所献吗?” “正是。”王归长恭顺垂首答到。 李萱儿伸到袖子里的手停了下来:王归长接的图?那就再等等。 不过,就算是傅永怀送了一张赝品给父亲,那也用不着杀人灭口啊,最多说明自己也是眼拙没看出来,不就过去了? 这个问题也在郑颢心里成了谜。傅子厚的迷之行为,背后还有什么秘密? “我们还得去一趟刘秀才那个铺子。今天白天人多,没进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杀人放火,不可能就是抢了人家妹妹、送了一副假画这么简单。” 阿哲忙说:“要去晚上去,我回来之前过去找您,看见房东已经到了,里外湿漉漉的,他正骂骂咧咧的把院门锁起来。” 天黑之后,主仆三人一身夜行衣,去了刘秀才家那条巷子。 阿哲先进了院子,很快听到里面一声猫叫,郑颢二人也翻墙进了院子。这院子很小,除了一个水缸什么也没有。 房门大开着,实际上也没法锁,大门已经烧坏了,他们进了门,阿砚掏出火折子和蜡烛点燃,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过火的焦味还在,屋里烧得黑乎乎的,似乎看不到什么完好无损的东西。 郑颢走到他的书桌前,这张书桌特别大,其实就是两张茶几架上一块大木板,这是他的画台。 这里是重灾区,火就是从这里先燃起来的。 木板已经烧成了炭,从中间塌了下去,更别说纸张类的东西,早就灰飞烟灭。灰烬之中倒是找到不少装颜料的坛坛罐罐。 “郎君,刘秀才不就是会画画,会写字,还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阿哲蹲在地上一顿翻,手上脸上都已经黑乎乎的。 郑颢小声笑道:“那你给我一个必须杀人的理由。一个官宦子弟,自己还是个参军,至于怕一位十几岁的公主吗?” “郎君!您看,我找到这个。”阿砚拿着个铁皮匣子过来。 里面的东西他们也不陌生,郎君也有这样的工具:刻刀、印泥、骨签、磨石...... 郑颢拿起铁匣子里的一块长方体的白玉,看了看底部,显然是原来刻了印信,但又被磨掉,只有右下角留下了一角。 他在铁匣中沾了朱泥,在匣子底部垫着的纸上轻轻一按,出来了一点弯弯曲曲的线条,他心中一惊: 这可以拼成九叠文的“玺”字! 什么字民间都有可能,唯独“皇帝”“天子”“圣人”,还有这个“玺”字,不能随意刻。 “把匣子带走。傅子厚不是怕公主发现他献了赝品,他是怕人知道他们要造反!” 三人刚要走,外面院子有了响动。 阿哲忙吹熄蜡烛。 这间小屋只有南面有门窗,现在都关着,屋里烧得七七八八,没有什么藏身之处,三人只好跳到梁上,随机应变。 那扇破门被推开,接着外面微弱的光线,郑颢看清进来的两个人,也是做蒙面打扮。 他们进屋关了门,燃起了蜡烛。也像他们一样四处乱翻,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傅兄,我都说不会有什么证据,你偏不放心,还要亲自来一趟。” “不说话你会死啊!” 那个傅兄甩了一下手里黑乎乎的湿灰,低声说到:“明天找家主把这间房子买下来,拆了它!” 说着,他举起蜡烛上下照了照,郑颢他们屏住气息,阿哲手里握着剑柄,随时准备跳下去。 还好墙壁都被熏黑了,他们又穿着黑色的衣服,下面的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吹熄了蜡烛,原样掩了破门出去。 等听到外面完全没了声音,三人才从梁上跳下来。借着夜色,悄悄回了崔府。 “怎么样?没碰到麻烦吧?有没有收获?”崔瑾昀见郑颢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迎了上去。 有时郑颢喝多了酒,会在这间书房留宿,内室有张很大的坐榻,坐着看书品茶,榻桌搬开,躺下就是床。 崔瑾昀也喜欢这里,郑颢在的时候,两人躺在榻上,通宵聊天,也是常有的事。 郑颢刚把铁匣子放下,就听到门外有个女声说:“阿巴,我帮你。” “阿巴阿巴!” 郑颢眉头一皱,闪身躲到内室的隔帘后面。他刚藏好,雪鸢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公子,您的茶。”雪鸢笑着说:“今天怎么没看见郑博士过来?我还等着去看十五呢,回去也好向姐姐显摆显摆。” “他不一定回过来,你还是先回去,下次和你姐姐一起过来看。”崔瑾昀眼睛看着手里的书,连个睁眼也没朝她看。 雪鸢满眼失望,不过很快又说:“都等到这个时候了,我就再等等......” 她退出书房,两手使劲绞着手臂上挂着的帔子:今天这个出门的机会来之不易,为了这事,她都跟姐姐翻脸了,不能这么轻易回去。 雪鸢走后,崔瑾昀过去关了房门,走到内室。见郑颢正脱夜行服,换上柜子里的常服。他笑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个女人都怕?” 郑颢一边穿衣服,一边嗤笑道:“你别看她十四五岁的样子人畜无害,她毕竟是被牛党害得家破人亡的孤女,提防着一些好。” “正是因为大家都出自相府,我才可怜她们姐妹。本来她姐姐说都不来,不知怎的,她自己跳上马车,非要跟过来。” 崔瑾昀也不是天天见到她们,不过,最近这两姐妹的态度都有些怪怪的,他也没去细想。 雪晴与他相识在先,两人一起斗过南五台的狼群,他对她有了些许好感,至于雪鸢,大概是觉得她身世可怜,再加上知道她是雪晴的堂妹,自然待她也和善些。 郑颢是听萱儿说过雪晴前世的恩怨,以此证明,她也活过了前世死去的时间。这个雪鸢是今生才出现的,但萱儿对她没什么好感: “你听我的准备没错,女人的感觉很灵的。” “那你感觉一下,我们这辈子什么时候可以在一起?” 郑颢仰面躺在草地上,用一片很大的梧桐叶遮挡着眼睛,这才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萱儿正趴在草地上,胳膊肘支起半个上身,两条小腿翘起来左右晃着。 听到这话,她抓起一把草,扔在他脸上,跳起来就往外走: “等你有勇气再去求我父亲指婚的时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4章 雪鸢怒出走 阿砚回去换了衣服,也到了崔府。 他们去喂十五的时候,李雪鸢果然跟了过来,好奇心爆发的东问西问。奇怪的是,十五也不喜欢她,不但不让她靠近,还一个劲的朝她龇牙。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郑颢想到萱儿,不禁莞尔一笑。 但看在李雪鸢眼里,他这温柔的笑,却是在笑她被十五吓得“哇哇”叫,不禁嗔怪道: “郎君,您不帮雪鸢骂十五,反倒笑话人家!” “十五只做它认为对的事情,是吧?”阿砚替郎君答到。郑颢不置可否,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走了。 李雪鸢有些尴尬的问阿砚:“郎君这是怎么了?我有没有得罪他,他怎么对我爱理不理的?” “没有啊,郎君对女人一向如此,在白云寺的时候,对你不也这样?” 李雪鸢想想也是,郑颢好像从没给过她机会。 这在郁闷之中,阿巴过来找她,朝她“阿巴阿巴”的比划着。 “车?你是说那边有车?”雪鸢还没弄清他说什么,阿砚锁了门出来,看了一眼替阿巴说: “阿巴说,外面替你备了车,公子请你现在就回苗圃小筑去。” “这里又不是没有房间住,以前我和姐姐住的那间不是可以住吗?公子怎么非要赶我回去?今天我和姐姐赌气来着,我偏不回去。” 李雪鸢还真转身就往后院那间房走,阿砚向阿巴两手一摊,无奈道:“女人很难搞的,阿巴,你任重道远,我先告辞了。” 回到屋里的李雪鸢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屋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见阿巴又过来催她,她发狠道: “好,既然你们都赶我,不需要你们施舍的马车,我自己走!” 阿巴在后面拽她的袖子,她回过头恶狠狠的冲他喊:“离我远点,死哑巴!” 阿巴不是聋子,他是后天生病,吃错药烧哑了嗓子,“死哑巴”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松了手,看着她跨出了崔府的大门,落寞的转身,朝主人房里走去。 半夜里,忽然下起了雨,药圃小筑里的李雪晴坐在正堂里等妹妹回来。 这里除了她们两姐妹,还住着另外几个药工,罗大娘听见雨声醒了,匆匆出来收衣服,见雪晴坐在屋里发呆,忙喊道: “李娘子!下雨了,你还有没有衣服在外面?” “衣服?衣服我已经收了......下雨了吗?雪鸢还没回来呢......” “哎呀!她又不是在外面,她在崔公子那里,说不定公子留她住一晚,明天就会送她回来了。” 罗大娘抱着衣服回房了,嘴里还絮絮叨叨: “论先来后到,也不能把公子拱手让出去啊,这个傻孩子......” 李雪晴愣愣的,看着门外的的雨幕越来越浓,一个闪电划亮了夜空,照在她蛾眉淡扫、秀气雅致,却又满是担心的脸上。 崔瑾昀见突然下起雨,算算时间,李雪鸢应该差不多到家了。可她是赌气走的,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老阎!老阎!快去驾车,我去苗圃一趟。” “这么晚还过去?是找李小娘子吧?唉,她是个不省心的......”王大娘听见公子的声音,赶紧过来替他准备雨伞。 “雨披呢?阿顺,快替公子拿雨披!这么大的雨,伞什么挡得住?” 阿顺拿着雨披过来,阿巴也跑过来了: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王大娘说:“你就别凑哄了,这么大的雨......” 阿巴不理,老阎驾了车过来,他立刻跳到马车前面的架子上坐着。崔公子叹气道: “你要去就到车里坐着,要不就别去。” 阿巴听公子这样说,等公子进了车厢,他也跟着钻了进去。为了看清路边的人,阿巴撑着伞坐在车厢口,这是最好的办法,崔公子也由他在车尾看。 他们一路到了兴安门,也没看到李雪鸢的身影,兴安门进去就是一条狭长的巷子,没有别的岔道,直接通到后面的宫禁。 问了守门的宫卫,他们二更换的岗,并没有见过李雪鸢进去。 崔公子只好继续往里走。 走到半路,老阎突然回头对车里喊:“公子!前面有个女人,不知是不是李小娘子。” 走在这条路上的,除了药圃的,就是后山湖边养家禽养鱼的,再过去就是果园。不过,谁会在这个鬼天气,半夜里还往外走? “你停车,我下去看看!”崔瑾昀一肚子的气,打算跳下车把她骂一顿,劈手抢过阿巴手里的伞,跳下了马车。 走在路上的那女子撑着伞,可雨太大,身上都淋湿了,衣裙贴在身上,她连走路都很困难。 听见马车声,她将伞抬起来,迎面走来的崔瑾昀愣住了,那不是李雪鸢,是雪晴。 “雪晴?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崔瑾昀将自己的伞递给后面跟着的阿巴,两下就把身上的蓑衣解下来,披在雪晴的身上。 “雪鸢没回来,我担心她这一路没有躲雨的地方,就出来找她。”雪晴脸色不好,像是随时要倒下一般。 崔瑾昀一把扶住她胳膊:“上车再说!” 上了车,她却不知怎么坐下,想蹲在车厢里。崔瑾昀奇怪:“怎么不坐着?我的衣衫也是湿的,不怕......”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因为李雪晴的裙摆上有一片红色的印子,两人都有点尴尬。 崔瑾昀本来十分恶心这些东西,可看见李雪晴那副难受的样子,伸手将她拉起来,把她按在凳子上撒,硬邦邦的说: “不就是癸水来了吗?我是太医,没什么好避讳的。” 见李雪晴垂着头,脸色极度难看,他拉起她的手,给她搭了个脉,叹气道: “何苦来,自己最容易受寒邪入侵的时候,还要出来淋雨,难道把自己折磨病了,你妹妹就回来了?” 李雪晴憋了好多天的委屈,终于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把他们送到药圃小筑后,老阎和阿巴驾着车出去找李雪鸢,崔瑾昀留下来替雪晴熬药。 “别叫他们了,就这点小事,我一个药师还不配做吗?” 李雪晴换好衣服的时候,把门微微打开,崔瑾昀就端着药推门进来:“趁热喝,发一身汗,外感就好了。” “多谢公子。”李雪晴接过药碗,慢慢把药喝了个干净。 她的眼圈红红的,抬眼看着公子说: “公子,我想把公主让我出去报信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5章 当初那少年 崔瑾昀轻敌了,原以为她是小日子淋了雨,有点外感风寒,没想到那碗药只压得一个时辰,李雪晴发起烧来。 他本坐在外面等老阎他们找到人回来,听到李雪晴在里面哼哼,拿了灯一照,她脸都烧红了。 崔瑾昀吃了一惊,上手把了脉,才发现刚才两人手都湿,自己太大意了。 还好这是药圃,药材倒是不缺。他转身又去捡了药,药入了锅,又抓了条湿毛巾,去给雪晴降温。 说实在的,他是药师,看病是自愿。除了郑颢,他还没这样照顾过别人。 雪晴刚才把妹妹想报仇的事说了出来,要崔公子千万小心,别让妹妹做傻事。她后悔没早点说出来,要不就不会有今天这件事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哭得迷迷糊糊,话却清清楚楚: “我自小认识你,就觉得是你天下最温文尔雅的人,他们把我送进宫给皇帝,我却不愿意违背我的心......难道这样就是不为家族牺牲吗?我就是做了皇帝的女人,就能挽救整个李氏吗?” “你......别哭了......你没有错。” 崔瑾昀心里十分紧张,他知道雪晴对自己也有好感,可他不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自己,而自己以前还总是对她冷嘲热讽。 他用冷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又到旁边的伙房里给她煎药,药端来,她刚好醒了。 睡着之前哭了好久,这会眼皮都是肿的。 “公子,您还没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刚才烧起来了,我换了方子,你把药喝了吧。”崔瑾昀的语气温柔,甚至都有点不像他自己。 “我......每个月都要这样发几天烧,没事,我能照顾自己......”李雪晴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额头上敷着毛巾,又见崔瑾昀端着药进来,才知道他一直在照顾自己。 “以后我去跑步,你跟着。身体这么差,以后怎么管好药圃?” “管药圃?我?” 崔瑾昀也不回答,只把药碗往她嘴边凑:“我试过温度了,不烫。这次的比较苦,你的糖放在哪里?我去替你拿。” 雪晴苦笑道:“我没有糖,再说哪有这么娇气?雪鸢还没找到吗?” “雨已经小了,她大概是在哪里避雨,雨停了才会出来,你就别操心了。”崔瑾昀有些抱歉道:“同样的药还有两服,这次不会错了。” “雪鸢的事......” “我会处理的,这你也不用操心。她还是个孩子,只能慢慢给她讲道理。她要不愿意住在这里,那......你们还是搬回崔府去......” 崔瑾昀想过了,关于雪鸢,越是压抑,她越是有叛逆心。若是生活里多些美好的事,她的仇恨就会慢慢淡了。 “不用麻烦您,我想,还是带着她回陇西去,离京城远远的,再不回来了。” “不!”崔瑾昀脱口叫到。 李雪晴心里怦怦直跳:“......” “我不要你走。”崔公子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我在这里,你哪也不能去。” 雪晴愣愣的看着他。 “你......刚才答应说跟着我跑步,还有管药圃......所以不能走。”某人欲盖弥彰。 雪晴再次醒来,已经天亮了,热已经退了,神奇的是,她的小腹暖暖的,凭她以前的经验,这时候小腹都是冰凉的。 崔公子......雪晴的心里也暖暖的,她坐起来,罗大娘端着盆热水进来,看见雪晴坐起来,便笑道: “李娘子醒了?公子守了你一夜,刚刚才走,说是去找李小娘子去了。” “雪鸢还没找到?” “是啊!老阎和阿巴可怜了,冒雨找了一晚上,公子让他们回去休息了,老曲替公子赶车去找人。不是我说,你这位妹妹,真是够折腾的。” 雪晴忙穿鞋下床:“我也出去找找。” “别别别,你要是跑了,公子回来,就该把我赶出药圃了!”罗大娘把毛巾递给雪晴,转身出去替她端药。 雪晴走到窗边,看见大家都在往外走,她正想叫过一个人来问问,罗大娘端着药碗过来了,说到: “公子走之前,去查看了前面的药田,何首乌都被大雨冲出来了,公子让大家赶紧重新种,要不这批已经长了根茎的苗子就废了。” “那我也去帮忙。”雪晴接过药,仰头就倒进肚子里,就要去穿她的扎脚裤。 “你这病歪歪的,就别掺和了,你好好躺着,我要过帮忙了。”罗大娘拦住了她。 雪晴笑道:“既然不能走,那我总要做些有用的事。罗大娘,我的身体我有分寸,公子的方子,还有什么病治不好的?” 穿了小衫扎脚裤和草鞋,雪晴拿起药锄,跟着罗大娘一起下田去了。 今年种的何首乌不少,因为是整片翻新,全都是小苗,十几个人分散在田里,每人管几排,李雪晴专心的一棵棵重新挖坑、培土、压实。 正忙着,一只大手把她手里的药锄抢了过去: “我挖,你培土。” 是公子回来了。他的长衫挽起,袖子也撸得老高,靴子上都是泥。他弯着腰挖坑,并不看她。 两人配合,雪晴站的这几行,很快就种完了。 崔瑾昀手里的药锄一丢,转身把李雪晴拦腰抱起,走出了药田。 “公子......” “以后来癸水的时候不许下田。” “我......” “以后不能自作主张。” “公子......” “唉,以后少吃点,我都快抱不动了。” 崔瑾昀将她放在院子里的水缸边,拖过一张凳子,让她坐在凳子上,替她舀水洗手洗脚,再把她抱到床边。 他也顺势坐下来,横着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嘴里嘟囔道: “我就躺会,别跟我说话......” 话音刚落,他已经睡着了。 本来就一夜没睡,又到京城里逛了一圈,回来还种了三排药苗,最后那点力气,全部用来抱人了。 李雪晴拉过枕头,垫在他头下,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他睡得那样踏实,脸上放松的线条变得柔和,还是那样的五官,怎么和醒着的时候比,就像变了一个人。 雪晴盘腿坐在他身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熟睡。 这分明就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树间斑驳的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那样郑重的对她说: “谢谢。”</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6章 郓王始入朝 李雪鸢像被那夜的大雨冲走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瑾昀派人找了两天没找到,没办法,他们只好找来萧寒,萧寒拿着崔公子画的画像,回了荐福寺。 刘秀才住过的那间房子,很快被拆了,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人,没有那场火。连他被抢走的妹妹,也没人再提起。 郑颢找回来的那个铁匣子,让他们多了条线索,可这也让他们越来越心悸。有人要谋反,可他们却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方式。 “盯住傅子厚,他既然能负责玉玺,就不可能是个小喽啰。”李温反倒不急了,随着这些跳梁小丑纷纷现行,真相也必定相去不远,他冷冷笑道: “只是没想到,王归长才刚刚上台,就已经布了这么大的局。” 郑颢摇摇头:“不,绝不是上台才布的局,内枢密使王归长,神策军中尉王茂长,宣徽南院使王居方......这么明显的套摆在我们面前,就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 “王氏?难道与王守澄有关?”崔瑾昀问道。 “当年文宗利用仇士良夺了王守澄的兵权,逼着王守澄自尽。而马元贽、杨玄价,都是仇士良党,我们除掉这两个宦官,虽有险情,却总算是顺利。这中间是不是有王氏的影子?所以,事成之后,才会让王归长他们,轻而易举的收了胜利果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圣上身边,总是要有宦官,走了一批,又顶上一批,他们也难以找人代替。现在,就是有个杨怀信,也因为他是宦官中的另类。 李温皱眉道:“若是这样,无非还是宫变,宦官离开宫廷,他们什么也不是。只是为什么时机未到,他们要这般大张旗鼓的杀人?” “也许是无意的,下面总会有些沉不住气的人,比如说,傅子厚。” 若不是公主曾经在京城搞出那么大动静,傅子厚也不会知道,万寿是个不怕事大的公主,就是因为他心里没底,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过度掩饰。 又或者,是给公主指婚引发的倒杨事件,打乱了他们的节奏。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几人正在聊着,忽然阿椿急急忙忙跑进来,见了李温忙行礼道:“殿下!殿下快回王府,宫里来了人,是马公儒马公公亲自到府里宣旨。” 李温和大家互相看看,也不知是福是祸,立刻跟着阿椿骑马回了郓王府。 在马公公捧着圣旨离开紫宸殿的时候,明义殿里就收到了消息,这还是圣上叫个小内侍给晁美人报的信: “贺喜美人,圣上刚刚下旨,从明日起,郓王殿下就要上朝议事。圣上已经派人去郓王府宣旨,一会郓王会到紫宸殿听训,还请美人在殿里候着郓王殿下。”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霜儿不等母亲吩咐,提着裙子就往外跑:“母亲,我去叫姐姐!” 李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一直没有能够上朝,更别说正经领个什么官职。 这次他的浙东之行,除了让灾民免于流离失所,平安过冬,回来还在大殿上,给了圣上一份大大的惊喜。 李温那句“与父亲感同身受”,让渐渐老去的圣上,体会到了传承的另一种意义: 除了皇权,他想传下去的,还有历经磨难,想振兴天朝的雄心。 郓王入朝的消息,撒了欢的在大明宫各个宫殿里跑了个遍,才搬到拾翠殿去住的吴昭仪,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板李滋的头,骂道: “你父亲最初是让你先去随朝听政,虽不能说话,但毕竟代表了你父亲对你的器重,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杨玄价倒台,她也没了指望,一想到将来入住兴庆宫,她一个昭仪,还要屈居晁美人之下,她就气得又打了李滋一下。 这次打得突然,李滋手里拿着的一个泥哨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李滋顿时大叫起来:“为什么总是打我?长姐打我,母亲也打我!好容易得一个像公鸡打鸣的泥哨子,也让您打破了!我还活不活了?” 拾翠殿离明义殿很远,李滋的大喊大叫,根本影响不到明义殿里的欢欣。 李萱儿拉着阿兄的袖子,认真说到:“阿兄,在大殿上,你要多听多看、少说少动,大臣们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我知道了。你怎么比父亲、母亲加起来说的还要多,好像自己七老八十,什么都知道一样。以后你每天讲一句,阿兄就能记得住了。” 李温得知自己能够上朝,心里也掩饰不住的激动。他知道,这次是妹妹出的主意立了大功。看萱儿比他还兴奋,又笑道: “父亲刚才还交给我一件事,这事你保准喜欢。” “这就有事交给你办了?” “嗯,再过十天就是五月初五,父亲说,今年的端午竞渡交给我来操办,但其实京兆府早就开始准备了,我也就是去走走过场。” 萱儿忙到:“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这是父亲在考验你的办事能力。你放心,妹妹一定会鼎力助你!” 晁美人忍不住笑了:“你别给你阿兄添乱就好了,你这分明是油着火用水泼——帮倒忙。” 萱儿不干了,过去搂着母亲脖子缠道:“母亲,这几天我可要到外面公主府里去住,说不定还能替阿兄出主意呢……” 晁美人被晃得头都晕了,只好说:“端午之后,必须回来。还有,这事我悄悄跟你父亲说,可不能让后宫传得沸沸扬扬,将来若是人人都要学你,你父亲定然不依。” 萱儿大喜,点头似小鸡啄米。 翌日,李温准时出现在大殿外,大多数人都吃了一惊,纷纷上前与郓王李温见礼。 李温是亲王,大殿上排位次,他站在武阳嗣王的前面。 李悕脸上虽然在笑,牙根却紧紧咬着:圣上恐怕是动了立太子的心!李温若是做了太子,自己再想翻天,阻力就更大了。 这个早朝议了什么事,李悕都没听进去,他只想着早点散朝,要找人去商量对策。 夺权之事,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去,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7章 西市买玉钗 李萱儿显然要比初入朝堂的阿兄,轻松自在得多。 得了父亲的默许,她带着四个婢女和四个内卫入了公主府。 杨兆兴已经调到公主府里做了掌院,他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个会武功的庄户来做护院。加上内侍省拨的内侍、婢女,公主府上下也有七、八十口人。 李萱儿让苏嬷嬷做了外院掌事,内院则由木香负责。内侍省拨来的人,全都分配在外院,就连厨下,用的也都是原来的留守奴婢。 “内侍省的也不是一概不用,你们留心看着,好的也可以让她们先到内院打杂。各处都培养出一两个忠心的人来。 厨下有十来个人,让她们都列出自己拿手的本事,若是不行,还得到外面物色几个。我们不比男人,经常在外边吃喝,府里的厨子不好,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李萱儿正在感叹,门外有人拍起手来: “果然是我的饕餮妹妹,没了好厨子,连生活乐趣都没了!” 萱儿抬头看是阿兄和郑颢两人,便笑道: “那可不是?在宫里想吃点自己爱吃的,还得另外使钱,现在自己有厨子,想吃什么做什么,还不浪费。你们这就下朝了?我府里可没备你们的饭食。” “开口就赶人?我只是来看看你,不蹭饭,这会就要到曲江池去,那里的芙蓉楼,做的鱼最好吃,一条鱼,有八种吃法,那美味……”李温故意说到。 萱儿撅嘴道:“那我也去!” “殿下逗你呢,京兆府的一群臭男人在那里,你去干嘛?你若想吃鱼,我带你到西市的北冥渔庄去,他家做的炖鱼,才是京城一绝……” 郑颢没说完,萱儿一条腿已经迈出门槛了:“那还等什么?吃鱼去。” 看她兴致勃勃往外走,李温低声笑到:“师傅,你那点俸禄,小心她吃穷你!” “放心,公主就是把西市都吃了,某也付得起。带她到处尝尝,遇到她喜欢的,顺便花点钱把厨子请回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是重生者,像掏马元贽金库那种吃黑户的事,萱儿只做过一次,可阿砚、阿哲都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他不缺钱,就算浙东救灾也不缺钱,所以他才有底气。 长安城里,靠近皇宫这几个坊里的宅子,是不能随意买卖,但不是他买不到。郑府本就位于权贵圈中,父亲常年在京外做官,母亲还在府里,他没必要自立门户。 刚刚在门外听到萱儿说想请厨子,他才想起,前世今生,自己都没带她下过馆子。 李温上马去了曲江池,郑颢和萱儿上了马车。 “我今天穿的是男装,为什么还要坐马车?” 郑颢笑到:“你去西市,不准备要买买买吗?我怕像上次,莫安、郭淮两个,就差嘴里没叼着一、两件了。” 萱儿想到他们的狼狈样子,“噗呲”笑出来:“你倒是很有经验。你又没有姐妹,难道是经常陪你娘逛街?” “不,我娘不爱出门。我外祖虽只是个从六品,但家风严谨,母亲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再加上父亲外放已经五年,她虽寂寞,但更怕抛头露面惹人闲话。” 婆婆是这样的人?自己前世住在公主府里,因为不需要侍奉公婆,连当面问安都很少,更没好好了解过她。总以为自己经常往郑府里送东西,那就是孝敬。 人与人之间,礼尚往来容易,真心的关心他人,却那么难。 萱儿鼻子一酸,讪讪说到:“娶个公主确实不好,不但没有儿媳侍奉,连儿子也没了,坐在家里都难保没有飞来横祸。” “傻瓜。父母只希望看到儿子夫妻恩爱,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郑颢知道她想着什么,伸手过去,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那看到儿子夫妻不恩爱,他们是不是很难过?”萱儿有点想哭。 “是。他们很难过,不知道怎样对儿媳好,才能让她高兴。见了面也不知说什么才不得罪她,人走了以后又惴惴不安,害怕哪里不周全……”郑颢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两人握着的手上,低声道: “这都是我的错,让父母替自己受罪。” 萱儿将手掌伸开,手心捧着他的脸,含笑道: “一切都还来得及,对不对?” 郑颢不知是舍不得将脸从她手上移开,还是不敢看她,只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恨我?” “恨过。可是你走之后,我就只记得你的好。后来又学会与笔记、诗文中的你交流,那时我才真的认识了你。余生无恨,唯有遗憾。” 郑颢捧起她的脸,两人似乎都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正当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要发生之时,赶车的阿哲掀帘子伸头说: “公主、郎君,西市……你们继续……” 李萱儿忙甩开郑颢的手,起身往外走: “西市到了吗?走,逛街去。” 等到郑颢下车,阿哲痛心疾首低头道:“我错了,回去就面壁……” 他们住的地方靠近东市,西市很少来,这边胡人比较多,虽然大家都不说自己是胡人,可面貌语言,还有表面外向大方,内心算计抠门的生意人习惯,都很容易与天朝本土人区分开来。 “二位郎君,进来看看吧?新到的波斯国琥珀玛瑙珊瑚树,鸟蛋大的夜明珠,送母亲送妻妾送相好,个个看了哈哈笑!” 李萱儿心中一动,抬腿进了这家珠宝店。 掌柜留着大胡子,看见两人进来,连忙到柜台里端出一盘红红绿绿的珠宝来,介绍到:“小郎君真是有眼力,不瞒您说,我这家珠宝店,在整个西市货品最优,您看,这些都是才到的新货。” 萱儿看了看,也没什么新鲜的,皇宫里、马元贽的那两箱珠宝里,她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就这些?品质虽然好,款式却不行,都是寻常样式,满大街都是。” 掌柜的忙陪笑道:“原来小郎君喜欢的是孤品?有!若老安拿不出来,整个西市都拿不出来!” 他果然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托盘,这里面的首饰,都是用波斯国的宝石镶嵌,宝石花纹难有重复,说是孤品,也不为过。 萱儿拿起一对镂空白玉菊花钗,仔细一看,它还是双面雕刻,这倒是很少见。她将玉钗递给掌柜说: “我就要这个,替我包起来。” “这对钗本是一位官爷定做的,价钱可不便宜,得要五十贯钱。” 五十贯?那不就是五两金子?小意思。 萱儿正想掏钱,郑颢拦住了她。</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8章 木塔看斜阳 郑颢拦着萱儿掏钱,问掌柜的: “老安,你这白玉钗头,看上去虽算得上正白,插杆却着泛青色,说明整块玉在二、三等之间,好在聪明,做了镂空处理,但你总不可能用脂白的价钱来诓我们吧?” “哎哎......这位郎君居然是个识货的......我这手工值钱啊......这样吧,你们有心要,那我就给个实价,三十贯!不能再少了。” 郑颢从袖袋里摸出三两金子,萱儿比他更快,把自己的三两金子放在了柜台上,笑眯眯的拿着包好的玉钗转身走了。 郑颢懵了,女人拒绝让男人付钱,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他赶紧追上去小声问: “我做错什么了?是不该还价?” 到了店铺外面,萱儿停下来,把刚才那对包好的玉钗,放在郑颢手里,抿嘴笑道: “这款式太稳重,不适合我,我是买给你阿娘的。若我没记错,五月初一是她的寿诞。既是我送的,怎么能花你的钱?” 郑颢愣住了,他没想到,萱儿还记得母亲的生辰…… “别发愣,我们吃鱼去,那可要你掏钱的。” 西市之大,整个坊都是做生意的,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还没走到北冥渔庄,萱儿已经停下来好几回,阿哲、木蓝的两只手上,都提满了公主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郑颢眼里没有西市,只有那个喜笑颜开,拉着他帮忙讲价的小娘子,她皮肤很白,尤其是抓着自己的手,两只手对比的时候。 他叹气道:“刚才五两金子的东西,你想都没想就要掏钱,现在五十个铜钱的东西,你也要讲半天价,不就少了五个铜钱……” “我刚刚发现讲价好玩,不行吗?”萱儿得意洋洋的说。 她讲价,也不是都往低里讲,刚才买一个用麦秸编的小鸟,用根细竹片挑着,老人要一文铜钱,她就非讲到十文铜钱给人家。 总算走到了渔庄,他们也不坐包房,上二楼挑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来看热闹。 “三郎,你看,平和热闹的长安城多美啊!虽然有阴暗,但大多数是阳光;虽然有饥饿,但大多数是温饱。大多数人在自食其力,大多数笑容都发自内心,这里就是我的家,是值得我守护的地方。” 郑颢坐在她对面,望着这个从前不曾了解,如今因了解而深爱的姑娘,更正到: “这里是我们的家,是值得我们守护的地方。” 萱儿看着一座挨一座的房子问道:“三郎,你说花萼相辉楼是不是长安城最高的地方?” “花萼相辉楼在兴宁宫,它虽然有三层,难道大明宫里土山上的德麟殿不比它高?”郑颢反问道。 “对啊,我还在德麟殿上看过斜阳呢,侍卫不让我上去,还好遇到了杨怀信。” 郑颢撇嘴道:“德麟殿也算不了什么,看落日,长安城有更好的地方。” 萱儿正要问,就听楼梯口小二在喊: “炖鱼来啦!” 北冥鱼庄以吃鱼为主,鲫鱼鲙、鲭鱼鲊、鳗鱼炙,还有鱼羹、鱼酱、蒸鱼、炸鱼、水煮鱼,这就是李温说的“一鱼八吃”。 这里的铁锅炖鱼却不常见。 炖鱼端上来的时候,小二才走到楼梯口,李萱儿便闻到了香味: “哇,好香!这是我们的鱼吗?” “二位郎君,你们的炖鱼到了,里面炖的是鳜鱼,还配了豇豆、莴苣、豆腐、白菜、姜、蒜、胡椒,用的是本店秘制酱料,旁边还配了胡饼。二位请慢用。” 萱儿感动得要哭了:“这么大一锅,郑兄您是要我住在店里吃上几天吗?” “配菜又不要你吃完,你主要负责吃鳜鱼。”郑颢笑道。 “不行!这些配菜炖进了味,最是好吃,你为什么不让我吃?木香、阿哲,上桌一块吃!” 热气腾腾中,再吃上一碗拌着秘制肉酱的冷淘面,冰火两重天。萱儿大快朵颐,直呼好吃:“这家我要了!” “啊?小郎君,您要把店买下来?”木蓝惊呼道。 “买店干嘛?买厨子,我们不是来买厨子的吗?”萱儿压低声音说到。 最后,她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走出了北冥鱼庄,朝着郑颢噘嘴埋怨道: “都怪你!根本不应该上椒盐鱼鲊,不对,不应该上蜜汁鱼炙!” “这都不是你点的吗?”郑颢哭笑不得:“我只是说这里有......” “有就是要尝尝的意思。” 女人耍赖的时候,就是男人该认错的时候。 郑颢无可奈何道:“好吧,都怪我。那你说,现在要吃点什么补偿你一下?” 阿哲:郎君这是被气懵了,吃撑了还问吃什么。 木蓝:你懂什么?这叫“以食攻食”。 还好萱儿没中计,她笑眯眯的说:“好啊!我要你带我去,长安城看落日最好的地方。” 郑颢抬头看天,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到地平线以下了。他回头吩咐阿哲:“对面有间车马坊,去租匹好马过来,马车怕是赶不上了。” 坐在郑颢前面的萱儿,正想问为什么不租两匹马,马儿已经跑了起来。 “大街上跑马和在校场上不同,会出现更多的意外,我怕你跟丢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和我在一起。”郑颢附在她耳边说道。 马坊的马都会温顺些,这是匹黑色骏马,胡马血统,精力充肺,驮着他们两人,奔跑起来也不在话下。 两人骑着马一路向南,渐渐的,萱儿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木塔。 “大庄严寺木塔!”萱儿叫了出来。 这座前朝建的七层木塔,高三百三十尺,确实是长安城里最高的建筑。 到了塔下,郑颢抬头看看太阳,微笑道:“我们上去刚刚好。”他牵着萱儿的手,大步朝禅定塔跑去。 上到第七层,郑颢笑道:“到没有屋顶的天上去,你敢不敢?” “你敢我就敢!” 话音刚落,郑颢便搂着她,跳到了塔顶上。 瞬间,整个长安城,不整个天朝都在他们脚下。城外的茫茫原野丛林,城内的高低庭院楼宇,淡蓝的天空,悬在地平线上的火红夕阳,全都那样清晰的尽收眼底。 萱儿松开抱着塔尖的手,迎风张开了手臂,她甚至感觉到塔在风中微微摇晃。 正在激动之时,头上的幞巾被吹掉了下来,她慌忙叫了一声,回头看,背靠着塔尖的郑颢已经笑着抓住她的幞巾,并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看,落日余晖。” 两人面向西边,只见红日徐徐隐去,暮色一瞬之间笼罩大地,唯留几朵被染红的白云,在天地之间兀自光华。 多像此时的天朝,日薄西山,却也光芒万丈。 “三郎......” 萱儿转过身来,正想说什么,嘴已经被郑颢迎上来的嘴堵上了。 穹窿之下,高塔之上,白云之边,爱人之怀。 值得用生命守护,用灵魂,倾心相爱。</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9章 后宫留后患 最初的亲吻,大概是有一种,让两人一旦分开就会失魂落魄的魔力。 答应了母亲不惹事的萱儿,现在正失魂落魄坐在公主府的凌波亭里。 “十五,快下来吃鸡喽!” 阿旭提着个鸡笼过来,远远就看见十五趴在梧桐树的树枝上。十五下个月就一岁了,郎君说,六月必须送走,秋天学不会在山里生存,冬天就该饿死了。 “阿旭,你家郎君下朝了吗?”萱儿不知为何会白问这一句。 “下朝了,不过没回书院,他们在崔公子府,我出来的时候,杨将军也过去了。”阿旭将鸡笼打开,那只母鸡大概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声嘶力竭的叫起来。 十五早就下了树,盯着阿旭的手,伏下身子,随时准备扑上去。 随着阿旭手一扬,母鸡“咯咯咯咯”的扑腾着翅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就要落在草地上。 十五向前跑了几步,腾空而起,两只粗大的前掌,准确的保住了还在空中的母鸡,长长的獠牙一口咬了下去。 “干得漂亮!”阿旭夸到。 萱儿来到阿旭旁边,问道:“杨将军过去......是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郎君没让我留下,我也没敢听。”阿旭老实说到:就算听到,我也不敢随便说啊。 “那我过去问问。” 反正同在长乐坊,就隔两条街,李萱儿一溜烟的跑了。 萱儿喘着气进门的时候,除了李温,大家都站起来给她行礼。萱儿见大家没像平时一样谈笑风生,就知道果然有事。 “杨将军,宫里出事了?” “嗯,出了件喜事。太医给蓁姬把脉,说蓁姬已经有了身孕。”杨怀信一脸自责,愁眉苦脸的说: “上次撞到他们......我就应该直接闯进去。现在留下这个祸患,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事来。” “这孩子是武阳嗣王的,不能让他生下来。”李温有点恼怒,他是今天才知道,武阳嗣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郑颢看看崔瑾昀,他淡淡道:“可以。” 萱儿看懂了他们的对话,崔瑾昀意思说,可以不让她生下来。孩子虽无辜,可他即便是生到世上,也不可能活着好好长大。 生在皇室的孩子,本来就身不由己。更何况,这种为阴谋而存在,乱人伦纲常的产物。 “既然已经决定,我还是回宫看看吧。” 萱儿转身出去,李温今天心里有事也没留她,郑颢追了出来,担心的问: “你是不是觉得太残忍了?”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我知道。” “你在宫里不要轻易自己动手,刚才杨怀信说,圣上高兴,专门派了李顺过去照顾她。再等两天,端午节赛龙舟,到那天再找机会动手。” 郑颢低下头来,小声说:“笑一笑,别让我担心你。” 萱儿挤出一个笑容,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阿兄在里边看着呢。” “怕什么?端午圣上要给他指婚了,他自己正满肚子心事,顾不上管我们。这事,你回去刚好问问你阿娘。” “指婚?刚才在里边你们怎么没说?好,我先回去问问。” 她仰脸望着郑颢,心中一阵悸动,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郑颢含笑道:“我也是,一刻没有停止。”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因为他也已经 明义殿里,晁美人正在看霜儿写字,看见萱儿进来便笑道:“我才跟霜儿说,你姐姐今天一定会回来。” “阿娘,父亲要给阿兄指婚了吗?” “这不是说了很久的事?因为他出去了半年,这事才拖到现在。”晁美人是很期待的,儿子已经大了,王府里还只有两个姬妾,圣上不急,她也要急了。 萱儿忙问:“指的是谁?母亲有没有替阿兄挑一挑?” “姐姐,阿娘挑的就是,去年跟你去南五台山的刘碧如啊!”霜儿也不写字了,丢了笔和姐姐一起坐在阿娘身边说八卦。 “刘二娘子也等了一年了,这次她和王氏一同进府,都做你阿兄的孺人。王氏是你父亲挑的,太原王氏,王侍郎的嫡女王晴。” 太原王氏?王归长还说自己祖上是太原王氏呢。 王晴,就是僖宗的生母。 李萱儿忽然恍然大悟,用今生来解释前世,她这才知道,为何阿兄的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皆死于非命,而继位的是年仅十二岁的五郎李俨。 她也知道,阿兄刚才为何心事重重,就因为王晴姓王。 她想起自己曾对郑颢说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于是笑着换了个话题:“阿娘,听说蓁姬有喜了?” “这你也知道了?你父亲老来得子,高兴得什么似的。” “这不还不知道是子是女吗?”霜儿笑道:“万一生个女儿怎么办?” “女儿有什么不好的?我有两个女儿,不都是宝贝疙瘩?”晁美人将霜儿搂在怀里,萱儿也凑了过去,依偎在母亲怀里。 今生真好啊,阿娘有了霜儿,就算自己出嫁,霜儿也能再多陪阿娘几年。 蓁姬本来住在温室殿,如今天热了,她和林西便搬到了蓬莱殿和绫绮殿。蓬莱殿就在紫宸殿后面,现在她有了身孕,圣上过去看她也很方便。 明明知道她和武阳嗣王有染,却没有证据。 武阳嗣王比圣上还早知道这个消息,他在嗣王府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泪,他用指尖抹掉那一滴泪,自语道: “想不到我李悕几十个儿子,现在居然还能在堂兄身边养了一个!” “嗣王,我们不是已经和王将军联手了吗?根本用不着等小公子长大,您自己就能坐上皇位。”李悕的嗣王府长史王允笑道。 李悕点头道:“不错,本王已经三十六了,还能等几年?不过是多件恶心我堂兄的事罢了。” 他转头又问:“你捡回来的小娘子现在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府医说,全靠她年轻,没有向下转成痨病,再吃几天药应该就能痊愈了。嗣王,您猜对了,她确实是太医署的人,跟着崔瑾昀学药。” “她跟仇人的儿子学药?她不知道,当年将她祖君踩到泥里的人中,也有崔公子的父亲吗?”李悕冷哼道: “等她好了,把她带过来,本王给她好好讲讲真相。”</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0章 笑靥包祸心 四月的最后一天,是朝廷的休沐日,但很多人在这一天都还在忙。 比如说,冒充跟班在李温身后,到曲江池视察龙舟及临时帐篷、棚子物料准备情况的李萱儿。 十二条龙舟皆用巨大的金丝楠木凿成,又被涂成不同颜色或花纹,此时正静静停在曲江池北端的码头上。 微风拂过,湖水“啪啪”的拍打着船舷,像是有人在懒洋洋的抚掌。 “阿兄,那就是我们乘坐的龙首船?” 李温用指头将她指着船的手指方向挪了挪,笑道:“那才是你们坐的凤首船。” “哦。” 凤首船就凤首船,只是跟着一群后宫的母妃们在一起,没什么意思。 之前他们猜测,蓁姬怀孕月份有点小,应该不会出宫,但那天圣上不在宫中,大量的宦官、奴婢也会跟随来到曲江池边,安排内侍在她的饮食里动手,会比较方便。 “到那天,有阿兄在,你什么也不用管,只管保护好自己。”李温拍拍她的帽子,笑道: “王氏的事,我也想好了,等她嫁过来,我会疏远她,再找个错处打发她住得远远的,凭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萱儿点点头。湖面上湿润的暖风吹来,有种说不出的清新,她感觉一切纷杂已经找到那个解决的源头,那就是阿兄他自己。 当他用储君的头脑来思考问题,和承担责任的时候,天朝就会平稳走下去。 而不在意天朝能不能平稳,只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冲上权力之巅,幻想继承武宗的铁血皇权,再无情嘲笑伪善宣宗的,是武阳嗣王李悕。 嗣王府里,前院书房里往来的人渐渐多起来,后院却异常的平静。 只不过嗣王妃比以前更喜欢去小祠堂,一待就是半天。 张孺人冷笑道:“愚蠢。在嗣王面前说不上话,在儿子面前也说不上话,活成这样,还不如死了!” 张孺人的大儿子李澄刚从前院父亲那里过来,见母亲这样说,便陪笑道: “母亲何必为她操心,她有一个儿子,您有两个。我们兄弟已经有了国公爵位,虽不能承继,但能让母亲颐养天年,儿子就满足了。” “一个儿子?我能让她一个儿子也没有!” 李澄吃了一惊,忙贴近母亲跟前,小声问道:“母亲,此话怎讲?” “李淦胆子太大,在郡王府的时候,香云就亲眼看到他和郭孺人在你父亲的书房里呆了半个时辰。到了嗣王府,两人还到小祠堂里偷偷幽会。 我让香云装作去添灯油,两人藏在供台后面,还把你祖君的灵牌扑到过来。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在你祖君热孝期间,都敢这样冒大不韪,你说,若你父亲知道,他还能活不能活?” “竟有此事!” 李澄没想到,比他大不到一岁的长兄,在父亲的后院,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父亲正在办大事,参与的兄弟只有他和长兄,自己的亲弟弟只有十五岁,还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父亲大事能成,继承皇位的只能有一个。就算没有这大事,有封号、能传承的国公,也只能有一个。 李澄想到此,抬起头热切的看着母亲: “母亲,那我们何不引着父亲捉奸拿双?” “嗣王妃多半也知道了这事,她常常去小祠堂,不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在里面私会?真是可笑,想私会的人,会找不到地方吗?” 张孺人进袁王府的那天,也曾以为李悕更喜欢自己,谁知,时间越长,李悕宠幸过的女人就越多,他越走越远,远到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现在的她,能依靠的只有儿子。 “府里出了这样的丑事,自然是要将它消灭在传为街坊笑谈之前。”张孺人朝大儿子招招手,李澄附耳过去,母子两人低声讲了几句。 李澄笑着行礼道:“儿子明白,这就出去准备。” 看着国公爷出去,香云在一旁道:“嗣王妃前几日去过郭孺人那里,必定是警告过她。会不会两人真的断了?” “会吗?李淦那小子初尝了甜头,怎么可能被母亲吓一吓就放手?你等着瞧,这就有好戏看。” 夜色中的嗣王府静悄悄的,李悕像往常一样准备带两个儿子出门。看见马车里只有李澄一人,便问:“你兄长呢?” 李澄忙答到:“儿子出来的时候,看见他正调头回国公府,应该是身体不适。” “嗯。我们走。” 父子二人乘马车去了波斯胡寺。这里是景教的寺庙,在武宗灭佛时,他没受到波及,反倒得到些壮大,到了宣宗兴佛的时候,它又同时得到了扩张。 波斯胡寺里面的建筑和普通的佛寺差别不大,但它里面不供佛祖,而是供着天朝太宗皇帝。 李悕并没有走正南门,而是从波斯胡寺院墙的北门进了寺庙的后院。 而此时李淦在府外逛了一圈,又回到嗣王府。 刚才二弟告诉他,父亲今晚改去别处,不用他们陪同了。他便假意回府,等父亲的马车离开,才回头去找郭青澜。 张孺人说得没错,热恋中的李淦,不会因为母亲的训斥,便断了对郭青澜的念想,他脑子里的叛逆,更让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父亲不在府里,他得找到郭青澜安慰安慰她,母亲找她之后,两人还没见过面。 小祠堂是不能去了。前院里有个让未成年的公子们读书的学堂,晚上那里没有人,因为是学堂,连守门的人都没有。 他到前院找到个打杂的小厮,塞给他一包点心,说是郭孺人托自己在街上买的。等小厮进了后院,自己便到学堂去等她。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1章 一道催命符 学堂外的木槿花丛后,云香看着郭青澜进了门,里面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太远听不清,她转身离开了花丛,到月亮门边等着。 很快来了巡府的护院,也被云香找借口拦住了,没往书院那边去。 张孺人说,猫儿尝了腥,想丢开没那么容易。果然。所以只要让他们找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就够了。 从波斯胡寺回府的路上,李悕交代次子李澄: “明天到你长兄的府上去看看他,这时候身体不能出状况,他负责的那块很重要。刚才你也听到,成败在此一举。为父想了多年,可还是第一次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跨过去,天下就是我们父子的!” 李澄郑重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舍命追随,助父亲成就大业!” 他的任务是跟在父亲身旁,在神策军的护卫下,直闯空虚的大明宫含元殿登基,但这是在李淦在曲江池得手之后的事。 整个事件,论功劳是李淦的大。李澄本就不甘心,现在母亲送给他一剂,能让这块挡路石消失的猛药,他当然急于让他那位色迷心窍的长兄服下。 次日,还没等李澄去看长兄,李淦已经神采奕奕的进了嗣王府正殿。 “大郎,你身体没事了?” 身体?被父亲问得一头雾水的李淦,看了看站在父亲身边的二弟,李澄调皮的向他挤挤眼睛。 难道是昨晚父亲找我,二弟替我撒了谎?李淦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到:“我......没事了。今早起来神清气爽,什么事也没有,让父亲担心了。” 李悕点头道:“那就好。明日就是五月初五,圣上每年出宫的次数不过三次,上次祭天,棣王那个懦夫犹豫了,这次我不能再错过。大郎,你负责的事是重头戏,圣上不死,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是,儿子已经准备好了,船工全部换成了自己人,等今晚金吾卫最后检查完之后,下半夜就动手。” 李淦自信的说。他这半年就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悄悄招募私兵、训练水鬼,为的就是这一天。他笑道: “李温、李滋兄弟几个都在龙首船上,到时候上面放火,下面进水,儿子让他们上天不成入地不能。波斯胡寺那边的人负责制造混乱,只要拦住下水救人的金吾军一时半刻,父亲您的大业就算成了。” “好!大郎,事成之后,为父记你一大功。”李悕很高兴,他与棣王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有帮手,儿子是亲生的,还有波斯胡寺里的那位。 李澄必须刷刷存在感,他打岔问道:“王允去调兵如何了?若是让他们出城搬兵回来,那就被动了。” “搬兵?凤翔、鄜州还是山南西、山南东?哈哈哈哈......”李悕志在必得的大笑起来,他与棣王差的,可不是只有儿子。 李淦明显知道得更多,他安慰二弟道:“二郎放心,东、西、南、北几个方向,不是我们的人,都有我们的人阻挡。到时,圣上殡天,皇权把握在我们手上,只要龙椅上的人姓李,就不会有藩镇立刻起来造反。” 李澄面上微笑,袖子里的手却握起了拳头。 自己与大郎只差几个月,学识能力、为人处世皆不在他之下,但父亲还是明显偏爱大郎,就因为他是嗣王妃的嫡子。 万事俱备,只差明天的晨曦。 李悕吩咐他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才是他们的光辉时刻。李澄出了正殿,直接去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有大郎在,就不会有我出头之日,我必须把他的功劳抢过来。若是过了今日,父亲未必会为了一个女人,惩处他有功的儿子。说不定还会把那女人赐给他,那他岂不是江山女人都到手了?” “可就这一晚上,你父亲就算知道他们的奸情,也会顾全大局安抚你长兄。我们又能怎样?来日方长,就算李淦做了太子,也......” “不!”李澄叫到:“这次是建功的最好时机,难道将来我还有机会上战场吗?” 张孺人站起来,两手攥在一起,在殿中徘徊了片刻,打定主意,走到儿子面前说: “好,那就在今晚。” “今晚?长兄已经回府了,他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还和郭孺人幽会。”李澄和李淦在正殿外分手的时候,他还交代自己早点休息。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不信,郭孺人主动约他,他回不来。香云,备笔墨。”张孺人在桌前坐下,吩咐李澄: “你回去吧,后面的事母亲来做。你只要在他们被拿住的时候,站在你父亲旁边就行了。” 出后院的时候,李澄腿有些打飘,毕竟这是在坑自己的义母兄长。 李淦从小到大都很照顾他和几个年龄相近的弟弟,他还总是说,嗣王府的优势就是兄弟姊妹多,打起架来不吃亏。 李澄喃喃为自己鼓劲道:“怪你自己做了丑事在先,莫怪我狠心。大不了你被禁足,我去给你送饭......” 在天朝,朝廷是不给国公开府建牙的,当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官员和侍卫。李澄未满十八,虽然封了国公,父亲也没急于让他和弟弟搬出去另住。 或许他想着,藩篱坊还有空宅子,将来自己成了皇帝,儿子不都要住到那里去?也就没费心想这些小事。 正在他坐在外院自己屋子里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一阵乱跑脚步,小厮进来回: “二公爷,书院出事了!” “嗣王呢?” “嗣王刚刚过去,您快两步还能追得上。” “那还等什么?追上去。” 李澄忐忑不安的跟在父亲后面进了书院,一过月亮门,就看见母亲和嗣王妃站在书院外面。 周围的火把,照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诡异,尤其是嗣王妃,李澄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可以瞪那么大,像是志怪书上写的吃人妖怪。 “贱人在哪里?” 一道寒光刺了李澄的眼,他才看见,父亲手里提着把出鞘的剑。 张孺人给嗣王行了一礼,手往书院里一指: “两个都在里面。李富,你跟嗣王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李富是嗣王府家将,手下管着八十府兵,就是他向嗣王妃、嗣王报的信。李富行礼道: “孺人先到,大公爷后到,大公爷说......让郭孺人给他一点时间......嗣王活不了多久,等他做了皇帝,就算要立她为后,也有的是办法......” 皇帝?李悕大怒,提着剑就往里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2章 一怒杀亲子 书院里的李淦和郭青澜,已经匆匆穿好了衣衫,但明显的狼狈,显示出刚才动作有多激烈。 “父亲!父亲饶了儿子和郭孺人吧!” 看见父亲提着剑进来,李淦忙跪着迎上去,抱着父亲的腿,护着身后的郭青澜。 郭青澜脸色惨白,她收到李淦的字条,写着明日大战在即,想见她一面。她明日不去曲江池,以免和公主碰面,想到李淦危险重重,她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地点是上次两人幽会的小书院,不疑有他。 见到李淦匆匆而来,两人如饥似渴,如胶似漆,李淦一边吻她,一边说: “她们又为难你了?我一听到就赶来了。你再忍忍,给我一点时间......” 此时他还抱有一丝幻想:父亲还要用他,不可能这个时候杀了他。只要活过明天,说不定父亲一高兴,会对他网开一面。 他抱着父亲的腿继续哀求道:“父亲,儿子知错了,明天一定会戴罪立功,只求您放了我们......” 李悕铁青着脸,儿子说的“明天”,确实比什么事都重要。一个女人算什么?但是,这个女人不能留。 之前勾搭李温,转身又勾搭上自己长子,她可以和自己算计棣王,放了她,还不知那天就和长子算计了自己。 “哼!过了明天再跟你算账。李富,将郭孺人带回后院,赐酒。” “不!”李淦和郭青澜同时叫起来。 “嗣王,我不想死,我才十八岁,您把我关到后院、打入冷宫、为奴为婢都可以,只要不让我去死......” 郭青澜慌了,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本来已经成功躲进郡王府,又做了郡王的孺人,可就是这颗不安分的心,让她迷恋短暂的温存。 李悕漠然的看了一眼她,转身向门外走去:“李富,没听到我的话吗?” 李富忙带了两个府兵,把跪在地上的郭青澜架起来,拖着她往外走。经过李淦身边时,郭青澜抓住他的衣衫叫到: “大郎救我!你说过我们今生今世都会在一起,你的勇气呢?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们这些男人,老的小的都是一个样......” 李悕已经走到书院外,李淦跟上来又要下跪,嗣王妃一把将他扶住,骂道: “蠢人!今天丢人现眼还不够吗?你让你父亲的脸往哪搁?” 张孺人冷冷道:“皇帝儿子造反尚且要杀头,你父亲心软,并未为难你,你何必再去为难你父亲。难道是想气死他,让你早日当家做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转过身去看着嗣王妃道: “听说前些日子,小祠堂那里也有些蝇营狗苟的事,难道就是你们俩?嗣王妃早发现端倪,却不阻止,后院尚且管理不好,更何况将来?” 嗣王妃面无血色,嘴唇颤抖,只恨恨的盯着李淦,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淦爱人救不下来,母亲还被妾室挤兑,情急之下,挡在母亲面前叫到:“对!我就是喜欢青澜,这与我母亲无关。我已经自立门户,我的所作所为我一人承担。” “嗣王,您看大郎,跟小娘偷欢,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您有四十子,若是人人这样,恐怕您将来压得这个、压不得那个,那才叫天朝人耻笑,又何以服天下?” 李悕猛的回头,正好看见李淦去拉府兵架着的郭青澜。 两人衣冠不整,李淦肩上的扣子也扣错了,郭青澜更加,她本就穿着薄纱襦裙,这样拼命挣扎,让她显得更为暴露。 李悕气昏了头,耳朵里只不停出现张孺人说的最后那句,“教天朝人耻笑,何以服天下”。 “何以服天下?那我就让天下人看我如何大义灭亲!”李悕手起剑落,一剑朝李淦刺去,李淦定住了,他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 李悕猛然醒来:怎么能现在杀了他? 他冲过去抱住正要倒地的李淦,大叫道:“府医!快叫府医!” 李淦还想转头去看看郭青澜,还没看到她,嘴角渗出了血,眼睛便直了。嗣王妃见儿子就这么被嗣王一剑刺死,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倒在地。 书院外面一片混乱。 郭青澜本来见李淦已死,自己都绝望了,再一看,刚才架着自己的府兵都帮忙去了,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趁着大家不注意,摸出了月亮门,朝府门跑去。 李悕心里也慌了,死个儿子没什么,可明天的行动李淦还有大用处,他气得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李澄忙上前道: “父亲莫要气坏了身体,明天才是头等大事。好在兄长的计划儿子都清楚,明天就让儿子为父亲效力,保证不会误了父亲的大事。” 李悕又惊又喜,是啊,二郎也一直参与其中,只不过有他兄长在,没让他负责。 “好好好!二郎,你今晚辛苦些,立刻到曲江池与他们碰头,把明天的事对一遍,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明天父亲也会在岸上亲自督战,你大胆去干,龙首船就交给你了。” “得令!儿子这就出发,下半夜动手,绝不给父亲丢脸。” “好!好儿子......” 看着儿子的背影,张孺人悄悄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忽然惊叫道: “郭青澜呢?怎么不见了?” 李富刚带着府医回来,一看那两个府兵还在抬李淦、抬嗣王妃,原来倒在地上走不动路的郭青澜无影无踪。 “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去找。” 李悕心思已经不在郭青澜身上,他大步朝书房走去,这个时辰,王允应该回来了,藩镇的牙兵、京城附近的神策军,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临阵杀将,这是大忌。 刚才他也是气晕了,才向儿子动了手。还好有二郎在,二郎平时表现不比大郎差,他甚至比大郎更会审时度势。 走到正殿台阶时,李悕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明天自己也会在曲江池边,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少个李淦没什么大不了的。 箭在弦上,没有谁能阻挡自己登顶权力之巅的脚步。 嗣王妃只是一时眩晕,府医已经将她抢救过来。她睁开眼就要坐起来去找李淦,府医拦住她说: “嗣王妃,大郎已经走了,您还是节哀顺变吧......” “大郎走了?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想害死我儿,你们都是凶手!” 她的依靠没了......嗣王妃仿佛灵魂出了窍,整个人都是空的,一口血吐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3章 前因结后果 何全皞头上的小冠,没了簪子就箍不住发髻,随着小冠滚落,他的头发也披散在肩上。 李萱儿并不想现在将他拿办,何全皞为人粗鄙苛刻,但不可否认,他是一名悍将,若不是被哗变的下属打死,魏博军不会从此陷入混乱变局,与朝廷越走越远。 她更想要他一个人情,比如,这把刻着他名字的羊角匕首。 可元妃、马元贽不这么想。 大皇子那条线没成,何少将军自动送上门来,又岂能放过?刚才他拉柳婕妤那一下,赵合义在东廊的柱子后面,看得真切。 然而,还没等他下去,公主已经叫柳婕妤带着八郎、九郎走了。 赵合义影子一闪,就被杨怀信看到,他朝公主打了个眼色,公主正好看见,赵合义转身走进东西贯通的通道,往东楼去了。 他这是去找太后! 必须速战速决,公主当机立断说到:“杨副将,将他带上西楼,等太后、圣上来了,看他如何抵赖。” 杨怀信一招手,他的人立刻上前,架起何全皞就要往西楼走。 何全皞叫苦不迭,他再跋扈,也没傻到要持刀闯后殿强迫公主啊!公主美是美,长安城里美娇娘多的是,犯得着这样急着找死吗? “公......公主,你够狠!我就不相信,圣上他敢杀了我。” “圣上也许不好杀了你,但不代表公主不会失手杀了你!” 公主抬手便将匕首比在他的脖子上,刚才还要挣扎着甩开侍卫的何全皞,吓得不敢多动一下。 不是公主有多厉害,自己这把匕首吹发即断,若是真失手划下去,自己就交待在这里了。他丧气的说: “我就是替人给九皇子送几个槟榔,你至于要我的命吗?最多……我欠你一次人情,将来,拿这把匕首来找我,我一次还清。” 公主笑道:“你现在说的是酒话,傻子才信你。” 他刚想动,杨怀信又把他按住,他只好说:“我怀里有块铜牌,那是微博军令牌,虽不能调兵,却能让你自由出入军营。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杨怀信伸手到他怀里一掏,果然有块铜令牌,正面刻着“魏博”,背面刻着“营内通行,离营不用”,侧面则是令牌编号。 公主接过令牌,刚让杨怀信放开他,就听见楼梯上方赵合义在宣: “太后懿旨:楼下之人西楼觐见。” “公主,这可怎么办?”卢敏急得脱口而出。 几个人都没想到,后面还有位更关心的人。公主都忘了,卢敏一直跟在后面。那刚才的事,她都看在眼里…… 她做这个动作,是要提醒我,她的存在?李萱儿上辈子没和她正面打过交道,以为她不过是个痴情女子。 可这飘忽的眼眸,和着急的表情如此不搭,让她生出几分不舒服。 公主轻笑道:“不能再扩大,人多了更解释不清。想要少将军活命,大家就一口咬定,何少将军醉了,认错了地方,在楼下和侍卫起了争执。其余的,由我来说。” 几人上了楼,还没走到太后跟前,走在何全皞前面的卢敏,帕子突然掉在地上,她急忙停下来捡帕子,半醉不醉的何全皞刹不住脚,和站起来的她,撞了个满怀。 太后刚好看见卢敏含羞从他怀里出来。 公主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这个女人有问题。 明义殿里。 公主含笑对母亲和柳婕妤道: “太后怎么问,我们都一口咬定没有柳母妃,也没有八郎、九郎。所以她才恼了,要叫父亲来。赵合义没有证据,也只好作罢。后面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我就是听说了这事,才猛然醒悟,若是把何副将与我扯在一起,那我岂不是有口说不清......说不定,连九郎也保不住......” 沉默片刻,柳婕妤才疑惑道:“回宫后,我仔细问了九郎,心里不寒而栗。正好大公主也说到,是有人故意让何少将军拿槟榔给他。这个人是谁?” “还有,从前殿到后殿,中间隔着几层禁卫,喝醉了的将军,为何能够一个人到此?”晁美人也觉得今天的事很奇怪: “管禁卫的是马大将军,管分槟榔的却是杨枢密使。这两人一向明争暗斗,难道他们也会串通好?” “不一定是串通。马大将军目标是柳母妃,杨枢密使目标却是九郎。大家都说,四郎性子最像父亲,而九郎,是长得最像......” 李萱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招手把站在柳婕妤身后的李汭叫过来,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 “九郎,今天你做得很好,保护了你的母妃。柳母妃生你疼你,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维护她,将来有一天,宫里的妃子们都要到尼姑庵里去的时候,你也要将母妃接到自己府上,好生供养。” 李汭高兴的点点头,行了个叉手礼,郑重道:“诺。长姐教导,阿弟铭记。汭儿要孝敬母妃,听长姐的话。” 李萱儿笑了:“长姐、长兄说得对的要听,说得不对的,你也可以据理反对。” 说到长兄,李汭活跃起来,笑嘻嘻的说到:“今天长兄好厉害,长安队最后一个球,就是长兄打进的。还有郑翰林,他一球过去,把康副将给打下马了!” 他又伸手拉住柳婕妤的袖子摇道:“阿娘,您要答应我,下次长兄和郑翰林去打马球,你要同意我跟他们一起去。” “这孩子,谁拦着你了?我是怕你年纪小,去了就会添乱。”柳婕妤哭笑不得。 “无妨,柳母妃,汭儿是弟弟,长兄会好好待他。” “太好了!”李汭欢呼着,对大家行了个礼,蹦蹦跳跳的到院子里玩去了。 李萱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禁感慨: 今生的不一样,竟是来自于,郑颢那一颗将康明打下马的球。而相同的却是,卢敏依旧没有嫁给郑颢,还是给人做了填房。 既来之,则安之。 至此,她和郑颢也好,郑颢之于卢敏也罢,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今生今世的爱恨情仇,都与前世无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4章 夜查曲江池 再说郭青澜,跌跌撞撞往府门跑。府门守卫这会也没得到指令,不能让郭孺人出门,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这会天黑不久,藩篱坊里不时有马车走动,郭青澜只想着快点逃到平康坊去,那里鱼龙混杂,总能找到藏身的地方。 李悕一剑刺入李淦身体的那一幕,血红血红的在她眼前反复跳动,这两个与她最亲密的男人,都给过她希望的男人,在这个逃离的时候,都变得那么陌生。 很快,她听到后面有人声,那是嗣王府的人追出来了。 郭青澜不敢回头,只提着裙子拼命往前跑。穿过一个路口,她看见有座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似乎要出去。 她顾不得那许多,悄悄爬了上去。下了帘子,马车里暗暗的,她却觉得有些熟悉。四下打量,看见那一对挂帘子的铁钩,郭青澜心中一惊: 难道自己上的是郓王的马车? 不错,郓王府与武阳嗣王府本来就只隔着一条街......她正想从车上下去,听到李富的声音:“分两路!到两个出口去!” 跟着就是阿楸和阿柏的声音: “阿楸,你回去休息吧,我送殿下过去,今晚不会太晚,没关系。” “打扰了,不知二位有没有看见我们嗣王府的郭孺人?”李富问到。 阿楸已经踏入门槛了,回头说到:“孺人?没见到。” “你回去吧,门口就一辆马车,我们郓王马上要出去。李掌院是不是连郓王殿下的马车也要搜一搜?” 阿柏一边说,一边去掀门帘:“要看就看,别一会说我们府里藏了你们府里的女人......” 看到车厢里的郭青澜,他的眼睛都瞪大了,赶紧把车帘放下来,对着刚走过来的李富说: “看到了吧?里面什么也没有。” 李富其实还没看到里面,刚转过来,阿柏就把帘子放下来了。不过,既然他掀了帘子,有这样说,李富也没想那么多,行了个礼,带着人往坊门去了。 “你怎么在这里?郭......你就是武阳嗣王府的郭孺人?”阿柏见郭青澜衣冠不整,一副狼狈样,心里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还是下车走吧,殿下就要出来了。” “阿柏,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救救我吧,嗣王要杀了我!我这样出去,一定会被他们抓住......”郭青澜蹲在车厢口,拉着阿柏的衣袖,小声抽泣道: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为什么男人犯的错,总是要女人来背?” 阿柏甩了一下,没把她的手甩开,只好说:“我做不了这个主,要不你就等殿下出来,看殿下愿不愿意救你,我就当没看见你好了。” 说完,阿柏挣开她的手,走到车头去了。 郭青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犹豫间,阿楠和郓王走了出来。阿楠上前一打帘子,立刻看到了里面坐着的郭青澜。 他俩都吃了一惊:消失了八个月的郭青澜,居然出现在他们的马车上! 郓王不动声色的问:“郭娘子这偷偷爬车的坏毛病,大半年了,也没改掉?” “我......说来话长,我可以向您慢慢解释。不过今天我只想坐您车到外面街上,到了大街,您就把我放下来,绝不缠着您。” 郭青澜见郓王没有马上赶她走,心里又生出了希望。她伸手整了整头发,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要太丑。 阿楠却皱着眉头道:“刚才阿楸进去说,外面武阳嗣王府的人,正在找他们府上的郭孺人......难道你就是郭孺人?” 郭青澜立刻不自在起来,郓王却哈哈笑道: “郭娘子还真是个奇人。想不到,当初我把你从我堂叔手上救出来,你转身还是投入了他的怀抱。” 他拍了拍阿楠肩膀,阿楠会意,坐到车头去了。郓王抬腿上了车,坐在郭青澜对面,脸上没有笑意,可也没有嫌弃。 郭青澜感觉马车已经动了,暗暗松了口气。 “殿下,当时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随他入了郡王府......” “那这次走投无路,你打算去哪里?” “我......不知道......”郭青澜轻声抽泣起来:“殿下可怜我,就送我出城吧......” “我可怜你,谁可怜我被人推下山的妹妹?”郓王淡淡笑道:“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配武阳嗣王简直不要再合适,所以,你可以下车了。” 车子停下来,郭青澜听到阿楠对人说:“去请你家嗣王,就说郓王殿下给他送人回来了。” 郭青澜大惊失色,她没想到,郓王竟然将她送了回来。 李悕听到通报,赶紧到府门来,果然见郭青澜垂头丧气的从马车上下来。 郓王笑道:“小堂叔,听说您的孺人丢了,我在路上捡到一位,不知道是不是您的郭孺人?” “正是贱妾,多谢你将她送回来。”李悕按捺住心中怒火,向李温陪笑道。 “人已送回,我就不打扰您了。”李温放下窗帘,马车缓缓的向外走去。 李悕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就往府里拖: “你这个贱人!害死我儿,跑出去就去找你的旧相好!可惜人家不要你这个贱货,又给退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杀了我吧!”郭青澜头皮都要被拉下来了,她绝望的喊道。 “杀了你?那岂不是便宜了你!李贵,把郭孺人送到嗣王妃殿里去,任凭她发落。”李悕把郭青澜往地上狠狠一掼,她重重跌倒在地上。 真狠!嗣王妃刚刚死了唯一的儿子,而她就是让她儿子死于非命的恶毒女人。 这夜,嗣王府后院,断续传来郭青澜的惨叫声。 李温坐着车到了崔府,把遇到郭青澜的事跟郑颢他们说了。郑颢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武阳嗣王在祭天仪式上,便表现出来要帮棣王。我当时怎么都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中间有了郭青澜,这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他眉头蹙了起来,手中的铁骨扇开合了两三次,缓缓说道: “难道武阳嗣王不想等蓁姬生下孩子,保自己的孩子上位,而是要直接动手?若是这样,明天就危险了。” 大家都愣住了。 郑颢当然不能说,他和萱儿讨论过好几次祭天那日发生的事,包括武阳嗣王送蓁姬入宫。看上去,他一直是在打配合,可他们又找不到他帮棣王的理由。 现在理由终于有了,那就是,郭青澜告诉李悕,李惴好男色,关键是他根本不会有孩子。无嗣是帝王大忌。 李悕相帮棣王上位,再趁他根基未稳,用他无嗣和品行不端这两条,推他下台。 然后,自己做皇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5章 巧遇水猴子 武阳郡王李悕,个子跟弱冠的李温差不多,但他更壮实一些。 嗑瓜子百姓一听,这两个贵族郎君要干架,赶紧向后退,留出了中间一个相当圆的圆心。这绝对是高级瓜子。 西瓜从回纥传入天朝,天朝百姓却迷上了嗑瓜子,还不就是因为,咱天朝百姓爱看热闹? 震惊!两个贵族男子为一平民女子大打出手。这种震惊体八卦消息,当晚就会被说书人,传遍长安城各坊间。 “小堂叔,咱们回去关上门再打,行不,你看这......多丢脸啊。”李温试着商量道。 李悕骄傲的说:“打输你就怕丢脸了?你抢我人的时候,怎么不怕丢脸?” 李温没法子了,一伸手道:“那咱们打快点,趁着人不多。” 郭青澜早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白袍皇子,会为了自己出手,而且还是当街打架。她的心里立刻生出些许小得意,恨不得让李蝶儿正好看到。 看他迎风站得笔直,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向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没打,这气势就已经赢了。 李悕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毛小子长大了,算对手的时候,居然漏算了他。 “堂叔,还不动手?难道还要等旁边的人下注吗?” 李温声音响亮,出拳也干净利落。李悕虽从未间断过锻炼,只是他沉迷女色,夜夜笙歌,再怎么进补,身子多少有点虚。 只三个回合,李温瞅准个空档,抓住堂叔的腰带,弯腰推手,就是一个背摔,把李悕摔得龇牙咧嘴,半天没爬起来。 “堂叔,愿赌服输,那小娘子自由了,您可不能反悔。”李温笑着拍拍手,转身走出了人群。 “殿下,干得漂亮!” “就是!我上去打,都打不出您这风采。” “得了吧,你俩个滑头。”李温一手一个,笑着将他俩推开。 郭青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她低眉浅笑道:“郎君,小女是您赢来的,愿意跟您回去,为奴为婢,端茶洒扫,伺候郎君。绝不反悔。” 郭青澜在后宫陪伴李蝶儿这两年,学的就是宫廷礼仪,举止形态,如今,她举手投足间,已有那么一些高贵气质,加上长相秀美,确实让郎君们印象深刻。 否则,也不会让千帆过尽的李悕,花心思让她愿意。 李温笑道:“你若是没有盘缠,我可以送你一两金子,你那没用的爹不值得留恋,京城乱糟糟的,你还是回家乡去吧。” 说着,就让阿楠拿金子。 郭青澜急忙摆手道:“郎君,您已经为我赎了身,我怎能再拿您的钱?既然您说我是自由人,我只想用我自己,来偿还欠您的恩情。” 阿楠将她从李温面前推开,说道:“你刚才不愿跟缠着你的人走,现在又反过来缠着我家主人,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娘子!” “我......我不是......” 郭青澜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但还是让开道,站到了一边。 李温虽然上马,可还是觉得阿楠说话有点重了,忍不住回头去看了她一眼。她果然还在痴痴的看着他,见他回头,便对他行了一个宫廷女子才用的福礼。 李温有些纳闷:她怎么会行宫廷礼?难道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好奇心让他记住了这名女子。 到了崇光书院,郑颢他们已经等了好一会,李温便将刚才路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武阳郡王居然打输了?他平时那么耀武扬威,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崔瑾昀嗤之以鼻道。 郑颢印象中,武阳郡王还不至于弱到,三招被郓王放倒。他想了想道:“殿下,我扮武阳郡王,我们来还原一遍招式。” 李温点点头,将刚才李悕的站位和招式说了一遍,他和郑颢面对面站好之后,伸出了手。 第一招,李温直拳打向郑颢脸部,郑颢用李悕的招术,躲过了他的直击。第二招同样如此。第三招最关键,李温要抓住郑颢的腰带,郑颢只一个斜身后退,就化解了他的进攻。 李温愣住了,他这时也意识到,李悕没有后退,就是卖了这个破绽给他。 “师傅……堂叔他为何要故意输给我?” 旁边的李楠突然答到:“会不会是为了把那个小娘子送给您?” “那小娘子姓什么?”郑颢问道。 “她叫郭青澜。” 姓郭?前世郓王在藩篱坊时,是有一位姓郭的侍妾,她还生了个女儿,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只不知是不是这位?郑颢得看人,因为他并不知道郓王侍妾的闺名。 想想他又心里暗笑:我着什么急?就算是那侍妾,回头看看萱儿的表现,就知道她是好是坏了。 侍妾算什么?武阳郡王故意输给郓王,才值得怀疑。 几人骑着马出了城。 “往东庄跑,顺便看看,能给妹妹带些什么新鲜果蔬回来。” 李温的建议,得到了郑颢的热烈响应:上次她就说等着吃莲藕,这时候去,正是开始挖藕的时候。 等到傍晚回城,他们果然带了不少新鲜莲藕。 李温先跑了一趟宫里,把莲藕交给了妹妹,李萱儿直埋怨为何不叫上她一块去。 等李温从宫里出来,正要回府,忽然,他看见路边站着个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由自主的勒马停了下来。 “郭娘子?你怎么会在这?” 李温翻身下马,走到郭青澜身边。显然,她已经站了很久,慕色中都能看出,她有些脸色发白。 她仰起脸,一双眸子忧郁而失落:“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在这里遇见您……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 李温有点犹豫,今天他们还在猜,李悕故意输给他的原因,是不是想将这个女人放在自己身边。 阿楠果断拒绝:“我们府里不缺婢女,你请回吧。” 说着,又要将她推开。 郭青澜昨天被卖到现在,两天都没有吃东西,她又一直站着,腿也有些打飘。阿楠这么一推,她头晕腿软,竟倒了下去。 李温直接反应就是扶住了她。 再一看,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人也晕了过去。 “都怨我,推她干嘛?”阿楠真后悔,明明是绕开走才对。 “带回府吧,明天再让她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6章 五月五日晴 郑颢正看着大腿上多出来的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耳边就传来崔瑾昀的叫声: “是她!她是女骗子!” 阿哲箭一样的冲了出去:栽赃郎君的女贼要抓,骗了崔公子的女骗子,本小郎更要管一管。 后面那几个追小偷的汉子跑过来,郑颢忙叫住他们:“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被偷的东西?” 一个汉子狐疑的接过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包没串的散铜钱,看上去有三、五贯的样子,难怪丢在郑颢腿上,感觉沉甸甸的。 “没错!这是我们的。刚刚店里盘点,准备把平常收的散钱串起来,这女娃说要金子换铜钱,就放她进来,没想到,她抢了柜台上的钱袋子就跑。” 那汉子刚说完,旁边一个黑瘦的便说: “兄长,快点点少了没有?她辛苦抢来,为何会甘心丢给这位郎君?八成是拿了一部分,怕我们告官才还回剩下的。”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对对对,我们的钱袋里至少有五千钱,要少了,就是他们拿的,让他们赔!” 赔?崔瑾昀劈手将钱袋抢过来,冷笑道: “你们的钱袋上,有什么记号?” 那汉子愣了一下:“什么记号?就是普通的钱袋子,店铺里装钱的那种麻布袋,没有记号。” “你们的钱袋里装有多少枚铜钱?” 估摸着三贯有多、四贯不足,这不还没来得及点嘛?哪里知道确切数字?这下把过来抓贼的三个人都问懵了。 崔公子连个笑容都懒得给,将那钱袋提起来,对旁边的一位看热闹的老者说:“老丈,可否将你水袋中的水给我一点?” 那老丈将腰上水袋解下,在他掌心里倒了点水,崔公子随手将水抹在钱袋一角,没想到刚才还是土黄色的麻布袋,被水一湿,竟然变成了蓝色。 “哇......” “哦......” 在旁人的赞叹声中,崔公子正色道: “你说你的钱袋没有记号,可这是长安城新款的防伪钱袋,你却不认得,再加上,你们又说不出钱袋里铜钱的数量,可见钱袋根本不是你们的。” 他将钱袋交给郑颢:“阿兄,我们走。” 那汉子急了,眼看自己的钱要飞了,哪里肯让他们走?又见他们不过是两位书生,有一位还是个残疾,八成是从长安过来烧香的。 抢回来完事,讲什么道理? 郑颢腰腿还不行,可手上功夫对付一个普通汉子还不在话下,尤其是他手上还有一把铁骨扇。 他“唰”的一声展开扇子,向那汉子伸过来的手扫去,手腕上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那汉子痛得抱着手腕“哇哇”叫起来。 郑颢拿起扇子扇了扇,云淡风轻的笑道: “诸位皆可作证,我弟弟已证明,这钱袋并非他们被盗之物,现在钱袋归了我,除非真正失主找来,否则,谁抢就是打劫。依天朝律,对打劫者,事主有权......杀之。” 奇了怪了,旁边的嗑瓜子百姓,竟然都扔了瓜子,拍手叫好起来: “胡老三家栽了,他们平时称粮总是缺斤短两,现在还想贪人家的钱,活该他家被抢!” 崔瑾昀斜眼瞟了那几人一眼,冷冷说到:“还不快滚!” 阿哲早回来了,站在人群外看着里面的动静,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人的手腕。 他见公子和郎君都否认那钱袋是女贼所扔,便解下自己的披风一甩,将身边的人罩住,低声说到:“想不被抓走,就别出声!” 那女贼看热闹看得高兴,鸡啄米一样使劲点头,好像那袋钱又归了她一般。 她差点忘了自己是被别人抓住的,直到阿哲手攀住她的肩,她痛得差点掉眼泪,才想起自己还没逃脱呢。 崔瑾昀推着郑颢往白云寺走,进了他们的禅院,两人看看那钱袋,才笑了起来。 “公子,你是怎么把那袋子变蓝的?”阿哲笑眯眯的迎上来。 “道士炼丹药,常常会炼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东西。我抹了点师兄的变色药粉在布袋上,本是白色,遇水就会变蓝。” 阿哲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哦!原来你们都是骗子,那我们就算是同行了。” 崔瑾昀这才看见,阿哲背后,还藏着那个早上骗过他的女骗子,火冒三丈要冲上前揪住她。 她少女连忙跳开,躲在郑颢的轮椅后面,连声说道:“五十步笑百步,我的骗术,比起你们来,才是大巫见小巫。最多......我把你的半块金子还给你。” “半块金子?崔二郎,你到底买了什么假货?”郑颢有些哭笑不得。 “她用一颗药效低的普通山参,沾上参芦,却骗我是百年老山参,药她能骗得了我吗?她激我说,没钱不能看,而且只收金子。我把金子拿出来,她抢了金子,丢下假参就跑......” 崔瑾昀气呼呼的说。毕竟一位药师被骗买了假药,是件很丢脸的事。 那少女“噗呲”笑了,在腰包里掏啊掏的,好不容易掏出那半块金子,拍在阿哲手上:“呐,还给你们了,咱们恩怨一笔勾销。” 郑颢盯着她那腰包,就想知道,里面还有多少她骗来的东西。 阿哲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到处行骗?” “我命苦啊......”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晃眼看还有几分脸熟,她的眼泪说来就来: “我叫李雪鸢,家人都被圣上杀了,母亲和姐姐的尸身把我压在下面,我才逃过一死。不敢待在长安,我逃出城后,就到处流浪,遇到哪里有集市,就骗点钱喽,总要活下去嘛......” “若相信你说的一个字,我就是傻子。”崔瑾昀拿回金子,气还没消。 郑颢迅速在心里,排了一下那些被圣上清理的李党家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逃出长安的?” 李雪鸢警觉的瞪着郑颢问:“怎么?你要抓我见官?我是骗你们的,其实我只是个农户的女儿,我爹要把我卖到花楼,我才逃了出来......” 说着,她又抽抽搭搭,抹起眼泪来。 “你看看,我就说吧?狗改不了吃屎,她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崔瑾昀皱着鼻子,不屑一顾道。 李雪鸢立马停了哭泣,叉腰瞪眼,冲着崔瑾昀叫道: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吃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7章 计划全盘变 李澄确实在船上,他也不愿临时改变计划,他是被迫的,因为昨晚出了状况。 昨晚,李长风带人再次检查船只和帐篷,又在岸上增加了岗哨,全部做完,也才是二更天,并不影响李澄下半夜动手的计划。 要命的是,郑颢得知水鬼下水潜行,最合适入水点之后,立刻让阿砚回去调集人手,埋伏在曲江池东西两岸入水点。 这里已经离开了金吾军的密集的防控区,因为水鬼会用芦苇杆潜行到附近才下潜,这个距离,不能用常人的肺腑气量来衡量。 郑颢、崔瑾昀两人驾着马车离开了,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阿哲、阿砚各带一队人就位,将那十几个水鬼逮个正着,全部做了刀下鬼。 李悕临阵换了李澄负责,虽然配给李淦的副手程琪还在,可李澄急于显示自己的本事,并不怎么接受程琪的意见。 “二公子,水鬼三更应该到位,他们会在约定的地点凿开船底,只留下最后一层连接。明日船上的水工内应,就会在约定的地方,从内往外凿,不消一盏茶功夫,龙首船就会进水。” 程琪说完,他们便听到曲池坊传来“噹----噹!噹!噹”的打更声,这已经是四更天了,程琪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对劲,一个时辰过去了,水鬼应该已回来,怎么还不见来报信?他们在水下待不了那么长时间......” “哎!曲池坊离他们有点距离,再加上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兴许是换了衣服才来,我们再等等。”李澄不以为意。 他们现在正在曲池坊的一家客栈里,这也是李澄争取来的,长兄那是什么水平?原来居然安排就在水鬼的入水口等他们。 我是什么?堂堂国公爷,怎么能趴在草丛里?李澄嗤之以鼻。 程琪暗暗摇头,但也没办法,大公爷也太管不住自己,知道嗣王是个暴脾气,还敢虎嘴拔须,嗣王也是,过了明日,你把大公爷杀上十回都可以,怎么就...... 等了半个时辰,程琪坐不住了,他匆匆去找“水鬼”的头目,可他们的居住点一个人都没有。 “二公爷,不好了!水鬼人都不见了!他们下水的地方我也去找了,可什么痕迹都没有。这可怎生是好?我们赶紧回去报告给武阳嗣王,今日行动要取消!” 程琪只管沉船和放火,船没预先凿开大半,明天从里面是不可能快速凿穿船板的。 “不行!不能取消!”李澄斩钉截铁的说: “那些水鬼是长兄训练的,竟然敢临阵脱逃,明日事毕,绝不放过他们。城外的兵已经部署好了,就算船不沉,今日也势在必行。” 程琪抹了把汗,冷静了一下说:“还好,那两个带夹层的桶已经运上船了,上层是酒,下层是油,砸开下面,油露出来,烧船应该没问题。” 这时天色微亮,嗣王府的内侍给他们送来龙武军的衣服,包脸的幞巾很合适隐藏他们的身份。 他们要混在龙武军的小船上,趁乱要了那些逃生皇子的命。 他们一队人马赶过去,就听见龙首船上灯火通明很热闹,一问,才知道李长风抽风了,这会子快天亮了,才让人将船上的物质换船舱。 “他是不是有毛病?!”李澄低声骂道。 程琪惊得满头大汗,连忙提醒道:“二公爷,真的要去通知嗣王取消行动!油桶虽然还在船上,可换到什么位置,还要去找,万一夹在里面......” “只要在船上,就一定能用。”李澄也豁出去了。 他知道就算父亲打他一顿放过他,波斯胡寺那边,也不会放过他。兵马已经调动,这时候就算停止,他们也暴露了。 李澄一想到躺在波斯胡寺里要死不活的那个人,和那个永远戴着面纱的妖婆,他就不寒而栗。 她一定会要了自己的命。 “程琪,我要上船。给我找内侍的衣服,我要亲自上去烧了这艘船。” 反正不会有好日子过,现在尚未到绝境,他决定豁出去了。 程琪有点感动,因为他并不知道城外调了三个同州、潼关、金商都三个防御使兵力的事,他觉得就算停下来,下次还会有别的机会。 可二公子还这么拼,自己真是小看了他......程琪一咬牙: “行!程琪舍命陪公子。” 两人混在内侍里上了船,正巧被准备上船的李萱儿看见了。内侍的幞巾和龙武卫的包脸幞巾不同,脸露在外面呢。 李萱儿有个过目不忘的毛病,不,优点,她虽然见李澄次数不多,李澄也长大了一些,可她还是依稀认得那张脸。 她和李温正在屏风后面,商量去哪找找那个像李澄的内侍,只听里面圣上在叫: “万寿,你还要躲到几时?” 原来是有内侍看见公主正坐在船上和郓王聊天,赶紧报给王归长,告知了圣上。万寿这个人花样多得很,要马上赶她下船才安心。 船怎么还不开? 李萱儿一边低着头慢慢挪着步子,一边捏着自己的手指,咬着牙根骂船工。 “怕踩到蚂蚁吗?走那么慢?”圣上看见这个穿着男装,装害怕的女儿,又气又好笑:“你不在凤首船上陪着你母亲,跑到全都是男人的龙首船来干嘛?” “也......不都是男人,皇祖母就是女人。”萱儿扁着嘴说到:“而且还是越老越美的大女人!我就是想祖母了,才跳到这边来的。” 郑太后一个月也就能见她们两回,看见孙女嘴上抹蜜,忙笑道: “就你会说。二层都是皇家人,外臣都在楼下,也不妨事。既然来了,就陪祖母坐着,别惹你父亲眼烦。” 太后说话了,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由着她坐到太后旁边去了。 外面传来一阵鼓声,站在床边的内侍禀报道: “启禀圣人、太后请移步,祭祀屈原仪式就要开始了。” 祭祀屈原,不过是由京兆府尹坐在一条小船上,船到白浪渡的中间,焚香祭拜,再把一筐粽子扔到湖里,再次焚香,就算结束了。 看了一会,李萱儿指着那十二条竞渡船,笑着问: “父亲,您猜那条船能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8章 竞舟白浪渡 三天休沐之后,迎来了一年中最后一个大祭。 由于元日与冬至相隔太近,朝廷不再进行祭祀活动,所以冬至祭天,又被看成是新年的第一个大祭。 这个旧岁新年叠加在一起的特殊祭祀盛典,在阴云蔽日的寒冷中拉开了序幕。 天还没亮,大明宫里早已灯火通明。各殿宫女、内侍无声的进进出出,伺候主人着礼服、简单用膳。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李霜儿显得有些紧张,她今天身负重任,姐姐乔装出宫,自己要给她在宫里打掩护。 李萱儿已经穿好羽林军侍卫的皮甲,木蓝正在给她戴头盔。杨复光正在旁边等着,他年龄小,李萱儿跟他站在一起,显得没那么不协调。 杨怀信特意安排他和另两个侍卫保护公主,虽说不愿意公主涉险,但...... “好了。我们马上就出发,母亲这边就拜托你了。”戴上头盔,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这个侍卫就是万寿公主。 李萱儿夹在羽林军的队伍里,慢慢出了宫。 圣上在太极殿祭拜了祖先,一路从太极门、承天门,出朱雀门,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经过朱雀大街,直通长安城正南明德门。 除了圣上,百官皆步行跟随在龙辇之后。 祭天可不是烧香磕头这么容易,对这些王侯将相、文武百官来说,这也是一次体力的献祭。 杨怀信、李长风、王忠实和右军中尉王茂长,骑马护在龙辇两侧。 忽然,一匹逆行的快马来到龙辇旁边,向杨玄价报告: “报枢密使,钦天监刚刚算出,今日东天突然有煞,请示圣上,是避煞,还是化煞?” 这都快到明德门了,全城百姓都知道圣上要出城,为天朝来年祈福,难道还能掉头回去?圣上第一个不同意。 “化煞要如何?” 旁边的杨怀信和李长风对视了一眼:难道猫腻在这里? “就是在祭台上竖三面旗子,让道长旗面上写咒语做法即可。”那报信的是王茂长的人,神武军今天在现场的人也不少。 “就这样?那就让他化煞吧。”圣上不以为意,放下了帘子。 钦天监经常这样,四方天上不配合他生点煞出来,还显不出他们的重要。 只是三面旗子?那也生不出多大的事来。圣上都叫继续走,李长风他们也不可能让回去。 后面的百官跟着龙辇停下来,也趁机休息了一下,看见队伍继续前进,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萱儿就跟在龙辇后方,父亲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虽有疑问,可又问不出来,难道要问:这三面旗子有多大? 等他们到了祭台下面,李长风张着的嘴就没合上: 此“旂”非彼“旗”,杆高丈余,旂面绘二龙,旂角挂二铃。旂杆是铁做的,顶端似枪尖。 三面黄龙旂迎风招展,为这阴沉沉的天增了不少亮色。 郑颢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旂杆下面是用开孔条石固定,今天风大,支撑这样高的铁旂杆,有些岌岌可危。 可这都在祭桌后面,没多少人会关注到。 王道长对圣上稽首道:“东方有煞,必由龙平,圣上请放心祭天祈福。” “启禀圣上,吉时已到!” 礼官话音刚落,台阶下方南北两块乐工奏起乐来。礼官、典仪使开道,圣上跟着,缓缓走上了祭台。 杨怀信带着二十名羽林卫呈半包围守卫在祭台上,这里视线好,下面人群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台上的羽林卫每人两个箭袋,各配弓箭三十、弩箭三十,身穿明光甲,腰佩横刀,全副武装。 李萱儿所在的队伍在台下,守护最后登上台的夔王李滋。 队伍里的小个子不多,郑颢很容易就找到了,藏在羽林军当中的李萱儿。 昨晚杨怀信来告诉他,公主死气白咧要跟着一起来时,他还有些顾虑,可今天看到了英姿飒爽的她,不知为什么,郑颢的心里蓦的多了一份安心。 她让他安心。 夔王后面,就是王侯,几个走不了那么远的老王爷没来,就要由郡王代表他们,站到第一排,武阳郡王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离夔王只有两步远。 这个距离让局势变得很难控制,如果他要向夔王李滋动手的话。 随着圣上一步步登上祭台,台上站着的六名角号手,也吹响了长长的角号。 郑颢心叫不好,这六个人并不在杨怀信所画的图之内,他们的位置在圣上的两侧,与旁边的羽林卫几乎并行,这实在不是一个防范的好位置。 杨怀信显然也发现了,但现在挪动位置已不可能,他们只能更多关注这几个号手的动作。 祭台上下,几根绷紧的弦,随时要发出最强音,可直到圣上将代表着江山社稷的宝玺,奉于供案之上,一切风平浪静。 圣上立于北面方祭台,礼官引着亚献棣王李惴,缓缓登上南面圆祭台,又是一阵角号声大作。 这次,李萱儿已经可以确定,这六个人当中,有一人是滥竽充数,他的角号并没有吹响!吹不响的角号,意味着角号里藏有东西。 狭长的角号里,可以藏得下刀剑。 第一次吹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郑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是哪边声音小了点。看看杨怀信,他似乎没有察觉。 他在台上,听到的声音更大,耳朵都要炸的,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 郑颢再看萱儿,她的眼光看向左边那三个号手:左边!一定是在左边! 她转过头来寻找着李长风,却看见郑颢盯着她,郑颢抬起左手摸摸帽子,李萱儿看懂了,他的手指正指着台上。 她果断的点点头。 郑颢不再犹豫,相外移了一步,站在最后的李长风,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信号,快步走上前来。 李长风今天是巡场的角色,他带着几个人,从站成两排的侍卫身后,快速往祭台上走。左边是北方台,是圣上站的位置。 礼官正等待乐声起,将终献的夔王引上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左边一只角号里,冲出火光,那三面旗子猛的就熊熊燃烧起来。 跟着,三根铁旗杆像被什么牵引着,向祭台砸下来。 “保护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9章 火起龙首船 李雪晴是公主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女官之一。 她被送进宫的时候,是父皇开始排挤李德裕一党的时候,包括李德裕本人,也被罢了相。 李家匆匆忙忙将李雪晴送进宫,是希望让她得了圣宠,好替李家说话,能给他们留条活路。 没想到,李雪晴却跑到圣上跟前说,她宁愿在宫中做一辈子下等女官,也不愿意做嫔妃。 她这样坚决的表态,圣上反倒很欣赏她。不但没有怪罪,还问她想做什么?她选了一个女官不爱去的司农司。 所以,李萱儿和她不熟,对她印象却很深。 也就是这个不经意的选择,在李德裕被贬琼州,客死他乡,李家男丁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圣上放过了后宫里的她。 从受人敬仰的肱股之臣,到落魄至死的官场炮灰,牛李之争看似终结,其实不过是被宣宗翻了个。 圣上的矫枉过正,使得一些小人,挖空心思确立自己,在新朝廷里的新地位。被当成垫脚石的,就是被圣上因反武宗,而深恶痛绝赶下台的李德裕。 李雪晴在相府里长大,又如何不知朝堂党争风险?她不恨圣上覆手为雨,恨的是靠下套,钓出她祖君受贿证据小人。 正是因为受贿案,已被罢相的祖君,才一贬再贬,千里迢迢从长安到琼州不说,一路还受尽刁难,终于含恨踏上不归路。 发冰发到晌午才结束,李雪晴纵是穿着厚袍子,进进出出多次,也被冻得够呛。 “李覆使,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冰井清洗,让他们干就行了。”董敬又打了两个喷嚏,背着手走了。 李雪晴脸色如常,眼睛里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抱着册子,匆匆走在回司农司的路上。 经过文思院的时候,一不留神,埋头走路的她,一头撞到了别人背上。 “哎!怎么走路的?从后面也能撞人......” 李雪晴头也不敢抬,只不停弯腰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被撞的李温,这才看清撞他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相貌标致的女官,梳着个简单的高髻,只簪了朵精致的绒花。天还热得很,她却穿着件不合时宜的夹丝袍。 他笑道:“不是故意的,难道你是有意的?” 李雪晴听到声音,这才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郓王身边的崔瑾昀,二眼又认出被自己撞到的是郓王殿下,顿时脸都涨红了,急切说到: “婢子冲撞殿下,罪该万死。” “撞一下,也不至于罪该万死,以后走路小心点,去吧。” 李雪晴再次给李温和崔公子行了礼,逃也似的匆匆离开。 “她从后面撞上来,殿下真认为她不是故意?”崔公子不屑一顾的说:“您知道她是谁吗?” “看她服饰不是宫婢,像是位女官,只不知为何穿得那么厚实。” “她是李德裕的孙女,叫什么名,我到没留意。李德裕做了多年权臣,一朝倒台,摔死全家。这位李娘子躲在宫里,反倒得了保全。说不定,她是想结交您这位王爷,给自己找个靠山。” 听他这么一说,李温不由得朝她背影多看了两眼:原来被李府送入宫,却跑去跟父皇说宁死不做嫔妃的李氏,就是她。 出身相府,难怪她举手投足,气质非同一般。 他摇头笑道:“天朝最大的靠山她都不要,又怎么会看上我这不被重视的皇子?多半不是故意的。我去文思院,你是回书院?告诉三郎,午膳后我过去找他。” 回了司农司的李雪晴,有些魂不守舍,将登记簿交给录事之后,她就一直坐在窗边发呆。 她刚来司农司的时候,最想做的,是司苑。司苑管的是宫中各处花草树木,除了免去和人打交道的繁琐,还有就是它和药圃有联动。 比如说,宫里的柳树,归司苑管,可药圃会向她要柳絮,将其研碎,便可入药,用于治疗黄疸、咯血、便血及女子葵水不调。 崔药师就管药圃。 李雪晴儿时便认识崔瑾昀,不过,他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唯一对她说过一次话,还是腿被摔断,坐在轮椅上的时候。 那次,他的书掉了,是她替他捡起来,他淡淡说了声:谢谢。 后来他消失了好几年,回来时,不但腿治好了,还学了一身医术,两人已再无交集。 不过,许多年过去,这些事已变得不再重要,至少她现在的魂不守舍,并非为刚遇到的崔瑾昀。 此时,同坐在窗边发呆的,不止李雪晴一个。 “公主,酥山做好了,刚好上次郓王殿下叫人送了瓶红果酱,酸酸甜甜最开胃,您尝尝。” 蓝田冰再好,公主当然不会直接食用捣碎的冰。 白芷她们在木盆里放上小铁桶,铁桶里的水,是蓝田冰化成水,再烧开过的开水,然后在铁桶周围放上冰块,过一段时间,开水再次冻出冰渣,搅拌均匀再冻一会,就完全冻成冰了。 这时再将铁桶里的冰捣碎,堆成小山的形状,浇上蜂蜜、糖浆、果酱,点缀上葡萄、樱桃,就是美味的酥山。 公主的心思,却不在这好看又美味的酥山上,她吃了一勺,抬头对木香说: “你送一碗酥山去给三公主,顺便把她宫里的婢女小青请过来,就说……咱们院里的木槿叶子黄了,让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木香嘟囔到:“秋天叶子不就黄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话。” 公主那碗酥山还没吃完,木香神色紧张的跑回来说: “公主,不好了,一个时辰之前,小青因为给树叶上喷水,不小心喷到路过的马大将军,被宦官抓到内侍别省去受罚了。” 公主放下勺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想起来还是太晚了,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当时的自己并不在意。今天见到李雪晴,想弄清她失踪的原因,才仔细在记忆里搜寻。 小青是李霜儿宫里的宫女,她以前做过花女,最懂如何照顾花草树木,所以广德公主宫里的花,都比别处漂亮。 李雪晴失踪,是公主后来从宫女口中得知,正好和小青犯错,在内侍别省羞愧自尽的时间接近。 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0章 请命搬救兵 当年轩辕集埋葬了师傅之后,成了游方道士,四处游历,替人看病,后来在岭南待了几年,这种水果的吃法,就是他从岭南人那里学来的。 “先用刀,把果子都切成小块......现在夹板要上场啦。您看,把李子放在两片中一夹,李子就裂开了。再撒上胡椒末......盐......拌匀,好啦!” 轩辕集笑眯眯的,将拌好的水果块递到他们面前: “少量的盐,激发出果子里的甜味,还能冲减酸味,加上美味的胡椒,相衬之下,果香也立刻浓郁起来。” “我试试......” 反正又吃不死人,李萱儿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这味道,既像苹果,又不像苹果,长安人本来就爱吃胡椒,还真好吃! 几个女孩子都围着轩辕集吃起了椒盐果子,郑颢笑着把崔瑾昀拉开了。 “轩辕道长,为什么您学了几十年医,最后却做了游方道士?” “学医是为了什么?” 李萱儿不假思索的回答:“治病救人啊!” “天朝律法,有规定游方道士不能治病救人吗?” “这倒没有?” 轩辕集笑道:“只要能将师傅教给我的东西,学以致用、发扬光大,是穿着师弟那样光鲜的官服,还是穿着我这样破旧的道袍,又有什么区别?” 李萱儿点点头,他说的没毛病。她刚才担心,父亲会因他是游方道士,而不听他的劝,才问了这句话。 “轩辕道长,我听说,道士都会炼包治百病、长生不老的丹药,您会不会?”李萱儿又问。 轩辕集再次笑起来,连他的须发都颤动着,满是笑意: “道士从不吃自己炼的丹药,若是真有人吃了,长不长生我不知道,但却一定不会老。” “真的吗?永远年轻?”木蓝忍不住问道。 “对啊,吃了丹药,年纪轻轻就死了,那还不是不会老?” 轩辕集的话,让她们都笑了起来。 开餐了,木香将她们的面饼和烤肉都领了回来,还有她自己过去煮的一小罐粥,李萱儿让她们把吃食并起,和轩辕集坐在一块吃。 “轩辕道长,您在京城准备待多长时间?” 轩辕集笑道:“这要看我,几时能把京城好吃的都尝个遍。” “长安城里,春夏秋冬吃食都不一样,各有特色,那您不得吃上两年?若再加上宫里的美食,您至少要三年才能跨得出长安城。” 李萱儿算了一下,有得这两三年,说不定就能替父亲躲过仙丹对他的毒害。 轩辕集认真的看了看李萱儿说:“公主小小年纪,心事却这么重,贫道竟然有些看不透您。贫道只想送公主一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这......明明是六个字。”李萱儿眨巴眨巴眼睛说。 轩辕集大笑起来:“你若懂了,能看到的就只有一个字,若是装不懂,六个字也帮不上您的忙?这椒盐果子现在吃味道正好,久了,就变味了。” 李萱儿知道这是道长谢客了,本想说父亲的事,想想还是等等,反正来日方长。 今天午饭,是这几天吃的最后一顿荤菜,李温带着几个男人在树下,吃着烤肉喝着酒,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郭青澜站在马车旁,远远看见郓王在说话,竖起耳朵又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正觉得百无聊赖,忽然看见,阿柏朝马车走了过来。 “小顺,你去吃饭,我替你看着。” 车夫走了,只剩下阿柏和郭青澜两人。她低着头,有些抱歉的说: “我刚才听到了,殿下责备了你,都是我害你......” 阿柏将手里提着的几个水袋放到车上,剩下一个递给了郭青澜:“这是热水。今晚到山腰才能下车吃饭,车上有干粮,一会我陪殿下骑马,你就请自便吧。” 说话间,小顺已经捧着他的面饼和烤肉回来了,阿柏转身要走。 “哎!” 郭青澜追上去,叫住他:“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殿下说,回了长安就把你放在城门外,或者沿路你有想下车的地方也可以,跟小顺说一声,他会停车让你走。” 阿柏淡淡的,他知道,这次是他感情用事了。不过,他并不后悔。 郭青澜一听他这话,心里降到了冰点,她顾不得那么多,追上去问: “已经没有挽回的的余地了吗?是不是万寿公主对殿下说了什么?我并不认识万寿公主,她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想方设法让我离开?” 听到这话,阿柏犹豫着停下来,虽未回头,却重复着她的话:“想方设法让你离开?” “不错,那天我虽不在场,可有人告诉我,永福公主就是听了万寿公主的话,才将我赶出宫。我父亲和我两人,从家乡来到京城已经两三年,我做永福公主的陪伴好好的,却一下子翻了脸。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万寿公主都不知道!” 郭青澜一时气急,将心里憋着许久的话,也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已经忘了,自己曾一心想上吴昭仪的船,想找机会认识那些王公贵族,却被吴昭仪利用,差点害了李温。 女人总是记得自己好的一面,比如,她比李蝶儿长得美。 阿柏皱着眉,关于女人的心思,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回头看了郭青澜一眼,叹了口气道: “你别急,还有几天。你找个机会和殿下好好说说,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万寿公主......她应该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无理取闹的万寿公主,刚好经过马车旁边,刚好听到,马车背后阿柏说的这一句话,她抬手示意木蓝别说话,果然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知道了。阿柏,谢谢你,现在只有你真心对我好......我不是非要攀上殿下这根高枝,我是......心里觉得委屈。” 郭青澜? 李萱儿突然想起轩辕集说的话:各人有各人的劫。 也许,是自己操之过急。 若她今世还是那般惹是生非,让她自己暴露不好吗? 她微微一笑,放轻脚步走过马车,拿着那一碗椒盐果子,朝兄长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1章 翻山遇向导 纵使是郑颢、李萱儿这两位重生者,也猜不到后世的一点改变,会带来多大的连锁反应。 他们才到武阳嗣王要谋反,却不知道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如果是这样,上个月“倒杨”之时,他就应该有行动,为何会眼睁睁的看着纸盟友棣王身死名裂? 两人没有机会讨论这个问题,权当李澄说的是实话,只能去搬兵,两万五对十万,输不起。 郑颢见萱儿开了口,索性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镇定道: “与京兆府接壤的,有三个防御使和四个节度使。其中凤翔是臣恩师白敏中,他必不会背叛圣上。凤翔军从渭水顺流而下,到长安不到一日可至。 凤翔军、邠宁军,加上与他们相隔百里的泾原军,各有五万兵力,只这一个西路军,便足以从外包抄。 不过,圣上您在宫中无虞,就已经打破了武阳嗣王想取而代之的布署,他们就是谋反的不义之师。臣也想不通,武阳嗣王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将不义曝于天下。 但先去让凤翔军等来勤王,总比被他们打得措手不及的好。” 圣上岂有不明白?他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郑颢。他的眼光停在萱儿脸上: “万寿,你如何有能力四百里搬兵?” “我从小和……阿兄学习骑射,也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公主。此时渭水行舟至凤翔,虽是逆水,却是顺风。既领公主俸,当为社稷谋。父亲,您就让我去吧!” 随着启夏门不停被撞击的声音传来,圣上的嘴唇都白了,他哆哆嗦嗦叫到: “马公儒,请兵符!” 他手拿兵符,走到李萱儿面前,郑重道: “万寿公主听命,朕命你与郑颢,速去凤翔、邠宁、泾原搬兵十万,回防长安。” 李萱儿接了兵符,辞别父亲,和郑颢两人上马,带着阿砚、阿哲、莫安、郭淮向城西奔去。 哪知由南至北,延平门、金光门、开远门,城外皆有叛军,李萱儿拍马叫到:“三郎,跟我来,走宫禁!” 天朝宫禁有三个皇宫那么大,里面多是种植饲养的山林。由于限制百姓进入,里面几乎没有现成的道路。 崔公子的药圃还是幸运的,离宫墙没多远的距离。 那次两人站在土山上看斜阳,郑颢还教萱儿在山林里如何辨方向。事到如今,从宫禁出去,是相对安全的。 入了宫禁,向北跑了一段,小路消失在一座山前,两人只好下了马。 “要不我们去,你去药圃等我回来。从这里到渭水,还有一段距离,都靠两条腿,我怕你吃不消......”大路不能走,可这又是个耗不起的抢时战,郑颢有些犹豫。 李萱儿却坚持到:“刚才你没看见吗?父亲已经不相信身边的人,可他成年的子女只有阿兄和我。我必须去。” “行!那我们赶紧走。” 郑颢也不啰嗦,拉着萱儿的手,向山上走去。 “公主、郎君,这座山全是野林,看上去应该是猎场,要注意脚下可能会有陷阱。”莫安曾守过内宫门,他们偶尔要到宫禁里巡逻,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 所以,他和郭淮两个自告奋勇的走在前面。 翻过这座山,过了一条小溪,可前面还是山。郑颢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李萱儿,问:“山下有没有路绕过去?” 莫安两人商量了一下,指着小溪说:“要不就顺着溪水绕过去。” 大家一看,果然,小溪看上去就是沿着山脚流淌。这会是上午,太阳正在头顶上,一时半会也不好分辨方向。 可走了一会,郑颢发现方向不对,阿砚跑到山坡上看了看,周围都是山,竟然已经看不到长安城的方向。 “靠!迷路了?莫安,你俩是不是叛军派来的奸细!”阿哲举起拳头假意要打他,莫安本来就内疚的要死,本能往后退了几步,一脚踩到了一个草窝里。 “啊!啊!” 听到他叫,大家正要围过去,莫安忙摆手:“别过来,这里有陷阱!” 阿哲走过去,扒开草一看,是个兽夹子。他伸手把夹子往两边一分,郭淮连忙把莫安的脚拔了出来,还好,禁军配置的靴子是皮的,竟然没有扎破。 阿哲松开兽夹,这才看到上面还系着一条细线,顺着细线往上看,它系在一根很显眼的枝条上。 兽夹动的时候,那根树枝就一直在晃动。 郑颢也在抬头看那根树枝,说到:“下套的人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树丛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十六七岁的瘦高少年钻了出来。他抬头看见一群人,愣了一下,失望道: “我还以为有猎物呢!” “猎到个人,你不开心?”阿哲没好气的问。 “没伤到吧?这个夹子劲不大,放在这里也只能抓些兔子、灵猫这种小动物。”少年笑道:“几位郎君是进山打猎的?有禁军的放猎条吗?” “你是这里的猎户?我们是路过的,想穿过宫禁,到渭水去。” 那猎户惊奇道:“去渭水为什么不走西边的漕渠,那多近啊。” “就是过不去,才要走宫禁。没有别的路可以过去吗?”阿砚问道,见那猎户犹豫,便掏出半吊钱说: “你带我们过去,这半吊钱就当做是耽误你打猎的工钱。” 那小猎户也不推辞,接过钱笑眯眯的塞到怀里,又拍了拍说:“行!你们跟我走,我直接把你们送到平泽驿去,那是四等驿站,你们六个人......就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为什么要求老天?”萱儿好奇的问。 郑颢拉着她边走边解释道:“四等驿站配六马十驴,我们六个人,若是运气不好,就得骑驴了。” 那小猎户呵呵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这个小猎户是个话痨,一路把猎场的情况讲得清清楚楚,几月打兔子,几月打狐狸,大灵猫和小灵猫的皮那个值钱,傻狍子用什么方法可以一抓抓几只...... 李萱儿跟在他旁边问东问西,腿也不酸了,路也变短了,转眼钻出了山林,林子边有条若隐若现的小道。 “我就送几位到这里了,顺着这条小路再走二里地,就是平泽驿的后门。我去过好多次,不会有错。” 他们猎户常常会把打多的猎物,偷偷拿出去卖了换钱,驿站人来人往,正是销货的好地方。 他们运气真好,六匹马全都休息过夜,精神抖擞的带着六个人向西奔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2章 退守大明宫 再说李萱儿他们一走,圣上的马车也动了。 退守大明宫,再不行,还可以逃......天朝的京都被弃,这也不是一两回了。臣子还可以做问答,君王只能猜单双。 御驾转进青龙坊旁边的路上,准备抄小路回宫,突然前面一群神策军挡住了去路,当中坐在马上的正是武阳嗣王。 “给朕杀了那个逆贼!” 哪知武阳嗣王在前面哈哈大笑,而圣驾后面传来了厮杀声,李温心中一凛,回头看去,原来这是条小路,圣驾后面还有嫔妃的马车,再就是步行的大臣,前面只有金吾军,羽林军被隔在后面。 后面还有包抄的反军,羽林军近身搏斗没有优势,但也只能和反军打在一起。 武阳嗣王挥了挥手,一抬轿子抬了上来,上面坐着一个戴面纱的老妇,她在轿子上欠了欠身: “魏国夫人参见陛下。” “你是何人?” 那老妇道:“我说不来,王大将军非要让我来。当年武宗派仇士良、李好古用一杯毒酒送他上路,可惜阎王爷不收,让他苟延残喘至今。 王大将军原说保你上位,却被你拒绝了,可后来仇士良被武宗兔死狗烹,你却与他暗中往来,靠着仇士良手下的马元贽、杨玄价上了位,王大将军咽不下这口气啊。 他让我来告诉您,您装疯卖傻那些年,私底下没少干坏事,您选了仇士良,而没有选他,他会让您后悔。” 圣上、李温、李长风全明白了,眼前这自称“魏国夫人”的老妇,竟是王守澄的娘子。难道......王守澄竟没被毒死? 李长风眼角瞥见墙头上有人影在动,悄悄一看,是杨怀信带着几个羽林军从混战中脱身出来,从青龙坊的墙内过来了。 他连忙上前说到: “王守澄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自己造反,不要拿一个死人说事。” 武阳嗣王前面的弓箭手,都把箭对准了李长风。李长风并不惧他,拔出横刀挡在胸前,一步一步走过去。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李长风身上,杨怀信搭上弓,瞄准人群缝隙中的武阳嗣王,哪知前排的一个弓箭手慌了,还没等到下令,他的箭已经朝着李长风射去。 李长风挥剑一档,他身后的金吾军跟着冲了过去。 杨怀信一箭射过去,却刚好被往后退的李澄挡住,箭射在李澄的头上,他当场从马上滚下来。 武阳嗣王看见墙头羽林军的箭纷纷射来,心里有些慌了,调转马头往后逃跑,那些神策军也想跟着跑,轿子上的魏国夫人却嘶哑的叫着: “杀了那个狗皇帝!” 王守澄那杯毒酒确实喝下去了,但没有马上死,因为他提前服了一粒解毒的药。医师替他催吐、排毒,最后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余毒被逼到腿上,他再在没站起来。 他娘子想带他走,可他却要找仇士良报仇。没想到,仇还没报,李德裕把仇士良赶下了台。 拒绝了自己的光王,竟然和他勾搭上了。 他这一腔怒气,就转移到了光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宣宗的头上。 可仇士良扶起来的杨玄价、马元贽两大宦官巨头把持了北司,王守澄的弟弟、义子都被杀了,只有低阶宦官中,留下了几个人。 他忍。 为了这口气,在床上度过了十三年。可大娘子却煎熬了十三年,躲在波斯胡寺里,像见不得光的地鼠一样,生不如死。 所以他要她来,她来了,不在乎回不回得去。 “杀了那个狗皇帝!” 直到一支箭插进她喉咙,再也叫不出来,不知为什么,她脸上有种解脱的喜悦。 圣上脸色苍白的回到紫宸殿,忽然发现身边的内侍少了大半,可怜巴巴的望着马公儒道: “朕这个皇帝做得很差吗?怎么一个一个都要反了朕!” 马公儒也惊魂未定,只好小声说:“圣人怎么会做得差,都是他们该死,动了邪念。” 李温进来禀到:“父亲,祖母已在后宫安顿好,大臣们也都已到了外殿。都等您出去拿主意。” “好,好。大郎,你来扶朕过去。” 这些宦官杀又不能杀完,外臣再好,一样会造反,那还不如家臣。 可这些家臣之间也有他们的争斗,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和各自拥护的皇帝相互利用。 圣上看着身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己下台?好早日登上那张龙椅。 人人皆不可信啊......圣上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太医!叫太医!” 宫外还在苦苦守城,宫里乱成一团。唯一顺利的是,李萱儿和郑颢买船西行,连夜赶往凤翔,终于在天亮之前,看见了凤翔节度使的军营。 凤翔节度使两年一轮换,此时正是白敏中坐镇。 白敏中见万寿公主和郑颢前来,还真是吃惊不小。去年给两人做媒,媒没有做成,还被圣上埋怨,说他不调查清楚,乱牵红线。 “什么?武阳嗣王反了?”白敏中接过李萱儿手里的兵符:圣上连公主都派出来了,可见长安凶险。他将兵符还给公主道: “好!我立刻给您调兵。五万凤翔军,四万可随您勤王,其他则要到邠宁去调。” “京城不能等,公主去邠宁,臣先带凤翔军回京。”郑颢也不忍心让她自己走,可现在京城状况不明,兵贵神速,也只能分开行动。 李萱儿点点头,正和她意。 休息了片刻,她带着阿砚、阿哲他们四人,加上白敏中派出的百名牙兵,一路向北,往邠州去了。 郑颢与白敏中,带着四万凤翔军急行军,往东向着京城出发。 五月初六,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凤翔到邠州不远,他们是长安城的左翼,公主一路疾行,到了邠州。 邠宁节度使一边调兵,一边派人通知泾源节度使做好准备,自己随公主赶往长安。 太过于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就知道四处开战,空耗国力,最后落了个身死国灭。如果要想翻盘,首先就要恢复到黄巢之乱前夕的状态,也就是稳住朱温和李克用、宋文通、朱温,全力打通南方的道路,经营好江南经济区,争取源源不断的钱粮物资能送到长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3章 一盅惊魂汤 在郑颢、萱儿全力赶往凤翔的时候,全城搜捕的武阳嗣王却不见了踪影。 “查封武阳嗣王府,妻妾女儿下狱,儿子全部赐死!” 马公儒提醒道:“武阳嗣王子嗣众多,入了府册的公子就有四十位,听说,有些姬妾带着子女住在城外庄上,只怕此刻已经逃了......” 四十个?自己还健在的儿子也就八个,他居然有四十个! 圣上端着茶杯正要饮茶,想到这里又止不住咳了两声,再一看茶杯里竟然又是一口血! “快传太医!” 马公儒慌了,今日之前,圣上一直好好的,刚才吐血,说是气急攻心,怎么缓过这一阵,还是这样? 太医正江中舟和太医令曾宏志就候在偏殿,听到传唤,急急忙忙跑进来。 两人一把脉,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曾宏志禀到: “陛下,臣等怀疑,是有人在陛下的饮食中下了毒。” “下毒?这怎么可能?今日圣人的饮食,都是臣在试用,为何不见臣中毒?” 马公儒困惑不解,今日是外食,自己格外小心,一直盯着圣人吃喝,所以连王归长什么时候下的船都不知道。 “这有可能是慢毒,试吃量小,毒性不显,圣上吃的量大,体内积毒而发。”江中舟也是这个观点,他跪在地上请示道: “不如将崔药师传来,在毒理方面,他更擅长。” “快传!” 马公儒把内殿的四个内侍叫过来,核对过今日圣人入口的饮食后道: “今日圣人在船上只是吃了些点心水果,喝了两盅茶,回来以后,喝了一盅安魂汤,这还是江医正之前开的方子。除了安魂汤,那是些清淡的东西,银针未见变色,臣也未吃出什么异味。” 一个内侍小声说到:“刚才端安魂汤过来的宫女,似乎有些眼生,只不过当时慌乱,未来得及核对。” 马公儒忙道:“去,再传安魂汤,还要刚才那位宫女送过来。” 说话间,崔公子已经到了殿外。进来把了脉,赞同道: “脉象确实像是中毒,毒在肠胃,影响的是心肺,多次少量,所以不适感较微弱。无色有味,应该会是下汤药里才好隐蔽。这样的毒......” 崔瑾昀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毒,出自南昭,天朝非常少见,我也是从师兄那里得到过一瓶。 “崔药师所言非虚,确实是心脏与肺脏出现了问题,所以第一次把脉,我们并不肯定这是食物中毒。” “多次少量还有味?”马公儒更是不解:“这......不太可能啊,最近圣人身体康健,汤药也是今日仅此一盅。” 正说着,外面内侍报到:“安魂汤送来了。” 只见内侍领着一位宫女,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从进门便垂着头,走到圣上面前,弯腰将托盘递上。 “抬起头来。”圣上淡淡说道。 那宫女着白衫绿衣,这是紫宸殿宫女的打扮,可她抬起头来,圣上和马公儒都不认识。 崔瑾昀头“嗡”的一下响了,他们不认识,自己却再熟悉不过,这就是失踪多时的李雪鸢! 不错,有些怪癖的药暂时用不上,自己交给李雪晴保管,其中就包括这毒药,被雪鸢盗走,是极有可能的事。 崔瑾昀站在侧面,李雪鸢头不敢乱转,并没有看到他。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的紫宸殿?”圣上并没有接她递过来的药,而是耐心问道。 “回圣上,奴婢名叫雪鸢,今日才进紫宸殿,本在含元殿当值,今日出宫缺人手,过来帮忙,后来发现内殿的宫女折了几个,这才将奴婢补了进来。” 雪鸢镇定答到。 “你把药喝了。”圣上的声音波澜不惊,却让李雪鸢万分失望:只差这一碗药,就能送他归西了,难道被看出来了? 她拿起药盅旁边的小勺,舀了一勺喝下去,笑道:“圣上,奴婢已经尝了,温度刚合适。”她假装不明其意,依旧将托盘递了过去。 圣上咬牙道:“朕让你喝下去!” 李雪鸢这才确定是被发现了,她端着药笑了起来,看了看周围,先看到太医令,接着就看到了崔瑾昀,此时他满脸悲愤。 她笑得更欢了,举起药盅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抹嘴,将药盅的底亮给圣上看: “圣上,奴婢已经喝完了。” “你为何要害朕?谁派你来的?” 李雪鸢笑道:“圣上您说什么?雪鸢并没有害您,您看我已经把药喝了,还不是好好的跪在您面前?” “搜身!” 内侍忙上前在她身上一顿搜查,真搜到一个小瓷瓶。马公儒接过来一看,里面已经倒空了,凑到鼻子前面闻闻,果然有异味。 “崔药师、太医令,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药瓶?” 崔瑾昀手心都凉了,这还用看吗?就是他的那瓶毒药。可要他怎么解释?就算自己能脱得了干系,李雪晴也会被牵涉其中。 太医令和江医正两人都闻了闻,虽不能确定是哪种毒,但都肯定,这绝不是什么正经药。现在,他只能赌,李雪鸢不说出药的来源,不牵连他们。 接过瓷瓶,他闻了闻,说到:“正是此毒。” 李雪鸢还寄希望于他否定这是毒药,她不是怕死,敢来她就不怕死。 只不过她还想出宫,她要葬在母亲身边,所以她才用了这种少量多次,不容易看出来的下毒手法。 可现在,崔瑾昀把这点希望也替她掐灭了。她冷冷的看着他,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这盅安魂汤里下的药量,是上一次的两倍,她吃,也是慢慢等死了。 “可有解药?”马公儒急忙向崔瑾昀问到。 崔瑾昀摇摇头:“此毒没有单独的解药,只能用大量的肘后方甘草汤,和常规的解毒药慢慢排毒。” 太医令那边已经写了药方,让江医正出去煎药。 “把这个贱奴拉下去,好好审问,谁是背后主使!”圣上指着跪在地上的李雪鸢,他这一动气,心跳加快,嗓子又冒出了甜腥味。 “圣上!奴婢有一请求!若您能答应奴婢,奴婢愿意说出背后主使!” 情急之下,李雪鸢突然冒出这一句。 她不愿意被打得死去活来,最后扔到乱坟岗,变成孤魂野鬼,她要为自己争取埋葬的自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4章 崔公子下狱 李雪鸢那夜被嗣王府王长史无意捡到,长时间淋雨,她和姐姐一样感染了风寒。 当时她以为自己会死,便求王长史将自己埋到母亲的坟边。李悕他们这才知道,她是李德裕的孙女。 嗣王府替她治病,讲了李德裕的不少好话,李悕更是把所有的错,都强加在当今皇帝身上。 雪鸢哪里分得清政治上的是非曲直,总之说祖君好的就是好人。 李悕告诉她,五月初五圣上要出宫,这是她接近圣上最好的机会。他们要给她砒霜,她却摇摇头说,自己有更隐蔽的毒药。 那就是她从姐姐的药柜里偷出来的那瓶毒药。 若她说自己是武阳嗣王派来的,只要查谁帮助她进宫的就可以了,这个答案虽然不惊喜,却也很正常。 可李雪鸢在崔瑾昀确认那个毒药瓶,却又没有揭发她身份的时候,她突然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快意: 李雪晴本就该死,她还是了一族人,自己却还能独善其身,幻想着和这位崔公子双宿双栖。我为何要让她如意? 圣上本就猜到她是李悕安排的,对她有没有口供都无所谓,见她愿意说,他也就点头道:“好,朕答应你,等你死后,将你埋葬到你指定的地方。” 雪鸢对着圣上磕了一个响头,算是对他能完成自己心愿的报答。她直起身子,冷冷笑道: “我本是李德裕的孙女,你害我祖君、祖母客死他乡,尸骨无法还乡,还害得我家破人亡,这毒,你吃得冤吗?” 圣上大吃一惊,没想到她下毒还有自己的原因。只听她继续说道: “我和姐姐李雪晴,先后被崔药师带回药圃,我用的毒药,连太医令都不认得,那是因为,这药只有崔药师才有。 圣上,他明明认识我,可从头到尾也没有表露出来,您不觉得可疑吗?毒药,就是姐姐给我的!” 她指着崔瑾昀说完,又是一口血涌上来,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残留一道,顺着嘴角流下来。 血的红,刺激了圣上的瞳孔,他想象这是自己在吐最后一口血,狠声道: “带李雪晴!” 李雪晴被带进殿的时候,圣上正在喝甘草汤。 看到地上跪着的崔公子,她惊诧万分,再一看,跪在崔公子身边的小宫女,竟是多日未见的李雪鸢,她更是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李雪晴,朕从未亏待过你,为何你还要毒害朕?” “毒害?” 雪晴看了一眼面带冷笑的妹妹,猜到了事情原委,只是她不知道,妹妹居然能混进宫里给皇帝下毒。 “姐姐,崔公子的这个毒药,我就是从你手上得到的,你不会还想抵赖?” 雪晴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竟然看到了他们的药瓶:难怪崔公子也跪在地上。 李雪鸢看到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仿佛又看到公主求救那天,不管自己怎么叫,她拖着伤腿,也要拼命往外走的背影。 李雪晴并不知道前面到底说了什么,崔公子又说了什么,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崔公子撇出去: “崔公子的药是由我保管的,少了什么药,也是我的责任,与崔公子无关。虽然我没有给你药,但这瓶药,确实是我们的。” “不是你给我的?”雪鸢的声音抬高得有些破音的怪:“你不是我祖君的孙女?祖君被害死你不恨?还是你贪图安逸,全然不将家族的生死放在心上?” 李雪晴无法回答。 圣上不用再问,冷冷道:“将李氏姊妹拖下去打死!” “不!圣上!这毒药确实是我的,李雪晴保管药,可并不能证明毒药就一定是她给的。圣上,雪晴在宫中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从没有做过忤逆圣上的事,您不能因为李雪鸢的错,不分青红皂白,同样降罪于她......” 除了说药或者病,崔瑾昀还从未在圣上面前说过那么多话。 “崔大郎,你不要仗着你父亲是朕的重臣,朕又对你偏爱有加,就出来教朕应该如何做。” 太医令和太医正两人互相看看,一起跪在圣上面前,太医令道: “圣上,崔药师与我二人为圣上诊病医病四年,他医者仁心,整个太医院有目共睹,我愿替他担保。您就看在他的师祖孙思邈的份上,饶他一命。” 圣上并不想杀他,自己的毒还没解,杀了他,也找不到比他更懂药的人,何况这个时候,他也不想让崔相公有什么情绪。 李雪晴他认识多年,当年愿意留她一命,他还是相信她的。尤其是刚才李雪鸢的一串质问,他听出了泄愤的意思。 圣上看着他问道:“崔大郎,太医令愿替你担保,你用什么替李雪晴担保?” “以臣项上人头。李雪晴该受的惩罚,臣愿意替她领罚。”崔瑾昀淡淡道。 李雪晴忙哭着阻拦道:“多谢陛下信我,丢失药品,我情愿受罚,崔公子是无辜的,不能打他!” 崔公子嘴里从不说,可他对自己的心意,雪晴早就明白,她怎么舍得让心爱的人替自己受罪? 圣上给他们左一句右一句也乏了,挥挥手说:“李雪鸢杖毙。李雪晴和崔瑾昀关入北司狱,择日再罚。” 李雪鸢“哼哼”的冷笑起来,继而将脸凑到姐姐面前媚笑道: “这下,你可以和你的崔郎,在大狱里双宿双栖了!” 侍卫将她拖出大殿,突然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喊道:“圣上!圣上!你还没有问我要葬在哪里!圣上......” 说到这里,雪鸢一下子没了声音。李雪晴泪如雨下,哽咽着被侍卫拉出了大殿。 进了北司狱,侍卫和狱卒也没什么心情管他们,外面攻城门虽然暂时停了,可反军兵临城下,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哪还顾得上其他。 北司狱牢房间数有限,既然一起来的,便将他们推进一间牢房。狱卒锁了门,赶紧追着问内侍卫外面的情况去了。 “过来。”崔公子靠墙坐着。 李雪晴止住眼泪,抬头看着他。 “还要下帖子请你吗?” 雪晴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崔瑾昀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不管怎样,我们都活着。你不会......怪我没用?” “傻子!” 雪晴忍不住伏在他胸口哭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5章 病榻立太子 李萱儿在宫里悠哉悠哉,还没等到抓住堂叔李悕进宫挖墙脚,却等来了父亲为她再次招婿。 “姐姐,姐姐!刚才我听母亲说,今天早朝上,父亲公开招婿,说是除了公主嫁妆丰厚,驸马还另有赏赐......” 李霜儿提着裙子一路跑进来,微暖的春风,吹着她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 嫁妆?赏赐?父亲这是多怕没人上门提亲,自己嫁不掉? “完了完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主,您这次肯定跑不掉了。就不知......郑博士能不能来应招?” 木香刚说完,霜儿便摆手道: “不行,他不能报名的,母亲说,父亲嫌上次姐姐拒婚,让他在大臣面前丢脸,一开始就把郑博士给除名了。” 这......成绩太好,不参加排名? 李萱儿心虚了,这次不会是真的吧?父亲提过两三次给她指婚,可自己已经说过,暂时不想嫁出去啊,父亲怎么就没当回事? “霜儿,这不行,我要去找母亲,等到父亲下旨就来不及了。”李萱儿抓起妹妹的手就走。 上次就是赶在下旨之前冲进大殿,都怪郑颢,腿短走得慢,快几步不就宣旨了?还轮到自己进去拒婚?笨! 两姐妹匆匆忙忙进了明义殿。 晁美人见她俩走得气喘吁吁,苦笑道:“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今天你父亲才刚开口,等过几天,有人举荐以后,你再从名单中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挑?挑谁啊?不会有我喜欢的,我一个都不要!”萱儿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扭了几下,干脆像小时候一样,把脸埋进母亲的衣裙里,用闷闷的声音说: “阿娘,以前阿兄说,我招驸马时,他要给我把关的,现在他还没回来,不要嘛,女儿还没满十六呢,女儿还小......” “这可由不得我说,你父亲已经在大臣面前说了这话,他的心意也不会改变。要不,你还是......再等等?万一举荐人选中有好的呢?你认识的崔公子、李二公子,也都是不错的小郎君,你要是喜欢......” “我不喜欢!” 李萱儿猛的把头从母亲的衣裙里抬起来,她惊恐的意识到,这是玩真的了。 平时父亲、母亲是宠她,可她毕竟只是个女儿,婚姻大事能提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就已经比绝大多数小娘子强了,哪有自己随便挑选夫君的? 完了!我得去找郑颢。 往宫门走了两步,李萱儿又停下来:我找他干嘛?他这辈子又不是我什么人...... 宫外崇光书院里,也有个人,迈着火冒三丈的步伐,大步走了进去。推开厢房的门,他一屁股坐在榻上,把郑颢面前那杯茶拿过来,仰头就“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才偏头问道: “你今天没上朝?” “上了啊。” “圣上招驸马你没听到?” “听到了啊,怎么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急?我父亲都给我找保人了!他说,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跟着你混......” 崔瑾昀的脸都皱成了橘皮,父亲一直以来对郑颢都推崇备至,什么时候起,跟着他变成“混”了? “那你娶了她,能不能好好待她?”郑颢声音很平静,问话好似也很真诚。 若是自己今生余寿不多,萱儿能嫁一个对她好的人,自己也能瞑目了。崔公子是自己的好兄弟,他的为人自己很清楚,若是他们…… 郑颢不能再往下想,心绞痛。 崔公子瞪大眼睛,像是不认识他一般,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怪异的问道:“没头热啊?怎么说胡话?你不是爱她爱得连命都不要吗?怎么轻易就拱手让人了?哦……我知道了,圣上没把你考虑在内……” 郑颢端起杯子的手僵住了。 崔瑾昀本想笑话他两句,可知道他心里难受,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忽而他又笑道: “要不,我去把她争取过来,然后你俩私奔?” 站在一边烧水的阿哲抚掌笑道:“私奔好,私奔好!咱们带上公主回河煌去,在那里蓝天碧草,骑马牧羊,人们只知郑少将军,不识郑博士,谁能找得到我们?” “哎呀!忠仆!你把你家郎君的心声都说完了。” 崔瑾昀没了刚进门的烦恼,哈哈笑起来。 郑颢苦笑道:“你俩就合编话本子好了,再找个说书的,把这个一厢情愿的故事各坊间讲讲,我也能做个坊红了。” “一厢情愿?公主她还没表态?你俩又搂又抱好几回,这都没表态?那你可能没戏了。”崔瑾昀摇头道:“女人多数感性,一段时间你不能打动她,再磨下去,那就不是感情了。” “不是感情,那是什么?” “是感激。” 阿哲突然有点佩服崔公子,别看他平时对谁都冷冷淡淡,关键时刻,他成了懂王。 郑颢拿起桌上的扇子,在他俩头上一人敲了一下: “我救过她,她心里感激我,那也正常。这事我们都做不了主,圣上还摆在那里呢。更何况,公主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要愿意嫁,我祝福她。她若不愿意,就算是上了花轿,我也敢把她抢回来。” 让她嫁不喜欢的人,还不如让自己在有生之年拼命爱她。 “老郑!老郑!哈哈哈……” 李长风人未到、笑先到。 “出门踩狗屎了?笑成这样!”崔瑾昀嗤之以鼻道。 李长风也不等他们问,自己主动说到:“今天老娘叫我回府,你们猜怎么着?我父亲请安郡王做保,让我去应招驸马,万寿公主的驸马耶!你们说好不好笑?” “不好笑。”阿哲扁着嘴道。 “啥不好笑?你家郎君娶不到,还不许人家娶?白白把一个会射箭杀山贼,除了大把嫁妆还有厚赏的小娘子,放在宫里留老了?” 李长风挺欣赏公主的,反正早晚要娶亲,找个认识又不讨厌的,总比盲婚哑嫁的好。 郑颢看看愁眉不展的崔公子,又看看没心没肺的李二公子,这下真发愁了,这里就有两个候选人,到了圣上手中的,还不知有几多? 他试探着问: “圣上……到底给驸马多少赏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6章 阵前骂皇帝 在宫中,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北司狱里反倒清静,李雪晴靠在崔瑾昀的肩上睡着了,崔公子闭目听着攻城的声音又起,心中惦记着搬兵的郑颢。 他冒的风险,远比自己大得多。 紫宸殿里也同样安安静静,倒不是像北司狱那样没人管,而是圣上余毒未消,虽然不再吐血,但人很容易疲倦,情绪也不能大起大落。外面的事,都是口授给李温和几位宰相去处理。 “启禀圣上,末将在城头上看到,武阳嗣王已经逃出城外,站在叛军的阵营里。围城的军队,应该就是同州、潼关和金商三个防御使,虽然没有号称十万那样多,但至少也有七、八万人。”李长风又禀到: “全城搜捕,我们在义宁坊的波斯胡寺里,找到了王守澄......的尸首,叫人去确认过,确实是他本人无误。” 圣上一阵猛烈咳嗽,竟然吐出一口黑血。 旁边侍疾的元妃嗔怪道:“李大将军,这些事有必要和圣上说吗?”她转头又向马公儒道:“为了圣上的龙体,这时候就应该关门静养!” 元妃忘了,她自己就是来向圣上禀报,蓁姬滑胎一事。白日里也不知吃了什么,午后就肚子疼得厉害,没过多久,肚子里还没成人形的胎就下来了。 圣上冷笑道:“连朕都敢毒害,毒个姬妾算什么?你好生安慰她了事。” 他这就已经郁闷上,等到李长风说完,血就吐了出来。 太医令赶紧上前把脉查看,安慰圣上道:“血色暗红,说明是陈血,很可能内脏的出血点已经愈合,这是好事。” “可我怎么还是感觉心悸?似乎整个人都跟着心跳在抖动......”圣上一夜没有睡踏实,满脑子都是撞城门的声音。 太医令知道,他这是受兵临城下的影响,只得说:“圣上多思无益,元妃说得对,外面的事您少操心,这样您才好得快。” “圣上,”萧相公说到:“臣以为,守城的事不如交给郓王、李大将军去处理,刚才李大将军跟臣提到,每个城门都需要守军,敌多我寡,希望圣上能去给军士们鼓鼓劲,可圣上的身体又......” 蒋相公也道:“为了守城,臣建议即刻册封皇长子郓王为太子,太子守城门,就算是城外的叛军也理亏三分。” “你们都当朕要死了么?!”圣上咬牙道:“守城也要立个太子,朕还要你们做什么?都给朕滚出去!” 李长风和几位宰相都退出了内殿,相视摇摇头。李长风道: “就算是他们星夜兼程,最快也要今早到凤翔,凤翔军全部到达,要两天的时间,若顺水乘船还能再快些。” 蒋相公摇摇头:“不能这么算,这次是万寿公主持兵符去调兵,娇生惯养的女流之辈,我看今天傍晚能到凤翔就不错了。”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万寿公主不同于其他女人,她的胆识和忍耐力,比大多数男人都强。再加上,同去的是郑三郎,我相信......”李长风还没说完,萧相公忍不住打断他道: “哎!李大将军,我和你父亲相交甚好,少不得提醒你一句,你与郑博士走得近,未必是好事。” 李长风确实没这么多心眼,他愣了一下:“萧相公何出此言?” “你真没看出来?郑颢是太学博士,派他调兵,连个临时的将军都没有封给他,等他到了军队里,没人会把他当回事,更别说事后论功行赏了。” 萧相公他们几个,当时在交兵符的现场,就奇怪圣上这样的举动,万寿公主倒是想张嘴说,但是又被郑颢眼神制止了。 哎呀,大意了,还真是这样。 李长风心里一阵窝火:崔公子那头自己没法为他说话,连郑颢也要受这样的委屈!那个傻子,还心心念念家国社稷,只怕从“倒马植”起,圣上就不再相信他。 出了紫宸殿,抬头就看见杨怀信带着几个人匆匆往外走,李长风忙叫住他: “杨七,你这是急着去哪里?” 杨怀信心事重重,看见李长风忙问道:“里面怎样?” “余毒未清,听太医令说,圣上之前服食丹药,已经坏了根本,这次中毒,雪上加霜......难啊!”李长风直摇头:难就难在,圣上心胸不足,听不进大臣的劝。 杨怀信也叹了口气:“我刚去北司狱去看崔公子……虽然没有用刑,可昨天到现在,连水都没有给他们一口,更别说吃的。我担心,若是真打进来,他们死在里面都不会有人管。” “那你管啊!你不也是北司的?郑三回来找你要人,你可要拿得出来。”李长风有些着急。 杨怀信点头,压低声音道:“我有数。饭食已经叫人送进去了,另外悄悄给了他一把牢门钥匙,若见势不妙,先跑出来再说。只希望圣上能早些想起他来……” 病榻上的圣上,瞪着眼睛仰面躺着。虽然也有大臣建议他先离开京城,去川蜀、去东都,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都去不了。 现在只能盼望着,万寿早点搬兵回京解围。 迷迷糊糊中,他一下梦到郑颢带兵反了,一下又梦到大臣们集体反对他…… 他伸手叫到:“来人啊!替朕去把郓王、萧相、蒋相、夏侯叫来。” 听到传召,外面的大臣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圣上不好了。郓王他们快步走进内殿,看见圣上正坐在床上喝药,这才松了口气。 “万寿回来了没有?” 郓王忙回:“才刚过去一日,猜想应该到了节度府,点兵加上回程,至少要后日才到……” “后日……城里的状况如何?” “目前还算安定。武阳……哦,李悕逃出城的路线查到了,他是从曲江池抱着根木头漂出去的,目前他府上也都控制住了。” 听了郓王的话,他点了点头,又道:“马公儒,去把圣旨拿来,宣旨。” 几位丞相面面相觑,只见马公儒展开圣旨道: “郓王李温接旨:门下,皇储乃天下之本,皇长子李温,自幼仁孝,深肖朕躬,可封储君,着册封为太子。圣人有恙,太子监国,大事先请太子谕,后报圣人知。周知。” 李温心中猛跳了几下,双手接旨道: “儿接旨,谢父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7章 太子督阵前 太后这里的家法,一条竹子打磨成的硬鞭。 就是拿来吓唬小皇子的,现在宫里的皇子不多,年龄也都还小,一个个都是宝贝,家法在这,都多少年没用过了。 请出家法,李萱儿把它拿在手上,才说: “既然祖母和各位母妃萱儿,都赞同萱儿管教弟弟,萱儿可就不留情了。任是谁犯错,都要罚。” 八郎吓得下巴都抵到胸口上,自己没有大腿抱,只有老老实实的把手伸出去。四郎在旁边那叫一个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打,狠狠的打!打到他手心开花。” 李萱儿手上拿着鞭子,也不着急,朝后一看,木蓝忙走上前,将她裙子里兜着的东西,倒出来放在地上。 那是十几个蜂蜡做的莲花台,太后在小佛堂里供菩萨用的。 八郎、九郎从小佛堂里偷出来,拿到引水渠边,比赛谁的莲花台漂得快。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木蓝还让内侍帮忙,把漂着的莲花台全都捞回来了。 “八郎,你知错吗?带着九郎偷偷到水边去玩,还拿了祖母佛堂的莲花台。” 郑太后一听:害,调皮的事,连圣上小时候都没少干,更别说八郎这种七八岁的男孩,自己不掉水渠里就佛祖保佑了。 她连忙说:“这又没多大点事,把跟他们的内侍各打十板,就算惩罚了。” 四郎紧张的盯着长姐,两手都握成拳头:姐姐怎么不按规矩出牌? “好,第一件可以不罚,这第二件你可逃不过。”一听这话,四郎悄悄松了口气:对,还有第二件! “八郎,你为什么要撒谎,替四郎顶罪?” 八郎还没说话,吴昭仪先暴跳起来: “万寿公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八郎自己都承认是他踢的球,你还是要扯到四郎身上来。太后,您得为四郎做主!万寿她处处针对四郎,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亲兄长......” “吴昭仪,萱儿受太后委托执家法,我儿今日更是连来都不能来,你还要将脏水往他身上泼,是要四郎踩在所有皇子的头上吗?我看你才是别有居心的那一个。” 为自己儿女吵架,晁美人从来就没退缩过。 郑太后没叫长孙来,心里也隐隐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郓王没来,大家就事论事,吴昭仪你也别瞎扯什么有的没的事。” “九郎,你来说,你是不是跟八郎到水边放莲花台去了?你赢了五次,八郎赢了四次。你们扔到水里的莲花台都在地上,好好数数。” 萱儿话音未落,九郎后面的柳婕妤赶紧捅了捅儿子。自从诞辰节上,萱儿帮过他们娘俩,李汭被柳婕妤念经一样教过多次: 你记住,永远都要站在长兄、长姐这一边。 他不敢隐瞒,也挨着八郎跪下,说到: “祖母,我错了。我们是偷了佛堂里的莲花台去水边玩,根本没有踢毽球。” 萱儿点头赞许道:“九郎起来,你说实话,长姐不罚,谁撒谎就罚谁。” 有了榜样,八郎也鼓起勇气抬头道:“长姐,我就是到水边玩了,没踢球,是四郎逼我说的。” 其他几个小皇子,也集体吧啦吧啦的说:球是四郎踢的,八郎他们都没跟我们一块玩。 这突然变故,南薰殿里的太后和嫔妃们都懵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四周静悄悄的,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 “四郎撒谎,姐姐打。” 那是三岁的小公主李熏儿。 她娘只是个婢妾,一向不敢惹是生非,赶紧把熏儿抱起来:女儿,你可比娘有出息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郑太后有话在先,让李萱儿掌鞭的,这下也不好帮吴昭仪,只好说:“四郎,踢球打到弟弟,你是无意,本可以不罚,可你撒谎,祖母也帮不了你。” 四郎看看长姐手中的竹棍,“哇”的哭了:“长姐我错了,这次你可不可以打右手,好歹明天可以申请不用写字......” 太后和嫔妃们都笑了,大家都为四郎求情,吴昭仪反倒如坐针毡:儿子说出这么丢脸的话,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萱儿也笑了:“你上次被打,是因为死不认错,这次知道自己做错了,长姐就轻罚。”说完,她拿起四郎右手,用竹鞭不轻不重打了三下。 四郎破涕为笑:“咦?不痛!” 对自己的儿子,吴昭仪忍无可忍,朝太后行了个礼,拉起四郎匆匆走了。 四郎也才十岁出头,李萱儿要保住他们的命,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有所畏惧,将来,不要糊里糊涂做了宦官们夺权的棋子。 十郎满月风波平息,可李萱儿还没有找到一个让父亲“入梦”的时机,李温却意外得到一件差事。 “妹妹,我恨不得连夜就出发。有人上折子弹劾淮南节度使杜悰,说今年淮南饥荒,百姓流亡,杜悰却仍然荒于游宴,政事不治。父亲让我去查实此时,另外送去圣米,以解冬季饥荒。” 李萱儿一听暗笑,杜悰做的,不就是你前世干的事嘛?父亲竟然有此先见之明,让你去体验荒于游宴、不理政事的后果。 又听李温愉快道:“你知道吗?这杜悰是杜牧的堂兄,也是李商隐的表兄,这本弹劾他的折子,就是李商隐上的,这就叫大义灭亲。我师傅真是操心,身在五台,心在长安......” “就是......这事,也是郑三郎给你安排的?” 李萱儿竟然真有点相信崔瑾昀说的:郑颢能够未卜先知。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这样的经历,能够帮助李温把民生放在心上。 运送圣米,当然不是从长安运,长安本身就缺粮。南方的米粮,都知道能先运到洛阳存放,再慢慢运到长安。 李温要先到洛阳,再从洛阳的粮仓里拨粮,再走漕河,用船运到淮南道公署所在的扬州。 李萱儿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扬州在长安东南二千七百五十三里处,兄长河道重舟,日行三十里,去到扬州都已是腊月。 郑颢还真狠心,这一去,长兄连新年都要在扬州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8章 公主神助攻 郑颢再次走进公主府,还全靠的是十五的面子。 李萱儿站在花墙边等他。白墙衬着绿色的大花窗,墙头花架上攀着的紫藤花开的正好,一串串垂下来的紫色花串,让整道花墙如梦似幻。 紫藤花下的萱儿,正好穿着丁香色窄袖短衫,月牙白长裙,乳白半透明的帔子从手臂垂到地上,两端镂空绣着紫色牡丹。 “今天你很特别。” 萱儿上下打量自己:“没有啊,平平无奇。” “你眉间的花钿,初看是翠色,你一转脸,它又成了翠中带彩。以前没见你点过。温庭筠曾写过一句‘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是不是这样的花钿?” 郑颢微笑着,缓缓道来,像是探讨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萱儿抿嘴一笑:“你以前可不太注意女子的妆容打扮,现在这么一个小东西,你也如此有兴趣?” “我只对你身上的妆容打扮有兴趣而已。”他看看公主的眉笑道:“我从没替人画过眉,这辈子不知有没有机会。” “你可以用自己练练手,练好了我勉强考虑一下。”萱儿正说着,无意中看见管事嬷嬷带着几个人往里走,她扫了一眼,在花窗前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看,跟在管事嬷嬷后面第一个,那是陆管事。” 郑颢点点头:“不错,他是一开府内侍省就派过来的,我在的时候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反军进城的时候,长安大乱。府里的奴婢也都能拿就拿,四散逃走。陆管事和他的儿子,就是带头抢夺的人。” 李萱儿叹了口气:“可现在能说他是坏人吗?” “但至少知道他不是个忠仆。把他换掉,你在皇庄里不是还收了一个人吗?”郑颢认真说到。 “杨兆兴?” “对,一直没有问你,他是什么人。” “当年父亲殡天,西部边镇兵变,杨兆兴露出他是前朝皇族身份,拉起队伍闹独立......今生不知什么原因,被我外祖所救,到了母亲的皇庄。” “西部边镇?会不会是被我多收的几个州比邻的边镇?” 郑颢在归义军,凭着对前世的记忆,多收了吐蕃几个州,天朝相邻的边镇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杨兆兴如何从边军回到京城,他就不得而知了。 “把他和陆管事换过来,让陆管事到庄上养老。” 萱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点头表示同意。想想不对,他俩说话怎么就像老夫老妻一样?对他翻了个白眼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郑颢笑了,也不坚持,指指前面说:“好,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看十五抓兔子去,今天我拿了弓箭过来,既可以射兔子,也要教它躲避弓箭。” “你要射它?不许射!就是吓唬它也不行。”萱儿皱着眉头,噘嘴道。 郑颢背着手走在前面,回头一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十五是我的。” “十五也是我的。” 两人嘀嘀咕咕一路走到后院尽头的那片杂草地,只见阿旭脚边已经堆了十几只兔子,十五看见他们过来,飞快的从树上跑下来,朝他们扑过去。 郑颢朝萱儿挤挤眼说:“你猜十五先找谁?” “那当然是我!”萱儿两步跨到郑颢前面,得意洋洋的说。 十五跑得飞快,跑到近前往萱儿身上一扑,这力道也太大了,萱儿后退两步还站不稳,抱着十五向后倒去,郑颢在后面将他们一起搂在怀里,哈哈大笑起来。 和木香、木蓝一起跟在后面的苏嬷嬷,忍不住用袖子擦擦眼角说:“看见他们这么恩爱,老婆子这就放心了。” 郑颢带过来两张弓,他挑了一把递给萱儿,对她说: “我教你怎样用技巧将弓拉满。以前杨怀信教你,他大概是坐着的,拉弓的姿势受限制,上次在道观,我教了你一次,你没好好记住,到了门楼上,用的还是老姿势。” 萱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他是坐着的,这你也猜到了?” “好歹......”郑颢压低声音小声说:“FQ一场......” “啥?什么一场?舌头伸直说清楚。” “相识一场。”郑颢干咳两声。 萱儿又气又好笑,这人自从在竹林里自爆身份,就开始变得不正经了: “那你还不快教!” 她想了想那天在道观屋顶上,郑颢把着自己的手是如何拉弓的......但是太紧张,姿势居然忘了,只记得他的手很温暖。 (先凑个字数,正在写,后面的一会就改好了。) 就是怕皇后吃醋,干涉自己宠爱别的女人。也就是说,不立皇后,不仅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粉黛三千想泡谁就泡谁,其间接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则是,窥视皇后的宝座,后宫的女人们暗地里的你争我夺,其结果必将促使她们更加痴情地围着自己团团转。这真是一箭双雕之举,应当说,唐宪宗的这个小九九盘算的确实挺高。 有唐一代不立皇后的皇帝,唐宪宗是第一人,在这方面真可谓开了先河。从他开始,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相继效法也都没有立皇后。这一时期史书上所称的皇后,其实都是这些所谓的皇后——她们的儿子当上皇帝以后加封的。显而易见,不立皇后的甜头,唐宪宗本人以及他的儿子、孙子都尝到了,也就是说,作为男人,没有限制的欲望,使他们看起来活的很灿烂、很“性福”。然而,在品尝这种甜头——“潇洒走一回”的同时,他们也吞下了致命的苦果。 据史书载,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唐宪宗经常吃长生不老药以及壮阳药,这样一来,越吃身体越虚弱,越虚弱越吃,如此的恶性循环,致使其身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性情变得暴躁无常,以至于滥杀无辜,搞得身边的人人人自危,最后,愣是叫太监给毒死了。至于他的那两个儿子、三个孙子,比如穆宗、敬宗、武宗皇帝,和他比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御女多多,达到快感,他们经常吃方士配的金丹,淫乐不悛。穆宗竟然吃药吃死了。敬宗呢,因为荒淫无度,也叫宦官给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9章 黄芪羊肉汤 前世的李萱儿,一辈子没出过长安城。 并不是她不能出门,驸马郑颢死在洛阳,拉回长安下葬时,宣宗也刚入土为安。长兄接管了天朝,当年,南诏就开始了和天朝长达十年的冲突,平民起义、藩军兵变此起彼伏。 外面太乱,李萱儿宁可留在长安城。 如今,烽烟尚未起,天朝仍盛世。 没出嫁的李萱儿,终于能够轻轻松松的出游,不管她曾活过多少岁,心底那份少女的天真,此时像四月的花境,止不住的盛放。 长兄是正儿八经的到宫里来接妹妹,母亲将他们送到宫门口,笑着挥手告别。 李萱儿坐在车里,掀起窗帘,看着外面被像下了定身符,为他们让道的百姓笑道: “阿兄,原来我觉得街道很宽,那都是因为人们给我们让道。等到他们觉得,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带来想要的生活,和我们挤在同一条道上,街道就会变窄了。” “以道为道,其道自宽。哈哈,妹妹,为兄记住了。” 骑马走在李温身后的郑颢,不禁多看了李萱儿一眼:她倒是时时不忘教导长兄...... 南五台山位于终南山麓,京畿道内。从长安城到南五台,有五十多里路,按他们的速度,得走一整天,到山腰的寺里住一夜,第二天才能上山。 阿哲、阿楠、郓王府的王长史,早两天就和李商隐他们一路走了,他们就是提前过去,安排山腰住宿、山顶诗会之所。 圣上见李长风去,也没让他闲着,他带了一队金吾军保护郓王和公主。 晁美人又向圣上要了杨怀信,他带着几个内侍臣,能贴身保护公主。 由于公主的加入,他们的队伍壮大了不少。长安城里的百姓也都知道,这是公主、皇子,出城到皇家寺院祈福去了。 “公主,刚才我听杨将军说,路上会经过一条小河,我们在那里歇息半个时辰再赶路,天黑就能到南五台了。” 木蓝、木香能出门,她们也很高兴。又怕公主吃不惯寺里的食物,自己带了不少糕点瓜果。 刚才上车的时候,阿砚拿了个布袋交给木蓝,现在打开一看,是一瓶米黄色的膏药,几个避蚊香包。 布袋里还有张纸条,萱儿打开一看,那是她熟悉的字体,上面写着:山上秋蚊凶猛,香包随身携带,蚊虫叮咬,则膏药涂之。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萱儿隐隐有些,她自己不想承认的欢喜。 宫里都是用熏艾驱蚊,殿内又有纱窗纱帐,再就是宫女用扇子驱蚊,她还真没有野外住宿的经验。 “哦!难怪看见阿砚给了杨将军一袋黄粉,说是洒在禅房旁边驱蛇虫的。敢情这南五台山上,有那么多蛇虫?太可怕了!”木香拍着胸口道。 李萱儿两手做成爪子的样子,笑着吓唬木香:“不但有蛇虫,还有野兽呢!” 主仆三人在马车上笑做一团。 妹妹高兴,车外的李温也觉得开心,他回头对郑颢一笑:“我回车上歇着,到了河边再换你。” 郑颢听到公主在笑,心里早已说不出的畅快,哪里还会觉得累?崔瑾昀也回马车休息了,剩下他和杨怀信,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 李温的马车就在萱儿她们前面,他下了马,一掀帘子钻了进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李温不禁吃了一惊:这女人也太大胆了吧?他转身就要出去,却被郭青澜拽住了袖子: “殿下,求您。您出来没有带婢女,就让青澜沿路照顾您吧。现在已经出了长安城,附近都是荒郊野岭,您也不忍心......” 马车里站不直,李温只好坐下,冷着脸问:“你是怎么上车的?” 郭青澜知道这不能撒谎,连忙说:“阿柏侍卫让我把殿下的帐子放到车上,我想跟着殿下,趁他们在忙,没注意我,就......没下去......” 阿楠和王长史是掌院和主管,他们正好不在。 阿柏跟踪了郭青澜几天,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很爱干净,也很爱美,洗澡的时候老爱唱歌。 郭青澜对这个每天帮她提热水桶的小侍卫,也展现出了足够的热情,这让阿柏越来越不能容忍自己,心猿意马的躺在屋顶上,听屋里的水声。 以至于,她跟自己描述了那两日的经历,再楚楚可怜的说,自己被父亲卖掉,其实已经没有老家可回的时候,阿柏已经认为,她和武阳郡王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想去伺候郓王,也只是想在王府有立足之地。 阿柏心里叹了口气:郓王要责怪,就让我来担吧,你们要我看着她,就是把她放在府里,我也看不着,还不如带着。 李温这才想起阿楠不在,阿柏还是太年轻。 他看着眼前的郭青澜,只见她穿着颜氏给她的衣衫,虽不艳丽,却也端庄大方。头上梳着个简单的小高髻,只别了朵巴掌大的绿菊,和她身上水绿的衣衫倒是很相称。 “只此一次。你不是本王府里的人,也不用你伺候本王。回了京城你就走吧。”李温说完,闭上眼睛不再与她说话。 郭青澜暗暗有些灰心:看来,要打动郓王,自己只有这几天的机会。她也不敢在马车里待着,掀了帘子,坐到车辕上去了。 阿柏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见郭青澜出来对他笑笑,知道郓王准了,他那七上八下的心,才放下一半。 郑颢见郓王车里有动静,两腿一夹马肚子,快步到了马车前面,发现车辕上坐着一个女人,这下,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前世郓王的媵妾郭氏。 他皱着眉想了两遍,记忆里郭氏确实没有做什么伤害郓王的事。不过,郓王只说将她暂时留在府里,并没有说带她出门,她却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个郭氏,还真有些手段。 他回头看了一眼萱儿的车子,里面已经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也许是困了,在闭目养神。 眼看就要到晌午,准备歇脚的那条小河也快到了。 郑颢退到两辆马车中间,用手搭了个凉棚看看天: 天大的事,我也会护你周全。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0章 太子左庶子 看萱儿流泪,郑颢心疼,把竹竿一丢,顺手将她搂在怀里哄道: “都怪我,都怪我。前世对你不好,还悄悄走了,今生让你好好打一顿出气。你不知道,每次在你话里,听出一点点前世的艰辛,我就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捅一刀,让你解恨...... 有遗憾才会重生,我临死前最大的遗憾,不是恨卢敏毒死我,若非那样,我还不知自己对你有多残忍。我回来,是为了弥补自己心里缺少的那份爱。” 李萱儿吸着鼻子,在他怀里扭着身子分辩道:“我回来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想忘了你,可你阴魂不散,总是缠着我。” “好好好,你不为了我,你有你自己的理由。前世那样的我,确实就是个人渣,不值得你留恋。” 郑颢低头看,她又老实不客气的在自己胸前擦鼻涕眼泪,心头一软,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他捧起她的脸,认真问道: “你是不是历经乱世,看到天朝最终走向灭亡?” 李萱儿点点头,眼圈又红了,这才是她回来的真正原因。 “那......是在二、三十年后?” 郑颢也不是白过这二十年,他重生以来,经过敬宗、文宗、武宗、宣宗四朝更迭,更清楚的看到天朝几朝皇帝想改变,却又力不从心的现实。 “我兄长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他自暴自弃,只管吃喝玩乐,把皇权交到宦官手上,败光国库多年积蓄;他儿子十二岁临朝,其实就是个傀儡,最后天朝各藩镇离心离德各自为政,处处造反,战火四起。” 李萱儿忽然觉得,有个熟人交流前世今生,还有点蛮不错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聪明人。 郑颢眉头轻锁,松开手,替她摘掉一片落在发上的枯叶,轻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一个人度过那些孤独的日子,皇朝末路,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灾一战,你那时只是个孀居的大长公主,有苦向谁说去......” “不,我不孤独,直到你离去,我才第一次踏进你的书房。在里面整理你留下的的书籍和笔记,那时,我才真正认识了你。孤弦难奏相思曲,单孔不吹悱恻音。长安尽是蜉蝣客,错将烈火做丹心。” 那是他写在笔记里的一首诗。郑颢看着她那张嵌着蛾眉朱唇的脸,她白皙的皮肤因为激动有些微微泛红,长长睫毛下那两汪清潭,竟有些深不见底。 他的眼里泛起了一层雾:若非前世神交已久,哪得今生心有灵犀?他握着萱儿的手,柔声道: “前世我身后之事无从知晓,但你却是亲历者。既然让我们因重生而先知,就有机会扭转乾坤,为天朝续命。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眼睛,我们要尽最大的能力去挽救天朝,也要尽情过好属于自己的今生。不留遗憾、不枉重生。” 他眼里的笑,像天地间躲不开的雨点,淅淅沥沥落在萱儿的眼里。她突然歪着头问道: “你既知是卢敏毒死了你,为何不去找她报仇?” 郑颢摇头苦笑道: “我重生时才六岁,那时,我怕将来又与你产生误会,尽量避开与她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节,指腹为婚也让父亲推掉不作数,我们连一点交往都没有,难道要因为前世的仇,杀了今生的她?” 这也是,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她的经历改变了,人也会改变,反倒没有了杀她的理由。李萱儿抿嘴笑道: “若是今生再没遗憾,那就不会重来一次。” “如果今生不能娶你,那就是我最大的遗憾。我就是打到东岳大帝那里,也要从你十五岁生辰的那日重新开始。” 萱儿愣了一下,想起今生重逢,就是在她满十五岁那天。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凝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彼此。 郑颢自从在小屋里说出自己重生而来,便卸下浑身束缚:前世两人成亲数年,行夫妻之礼也不是两、三次,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我做什么也都不算唐突。 想到做到,他勾起萱儿的下巴,低头笑道:“以前没有好好做的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诚心诚意的补做?” “休想!”萱儿倒竖起眉毛,将他的手推开,低头捡起地上的竹竿,在手上一拍,粗细长短刚好合适: “刚才是谁让我狠狠打他一顿出气?我看是要每天打一顿,方能解恨!” 前面看见他俩又搂又抱,来找他们的木蓝和阿哲,躲在不远处的竹子后面惊得嘴都合不拢,这下见动了手,他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变化也太快了!刚刚都差点亲上了,怎么一言不合打起来? 阿哲赶紧闪身出来叫到: “公主!郎君!那个......风筝已经装好了......你们要不要去放风筝?” “是啊、是啊,还有青团......公主您最爱吃的糖心青团......要不要出去吃两个?” 萱儿指着地上的那十几根竹竿,皮笑肉不笑的对郑颢说:“还不捡起来?你说要上百根才能磨出一支箫,这才几根?” 阿哲忙推开郎君道:“我来捡、我来捡!” 看着公主背着手,和木蓝往竹林外面走,阿哲小心翼翼的问: “郎君,您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这是你该关心的?照着这个样子去找竹子,不能粗也不能细,没有一百枝,不准回去。”郑颢一本正经的说。 “哦。”阿哲拿起根竹竿比划了一下,握起拳头,冲着郑颢的背影小声叫道: “郎君郎君,京城第一!冲啊!” 郑颢剧烈的咳嗽起来。 初夏郊外的阳光,渗着花草香甜滋滋的,沐浴在阳光里,像用羽毛挠了脚心一样,让人总忍不住想笑。 看见李萱儿走出来,郑奕举着个有两条长尾的燕子风筝走过来,递给她道:“公主,这个风筝最漂亮,您要不要试试?” “好啊!你替我捧着,我来放。”李萱儿心情很好,爽快答应了。 郑颢走出竹林的时候,崔瑾昀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老郑,你跑哪去了?再不来,你的宝贝就要被年轻人撬走喽!” 郑颢笑而不答,在他身边坐下来。 碧蓝的天空上,那只燕子风筝已经飞得很高,忽然线一松,它随着风,向西北方慢慢飘去。 愿她所有烦恼,都随风筝一起飞远吧。 不负今生,不枉重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1章 道士吕用之 太子府的官员任命,是一道圣旨上的一张名单。 太子三师、太子宾客空缺,职级最高的是正三品的太子詹士,接下来就是正四品上的少詹士、左庶子、左右卫,再下去还有百来位官员。 李温从扬州回来,曾感慨过天朝冗员过剩,现在郓王府变成太子府,一下子就多了那么多职位,他也无言以对。 詹士刘瑑,原是宰相,但他已经六十一岁,去年与崔慎由论政,大病一场,本想告病回乡,却被宣宗留下来任了太子詹士。 少詹士萧邺,也曾任宰相,但因其政绩平平,宣宗对他如嚼鸡肋,这次降级去了詹士府,也算对他有了交代。 李温看到父亲配给他这样两位大臣,着了急,才求来了左庶子这个职位,让郑颢充任。左右卫则是他自己的贴身护卫,李楠和李楸。 与太子府官员任命同时宣布的,还有此次平叛的赏赐。 圣上赏给郑颢的,是一套永兴坊的宅子。他是四品官员,按说三品以上才能府门向街道开,但这套宅子却是大门向外,明显在暗示大家,圣上对郑颢的偏爱。 父子斗法,圣上更胜一筹。郑颢心知肚明,却只能苦笑。 他既不敢大张旗鼓修葺搬迁,也不敢置之不理任其荒废,只能象征性的做了些简单布置,添了些家丁仆婢,然后把十五给搬了过去。 这次封太子受益人不止他,皮日休做了太子内直典,司空图、韦庄做了太子通事舍人。五品以下的官员由太子自己定,所以原来书院里来往的那些文人,没有入仕的,也都入了太子麾下。 萧寒经过那日曲江池救驾,也升了不良辑事,不良帅手下共有四位辑事,各带几十名不良人不等,他们各自发展的暗桩不需上报,人数多少谁也不知。 长安之围是解了,可处置与李悕关联官员、处置军队,陆陆续续,还将持续好长时间。 可健忘的长安城很快就恢复了昔日热闹,因为热情似火的夏季来了。 “十五,到阿娘这边来......” 十五犹犹豫豫走过去,它不再像以前那样看见萱儿、郑颢就往他们身上扑,因为阿砚训练它时,只要它靠近人求摸头,阿砚就会拿一根带刺的荆棘条打它。 萱儿虽然知道那是为它好,让它畏惧人类,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养大的豹儿,离回归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十五试探着走过来,快到萱儿跟前的时候,它停了下来,耸着鼻子闻着空气中的气味。 萱儿也不强求,将手里的鱼朝它扔了过去。 十五叼着鱼很快朝后院尽头跑去,离人远远的,才把鱼放在草地上吃了起来。 “你想好出门的办法了吗?”郑颢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萱儿看着十五的身影笑道:“像我如此这般足智多谋,有什么能难得倒我?倒是担心你,如今做了左庶子,想脱身很难?” “你以为你阿兄把我放在这个位置,是让我管他的吗?不过是你父亲给他难堪,他再给你父亲一个难堪罢了。” 他是因为圣上猜忌,才去的太学,做了六品太学博士,太子却一下子将他提到四品左庶子,这确实有点打圣上的脸。 不过圣上立即用一个超过他身份的赏赐,告诉太子,最终权力还是在他手上。 萱儿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我父亲他是老糊涂了,不过,这次总算比上次好些。阿兄做了太子,能让他早做准备,亲大臣,远宦官。他趁这次平叛,清洗神策军队伍,这对他来说,就是将来摆脱宦官,自主当权的开始。” 他俩已经约定,不再说前世今生,只说“上次这次”、“以前现在”。 天朝人虽然喜欢谈论神鬼妖魔,可大多都是叶公好龙,真有超过大家认知的东西,还是会因不解而惧怕。重生这么玄的事,当然不能让他人知。 郑颢躺了下去,在身边拔了根草芯,叼在嘴里咬着,含含糊糊的说:“你再给我讲讲,上次我去洛阳之后,长安发生的事情。” 萱儿也躺下去,她正想用手臂枕着头,郑颢把自己的手臂伸过去,她便顺势枕在他手臂上。十五吃完了那条鱼,见两人都躺下,便悄悄绕到旁边,爪子伸到竹篓子里,自己动手掏鱼吃。 蓝天上飘着薄薄的白云,树影斑驳在两人脸上随风闪烁。 阿砚和木蓝本站在他们后面,看见两人躺在草地上卿卿我我,不免有点眼光不知往哪放。 木蓝尴尬笑道:“呃......你们府里就没有招待跟班的茶水?” “有有有,你跟我来。”阿砚心领神会,带着木蓝到前面喝水去了。 那边萱儿回忆道: “那时你去洛阳,应该就是这一年的暮春,我在公主府里,过着有你没你都一样的生活。长安城里已经开始不太平,父亲常常会因为身体不适无法上朝,他开始相信道士能让他长生不老。 那一年......除了轩辕集入宫,长安城里还出现了一个道士,叫做吕用之,他鼓吹能制避灾符箓,专门坑人钱财,后来还让高骈将军深陷其中,就差没把节度使的位置拱手送上......” “哦?轩辕集是不会再回来了,不知这位吕用之会不会再出现。”两人正在小声聊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 “豹子!是豹子!快逃啊!” 豹子?两人跳了起来,原先还在旁边吃鱼的十五果然不见了。 “阿砚!十五跑出去了!”郑颢一边喊一边朝外追去。 “阿砚已经出去抓了......”木蓝真后悔,刚才不该说要喝水。那家伙搬到郑府才几天,有些认生,没想到竟然趁大家不注意跑出去了。 李萱儿也跟着往外跑。 十五已经快一岁了,虽然体长只有三尺,但它两对长长的獠牙,若是咬住体型相当的食物,基本无法挣开。 萱儿和木蓝跑到门外,只见街上的行人都在乱窜,一个老翁好心提醒她们: “小娘子,别往那边走,豹子上街吃人啦!” 萱儿逆着人群逃散的方向追去,可十五大概受了惊吓,追了好远,眼看就要出永兴坊了,还没追到他们。 在人群里,一个游方道士正在振振有词: “繁华的长安城大街上,竟有猛兽横行,此为天降异象,必将朝乱国殇,现在,你们不会再怀疑贫道的预言了?避灾符箓二十文一张,要请的排队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2章 纸龟不捉妖 高骈本是神策军兵马使,这次刚被任命为左神策军将军。 结交吕用之,被他诓骗得团团转,最后被部下杀死,那是他做了节度使之后的事。 一股热气从李萱儿的背后涌来,跑得浑身冒汗的郑颢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行排得长长的队伍,他低头问道: “怎么了?这些人在排什么?” 萱儿回过神来问:“十五找到了吗?” “它窜到树上去了,受了惊吓,就连阿砚上去,它都要反抗。没办法,我也上了树,这才把它抓了下来,我的袖子差点被它撕掉......”郑颢苦笑到。 萱儿忙往他的手臂上看:“只是袖子吗?手臂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这只手臂刚才有仙女枕过,沾了她的仙气,自然受庇护。”郑颢嘻嘻笑道。人前一本正经、不怒而威,背后就成了撒娇卖痴的少年。 萱儿朝他翻了个白眼,朝人群努努嘴:“你怎么跟里面那位一个德性?他就是这么夸自己碰过仙人的仙手,保一个月的符箓二十文钱,保一年的,只要二百文。不但可以辟邪避祸,还能包治百病!” “有那么厉害?” “走,我们也过去请一张。”萱儿拉着他往人群里走。 郑颢笑道:“你信这个?鬼画符谁不会?我在白云寺养伤的时候,闲着没事,轩辕集就给我们讲那些假道士常用的骗术,你要喜欢,回去我给你画十张八张。” “那道士就是我刚才说的吕用之,你有没有兴趣?”萱儿眨眨眼笑道:“我们去砸了他的招牌,省得他到处害人。” 原来如此。郑颢护着萱儿,朝围着的人群里挤去。 “不要急,不要急,只要带够了钱,人人都能请。”那道士正坐在桌前,拿着一直蘸了朱砂的笔,在黄纸上飞快的画着蚯蚓一样的字符。 “哎!你们凭什么插队?这里人人都是求符箓的,到后面排队去!”旁边有人不满的喊道。 “就是!到后面排队去!” 郑颢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往吕用之面前一放,笑道: “凭什么?就凭我的钱袋子。吕道士,若你真能替我画出一道灵符,这袋钱就全归你了。” 吕用之眼睛一亮,忙将桌上的钱袋往自己面前挪了挪,陪笑道:“这位郎君丰神俊朗,一看就是位大富大贵之人。贫道这就给您画!” 他另拿出一张黄纸,一小盒金粉,弹了薄薄一层到朱砂里,笑道:“郎君请看,这是有灵力的金粉,金粉加持,符箓神力无边。” 他正要用笔去蘸金粉朱砂,却被萱儿拦住了: “且慢,谁都知道,撒豆成兵,靠的是撒豆的人。我还没有见识过您的法力,叫我如何相信您的符箓到底灵不灵?” 挤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帮忙答到:“灵的!吕道士的道法特别灵!他能看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哦?比如说?” “比如说他预言从今年起,天朝会有兵乱,你看前段时间,京城不就被叛军围城数日吗?这还不准?”那人信誓旦旦为吕道士作证。 郑颢和萱儿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记忆里,前世确实是从今年开始,天朝各地陆续发生兵乱,明年更是发生了六起之多。他是碰了狗屎运了,猜的那么准? “贫道不瞒二位,刚才你们看到的猛兽当街跑,这就是个凶兆。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你们若想看看贫道的法力,那也不难。” 吕用之站了起来,从身后的木箱里拿出一只纸龟,对旁边的小道说: “师傅要捉妖,去端一盆水来。” 郑颢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笑:轩辕道长说得真对,果然有纸龟捉妖这一招。他轻轻拽了拽萱儿的袖子,萱儿会意,两人一本正经的等着看他捉妖。 等他徒弟端来了水,吕用之便将纸龟浮于水上。他拿出一把桃木剑说到: “刚才那只豹子就是身上有妖魔附体,才会从深山里跑进长安城,这妖,现在就在城中,待贫道将它拿住。”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好有道理,若不是妖魔驱使,怎么会在闹市中看到一只到山里都难见踪影的云豹? 围观的人七手八脚把周围的东西移开,留出一块空地,看吕道长捉妖。 吕道长也不客气,站在水盆边举起桃木剑说到: “待贫道拿住那妖,便将它附在这只纸龟上,纸龟在水里游,那就是妖已在上面,贫道烧了纸龟,妖也就形神俱灭了。” 他嘴里念念有词,桃木剑在空中左划右划,终于大喊一声: “中!” 接着便将桃木剑指向水盆里的纸龟。可等了一下,那纸龟仍然一动不动,吕用之吃了一惊,连忙悄悄往四周看,他是在找他的小徒弟。 小道士站在李萱儿旁边面部抽搐,直朝自己师傅努嘴。 吕用之知是出了状况,连忙解释道:“这只妖太狡猾,贫道刚才明明已经抓住它,却在离剑的时候,让它跑了!” “啊?那可怎么办?” “它会不会留在我们永兴坊不走了?” “不会?那谁敢住?还是求吕道士画符......” “慢着!我有办法可以捉到这妖。”郑颢笑着走上前去,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出塞子,将里面淡黄色的粉末倒入水盆中。 片刻之后,那只纸龟便在水里游起来,就像是活了一样。 吕用之脸色煞白,他已经认出来,郑颢手里拿着的小药瓶,是他自家的,按说,小道士去打水的时候,就应该将这粉末悄悄化在水里,怎么会...... 郑颢在大家的惊叹声中,将手里的瓶子举起来,让后面的人也能看到,他朗声道: “吕道士根本就不会捉鬼,他这只纸龟,是用雄狗胆、鲤鱼胆涂抹后晾干,放在掺有这种炼制的药粉的水里,水就会发生震动,看上去,纸龟就像在游水一样。我说得对不对,吕道士?” 话音刚落,人群外传来了官兵的声音:“让开!让开!金吾军拿人,闲人回避!” 这是阿哲带着金吾军来了。 郑颢指着吕用之道:“就是这个假道士,刚才妖言惑众,说什么即将天下大乱。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证。” 前面花了铜钱买符箓的人不干了,纷纷扑上去: “骗子!你这个骗子!还我钱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3章 无意留后患 若不是十五偷跑上街,他们还不一定会遇上这个吕用之。 回到郑府的时候,除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十五有些烦躁,大家都很开心。府里已经备了晚膳,等他们用罢膳,再去看十五时,才见它恢复了平静,肯吃东西了。 “郎君真是明察秋毫,连水里有诈您都知道。”木蓝夸赞一番后又问:“这个吕道士会被下大狱吗?” “单凭他说这句话,恐怕只会打一顿,赶出长安城,否则大狱早就住满了。再说他是道士,打板子的衙役多半会手下留情。”阿砚答到:“倒是我们十五,闹着一次,不送走是不行了。” 看他们还在给十五喂食,李萱儿心事重重的转身往回廊走,郑颢也跟了过去: “你担心他以后会作妖?” “我是在想,他的预言若是放在以前,那都是对的……难道他也有以前的记忆?” 郑颢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寒食节我们在竹林里,遇到的那个隐士顾非熊?” “记得啊,他也是重生者,他是长兄,顽皮意外死亡,重生成幺弟。” “他不是说过吗?在这几十年里,他四处寻找和他一样的重生者,也总结出一个规律。重生成功的,会有两世记忆和能力,就像我们。还有一种是重生不成功的,对过去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前世记忆和能力却失去了,就像你府里的苏嬷嬷。” 苏嬷嬷是萱儿亲自去套的话,发现她并不知道今生之外的事。只不过,她看见公主和郑颢,就觉得很眼熟,看他们在一起,就像这事曾经发生过。 所以她的感觉告诉她,郑颢就是驸马。 “你是说,吕道士也可能是失败的重生者?所以他对某些事情会有感应,就成了他的预感……”萱儿点点头:这样也说得通。 郑颢想想说:“我这就去找顾非熊问问,认不认识这位吕道士。他若真是重生者,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把感知的能力放在歪门邪道上,那就留他不得了。” “天都黑了,你出城之后只怕赶不上回城,明天再去。既然确定了送十五回山林的日子,我也要回宫去准备准备。” 第二天正好休沐,他带着阿哲去了灞桥。阿哲留在竹林外,他独自进了竹林,向那座小屋走去。 小屋还在,院门却开着,那只霸气的黄狗也不见了。走到里面,连屋门也开着,里面黑乎乎的,从外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他掏出牙哨吹了一声,阿哲很快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郎君?人已经走了吗?” 郑颢正在看院里的狗窝,旁边有一坨狗屎。狗从不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拉屎,除非它被拴着走不了。所以,他又看到了半截被砍断的绳子。 “狗屎还是软的,说明离开时间不长。进去看看,应该是出事了。” 这茅舍只有一门一窗,里面黑,阿哲找了一下,点亮了油灯。 屋里明显被人翻过,阿哲捡起地上的一个袋子,那是大半袋白面,这大概是顾非熊屋里最贵的东西,却被扔在地上没拿走。 麦粒洗过晒干,放在石磨里磨碎,筛出来的头道粉,就是白面,再磨再筛,得到次一点的面粉,反复几次,最后剩下的是麦麸。 头道白面都是供应给那些达官贵人,穷人就只能吃得起麦麸。所以若是一般的抢劫,这袋白面是不可能被放过的。 “要报官吗?” 郑颢摇摇头:“顾非熊本就是个失踪很久的人,他隐居在此,应该是不愿去衙门报户籍,他曾做过官,按道理是可以报编户不课口,所以不是课税的问题,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 两人又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离开了竹林。 渐行渐远的郑颢并不知道,身后这座小屋,给他留下了多大祸患。 今日是旬休,李温进宫去给母亲请安。自从他做了太子,进后宫请安就不再受限制,再不用像过去,眼巴巴的在西院门口等妹妹出来,可他却没时间去了。 “大郎,你来了。”晁美人笑道:“阿娘正好有事跟你说。” 李温请了安,一撩袍子坐下:“什么事不能让人出去说一声?我立刻就替您办了,还要等我来了才说。” “这事不用你办,我今早去紫宸殿,请准出宫到南五台修行祈福,你父亲已经同意了。钦天监刚刚送来挑好的吉日,三日后便出发。” 母亲说的这件事,还让李温有些意外:皇族女眷修行是常事,但母亲素来不爱动,除了每月两次到兴庆宫请安,她连后宫其他嫔妃的门都不爱串,这会倒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修行。 “南五台我去过,虽说有皇寺,可条件比宫里差远了。宫里也有道观、寺庙,修行何必去那么远?儿子也不能在您身边照顾......” 晁美人笑道:“不用你照顾我,你把太子分内的事做好,替你父亲分忧,就已经很好了。再说你两个妹妹也和我同去,有她们在,你不用操心。在宫里闷久了,出去透透气也好。再说,你父亲现在不见人,我在不在宫里也没什么影响。” “萱儿、霜儿也去?哎呀!这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也好叫人提前过去打点。母亲和妹妹……你们这是准备去多久?” “修行怎么都要一年半载的,你看看,这是道观列的修行安排。” 李温接过那本小册子,却没有打开看,他站起来说:“既然确定了,那我就叫人过去安排,你们三个都在那里,至少要住得舒适安全才妥帖。” “也好,禅房清净就行,不要铺张。搅得人家鸡犬不宁,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晁美人交待着,将李温送出门去。 太子的母亲去修行,内侍省也不敢怠慢,本就派了人先行打点的,现在李楠也带着人过去,想不鸡犬不宁都不行了。 找到太医署,要求派两个随行太医的时候,崔公子主动请缨,占了一个名额。 太子在圣上面前为他说话,当天他就被解禁了。 这段时间一直留在药圃深居简出,太医令也愿意让他出这个勤,出去走走,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郑颢听到晁美人出宫修行的消息,他在心里狠狠夸了自己一把: 能把岳母大人也劝说出来做挡箭牌,那得是对自己这个女婿有多满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4章 夜饮太子府 阿砚回去换了衣服,也到了崔府。 他们去喂十五的时候,李雪鸢果然跟了过来,好奇心爆发的东问西问。奇怪的是,十五也不喜欢她,不但不让她靠近,还一个劲的朝她龇牙。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郑颢想到萱儿,不禁莞尔一笑。 但看在李雪鸢眼里,他这温柔的笑,却是在笑她被十五吓得“哇哇”叫,不禁嗔怪道: “郎君,您不帮雪鸢骂十五,反倒笑话人家!” “十五只做它认为对的事情,是吧?”阿砚替郎君答到。郑颢不置可否,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走了。 李雪鸢有些尴尬的问阿砚:“郎君这是怎么了?我有没有得罪他,他怎么对我爱理不理的?” “没有啊,郎君对女人一向如此,在白云寺的时候,对你不也这样?” 李雪鸢想想也是,郑颢好像从没给过她机会。 这在郁闷之中,阿巴过来找她,朝她“阿巴阿巴”的比划着。 “车?你是说那边有车?”雪鸢还没弄清他说什么,阿砚锁了门出来,看了一眼替阿巴说: “阿巴说,外面替你备了车,公子请你现在就回苗圃小筑去。” “这里又不是没有房间住,以前我和姐姐住的那间不是可以住吗?公子怎么非要赶我回去?今天我和姐姐赌气来着,我偏不回去。” 李雪鸢还真转身就往后院那间房走,阿砚向阿巴两手一摊,无奈道:“女人很难搞的,阿巴,你任重道远,我先告辞了。” 回到屋里的李雪鸢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屋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见阿巴又过来催她,她发狠道: “好,既然你们都赶我,不需要你们施舍的马车,我自己走!” 阿巴在后面拽她的袖子,她回过头恶狠狠的冲他喊:“离我远点,死哑巴!” 阿巴不是聋子,他是后天生病,吃错药烧哑了嗓子,“死哑巴”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松了手,看着她跨出了崔府的大门,落寞的转身,朝主人房里走去。 半夜里,忽然下起了雨,药圃小筑里的李雪晴坐在正堂里等妹妹回来。 这里除了她们两姐妹,还住着另外几个药工,罗大娘听见雨声醒了,匆匆出来收衣服,见雪晴坐在屋里发呆,忙喊道: “李娘子!下雨了,你还有没有衣服在外面?” “衣服?衣服我已经收了......下雨了吗?雪鸢还没回来呢......” “哎呀!她又不是在外面,她在崔公子那里,说不定公子留她住一晚,明天就会送她回来了。” 罗大娘抱着衣服回房了,嘴里还絮絮叨叨: “论先来后到,也不能把公子拱手让出去啊,这个傻孩子......” 李雪晴愣愣的,看着门外的的雨幕越来越浓,一个闪电划亮了夜空,照在她蛾眉淡扫、秀气雅致,却又满是担心的脸上。 崔瑾昀见突然下起雨,算算时间,李雪鸢应该差不多到家了。可她是赌气走的,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老阎!老阎!快去驾车,我去苗圃一趟。” “这么晚还过去?是找李小娘子吧?唉,她是个不省心的......”王大娘听见公子的声音,赶紧过来替他准备雨伞。 “雨披呢?阿顺,快替公子拿雨披!这么大的雨,伞什么挡得住?” 阿顺拿着雨披过来,阿巴也跑过来了: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王大娘说:“你就别凑哄了,这么大的雨......” 阿巴不理,老阎驾了车过来,他立刻跳到马车前面的架子上坐着。崔公子叹气道: “你要去就到车里坐着,要不就别去。” 阿巴听公子这样说,等公子进了车厢,他也跟着钻了进去。为了看清路边的人,阿巴撑着伞坐在车厢口,这是最好的办法,崔公子也由他在车尾看。 他们一路到了兴安门,也没看到李雪鸢的身影,兴安门进去就是一条狭长的巷子,没有别的岔道,直接通到后面的宫禁。 问了守门的宫卫,他们二更换的岗,并没有见过李雪鸢进去。 崔公子只好继续往里走。 走到半路,老阎突然回头对车里喊:“公子!前面有个女人,不知是不是李小娘子。” 走在这条路上的,除了药圃的,就是后山湖边养家禽养鱼的,再过去就是果园。不过,谁会在这个鬼天气,半夜里还往外走? “你停车,我下去看看!”崔瑾昀一肚子的气,打算跳下车把她骂一顿,劈手抢过阿巴手里的伞,跳下了马车。 走在路上的那女子撑着伞,可雨太大,身上都淋湿了,衣裙贴在身上,她连走路都很困难。 听见马车声,她将伞抬起来,迎面走来的崔瑾昀愣住了,那不是李雪鸢,是雪晴。 “雪晴?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崔瑾昀将自己的伞递给后面跟着的阿巴,两下就把身上的蓑衣解下来,披在雪晴的身上。 “雪鸢没回来,我担心她这一路没有躲雨的地方,就出来找她。”雪晴脸色不好,像是随时要倒下一般。 崔瑾昀一把扶住她胳膊:“上车再说!” 上了车,她却不知怎么坐下,想蹲在车厢里。崔瑾昀奇怪:“怎么不坐着?我的衣衫也是湿的,不怕......”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因为李雪晴的裙摆上有一片红色的印子,两人都有点尴尬。 崔瑾昀本来十分恶心这些东西,可看见李雪晴那副难受的样子,伸手将她拉起来,把她按在凳子上撒,硬邦邦的说: “不就是癸水来了吗?我是太医,没什么好避讳的。” 见李雪晴垂着头,脸色极度难看,他拉起她的手,给她搭了个脉,叹气道: “何苦来,自己最容易受寒邪入侵的时候,还要出来淋雨,难道把自己折磨病了,你妹妹就回来了?” 李雪晴憋了好多天的委屈,终于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把他们送到药圃小筑后,老阎和阿巴驾着车出去找李雪鸢,崔瑾昀留下来替雪晴熬药。 “别叫他们了,就这点小事,我一个药师还不配做吗?” 李雪晴换好衣服的时候,把门微微打开,崔瑾昀就端着药推门进来:“趁热喝,发一身汗,外感就好了。” “多谢公子。”李雪晴接过药碗,慢慢把药喝了个干净。 她的眼圈红红的,抬眼看着公子说: “公子,我想把公主让我出去报信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5章 醉嗅绮萝香 正殿里的李温他们,听到万寿公主不见了,都惊得站起来:太子府不小,可也不至于迷路啊,何况是见多识广、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萱儿。 “阿柏,找人点火把,别是天黑摔在哪里看不见,池塘边!池塘边多派些人手。”李温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郑颢,想想又对阿柏道: “让姬妾都回后院去,别在花园逗留。各位也一起帮忙去花园里找找。” 郑颢心生感激,太子是为了自己才说让大家一起去。他领情了。 几个人跟着举火把的仆人进了花园。这里与外院相连,隔在内外院之间,白日里太子也会带着人在花园里游玩,并不避外男。 只是夜里这么热闹很少见。 昙花种在浮生亭后面的花圃里,很大一株,说是在这府里养了几十年,大年的时候,一夜开花上百朵,就算今年是小年,也结了三、五十个花苞。 郑颢无心赏花,他接过仆从手里的一支火把,离开青石板路,往花丛间的鹅卵石小路走去。 这里由木槿花做外围,里面是牡丹花与芙蓉花丛拼成的祥云图案,弯弯绕绕,簇拥着中间一座小亭子。 亭子那里已经有两支火把,却没人说话,人应该不在那里。郑颢正要转身出去,听到花丛里有人叫他: “郑三郎......有我没她......没她......” 郑颢又心疼又好笑:上辈子你什么怨言也没有,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哪知你是记仇记到了这辈子。 他分开花丛,只见某人正睡在牡丹花丛中,好好的牡丹花被她压得七零八落,倒了一大片。 她嘟囔着又说了一句什么,抬手把碰到脸上的花叶子拂开。人家醉卧花丛都天仙似的,又香又美,她这就跟个摧花辣手没什么两样。 郑颢把手里的火把递给身后的仆从:“去告诉太子,人找到了。” 他蹲下去刚把手伸向萱儿,她像得了感应一样,转身将他的胳膊抱到怀里,郑颢手被拽住了,身子不得不跟着往她身边卷。 他有些不知所措。旁边站着举火把的太子府仆从,他甚至听见他们心里在偷笑。 分不清是花香,还是萱儿身上的香味,争先恐后往他鼻子里钻,让他心中止不住的颤动,那张美好的脸庞就在眼前: 真想亲一下啊,怎么就这么不是地方? 很快,身后传来了李温的声音:“公主在哪里?” 郑颢赶紧伸手拍拍萱儿的脸,笑道:“起床了,去兴庆宫请安了!”才叫了两遍,躺在花丛中的萱儿猛的坐起来: “啊?今天初一还是十五?” “你说呢?”刚刚赶到的李温,看到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 萱儿揉揉眼睛,这才看清自己坐在地上,旁边蹲着郑颢,后面还站着阿兄和一堆男人: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她站起来,故作镇定的拍拍裙子问道:“昙花在哪?我......是去看昙花的。” 李温大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看昙花。” 正要往浮生亭走,霜儿匆匆忙忙往这边赶,差点被绊一跤,旁边的于琮一把将她扶住,来不及道谢,霜儿对着兄长叫道: “兄长!快叫府医、稳婆,颜氏要生了!” 这可乱成了一锅粥,外男统统退回去,只有崔公子说:“在哪里?我过去看看。你们快去找一张春凳过来抬人。” “对对对!这不有一位太医?”李温也急昏了头。 萱儿看了一眼郑颢,跟着霜儿急急忙忙往浮生亭赶。 颜氏本就接近临盆,稳婆让她每天动动,她这才到花园里走走,遇到了两位公主,好心说带她们去看花,没想到把万寿公主走丢了。 她这一急,动了胎气,孩子就要出来了。 “太子殿下,您回避,已经见红了,冲撞了您可不好。”李温他们正要走过去,旁边的嬷嬷拦住了他。 崔瑾昀让嬷嬷过去按照他说的几处按了按,嬷嬷过来回了话,他说: “太子莫急,还没到时候,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春凳来了,慢慢将她抬回去,府医再开些缓解的汤药来,准备接生就是了。” 说话间两个宦官抬着春凳过来了,大家将颜氏扶到长凳上躺着,一群人拥着,抬着她回后院去了。 李温和崔瑾昀回到前殿去等消息,萱儿和霜儿则跟着去了后院。 虽不是妃子,可这毕竟是太子府里第一个孩子。 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奴婢进进出出,两个稳婆先在产房门口左边墙角烧了山柱香,敬过了胎神,才洗手进了产房。 两位公主也被拦在外间:“公主尚未出阁,当心冲撞了胎神,你们就在外面等着。” 听到颜氏在里面一阵一阵的叫疼,霜儿握着姐姐的手,手心上都出了汗: “姐姐,生孩子这么可怕的吗?我以后不要生孩子了......” “还没嫁人就说生孩子,这话怕是说早了。”萱儿抿嘴笑道:你不但会生孩子,还生了三个孩子呢。 以前,阿兄的第一个孩子是公子,不知现在会不会一样?萱儿心里好奇起来。 又等了一会,产房里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产婆高声报喜道: “生了!生了位大公子。” 霜儿激动得跳起来,抓着姐姐的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姐姐!我们有侄儿了!” 萱儿也含泪笑了: 今生大郎生在太子府里,应该会比前世顺利?再不会莫名其妙夭折,平平安安长大了?如果是这样,那个十二岁登基,最后亡国的五郎,还会是下一位皇帝吗? 谁知道呢? 太子府里灯火通明,派去宫里报喜的宦官,还顺便告知晁美人:两位公主今晚在万寿公主府里歇下了,明儿再回宫。 儿子也有儿子,女儿只怕也留不住了。晁美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扶着含香的手往内殿走: “走,美美睡一觉去,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浮生亭外洁白的昙花,一下子喜气洋洋的炸开了。 只为今生今世绽放的新生命。 只为善良之人不一样的人生。 s:///book/11/11909/839701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6章 东南巡抚官 杨安丢了账簿,侍政院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你最后一次拿出来,是什么时候?” 杨玄价有些抑制不住的恼怒。今年的新账本在自己手里,丢失很快会发现。旧账本只留了一本,那是他多年的习惯,为的是核对今年送孝敬的有何变化。 这本旧账轻易也不会拿出来,所以放在杨安那里保管。 “大前天,柳府往我们库里送胡椒,我琢磨着,像是比去年少了许多,便把去年的账翻出来,核对核对......” “核对出什么?” “确实是少了三成,我还没来得及去找柳府问问缘由。” 杨安能跟在杨玄价身边,他也是有头脑的人,说话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义父,我想起来了,大前天,是七郎跟着您一起回的侍政院,您还留他用了膳他才回去。” 这事杨玄价也记起来了,他皱眉道:“不错,我从紫宸殿出来就遇到他,他捧着坛虎骨酒送给我,我便让他跟着回了侍政院。” 杨玄价年纪大了,他有陈年风湿病,还经常臂胫关节痛,虎骨酒正是对症,只不过虎骨难得,七郎有心替他寻来,他见了心里也喜欢。 那天他跟自己诉苦,说如何被王忠实挤轧,看上去是在向自己服软,请求庇护。 杨怀信的本事,在他一群义子中数一数二,手上又有羽林军。就算能找人替代他,也始终没有他在军中的威信。 他若是直接向表衷心,自己一时也不会全信他。可他并没有明说,只是用态度表明他的想法,这让自己深信不疑。 为这事杨玄价心里还高兴了两天,现在杨安却告诉他,杨怀信来那天,去年的账簿不见了。 “不过,我去对账簿的时候,七郎好像已经走了,他又如何拿走账本?”杨安也不确定,但除了杨七这点异常,他也想不出哪出了纰漏。 这事太巧,若不是柳家孝敬的胡椒数量明显不对,自己也不会去暗格里动陈年旧账,这天刚好又遇上七郎回来送酒留饭。 “他比你聪明得多,宁可冤枉,不可错信。杨安,叫内侍卫准备,你去把七郎叫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他去办。” 杨玄价背着手踱了两步:“他若是反抗,那定是出事了,让我们的人杀了他,控制羽林军,然后你立刻将四皇子带到紫宸殿。要我死,我就让他们看看,圣上的命值钱,还是我的命值钱!” 迟早要让四皇子成为圣上,而且只能早,不能迟。等到王忠实成了气候,这就不一定由自己说了算。 宣宗杀了不少宦官,也用了各种办法之约宦官的权利,可惜,禁军的利益,早已被宦官渗透。就算羽林军、金吾军分出去,没有个几年,同样洗不干净。 杨玄价决不能让自己被踢出枢密院,只要离开北司,立刻就会有人取代他,再想回来,难于登天。 杨安走后,他带人匆匆去了紫宸殿,里外埋伏了上百人,一旦势头不对,立刻冲进去控制圣上。 安排好一切,他回到侍政院坐等杨怀信。 “册封太子的敕书已经拟好,四皇子和圣上皆在我手中,谁能与我对抗?”杨玄价因紧张而变得癫狂,让他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你想朝堂上弹劾我,我当晚就可以软禁皇帝,皇帝在手,大臣们投鼠忌器,明日再将弹劾反对自己的大臣杀掉几十,那些文官士族自会软服。 我很乐意,再来一次甘露之变! 杨安找到杨怀信的时候,他正在营中看兵书,听说义父有急事找他,他从杨安闪烁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旧账簿被盗,已经被发现了。 杨玄价只有两条路:发动宫变,或是束手就擒。但他相信,杨玄价到目前为止只是怀疑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好,义兄稍等片刻,我换了衣衫便跟你走。” 杨复光悄悄跟了进去:“兄长,你不能去!义父不会放过你。” “我不去不行,得拖过今晚。行动在明天,我们提前动,外面若没有李将军接应,二郎、五郎会带兵入宫,局面难以控制。” 杨怀信一边穿上皮甲一边小声说:“告诉公主,让她保护好自己。人调往紫宸殿外,等待接应我。” 跟着杨安往侍政院走,杨怀信有意无意说道: “义兄,这么晚了,义父还没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等到明天?您跟在义父身边办事,以前我们都羡慕,却不知您还真是辛苦。” 杨安见他并不推辞,一个人跟着自己走,也有些怀疑是自己错怪了他,支吾道:“义父想法太多,有时我也跟不上,我不过就是个替义父跑腿的。” “我们谁又不是替义父跑腿?走出去别人不会说,这是杨怀信,都是说,这是杨枢密使的养子。圣上都不知道,信的是我还是义父……” 这话说到了杨安心坎上,他在圣上身边,就像是义父的影子,看似等着接义父的衣钵,却只是随时替他背黑锅。他叹口气道: “这都是你我的命。圣上老了,变故随时会到......七郎,兄长劝你一句,我们这种人,皇宫便是我们的天下,在圣人身边,我们便是人上人,离开了圣人,我们便连狗都不如,你莫要站错了队。” 兄弟俩回到侍政院,廊下的灯笼似乎比平时多点了两盏,正堂里也是亮堂堂的。 他们一进正堂,门立刻被关了起来,四周站出来一圈内侍卫,横刀出鞘,直接架到了杨七脖子上。 杨安也被吓了一跳。他忙朝坐在堂中正位上的杨玄价行礼道:“义父,七郎一个人来的......” 杨玄价并不看他,直直盯着杨怀信,他那鹰钩鼻子在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阴影,让他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更显得瘆人。 “儿子做错了什么,义父竟要取儿子性命?” 杨怀信吃惊的看着脖子周围架着的刀,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抱拳问道。 “做错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杨怀信,我跟你说,你还太嫩了点!”杨玄价吼到。 “义父,您要儿子死不要紧,可儿子是被冤枉的,您杀了儿子,却放过了真凶,对您有什么好处?” 杨玄价又看着杨安叫到: “二郎,替弟弟说句话啊!你叫我来,我二话不说跟你走,到头来你却让弟弟做了个冤死鬼,弟弟死不瞑目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7章 十五归山林 装十五的笼子被抬下马车的时候,两匹马明显有些不安。 惠寂禅师在旁边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玄真道长哈哈笑到:“惠寂,不如你把云豹带回你寺里教化,让它做个镇寺神兽,也不劳三郎多跑一趟松谷。” 去年白云观的玄真道长云游去了,未曾见到郑颢,听说他从南台顶上坠入松谷,都被轩辕道长救活过来,还懊恼与他们无缘会面。 这次宫中贵人来道观修行,他本来态度平平,后来听惠寂禅师说,郑三郎就是为了救这位万寿公主才坠的崖,这才对晁美人母女刮目相看。 惠寂禅师说:“不管人或是动物,各有各的修行,它若是自来,我不拒绝,它若是离开,我不挽留。只有你这个牛鼻子,才会一天到晚想着把什么都点化成仙。” 萱儿站在郑颢身边,没见面时觉得有好多话要对他说,这会儿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郑颢到南五台来放生,这事太子也知道,他还托郑颢带了不少吃的、用的过来给晁美人和公主。 临走的时候,太子叹了口气:“东西让你带去了,走的时候,你若是被迫带走什么,只要我阿娘同意,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知是非,不要令我难堪。” 郑颢忙作揖道:“臣遵令。臣这点心思,都瞒不过太子,真是惶恐至极。” “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我貌美如花的亲妹妹?你的富贵还长着呢,好好珍惜。”太子挥挥手,郑颢退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太子府,阿楠问道:“殿下,您就那样......放心公主与郑公子在一起?” “郑三郎的身份,不是你让人查出来的?虽然有些意外,但对于我来说,他的作用更大了。万寿与他在一起,可以将他牢牢绑在我的阵营,有什么不好吗?” 阿楠点头道:“那倒是。归义军虽然距离遥远,张大将军的威望在那里,放眼天朝,无人能及。” “他弟弟郑奕查过了吗?” “查过了。郑四公子在随父去浙东之前,未曾离开过京城,经历倒是很简单。” 太子没有再问话,背着手进了正殿。 郑颢自从知道,有人打听自己读书、习武的过往开始,就知道没找到答案,无法满足太子的好奇心。 他也就没有费心隐瞒,甚至将自己城外购置的良田、农庄,东都洛阳的粮仓、盐铺,都趁机透露了出去。 臣子无所求,那才是君王最大的忌惮。天朝功臣辈出,功高盖主,还能高寿善终者,不过郭子仪尔。 太子这边的默许,倒是让郑颢宽松了许多,他见到萱儿的时候,就算是惠寂禅师与玄真道长在场,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热切。 安置好十五,他又到寮房里去见了晁美人,将太子的问候带到。 晁美人以前就见过他,一表人才,还是个状元,就是不知女儿当初为何没有看中他,要不,现在也早是自己女婿......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看到在笼子里不停走来走去的十五。阿砚道: “这家伙似乎知道自己要回家了,一晚上都没睡觉。” 这里晚上能听到几声狼嚎,云豹的叫声很小,又或者豹子之间能听到。 阿砚、阿哲他们抬着十五,郑颢他们走在前面。去年八月十五的事还历历在目,眼前的松涛林海,似乎一点没变。 崔瑾昀忽然笑道:“难怪我这几天住在这里总不安心,想来是怕去年被我杀死的狼,家里来寻仇。” “您不是连匕首上都喂了毒吗?再说,有我们在,就是它全家来了都不怕。”阿哲笑道。 在府里,阿砚不过是喂喂十五,自己不但要跟郑奕喂招,还要教崔公子用铁骨扇的简单招式,早知道这样,刚回京城的时候,就不应该说自己不喜欢猫。 到了松谷,找到那条流水潺潺的小溪,他们把笼子放了下来。 笼子门打开,十五冲了出来,但只往前跑了几步,又跑回来,跳到木笼上蹲着,粗大的尾巴左右摇摆。 十五是人喂的,从来不缺食物,所以它的体型比一般云豹略大。它的四肢粗壮,脚掌又大又厚,尖尖的指甲就像天然的匕首,山里的灰狼体型较小,身长也只比十五长半尺。 只靠这个差距,灰狼单打独斗,绝不是十五的对手。 “十五,去,这里才是你的家。记住这条小溪的位置,遇到狼赶紧爬上树,对母豹子要温柔一点......” 萱儿还在老母亲般絮絮叨叨,阿砚拿出他那根荆棘条,十五便跳下木笼,飞快的朝着对面树林跑去。 “啊?它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萱儿眨眨眼,眼圈也红了。 “它要去抢属于自己的地盘啊,没有地盘,它怎么找得到好看的娘子?”郑颢笑着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你放心,这两天阿砚会留在这里,每天来看看,若是它找不到食物,会回到木笼这里的。我们坐马车到商州再走水路,阿砚骑马追上我们。” 萱儿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到: “我阿娘说,让你回去到她寮房去,她有话要嘱咐你......” 郑颢一听紧张起来:“你阿娘她没同意你去吗?”岳母大人可比大舅子难对付多了,毕竟不能糊弄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眼看前面就是通向道观的路,萱儿拉着雪晴就跑了。 崔瑾昀拍拍郑颢的肩膀:“我是很想跟你一道去的,只是我出来的缘由是做晁美人的随行太医......哎!就靠你自己了。” 晁美人的寮房里,郑颢毕恭毕敬的站在“岳母大人”跟前,前世他赶着重生去了,岳母大人仙去,自己也没能送一送。 这辈子一定好好给她养老送终。 “萱儿在及笄以前,循规蹈矩,老实得叫人心疼。后来尽管她变得强势又任性,但据我观察,她做什么事,都有她的理由。 所以她这次求我帮她掩饰,我也没有拒绝。那是因为我想让她过得比我自在自由。郑公子,你曾在这里救过萱儿的命,现在我在这里将她托付于你。 萱儿说,你们是去做一件对天朝有利的事......她一个女儿家,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不管事情做得怎样,一定不要勉强。你好好领着她去,再好好领着她回来。圣上那里我回去想办法,我当然愿意,我的女儿能够嫁给她喜欢的人。” 郑颢一撩袍子双膝跪下,给晁美人行了个见长辈的大礼: “萱儿是我的命,我就是豁出自己,也要保她完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8章 商洛管闲事 看见郑颢认真给她磕头,晁美人觉得女儿已经被磕走了,差点没掉下泪来。转头身边的含笑道: “去崔药师和李娘子唤进来。” 霜儿正站在马车边和姐姐依依惜别,就看见李雪晴背着两个包袱跑出来:“万寿公主等等我!晁美人让我陪着您一起去!” 这真是个意外惊喜。 原来,晁美人不放心,让崔瑾昀和李雪晴陪着他们一起去,路途漫漫,带位太医还是放心些,更何况女儿还能多个伴。 马车上坐着李萱儿、李雪晴和木蓝,阿哲赶车,郑颢和崔瑾昀骑着马跟在旁边。告别了白云观,一路向东行去。 “我一直没问你,你们这次这样千里迢迢去浙东,难道是你又预感哪里要出事?你这神奇的预感,到底是种什么样的能力?我可以学吗?” 崔公子认识他那么久,见过他这样看似莫名其妙,可最后却又出奇制胜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 郑颢笑道:“我的能力快要消失了,现在,有这能力的人不是我。” “她......”崔公子指指车厢,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郑颢不再搭理他,加了一鞭,对阿哲喊道:“快一点!赶在天黑之前上船。” 商州,丹水之滨,离京兆府不远,曲江池的水最后就是南流入丹水。再一路入汉江。 金商都防御使刚刚里外换了个遍,李防御使是李长风的族弟,他们找船曹买船、上牌照、出公文,都由他一手包办,省去许多麻烦。 他们这次并不走洛阳,赈灾米粮有专门的官船运往江浙。阿砚找户部、度支、盐铁几部,和浙东道驻京进奏院,各换了十万贯飞钱,带在身上不过是几张凭证。 到了商州丹水边,李萱儿才知道,掌船的是自己府里的杨兆兴。 “杨掌院,让您来掌船,岂不是大材小用了?”萱儿见了熟人很高兴。 杨兆兴笑道:“公主您在哪里,我就掌哪里,是院还是船有什么关系?” “出去可别这么叫,”萱儿拉着李雪晴道:“她是李大娘子,我是李小娘子,你别叫错了。” 这是条方头平底的江船,船上还有十来个船工,也都是府里那些识水性的暗卫。因为时间充裕,过了今晚,他们打算每晚上岸。 初行时,丹水河面不宽,找准航道就很关键,船走得很慢。坐船比骑马轻松得多,船上还带了他们的乐器,大家玩玩笑笑倒也自在。 “郎君,前面就是商洛,到了商洛,这段弯弯曲曲的水道就走完了。我跟阿砚说好,在商洛等他,还有半日才天黑,你们可以到商洛城里逛逛。” “可以逛逛吗?那我们到城里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船上的东西吃好几天了,水驿的东西又不好吃。”萱儿听说可以进城,高兴得跳起来。 什么都可以马虎,单单是祭五脏庙这件事,她最是积极。 “好,反正他们也要上去采买,跟着他们去市集,市集边的酒店吃食新鲜。”郑颢见萱儿高兴,他也来了兴趣。 几个人上了岸,在驿站里要了马车,向商洛城里跑去。 商洛是个小城,找酒店真是太容易了,因为小城里只有一条热闹的街。站在街口一眼望去,萱儿挑了一家酒幌子最大的“仙客来酒家”。 这里离京兆府不远,口味也差不多。只有一样菜,看上去很奇怪,名字叫做“浆水鱼鱼”。 “这是鱼吗?”萱儿舀起一勺正准备放在嘴里。 崔公子一本正经道:“不是鱼,难道你不觉得它们像癞蛤蟆的幼仔,蛤蟆蝌蚪吗?” 萱儿低头一看,还真是!大头细尾巴,一个个灰不溜秋、滑不留手的样子,她一下子把调羹给丢了:“真恶心!哪有人吃蝌蚪的?” 大家都笑起来。郑颢舀了一个放在她面前,解释道:“别听他唬你,这是用面粉做的。” “面粉?面粉怎么会那么黑?” “你以为是在京城?这里的百姓大多吃的都是这样的灰面,白面都在达官贵人的餐桌上。” 萱儿试着吃了几个,滑滑的,不用嚼就进了肚子,也没吃出什么味。 丹水里打来的河边小鱼仔,也叫不出什么名字,小鱼用油一炸,连鱼骨头都可以吞到肚子里,加了钱,掌柜才给了一小碟椒盐,萱儿吃得津津有味,就差没把自己舌头嚼了吞下去。 “走开!里面有贵人!到别处要饭去!” 大家一听,都扭过头去看门口:原以为是个脏兮兮的乞儿,没想到是个穿着干干净净麻布衣衫的瞎子。 那瞎子也不祈求,弯腰鞠了一躬,杵着根竹棍子,转身要走。 嘎嘎......后面马上替换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栓或木杠在院子地上抛掷三次,称为“跌干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其实就是扁食,既现在的饺子。在饺子里偷偷包上银钱一二,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这一天互相拜祝,称为“贺新年”。 立春前一日,顺天府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以比较优劣。到了第二天立春之日,不论贵贱,都吃萝卜,称“咬春”。又互相请吃宴会,吃春饼和莱。再用绵塞耳,取其聪明。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3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9章 商洛管闲事(二) 那瞎子张小郎,接过阿哲递过来的筷子,将一碗汤饼吃得干干净净,站起来给他们鞠了个躬,慢慢向外走去。 萱儿追问道:“那他现在就靠乞讨度日?” “他家房子烧了,剩下个瞎子,县令欺他家无人,把他家的田地都充了公,实际上,都进了他自家的账上......哎!他家那个烧过的废墟,就在市集边上,今年若是再不重建,超过三年时限,按照县里的规定,就会当做无主地处理......” 掌柜的远远在喊:“林十七,你今天的工钱没了!这么爱说话,还做什么小二?改行说书算了。竖子!今晚别吃饭了。” 萱儿刚才就看不惯那掌柜嚣张赶人的样子,从木蓝的包袱里掏出一吊钱,塞到小二手里:“别给这种人干了,自己做点小生意去。” 林十七激动万分,给萱儿鞠了两个躬,大步走到掌柜的面前,将肩上搭着的白布巾往柜台上一扔: “你这个一毛不拔、专吃伙计血汗的吝啬鬼,我不干了!” “哎!林十七!你想翻天啊!不干也要把今天干完......”那掌柜急了,正要出去拉他,只听郑颢喊到: “掌柜,结账。” 那掌柜只好先过来收钱,他苦笑道:“我的小祖宗哎!您干嘛挑唆他不干了?我找个工钱少的伙计容易吗?……你们虽然是京城来的贵人,我好心劝各位,别管那瞎子的闲事,我们县令虽是七品官,可他京里有后台,你们惹不起。” 崔公子冷笑道:“哦?那你说说,他的后台是什么人?看我们认得不认得。” “说出来吓死你,是当朝宰相崔相公。县令姓崔,据说,他是崔相公的亲戚。”那掌柜神秘兮兮的说。 “噗!”萱儿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崔相公的亲戚?他位高权重,果然惹不得。” 崔公子气得咬牙道:“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 出了酒楼的门,郑颢笑到: “走,上衙门认亲戚去,顺便替张小郎讨回公道。阿哲,你去他家废墟找他,将他带到衙门。” “他家烧了,想必也拿不出房契地契,那还怎么要得回?”李雪晴好奇问道。 “无妨,找到上家卖地给他的主,他愿意证明就行,还可以找族里证明。现在他家剩一个瞎子,族里当然想等着吃独户,巴不得他要回田地,田地留在族里,不比白送县令好?送了还领不到人情。” 郑颢没说完,人已经被萱儿扯着走了。县衙离这条街不远,走到尽头,拐个弯就到了。 阿哲去找张小郎却费了点功夫,好容易在一间烧了一半的屋子里找到他,他却不愿去,冷冷道: “你家娘子刚才不是怀疑我是装瞎?现在又来装什么好心?我堂堂正正要饭,不需要她的同情。” 阿哲哂笑道:“枉你读过圣贤书,分不清是非曲直,浪费自己恩人一片好心。” “恩人?替我去申个莫须有的冤,就是我恩人?” “你可知道,我家娘子在战场上一箭射死王佩,我家郎君一刀劈了王珏?这样算不算是你恩人?” “王珏……王佩……” 他早打听过,王珏兄弟是如何死的,却万万没想到,那么巧,恩人就在自己面前。 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那是他激动到浑身发抖,他摸到自己的竹棍说: “走!我跟你去县衙。只不过,崔县令早把县里登记的田籍,改得面目全非。新防御使上任后,我曾去金州府击鼓鸣冤,派人来查,最后说是我造谣诬告,将我打了一顿了事。官官相护,我就是去了,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别急,我们还要先去见见你族长。”阿哲按照郎君教他的说道。 等他们拿到族里写的证明书去县衙,阿哲一看,忍不住笑了: 郎君坐在公堂的主位上,崔公子站在他身边,正忿忿的训斥着崔县令,而崔县令跪在平时犯人跪的位置,磕头如捣蒜。 “里面有人在骂县令?还有人在磕头……发生了什么?”张小郎紧张的问道。 “你这耳朵还真灵,你先告诉我,这顺风耳的功夫哪学的?我才告诉你里面发生了什么。”阿哲故意逗他。 张小郎脸上松弛下来,浅浅有了点笑意,他解释道:“瞎子的听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好,有个老乞丐瞎了几十年,是他教我如何凝神静气辨别声音,感知动作带来的空气振动。还有调动耳骨,让它来感觉空气流动变化,这样,脑子里形象就生动了……” “哎呦!还真复杂。难怪郎君说你这是练过的……走,我们进去,跪在地上的就是崔县令。” 这次张小郎一点没怀疑,他们是战场上的将军,拿个县令有什么问题? 郑颢接过张氏族里写的土地所有证明书,微笑道: “崔县令,不用麻烦你去丈量土地,这里有族长证明,你就按照这上面的写。” 崔县令忙叫旁边的县丞:“快快让主簿照着拟,别让按察使久等!” 郑颢本是正四品左庶子,外派做巡按替圣人办事,临时官升两级,成了正三品,这是跟崔相公都平级了,县令哪敢造次? 再说,崔相公的公子就站在堂上,自己不过是清河崔氏不起眼的旁支,平时吹吹牛还可以,当着正主的面,他还能牛到哪去? 张小郎也跪了下来,什么也不说,先对着恩人磕了三个响头:他不但为姐姐、爷娘报了仇,还为自己讨回了公道,磕头算什么,把命给他都在所不惜。 这是桩小闲事,没有什么复杂的情节,张小郎拿到新的地契、田契后,他们拒绝了县令的留宿邀请,离开县衙,往驿站走去。 阿砚已经在驿站等着他们了,说起十五,第一、第二天,它确实回过木笼旁边,再后来,就在没回来。 他把笼子毁了,一堆木头留在原地,断了它的念想。 萱儿愣愣的,心里终归有些难过。 郑颢站在她身后,背着人悄声问道:“才养了一年你就如此舍不得,将来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儿出嫁,你该怎么办?” 她朝他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她过得好便罢,若不好好待她,丢在一边冷落她,我就送那男人进宫做宦官!” 某人干笑两声:“幸好以前你跟个菩萨似的,没那么凶......” “菩萨?那我也是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两人正说着,驿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我找郑按察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0章 商洛管闲事(三) 驿站外面一阵喧哗,似乎驿丞在赶人。听到那人说找郎君,阿哲走了出去。 “嘿!张小郎,你怎么来了?”阿哲笑到:“是文书有问题吗?” 驿丞见他们认识,松开了手。 张小郎笑着向阿哲走过去,摇头道:“文书没有问题,我已经把它们都卖给族长,连现钱都收到了。” 阿哲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大木箱子:这不是来送酬金,是来提亲的? 他笑到:“卖掉也好,你一个人也管不来,买个小屋自己过日子,还不怕人欺负。我们家郎君不缺钱,也不图你感谢,你回去。” “我想见见郎君,哦,不,见是见不着,就是当面和郎君说几句话。” 阿哲正要推辞,里面郑颢说: “让他进来。” 张小郎走进屋里,停顿了一下,才笑到: “怎么比刚才多了个人?还是个六尺儿郎。” 大家都看向阿砚,可不就多了他?张小郎这反应也太快了? “你这听力,不用来练暗器可惜了。”郑颢笑道:“深夜来访,张小郎可还有事?” “郎君,张夔虽眼盲,可生活能自理,从不给人添麻烦。张夔在商洛孤身一人,想追随郎君,给郎君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张小郎招招手,后面六个大汉把三个大木箱抬了进来。他说:“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这是我卖房卖地的全部身家,张夔愿献给郎君,做我入门束脩。” 商洛二十贯钱一亩旱田,六个人抬,少说也有三百贯。而且,他这么着急卖,肯定被买家压了价。 这还真是个富户,张小郎拿这钱,宽松过一辈子有余。现在他却说要送给郑颢,只求他收留,这等于是交食宿费。 “我不是不愿意收留你,可我们现在不是回长安,而是要去浙东,一路车船劳顿,怕你吃不消。或者,等我们回来再来接你。” 郑颢见他孤身一人,又有残疾,也愿意帮他。 哪知张夔淡淡笑到:“累我不怕,我跟船工一同吃住,只留在船上,不给你们添麻烦。一人吃饱全家饱,片瓦遮头路为家。 我一个瞎子,身无分文还能平安活着,您为我找回这些财产,不说外人,族人都盼着我早死。您不见族长付钱给我那速度,若是留下来,估计我也活不过三日。” 众人暗笑: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搞了半天,是给自己找保镖来了。钱交给你,你可要包吃包住养他一辈子。 李萱儿听他说完这句话,想起以前父母、驸马皆亡,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过的日子,便说: “三郎,你就收下他。我们船大,多他一个不多。” 就算萱儿不说,郑颢也会点头,于是他点点头道:“阿砚你去安排,今晚住驿站,明日清晨出发。” 张夔还是高估了自己怀璧其罪后的寿命。 三天?恐怕当晚都活不过。 这是个水驿,距离下码头的路口只有二百米。驿站里有座两层木楼,其余两座都是一层,住宿房间不多。杨兆兴带着船工们住在船上,木楼的二层,被郑颢他们包了,外人不会上楼。 “有动静,是张小郎住的那个方向。”阿哲坐了起来,对睡在里间的崔瑾昀道:“崔公子,您可别乱跑,我出去看看。” 本来崔公子死活不让阿哲睡他屋里的,怎奈推门他的力气比不过阿哲。 崔公子这间在走廊的东头,房间比较大,关键是,和对面郑颢西头那间刚好把住两断,中间还有三间,他们旁边就住着张小郎。 阿哲推门之前,崔瑾昀不冷不热来了一句: “他可能不是瞎子。” “不是?那您怎么不早说?这要坏大事啊。”阿哲大吃一惊,这可是个大纰漏。他得赶紧去通知郎君。 “我没检查过,不能乱说。”看着阿哲推门而去,他揉了揉脑门嘟囔了一句:“我可已经告诉三郎了。” 那三箱钱,阿砚已经检查过,确实从上到下都是真钱,没放石头在里面糊弄人,一箱百来贯,必须是刚才那种挑惯东西的大汉才扛得动。 现在这三个箱子就放在东头厢房,也就是郑颢和阿砚住的房间里。 房顶上轻微的响声,让东二间的李萱儿也醒了,她在外面睡觉有点认床,睡不踏实。何况进屋前郑颢悄悄对她说,别睡死了。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跨过睡在地上的木蓝,贴在窗边,正打算捅破了窗户纸向外看,却看见一支竹管,先从外面捅破窗户纸伸了进来。 屋里没点灯,外面有驿站的灯笼,反倒比较亮,萱儿暗暗冷笑,伸出手指,轻轻堵在那根竹管口上。 外面的人本来是要向屋里吹迷烟,没想到管子被堵住,迷烟倒呛,一屋子用的迷烟,都让他一个人独享了,“噗通”一声,那人倒在地上。 他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正要去拉他,隔壁房门突然打开,阿砚冲了出来,一脚将其踹出两丈开外,屋顶的黑衣人见行踪暴露,挥着朴刀冲了下来。 按察使只有两个护卫,其余几个同行的小郎君、小娘子,都不像是有功夫的人。 放着安全的县衙不住,偏要住在县城外面的驿站,商洛县地面上的钱,岂能让他们带走? 趁着外面有几人在同阿砚纠缠,另外三人提刀就往屋里闯。 李萱儿看得真切,拔出短刀就冲了出去,木蓝想拦住她,可哪里拦得住? 到了走廊上一看,西头来吹迷烟的,早被阿哲打倒在地,走廊窄,他一个人和几个黑衣人战在一处,。 阿砚也是这种情况,黑衣人武功不高,可数量不少,打倒一个,另一个又冲上来。此时阿砚背后的一个黑衣人,掏出一张网。 情急之下,李萱儿拿着两尺长的短剑冲出去,一剑刺向拿网的黑衣人。 阿砚听到声响,转过头来,他的眼睛瞪大了,不是因为萱儿杀了人,而是她身后,有个黑衣人正高高举起了刀。 郑颢解决了进屋的几个人,走出门口也看到这一幕,他咬牙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对着拦他的人一刀毙命,绝不犹豫。 他冲到萱儿面前,只来得及抱着她一转身,让自己的被对着那把砍过来的刀。 狭窄的走道,脚下横七竖八挡着尸首。 手起刀落间,他只能选择这样的姿势保护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1章 张小郎复明 在李萱儿前世的记忆中,轩辕集是热衷于炼丹药的道士。 可眼前这位拈着山羊胡子,眼里闪着精明,笑眯眯的道士轩辕集,竟然是药王孙思邈的传人。 想想也不奇怪,孙思邈原本就是个道士。 轩辕集摸摸自己的胡子,对望着他胡子,微微有些走神的李萱儿问道:“怎样?贫道今天刚修好的胡子,是不是很有些道骨仙风?” 呃......李萱儿抱赧一笑:“确实如此。那轩辕道长提前回京,不会影响郑郎君治伤吧?他……” “郑郎君伤情已经稳定向好,天官再生汤过两天也可以开始服用,贫道估计,再有一月,他便能行动自如,只是,想要武功全部恢复,还得加上他自己的苦练,贫道就帮不上忙了。 再说,我懂的我师弟也懂。哎呀,公主,您是不知道,他自己找了个哑仆耳根清净,却天天在我耳边叨叨个没完,不是因为郑郎君,我早想走了。”轩辕集哈哈大笑。 一个寡言的人,当面对自己信任的人,就会变身为渴望倾诉的话痨。 “怎么……他武功很厉害吗?我以为,他就是精通六艺里的骑射……”萱儿对阿兄眨巴眨巴眼睛,既然说了,她也想弄清楚,这个陌生的郑颢,还有多少不被她了解。 李温想想,认真的说:“我师傅武功深不可测。因为我没怎么见过他打架,但只要打,肯定不会输。” 李萱儿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有你这么往师傅脸上贴金的吗? “不说他了,轩辕道长,听说您回来,我带来了这个。” 说着,她摊开掌心,手心里是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外表光亮,还隐隐有些药香。这是母亲想办法,从父亲的丹药盒里偷出来的。 一向循规蹈矩,闷声不响的晁美人,居然会到圣上寝宫偷东西,就算打死杨玄价,他也不会相信。所以,当他发现丹药少了一粒,把进出圣上寝殿的内侍都打了一遍,却怎么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 轩辕集把丹药接了过去。 这时木蓝抱着十五走进来。十五一看见娘亲,就忘了刚才扑到木蓝怀里的时候有多高兴,拼命要扑倒萱儿怀里: 十五最爱的是娘亲!咪~ 轩辕集将丹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摇头道: “这也不是什么极品,是个道士都能炼出来。只不过他很聪明,在丹药里加入了沉香,增强它凝神静气的功效。” “丹药有毒,可为什么我父亲吃了,之前的病情却能得到缓解?”这也是,萱儿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正是如此,母亲才会觉得丹药确实不错。 轩辕集看着正在默默啃桌角的十五,缓缓道: “十五是猛兽,可它小时候不但不伤人,还很迷人。 丹药之所以让人着迷,不仅是为了长生不老,更多的是它的另两个功效。一是治病,比如说丹砂,少量丹砂,可以润肺止咳、清肝明目,甚至可以治疗癔病。二是过瘾,比如说五石散,中有砒霜,微量服用,强健神经、补虚壮阳......” 坐在旁边的李温,突然大声咳嗽起来:这个牛鼻子老道,真是什么都说!我妹妹还小…… 可李萱儿却不在意,反而恍然大悟道:“您刚才说,这丹药是个道士都能炼,难道它是传了多年的五石散?难怪,武阳郡王被突然派到到江南去采选......” 李温还在发愣,妹妹却转脸肃色道: “兄长,轩辕道长已经说了,少量丹药就像小时候的十五,虽然是猛兽却很可爱,微毒可以治病,但留在体内的丹毒数量一多,最终还是无法承受。你可不能贪图一时爽快,丢了性命。” 李温面红耳赤道:“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靠吃丹药那啥。要不,我用竹简给你写份保证书,以后我若碰了丹药,你就用它打我脸。” 前世,阿兄花天酒地,爱出游、爱舞乐、爱郭淑妃的女儿,甚至为女儿掏空了国库。可他身体忽然变差,且无法治愈,刚刚劳民伤财迎回佛骨,自己却一命呜呼。 只怕,中间也少不了丹药的影子。 父亲本是为求治病而服丹药,最后却因丹药送了命。 轩辕集笑道:“有明事理之殿下,天朝百姓,何其幸也。对了,前日我与郑郎君商量,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您不用费心找人推荐我入宫,也能规劝圣上。 郑郎君还真是处处为公主、郓王着想,他怕动作太大,会引起杨玄价的怀疑,那您就被动了。 我制有种幻药,能让人短时产生幻觉,这时,如您将想说的话告诉他,待他醒来之时,便会以为那些话是梦中所得。人人敬畏神灵,神灵托梦,不信的很少,比我一介凡夫肉胎说的话,更有效果。也许,能引导圣上避开灾祸。” 李温瞪大了眼睛问:“竟然还有这样的药?只是服食幻药,对人体是否有伤害?” “是药三分毒,是药还是毒,看的是使用量。殿下请放心,此药是贫道用长在南诏的一种迷幻蘑菇所制,用量对人体伤害极微。所以迷幻时间,不过一柱香功夫,再久,他自己就会醒来了。” 轩辕集对自己的医与药,都很有自信,就这点,与骄傲的崔公子的确像师出同门。 若能成功,“梦中得神灵指点”,确实比让谁去进言更有效。 兄妹俩对这幻药生出了希望,李温甚至想,是不是可以让父亲在梦里,改变对自己的印象? 从书院里出来,李萱儿轻松了很多:一月之后,郑颢便能恢复行动,那他也就能回长安了。他因救我而受伤,就算我们是陌生人,我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内疚和感动。 这一定是我惦记着他的原因。 她们从角门进宫的时候,见有个女官正在接受检查,她提着一篮新鲜瓜果,应该是位司苑。 “这位姐姐,请问李雪晴李司苑怎么没来?” 大家一看公主来了,忙给她行礼请安,那女官笑道: “回公主的话,李雪晴已经调到太医署药圃去了,那里需要帮手。以后就由我进宫,给各殿小厨房送瓜果蔬菜。” 李萱儿浅浅一笑: 冷冰冰的拒绝人家,背地里同意得比谁都快。 你就是这样的崔公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9章 夜宿襄州 万寿公主往后殿走的时候,远远看到杨怀信带着一队人在巡逻。 杨怀信也看到了她,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他能帮自己阻止长兄上楼,自己在上面跟着柳婕妤,不让她到西楼去,这事就破了。 “杨副将,后殿的贵女都到殿前广场去看马球了,马大将军让您到大殿外协助防卫。” 一个内侍过来通知杨怀信。 这下糟了。但这是马元鸷的命令,杨怀信又不得不听。 他把四个心腹叫过来:“后殿里还有太后、公主,这里的防卫也不能马虎。你们四个守在东、西两楼下面,不能让男宾入内。若是有硬闯......你们就把事闹大。” 义父下令不能拦,若是自己在,还能仗着身份,找个借口拦得一时,但他们只是校尉,违抗命令,只有一死,他不能不顾。 他还有个想法,公主担心的是大皇子,他在前面盯着大皇子,确保他无恙,那后面不就轻松多了? 后殿里,元妃正安排着几位嫔妃: “仇才人,你这才刚有身孕,就别往人多的地方钻,一会太后过来休息,你和柳婕妤,就留下来伺候太后吧。” 元妃轻描淡写的说完,带着亲近她的几位嫔妾往前殿去了。 仇才人是仇士良的义女,仇士良死后,做为协助自己上位的回报,宣宗将他的几个义子,安置在要职上。 这几位义子,又将义妹送入宫,做了宣宗的才人。 她抱歉的对柳婕妤道:“姐姐,刚在坐得久了,心里闷得慌,最近反应又大,我还是先回宫去休息,太后这里,就有劳姐姐了。” 有孕是大事,柳婕妤便送她到了殿门,看着仇才人带着几个宫女离开。她一转头,便看见赵合义阴恻恻的站在她身后。 “赵公公,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有事吗?” “不知谁给九皇子灌了酒,这会不舒服正闹呢。奴来问问婕妤,要不要过去看看?”赵合义弓腰说到。 “汭儿在哪里?”柳婕妤一听就着急了,当然想快些过去看儿子。 “太后已经到东楼里休息了,您......” 对啊,仇才人已经走了,太后身边不能没个嫔妾伺候,万一找人就不好办了。她看看西门说: “赵公公,就麻烦您把九皇子抱到西楼来,这里离太后近,我可以两头看着。” 赵合义应下,垂首敛目的走了,柳婕妤则急忙走到西楼等儿子。 屏风后面的李萱儿,迎着光,朦朦胧胧认出柳婕妤进来,她假装伏在矮桌上睡着了,并没有出去搭话。 “紫鸢,你过去看看,赵公公怎么还没把九郎抱过来?”柳婕妤有些着急的说。 李萱儿这才确定,果真是赵合义将柳婕妤骗到这里。她继续闭着眼睛,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柳婕妤?太后不是在这里休息吗?” 嗯?怎么像是卢敏的声音?她怎么回来这里? “卢娘子,太后在东楼,已经睡了。您要见太后,就到东楼等等吧。” “哦......那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吧......” 李萱儿听得出卢敏声音中的惴惴不安:难道今生因为有她的介入,一切都不一样了? “柳婕妤,婢子一直找到马球场,也没看见九皇子啊,连赵公公也没看到。” “九皇子?民女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九皇子和八皇子,两人就在旁边的花丛里......他们......” “他们怎么了?” “他们好像......在躲着嚼槟榔。” 八郎、九郎都不到十岁,槟榔这种嚼了会上瘾的东西,肯定不会让他们吃,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甩开跟他们的小内侍,躲着人偷吃。 “什么?这臭小子,竟敢躲着吃槟榔?!我下去看看!”柳婕妤也顾不上太后唤人,她要去把儿子抓回来再说。 “嗯嗯,他俩就在西楼前面的花丛里。” 卢敏说完这句,就已经听不到柳婕妤的声音了,几个宫女也哗啦啦的跟着一起跑下了楼。 结邻楼里,就只剩下屏风外的卢敏,和屏风里的李萱儿。 李萱儿心中苦笑:你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我都不要郑颢了,你还老在我眼前晃。 在公主心里一晃而过的郑颢,现在正紧张的盯着他左前方的红色马球。 直接打,他可以直接破门,赢得胜利。可他没找到的那个胡人,此刻就在眼前,他起了个汉人的名字,现在是夏绥节度使的康副将。 这个胡人,是马元贽带兵去平定兵变的时候,才从校尉提起来的。马大将军,就是在圣上面前推举他的伯乐。 郑颢不能给他击伤大皇子,让大皇子糊里糊涂,被公公们送入西楼的机会。 他下定决心,手起球飞,那个红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扑康副将的面门。郑颢下了狠手,因为球场上的误伤,可赦无罪。 “啊!” 康副将惨叫一声,痛得从马上掉了下来。 “哎呀!失手失手!”郑颢立刻从马上下来,向康明走去:“这个距离,康副将怎么就没躲开?” 地上的康明气得头都大了:你那个距离,不去打门,打我干嘛? 几个公公抬着块板子跑过来,很快将康明抬了下去,另一个人上马替了他。场上长安队只剩一个球,由四海队开球。 凤翔节度使副将石翼,球杆轻轻一挥,马球滚了出去。 刚才郑颢那一棒,明明不用挑球,推球也能赢。可他却选了风险更大的一种,还误差那么大,击中离门一丈远的康明。 石翼那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开球的时候,他特意将球往郑颢身边打,他要看看,郑拾遗还会干些什么。 哪知郑颢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将球往后回传给队友,李温早已等在旁边,球滚到他附近,李温偏过两位阻拦他的人,双腿夹着马匹,整个上身探了出去,对着红球一捞,球朝他们自己人滚了过来。 石翼以为他要传给郑颢击球,冲过去挡住郑颢,李温只是虚晃一招,得了个空挡,一挥球杆,红球直接入了空门。 “赢了!长安队赢了!” 前殿廊下坐着的圣上高兴得连连点头,他没想到,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儿子,总算还有些长处,今天更是给他长了脸。 “圣上,不......不好了!后殿结邻楼出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3章 猖獗山贼 那瞎子张小郎,接过阿哲递过来的筷子,将一碗汤饼吃得干干净净,站起来给他们鞠了个躬,慢慢向外走去。 萱儿追问道:“那他现在就靠乞讨度日?” “他家房子烧了,剩下个瞎子,县令欺他家无人,把他家的田地都充了公,实际上,都进了他自家的账上......哎!他家那个烧过的废墟,就在市集边上,今年若是再不重建,超过三年时限,按照县里的规定,就会当做无主地处理......” 掌柜的远远在喊:“林十七,你今天的工钱没了!这么爱说话,还做什么小二?改行说书算了。竖子!今晚别吃饭了。” 萱儿刚才就看不惯那掌柜嚣张赶人的样子,从木蓝的包袱里掏出一吊钱,塞到小二手里:“别给这种人干了,自己做点小生意去。” 林十七激动万分,给萱儿鞠了两个躬,大步走到掌柜的面前,将肩上搭着的白布巾往柜台上一扔: “你这个一毛不拔、专吃伙计血汗的吝啬鬼,我不干了!” “哎!林十七!你想翻天啊!不干也要把今天干完......”那掌柜急了,正要出去拉他,只听郑颢喊到: “掌柜,结账。” 那掌柜只好先过来收钱,他苦笑道:“我的小祖宗哎!您干嘛挑唆他不干了?我找个工钱少的伙计容易吗?……你们虽然是京城来的贵人,我好心劝各位,别管那瞎子的闲事,我们县令虽是七品官,可他京里有后台,你们惹不起。” 崔公子冷笑道:“哦?那你说说,他的后台是什么人?看我们认得不认得。” “说出来吓死你,是当朝宰相崔相公。县令姓崔,据说,他是崔相公的亲戚。”那掌柜神秘兮兮的说。 “噗!”萱儿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崔相公的亲戚?他位高权重,果然惹不得。” 崔公子气得咬牙道:“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 出了酒楼的门,郑颢笑到: “走吧,上衙门认亲戚去,顺便替张小郎讨回公道。阿哲,你去他家废墟找他,将他带到衙门。” “他家烧了,想必也拿不出房契地契,那还怎么要得回?”李雪晴好奇问道。 “无妨,找到上家卖地给他的主,他愿意证明就行,还可以找族里证明。现在他家剩一个瞎子,族里当然想等着吃独户,巴不得他要回田地,田地留在族里,不比白送县令好?送了还领不到人情。” 郑颢没说完,人已经被萱儿扯着走了。县衙离这条街不远,走到尽头,拐个弯就到了。 阿哲去找张小郎却费了点功夫,好容易在一间烧了一半的屋子里找到他,他却不愿去,冷冷道: “你家娘子刚才不是怀疑我是装瞎?现在又来装什么好心?我堂堂正正要饭,不需要她的同情。” 阿哲哂笑道:“枉你读过圣贤书,分不清是非曲直,浪费自己恩人一片好心。” “恩人?替我去申个莫须有的冤,就是我恩人?” “你可知道,我家娘子在战场上一箭射死王珮,我家郎君一刀劈了王珏?这样算不算是你恩人?” “王珏……王珮……” 他早打听过,王珏兄弟是如何死的,却万万没想到,那么巧,恩人就在自己面前。 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那是他激动到浑身发抖,他摸到自己的竹棍说: “走!我跟你去县衙。只不过,崔县令早把县里登记的田籍,改得面目全非。新防御使上任后,我曾去金州府击鼓鸣冤,派人来查,最后说是我造谣诬告,将我打了一顿了事。官官相护,我就是去了,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别急,我们还要先去见见你族长。”阿哲按照郎君教他的说道。 等他们拿到族里写的证明书去县衙,阿哲一看,忍不住笑了: 郎君坐在公堂的主位上,崔公子站在他身边,正忿忿的训斥着崔县令,而崔县令跪在平时犯人跪的位置,磕头如捣蒜。 “里面有人在骂县令?还有人在磕头……发生了什么?”张小郎紧张的问道。 “你这耳朵还真灵,你先告诉我,这顺风耳的功夫哪学的?我才告诉你里面发生了什么。”阿哲故意逗他。 张小郎脸上松弛下来,浅浅有了点笑意,他解释道:“瞎子的听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好,有个老乞丐瞎了几十年,是他教我如何凝神静气辨别声音,感知动作带来的空气振动。还有调动耳骨,让它来感觉空气流动变化,这样,脑子里形象就生动了……” “哎呦!还真复杂。难怪郎君说你这是练过的……走,我们进去,跪在地上的就是崔县令。” 这次张小郎一点没怀疑,他们是战场上的将军,拿个县令有什么问题? 郑颢接过张氏族里写的土地所有证明书,微笑道: “崔县令,不用麻烦你去丈量土地,这里有族长证明,你就按照这上面的写。” 崔县令忙叫旁边的县丞:“快快让主簿照着拟,别让按察使久等!” 郑颢本是正四品左庶子,外派做巡按替圣人办事,临时官升两级,成了正三品,这是跟崔相公都平级了,县令哪敢造次? 再说,崔相公的公子就站在堂上,自己不过是清河崔氏不起眼的旁支,平时吹吹牛还可以,当着正主的面,他还能牛到哪去? 张小郎也跪了下来,什么也不说,先对着恩人磕了三个响头:他不但为姐姐、爷娘报了仇,还为自己讨回了公道,磕头算什么,把命给他都在所不惜。 这是桩小闲事,没有什么复杂的情节,张小郎拿到新的地契、田契后,他们拒绝了县令的留宿邀请,离开县衙,往驿站走去。 阿砚已经在驿站等着他们了,说起十五,第一、第二天,它确实回过木笼旁边,再后来,就在没回来。 他把笼子毁了,一堆木头留在原地,断了它的念想。 萱儿愣愣的,心里终归有些难过。 郑颢站在她身后,背着人悄声问道:“才养了一年你就如此舍不得,将来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儿出嫁,你该怎么办?” 她朝他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她过得好便罢,若不好好待她,丢在一边冷落她,我就送那男人进宫做宦官!” 某人干笑两声:“幸好以前你跟个菩萨似的,没那么凶......” “菩萨?那我也是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两人正说着,驿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我找郑按察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4章 巡按揭榜 小康说完“枕头朝北”,而且说明床南头有垂帘。杨玄价几乎立刻肯定,当时内殿之中,必有他人。 可这已经无法验证,更何况,就算内殿藏有人,那人又如何能使圣人做梦,想想更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这都让杨玄价、杨安背脊发凉:他们紧紧看着的圣人,总有奸人变着法的想接近。 “圣人说的这句话,对我们也没多大影响,反而帮我们把功劳从武阳郡王手里抢回来,这是好事,你们也别太自责。这事对外一个字也不许走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小康、小禄,你们退下吧。” 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 “杨安,明义殿胆子大啊,只怕还少不了万寿公主。现在明义殿关系着皇长子、大公主和三公主,她们有了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看来我不能等下去了,还有四年夔王才到束发之年,这四年当中,不知又会生出多少变故。” “可圣人现在也没有立太子之意,更何况将夔王立为太子,要排除众意,恐怕也不容易。” 杨安知道养父的打算,马元贽一死,禁军兵权三分,枢密院与皇上的亲疏关系,明显占了上风,这个时候,趁热打铁,将手上的四皇子李滋推上太子之位,他们的胜算,就有八成。 而王忠实要就把李温抓在手上,要就是更小的皇子,两头他都不容易。 “把晁美人和万寿公主盯紧了,我们做的事,都不能让杨七知道。” 杨安小心问道:“义父既然已经不相信他,为何还要帮他上位?杨七现在掌羽林军,不是更难对付?” “他的心就是歪到背上,我也能找得到,何必来个生人,还要去熟悉。杨复光对他死心塌地,也是废了,你把南风那小子管好,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杨玄价心里是恨的,可杨怀信是个孤儿,又无贪念,没有把柄,唯一的这点养育之恩,在他用杨怀信的命,来与马元贽讲和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 若他还有弱点,那就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杨复光。 宫外也得了圣上停止炼丹的消息,武阳郡王府里更是开了锅。 “啪!”“啪!” 正殿里,李悕气得连砸了两个杯子。连急忙蹲下去捡瓷杯碎片的婢女,也被他踹了一脚。 “郡王,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郭青澜听到动静,忙过来看个究竟,正好看见李悕将婢女踢到,手掌按在瓷片上,鲜血直流。 这是她没见过的李悕,心里不禁有些害怕。 “我那好堂兄,做了个梦,就说丹药不炼了!好不容易开始走了一步,现在又得从头来。”李悕恨恨的说。 宣宗若是不吃丹药,还能多活几年,可自己已经三十五了,再等下去,就算能爬上那个位置恐怕也没命享受了。 郭青澜安慰他道:“不是还有棣王吗?只要棣王出手,我们还能赢。” “妇道人家,懂什么?如今文臣当道,要不就是我堂兄提拔任用的人,要不就是有权势的士族,他们不闹,北司又有杨玄价控制,他就是联合王忠实逼宫,也未必能成功。” 李悕眯缝起眼睛,看着大明宫的方向,那里,他还有另一个希望: “我要出去一会,你回房休息吧。” 郭青澜恹恹的走回偏殿,事情一复杂,她也没了主意。 这半年来,她在郡王府衣食无忧,早已没有了最初只求活命的卑微,李悕能做皇帝当然好,若是不能,就是做个郡王妃,她也能心满意足。 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一旦生出了欲望,绝不可能轻易停下来。 “素心,以前你伺候郡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暴躁吗?”她托腮伏在榻桌上。 素心谨慎答到:“偶尔会这样。您也知道,郡王压力挺大,这么一大家子人,若是只靠郡王那些俸禄,哪能过得现在那么好?” “咱们府里不是有些田产生意吗?” “郡王有能耐,别人种花,咱们种的是棉花,您知道,只有宫里人才穿得起夹棉的袍子,可咱们郡王、王妃、孺人都能穿,还能高价卖给别家。” 素心跟在郡王身边多年,郡王在谈事的时候,也不避她。 “那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他为什么还不高兴......” 素心撇嘴道:“这可得问您,您是怎么坐上孺人的位置,别人不知道,素心可一清二楚。” 郭青澜正想为自己辩驳,忽然看见对面东偏殿书房门口,李淦在朝她挥手。 赶紧回头看了一眼素心,她还在低头绣花,郭青澜便说: “素心,我有些饿了,你到厨下看看,有什么点心拿些回来。” 素心放下针线出了门。 郭青澜心跳加快,仿佛是在做一件明明知道不对,可又抑制不住自己想去做的事情,这种刺激的感觉,让她的脸颊一片绯红。 她快步来到对面书房,见左右无人,推门走了进去。 李淦就在门后,见她真的过来了,不禁心情激动,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好的词。 “大公子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我......我一激动,把想说的事给忘了,让我想想......” 郭青澜抿嘴笑道:“这样容易忘的事,定是不重要的事,那我回去了。” 李淦那里肯让她走,挡在门前笑道: “想起来了,我刚才在书房,好像听见父亲在发脾气,发生什么事了?” 提到这事,郭青澜也一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他打您了吗?”李淦问这话时有些紧张。 “没打我......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没什么。以后他发脾气的时候,您待在房间里,别过去。”李淦一脸关心的看着她,说得也很恳切。 郭青澜忽然很想知道,李悕以往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秋娘对她说过“往上爬的都被打死了”,现在李淦又是那样一副神情。 李淦低头想想,一咬嘴唇,拿来两个垫子,拉着郭青澜在书房的墙角坐下: “您想听,我就跟您讲,您有权利知道真相。” 两人坐着垫子,背靠在墙上,李淦低声说: “我父亲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就像只要他看上的女人,就要拉到自己床上。他每一次都很真诚,可真诚又是那么短暂。” 郭青澜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5章 小小警告 临出西楼以前,郑颢无意间看到,杨怀信手心里握着件东西。 样子很眼熟,像是......何全皞头上的羊角簪。他再盯了两眼,心里有了数:事情果然不简单,那并不是羊角簪,而是一把羊角匕首。 所以何全皞才披头散发。 入内宫所有人必须卸武器,他居然有胆,把匕首当做发簪带进了宫。 郑颢猜不出真相。因为自从和公主见面,他发现前世给他的经验越来越弱,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越来越临近自己前世死期的缘故? 李萱儿挽着母亲回了明义殿。 没想到,柳婕妤带着九皇子已经在明义殿里等着她。 “九郎,去给晁母妃磕个头,感谢你长姐救了我们母子。” 李汭一撩袍子,有模有样的给晁美人叩了个头,起来又给长姐作了揖:“长姐,汭儿再不敢了,长姐一心为我们母子好,汭儿以后都听长姐的话。” 李萱儿见母亲一脸疑惑,便笑着请母妃和柳母妃坐下,对母亲说了今天西楼上发生的事。 柳婕妤受了卢敏指点,下楼去找九皇子,正巧碰上八皇子和九皇子二人,正在缠着何全皞要槟榔。 “刚才给你们的都吃完了?我不信。” 八皇子嘻嘻笑道:“我们这不是第一次尝嘛,刚开始觉得太难吃,放进嘴里就吐了,现在回味起来,却觉得美妙无比,想再尝尝。” 何全皞鄙夷的看了一眼这两位皇子:宫殿里养大的雏鸟,将来还想统治天下?他从怀里摸出两颗槟榔递给他们。 刚才上槟榔的时候,杨公公多给了他一些,笑道:“何将军贵体安康?上月北司拨给魏博军的军饷,可还让将军、少将军满意?” 何少将军又不是傻子,见内枢密使杨公公,突然提与他们的交情,立刻答到: “家父一切安好,有劳公公记挂。公公有话请讲。” “也不是什么大事。九皇子向老臣要槟榔,老臣不敢给,一头是圣上,一头是皇子,我们做内臣的,都不敢得罪......” 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何全皞心领神会,满口答应。 “几个小皇子就在西楼下面玩。老臣......可什么也不知道。”杨玄价笑眯眯的躬身走了。 喝了药酒桃花酿,加上槟榔的催化,何全皞看到柳婕妤的时候,就像看到了绝色美人,头脑发热,哪里顾得上考虑该不该下手? 他将手里的槟榔都塞到九郎手上,就要去拉柳婕妤:“这位娘子好生面善,本将军与你,是否在哪见过?” “放开她!她是我母亲!”九皇子一看不对,将手上的槟榔全扔到何全皞身上,大声吼道。 屏风后面装睡的李萱儿,听到九郎的叫声,心道不好,也顾不得外面坐着的卢敏,提起裙子就往楼下冲。 不远处的楼梯边,不是没有禁卫,可马元贽交代过,贵人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管。 卢敏见屏风里面冲出来个人,吓了她一跳,认出是公主,她也跟着往楼下跑。她赶过去时,公主已经指着何全皞的鼻子骂开了: “放肆!何副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抓的是什么人?我父皇许你在大殿上发狂,后宫可不许你发疯!” 何全皞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听到“后宫”二字,他脚下打了一个趔趄,松开柳婕妤,摇摇晃晃向八郎、九郎走过去,嘴里模糊说着: “我是来给九皇子送槟榔的,九皇子要吃槟榔......” 公主抢先一步拦在弟弟前面,喝道:“胡说!小孩子哪会吃槟榔?分明是你狡辩。柳母妃,快把我两个幼弟带走,莫叫醉汉冲撞了他们。” 柳婕妤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忙过去拉着八郎、九郎匆匆离开。 何全皞甩了甩头,却更晕了,就知道面前有女人,他只想抓个女人就地解决一下,才能让他狂跳的心得以平复。 柳婕妤母子走了,阿兄也没有到后殿来,来的却是这个嚣张跋扈的何少将军。但李萱儿今天并不想收拾他,她还没有准备好。 冒冒失失只为出口气,那她就白活两世。她唯一疑惑的就是,何全皞为谁而来? 她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卢敏,故意说道: “何将军刚才殿上当众求亲,莫不是到后殿来找卢娘子?却用我几岁的阿弟做借口,真是无耻。” 何全皞这才看见,公主身后还有一个女人,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笑嘻嘻道:“本将军找谁,还用得着找借口?笑话......” 一道身影晃过,杨怀信挡在何全皞面前。他亲信刚刚跑去向他报告,问他:何副将没有闯后殿,但是正在欺负公主,这要不要抓? 杨怀信恨得牙痒痒,顾不上踹他一脚,也不管义父、马大将军的“放行”命令,飞也似的冲往西楼。 远远看见何全皞朝着公主走过去,他顾不得那么多,冲过去挡在何全皞身前,左手撑住他的肩,冷冷说到: “何将军请自重,这里是大明宫,不是你魏博镇。” 何全皞想将他挡着自己的手推开,推了两下,才发现这内侍的手,像铁钳一样困着他,纹丝不动。 他醉眼朦胧笑道:“怎么,难道圣上请本将军来大明宫做客,你敢......拦本将军的路?你的爪子不拿开,可别怪本将军治你个以下犯上,军法处置!” 何全皞有胆,是因为包括魏博镇在内的河北三镇,一直以来都是独立自治的藩镇,他们不向朝廷纳税,却还要从朝廷拿军饷,做为他们安守本分不闹事的条件。 三镇首尾呼应,拥兵三十万之众,而其他藩镇,兵力往往连他们一半都不到。更别说他们以武自治多年,单兵武力又强过鲜有练兵的禁军几多。 和他起冲突,最后被惩罚的一定是杨怀信。 李萱儿不愿看维护自己的人遭殃,她微微一笑,上前道:“放开他。” 杨怀信犹豫的松开了手。 “这就对了!还是小美娘体贴......” 何全皞醉醺醺、色眯眯的往上凑。 杨怀信咬牙正要再次推开他,只见李萱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了何全皞头上的羊角匕首,塞在他的手里。 李萱儿拍拍手笑道: “杨副将,现在你可以把他抓起来了。此人酒后持刀挟持公主,欲闯入内宫行凶,就算是他爹来了,他也罪无可赦。” 杨怀信见公主将匕首塞在何全皞手里,他就已经动手了,等公主说完,何全皞已经被他制服,夺了匕首,双手反剪在背后: 公主真是厉害,我都没有看出,这是一把伪装成发簪的羊角匕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6章 逃贼引路 看见郑颢认真给她磕头,晁美人觉得女儿已经被磕走了,差点没掉下泪来。转头身边的含笑道: “去吧崔药师和李娘子唤进来。” 霜儿正站在马车边和姐姐依依惜别,就看见李雪晴背着两个包袱跑出来:“万寿公主等等我!晁美人让我陪着您一起去!” 这真是个意外惊喜。 原来,晁美人不放心,让崔瑾昀和李雪晴陪着他们一起去,路途漫漫,带位太医还是放心些,更何况女儿还能多个伴。 马车上坐着李萱儿、李雪晴和木蓝,阿哲赶车,郑颢和崔瑾昀骑着马跟在旁边。告别了白云观,一路向东行去。 “我一直没问你,你们这次这样千里迢迢去浙东,难道是你又预感哪里要出事?你这神奇的预感,到底是种什么样的能力?我可以学吗?” 崔公子认识他那么久,见过他这样看似莫名其妙,可最后却又出奇制胜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 郑颢笑道:“我的能力快要消失了,现在,有这能力的人不是我。” “她......”崔公子指指车厢,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郑颢不再搭理他,加了一鞭,对阿哲喊道:“快一点!赶在天黑之前上船。” 商州,丹水之滨,离京兆府不远,曲江池的水最后就是南流入丹水。再一路入汉江。 金商都防御使刚刚里外换了个遍,李防御使是李长风的族弟,他们找船曹买船、上牌照、出公文,都由他一手包办,省去许多麻烦。 他们这次并不走洛阳,赈灾米粮有专门的官船运往江浙。阿砚找户部、度支、盐铁几部,和浙东道驻京进奏院,各换了十万贯飞钱,带在身上不过是几张凭证。 到了商州丹水边,李萱儿才知道,掌船的是自己府里的杨兆兴。 “杨掌院,让您来掌船,岂不是大材小用了?”萱儿见了熟人很高兴。 杨兆兴笑道:“公主您在哪里,我就掌哪里,是院还是船有什么关系?” “出去可别这么叫,”萱儿拉着李雪晴道:“她是李大娘子,我是李小娘子,你别叫错了。” 这是条方头平底的江船,船上还有十来个船工,也都是府里那些识水性的暗卫。因为时间充裕,过了今晚,他们打算每晚上岸。 初行时,丹水河面不宽,找准航道就很关键,船走得很慢。坐船比骑马轻松得多,船上还带了他们的乐器,大家玩玩笑笑倒也自在。 “郎君,前面就是商洛,到了商洛,这段弯弯曲曲的水道就走完了。我跟阿砚说好,在商洛等他,还有半日才天黑,你们可以到商洛城里逛逛。” “可以逛逛吗?那我们到城里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船上的东西吃好几天了,水驿的东西又不好吃。”萱儿听说可以进城,高兴得跳起来。 什么都可以马虎,单单是祭五脏庙这件事,她最是积极。 “好,反正他们也要上去采买,跟着他们去市集,市集边的酒店吃食新鲜。”郑颢见萱儿高兴,他也来了兴趣。 几个人上了岸,在驿站里要了马车,向商洛城里跑去。 商洛是个小城,找酒店真是太容易了,因为小城里只有一条热闹的街。站在街口一眼望去,萱儿挑了一家酒幌子最大的“仙客来酒家”。 这里离京兆府不远,口味也差不多。只有一样菜,看上去很奇怪,名字叫做“浆水鱼鱼”。 “这是鱼吗?”萱儿舀起一勺正准备放在嘴里。 崔公子一本正经道:“不是鱼,难道你不觉得它们像癞蛤蟆的幼仔,蛤蟆蝌蚪吗?” 萱儿低头一看,还真是!大头细尾巴,一个个灰不溜秋、滑不留手的样子,她一下子把调羹给丢了:“真恶心!哪有人吃蝌蚪的?” 大家都笑起来。郑颢舀了一个放在她面前,解释道:“别听他唬你,这是用面粉做的。” “面粉?面粉怎么会那么黑?” “你以为是在京城?这里的百姓大多吃的都是这样的灰面,白面都在达官贵人的餐桌上。” 萱儿试着吃了几个,滑滑的,不用嚼就进了肚子,也没吃出什么味。 丹水里打来的河边小鱼仔,也叫不出什么名字,小鱼用油一炸,连鱼骨头都可以吞到肚子里,加了钱,掌柜才给了一小碟椒盐,萱儿吃得津津有味,就差没把自己舌头嚼了吞下去。 “走开!里面有贵人!到别处要饭去!” 大家一听,都扭过头去看门口:原以为是个脏兮兮的乞儿,没想到是个穿着干干净净麻布衣衫的瞎子。 那瞎子也不祈求,弯腰鞠了一躬,杵着根竹棍子,转身要走。 嘎嘎......后面马上替换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栓或木杠在院子地上抛掷三次,称为“跌干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其实就是扁食,既现在的饺子。在饺子里偷偷包上银钱一二,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这一天互相拜祝,称为“贺新年”。 立春前一日,顺天府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以比较优劣。到了第二天立春之日,不论贵贱,都吃萝卜,称“咬春”。又互相请吃宴会,吃春饼和莱。再用绵塞耳,取其聪明。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3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7章 火烧贼窝 两位内侍臣的奉佛款清查很顺利,不顺利的是,关在大理寺的刘檀。 刘檀在三桥县做了六年县令,孝敬马元贽的金子,不下千两,可这再怎么也是小数,还有一些外官,也通过他的渠道,向马元贽送孝敬。 可渐渐的,马元贽在圣上面前失了宠,反倒是杨玄价的耳旁风更有作用。正巧碰上杨玄价要奉佛,他自然把这看作是接近杨玄价的敲门砖。 本来他志得意满,以为脚踏两只船,总能挨一边,没想到,两座靠得很近的寺庙,成了这次清查的导火索。 马元贽已经觉察出,刘檀这厮想和杨玄价梅开二度,他又怎会为刘檀尽力开脱?反倒趁热往他身上破脏水: 我把家底都捐空了,你把我的钱挪用到哪去了? 刘檀傻眼了,真话他也不敢说啊,不光是马元贽他得罪不起,就是通过他走关系得了提拔的人,也恨不得一夜之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玄价更是货真价实掏了二百两,心里不知骂了刘檀几万遍,万没有去帮他的道理。 三天审下来,大理寺给刘檀判了个抄家流放。抄来的家产,都抵进了寺庙的款项里,这才平息了这件事。 马元贽虽没什么损失,可还是觉得有些晦气。没了刘檀,他就少了一棵摇钱树,他还得另觅帮手。 崇光书院里的郑颢与崔瑾昀正喝着茶,崔瑾昀笑道: “阿哲已经把货找到了,这下,我们不过是劫了个富户,等李四娘跑了,连个报官的主都没有。三郎,你这招真狠呐。” “那也要靠你,舍得放李四娘回去。她回女蛮国一路上都安排好了,到那天,等她上了船,我们再动手。” “我一直都怀疑,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你挟持我去山上拜佛,我们就遇到了隐居的师傅,为我治好了腿,还传我一身医术;你约我去游河,我们就在河上救了喝多了酒,又被仇家追杀的经略使阮涿。 你带我去游历,我们就不小心参加了张议潮的沙洲之变。在河陇,冲锋陷阵数年、无人不识的郑将军,跟着使团回到京城,书都不看,摇身一变,成了金榜状元,从此规规矩矩,毫无河西时的张狂之气。 看你没事就抱你那个小人恩师白敏中的大腿,我寻思着你是想当驸马,混入皇族。可你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竟然失算了......被人家拒婚!” 说着说着,崔瑾昀居然大笑起来:“我看你还是和我凑合着过吧,现在我们腰缠千万贯......” “你有那么粗的腰?”郑颢嗤笑道:“什么混入皇族?美貌聪明的公主,难道不值得追求?”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老茧,清楚的表明了,这一世,他是个军人。前世的两个遗憾,一是没能为天朝征战沙场,二是没能好好爱他的妻。 “万寿公主?好吧,我承认,她是有些与众不同,只不过,不怎么会算数。”崔瑾昀又乐不可支起来。 “不会算数?怎么可能?别看她年轻,她得到圣上教导的机会,比大皇子还多。很小她就读过《算经十书》,做的诗也不错,放在民间,不折不扣是位才女。” 崔瑾昀怪异的看着郑颢:“不对劲啊,你连人家公主的私事,都打听得那么清楚?在河西的时候,你师妹看上你,你怎么比兔子跑得还快?” “别说这些没影的事,你说说公主她为何不会算数?”郑颢比较关心这件事。 崔瑾昀淡淡的说:“我诓她给杨怀信的药,要五十金。” “五十金!你怎么不去抢?里面那味最贵的千年山参,还是我替你找的!”郑颢啥时候都能淡定自若,一遇到公主,就成了情窦初开的小郎君。 “我,我还没说完呢!药是五十两,制药还要五十两,总共一百两。哈哈哈......” 崔瑾昀张着嘴得意的笑着,没提防旁边郑颢,把桌上的一块花糕塞到他嘴里,让他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尴尬的瞪着郑颢。 这下轮到郑颢笑他了: “你要是不把公主的金子退还给人家,我就把你这糗样画下来,沿街贴在树干上,对了东、西市我要多贴几张,上面就写‘征婚,彩礼万贯’。” 崔瑾昀好不容易才把花糕咽下去,气呼呼的站起来说:“她还没付款呢,难道要我倒贴给她?见色忘义!重色轻友!走了。” “记住,不许收人家金子,还有迷药记得准备好。” 看着崔瑾昀的背影,郑颢摇摇头,将一颗酪樱桃放进嘴里:哎,还真是笨。又不是仙丹,说要百金,你也信? 此时,笨公主正抱着一碟酪樱桃,坐在凉亭里吃,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甜食。 “你是说,刘檀被抄了家,没收的家产都用来修永福寺?” 难怪,依稀记得,永福寺不知什么原因倒了,砸死了不少住在周边的百姓,这事还让马元贽卸了兵权,去庄子里养老。 也许是有了这些修寺庙的钱,永福寺就没倒了吧? 很多事情,不是重活一世就都能明白的。这件事,公主上辈子没弄清楚,这辈子也一样。 好在长乐坊的李四娘她一点没记错。 杨怀信和萧寒两个,按照她的指点,去找了假山和书房,假山没有机关,可他两个书房的其中一个,却奇怪的有护院把守。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离真相不远了。 “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了地方,您就不要进去了,我们到时还要分心保护您......”杨怀信已经组织好了人手,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我去也是化妆成李府的丫头,不比你们的风险大。书房里有机关,我去看看,兴许能给你们省点力。” 公主若无其事的将一颗酪樱桃放进嘴里: 那晚是不能回宫了,马元贽的财宝太多,悄悄一次性搬走,几乎不可能。只能拿金钱和辨不出来路的珠宝,太有特征的金银器物,反倒不能要。 这些道道,杨怀信他们哪有自己清楚? 所以自己非去不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8章 萱儿说书 回到襄州城,天已蒙蒙亮。 包括女人在内,大家都还算好,唯独只有崔瑾昀的右手腕肿了。 “没事、没事,找点草药敷几天就好了,我自己就是医师。”崔瑾昀满不在乎的说着,要从郑颢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郑颢握着他的手臂呢,他一抽手,腕关节又痛起来,他嘴里忍不住“嘶”了一声。 “痛成这样还嘴硬?我只知道医者不自医,还有,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老老实实待着,我去找个接骨郎中给你看看。” 郑颢轻轻将他的胳膊放下,又道:“我现在就去节度府,老杨就住在你隔壁,有事你叫他,张小郎也留下来,他和李大娘子一起照顾你......” “你有完没完?跟个管家娘子似的......别给我找郎中,来一个我打出去一个。”崔瑾昀往床上一倒,转了个身,不再理他。 “知道了。”郑颢笑着替他掩上门出去了。 崔瑾昀是不想拖累他,自己本来就帮不上忙,都怪这手......怎么这样娇气! 徐节度的“招募启事”昨天就已经贴在告示板上,节度府招募乡勇,不在节度军编制内,属于徐节度的亲兵。 来报名的没两个。 不属于节度军,那跟节度军是啥关系?打仗要不要上战场?回头徐节度调走了,这些亲兵又该到哪去? 韩季友站告示板旁边,对着围观的百姓喊话: “徐节度招募的亲兵,设独立营,与节度军分开管理,主要任务就是抓山贼!昨晚我们已经烧了山贼的一处贼窝,全歼山贼,捣毁他们老巢的时候到啦!” “捉山贼啊?他们那么彪悍,怎么捉得住?下次又被他们报复。去不得去不得!” “他们抢了就跑,官兵都抓不住,就想叫百姓顶上去,这可不地道。” 百姓议论的人多,站出来报名的人少。郑颢和萱儿在不远处看了看,便向节度府走去。 “大家都不报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如建议徐节度给报名的人一笔安家费,让他们觉得去杀山贼没有后顾之忧。”萱儿建议到。 郑颢点点头:“确实,乡勇的军饷朝廷不管,是由节度府自行负责,他们觉得后面没有保障,前面还有可能被山贼报复,最重要的是,他们认为山贼不一定会抢到自己头上。” “侥幸心理!” 节度府里,徐节度非常赞同郑颢的观点。 哪怕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抱有这种想法呢:明年他就要调离襄州,只要山贼不闹太大的事惊动朝廷,自己就算过关了。他一拍桌子咬牙道: “安家费没问题,只要报名参加捕盗队,每人可得十贯钱。这五千贯,我就是砸锅卖铁,把我京城的房子卖了,我也愿出!” “好!徐节度有这份决心,郑颢个人愿意替您出一半,也好让您放心去干。” 徐商连忙站起来给郑颢作揖:“郑巡按费心了,某这就让人改告示。” 李萱儿不好陪着郑颢进节度府,可她也没闲着。她和木蓝今天穿的都是男装,阿哲陪着她们。 三人来到一家门庭若市的酒楼前面,萱儿手里的折扇一收,点点“襄州第一楼”的牌匾,抿嘴笑道: “就是它了!” 他们并没有上二楼雅间,而是挤到一楼大堂里一张桌子前坐下。这里有个瞽叟在说书,他脸上坑坑洼洼,却不影响他把故事讲得津津有味。 只见他把巴掌大的小手鼓一敲,娓娓道来: “李娘子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跪下求到‘山贼爷爷,您放了我,我全家念您大恩,您若是掠了我去,我只能死在您面前’。” “山贼放了她吗?”有人着急问道。 “那哪能放?水葱似的黄花闺女,捉回山寨正好给他生一溜小山贼。眼看着李娘子被拖着走到了山梁,她淡淡说到,山贼爷爷,拐过山梁,我就再看不到家啦,让我最后看一眼。” “完了完了,小娘子要跳山啦......” “闭上你的臭嘴!透底死全家!” 那多嘴讲了一句的人头上,顿时“啪啪”的被几把扇子打了好几下。 那瞽叟正要把大结局说出来,李萱儿扇子在手心上一拍,站起来笑道: “那山贼不放心,李娘子笑道,若是不放心,山贼爷爷你可以跟着我来。只见迎着风理了理自己被吹散的头发,指着山下说,哎呀,山贼爷爷,你看那是什么?” “是什么?”大家本想骂她,见她故事接得快,又说了个让他们好奇的地方,竟然没人去打断她。 “什么也没有。”李萱儿手一摊笑道。 “切!讲的是什么狗屎?什么也没有讲什么!” 李萱儿扇子比在脖子上,铿锵说道: “山下什么也没有,山贼的脖子上却多了一朵花,一朵本该开在李娘子的发髻上的花,那花银色变成了红色,点点滴滴,映在李娘子的眼里,她猛的拔出那支花簪,一脚把山贼踹了下去...... 我本无心杀人,可你逼我太甚,抢了我家钱财、杀了我阿爹阿娘,今天送你上黄泉,见了我爹娘,记得磕三百个响头,换你一条轮回路!” 旁边的客人都鼓起掌来: “好!讲得好!就该杀了他!” 李萱儿摇摇扇子坐了下来,摇头道:“好什么好?女人尚且敢反抗,现在节度府招募杀山贼的勇士,偌大一个襄州城,却没几个男人有胆子。亏得徐节度还替大家着想,要给壮士一笔安家费......” “安家费?我们怎么没看到?” 阿哲指着正从大街上走过的两个衙役道:“那可不是去贴告示的差人?” 大家一看,果然是一手提着浆糊桶,一手腋下夹着卷黄纸。酒楼里的人坐不住了,冲出去拦着差人要看看是不是招募告示。 差人被他们缠得没法,只好打开让他们先睹为快。 “报名者可得十贯钱的安家费!真的有钱得!” 阿哲搓搓鼻子小声说到: “我得干上五个月才能拿到这么多钱......难怪说京城俸禄低,人人都想外放做官。” “回去叫你郎君给你加俸禄!”萱儿笑嘻嘻的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 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这告示还没走到告示板,差人身边已经簇拥着几十个要报名的人,乌泱泱的走了。 木蓝叹气道:“人是多了一点,就是不知够不够五百个。” “急什么?最迟不过明晚,自然会有人抢着报名。” 李萱儿胸有成竹的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9章 恼羞成怒 萱儿并没有离开第一楼,因为他们点的菜都上桌了。 看着清蒸槎头鳊、花雕醉鸡、神树豆腐、蜜枣汁羊肉......和昨天吃的完全不重样。她咽了一下口水,对木蓝说: “快快,过去把那瞽叟领过来。” 瞽叟正气呼呼的收拾了东西要走,听说刚才抢了他的大结局,又忽悠着那些人跑出酒楼,害自己连听书钱都没收到的少年,要请自己吃饭,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木蓝走了过来。 “老丈,刚才不小心抢了您生意,我请您吃饭陪个罪。”李萱儿笑眯眯的说:“此外,我还想给老丈提供一个故事,保证您听客满堂、财源滚滚。还有,这一贯钱算是刚才的听书钱,您把钱收好。” 萱儿说完,木蓝把一贯钱塞在那瞽叟的手上,他颤颤巍巍摸到那串钱,手却像被烫到一样弹开,惶恐说到: “用不得这么多,我说一场,最多不过二十枚铜钱,这是一千枚......小郎君,您要我说那些造反的故事,我可不敢,那是掉脑袋的事,难道要用这些钱去买棺材?” “非也非也!我让您说的,是您刚才那个故事的下集,您先吃菜,听我给您慢慢道来。” 面前摆着菜,他看不见,萱儿已经不能忍了,有什么不能等吃完了再说? 那瞽叟可吃不下去,心还没底呢,他催到:“小郎君,您还是讲完再吃,小老儿心里没底,害怕得紧......” “好!你附耳过来。” 萱儿一边说,瞽叟一边点头,渐渐的露出了笑容: “晓得、晓得,小老儿自从天花失明,拜师学艺,说书谋生开始,这样的故事没说过五十,也说过一百。小郎君您放心,小老儿给您办得妥妥的。” 他顿了顿又问:“小老儿不敢与郎君同席吃饭,不知能否让我包回去再吃?” “行行行。”李萱儿已经等不及要下筷子了。 待那瞽叟走了,阿哲笑道:“以前只我们郎君一个人,就已经聪明绝顶,料事如神,现在加上您,你们可真是......什么来着?哦,对了,真是天作之合!” “噗!” 萱儿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鸡肉,差点吐了出来,她擦擦嘴骂道:“死小子!你家郎君没教你们读书?天作之合是这么用的吗?” 木蓝在一旁咪咪笑着刮脸羞他:“什么天作之合?你怎么不说百年好合?” “噗!” 萱儿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碰上这两个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傻了唧的人,我还能活到见着黄巢吗? 午后那瞽叟又进了第一楼,慢慢身边围满了人,他小鼓一拍道:“今儿咱们讲个新故事,这故事讲的是,二将军智斗山贼!” 新故事讲了大半,大家就开始猜:“老叟,你讲的二将军,怎么那么像节度府里的黄将军、莫将军?” 瞽叟笑道:“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真相自在人心。” 坐在人堆里听故事的两个黑布幞头汉子,默默起身,离开了襄州第一楼。 阿头山中,故事里的“山贼头子陈忘八”抬手便将桌上的茶壶茶碗扫在地上,瞋目裂眦道:“黄全福这个勺子!你敢耍老子,老子就叫你有黄泉没福!” “老大,这和我昨日听到那官家说的话一模一样,黄全福就是在下套!您想想,若不是如此,我们埋伏在紫竹林里,怎会被官兵知晓?还有,以前官兵追进山,很快被我们甩掉,不了解我们进山的路,怎么可能跟到岘山?” 昨日逃回来的,是山贼的小头目罗六,他本想掠个官家女人回来,当做和官府谈判的条件,让他们放了被抓的兄弟。 没想到,条件还没谈,人被救走了。这么蠢的事得瞒着老大,脏水必须往黄将军身上泼。 陈老大一拍桌子骂道:“老二、老三,点人!跟我下山杀了那龟儿子!” 老二有些迟疑:“老大,这事还是要找黄将军核对核对,他不也靠我们发了不少财吗?为何要自断财路?把我们都杀光了,朝廷就不会再拨钱给牙军,那他的损失就不是百贯千贯的事了。” 他的一番话很有道理,第二天,老二被派下了山。 可襄州城里经过一天的口耳相传,黄将军俨然成了大英雄,还有些可靠的小道消息,说他已经准备提拔到别的地方做节度使。 黄将军听到下面的牙兵传回来的话,一阵云里雾里,刚开始还有些得意,清醒之后,又有些害怕。 去探徐节度口风,他好像毫不知情,只一门心思招他的捕盗队。 听了老二带回来的消息,老大把新换的茶壶茶碗又给摔了,恼羞成怒道: “好你个黄全福,原来是要高升了。想跑?劳资这就下山,一拳呼你到墙缝里,抠都抠不出来!” 当天晚上,一伙山贼像往常一样,风驰电掣进了城,这次他们目标明确,直接杀进了将军府里,黄全福刚从床上跳起来,外衫都来不及穿,就上黄泉享福去了。 莫将军倒是穿戴得好好的,好歹还讲了一句话:“莫......” 至于后面是叫他自己名字“莫某人”,还是说“莫冲动、莫误会”,就靠大家自己想象了。 郑颢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待山贼们杀了二将,转身往回跑的时候,徐节度刚招募来的捕盗队员,在阿砚、阿哲的带领下冲了出去。 山贼们也做好了准备,立刻分散逃跑。最后一清点,这一仗杀了十来个小喽啰,和山贼头目老三,其他人都逃走了。 徐节度眉开眼笑的说:“虽然让贼头子跑了,但这两次灭掉的山贼,已经足够振奋人心,捕盗队再训练训练,下次一定能够对付他们。” 郑颢和萱儿相视一笑,最重要的,是借刀杀人,把那两个私通山贼的牙将给杀了,刚顶上来的新人,还没那么快成气候,徐节度要捕盗,阻力小得多。 “郑巡按,您上次说过,要帮助我训练招募的亲兵,不知还方不方便......”徐节度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 郑颢笑道:“答应了您的事,肯定要做到。我们明日启程,留下杨侍卫长,替您调教亲兵一月,他再到浙东与我们汇合。” 杨兆兴以前在边军里就是带兵的,带个几百人的新兵队伍,不在话下。 李萱儿:借我人,我可是要记账的。 郑颢:还个文武双全的给你,不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0章 汉江送别 翌日,已经招到的二百名捕盗手,穿上了崭新的皮甲,在校场上列队,等候徐节度的训话。 徐商、郑颢和杨兆兴向队伍前面走去。 他们昨夜第一次与山贼交锋,在分散追击的情况下,能消灭十多个山贼,他们已经很振奋,尤其是郑巡按的家将郑哲,还杀死了山贼头子老三,这更是让他们欢欣鼓舞。 “谁甘心让自己的劳动所得拱手送贼?谁甘心自己的姊妹被贼凌辱?你们这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和亲人。现在我们虽不能大规模的进山剿匪,但我们只要抵挡住他们的进攻,他们没了补给,自然嚣张不了多时。” 徐节度站在台上,看着下面整齐站着的乡勇亲兵激动不已:就算明年自己离开,有这支队伍,也算是他为襄州百姓做的一件实事。 队伍交给杨兆兴训练,徐商将郑颢送到了汉江渡口。他们的船已经在码头上,装好水粮,整装待发。 “等你们回京再过襄州,一定要进城找我痛饮三杯。” “一定!我们后会有期。” 船缓缓开出码头,码头上挥手的徐商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 过了襄州,江面比之前宽阔了许多,显得他们的江船变小了。现在正是水量丰富的季节,江水浑浊,水流湍急。 李萱儿站在船头,看着水面上飞来飞去,在浪花里捕鱼的水鸟,回头对雪晴,绘声绘色的说: “翻腾的江水,于我而言,增加了行船的风险,于水鸟而言,却增加了捕鱼的机会。摇晃的船只,与我而言,增加了头晕的可能,于你们而言,却增加了亲密的快乐。” 前面一截还颇有禅意,后面一截,却让正在给崔公子换药的雪晴红了脸。 崔公子一听,大声叫到: “三郎!” 萱儿撇嘴道:“你唤他做什么?” “我说不过你,找个说得过你的帮手不行吗?”崔公子躺在一张躺椅上,举着裹得肿了三圈的手腕道。 木蓝拿了一件披风给萱儿披上:“小娘子,披上这个,既挡风又挡太阳。郎君好像有些不舒服,躺在船庐里呢,你们刚才是谁叫他......” 她话没说完,萱儿已经调头往船庐里走去。崔公子刚想问,就见木蓝贼兮兮的笑,雪晴醒悟过来,抿嘴笑道: “该!免得每次都是她损人。” 萱儿撩起竹帘,果然见郑颢躺在床上。她皱眉走过去,把手放到他额头上探温度,却被郑颢一把抓住手腕,他睁开眼笑道: “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你......哪里难受?”萱儿被他抓住了手腕,只得顺势在床边坐下。 郑颢将她的手按在心上:“这里。” “这里难受......是什么病?我去叫崔公子来替你治。” “叫他没用,我这病只有你能治。” 看着他笑吟吟的眉眼,萱儿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不满的说:“你是不是要帮你兄弟解围,才把我从甲板上叫回来的?” “解什么围?我是看我自己可怜,才叫你过来陪我的,关别人什么事?”郑颢一脸委屈: 你再多问我一句“什么病”,我就会告诉你“相思病”了,怎么不按套路走? 他想了想,便说:“你还记得多少浙东的事,上次你只说有个叫裘甫的盐商造反,我父亲被批抵抗不力,调回京城,做了闲职。” 这是正经事,萱儿掉过头来说: “父亲从越州回来,我过去问了一次,可他也不愿多说,细节我也不清楚,再说那时父母和你又......你父亲既然已经回京了,我实在无心管那些事情......” 郑颢沉默了,他将萱儿的手握在掌心。 那时的她,是那样孤立无援,皇宫已经没有了回去的理由,本来就沉寂的公主府,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公主出嫁,荣辱便随了驸马。驸马没了,她就少了大半依靠。 萱儿安慰他道:“现在一切都没有开始,我们还来得及。只是......我想到一个问题。” 郑颢把她拉起来,两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波涛迭起的江面,萱儿缓缓道: “裘甫是盐商、最后破了长安的黄巢和另一个反贼王仙之,他俩也是盐商......为何反叛皆是由盐商而起?” “盐商?恐怕不是官盐。官盐经营有官商,他们是从官商手里抢生意的私盐贩子。圣上养息十年有余,国库有了盈余,盐税还算可以承受,他们做私盐的,现在应该也算是富户。二十年后我就说不上来了......” 萱儿亲身经历,尚有许多不明之事,更何况郑颢,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推论。 “没关系!不管是明年开始的暴乱,还是后年要来的南诏入侵,只要我们走在前面,早做准备,结果总会比上次好。”郑颢看着她笑道: “更何况,今生我有了你,已经了无遗憾。” 船上的生活简单无趣,好在带了乐器,酒也不少。郑颢吹箫,崔瑾昀吹笛,萱儿弹琴,李雪晴打羯鼓,几人合作练了几首曲子,吟诗饮酒,倒也惬意。 坐在甲板上扔石子的张小郎,指着岸边越来越多的房子道: “鄂州!鄂州要到了。” 阿砚笑道:“到了鄂州肯定要进城的,咱们要有口福了。” “哪里哪里?今天要进城吗?”萱儿听见,忙过来问道。在船上待了大半个月,心里都长草了,她就希望能进城逛逛。 船靠了岸,他们照例到驿站要了马车,一路往鄂州城里去了。 鄂州城位于淮南道,是鄂岳观察使的府邸所在,天朝丰富的中、南部物产在鄂州集结,源源不断的转运往长安。 鄂州城还设有天朝的铸铁监,有部分开元通宝铜钱也是在这里铸造。做为造船、造币、船运中转,鄂州初现东南重镇的地位,军民约八万人口。 他们找了一家“鸿运客栈”,就在观察使衙门同一条街上。 掌柜的黑黑瘦瘦,脸上仿佛总陪着笑,等他们走到柜台才知道,原来柜台后面还坐着一位大掌柜,白白胖胖的,正是天朝昌盛时期,富家美妇的模样。 “秦掌柜!死哪去了?带客人上楼!”那“大掌柜”毫不客气的指挥道。 秦掌柜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看着萱儿好奇的眼光,苦笑道:“家有悍妇,客官莫见笑。”他一边开门,一边又自我解嘲: “早有前人总结得好。刚娶进门的时候,端庄肃穆像菩萨,有人不怕菩萨吗?生儿育女后,变成养崽的母老虎,有人不怕老虎吗?上了年纪后,人干面皱如鬼一般,有人不怕鬼吗?” 他拍了拍阿哲的肩膀,转身下了楼。 萱儿正要回味道:“刚娶进门的时候......” 郑颢忙将她推进屋子: “咳咳咳......你不是要去吃武昌鱼吗?放了东西快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1章 清蒸武昌鱼 说起武昌鱼,李萱儿可想了好几天了,路上在驿站里也有鱼,可就是不如鄂州的武昌鱼名气大。 以前鄂州驻有三万武昌军,虽然早就撤了武昌军节度使,改设鄂岳观察使,可“武昌”这名字就保留了下来。观察使没兵权,留在任上会更久一些。 走到酒楼门口,就看到挑着一张酒幌,上面写着“十二楼”。 进去坐下,萱儿问到:“小二我问问你,我们经过几家酒楼,门口都写着’十二楼’,可酒楼名字又都不一样,这是为何?” 小二笑道:“十二楼当然是十二座不同的酒楼啦,名字怎么会一样?我们鄂州每年在白露这天,会举办十二楼美厨比赛,这些挂着酒幡的,就是要参赛的酒楼。” “原来如此。白露?不就是后天?那太好了,我可要好好尝尝鄂州的美味!” 萱儿两眼放光,走到哪都是打打杀杀,这次可要太太平平的大吃两天。 木蓝笑到:“两天可不行,十二家,您得吃四天才能都尝一边。” “不用不用,比赛那天,同时尝十二家,那才能一辨高下。可惜,只有赏味官才有这个资格。” “赏味官?那我报名做赏味官!” 小二摇头道:“那是张观察使亲自定的,可不是谁报名谁去。” “这比赛是官府举办的吗?”郑颢也有些好奇。 “也算是。因为房县木耳、随州蜜枣、英山茶叶,还有莲藕、山药、白米这些贡品,都要集中到鄂州,由鄂岳观察使挑选后,方能送入京中,食物品质的鉴别,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做成美食啦。” 小二年龄不大,里面道道却门清。 郑颢笑道:“想不到,我那位张叔父办法还真多。吃了饭,我要上门拜访一下。” “对啊,是张毅夫在这里做观察使,我差点忘了。他一家都跟过来了的,这餐就该叫张大郎请客。”崔瑾昀笑道。 京城公子圈里,张彦希也是和郑颢玩得好的,只不过后来跟着父亲出京,大家才见面少了。崔瑾昀是个冷性子,是跟着郑颢才得了这些朋友。 “我怕他叫我们过去住,萱儿她俩岂不是落单了?所以先入住了客栈,到时过去跟观察使相公打个招呼,把张大郎叫出来完事。”郑颢解释道。 菜陆续上来了,清蒸武昌鱼,色白明亮,晶莹似玉,就连撒在鱼身上的姜丝、葱丝,都在氤氲的蒸汽中散发着香味。什么都别说了,先吃为敬。 “十二楼美厨比赛,武昌鱼应该是必做菜式?一条鱼怎么能有十二种做法?做法相似,更容易比出高下。”雪晴细细品着,这道清蒸鱼里放了哪几样作料。 她就很会做菜,崔公子爱吃笋,她便想出好几种做笋的方法,加入不同的配料,让它们味道各有不同。 崔公子常问的一句话:“刚才我吃的不是笋?那是什么?” 李萱儿这里,已经报出这道清蒸鱼里加的料了: “除了看见的姜、葱,里面还加了胡椒、酒、石蜜,如果我没猜错,里面还用了鸡油。” “石蜜?嗯,果然,我还说那点点甜味是从哪里来的,又不像是蜂蜜的味道。”雪晴再吃一口确认了一下。 男人只管吃是不是鱼肉鲜美、汤汁清澈、淡爽鲜香,哪管它是怎么做的?但看着两个小女人讨论食物的专注,这味道比鱼本身还美。 后面又上了几道菜,正是用淮南道的几种贡品做的食材。 天朝的菜式离不开蒸、煮、炙,莲藕、山药靠煮,木耳、香菇只能是配在鸡汤里,增加鲜味。 “在宫里吃,果然不如在当地吃鲜美。”萱儿小声说到:“不过,宫里会做得比较精美,小碟小碟的,摆上各种颜色,看上去要漂亮得多。” “摆着的那些菜,你也不会去吃啊。” 郑颢以前是驸马,宫宴没少吃,现在虽然还只是个京圈公子、四品官员,宫宴也吃过几回。 他是看不上那些摆在那里漂漂亮亮,吃上去却冷冰冰的菜。 “吃要讲究色、香、味嘛,尤其是太后这样的老人,她已经吃不了多少东西,若是没有那些好看的样子吸引她,摆在那里的菜,多好吃她也看不上。” 萱儿美美想到:我才是贡品的正宗赏味官,不请我,是你们的损失。 吃完了饭,萱儿他们四处逛逛,郑颢则带着阿砚去了观察使相公府。 张毅夫见到郑颢就很惊喜了,再看他递过来的公文,更是吃了一惊: “哎呀!你们都长大了,你看你都做了巡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还成天不知所以,晃来晃去......” “阿爹,你又在背后将我坏话。” 张彦希脚底生风,大步从后堂走进来,看见郑颢,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熊抱:郑颢从河西回长安两年,他就随父亲出京,到现在,两人也有三年没见面了。 “你这两天就在府里住,咱们兄弟好好聚一聚。” “郑巡按有公务在身,哪像你整天游手好闲!”张观察使嗔怪道。 张彦希不乐意了:“您又不让我一个人回京,鄂州城也就方圆十几平方里,巴掌大的地方,我有什么好做的?你看郑三郎、四郎,哪个跟在父亲身边?” 郑颢忙说:“四郎原先也一直在越州,才刚回京看了母亲,这会应该又要往越州赶了,大家都一样。张叔父,崔瑾昀也同我一起来的,他手受了伤,不便来拜访,托我代为问好。我们想借大郎做两天向导,您看行不行?”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几个从小一块玩的......大郎,你可要当好主人,别惹事。”张观察使还没说完,张彦希打断道: “我们就吃吃喝喝,能惹什么事?” 郑颢顺口问道:“对了,听说这两天,鄂州有个美厨大赛,不知我们是不是有幸参加?” “当然可以啊!这本来就是为了选贡品做的比赛。” 郑颢笑道:“我有个同行的朋友,她经常在宫里混吃混喝,她想报名做赏味官,不知可不可以?” “赏味官?那有什么不可以?我祖母、妹妹都是赏味官,不就跟闹着玩似的......”张彦希没说完,脑袋上被父亲敲了一记,张观察使有点尴尬的说: “呃......一个代表宫里的老人,一个代表宫里的年轻娘子......鄂州城也没有比她们更有见识的了......你朋友既然吃过御膳,请他当然最好。” “好!那就说定了,回去告诉她,她一定很高兴。” “公事说完了?走走走,别耽误我们吃酒叙旧,刚好给我讲讲京中的事。”张彦希拉着郑颢就往外走。 张毅夫只恨自己腿短,没能往他屁股踹上一脚。 s:///book/11/11909/846429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2章 青梅张绾绾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张**彦**希**前**脚**走**,**张**绾**绾**后**脚**就**进**了**正**堂**。**&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阿**爹**,**我**阿**兄**呢**?**不**是**说**他**出**来**见**郑**三**了**吗**?**郑**三**怎**么**也**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来**鄂**州**的**?**打**算**什**么**时**候**走**?**”**&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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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张**绾**绾**看**雪**晴**长**得**眉**清**目**秀**甚**是**标**致**,**还**真**有**点**嫉**妒**她**,**能**和**郑**三**朝**夕**相**处**。**不**过**,**她**既**是**崔**公**子**的**朋**友**,**应**该**不**会**去**勾**搭**郑**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萱**儿**刚**想**替**雪**晴**解**释**,**崔**瑾**昀**淡**淡**道**:**“**她**是**我**的**人**,**就**算**是**单**身**,**她**懂**得**自**重**,**也**没**人**敢**轻**薄**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张**绾**绾**有**些**尴**尬**,**忙**扯**开**话**头**道**:**“**阿**兄**,**你**们**刚**才**在**聊**什**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哦**,**三**郎**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让**我**跟**他**出**去**长**长**见**识**。**你**阿**兄**懒**,**在**这**鄂**州**城**里**做**第**一**公**子**惯**了**,**还**真**不**愿**意**出**去**受**罪**。**”**&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张**彦**希**还**真**是**这**么**想**的**,**照**他**的**性**格**,**怎**么**舒**适**怎**么**来**,**只**不**过**,**刚**才**郑**颢**说**,**现**在**京**城**与**几**年**前**不**同**了**,**圣**上**抱**恙**,**太**子**监**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太**子**年**轻**,**行**事**风**格**与**圣**上**有**很**大**不**同**,**最**关**键**的**是**,**他**正**在**招**募**东**宫**幕**僚**************这**一**点**倒**是**蛮**合**他**的**心**意**。**&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张**绾**绾**急**了**,**轻**轻**推**了**阿**兄**一**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为**何**不**去**,**不**但**你**要**去**,**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3章 洗手做羹汤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张**绾**绾**当**然**希**望**,**阿**兄**能**带**着**她**一**块**出**去**逛**逛**,**这**样**她**才**有**机**会**跟**郑**三**朝**夕**相**处**,**说**不**定**,**他**就**能**对**自**己**日**久**生**情**了**。**可**张**彦**希**一**阵**摇**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不**不**,**我**要**敢**把**你**带**出**门**,**阿**爹**阿**娘**联**合**起**来**,**把**我**骨**架**都**拆**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说**起**“**拆**骨**架**”**,**几**个**小**伙**伴**想**起**小**时**候**张**大**被**打**的**事**,**郑**颢**哈**哈**笑**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我**们**几**个**都**没**有**妹**妹**,**你**就**说**,**把**妹**妹**偷**出**来**给**我**们**玩**会**。**我**们**不**信**,**她**才**刚**几**个**月**大**,**婢**女**、**奶**娘**一**堆**人**围**着**,**怎**么**偷**?**没**想**到**,**你**小**子**真**把**她**偷**了**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最**后**你**爹**娘**把**你**吊**起**来**,**那**时**就**说**要**拆**你**骨**架**…**…**”**&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想**起**他**们**十**岁**时**的**傻**事**,**连**崔**公**子**都**忍**不**住**笑**起**来**。**&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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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忘**了**自**己**那**时**还**在**襁**褓**里**,**那**几**个**男**孩**好**奇**,**就**像**看**个**小**猫**小**狗**似**的**,**也**没**把**她**当**成**个**女**孩**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郑**颢**去**河**西**之**前**,**张**绾**绾**还**小**,**对**他**没**什**么**印**象**,**真**正**有**好**感**,**是**他**回**到**京**城**后**,**那**时**,**她**才**是**个**十**岁**小**女**孩**,**而**他**,**是**位**英**姿**勃**发**少**年**郎**。**&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话**题**没**法**聊**,**再**聊**下**去**凶**多**吉**少**…**…**郑**颢**赶**紧**转**移**注**意**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对**了**,**后**天**十**二**楼**美**厨**比**赛**,**李**萱**也**是**赏**味**官**。**不**知**有**何**要**求**?**张**小**娘**子**给**她**介**绍**介**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哦**,**你**们**也**要**观**赛**?**那**太**好**了**。**比**赛**分**两**天**,**第**一**天**是**必**做**菜**式**和**特**色**菜**式**。**第**二**天**是**挑**战**赛**,**由**第**一**天**胜**出**者**卫**冕**,**其**余**十**一**楼**可**以**派**人**挑**战**,**共**有**三**次**机**会**,**假**设**连**赢**两**次**,**就**直**接**获**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萱**儿**在**默**默**扳**着**手**指**数**:**第**一**天**能**尝**二**十**四**道**菜**,**第**二**天**最**多**六**道**…**…**&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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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鄂**州**早**些**年**重**修**了**城**墙**,**城**里**的**盗**匪**少**了**,**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富**足**。**百**姓**手**里**的**结**余**多**了**,**生**活**轻**松**,**男**人**有**自**信**,**家**中**的**女**人**们**才**有**机**会**体**体**面**面**的**出**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还**有**一**点**很**重**要**,**鄂**州**城**多**是**女**人**当**家**,**他**们**投**宿**的**那**家**客**栈**,**不**就**是**掌**柜**头**上**有**个**大**掌**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女**人**抛**头**露**面**,**在**这**里**就**是**寻**常**事**。**&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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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萱**儿**被**提**溜**着**带**出**了**厢**房**,**出**了**房**门**,**她**甩**开**郑**颢**嗔**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谁**说**要**去**看**食**材**了**?**看**你**做**贼**心**虚**的**样**子**,**你**不**就**是**抱**过**人**家**嘛**************是**不**是**还**做**过**什**么**,**怕**被**你**的**青**梅**竹**马**揭**出**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郑**颢**立**刻**懵**了**,**“**青**梅**竹**马**”**这**几**个**字**对**他**来**说**有****,**上**辈**子**的**种**下**的**隐**疾**。**&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并**不**是**!**我**没**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必**须**表**态**,**以**前**就**是**卢**敏**找**他**,**公**主**不**好**问**,**他**也**不**屑**解**释**,**两**个**说**话**经**常**不**是**一**个**意**思**。**这**次**没**有**卢**敏**,**可**不**能**在**张**绾**绾**这**条**阴**沟**里**翻**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李**萱**儿**拉**起**雪**晴**,**“**咚**咚**咚**咚**”**的**下**楼**去**了**,**郑**颢**正**要**跟**下**去**,**张**彦**希**出**来**,**把**他**拉**了**回**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没**事**,**你**还**怕**李**大**郎**把**李**娘**子**拐**跑**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郑**颢**看**见**阿**哲**、**木**蓝**已**经**跟**着**她**们**出**去**了**,**这**才**无**奈**的**转**身**回**了**厢**房**。**&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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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就是这棵树。说是从有人从容州带回来的一棵树苗,种了不结果,还浑身都是刺,便要扔掉,大掌柜的捡回来种在墙角。今年接了几个很小的果子,大家也不知道叫什么。 雪晴她认得,说是叫‘宜母子’,有生津开胃、预防心疾的作用,这是岭南道才有的植物。种在这里长不好,就结了四个。它的果实是绿色的,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没成熟。我们用了一个,还剩下三个。” 萱儿举起手里的果子,凑到郑颢鼻子底下:“你闻闻,就是果皮外面也很香,” 郑颢含笑道:“我还以为这是手的香味。” “旁边一没人,你就没脸没皮的。你说说,加了这宜母子的汁,鱼是不是更鲜美了?” “怎么?你做了赏味官还不够,还要亲自参赛?”郑颢心里好笑,不知这个小女人,心里还有多少花样。 “参不参赛有什么要紧的?看见新鲜玩意,都尝试一下,生活才有新鲜感。” 萱儿还没等他回味过来,拉起一枝树枝,突然松手,那树枝弹回去,打在郑颢胳膊上,郑颢痛得“嘶”了一声。 那宜母子的树枝上长的刺又硬又长,扎到身上还真痛。 “这是对你油嘴滑舌的惩罚!”萱儿嘻嘻笑着,一阵风似的跑了。只剩下郑颢还在那里揉着手臂:怪了,痛得蛮舒服的...... 萱儿回了房间,木蓝正在收拾屋子,见到她回来便道:“娘子,这鱼冷了,还吃我去热热。” “我不吃了,今天从中午吃到晚上,你吃吧,挺好吃的。” 木蓝摇头道:“我也吃不下。要不我拿到隔壁,问问阿哲他们吃不吃。”说着,她端着鱼出去了。 萱儿坐在油灯下,找了张纸,把今天做菜的放料和顺序记了下来,又翻起雪晴给她的一本药膳食谱。 过了一会儿,木蓝笑眯眯的回来: “今天个个都吃撑了,今天借了客栈的厨房,我为了不浪费,送去给掌柜和大掌柜尝尝,没想到,他们差点连筷子都吞下去了。” “真的?效果这么好?”萱儿也有点得意起来。 木兰点头道:“他们吃了一面,大掌柜的说,她妹夫是红月楼的掌柜,也是参加十二楼比赛的,她要带回去给他们也尝尝。” “哎呀,你可别说我是要去做赏味官的。” “那哪能?我连放了什么也没说,让他们稀罕去。”主仆两人吹熄了灯,一个床上、一个地上,说了会话便睡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半条鱼很快进了红月楼掌柜和大掌柜的肚子,四人目瞪口呆,谁也没吃出加了什么作料。 “像是什么果子?橘子?橙子?米花,今天你不是刚买了橘子?快,拿一个过来。”红月楼掌柜自己就是大厨,他的地位可比他那个连襟高了不少。 米花把半篓橘子拿过来,递给姐姐和姐夫吃。大家都吃着橘子回味着,又都摇摇头:香味明显不对,酸味也不对。 姐姐米香说:“我问了住我们客栈的客人,可她不肯说,也不能强迫人家。不过,只要她不是十二楼的人就行。” “米花,把咱们的菜谱拿给你姐姐掌掌眼,要是能夺魁,咱们就要下去大量收货了,还要请姐姐借些人手帮忙。” “那是肯定!” 第二天还要准备食材,四人又说了几句就散了。 这是比赛前一天,十二家酒楼都在准备自己的食材。 比赛在夫子庙外的广场举办,那里搭起了临时的广棚,还有几个灶台,各楼都有自己单独的小帐篷,在赏味官坐的广棚后面,整齐的排成一排。 除了赏味官尝的那一份,还会同时多做几份,让下面观赛的百姓品尝。 这种机会一年一次,大家虽不缺一口吃的,可这么多酒楼同台竞技,这个场面,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整个鄂州城,没人不知道比赛这件事。 萱儿他们没去看赛场布置,他们去逛了中央街的市集。昨天初来乍到,萱儿穿的是男装,今天她穿的是女装,鄂州街上,怡然自得走着的娘子不少,她还真喜欢这个娘子说了算的地方。 (马上就替换) 这条路自古至今没有大的变化。向东的路线有三条:第一条,叫南崤道,由交口向南,走菜园,过南陵(夏后皋墓)、雁翎关、沿永昌河,到宫前一分为二:其一,沿永昌河东行,经安国寺出陕县,过洛宁城村、杨坡、入宜阳三乡、韩城沿洛河达洛阳;另一条沿太子沟折上硖石,过北陵(即崤山主峰嵌釜山下的文王避风雨台)与北崤道重合。南崤道若以夏后皋墓为证,距今至少有3800年历史。因开凿时较早,习惯上称“周秦古道”。第二条,即北崤道。由陕州古城向东,过磁钟、张茅,至硖石与南崤道的周秦古道重合,经观音堂、英豪、渑池、义马、新安,出汉函古道达洛阳。这条道开通于东汉末年,据记载是当时曹操为了西征方便,加之恶南道险而又远,才开通的,习惯上又叫“曹魏古道”。第三条,是除陆路之外的黄河漕运古道。西起三门峡谷。东出渑池与新安县交界处的八里胡同,其间两岸的崖壁上,至今仍有很多古栈道遗迹,岸边有多处仓储遗址。这条水路最晚疏通于秦代,汉唐达到繁忙漕运,是陆上崤函古道功能不足时的补充通道。</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5章 针尖对麦芒 白露这天是个艳阳天,秋高气爽,只是风已经变得干燥。 张绾绾今天早起了一个时辰,到这时候还没把自己收拾好。 “银色太素了,再找一支来!......我不要镶翡翠的,这么老土!” 她手里拿着面菱花镜,梳妆台上还有一面椭圆的瑞花镜,这还是阿兄替她找长安城最好的铜匠磨的,眉眼都能看清。 “娘子,你看看,镜子都照出天仙了,过了今日,咱家观察使相公该换铜门槛,省得被求亲的人踩破了。”秋风笑道。 绾绾既害羞又得意,手在首饰盒里翻着,装作没听见。 春风挑了一套三个的金背玉梳,在张绾绾高髻的正前方和两侧一插,退了一步欣赏道: “这套发梳好漂亮,金玉贵气,金背上的图案是花鸟,俏皮可爱又别致。” 绾绾也很满意,她又挑出一套六朵,铜钱大小的金丝牡丹花钿,递给春风,点缀在高髻周围,又加了一对双燕祥云累丝金钗才算完。 “娘子!好美啊!真不愧是我们鄂岳第一小娘子。” “什么鄂岳第一?就算是回京城,咱们家小娘子也跟个公主似的......” 绾绾得意的笑道:“就你们贫嘴。今天只要巡按使多看我一眼,回来我就给你俩赏银子。” 张彦希在门口已经等半天了,急得在马车边团团转,这才看到妹妹盛装出来,他一下没绷住,哈哈笑道: “妹妹,你又不是去宫里赴宴,打扮这么隆重做什么?等会鄂州百姓还以为,是我们张府摆擂台招上门女婿呢!” 张绾绾气得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你懂什么?人家可不像你是个穷醋大!” “人家?我没考取过功名吗?鄂州城谁敢笑我第一公子穷醋大?哦......公子!你是说京城来的两位公子?你等等......你给阿兄说清楚......” 张绾绾不理他,提着裙子上了马车,坐在祖母的旁边。 祖母出身太原王氏,什么大富大贵没见过?今日孙女的打扮,在她看来也就平平常常。 等他们到了夫子庙外面的广场,郡夫人看到赏味官席上坐着一位打扮得更平常的小娘子。 只见她梳着一个惊鹄髻,双顶各插了一枚金珠花钿,髻上只斜斜插了一支金鸾衔彩珠步摇,五颗彩珠,金、玉、翠、翡、珠尽有,别出心裁,衬得她活泼俏皮。 身上穿着一件平平常常的艾青半臂对襟襦裙,里面衬着牙白纱衣,特别的反倒是是她臂上的帔子,透明的藤黄色轻纱上,直接织入牙白云纹,同样是纱,这手工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在识货的老郡夫人暗暗吃惊时候,张绾绾已经气呼呼的走了过去。 在那位小娘子回身同站在身后的李雪晴说话的一瞬,她已经认出来,她竟然是前天坐在郑三郎身边的“李大郎”。 “你!为何要女扮男装骗我?” 李萱儿眨巴眨巴眼睛:“我那天穿男装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会过去,而且,我说我姓李排行老大,你自己称我为‘李大郎’,怎么成了我骗你?”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正想找阿兄来骂,阿兄扶着祖母过来了。 萱儿起身给老郡夫人行了个晚辈礼,张彦希忙介绍道:“祖母,这位是跟郑巡按一起来的李小娘子。” “是京城贵客啊,快快请坐。” 老郡夫人在中间坐下,张绾绾和萱儿各坐一侧,最外侧是那两位告老还乡的老官人,他们也都来给老郡夫人见礼。 今天广棚的外延挂了一幅珠帘,这样外面看进来就模模糊糊看不清脸,张毅夫接受了郑颢的建议,他也想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女儿。 里面刚坐下,外面就有礼官宣布比赛开始。 广棚里也开始有小厮、婢女们,端着洗手的水盆、漱口的水盂鱼贯而入。 郑颢、崔瑾昀、张毅夫和张彦希都坐在珠帘外面,他们可以直接看到各酒楼的厨子做菜的过程。他们也品菜,只不过不评分而已。 第一道菜是必做菜,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清蒸武昌鱼。 清蒸鱼做为比赛项目,最考验厨工水平,既要原汁原味、鱼鲜味美,又要在十二条鱼里面别出心裁、出类拔萃。 真是难。 十二张案台向着广棚方向,摆成弧形,五步开外就是挤得水泄不通的观摩百姓,厨工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因为是弧形,而且相互间有间隔,总能看到一些动作。 活鱼抓到案台上,一阵“噼里啪啦”过后,就看见他们弓着腰开始处理鱼。过了一会,就陆续开始有人将处理好的鱼入锅上炉。 蒸汽出现在人们眼中的时候,鼻子也开始闻到香味。 第一炉端进广棚,每个酒楼的第二条鱼又入锅了。这时是热水热锅,蒸的时间比第一次要短,随着让百姓品尝的鱼出锅,外面热闹了起来。 赏味官这里也不平静。 “这条几条鱼做法中规中矩,唯一的差别就是火候。而这几条,用的作料稍有不同,味道略多了些层次。这很难评啊。”老刺史说到: “要不,咱们还是用去年的法子,每人给每道菜打分,累加最多者获胜。” 五个人每人领了写着一到十二数字的纸片,一边品尝,一边将自己的排序放在菜品旁边。 张绾绾尝了一边,她已经无心品味,只想着如何与李小娘子对着干。 萱儿放了张最高分“十二”,她就过去放“一”,李萱儿看出她的心思,心里好笑:这有什么难破?我不信你记得所有的顺序。 她走了一遍,又换了几张纸片,再走一遍,又换了几张。 果然张绾绾就不记得自己该哪一张了,起初还拿十三来减,后来发现减完得到的数字纸片不在手上,气得她朝着萱儿只翻白眼。 萱儿不用多记,她只记着自己觉得最好的那一份在哪,“十二”那张纸片被放在哪,其余都是假动作。 “时间到,赏味官归位。” 很快就有小吏过来,将每道菜的分数加总,礼官到外面唱分,红月楼、碧海楼并列第一,后面十个酒楼各有差异。 外面不知道,里面由于张绾绾的搅局,这个成绩并不真实。 百姓们尝了鱼,也各有评判,闹哄哄的争论不休,只有等着下午的特色菜再战。 李萱儿从珠帘里走出来,脸色很不好,张绾绾更是面红耳赤,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郑颢一看,定是出了岔子,正要问,张绾绾插到他们中间,仰脸问郑颢: “郑三郎,她是什么人?为何她能跟着你东巡,我却不可以?”</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6章 碧海楼获胜 张毅夫一看女儿居然直接兑着郑颢问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忙过去想拉开女儿,张绾绾非要争这口气,偏不跟父亲走。 郑颢淡淡笑道:“我把她从京城带出来,就绝不会将她半路上扔下,我也无心无力再多看顾一位小娘子,道理就这么简单。” “我不管!你不让我去,我就不让我阿兄去!” 张绾绾比阿兄小九岁,在家任性惯了,自己父亲又是当地最大的官,身边就没人不顺着她的。嚷嚷完这句,她转身就跑了。 老郡夫人走过来,对一脸愕然的郑颢笑道:“郑巡按莫怪,绾绾说的是气话,待老身回去劝劝她。” 她刚才在里面看着李小娘子神情自若的走了几回,和孙女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只不过,李小娘子才是那只猫。 李小娘子身上挂着一个香囊,外金内银,镂空银球里放着的香料,老郡夫人闻出来,那是贡品龙涎香。 她还是小娘子的时候,做宰相的父亲曾得赏过一回,她才有幸得用。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香囊外边那层镂空金球,她看得清楚,上面镂的是凤凰,只是看不清是几尾凤。 不管是几尾,这位李小娘子不是公主就是长公主,从年龄看,最有可能是当今圣上的大女儿,万寿公主。 公主微服出游,也不知是不是圣上的意思......她不敢问,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不能让自己那个傻孙女闹出什么事。 李萱儿看着老郡夫人的背影,她嘴角微微一翘,笑道: “老郡夫人是个聪明人,不知是哪里被她看出来了,刚才退席时,我要向她行礼,她把我拦住了。” 郑颢将她重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光在她腰上挂着的香囊停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心里有了数。 他把张彦希叫过来,对他耳语几句,彦希急急忙忙往府里赶去。 萱儿抿嘴笑道:“看来,你还是像过去一样招惹小娘子。” “这从何说起?我素来洁身自好,从未招惹过什么小娘子,唯一招惹过的女人只有你。过去,是教养身份使然;现在,是吾心吾命使然。” 郑颢低下头去,在她耳边低声说到。 他的声音,像从耳朵钻进心里的蚂蚁,让萱儿浑身酥酥软软的,她的心也“突突”猛跳起来。 他们独处的时候,经常谈起以前的事,但多是为了讨论时事。除了知道是卢敏对他下的毒,他和卢敏还发生过什么,他们却很少谈。 现在郑颢突然告诉自己,他以前恪守驸马本分,并未“招惹”过别人,虽然这是前世的事,不知为什么,萱儿心里抑制不住的高兴。 驸马可以纳妾,但必须是公主替他纳,没有公主同意,他不能有别的女人。 可前世他并不想做驸马,两人冷淡多年,他要是真跟卢敏好,自己也无能为力,尤其是卢敏还跟着他去了洛阳。 不是张绾绾这么一闹,两人恐怕都不会主动谈这件事情。 “下午,我让着她点。”萱儿笑道。 “嗯?让着谁?张绾绾?为什么?”郑颢永远不知道,女人的心思转得有多快。 萱儿抿嘴笑道:“她冲到我们中间闹一下,让我心里堵着的问题有了答案。所以我谢谢她。” “答案......你心里一直堵着这个?我......” 郑颢没说完,萱儿抬头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我都知道了。”转身走了。 午后大家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萱儿进来的时候,老郡夫人笑着向她点头致意,张绾绾勉勉强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老郡夫人主动站出来,把规则重新说了一遍,最后再出现并列的情况,就由五人投赞同票解决。 “厨工辛辛苦苦做菜让我们品尝,官府也要根据我们的决策,来判断采购什么样的贡品,既然担负起这样的责任,我们就该认真对待。上午张娘子有些嬉戏了,做为她的祖母,我向各位道歉。” 老郡夫人看似对大家说,其实是说给公主听,让她放心。 下午的特色菜虽是各选题材,但都不能离开那十几样贡品。既要有特色,还要体现贡品的品质,这也很考验厨艺。 因为贡品基本都是素菜,大家烹饪的方法不多,只能蒸、煮、炖、炙,以往都是能找到野味的酒家,更占便宜。 “连漪楼,将木耳剁碎,加入九练香,与稻米饭和匀,塞在毕罗中同蒸熟,做成木耳毕罗。木耳本无味,九练香的香味、酱味、稻米的米香味,让它增添了味感......不错不错。” “垂云楼做的是蒸地三鲜,落苏(茄子)、夜合花(百合)、山药,切片后用丁香油、盐拌匀、入锅蒸熟,出锅时撒上枸杞、胡麻,色香味俱全。” 十二楼做的十二道菜,还真是各有各的特色,一时半会也难分高下,只能按各人的口味爱好各自排了一遍顺序。 这次大家的好恶差距拉大了,李萱儿和张绾绾是年轻娘子,另外三人皆是老人,口味自然不同。 评出来的分和上午的相加,最后碧海楼占了先。 “碧海楼占了个便宜,他做的是莲藕蜜枣褒鸭汤,这道菜,藕和鸭肉都非常软烂,确实是老少咸宜,对吧,祖母?” 张绾绾放下手中的碗筷,向老郡夫人笑道。老郡夫人点头赞同: “不错,我平时就很爱吃这道菜,最合我们老人口味。他们上午做的清蒸武昌鱼也是,比别家多放了五柳丝,这是我们太原醋泡出来的酱菜,那么多鱼吃下来,就它最解腻。” 老郡夫人说完,李萱儿有种怪怪的感觉: 怎么这个碧海楼如此投其所好? 若是自己不来,老郡夫人说话的分量最重,那碧海楼今日就能顺利坐庄了。 “是啊,快出去宣了名次,让他们十一楼选出三位挑战者,准备明日的比赛。”老刺史看了一遍主簿做的记录无误,交给礼官出去唱结果去了。 走出珠帘,萱儿走到郑颢身边问他: “碧海楼得了头名,你觉得他的两道菜如何?” “要说特别让我印象深刻,还是山药蒸咸蛋黄,咸蛋黄裹着糯米、蟹子放在山药段里,最后还撒上和事草(葱花),那真是美味。碧海楼的,应该老人更爱吃。” 郑颢原来也是个吃货,可他说的话,却让李萱儿大吃一惊: “怎么你吃的山药蒸咸蛋,比我吃的多了糯米和蟹子?”</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7章 流萤小郎君 早晨,李萱儿被院子里杏树上的鸟儿叫醒,杏子微黄,坠在枝头,像一串串的风铃。 她依稀听见,树下还有宫女赶鸟儿的声音。 萱儿坐起来,外面候着的木香,便伸头对外殿说:“公主醒了。” 外面次第进来五、六个宫女,端着铜盆、水壶、毛巾、漱口的盐水、茶水。萱儿认真看了看,自己竟叫不上来她们的名字。 她擦了脸,抬头问端着盆子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连忙战战兢兢的说: “小的......小的名叫白英......” “你呢?”李萱儿又问旁边拿水壶的,明显,她们俩的年纪相对其他要大一些。 “回公主,小的叫白芷。” 李萱儿笑了:“你们的名字都是草药,很好听。” “公主忘了?我们的名字都是晁美人取的,她说,这叫......百毒不侵!”木蓝接过公主手里的毛巾,放到盆里洗了洗,在拧干了给公主擦手。 李萱儿看着白英、白芷,笑着说:“你们别费心守着那棵树,鸟儿爱吃杏子就让它们吃吧。” “我们不是怕鸟儿吃杏,这杏酸,公主不爱吃。是嫌鸟儿吵到公主睡觉......”白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李萱儿心里像有暖流淌过,她接过盐水漱口,含笑道: “不怕它们吵,鸟语花香才是太平盛世。比铁蹄踏污雪的声音,不知好听了多少倍。” 一屋子的婢女都轻松的笑了,尽管她们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那样比较。 木香跟着公主,前往清思殿前的毬场。 这里虽然也算后宫,可东边的宫殿、马场、毬场、武场,多有皇子、侍卫,皇上也喜欢带着外臣进来玩。 嫔妃、公主一般都在西边宫苑里,东边,以前的李萱儿,根本不会踏足。 远远的,李萱儿便听见纷乱的马蹄声,有人在叫: “左右散开,散开!包围那个田舍奴!” 那不是李温又是谁? 十七岁的阿兄,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低沉嗓音,这是在骂谁是田舍奴? 前世,他死在一个小妾的床上,太医说是他服用丹药太甚,中毒而亡。 李萱儿原以为,是他不爱惜自己,自作自受。直到她临死前才知道,皇兄和驸马一样,都是死于非命。 她还没走到毬场边,便听到一声惊呼,远远见一个马球旋转着,带着风,朝着自己迎面飞来。 “妹妹闪开!” 闪开是什么? 萱儿还没反应过来,一匹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双手挥起球杆,“砰”的一击,将木球击回毬场中央。 好险!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还是郑三郎厉害!”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马上那人背对着公主,身穿窄袖袍,足登黑马靴,头戴玄色幞头巾,手执偃月球杖,英姿飒爽,一时无两。 他并没有看公主,两腿一夹,拉了拉缰绳,回场上去了。 李萱儿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知道,击球那人,正是前世冤家郑颢。 让她奇怪的是,前世,他最痛恨皇子不务正业,沉迷于打马球,整天在府里指桑骂槐,说明君宣宗,后继无人。 现在,他怎么......自己打得那么好? 要知道,马球是用轻而坚硬的木头,做出的空心球,有男人的拳头那么大,要用那根弯头球杖,从空中将球击打回去,没有十足的手劲,这几乎不可能。 郑颢……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妹妹,你怎么来了?” 李温已经翻身下马,朝着萱儿跑过来,他长得瘦高,笑得一脸灿烂,此时还是个青葱少年。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只知贪玩,不知读书。”李萱儿心里暖暖的,掏出帕子给阿兄擦汗。 萱儿是李温的亲妹妹,两人年龄只差两岁,李温搬出皇宫,到藩篱开王府前,时常能见到妹妹。 只是妹妹不好动,就喜欢坐着看书,自己死都记不住的书,妹妹看一遍就记住了。李温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子,比画上的美人儿还漂亮、还好。 每次进宫请安,他最忙的就是,在长安城里四处搜寻好玩的,带给妹妹,能逗她一乐,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见妹妹替自己擦汗,李温心里乐开了花,忙解释道: “我这不是玩,我师傅说,打马球不光是强身健体,还可以利用两队搏击,来演练兵法,我们这是军事对战。” “是吗?谁把玩儿说得那么清新脱俗?”李萱儿不信,以为是阿兄在找借口。 “不信?我叫我师傅过来。” 萱儿还来不及阻拦,李温已经转身朝着毬场叫道: “师傅!我妹妹要见你!” 李萱儿头皮都发麻了:真是哪壶不开已提哪壶,来人正是郑颢。 “某见过公主。” 李萱儿见他一脸自然,仿佛并没有认出,自己就是昨天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个小郎君,也毫不介意昨日自己在大殿上当众拒婚。 哼!果然是正合他意。 倒是李温,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桩事:妹妹昨天刚拒绝嫁给他师傅。 “师傅,我妹妹不相信,我们打马球可以演习兵法。您给她简单讲讲,不过,她一个女人,别讲太复杂了,要不她听不懂。” 李温决定替他俩打打圆场,背着妹妹,朝郑颢挤了挤眼睛。 郑颢沉思片刻,张口便说: “玄宗皇帝立武庙十哲,这十哲,除主祭姜尚,秦武安君白起、汉淮阴侯韩信、蜀汉丞相诸葛亮、唐尚书右仆射卫国公李靖、司空英国公李绩。 汉太子少傅张良、齐大司马田穰苴、吴将军孙武、魏西河郡守吴起、燕昌国君乐毅。若要学习兵法,必从他们留下的著作入手。 但兵法并非为了纸上谈兵,更多的是要学会因地制宜、灵活运用。马球在运动中对抗,可以通过兵法中的虚实,预判来实现......” 故意,绝对是故意!他故意说这么长一排名字。 不过,他说的这些,萱儿都听得懂,因为郑颢在所看的兵书里,也写了不少这样的批注。 她不动声色道:“萱儿明白了,阿兄,你就按照你师父说的做吧,我先走了。” “咦?妹妹,你穿着骑马服,是打算过来骑马的吗?” 李温很高兴,妹妹不爱运动,老是在宫里躲着不见人,今天居然主动来毬场看自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我不骑马。”李萱儿随便指了指前面,掩饰道:“我是要去那边的武场射箭。” 她不想跟郑颢待在一起,虽然她这两天见到的,简直就是假郑颢,但她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射箭?你什么时候学的射箭?那我陪你一起去。师傅送我一张好弓,正好给妹妹开开眼。” “师傅?你一共拜了几个师傅?” 李萱儿心里有些高兴。 父亲没有给阿兄安排武将做老师,这是他临朝后最大的软肋,没有亲近的武将支持,就无法摆脱对手握禁军宦官的依赖。 “我师父就一个啊,马球、射箭,还有武功,我师父都好厉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8章 竟然有高手 三天休沐之后,迎来了一年中最后一个大祭。 由于元日与冬至相隔太近,朝廷不再进行祭祀活动,所以冬至祭天,又被看成是新年的第一个大祭。 这个旧岁新年叠加在一起的特殊祭祀盛典,在阴云蔽日的寒冷中拉开了序幕。 天还没亮,大明宫里早已灯火通明。各殿宫女、内侍无声的进进出出,伺候主人着礼服、简单用膳。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李霜儿显得有些紧张,她今天身负重任,姐姐乔装出宫,自己要给她在宫里打掩护。 李萱儿已经穿好羽林军侍卫的皮甲,木蓝正在给她戴头盔。杨复光正在旁边等着,他年龄小,李萱儿跟他站在一起,显得没那么不协调。 杨怀信特意安排他和另两个侍卫保护公主,虽说不愿意公主涉险,但...... “好了。我们马上就出发,母亲这边就拜托你了。”戴上头盔,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这个侍卫就是万寿公主。 李萱儿夹在羽林军的队伍里,慢慢出了宫。 圣上在太极殿祭拜了祖先,一路从太极门、承天门,出朱雀门,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经过朱雀大街,直通长安城正南明德门。 除了圣上,百官皆步行跟随在龙辇之后。 祭天可不是烧香磕头这么容易,对这些王侯将相、文武百官来说,这也是一次体力的献祭。 杨怀信、李长风、王忠实和右军中尉王茂长,骑马护在龙辇两侧。 忽然,一匹逆行的快马来到龙辇旁边,向杨玄价报告: “报枢密使,钦天监刚刚算出,今日东天突然有煞,请示圣上,是避煞,还是化煞?” 这都快到明德门了,全城百姓都知道圣上要出城,为天朝来年祈福,难道还能掉头回去?圣上第一个不同意。 “化煞要如何?” 旁边的杨怀信和李长风对视了一眼:难道猫腻在这里? “就是在祭台上竖三面旗子,让道长旗面上写咒语做法即可。”那报信的是王茂长的人,神武军今天在现场的人也不少。 “就这样?那就让他化煞吧。”圣上不以为意,放下了帘子。 钦天监经常这样,四方天上不配合他生点煞出来,还显不出他们的重要。 只是三面旗子?那也生不出多大的事来。圣上都叫继续走,李长风他们也不可能让回去。 后面的百官跟着龙辇停下来,也趁机休息了一下,看见队伍继续前进,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萱儿就跟在龙辇后方,父亲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虽有疑问,可又问不出来,难道要问:这三面旗子有多大? 等他们到了祭台下面,李长风张着的嘴就没合上: 此“旂”非彼“旗”,杆高丈余,旂面绘二龙,旂角挂二铃。旂杆是铁做的,顶端似枪尖。 三面黄龙旂迎风招展,为这阴沉沉的天增了不少亮色。 郑颢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旂杆下面是用开孔条石固定,今天风大,支撑这样高的铁旂杆,有些岌岌可危。 可这都在祭桌后面,没多少人会关注到。 王道长对圣上稽首道:“东方有煞,必由龙平,圣上请放心祭天祈福。” “启禀圣上,吉时已到!” 礼官话音刚落,台阶下方南北两块乐工奏起乐来。礼官、典仪使开道,圣上跟着,缓缓走上了祭台。 杨怀信带着二十名羽林卫呈半包围守卫在祭台上,这里视线好,下面人群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台上的羽林卫每人两个箭袋,各配弓箭三十、弩箭三十,身穿明光甲,腰佩横刀,全副武装。 李萱儿所在的队伍在台下,守护最后登上台的夔王李滋。 队伍里的小个子不多,郑颢很容易就找到了,藏在羽林军当中的李萱儿。 昨晚杨怀信来告诉他,公主死气白咧要跟着一起来时,他还有些顾虑,可今天看到了英姿飒爽的她,不知为什么,郑颢的心里蓦的多了一份安心。 她让他安心。 夔王后面,就是王侯,几个走不了那么远的老王爷没来,就要由郡王代表他们,站到第一排,武阳郡王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离夔王只有两步远。 这个距离让局势变得很难控制,如果他要向夔王李滋动手的话。 随着圣上一步步登上祭台,台上站着的六名角号手,也吹响了长长的角号。 郑颢心叫不好,这六个人并不在杨怀信所画的图之内,他们的位置在圣上的两侧,与旁边的羽林卫几乎并行,这实在不是一个防范的好位置。 杨怀信显然也发现了,但现在挪动位置已不可能,他们只能更多关注这几个号手的动作。 祭台上下,几根绷紧的弦,随时要发出最强音,可直到圣上将代表着江山社稷的宝玺,奉于供案之上,一切风平浪静。 圣上立于北面方祭台,礼官引着亚献棣王李惴,缓缓登上南面圆祭台,又是一阵角号声大作。 这次,李萱儿已经可以确定,这六个人当中,有一人是滥竽充数,他的角号并没有吹响!吹不响的角号,意味着角号里藏有东西。 狭长的角号里,可以藏得下刀剑。 第一次吹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郑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是哪边声音小了点。看看杨怀信,他似乎没有察觉。 他在台上,听到的声音更大,耳朵都要炸的,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 郑颢再看萱儿,她的眼光看向左边那三个号手:左边!一定是在左边! 她转过头来寻找着李长风,却看见郑颢盯着她,郑颢抬起左手摸摸帽子,李萱儿看懂了,他的手指正指着台上。 她果断的点点头。 郑颢不再犹豫,相外移了一步,站在最后的李长风,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信号,快步走上前来。 李长风今天是巡场的角色,他带着几个人,从站成两排的侍卫身后,快速往祭台上走。左边是北方台,是圣上站的位置。 礼官正等待乐声起,将终献的夔王引上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左边一只角号里,冲出火光,那三面旗子猛的就熊熊燃烧起来。 跟着,三根铁旗杆像被什么牵引着,向祭台砸下来。 “保护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9章 红月满庭春 翌日清晨,宫门一开,李萱儿就急急忙忙赶往通化门,阿兄今早要从那里出发去洛阳。 “妹妹!” 李温站在人群中,可他一眼就看见小跑着赶来的萱儿:“昨天不是已经说了告别吗?怎么你还赶来?” “你这一来一回都要半年……兄长,在外面多长点心眼,小娘子最会装可怜了,越漂亮越会骗人,千万别心软收留她们,最多给几个钱......” 旁边来送别的几个男人,都忍住笑转过脸去:这真是妹子操着妃子的心,平时看着精明能干,到底是女人。 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萱儿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出前世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隐约记得,这年年底,郑颢受了伤,他回来说是路上遇到打劫的,除此以外,李萱儿什么也不知道。 那次,郑颢在府里养伤,萱儿日日照顾,两人的感情还有了回暖,公主府的仆人们都为他们高兴。 可卢敏几次三番,各种理由要进府看望郑颢,苏嬷嬷气得冲到他们面前,把他俩大骂一顿,当时郑颢也觉得很难堪。 重生不是万能,自己的记忆里就只有这些,可现在,她冥冥之中感觉,郑颢受伤会不会与兄长有关? 心里着急,又不知从何说起,嘴里就忍不住叨叨,毕竟这是阿兄最大的弱点。 李温心里有种愧疚的感觉,自己都弱冠了,还让妹妹如此恨铁不成钢......他温柔笑笑,大手摸摸妹妹的头,眼里都是宠溺: “郓王府里,我给你留了不少钱,以前你出宫买东西,都是阿兄跟在后面付钱,现在没人跟着了,别拿起人家东西就走......” 送行的几个男人内心狂笑:郓王殿下,我怀疑你在打击报复,又没有证据。 兄妹俩在通化门挥手告别,早晨温暖的阳光,洒在郓王李温身上,白马紫袍紫金小冠,回首间,竟然光芒万丈。 这样的阳光,把在禅院里的郑颢晒得刚刚好,李温离京,虽然路途遥远,但是能让他远离京城,避开即将出现的困扰。 那把匕首在郑颢手上玩了几天,就在他用飞刀,测试手部力量恢复程度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个连女人都觉得他美的男人,郑颢在酒宴上见过他一次。他是霍侯爷请的一位朋友,大家都叫他“飒奴”,这应该不是他的真名。 他的腰带上,就挂着这样的匕首,前后各两把,因为坠着流苏,看上去就像女子腰间垂下的丝绦一样,妩媚自然。 “阿哲,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想念了好几天的那个男人?” 阿哲立刻表态:“没有!绝对没有!阿哲心里只有郎君一个男人......哦......您是说,霍侯爷寿宴上那个?” 他看着郎君手上的匕首,也反应过来了:“难怪我觉得眼熟,想了当兵器使的,都不是,原来是件装饰。难怪比正常尺寸都小。难道是霍侯爷?没道理啊。” “飒奴......” 郑颢躺在躺椅上,手抬起那把匕首,挡住天空中刺眼的太阳,宽袍广袖,白衣飘飘,他不像是个病人,倒像是魏晋时的竹林贤人。 把从后院出来,无事瞎逛的李雪鸢,小小惊艳了一下:这位郑郎君,虽说现在伤病在身,可他稳重大气,像是干大事的人,跟着他,说不定有机会...... 她这样想着,脚便老实不客气的朝郑颢拐去。 “郎君!今天天气真不错,要不要推您出去逛逛?”李雪鸢笑嘻嘻的说。 郑颢不动声色的将匕首收起来,答到:“拜李娘子所赐,路口到现在还有人守着。我是不去,你请便,没人拦着你。” 李雪鸢在他身边蹲下来说:“那我给您捶腿吧?包您舒服。” 阿哲忙拦着:“我家郎君最怕女人碰他,您找别处蹲着吧,我们要进屋了。” “怕女人碰?这毛病得治,要不将来成亲咋办?新娘子碰也不行?”李雪鸢还在叨叨咕咕,阿哲、阿墨已经把郎君扶到与轮椅上,推屋里去了。 “唉!真无聊......” 她正背着手和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较劲,只见一身青衣的崔瑾昀,和端着药罐子的阿巴走了过来。 崔瑾昀虽然经常进山采药,但他皮肤却很白净,每次出门之前抹半天膏子腻子,回来又要抹半天,就算经常被郑颢笑,他也不以为意: “祖师爷捣鼓出这些保护面皮的方子,不就是拿来用的吗?笑什么笑!” 崔瑾昀是来给郑颢做肢体复健的,他新制了一种膏药,活动前涂在受伤的肢体上,利用血脉发热,将药性发挥到最大。 看到崔瑾昀也进了正堂,李雪鸢好奇的跟了过去。 屋里几个男人都在忙,没注意窗口边探进来一个脑袋,郑奕也从外面进来,看见李雪鸢在窗口探头探脑,自己伸头一看,他们正在替三郎脱衣服。 郑奕不由得好笑,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崔瑾昀抬头一看,是李雪鸢站在窗口,过去就把窗板“啪”的关上,差点没把李雪鸢的鼻子给拍扁了。 “男人偷看女人就是无赖,女人偷看男人就是理所应当,男人真是可怜。”郑奕笑着摇摇头,正要推门进去,李雪鸢笑嘻嘻的拦住了他: “里面人够多了,你进去也插不上手,不如你陪我玩游戏。” 郑奕想想,笑道:“好啊!你想玩什么游戏?” “问答游戏,我问、你答。答不出来,就要被扇耳光。” “那打出来有什么奖励?” “没有。” 郑奕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破游戏?只有单边惩罚,又没有奖励。我不玩。” “哎呀,对小娘子还要讲公平,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李雪鸢仿佛看到一个怪人,表情夸张,脸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做男人就那么惨?那我不要做了,我也做女人。”郑奕摇头笑道。 “切!你不行,虽然你算是有点姿色,做女人就差远了。我这辈子,只见过一个男人,比女人还长得美,他做女人还差不多。” 李雪鸢一副陶醉的样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0章 李雪晴撒泼 自从寒食节那天,郑颢在灞水边的竹林里,像李萱儿坦白自己也是穿越而来之后,两人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都来自过去,经历有重叠也有不同,“叙旧”成了他们的日常。 两人最爱在公主府后院,躺在兔子已经几乎灭绝了的草地上,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李温还是个懵懵懂懂被推上位的昏君,他继位第一年,就在郑颢父亲管辖的浙东发生了大暴乱。 郑颢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个能力一般,中规中矩的读书人。 这次平民暴乱,他不但毫无做为,还一味遮掩,被乱军打得节节败退,灰头土脸的被朝廷问责,直到新帝重新派了观察使去坐镇,暴乱才被平息下去。 新帝看在万寿长公主的面子上,让他回京挂了个虚职,但郑袛德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 “我要去一趟浙东,平民暴乱从浙东开始,必然有他的原因。事先疏导,好过事后围堵。暴乱可以镇压下去,可天朝的根基被动摇,就很难弥补。” 事关天朝,更何况父亲是浙东观察使,虽无生命危险,却因此终结了政治生涯。 “我也和你一起去!”萱儿一边摸着十五晃来晃去的尾巴,一边说。 看见郑颢笑着不说话,她抬起下巴,自圆其说道: “上辈子我连京城都没出过,这辈子怎么也要游一游天朝大好河山......再说,你不是要我做你的眼睛吗?” 郑颢挑挑眉,侧过身来,也摸趴在他们中间的十五,笑道:“怎么?你出得了京城?那就先送十五回南五台再说。” “好叭......” 两人不再说话,萱儿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郑颢拿着一片草叶子在她鼻尖上扫扫,说:“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们要发财啦?” “不是。”郑颢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想发财?” “为什么不想?你去浙东不要钱的吗?浙东连续两年大旱,后来又发了蝗灾,这才让平民活不下去,拉起队伍反朝廷。若是有钱就好办多了。” 萱儿记得这件事,那年是大中年的最后一年,整个下半年因父亲殡天、驸马暴毙,她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礼官拉着忙着忙那。 好不容易事事安顿好,就听说浙东暴乱了。 “不错,这次郓王去扬州,就是为了赈灾。这么说明年还是这样的灾情?” “不是明年,是明年、后年......嗯?你刚才说,有什么好消息?” “郓王明天要回来了。这算不算好消息?” 萱儿立刻睁开眼睛,本想翻身过来搂着十五亲一下,可十五早就被郑颢撸得不耐烦,起身睡到他俩脚后去了。 翻身过来,正好看见他那张满是笑容的脸。没料到两人的脸离得这么近,她一下子愣住了。 “发什么呆?小傻瓜。回去先别嚷嚷,你兄长有他的计划,到明天就真相大白了。你若想见他,明日一早,悄悄到延英殿去。” “延英殿?明天......那不是我父亲试贡生的殿试吗?阿兄他......” 郑颢笑了:“你自己出的好主意,怎么自己倒忘了?” 原来,阿兄他真的去做了...... 天朝科举有常科和制科,常科每年一次,但制科是圣上亲自考试,所以不定期举行,圣上高兴,一年考两次也有,若是没心情,一次不考也是常事。 圣上今年正月里就下了圣旨,说四月会有一次制科。 没想到,三月便发生了叛乱。杨玄价一党牵涉的人不少,贬官罢官,空出不少位置。圣上更觉得自己甚是英明,也希望在这批举人当中,多选拔些人才出来。 “四月科考贡生名单上来了吗?”圣上翻着吏部侍郎送来的策论试题问道。 吏部侍郎将名册高举过头,给圣人呈上。 圣上一行行看着贡生姓名和出身,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再看名字下面,只写着在扬州书院通过贡生考试的证明,举荐人为观察使郑袛德。 “居然有位同名同姓的贡生,有趣有趣。” 圣上显然心情很好,范侍郎也笑道:“臣也觉得巧,这位贡生的条件都符合,今年二月才通过的考试,就马不停蹄赶到京城,也算是个有心人。” “哦?扬州到京师,少说也要两、三月,他能赶到吗?” “今日尚未到驿馆报到,不知晚些能否入京。” 圣上又看了一遍那个写在名册上的名字道:“希望他能如期赶到,朕要好好看看这位贡生,是不是真的与朕有缘分。” 从洛阳下了船,李温就换了快马。他必须在天黑以前赶到长安,到指定的驿站验明正身,明天才能到延英殿参加殿试。 那次他和郑颢说起,妹妹给他出的主意,郑颢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还可以用为父实现理想这个细节,打动圣上的心。 圣上不喜欢李温亲眼见过自己卑微的过往,但他忘了,就是这样一起经过苦难,走向荣耀,才更容易产生共情。 “殿下,时辰还来得及,您要不要休息一会?”阿楠心疼主人已经换了两次马,自己却没有休息。 “回到长安再休息!半年没回去了,我归心似箭!驾!”李温在马背上愉快的喊到。 在外七月的李温,举止成熟了许多。 不管是处理违法官员,还是赈灾放粮,他都不卑不亢、亲力亲为。面见当地官员,收集地方民情,在郑袛徳的帮助下,他各方面都处理的很妥帖。 地方官员上的折子,都对大皇子的所作所为赞不绝口。 最后,按照郑颢的建议,他在扬州书院,用父亲以前的名字“李怡”,参加了贡生考试,并得到了推荐名额。 在洛阳的驿站里,他收到了郑颢的信,京城的情况,都大概跟他提了几句。他不在的这几个月,京城、宫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无疑都对他有利。 没有杨玄价在父亲身边做小人,他也没那么遭父亲嫌弃。 现在能不能在父亲面前重塑自己的形象,成败在此一举。 通化门的城墙已经隐约在眼前,落日余晖洒在高高的城门楼顶上。 “长安,我回来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1章 西辞鄂州渡 郑颢也怀疑过那块牌匾,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他们请李长风一起吃饭,他又只管大块吃卤牛肉,并没有说到自雨亭。 “雍王自幼体弱多病,从来也没得圣上多疼一分,没想到,死后还得了敕封太子的哀荣。”崔瑾昀叹了口气。 李长风给他俩倒上酒,说到:“你也说是‘哀荣’,活着不能拥有,死了,就算得到那又如何?他还会有感觉吗?” 郑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二的话,让他想到了萱儿。他重生,便是为了弥补前世遗憾,若是今生仍要错过,难道还要等下次重生? 梅子酒的清冽,像吻上少女的朱唇。 豁然开朗,他微微一笑:你既是重生而来,必不会嫌我唐突。能够为你拼了命,痛痛快快爱一场,四年,足矣! 这一夜,三人在酒坊里大醉,阿墨他们也劝不住,回去拿了披风,给他们胡乱盖了,东倒西歪席地睡了一夜。 “主人,快醒醒,出事了!” “嗯?他俩呢?”郑颢掀开盖在身上的披风,坐了起来。 阿哲着急道:“您就别管他俩了,是公主那边出事了!” 听到这几个字,郑颢瞬间清醒,起身问到:“是不是去皇庄的马车被查到了?” 阿哲点点头。 “给他们做的假辙痕没用?” 郑颢让他们当晚,驾车尾随公主出城的马车而去,到了郊外,替他们扫掉辙痕,驾车往相反方向跑,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还以为这样能骗过马元贽。 “不是辙痕暴露的,是刚巧有人看见马车走的方向,又被马元贽的人问到了。指的那条小路尽头,就是晁美人的皇庄。” “他们进庄查了吗?杨怀信呢?他通知公主了吗?” “还没有进去查,他们只留了人在附近监视,阿砚正盯着。杨怀信不在这一路人里,估计被分到别的方向。” 搜皇庄,他们需要回去请示马元贽。郑颢踱了两步,果断说: “兵分两路,你们想办法进去通知庄头,他们应该会有准备,注意不要暴露自己。我去让宫里的人通知公主,让她早做准备。我们这边没有问题,有必要的时候,抛点错误线索出去。” “是。” 承欢殿里的李萱儿饱饱的睡了一觉,起来心情特别好,正在和宫女们踢毽球。 “公主,您叫了酪樱桃吗?御膳房刚刚送了一碗过来。”木香端着一碗酪樱桃,向公主走过去。 李萱儿最后飞起一脚,将毽球踢得老高,笑嘻嘻的转身跑出去,让宫女们尖叫着挤过去抢毽球。 “没有叫啊,不过好些天没吃到了,还真馋。”李萱儿接过汗巾擦了一把,将托盘上装酪樱桃的水晶碗拿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 木香将碗底粘着的一个折叠好的纸条扯了下来,李萱儿酪樱桃也不吃了,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皇庄急。 李萱儿看了看那碗酪樱桃,又看了看那张纸条:杨怀信还在宫外帮马元贽追查此事,这一定是他悄悄找人送进来的。 “木蓝,取马,我们出宫找郓王。”李萱儿说完,转身到内殿换骑装去了。 杨怀信还真收到指令,说发现可疑,命他们火速到东郊皇庄支援。 东郊皇庄?那不是晁美人的庄子?杨怀信知道他们会做准备,但仍旧是忐忑不安的往东郊赶。 李萱儿在书院里找到了兄长:“阿兄!我们好久没到阿娘的庄上去玩了,不如我们现在过去逛逛。” 李温摇摇头说:“二郎刚出事,咱们出去玩不合适。等过了这段时间,阿兄陪你去......” 萱儿将兄长拖到院子里,低声对他说:“阿兄,我刚得到消息,马元贽要过去抄阿娘的皇庄!” “马元贽?他疯了!阿娘的皇庄也敢抄,他是不是当我已经死了?”李温一听火冒三丈。 打狗看主人,阿娘可不是没儿没女,任他宰割的嫔妃。 “出了什么事?需要用马,书院里就养了几匹。”郑颢听到李温喊,跟出来关心的问。 “对,要用马,我要到东郊皇庄一趟。阿楠、阿柏,跟我走。” “我陪你去。” 郑颢和萱儿异口同声道。 李温想起妹妹的骑射都很不错,师傅更是厉害,想都不想点了点头。阿哲不宜露面,郑颢另点了两侍卫和他们一起走。 几人骑马,匆匆出了城。 杨怀信还在快马加鞭从西郊赶来,经过城门,正好遇上带了十几个人出城的马元贽,他暗叫不妙,马元贽亲自出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温一行人才刚刚出城,东郊皇庄就已经对峙上了。 “你们是什么人?敢拦皇庄的马车!” 庄头姓杨名兆兴,祖上是前朝卫王杨集,算起来也曾是皇族。机缘巧合被晁官人收留,等到晁美人诞下李温,得赏东庄,他便过来做了庄头。 杨兆兴突然收到一封箭信,射箭的人虽没找到,但信上写的“马车暴露”四字,让他知道是自己人。 马车前天进的庄,他们连夜就已经将马车的部件全部拆散,和庄上原有的马车重新拼装。 这样,每辆马车或这或那部件上,都有宫造的标志,最后装上皇庄专用的广棚,进庄的马车,无形中就消失了。 抬回来的箱子也劈成柴烧了,东庄那么大,藏几袋珠宝有何难? 杨兆兴不但不怵,还要让来搜查的人吃瘪:我杨兆兴的地盘有那么好搜的?所以他主动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庄子。 在一旁监视着他们的副将,担心是调虎离山,不敢分兵去跟踪,索性出来拦住了他,不让马车离开: “城里前天丢了东西,有人看到有两辆乌棚马车进了庄,我们要搜庄!没有查出结果,谁都不能离开!” “笑话!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晁美人名下的皇庄,要搜查可以,拿圣旨来,我就让你们搜。”杨兆兴嗤之以鼻。 那几个副将哪里拿得出圣旨?脸一垮,身上的佩刀也出了鞘:“圣旨没有,禁军的配刀,就问你认不认得?” “呵呵!我认得这刀的时候,你还在撒尿搓泥巴,想跟你阿爷耍威风,你嫩了不止一点。”杨兆兴转过身,“噌”的从车辕下面抽出一把长刀,笑道: “看看,你配刀的祖宗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2章 浔阳江江船遇险 张绾绾当然希望,阿兄能带着她一块出去逛逛,这样她才有机会跟郑三朝夕相处,说不定,他就能对自己日久生情了。可张彦希一阵摇头: “不不不,我要敢把你带出门,阿爹阿娘联合起来,把我骨架都拆了!” 说起“拆骨架”,几个小伙伴想起小时候张大被打的事,郑颢哈哈笑到: “我们几个都没有妹妹,你就说,把妹妹偷出来给我们玩会。我们不信,她才刚几个月大,婢女、奶娘一堆人围着,怎么偷?没想到,你小子真把她偷了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最后你爹娘把你吊起来,那时就说要拆你骨架……” 想起他们十岁时的傻事,连崔公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张彦希苦笑着摆手道:“别提了,以前年少无知,就爱逞强……自从我妹妹出生,我就再没好日子……” 萱儿眨眨眼睛追问道:“你把妹妹偷出来,他们岂不是很羡慕你?” 郑颢怎么觉得这是个坑?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张彦希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了: “那当然!他们个个抢着抱,口水都流一地。” “我没有!” 郑颢赶紧抗议,他确实没抱,曾经活到三十岁的他,没那么幼稚。是李二那个傻子,怕他吃亏了,硬要塞给他,让来让去,还差点把婴儿掉地上。 可惜抗议无效,萱儿已经似笑非笑的朝他挤挤眼。 张绾绾脸都红了,想不到,他还抱过自己…… 她忘了自己那时还在襁褓里,那几个男孩好奇,就像看个小猫小狗似的,也没把她当成个女孩看。 郑颢去河西之前,张绾绾还小,对他没什么印象,真正有好感,是他回到京城后,那时,她才是个十岁小女孩,而他,是位英姿勃发少年郎。 这话题没法聊,再聊下去凶多吉少……郑颢赶紧转移注意力: “对了,后天十二楼美厨比赛,李萱也是赏味官。不知有何要求?张小娘子给她介绍介绍。” “哦,你们也要观赛?那太好了。比赛分两天,第一天是必做菜式和特色菜式。第二天是挑战赛,由第一天胜出者卫冕,其余十一楼可以派人挑战,共有三次机会,假设连赢两次,就直接获胜。” 萱儿在默默扳着手指数:第一天能尝二十四道菜,第二天最多六道…… “一共几个赏味官?”萱儿又问道。 张绾绾今年是第一次参加,本来母亲不同意她抛头露面,可架不住她对阿爹和祖母软磨硬泡,这才有了祖母陪她一起做赏味官的事。 理由也很充分,宫里皇帝只有一位,女眷却数不清,还有兴庆宫里的太后、太妃,不也需要人来代表她们评判? 鄂州早些年重修了城墙,城里的盗匪少了,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富足。百姓手里的结余多了,生活轻松,男人有自信,家中的女人们才有机会体体面面的出门。 还有一点很重要,鄂州城多是女人当家,他们投宿的那家客栈,不就是掌柜头上有个大掌柜? 女人抛头露面,在这里就是寻常事。 张绾绾笑道:“我一个、我祖母一个,还有两位致仕回乡的老官人,现在加上李大郎,一共是五个。郑三郎,您是巡按官,要不要也来......” 郑颢忙摆手:“我吃得挺随便的,吃的饭菜不重要,能跟什么人一起吃饭才重要。品酒可以,品菜就看个热闹。” 张绾绾这才注意到,桌上只有下酒小菜,他们就是在喝酒。她端起酒壶、酒杯,朝对面的郑颢走去: “郑三郎,我父亲常夸您,若是您开口,我兄长定能跟您出门,那我......” 郑颢哪敢接她这杯酒?这简直就是死囚的送行酒。他忙把萱儿拉起来: “那个,你不是说,要下去看看他们比赛用的食材吗?我跟掌柜的说好了,这就带你去。” “那我也去。”雪晴也站了起来。 萱儿被提溜着带出了厢房,出了房门,她甩开郑颢嗔到: “谁说要去看食材了?看你做贼心虚的样子,你不就是抱过人家嘛......是不是还做过什么,怕被你的青梅竹马揭出来?” 郑颢立刻懵了,“青梅竹马”这几个字对他来说有毒,上辈子的种下的隐疾。 “并不是!我没有!” 他必须表态,以前就是卢敏找他,公主不好问,他也不屑解释,两个说话经常不是一个意思。这次没有卢敏,可不能在张绾绾这条阴沟里翻船。 李萱儿拉起雪晴,“咚咚咚咚”的下楼去了,郑颢正要跟下去,张彦希出来,把他拉了回去: “没事,你还怕李大郎把李娘子拐跑了?” 郑颢看见阿哲、木蓝已经跟着她们出去了,这才无奈的转身回了厢房。 喝了两杯闷酒,几个人开始谈政事,张彦希便叫仆人将不情不愿的妹妹送回去了。 “三郎,之前你说的话,把我的瘾给勾出来了,你倒是给我说说,太子现在有什么想法?他做郓王的时候,你还能说得上话,可现在......” “你需要靠我替你说话,才能在朝堂立足吗?当年你考了乙榜第三名,自己不愿意入仕,你说圣上看上去重视贤臣,实际上他大事小事抓在手里......” 郑颢的话把张彦希吓了一跳,忙去堵上他的嘴,愁眉苦脸道: “我的亲兄长哎!年轻时的酒话,你就别再提了!我听你的还不行?过两天我和你们一起走,就当跟着你去游历,想来我父亲应该会同意。” 郑颢鼓动他入仕,是因为前世张毅夫忽然病逝,张氏家道中落,那时自己已经被排挤到洛阳,想把彦希召唤到洛阳帮他一把,谁知他郁郁寡欢,竟患了心疾,到死都没能回长安。 今世,都应该不同了吧? 拿定了主意,郑颢催促张彦希赶紧回府与父亲商量,自己和崔公子,则匆匆回了客栈。 他走到萱儿的房门前,敲门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敲门吧,好像天太晚了,不敲吧,自己又不安心。 正在两难,屋里传来李萱儿的声音: “站在门口鬼鬼祟祟,还不快滚进来!” 郑颢忍俊不禁,推门进了屋,他耸耸鼻子:“嗯?你们刚刚才吃饭吗?” 李萱儿坐在桌前,对着他勾勾手指头,郑颢掩了门过去,这才看到,桌上罩着一个竹罩着,菜的香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她将一对筷子塞在郑颢手上,笑眯眯的掀开罩子:底下是一个薄瓷花口深盘,里面盛着一条鱼。 “尝尝吧,我亲自做的。” 她没生气,还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幸福来得太快,他筷子还没伸出去,已经点头说道: “好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3章 浔阳楼望江兴叹 郑颢还是拗不过李商隐,一行人被他拉到州府里暂住。换船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家也就安心在州府里住下来。 得知公主是得太子默许偷跑出来的,李商隐也就只能唤她李小娘子,私下里让自己的侍妾亲自过去照顾她。 “义山,小娘子仰慕你们浔阳楼已久,明日你就带着我们在浔阳城里逛逛,吃些当地的小吃......” 李商隐忙摆手道:“小吃?小吃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江州的白浇鳙鱼头,怎么能不尝尝?” “快别说鱼了,昨晚到了时候,我说去吃鱼,有人都快要哭了。” 郑颢笑着将他们在鄂州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主要是告诉李商隐,他们这一路,大鱼小鱼、蒸鱼煮鱼都吃了个遍。 李商隐哈哈大笑:“那我们喝酒吃鱼,让小娘子尝尝江州的茶饼、萝卜饼、豆参什么的。您可不能推辞,我到江州这大半年,今天见到您,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喝酒是少不了的。” 江州住的第一晚,萱儿居然很快就睡着了。她枕着窗外传来的箫声,白日里那一番惊心动魄,梦里只剩下紧紧拥抱时的温暖与安心。 秋夜凉如水,清晨结草珠。 李萱儿被安排在后院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只是多了一道竹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鸡才叫头遍,牵牛花就已经陆续开花了。 “娘子,昨晚我们进来时还没注意,今早一看,竹篱笆上开满了花。”木蓝见萱儿醒了,进来帮她穿好衣衫,这才把窗推开,外面的凉风一下子钻了进来。 “是啊,就快要到中秋了,也不知京城怎么样,阿娘和霜儿在白云观怎么样......”萱儿一边梳头一边说。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京城的时候,心心念念想出门,出门时间长了,又心心念念想回家。 木蓝接过她手里的梳子给她梳着头,轻轻笑道: “您不是说这次去浙东,关系到天朝未来的命运吗?这几日,听到您和郎君他们说到这里军乱、那里兵变,木蓝心里也慌慌的。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怎么就乱起来了?既然是为了天朝,木蓝拼死也要陪着您走下去的。” “我只是想家,又不是要打道回府,你急什么?” “我不急,您也该为自己急。您今年十七还年轻,可郎君年纪不小了,您可不要让他等太久。”木蓝不怕公主生气,也知道她不会生气,公主心里装着郎君。 萱儿什么也没说,前世两人貌合神离,今生两人心心相印,却还不能在一起......这次回京也该到明年了,回去自己就跟母亲提。 母亲应该是帮自己的,否则,她这次不会同意自己跟着郑颢出来。 正想着,木蓝又说:“其实啊,晁美人是很支持您和郎君的。含香姐对我说,自从郎君跳下山崖救了您,晁美人心里就无条件支持你们了,只不过是圣上好面子......” “你再啰里啰嗦,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许配给阿砚!” 木蓝慌了,手也停了下来:“不不不,我跟阿砚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不要嫁他。” “哦~~”萱儿踩住了她的小尾巴,笑道:“原来你心里有人了。说说看,是谁?” “没人,我心里就只有您。” 木蓝脸红了,将木梳插在自己头上,两手将萱儿的长发一挽,在头上挽出个斜斜的单螺髻,最后将发尾塞到髻中,用簪子插紧。 她比公主大两岁,今年十九了,公主出嫁,她肯定陪嫁出宫的,若是公主一直不嫁,到了二十三岁,她也会被放出宫。 再说,他就在郎君身边,急什么。 梳洗打扮之后,走到院子外面,就见郑颢和阿哲在等着她。她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篱笆上的牵牛花开得漂亮,一下子看迷住了。再说,你主仆二人在说悄悄话,我怎好过去偷听?”郑颢一脸坏笑。 萱儿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没偷听,怎么知道我们说的是悄悄话? 李商隐领着他们,到了江边的浔阳楼。 “江州在天朝期间,州改郡、郡改州,来来回回好几次。就连浔阳江也跟着改来改去。只有这浔阳楼,自建成到现在,坚定不移的就叫浔阳楼。” 李商隐一下车就向他们介绍。大家上了楼才知道,这里的视线还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秋日的江风,微醺微凉,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张狂。不远处的船坞,停着大大小小十几条船,他们的船应该也在里面。 江上水急,可还是有冒险出去捕鱼的渔船。这时候,水里确实有许多上游冲下来的大鱼,因为水里泥沙多,经常能看见大条的鳙鱼、鲢鱼往水面上跳,它们的身影,更激起了渔人的下河激情。 “义山,你们官府也不管管?这样下河多危险,不能为了几条鱼,把命都搭上了。”张彦希指着远处的一条小船又道: “你们看,那条船好像已经失控了。” 大家往江心望去,还真是,那条渔船向下游漂去的速度,绝对是已经失去了控制,现在只能祈求它冲下去别翻船了。 李商隐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们是不知道,江州号称是有兵权,可现在早就没有府兵制,募兵又是边镇才能做。我们刺史手里那点衙役,还想包打天下?长江边镇有个习惯,江边自有江湖上的鱼把式控制。张公子,您别说您不知道。” 张彦希这才想起,在鄂州,江上的船头,因为是和陈团练使沆瀣一气,他真还一下没反应过来。 “只要他们不犯法,欺凌渔民不过分,我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李商隐刚说完,崔瑾昀便嗤之以鼻道: “李十六,你口口声声要报效天朝,江州虽然偏远,它也是个上州,这就是你治理一方的成效?” “呃......这......” 郑颢笑道:“他手里没多少人,这要真把渔头船头都打下去了,江边没人管,秩序反而更乱。利用好这些人,打一棍给一颗甜枣,管理起来更容易些。” 李商隐陪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站在墙边仰脸看的李萱儿笑道: “快看,白乐天的《题浔阳楼》还真的在这里。 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 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 今朝登此楼,有以知其然。 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 深夜湓浦月,平旦炉峰烟。 清辉与灵气,日夕供文篇。 我无二人才,孰为来其间? 因高偶成句,俯仰愧江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4章萱儿红叶寺遇匪 又坐了一会,李商隐在都昌、彭泽的两个朋友都到了,这两位曾在太学里待过,算起来,郑颢还是他们的恩师,三个人一副不把恩师灌醉不罢休的样子。 郑颢抽空看了几眼萱儿,她并没有想解救他的样子,还起身去了楼上。 “要不,你说个想去的地方,我就趁机脱身......”郑颢找了个借口跟着她上了楼。 “我是有想去的地方,你看,那边有座寺庙,我想过去看看。不过,我可没说要你跟着。”萱儿抿嘴笑道: “人家大老远来看你,你却跑了,怎么都像不讲义气的样子。” 郑颢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寺庙:他们这是在第四层,下面的人都已经只有半根指头长短,那寺庙离他们至少有两里路。不过,方方正正的寺庙,如今掩映在火红的枫叶当中,煞是美丽。 “那好,我让阿砚、阿哲陪你去。喝完了酒,我过去找你。” 萱儿手扶着栏杆,回头看他,只见他今日穿着件深绯色翻领袍子,里面衬着白色垂领纱衣,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乌金小冠里,却又从小冠里垂了两根坠珠绦子。 此时楼上的风疾,那两根绦子随风摆动,像是比主人还要心急。 萱儿不知为何一看见他就想笑,多半是他眼眶盛不下的笑意溢出来,自己受了他的传染......她想想今天木蓝的话,便说: “陪我去也可以,不过不用两个,阿哲陪我们去就可以了。” 郑颢低眉问道:“牙哨带了没有?这距离听得见。”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紧张什么?难不成不带上你,我还哪都去不成了?”萱儿眉一挑,丢下个无言以对的傻子,径自下楼去了。 阿哲跟着她们出了浔阳楼,一路向南到了那座寺庙。寺庙的名字很美,叫做“红叶寺”。 “它这名字,倒也配得上那满院的红枫。走,咱们进去瞧瞧。”萱儿点头笑道。 红叶寺的正殿是大雄宝殿,李萱儿并未往正殿走,而是上了一座拱桥,过去就有一排枫树。 桥对面迎面走来八、九个人,走在中间的是位壮实小汉,因为一群人中,他个子最矮,又穿着件大红的衫子,若不是幞巾是褐色的,还以为是位新郎倌。 那红衣小汉看见李萱儿,挥手让大家停下来,在桥那头让出一条路。 萱儿也不客气,过了桥,正要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那红衣小汉闪身拦住了他们。萱儿从拱桥下来的时候,他早上下打量了十遍八遍,这会嬉皮笑脸说到: “小娘子好面善,长得跟庙里的观音菩萨似的,让人见着就想磕头!” 阿哲上前拦住他,示意萱儿赶紧走,没想到,那红衣小汉回头骂道:“都聋了吗?还不快给十三姨娘磕头?” 那八个汉子还真跪下给萱儿磕头,嘴里叫着什么“十三姨娘”,正好把萱儿的路给堵上了。 萱儿冷脸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当我的路。这里是寺院,别脏了佛祖的眼。” 那汉子也不恼,胸脯一挺笑道:“难怪眼生,小娘子不是江州人吧?要不怎会不认识我浔阳江霸王陈达?不认识也没关系,以后你就是我十三娘子,往床上一滚就熟了。” 阿哲要不是被公主按着,拳头早挥出去了,听他讲这没脸的话,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冷笑道: “呸!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长得跟只煮熟螃蟹似的,也敢来跟我家娘子搭讪。” 陈达恼怒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指着阿哲喊道:“给我打死他!” 阿哲把公主一推:“快走!” 他朝离公主最近的汉子打去,一拳正正打在他鼻子上,他瞬间懵了,阿哲顺势夺了他手上的棒子,朝几人身前一拦,大喊一声:“快走!” 这棒子比防身用的梢棒粗了一圈,大概是他们刚才用来挑担子用的,阿哲舞起来并不吃力,抡了两棒子,又扫到了两三个。 萱儿跑了几步,见木蓝没跟上来,回头一看,木蓝被那红衣小汉抓住了,她虽然挣扎,并没发出声音,她希望公主跑得远远的。 “木蓝!”萱儿大叫一声,从领口里掏出牙哨便吹。 阿哲也看见木蓝被抓,挥着棒子朝那红衣小汉打去,可他举起的棒子停住了,这一个停顿,被冲上来的随从打了两棒。 他见公主跑回头,也顾不上疼,转身护在公主前面。 那红衣小汉呵呵笑着,匕首在木蓝的脸上画了画,又比到她的脖子,说到: “我跟你好好说、好好说,你偏要逼我动手,你也许还不知道,江州城多少小娘子赶着要嫁给我,就是因为我从不打自己的女人。知道吧?” 他反剪着木蓝的胳膊,用匕首抵着她往公主身边走: “我有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不管我有多少个女人,只要我给她们钱花,又不打骂她们,她们可以天天跪在我面前给我**!哪怕我踩到牛屎里面,她们也会替我舔干净。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整个浔阳江所有渡口码头都是我的!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嗯?知道吗?大不了......我退一步,让你做大娘子,让你跟着我享一辈子的福......” “原来你那么有钱有势,你怎么不早说?”萱儿笑道: “她是我的婢女,将来,也会是我的陪嫁丫头,你不是说,你从不打自己的女人?” 陈达低头看了一眼木蓝,哈哈笑道:“那倒也是,这丫头长得也不赖,等你做了大娘子,就让她做十四娘,伺候你一辈子。” 阿哲就盯着陈达手里的匕首,可那几个汉子退了过去,挡在陈达前面,他若不能一棒子打到陈达,想救木蓝也不容易。 “娘子,别管我,你们快走!”木蓝好容易挤出几个字。 陈达见打手都靠过来了,他也放松了警惕,用匕首拍拍木蓝的脸笑道:“既然是要进陈家门的,我也舍不得杀你,老实乖乖把你娘子叫过来才是正......” 他话未说完,一支箭“咻”的飞过来,穿过两个人的缝隙,准确的射在他的肩上。 陈达肩上吃痛,松开了手,木蓝趁机钻出去,向公主和阿哲跑去。</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5章 修船遭人做手脚 郑颢将弓箭一扔,将横刀抽了出来,狠声道: “青天白日,竟敢对我的人动手!浔阳江上没有盖,我不介意扔几具无头尸首。” 那几个打手也是看脸色的货,见阿砚、郑颢过来,拖着陈达就想跑。 他们虽然在码头上称王称霸,可那是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就算是私盐贩子手下养的家丁,他们也不敢正面对着干。 除非,是在水里。 郑颢一把抓过李萱儿手臂,上下看了看,萱儿见他气得额头上筋都要爆出来,赶紧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时李商隐、崔瑾昀他们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李商隐提着袍子,边跑边对他们摆手道: “误会!都是误会!陈九郎,你还不快向郑巡按赔罪!” 陈达的肩被射穿了,也不敢拔箭,本来就痛得龇牙咧嘴,听到李刺史的话,大吃一惊,没想到,那小娘子是官家的人,若是早知道,给他个水缸做胆,他也不敢啊。 他连滚带爬的跪下,嘴里念道: “郑巡按饶命、小娘子饶命,不知者不为过,小人不知您是官家女眷,才对您出言不逊,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吧!” 崔瑾昀冷冷道:“这种人渣,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不如灭了干净。” “哎呀崔公子,您就不要火上浇油了。他姓陈,您没听过,天下陈姓出江州吗?那个......那个......几位公子就看在老夫的薄面上,饶了他一回吧。” 李商隐也是无奈之下,才用“天下陈姓出江州”来提醒郑颢:他虽是刺史,可无奈管理江州绕不开陈氏大族,陈达虽是水里的鱼,但能在浔阳江称霸,主要是有陈氏做靠山。 他说得那么露骨,郑颢也不会不考虑他的为难。自己过两天就走了,可李商隐还要在此为官,他才是真的难做。 萱儿见大家都僵在那里,便对木蓝说: “木蓝,他刚才用匕首对着你,现在你过去扇他一个耳光,这事就算完了。” 木蓝点点头,她又不是没见过公主扇人耳光,大胆走过去有样学样,在陈达脸上清脆的来了一下。 李商隐赶紧挥挥手,让他们带着受伤的陈达走了。 他向公主深深鞠了一躬,叹气道:“多谢李小娘子成全,老夫领情了。” 他们簇拥着公主往外走,红叶寺的方丈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见到李商隐连忙合十道: “原来是李刺史。那陈九郎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他今天是进来给寺庙送货的。冬天要到了,按例寺庙里会收留些无家可归的老少妇孺,陈九郎帮忙去购了些日常用物。他这个人,外表凶神恶煞,内心还是有同情心的。唉!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李萱儿想不到,红叶寺方丈也会为陈达讲情,这倒稀罕。 好在阿哲抗打,被打了两棍也没啥事,出了这事也没心情赏红叶了,大家便一起回了州府。 “木蓝,你去找雪晴要些跌打药油,阿哲说是没事,我看那两下,肯定要打紫了。”木蓝应声走了,萱儿站在竹篱笆前面,看着已经闭起来的牵牛花,兀自发愣。 “小娘子,怎么不进去?” 李商隐一妻一妾,这侍妾陈氏,也就二十出头,昨日与她聊了几句,才知她原是鱼玄机的闺中好友,经鱼玄机介绍,才认识了李商隐。 萱儿笑笑,指着手边的牵牛花道:“我就纳闷,怎么才刚申时,这花就全谢了?” “大家都只看见它午后就谢了,可不知道寅时天没亮,它就已经开花。”陈氏淡淡笑道,她上下打量着萱儿又问: “刚才陈九郎没惊着小娘子吧?他是我的族兄,我替他向您赔罪了。” “看来,你们都挺护着他。刚才红叶寺的长老也替他说话。” 陈氏讪讪道:“还就是他看得见九郎一点好处。九郎在江上截的钱,多是那些做生意的货主,再怎么都是有钱的。他每年会拿些钱出来,交给红叶寺照顾那些花子、流民过冬。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太好女色,家里养了十几个小妾,谁说也不听。” “我听他说,那些女人都是自愿的?”萱儿不禁笑道。两人慢慢向屋里走去。 里面已经有婢女将门打开,见她们进来,便给她们沏茶倒水。陈氏撇嘴道: “世上总有想不劳而获的女子,跟了陈九,别说是她们自己,就连一家子人都衣食无忧,您说,这样上杆子去的人能少吗?” “那倒是。”两人都轻轻笑起来。 州府里,李商隐和小妾两头解释,这事也就过了。可陈达带伤回到船坞里,兄弟们都气坏了。 “兄长!您年年到寺庙里做善事,这就是善有善报吗?不行,兄弟们要去州府里为您讨回公道!” 老二陈十七是陈九的堂弟,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从小一起长大。打下这份家业,他功不可没,现在老大被打,比打他的脸还难受。 “老二,你不要去惹事。民不与官斗......哎呦!” 说话间,箭被郎中拔了出来,血跟着喷了出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帮着郎中替他止血。好一会,陈九郎才缓过气来。 “娘的!兄长,您的血不能白流!”陈十七狠狠的把那块带血的布往地上一扔。 旁边一个小兄弟笑道:“要收拾他们还不容易?他们的船还在咱们船坞里修呢。” “真的?他们的船有什么问题?”十七郎眼睛都绿了。 “船尾被河里漂的木头撞了一下,有点裂纹,让我们换两块船板,今天卸下来了,明天对着尺寸下板,最迟后天可以装好。”那小兄弟答到。 “天助我也!兄长,这事你不用出面,兄弟我不能为你报仇,我就不用在这浔阳江上混了!” 陈十七也不管陈九,“噔噔噔”的大步走了出去。 修船的人给船做些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陈十七亲自上船检查了一遍,笑道: “这两块新板子,给他们好好做,别说我们没本事。既然撞过船,难免有看不到的地方。小子们,他们的船若是撑不过浔阳江,我拿你们是问!” 大家都哄笑起来: “放心,二当家的,水上的事,肯定是我们说了算!”</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6章 花廊灯影夜撩人 船坞里二当家的心思,阿砚他们也想到了。 出门在外,对待这些江湖混混,不留点心眼的是傻子。阿砚说: “这帮龟孙,知道那是我们的船,不背地里插刀那就是真的信了佛。阿哲挨了两棍,他们的人也没少挨打。除了陈九,拖回去的不是还有两个?” “要真拼,我还能打不死他们?拿女人做人质,算什么本事......”阿哲嘟囔道。 阿砚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就是在战场上都有使诈的,何况是在江湖?你以为人都是和你一对一真刀真枪的比拼?以后长点心眼。” “那我宁可回到战场上,女人影响我出招的速度......”轮功夫气力,阿哲恐怕要在郑颢之上,可他就是个愣头青,心思远没有阿砚周全。 就是这种毫无心计的豁然,一门心思护着想守护的人,招人喜爱。 那间篱笆小筑,本是李商隐放空自己,抒情写意的地方。萱儿住在这里,自然品得出他的淡薄不羁。 她随手翻着桌上摆着的几本书,这是陈氏特地拿给她解闷的。这时木蓝回来,掩上了门。 “阿哲的伤怎么样?” “那个人不知道痛的,给他搽药,他还嫌弃。”木蓝又气又好笑,想想又有些疑惑道: “您说对了,他身上是有一道印子已经瘀血发紫......娘子,他不是一直跟着郎君吗?怎么身上会有那么多伤痕?” 李萱儿装作没听见,翻着书什么也没有说。 她是知道郑颢的经历的,阿哲这样,总是冲锋在前的郑颢也好不到哪去吧?突然有一种,想去把他衣服扒下来看看有多少伤痕的冲动。 “我到院子里走走。” 她将书翻过来扑在桌上,起身走了出去。木蓝抿嘴笑笑,只管整理床铺并没有跟上去,因为她已经听到院子里传来的箫声。 郑颢坐在花廊的尽头,箫声依依袅袅,不像他吹筚篥时那样伤感。 花廊上爬着的是铁线莲,如今已是花季末,零零星星开着的紫花嵌在开败的花丛里,此刻,花叶全都在微凉的秋风中随着箫声起舞。 郑颢的背很宽,他坐得又很直,让人有种安全感。 萱儿想起刚才想扒人家衣服的念头,不觉有些好笑。他听到脚步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漾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是吹错了?笑得那么居心叵测。” 郑颢也笑了,伸出手去,萱儿竟然不由自主把手递给他,由他把自己拉到身边坐下。石条凳上早铺好垫子,四周都是花叶的芬芳,让人心里荡起一阵阵悸动。 “吹的是什么曲子?我竟没有听过。”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曲子,我自己随感而发,吹到哪里算哪里。”郑颢低头看着手中的箫,萱儿拿了过去,在箫尾果然找到了一个“归”字。 因为她自己的那一支,上面也刻着一个很小的“归”字。 “是归义军的归?”她指尖抚摸着那个字轻轻问道。 “也是我们复生归来的归......还是......重归于好的归。”郑颢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分不清谁的期待更多一些,萱儿不敢抬头,怕自己会情不自禁迎上去。 她低头把箫塞回到他手里,起身就要走,却被他从背后抱住:“我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你。我从不知道,两人相爱是这样的难受,舍不得,放不下,离不开。” 她在他怀里慢慢转过身来,伸手摸摸他涨得微红的脸,在微微摇摆的红灯笼光里,佳人绝色,面若桃花。 “你可以......再勇敢一点......” 萱儿略有些干涩的话音戛然而止,郑颢搂着她的腰,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相交两世,亲吻却是第一次。 夜色旖旎,画廊下特意点的红灯笼有些多余,它甚至在风中摆出了“咯咯”的笑声,仿佛吃了糖、喝了蜜。 翌日两人见面的时候,李商隐看出了一点不对劲,赶紧说: “你们昨晚睡得不好?我知道你们担心船的事,今天我就去找陈员外郎,他在族中说得上话,让他私下里去提醒提醒陈九。” 阿砚道:“今日要打板,我过去看看,盯着他们做,应该动不了什么手脚。” 李商隐点点头,有人亲自看着当然最好,他回头叫了自己的长史,让他陪着阿砚一起去,陈九只怕这点面子还是会给。 “砚兄,我跟你一块去。” 今日郎君不出门,就在州府后院和李商隐几个饮酒作诗,用不着他。 阿砚摆手道:“你才和人家打了架,过去露面不好,再生出什么事来,我怎么和郎君交代。” 阿哲挠挠头笑道:“你等我一会,我去向李刺史讨两坛酒,送过去也算了了恩怨。” 刘长史笑道:“小郎君能屈能伸,果然是大丈夫。不用去找刺史,我这里有酒。冤家宜解不宜结,小郎君愿意亲自去赔礼,那是最好不过。” 他当然不像和陈九结下什么梁子,现在又是郑哲主动提出,他拍手还来不及。 “哟!你小子开窍了?” “那当然,不能只有你一人跟得上郎君啊。” 兄弟俩笑嘻嘻的玩笑着,跟着刘长史去了船坞。 船坞里陈九没穿上衣,肩膀上豁然绑着一层层的布条,今天没穿大红袍子,看上去顺眼了很多。 “九郎,怎样,伤好点了吗?”刘长史没少和陈九打交道。陈九见是他,眼皮都没翻一下,继续翘着腿半躺在躺椅上。 刘长史讨了个没趣,只好又说:“巡按的船修得如何了?郑管事想过去看看,您看,巡按催得急,我们下面办事的人也没办法。” 说着,他过去往躺椅边上放了个布包,约摸有两三吊钱。 陈九抬眼看了一下后面的阿砚,对旁边的人说:“去,带管事过去看看。” 阿砚一动,他身后挡着的阿哲便露了出来,陈九立刻跳了起来,大声骂道: “你个家奴,打了我的人,还敢来这里露面!” 阿砚忙护住阿哲,阿哲陪笑道:“当家的,我今天是带着酒赔礼来的。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的恩怨就两讫吧。” 陈九见他手里确实提着两坛酒,他也不想和官家关系搞僵,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7章阿哲险丧浔江渡 阿哲见陈九态度缓和了,便将酒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打算跟着阿砚一起去看船。 他昨天听李刺史与郎君说的话,觉得郎君说得对,他们走了,李刺史还要在江州待下去,若是和这些地头蛇的关系处不好,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就是赔笑脸、说几句好听的话吗?我阿哲也会。 这时一个大汉快步走进来,大声说到:“死狗奴!不去寻你,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打伤了我兄弟,两坛酒就想打发过去,当我们是叫花子吗?除非你跪下来给我兄弟磕头认错,我便饶了你!” 阿哲一听,脸上的笑容也不用装了,咬牙问: “你骂谁是死狗奴?” “骂的就是你!”陈十七不甘示弱。这是在自己的地盘,对付官人身边的几条狗,有什么好考虑的? 刘长史忙上前劝阻:“二当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昨天是你们当家的调戏官人家眷在先,李刺史从中调和,官人才不拿你们问罪。人家船在你这里修,好心好意来和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你怎么颠倒黑白,反倒骂起人来。” “老二!别搞事。我做主,这事就这么扯平了。”陈九拉住他,唤到:“老五,带他们去看船。” 殊不知老二闹这一出,就是不想他们去看船,等他们走后,陪笑道:“兄长,你别拽着我,我没事,刚才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挫挫他们的威风。” “我跟你说过,别在船上耍花样,他们的船给我们修过,官人出了事,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我们包修还要管它一辈子不烂?只要出了浔阳江,跟我们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兄长,你也太小心了。” 陈十七甩开陈九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再说老五带着阿砚他们三人上了船,那两块新板子已经换好了,他们正用牡蛎壳粉烧成的灰捻缝,最后涂上柏油,就算是修好了。 “我们给你们用的是牡蛎壳粉,若是普通船只,中间填的都是草绳和草绳灰。”老五给他们介绍到。 “对对对,一定要用好的,这船还要跑几个月呢。”刘长史忙点头到。 阿砚和刘长史都在看他们捻缝,阿哲背着手在船舱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明天交船的时候丁远他们还要过来检查。 他看见船舱边上多了个两酒桶,便问:“砚兄,我们船上有酒桶吗?郎君不是说,下面不许放酒,省得船工喝酒误事吗?” 阿砚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他们船上只有船庐里放有酒坛,并没有大桶的酒。他走过去摇了摇,桶里很轻,似乎里面什么也没有。 “是空的。回去问问丁远,准备用来装什么。” 老五旁边站着的小兄弟笑道:“这桶是你们的人送来的,说是用来装井水,江水浑浊,明天我们直接在城里打了干净井水,你们在路上好用。” 阿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阿哲却不以为然:你们有这么好心?是不是想在水里下毒,毒死我们?他闲着没事,靠在桶边,手指在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忽然,他看见桶下面的船板有点异样。原来是刚在阿砚摇桶的时候,稍稍挪了位,露出了之前桶底压着的船板。 这船板明显撬过。 阿哲使劲一推,酒桶被他推开,这下酒桶下面的木板全都露了出来:真块看没大毛病,可就是刚才露出一角的地方,看上去特别突兀。应该是重新刷过桐油。 他用脚后跟使劲在那船板上跺了两脚,虽然没出现裂缝,可脚下就是觉得和旁边的木板不一样。 “你们来看看,这块板子是怎么回事?” 走到门口的老二一听就恼火了:“叫他们快些去挑水,他们就是不听!若是两桶水压在上面,谁还会挪得开来检查?” 他边走边骂:“死兵奴!不愿意修就把船开走,老子不做你们生意,别到处挑毛病找我们晦气!” 阿哲一听就来火了,也不管地上那块船板,迎着他走过去:“你嘴巴是夜香盆子?怎么这么臭。皮痒就直说,你阿爷可以免费替你挠挠!” (正文正在赶来的路上,多谢包涵)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栓或木杠在院子地上抛掷三次,称为“跌干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其实就是扁食,既现在的饺子。在饺子里偷偷包上银钱一二,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这一天互相拜祝,称为“贺新年”。 立春前一日,顺天府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以比较优劣。到了第二天立春之日,不论贵贱,都吃萝卜,称“咬春”。又互相请吃宴会,吃春饼和莱。再用绵塞耳,取其聪明。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3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 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凌晨5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通常,皇帝驾临太和门或者太和殿,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上对话,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皇帝则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8章假亡母托梦散财 几个侍卫没什么道义可讲,举起拳头就朝老二头上砸去。 丁远把阿哲抱起来,可怜的娃哪还有平时英俊洒脱模样?一摸鼻子气也没了,丁远往江里吐了口水,狠声道: “不用打,别让他冒头!” 说完,自己拖着奄奄一息的阿哲上了岸。他正给阿哲压挤肚子,阿砚和陈九也急急匆匆下来了,陈九望着水里那几个人问: “他们怎么还不上岸?” “还有人在水里,他们在捞人。”话音未落,阿哲猛的咳嗽起来,他转过身,阿砚扶着他哇哇吐水,吐到没什么可吐了,刚缓过劲来便骂道: “龟孙!敢按你祖宗的头!叫那个龟孙到岸上来!” 丁远拍了拍他的背,笑道:“龟祖宗,这次你恐怕是要失望了。”跟着站起身向河里的人高喊: “捞不着就算了,兄弟们回来吧。” 这边陈九也发现老二没上岸,组织了几条小船下水捞人。活人是捞不着了,尸首捞不捞得到,还要看他们运气。 阿砚带着丁远进了船舱,丁远拿着把锤子在船板上敲了敲,又在旁边的船板上反复敲打对比,最后站起来说: “船板不对劲,让他们撬开。” 阿砚带着人再次来到江边,陈九气急败坏的问:“刚才老二和你们的人打在一起,怎么就不见了?你们刚才捞的人是不是他?” 阿砚冷冷道:“陈九,你的人哪去了我不关心,可我们的船,被你的人做了手脚,妄图谋害朝廷命官,你得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 州府衙门的人,很快带着那块撬出来的船板,和船坞的几个人回了衙门。 二当家的反正也没找到,几个板子下去,船工们便将老二让他们将船板锯断十之七八,要让船上人葬身鱼腹的话,原原本本招了出来。 陈九虽然不是主使,可他是当家人,当然脱不了干系。在船坞把船修好之前,还要将他押在狱中。 “真是万幸,若不是及早发现,我的罪过就大了。”李商隐看着那块将断未断的船板,想想就后怕,可又犹豫道: “总关着陈九也不是办法,他这条线,关系着陈氏几条水运,那可是他们的钱袋子......听说,陈十郎出去押货就要回来了,恐怕还要闹事。他就是个武夫,莽撞爱闯祸,在族里也没什么威望,全靠有陈九这个亲兄长替他撑腰。” 萱儿眼珠子一转,问道:“若是船行交给陈十,您是不是更容易寻得他们的错处,从而对他们有所制约?” “那倒是,他兄长比他更会收买人心......可这事陈九也不会肯啊,莫非公主要杀了他?他虽称霸浔阳江,可只是取人钱财,并未杀人放火......” 萱儿两手一摊:“我像是那么无理取闹、草菅人命的人吗?只不过,我有办法能让陈九心甘情愿把船行交给他弟弟。” “心甘情愿?那我要......” 郑颢接着他的话道:“你只要放心把陈九交给公主就行了。” 出了正堂的门,郑颢小声问道:“你要怎么说服他?那个色狼......你要离他八尺远才行......” “要不然戴面纱?” “好啊好啊!我就是这个意思......”郑颢显然很高兴。 萱儿忍不住送他十个白眼:“我不但不戴面纱,还要凑到他的耳朵边去说话。” 还好某人智商尚在,很快想起圣上戒丹药那事,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 这也许是改变陈九最简单的方法。他也算是个人物,除了好美色,从江湖经营上来说,平衡朝廷与江湖,他有自己独到的做法。 郑颢有了收他之心,到时放在父亲手下,或是跟着自己,陈九都有机会发挥他的长处。若是天朝还如萱儿曾经经历那般,很快进入乱世,那江湖的力量将不容小觑。 他们很快准备好迷幻药粉,崔瑾昀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大牢。他真是想不通,郑颢竟然让自己给那个色狼换药。 “郑官人,您也关了我一天一夜,您放我出去,我保证替您把船修好。” 陈九见郑颢和崔瑾昀走过来,连忙站起来扶着牢门,满脸赔笑,就差没把脑袋从牢门缝里钻出去。 崔公子本就看不上这种长得丑还没德行的人,进了大牢便用扇子掩着面,此刻道:“臭!让他坐到墙边去,否则我没法给他换药。” 陈九不相信的举起自己胳膊闻闻:我就一天不洗澡,哪有这么臭?再说,难道我坐到墙边就不臭了? “有什么等换完药再说,这是郎中,你按他说的做。”带他们进来的牢头,把门上的锁打开,转身走了。 陈九老老实实坐到墙边的草垫上,解了衣服,让崔瑾昀换药。 两人一看,这人身体还真好,一个贯穿伤,才这么三两天,已经完全愈合,也没有化脓出水,就只留下两个疤。 崔瑾昀在药袋里挑了挑,给他用了点生肌止痒的药,也算对得起郑颢为他说的好话:“闭上眼,省得我看了心烦。” 陈九看了这奇奇怪怪的郎中一眼,现在他拿下扇子,还真是生得俊俏,难怪要嫌弃自己,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崔瑾昀抬头给了郑颢一个眼色,手指挑了点白色粉末,往陈九面前一弹,两息之间,陈九就有点晃,他顺势扶着他躺下来。 两人都屏住呼吸,轻轻走了出去。 萱儿从拐弯处闪身出来,她朝他俩点点头,捏着鼻子进去了。这轩辕集也是小气,迷幻药粉都舍得给了,偏偏解药只给了一份,上次已经用掉了。 仓促之下,崔公子也拿不出解药,只能靠屏住呼吸,尽量不要吸进药粉。就算吸进也没关系,迷幻昏睡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萱儿捏着鼻子凑近看看,陈九的眼珠子开始在眼皮底下打转,她便在他耳边沉声道: “九郎吾儿,见你入狱,娘心不忍,特来相见,赐你玄机:尔非凡人,江边非你久留之地,可跟随贵人建功立业,家中十郎可替。家财乃身外之物,取之于民,归之于民。” 萱儿怕他听不清楚,说的时候一字一句,手也不敢捏着鼻子,怕影响说话。 等她说完,竟身子一歪,倒在地上。</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9章 拜门下舍命陪君 郑颢一见萱儿倒下,连忙冲进去将她抱了出来,三人出了大牢。 李商隐等在外面,见郑颢抱着公主出来吓了一跳,崔瑾昀解释道:“里面太闷,小娘子闷晕了,通通气就好。” 郑颢一本正经,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公事公办的样子,就在李商隐他们注视中,抱着萱儿往后院走。 “快放我下来,我已经醒了。” “不放。后面有人看着,你好歹再装一下。”郑颢低声笑到:“要不人家会以为,你刚才是装的。” 崔瑾昀跟着李商隐又进了大牢,这会陈九该醒了。 果然,陈九瞪着眼睛仰面躺在草垫上。 “陈九郎,你醒了吗?本官来亲自放你出去。”李商隐一挥手,牢头过去打开了门。 陈九缓缓转头看着李商隐,突然放声大哭到:“我娘来看我了!我娘她没有不要我,看见我坐牢,她心疼我......李刺史,您千万别放我出去,我就在这里等我老娘......娘啊!” 李商隐哭笑不得:“人人都不愿坐牢,你怎么还不肯出去了?” “自从我娘过世,我从来都没有梦见过我娘,我以为她不要我了,既然坐牢才能见我娘,我就要坐牢!谁也不许赶我走!” 崔瑾昀简直气愣了,他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自己下药太多,让他变傻了? 他只好问道:“你看见你娘,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陈九愣了一下:“她说太多了,我有点想不起来。” 崔瑾昀吐血的心都有了。 陈九盯着李商隐的脸喃喃,说到:“贵人......我娘说贵人,她说让我跟贵人走,把船行留给十郎......对,就是这样!” 崔瑾昀道:“你娘早就升天做了神仙,回来对你说这番话,其中必有玄机。” “对,我娘就说这是玄机。”陈九肯定的回答。娘做了神仙,他一点都不怀疑,让他施舍流民积德的,就是他娘。 李商隐他们皆不知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更想不到公主能冒充陈九的娘,在他梦中对他说那番话,只心中暗暗称奇。 既然有娘交代自己的事要去办,他也不执着赖在大牢里,随着李刺史出了监狱。 陈九是个孝顺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他娘死后这么多年,还照着他娘的话去红叶寺救助流民乞丐。 更何况普天之下,鲜有不敬鬼神之人。 回到船坞,老三也回来了,他正卷起袖子,和弟兄们商量着如何去大闹州府衙门,救出当家的。 “十郎!你回来了?” “兄长?我还打算去劫狱呢!你怎么就自己逃回来了?” 陈九摆手道:“什么逃回来?我是李刺史亲自放我出来的。说实话,我还不想那么快出来......” “你是想里应外合为老二报仇?” “哎呀,不是不是。你们都下去,我跟老三有话要说。” 老五带着大家退了出去。陈九把大狱里梦见阿娘的事,仔仔细细对陈十说了一遍。陈十半信半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十郎,咱家走到现在,就剩咱们兄弟两个,这个船行在谁手上都是一样的。阿娘说得清清楚楚,我的着落不在此处。” 陈十犹豫道:“可谁才是你的贵人?咱也不能见一个就抱一次大腿啊?” “我在回来的路上想过了,就是那位射了我一箭的郑巡按。你想想,他不把我抓到大牢,我能梦见咱娘、给我指点迷津吗?他的人不弄死老二,你能顺利接船行吗?老二比你有本事,他准会在背后给你捅乱子。” 听兄长这么一说,陈十也觉得很有道理。最后他还说了手里的家产如何分配: “这家业是我们一起挣下来的,我把它分成三份,我俩各一份,另一份送到红叶寺,请方丈代为保管,让他用来救济穷人,我那一份,一半交给族里,请他们将来关照你,还有一半,我就交给贵人,求他收留。” 十郎见兄长处处为自己着想,感动得要死,赶紧跪下来说:“长兄为父,阿兄既把船行托付与我,我必尽心尽力做下去。”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兄弟俩细细碎碎又讲了些船行上的事,都交代完了,陈九提着一包银子去了陈员外郎府上。 阿砚、丁远回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一直盯着船工将船修好,里外都刷好了桐油,晾上一天,船就能重新下水了。 他到郎君屋里报告到:“郎君,公主这一招对陈九还真是灵,我在船坞里听说,今天他就给红叶寺和陈员外郎府上送银子了......您说,他会不会以为员外郎就是他的贵人?” “若他这样蠢钝,就由他去吧。”郑颢笑道。 翌日一早,李商隐便过来接公主和郑颢,他们今天打算到彭蠡湖上泛舟,也不枉到江州一回。 刚开了偏门,就看见陈九跪在门口。 李商隐忙问:“陈九,你这是做什么?” “鄙人陈直,行九,乃江州一渔夫,精通水务。愿意追随巡按左右,为您撑船掌舵,保驾护航。”陈九大声说到。 郑颢笑道:“我船上已经有了杨兆兴、丁远,不缺撑船掌舵的,保驾护航,你又打不过我身边的郑砚、郑哲,我收你何用?” “就是!你还对我家小娘子出言不逊,怎能让你跟我们同船同路?” (下面部分更新正在火速赶来!)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0章飞镖断枝试陈九 从浔阳江进入彭蠡湖水域,虽说这一带还是较窄的地段,两边山栾树影,绵延婆娑,像是要将他们引入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今年长江中下游缺雨,彭蠡湖里的水比浔阳江清得多。无风无浪,还真要人卖力划。 丁远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陈九要来,他乐得清闲,就差抱着块瓜坐在旁边啃了。 这是一条两边各有八名船夫摇撸的游船,船上有两张相隔数尺远的桌子,船梁上描着着工笔花鸟,虽比不上皇家的船华贵,却也显得大方气派。 大家各自坐下,婢女端上些瓜果点心,把小桌放得满满的,又给大家上了青梅酒,李商隐把酒笑道: “过几日便是中秋,可你们又不肯留到那个时候,今天李某就在这浩渺烟波中,给各位提前贺中秋了。” “想想去年中秋还恍如昨日,今年的却已在眼前。李兄,你今日不能‘碧海青天夜夜心’了,要另咏一首才是。” 郑颢饮了杯中酒,悄悄看了萱儿一眼,哪知她也在看他。去年中秋,他们同历生死,还捡到了小十五,今年两人还能在一起,真好。 李商隐站起来看着潋滟湖光吟道: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好!诗吟得好,赏酒三杯!”张彦希笑着给他斟上酒。李商隐推道:“只听说罚酒三杯,哪有赏酒的?难不成你为了躲酒,连诗也不作了?” “这次是赏,下次是罚,不就公平了?”听上去没毛病,就是有点怪怪的。 李商隐顾不得多想,举杯一饮而尽,又对萱儿说道:“李某已献丑,小娘子可不能推辞。” “去年青梅春来早,今年新醅秋正好。 小笺不解离人意,鱼沉雁归相思老。” 萱儿拿着郑颢的折扇,摇头念道。郑颢似笑非笑,他俩都想起了一个宫里、一个宫外传递书信的日子,霎时间温柔涌上心头,整个人都酥了。 张彦希又举起酒壶道:“不行,您这首得罚,哪里才一年相思就老了的?必须罚酒三杯!” “你这判官判得好没道理......”萱儿正要分辨,郑颢已经拿起她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都笑起来: “三郎,你这也护得太快了!” 船行了一段,岸边出现了一片枫香林,此时已是满树红叶,和旁边绿色的红豆杉交相辉映,竟比红叶寺成片的红更显得活泼有趣。 “那日你没能好好赏红叶,今天权当是个弥补。陈九,把船划过去。” 忽然,萱儿听到岸边水草里有孩子的哭声。她推推郑颢,他也听到了。大家正在奇怪,只听浅水中又传来几声孩子的声。 这回大家听得真切,草丛里确实有孩子,急忙叫陈九靠岸。 坐在船头的张夔指着一处草窠道:“就在那里!” 阿哲、陈九、丁远捞起裤腿下了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慢慢靠近。忽然阿哲叫到:“这是什么鬼?” 陈九走过去一看,笑道:“原来是人鱼!难怪叫声像娃娃。丁二,你堵住那头,我从这边赶。” “这不是鲵鱼吗?前头有溪水流入湖中,一定是从山溪里过来的。”船夫打了块跳板,大家都走到岸上,那里能看得清浅水里的鲵鱼。 这条鲵鱼足有两尺长,身形粗大,四条小短腿也很粗壮,眼睛小小的,嘴却很大。 “这就是鲵鱼?”萱儿第一次看见鲵鱼,看它的样子有些可怕。 “深水里不好活啊,要就把它拿回去炖了,这么大的鲵鱼还真不多见。”说话间,陈九已经把那鲵鱼紧紧掐在手里,它有四肢,反倒比鱼更好抓。 那鲵鱼拼命挣扎着,却没再发出刚才那样的叫声。萱儿于心不忍,忙对陈九说: “把它送到溪水里去吧,它刚才兴趣是在叫它娘呢。” 陈九哈哈大笑:“它哪里是在叫娘?那是在叫它的小娘子!”他不等萱儿再说,踩着水“哗哗”的,往不远处的小溪口走去。 萱儿假装没听懂他说的话,转身朝着枫香林走去。 枫树长得高高的,她倒是想摘几片,可也够不着啊,她左手在眉间打了个凉棚,仰头看着红叶道: “要是有弓箭就好了,我准能射下两片。” “没有弓箭,还出不起钱?”郑颢回头向张夔他们叫到:“我出钱,看看你们几个小子能打下几片红叶?” 张夔伤还没完全好,只是动作不大,倒也没事。他们听说要打枫叶,都笑嘻嘻的聚过来。 “船上比赛吟诗没你们的份,你们几个不如比比,谁打下来的红叶多。叶子不能破,叶柄叶片都不能少才算。” 李萱儿一见阿砚掏出半吊铜钱,赶紧补充一句:“扔出去的铜钱,还得找回来。” 李商隐他们也聚了过来,仰头看着在风中瑟瑟摆动的红叶笑道:“刚在是进士科,现在是武举,有几个人上场的?” 放了鲵鱼的陈九也走过来,问清了比赛的规则,他上船去找了根鱼镖道:“我们打鱼的不会使铜钱,不过,我这支鱼镖兴许能试试。” 大家也不理他,只管到阿砚手上拿了铜钱来试。 阿哲、张夔扔了两个,都没法准确切断叶茎,张夔不服气,调整了一下姿势,飞了一枚上去,这次地方打对了,可钱却镶在了树枝上。 “看我的!” 陈九助跑了两步,手上的鱼镖正正朝着镶着铜钱的树枝飞去,整根树枝断了下来,雪晴过去捡起树枝道:“这算数算赢?一根树枝上那么多叶子。” “那当然算赢!他们一片叶子也没打到,我至少达到了目标。”陈九高兴的笑道。 阿哲嗤之以鼻:“你那是在作弊。刚才让着你,是想看看你几斤几两,你以为我们就这点功夫?” 说着,他们几人铜钱飞出去,几片红叶飘飘悠悠的从枝头飘下来。 陈九点头道:“好是好,就是有点费钱。再说,我的功夫在水下,你们比飞铜钱,那岂不是欺负人?” 丁远过去,将阿砚手上剩下的钱串子拿过来系好,在陈九眼前晃了晃,笑道:“那我们比谁最先在湖里把这串钱捡回来!” “比就比!” 话音刚落,随着丁远手上划出一道弧线,两个人影同时“噗通”下了水。</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1章江上斗嘴新日常 说是湖中拾钱,可两人入水的地方都很近,这必须打起来。 两人下水前都脱了衣衫,这下萱儿、雪晴都不好盯着水面看了:“三郎,你快看看谁赢了?” 只见水面上时不时冒起一串泡泡,又掀起一片水花,陈九的功夫确实厉害,只是他做当家的,并不需要他动手,这时就有些不如丁远灵活。 两人你争我夺,应该算是打了个平手,眼看陈九就要抓住那钱串子,丁远将他的裤带一拉,趁着陈九去提裤子,丁远抓到钱串,两腿一蹬,快速浮到水面上,举起钱串子道: “郎君,我赢了!” 冷不防浮上来的陈九也拽了他裤带,随手往他手肘上一拍,钱串脱手而出,飞到了船上。陈九扶着甲板上了船,嘿嘿笑道: “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家乐乐呵呵上了船,那两个湿哒哒的人坐在船尾晒太阳,关系比出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李商隐、郑颢他们继续喝酒,萱儿她们就在甲板上整理捡回来的红叶。 “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李雪晴看着红叶轻轻吟道。 她曾是宫中女官,这样的感受尤其深刻,万幸现在出了宫,所不知前路何在,但至少自己有了选择的机会。 崔瑾昀靠在栏杆上,听到雪晴叹气,心里微微一动,可又不知如何说出来,他俯身将手中的红叶交给她,只轻轻说了两个字:“我在。” 他们在彭蠡湖上游了一天,在水天开阔处,他们的游船也变得微不足道,傍晚时分,湖面上起了雾,飘飘渺渺,如同仙境一般。 “三郎,我们走过的每一处都那么美好。”靠在扶栏上的萱儿喃喃道。 他伸手过来,在身前悄悄盖住她的手:“这就是天朝,这是天朝的万里河山,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护的地方。” 水雾在他们面前聚起又散开,如同一位妩媚的精灵,撩拨着两人心底的柔软。 第二天他们睡了个自然醒,因为江州到池州顺水行船只需四个时辰,他们要在池州过夜,不必赶太急。 上船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船夫玄衣的人从船上走了下来,他爽朗笑道: “郎君,水粮都补充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拔。” 原来,是郑颢昨天已经同意陈九跟着他们一起走,他早早起来收拾东西。码头上聚集了不少人,有陈十带着船坞的兄弟,还有在红叶寺得过帮助的穷人。 他们只知道陈九要做官去了,自发到江边送他: “九郎,要做个好官啊!” “九郎,常回家看看啊!” 最后,十郎他们还铿锵有力的唱起了船歌: 好男儿志在四方,九州大地任闯荡。 建功立业正当时,胡虏来了有刀枪...... 船上陈九面红耳赤,试图解释道:“这......这都是他们瞎猜的,我就一介草民,做官哪里会轮到我?” 郑颢拍拍他的肩笑道:“天朝那么大,很多地方需要有才能的武将,你有的是建功立业机会。” 萱儿走出来,陈九赶紧低着头走了。 “他很怕我?”萱儿望着他的背影奇怪到。 “有个如此厉害的主母,谁都会怕。”郑颢一本正经的说。 “呀!现在某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郑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蹙眉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蓄须?证明某的脸皮没有厚到胡子长不出来的地步。” 萱儿掩嘴笑道:“你不是说,你没了却心愿,便不会蓄须?” “走着一遭应该能办得差不多了,只要找到灭掉第一把火的方法,便可以此类推,从朝堂到地方,多少做些弥补。如今你兄长已经和以前不同,他有他自己信得过的大臣,能把禁军控制权拿到手里......我们还用担心什么?” 郑颢将她袖子上的一根丝带捏在指尖,缓缓说道:“到那时,我们就应该办我们自己的事情了。把你娶回家中,我才放心到西南去。” 萱儿沉默了,不错,没有暴乱,还有西南边陲的战事,也迫在眉睫。 郑颢拿着她的丝带在指尖揉, (正在写,马上替换!)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栓或木杠在院子地上抛掷三次,称为“跌干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其实就是扁食,既现在的饺子。在饺子里偷偷包上银钱一二,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这一天互相拜祝,称为“贺新年”。 立春前一日,顺天府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以比较优劣。到了第二天立春之日,不论贵贱,都吃萝卜,称“咬春”。又互相请吃宴会,吃春饼和莱。再用绵塞耳,取其聪明。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3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 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凌晨5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通常,皇帝驾临太和门或者太和殿,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上对话,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皇帝则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2章 有眼无珠 陈九不愧是在江上混了多年的老水手,从江州到池州这一段,他简直可以闭着眼睛掌舵。加上他年纪要比丁远长十岁,水手这一行,经验最重要,丁远也甘心给他当副手。 江船一路急下,不到四个时辰,他们就已经看见了池州城。 他们的船缓缓靠了岸,跳板刚搭上岸,有人上船来查验行船公文,其实就是要停船费。陈九过去拍拍他的肩,那人认得陈九,赶紧赔笑,拱手行礼下了船。 丁远过来帮着放第二块跳板,笑道:“陈兄,上岸我请您喝酒,您把那些江湖道道也交些给我。” “你们都吃上公家饭了,还要学这些作甚?”陈九奇怪的问道。 两人站在跳板边,看着阿哲领头,大家慢慢下船,丁远小声笑道:“您看看,我们郎君迟早要做驸马爷,像他这样文武双全的,指不定就去了哪个重镇,我们做他的手下,当然是技多不压身。” “哦......有道理!看来我抱着条大腿是抱对了。”陈九虽已经知道萱儿是大公主,而且还是太子殿下的嫡亲妹子,就是还没把她和郑巡按想一块。他连忙向丁远拱手道: “以后还要靠老弟多多提点,京城里官家的道道,我是一点不懂。” “互相提点、互相提点。” 两人私聊的时间,船上的人都下来了,郑颢无意发现,陈九看看自己又看看公主,一脸痴汉笑,就知道丁远在那里嚼舌头。 大家正要走,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一块江石下面有人大叫: “不好啦!有人要投江啦!” 他们偱声望去,巨大的山石上面还真站着一个人,那人被江风吹得衣袂飘飘,看上去应该是个年轻的读书人。 李萱儿看着山石上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人群往那个方向走。 “啊......跳啦、跳啦!” 岸上有人跑过去,也跳进了江水里,还有个船家撑着小船向他们靠近。 “江水浑浊,捞人不容易啊。”郑颢说着,回头看看刚才丁远他们站的地方,果真两人都不见了。 很快,江上浮着的那三个脑袋不见了,应该是潜下去捞人。 岸上的人都议论纷纷:“秀才公有什么想不开?那我们这些人都不要活了。” “听说秀才公还是刺史的堂弟呢!” “不可能?你们听谁瞎说?有官人撑腰,还用得着投江吗?” 刺史的堂弟?难道是杜牧?郑颢与崔瑾昀面面相觑,更觉得有些揪心。好在那三个脑袋又露出了水面,其中一个脑袋旁边还带着一个。 万幸万幸,这样的江水里,不被冲走还能救回来,真是要烧高香了。 郑颢正着急看看是不是杜牧,只见杜牧满头大汗的挤进人群,冲着江面大喊:“二郎!二郎啊!有什么想不开你竟然要丢下兄长投江......” 他这一叫“二郎”,萱儿想起来了,杜牧前世一直不得志,不是朝廷不用他,而是给他封了官,他却一直没去长安报到,那还怎会被重用?听说,就是被他的弟弟拖累了。 崔瑾昀站得离他比较近,便拍了拍他的肩。 杜牧满眼泪光的回头看看,又转头去盯着正在往岸边游的那几个人。想想不对,他抹掉眼里的泪,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惊异的叫到: “崔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崔瑾昀不置可否,往旁边让了让,这下,他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郑颢和......大公主? “这这这......”杜牧正要行礼,郑颢指指岸边说:“他们上岸了,先过去看看。” 拖着人上岸的是丁远,陈九和另一个船夫游在他们左右。杜牧一看那人的脸,立刻扑上去哭到: “二郎,我是兄长......你睁眼看看我啊!” “人没死,等会再哭,再不把肚子里的水挤出来,那他就真的送命了。”陈九把杜牧推开,气喘吁吁的丁远挪了挪位置,让陈九救人。 算杜二郎命大,他们几人若不是水性好,或是晚到一会,指定找不到人了。陈九给他挤了几下水,他便动了起来。 “活了活了!真是命大啊。” 旁边围观的人都高兴的议论起来,可被救活过来的杜二郎,听到杜牧唤他的声音,却捂着脸哭起来。 阿砚、阿哲他们把围观的人都劝走了,反正人救活了,也没啥好看的,江滩上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杜牧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就往救人的三个人手里塞,那船夫收了钱走了,丁远两个却不肯收。 他正要硬塞,郑颢笑道:“都是我们的人,杜兄不必客气。” 他连忙朝郑颢作揖:“多谢郎君,救了我兄弟一命。我兄弟......他也是病得急了,一时想不开,这才会做出傻事。” 杜二郎猛的抬起头,向着杜牧的方向哭到:“我这样病痛缠身,空虚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让我早日去见爹娘。” 这下大家都看清了,杜二郎的一双眼睛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白膜,就像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瞳仁一般。 骂人“有眼无珠”,恐怕就是他这个样子。 “令弟的眼睛......”崔瑾昀难得先开口问道。 “就是他的眼疾,让他如此绝望。对了,公子与郎君如何会在池州出现?我兄弟二人借住在我堂兄府上,不如同去......” 郑颢看了看大家,对杜牧、杜翊说: “我们人多,也已经找好了客栈,等安顿下来,我是要去见见你堂兄杜慥。你先送杜二郎回去,有什么比人命更大? 二郎,你也不要太悲观,说不定,下一刻,新的机遇就出现了。” 杜牧向大家告辞,扶着弟弟上马车回了州府,他也要赶紧回去,把贵人到了池州的事,报告给自己堂兄。 去客栈的马车上,萱儿问崔瑾昀:“崔公子,他这眼疾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瞎了?到底还能不能治?” “看他目障的颜色,应该患病时日不短了。早期服药的效果都不会太好,更何况是到了晚期。若问我能不能治,我只能说,自己并未动过手。” “那就是你知道治这眼疾的办法?”雪晴高兴的问道。 她刚才看见,杜翊的眼泪从无瞳的眼眶里流下来,心里便揪着痛,只恨自己没有医治的办法。 “太好了!公子,您一定要救救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3章 金篦刮目 崔瑾昀看着雪晴那张喜出望外的脸,呆呆想到:娶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我是不是会被累死?可是想到她嫁给别人,我的心又会痛死...... 算了,横竖都是死。 他们才到客栈一会儿,杜牧就带着堂兄杜慥过来了。 这几个人里不但有巡按,还有一位贵主。见了面相互一介绍,杜刺史才知,另两位是公子。 他还没接待过这样的豪华团队,全靠自己堂弟把他们认出来,万一是在池州境发生了什么事,得罪了他们,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郑颢要见他,那是因为池州所在的宣州,已经与浙西相邻,浙东与它也有一段交界。而且,杨兆兴会在这里与他们汇合,只不过要多等几天。 杜慥让客栈清了一层楼,让他们单独住,他和堂弟就在郑颢的房间坐了下来。 “我得到消息说,这两个月内多地发生军乱,宣州都将康全泰,驱逐观察使郑薰,郑薰是我族叔,听说圣上已经派了淮南崔铉节度使前去征讨,现在情况如何?”郑颢皱着眉问道。 “崔节度使已经临时该任宣歙观察使,现在正追着康全泰打,应该是控制住局面了。”杜慥想想又说: “您要这样说,江西观察使郑宪也是您的族叔,他也被都将毛鹤驱逐......不过这会已经平定了。听说是襄州派了二百‘捕盗将’直接杀到了洪州。” 郑颢点点头,这事他已经知道,正是因为江西观察使奏请圣上,将那二百“捕盗将”留在洪州,韩季友还做了江西都虞侯,所以,徐商才令随同的杨兆兴,直接到相邻的池州追上郑颢。 荥阳郑氏朝中已无人任相公,大多数都在天朝各地任观察使、节度使,并不在核心权力圈。这也是他前世,被家族逼着娶万寿公主的重要原因。 杜慥叹气道:“除了宣歙宣州、江西洪州,还有湖南潭洲、岭南广州,也都发生的都将军乱,天朝不太平啊。” “这些都是刚刚被轮换派过去的文官,稍微不对都将、团练使的胃口,就会被驱逐......天朝还有几个两年一轮换的节度使、观察使,能把握得了地方兵权?” 郑颢说出了他们几人所想,大家都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只能连连叹气。他见大家沮丧,笑着对张彦希说: “所以让你在这危难之时去辅佐太子,太子年轻有胆识,与圣上的做法大不相同,只要能够暂时安定下来,我们总有机会将这快要走残的棋局搬回来。” 杜牧有些惭愧,他讷讷的说:“我也想回京赴任,可我兄弟的眼疾......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兄弟,我不照顾他,又怎能向父母亲大人交代。” “他这眼疾我能治。”一直没开口的崔瑾昀突然说。 若不是郑颢,他并不关心天朝如何如何,可刚才听到郑颢说到各处军乱,自己又亲自走了这许多地方,天朝走向衰败的脚步,他此时才能深切的感受出来。 帮助杜翊,就是帮助杜牧。 “您......能治?”杜牧又惊又喜,他是知道崔公子有医术的,但他眼里的光很快就黯淡下来: “我堂兄为家弟请了位专治眼疾的名医,在府上住了月余,尝试了各种方法,均不能治,他说,这已是病入膏肓,就算神仙来了,也不能治,他走没多久,家弟就彻底失明了。所以他才有今日的表现,让几位见笑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戕在天朝是不孝的表现,若是被朝廷知道,便不会录用入仕。可现在眼睛都瞎了,入不入仕都与杜翊没关系。 崔瑾昀淡淡笑道: “我师祖在《千金方》上记载有治疗此眼疾的方法,叫做‘金篦刮目’,读过这本医书的人都知道。可我师父的实践却证明,师祖下篦的点选择错了,这一点,恐怕没人知道。你愿意,我可以一试,若是不愿意,我不强求。” 杜牧忙起身,朝崔瑾昀行了个大礼,激动的说: “崔公子若是愿意出手就我弟弟,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行了行了,我没你们这么老的儿子。明早你把令弟带到客栈来,我检查检查,他有没有刮目的条件。” 等送走了杜牧兄弟,郑颢看着崔瑾昀问道:“是不是没有把握?” “这你也看出来了?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虫。”崔瑾昀轻轻笑道:“刮目我有把握,没把握的是我的手。” 他把右手递向郑颢,郑颢握着他的手腕,稍微用点力,就能感觉到有轻微的颤抖,这是他旧伤没有完全好的缘故。 正当两人忧虑的眼神碰在一起,送人返回来的张彦希,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想哪去了?过来坐着!”郑颢放开崔瑾昀的手,回头对他说到:“崔大的手在商州受过伤,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可能难以操作金篦刮目这么精细的治疗术。” 张彦希松了口气,这才坐下来,嘻嘻笑道:“我还以为你俩......” “你是不是忘了嘴巴发麻的滋味?”崔瑾昀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忘没忘,没齿难忘......”张彦希说完正色道:“那你刚才和人家打什么包票?杜牧回去肯定和他弟弟说了,你这不是把人家抬到天上,又把人家推下地狱吗?” “我没想那么多,我的手总会好的吧?让他们回京等我不就成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崔公子,金篦刮目......我可以替您做吗?” 三人看去,是萱儿和雪晴来了。 “道理上可以,因为我也只是知道方法,并没有实际操作过。若是要做,你和我都是第一次。”崔瑾昀看着这个什么都想学的小女人说: “只是,你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她是女人,只这一条,就会被人不齿,稍有闪失,对她的抱怨打击,肯定会大过自己,更何况,自己不希望她受一点点的责难委屈。 “那我们先不说,您教我,若是达到您的要求,再去对患者说明。只要多练习,我一定能做到。” 他没有直接拒绝自己,而是说出原因,雪晴当然知道,这是他为自己着想。他这么一个不顾别人感受、天马行空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为自己考虑...... 雪晴感激的看着他,暗暗下定决心: 我一定能做到,就算为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4章 冬瓜练刀 第二天一早,杜牧便带着他的弟弟到了客栈。听到走廊上的说话声,李萱迷迷糊糊翻身起来,警觉的问: “我们这里怎么有男人?” “您醒了?是杜官人他们来了,在走廊上和崔公子说话呢。”木蓝忙把水盆端进来。 萱儿四下里看看嘟囔道:“哦,原来是在客栈里,我还以为在承欢殿呢,心说怎么会有男人进来……”说着,又重重的倒在枕头上。 “是您睡得沉了,才会以为在咱们承欢殿。这是好事,您出门一直睡不好,现在慢慢习惯后,不再那么认床,也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木蓝絮絮叨叨,她拿了萱儿的衣衫过来,今天她们要跟郑颢出去转转,也没说是去哪里,反正让她们穿男装。 “娘子,您说杜官人弟弟的眼睛能治好吗?看着怪可怕的。” 萱儿呆呆看着菱花镜里,自己眼睛的位置:“也许可以吧,崔公子对那个刮目术挺自信的,就是不知雪晴能不能做好。” “您还是劝劝李娘子,这什么术她都没做过,若是失手了,她得担多大的责任。” 萱儿摇摇头:“不用劝,她和崔公子都是医痴,遇到什么没见过的病症,不会轻易放过。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木蓝给萱儿的发髻套上小冠,用一根镶金箔乌木簪插紧,一个玉面小郎君便出现在眼前,她笑着交待到: “男装不能扑粉,也不能点胭脂,若是您想面若桃花,记得用我教您的方法。” “什么方法?”她忘了。 木蓝伸过手去,在她两边脸颊揪了一下,脸果然被揪红了。 萱儿不禁叫到:“哎呦!好痛!” “要美就要忍耐一下嘛。” 萱儿哭笑不得,揉着脸走出门去,却一头撞进郑颢的怀里。 郑颢低头看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忙把她的手拿开,仔细看着她的脸说:“脸被谁打了?还是撞到哪里了?怎么红红的。” 萱儿回头看了木蓝一眼,“噗呲”笑了: “被你撞的,难道你胸口不疼吗?” 郑颢摸摸自己胸口,刚才撞那一下也没多使劲,自己都及时收脚了,而且撞到的不是额头?怎么把两边脸颊撞红了? 木蓝吐吐舌头,快步跟在萱儿身后走了,留下郎君还在原地反省。 杜慥带他们去的,不是什么著名景致,出了城门就往江边的山崖上走。 “我表弟早几年在池州任刺史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军镇,后来他才修了城墙,有了现在的模样。他调回京城,我才被调来接他的刺史。 只是为了杜翊的眼疾,他请了长假,一直没有到京城就职,若是真能将杜翊眼睛治好,对他来说,也是解脱。” 杜慥指指上面的一个哨塔:“就在那里了,现在江边哨塔还留有三百人。太平盛世的,有这几百人都算多了。” 萱儿暗暗叹气,难怪黄巢大军在天朝如入无人之境,他确实聪明,打的都是没有重兵的城池。 几人登上了哨塔,极目望去,远处山峦迷蒙,脚下长江奔腾,中秋时节或红或黄的树冠,镶嵌的墨绿之中,就像是上了色的山水画卷。 “好美啊......”萱儿深深吸了口气,眼里起了雾,她轻语:“不枉此生了。” 郑颢沉默着,只把目光投向层峦更远处。 客栈里,崔公子已经替杜翊检查了眼睛,他瞳孔上的白膜已经有一定的厚度,而且看得出来,曾经有人试图想刮开它。 所以昨日杜牧才不抱什么希望。 “可以施行刮目术,但是无论怎样成功,都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视力,读书写字都会有些模糊。”崔瑾昀翻开他的眼皮,指给雪晴看: “你看,原来的郎中选择从中间下刀,因为这里比较厚,可问题就是,这里也最容易伤害眼睛,所以郎中不好把握刮刀的轻重力度。” 他松开手,对杜牧兄弟说: “在刮目之前,我们要给眼睛用药三日,使瞖变软,或者说,使其不再增长,刮目以后,这种药水还需长期使用,使其不再复生。” “对对,就是不能复生。医治眼疾这几年,也有过改善的,可过不了多久便恢复如初,甚至病情加重。若是不再复生,那......” 杜牧疼爱弟弟,这几年他也跟着受罪,此时眼里竟涌出泪来。杜翊以有求死之心,像个牵线傀儡一样,被拉到哪里都无所谓。 现在听到崔瑾昀这番话,他的心里顿时起了波澜。 崔瑾昀写了外用、内服两个方子,便让杜牧兄弟去抓药、用药去了。他则拿来纸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眼睛。 “在眼睛里动刀,危如累卵、如履薄冰,所以最重要的是手要稳。我们从旁边眼白处试刀,找到合适的力度,再往中间刮。” 崔瑾昀说起医药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平时说话多是用短句,只有这个时候,他恨不得掰开来细细说。 雪晴点点头,她指了指门口墙边,那里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冬瓜:“冬瓜已经买回来了,现在我就可以开始练习。” 冬瓜外表有一层细细的白毛,还有一层薄薄的白霜,崔瑾昀已经就是在冬瓜上练习用到的轻重,那主要是用于刮疔疮腐肉。 张夔笑道:“我也跟阿姊一起练,哲兄总说我使飞钱的时候手不够稳,说不定,对我也有好处。” 崔瑾昀:跟屁虫! 他已经画了到的图案,让杜牧找铁匠打金篦刀,现在只能用他刮疔疮的铁刀先练。他自己先做了个示范,他的手腕一用力就有些抖。 他正看着自己的手出神,雪晴接过他手里的刀,轻声说: “我来刮,你在旁指点。” “你要做到,刮掉白毛不碰掉白霜,挂掉白霜,青皮上不留刀痕,那就能成了。” 雪晴点点头,固定好冬瓜,抿紧嘴唇,两眼紧紧盯着那层白毛,双手持刀,慢慢刮过去。 她专注的时候真好看。崔瑾昀忽然有点明白,郑颢迁就公主时的那种感觉了。 那不是示弱,那是他对一个独立坚强女人的尊重。 因为她值得自己那么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5章 不能丢脸 练刀不是认真就可以一下做到的。 只刮断白毛,不能碰到下面的白霜,雪晴练了一天,终于找到一点感觉,可两只手腕都僵硬了。 大家看着有趣,也都抢了张夔的刀试试。张彦希还没刮两刀已经满头大汗,顺手一刀插在冬瓜上,站起身拍拍屁股说: “不玩了!一点也不好玩。” 崔瑾昀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的患者已经被你一刀戳瞎了,还玩什么玩?” “我哪有戳瞎患者?你不要血口......喷......人。” 张大公子还想争辩,他顺着崔大公子的手看去,那把刀还直直的扎在他们练习用的“眼睛”冬瓜上。 “哎呀......三郎叫我去钓鱼了......告辞了各位,你们好好练。崔太医,麻烦你把那只‘眼睛’治一治,冬瓜虾米汤最好喝了......” 声音还在,人已经跑没影了。 “哼。也不知三郎看上他什么?非得把他带回京。”崔瑾昀现在就待见张夔,因为他只要雪晴不在,就管崔公子叫“姐夫”。 雪晴一边移刀,一边轻轻说:“郎君自有他的道理,认识你们这么久,我看他做的决定很少有错的。” “原来他在你心里这么有能耐?”崔瑾昀心里酸酸的紧,不知是为了三郎,还是眼前这个女人。 雪晴抬头浅笑道:“是啊。若不是这样,他如何会得到您的无条件信任,还有......公主的芳心?” 崔大公子悄悄松了口气。 “您别惹我说话嘛,今天我一定要做到不碰下面的白霜,不能给您丢脸。”雪晴声音好听,这样娇娇的说话,崔公子有些受不了。 她的条件非常好,女子绣花、缝制衣衫,这些闺房女红练就了她细致耐心的习惯,张夔和她同时练,手稳程度就不如她。 崔瑾昀脸上浮起笑意:“好,我到楼下走走,要不你练不出来,赖在我身上。” 他还真起身下了楼。他们住的这栋楼,没有别的客人,显得冷冷清清,可穿过种了一圈桂花树的中庭,便开始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 “放开她!她欠你多少钱?我替她还!” 怎么是张夔的声音?崔公子加快脚步,绕过一堵内照壁,进了客栈的大堂。只见张夔正拦在一个瘦小女子与一个丑男人中间。 一看就是那丑男人的错! 崔公子扇子一收,皱着眉走过去:“张小郎,出了什么事?” “这龟公下了个套,非要把这位小娘子带走,说是替她娘出了药费,要用她抵债。什么‘天仙楼’,我看就是‘魔鬼楼’!”张夔愤愤说到。 掌柜的见崔公子过去询问,也赶紧从柜台后面跑出来,把那小娘子往外推,还连连责备道: “哎呀,沅娘,池州那么大,你哪里不能跑,偏要跑到我店里惊扰贵人?当心我报官把你抓进大狱里去......” 崔公子一把将那掌柜的推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遂低头向那女子道: “你说。” 那沅娘哭着跪下来:“官爷,我是被骗的!我娘病了,没钱看病,我就到街上乞讨,哪知被他家老鸨看见,就说送药给我娘治病。我以为是遇到了善人,我娘吃了几天他们送来的药,病得更重了......今日这人上门,非要我还要钱,我哪里有要钱还他?他便要将我拉进天仙楼抵债......” “你娘在哪里?带我去看。” 张夔忙对沅娘道:“这位是京里来的御医郎君,专门给圣人看病的,你快带他去。” 那龟公一听,这官人不过是个御医,他不怕了,忙直起身拦住他们: “什么御医不御医的我不管,反正这小娘子我现在要带走。你们是外地人吧?劝你们不要睁着眼,瞎管闲事。” 今天郑颢带着萱儿到桃花坞钓鱼去了,这还是杜牧介绍的好地方,张彦希和阿哲、陈九、丁远他们也跟着去喝酒。 张夔的武功开刚起步,又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自然不是这个惯常与人打架的花楼龟公的对手,崔公子正想给他来点毒粉,只听张夔骂道: “我砚兄回来了。死龟公,你等着,看打不死你!” 果真,过了一会,阿砚和杨兆兴出现在门口。原来他是去码头接杨兆兴了。 “砚兄!这里有人要欺负崔公子......和我。”张夔边叫边将那龟公一推,拉着沅娘躲到崔公子身后。 阿砚那里会给那龟公机会,迎面就将他伸向沅娘的手臂打得脱臼,那龟公痛得哇哇大叫起来。 崔瑾昀看都不看他,对沅娘说:“带我们去看你娘。” 阿砚和杨兆兴边走边听张夔把事情说了一遍,杨兆兴哼道:“这花楼背后一定有人,正好,撞在我们手上,我们索性为民除害。” 从客栈出来,沅娘就带他们钻进了客栈旁边的小巷子。进去不多远,就看见里面又脏又臭,住了不少乞丐一样的人。 这是条死路,里面是个走不通的夹道,就被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利用上了。 “娘!有御医来看你了!” 沅娘的阿娘躺在一块门板上,这已经是这个夹道里最好的“床”了。她娘吃力的睁开眼睛,开口想说什么,可嘴里就往外冒白沫。 崔公子眉头一皱,蹲下身去翻了翻她的眼皮,又给她搭了脉。他站起来沉吟片刻说:“沅娘,你娘吃的药渣还在吗?” 沅娘忙去墙角找来个药罐子,药渣还在里面。杨兆兴接过药罐子,崔瑾昀从里面掏出药渣,仔细辨认。 正在这时,那龟公吊着条胳膊,带着几个壮汉冲进来,一看见药罐子就要去抢。 杨兆兴一脚踢了过去,正中那人心口,那人闷哼一声倒下。夹道只有丈余宽,沿着墙还放着那些人捡来的各种东西,给他们施展的空间不大。 那龟公叫到:“抄家伙!打死他们!” 杨兆兴把药罐子塞到张夔手里,和阿砚一起挡在他们前面,和那几个壮汉打起来。 崔瑾昀仿佛没看见那些打架的人一样,继续辨认着手里的药渣。看了几样,他独留下其中两样,狠狠道: “别打死了,他们毒死了人,抓他们去见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6章 乌头半夏 阿砚一听崔公子说毒死了人,也不和他们客气,上去就卸胳膊,几个壮汉痛得只好跌跌撞撞、拔腿就跑,杨兆兴一脚将想逃跑的龟公踹到在地。 “毒......死人?” 沅娘本来还在关注那些打架的人,听到崔公子这话,她惊异的看着崔公子手里挑出来的药渣,转身跪在木板旁,伏身下去,搂着她娘哭着叫: “娘!娘!都是我不好,不该听信他们,让您吃他们的药......” 她娘剩下最后一口气没咽,双眼无神的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瑾昀看了看她们,叹了口气对张夔道: “我不会安慰人。你告诉她,她娘本来就有不足之症,服的这几副药里有问题,她娘......应该就在这一时半会了。咽了气拉到州府,让仵作验尸,回头买口棺材,替她把人埋了。” 留下张夔处理沅娘的事,几个人抓着龟公去了衙门。 郑砚这次随郑巡按东巡,临时提的是上骑都尉,他直接到州府门口击鼓,很快,里面便升了堂。 等了好一会,他们才被带到公堂上,堂上坐着的杜慥一看,着急问:“怎么是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内部说,搞得还要击鼓升堂这么严重?” 郑砚指指地上跪着的天仙楼龟公道: “启禀杜刺史,天仙楼涉嫌毒害平民,被我们正巧撞见,我们是拿了证据来出庭作证的。” “那苦主何在?” 杜慥刚问完,之间外面进来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形瘦小、衣着破烂,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她哭喊道: “杜刺史,民女便是苦主,民女的阿娘刚刚过世,她就是被天仙楼害死的,您要为民女做主啊!” 郑颢和公主走上前来,杜慥忙叫人端了椅子让二人在旁边坐下。 他们正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张夔正在叫人把沅娘母亲的尸体抬上板车,问明情况,几人就跟着张夔、沅娘一起到了州府衙门。 沅娘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衙役们也把天仙楼的老鸨也押来了。 仵作验尸之后,又查看了药渣里的药,他回禀道: “禀刺史,此女确为中毒身亡。她所服用的药中,有乌头、半夏两味,虽用量未超剂量,可这两味药本身药性相冲,半夏加大了乌头的毒性,故会引起慢性中毒。连服数日,必将毙命。” 那老鸨忙叫:“冤枉啊!我以前曾得过那妇人相同症状,好意把没吃完的药给她,现在吃死了人,要怪,抓药的、送药的、煮药的,全都有嫌疑,为何偏偏是我? 杜刺史!你们堂兄弟俩为官池州,我那花魁邢娘子可没少伺候过你们,你们都是大官人,可不能出门翻脸不认人。” 崔瑾昀冷笑:告官就是为了把天仙楼背后的腰杆子拉出来,没想到,拉出来的是他们前后两位刺史。 杜慥从看到那个龟公开始,就感觉势头有点不对。现在老鸨直接将他们点出来,这还是当着郑巡抚的面,把他们的事给抖出来。 他恨不能抬起衣袖来擦汗:“带、带药铺掌柜。” 药铺掌柜的售药记录上,这副药并没有半夏。那就是送药的龟公和煎药的沅娘最有可能。 龟公连连磕头道:“刺史明察!小人并不认得这些药,并非小人所为。” 其实就算他不说,这包药放在天仙楼那么久,很多人都有机会下药,可是,只有他和老鸨有动机啊。 杜慥正想下令将那龟公先打上二十大板,公堂外走进来一个人,萱儿偱声望去,只见那娘子袅袅娜娜,周身的风流态度,竟不像池州这小地方的人。 说她是京城教坊里出来的艺奴,也不遑多让。 “刺史大人,我可以作证,这半夏,是老鸨叫人加进去的。若问我如何得知,这个办法还是我的一位恩客告诉她的,那位恩客是位郎中。” 她转头看着老鸨淡淡笑道: “妈妈,我所说之言是否属实?杜郎君为我赎身的钱,您已经收了,我在您那里住着,可是按月交的伙食。妈妈,我与您已无瓜葛,您何必拿我来要挟杜刺史?” “天仙楼老鸨、龟公,给我各打五十大板,看看他们几时说实话!”杜刺史喝到。 这一顿板子才打了十之一,龟公便先招了。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套子,只不过老鸨太心急,又想省一笔买沅娘的费用,这才用了这瞒天过海的法子。 若不是崔公子,藏在药渣里的秘密,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出了衙门,沅娘跪下来给崔公子磕头,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道:“公子,我无父无母,无家可回,您可怜可怜我,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您,报答您的大恩吧。” 崔公子并不想收她,他府里一个婢子都没有,连贴身的仆人都是哑巴。 他正不知怎么拒绝,郑颢替他解围道:“我们身边的人,各有各的本事,那我问问你,你有什么本事让公子把你留下来?” 沅娘朝他们一个个看了过去,咬了咬嘴唇说: “我也有个本事,我看人看得准,记人也记得准。” “哦?那你说说,我们当中谁的官最大?谁的脸上有个痦子?”张彦希故意逗她。 一听这个问题,后面那排全都低下了头。 沅娘指着陈九说:“他,他左边脸上有颗痦子,额角还有一个刀疤,鼻头是圆的,下颌是方的。” 陈九抬起头,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我长得那么有凶手特质? 沅娘手指扫了一下,停在李萱儿身上,说到:“这位小娘子官最大。” 张彦希笑道:“这你就错了吧?小娘子怎可能当官?” “她虽不当官,可她能管你们所有人。”沅娘肯定的说。 她从见到李萱儿一行人开始,就看到他们有意无意给她让道,郑颢还是不是低下头向她作解释,到了公堂上,刺史搬来的椅子都是她先做。 说公主官阶最大也没错,郑颢只是正三品,公主可是从一品,这个小娘子倒还真有点本事,平时看人脸色惯了,自己又爱琢磨,确实与众不同。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7章 拨云见日 郑颢含笑道:“既然你是有本事的,那就留下来。只不过,公子身边不需要你,有位李娘子身边缺个婢女,你愿不愿意?” 崔公子瞟了郑颢一眼: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 谁知沅娘摇了摇头:“我就是要找公子报恩的,和那位娘子没关系。” “可那位娘子和公子有关系啊。”萱儿忍不住笑了,她指指张夔说:“她是这位小郎的阿姊,你说有没有关系?” 沅娘记得,在客栈大堂,小郎向公子求救,在夹道里,公子交代小郎要做些什么事。嗯,好像是有关系。 于是她郑重点头道:“既然李娘子与公子有关系,那我愿意。” 雪晴正在专心练着刮刀,张夔和崔瑾昀带进来一个小娘子。说了原因,她连忙去找木蓝,萱儿告诉她,木蓝替沅娘买衣服去了。 “你练得怎样?这事急不得,只有这两三天的时间,做不到也没什么奇怪。”萱儿拉着她的手,她右手握刀的地方,凹下去一个深深的印子。 雪晴笑道:“这刮目术,说精细也精细,说容易也容易。你记不记得我们女子挂掉眉毛重新画的时候,刮眉用的是什么方法?” 萱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宫女之间,都是相互帮对方刮眉。而我比较孤僻,我都是自己用刮刀,单手慢慢刮。因为镜子照不清楚,我都是凭感觉。今天,我在自己的腿上练了很久,就是让腿告诉手,力度合不合适。” 雪晴微微笑道:“明天打好的金篦就会送” (今天玩疯了,很快替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朝安深吸一口气,昂首向人群走去。 这群人有男有女,他熟悉得很,他出身太原王氏,身居四品金吾副将,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要活,就顾不上别人死不死。 “他!于琮,广德大长公主驸马。” “他!蜀王李佶,僖宗的三皇叔。” 王朝安看到一个人,眼光瞬间变得恶毒,他指着被大家挡在身后的一个女人大声说: “她!长安城最出名的贵女,万寿大长公主李萱儿。” “女人?女人让她自尽。去点男人。” 王朝安转身向反军将领跪下道:“将军,此女狡诈,当立斩。” “无耻!”李萱儿拨开挡着她的人,走到前面,不屑的对王朝安说:“你不过是想替你母亲出口气罢了。” 那将军拔出佩刀,走到已经站出来的几个人前面,手起刀落,于琮、李泾几人还没来得及叫,顿时人头落地。 他走到李萱儿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一个老妇,有何本事?” 李萱儿里面穿着男装翻领袍袴,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氅,梳了个简单清爽的高髻,髻上簪着金箔珠花,毫无逃跑的狼狈。 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轻柔笑道: “别的本事没有,却有本事,不会让自己死在一个反贼的手上。不信你过来,我把长安城的秘密说给你听。” 秘密?那将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了两步,李萱儿作势要对他附耳说话,旁边的王朝安大叫道: “将军小心!” 可惜,李萱儿的手已经握着一根金簪,飞快的向那反将的脖颈刺去。 “杀......杀......了她......” 没等旁边的军士冲过来,李萱儿捡起刚才那把,砍过自己亲人头颅的刀,往脖子上一抹,亲人的血,就这么汇在了一起。 李萱儿倒下的时候,她身后的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喊道: “杀一个够本!” 顿时,几百人喊声雷动,向离自己最近的反军士兵冲去。 千羽齐发,僖宗朝的几百高官皇族,几乎同时倒下,刺眼的鲜红,瞬间染遍了承天门外的雪地。 只可惜,渐渐被大雪覆盖的李萱儿没有看到,离她不远处的王朝安也翻着眼睛,倒在雪泥里。 “轰隆啪!” 李萱儿飘飘忽忽,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忽然就被这响雷炸醒了,她心里觉得奇怪,腊月里怎么会有响雷? 定是老天怒了。 雨水不断浇在她的脸上身上,仿佛将她流尽的鲜血,又注回她身体一般。 她慢慢睁开眼睛,一个闪电炸亮了夜空,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不是承天门外,也没有茫茫白雪,自己穿着鹅黄窄袖春衫、碧色襦裙,正狼狈的躺在麟德殿的台阶下。 “啪!”又是一道闪电,所有的记忆随着雨水砸在李萱儿的身上。 不,不对!我的记忆怎么多了? 好些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事,也在这具身体里。 我......这是怎么了?这具身体......不是李萱儿?那我是谁? 她茫然的摸摸自己的脸,饱满的脸颊,完全不是不惑之年的自己。 旁边跑过来一队巡逻的内卫,领头的是个精干内侍军人。 “万寿公主,您怎么躺在地上?末将右辟仗使王忠实,我送公主回承欢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8章 秋浦杏花 次日是中秋,杜牧兄弟带着郑颢一行,前往池州的一个临水小村庄。 “那年清明,堂弟写下那首‘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一时人人想去一睹杏花村真颜,附近种有杏树的村子,都想把村名改成‘杏花村’。” 杜慥指着前面一片村子笑道。 “这是为何?”李萱儿问道:“难道这首诗能给村子带来什么好处不成?” “我听闻有个混混,浑身皮肤密密麻麻纹上白乐天的诗,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难道他就不再是混混了?”杜牧笑道:“娘子不必理会,都是那些好事之人所为。” “好处还是有。大家循着诗来,自然要品一品杏花村里,杜牧之尝过的好酒。你应该收些好处费,要不白白替他们做了宣传。”张彦希哈哈笑道。 李萱儿四处看看,这一片是种了成片成片的杏树,她又问道:“可现在杏花开过了,连杏子都成熟摘光了,我们过来还能看什么?” “就是……哈哈……看看秋浦河,李太白曾经来过几次的地方。”杜牧瞟了郑颢一眼打着哈哈。 “哦。那倒是,他的十七首秋浦歌,我都记得。最喜欢的就是那首,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哈哈哈……我记得的可是,秋浦田舍翁,采鱼水中宿。妻子张白娴,结罝映深竹。” 杜牧弟弟的眼睛治好了,他心中的阴霾烟消云散,这会正打算回京师一展抱负,哪里还有李太白在秋浦时的落寞之感? 一行人沿着贵池,边走边看,走到秋浦河的入水口,就到了一个小村落。 “这就是当年我看到的杏花村,大家一起进去尝尝他们的杏花酿。”杜牧领着大家往里走。 很明显,早有人通知了村里的人,道路上没有什么人,经过一间茅舍,萱儿看见门缝里露出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他们直接穿过杏花村,来到河边的一块空地上。 萱儿拉拉雪晴的手道:“怎么张小郎他们早来啦?一会我们要做什么?” 雪晴笑道:“来这里当然是喝酒、赏月、吃烤肉啦,还能干嘛?” “你那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要不要到河边去抓小鱼?”郑颢拿着个长柄的鱼捞子过来,渔网编得密密的,果然是河边捞小鱼仔的好东西。 这个鱼捞子吸引了萱儿的注意,她跟着郑颢向河边走去。 秋浦河边有很多长不大的小鱼仔,当地人最喜欢捞这种小鱼炸酥了下酒吃。 萱儿抓着鱼捞子的长柄,在河边水草里使劲捞着,等着给他拽网的渔翁笑道:“小娘子,您要这样捞,鱼早就被您吓跑了......” “鱼!鱼!好重!三郎......快来拽住!”萱儿大呼小叫起来,心里暗自得意:你还说我捞不上来,这沉甸甸的一网是什么? 那渔翁觉得奇怪,一个下面、一个上面,使劲把萱儿捞到的东西拽上来。 “哎呀!还真有。”郑颢一看,忍不住笑道:“今晚可以加个菜。” “什么东西?”张彦希伸头去看,顿时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三郎,你也太会拍马屁了嘛!小娘子把河底的草连根挖起,难道你打算做水草汤?认识你这么多年......三郎,你变了......” “只是水草?”萱儿有点失望。 郑颢弯下腰去翻了翻,转脸对那渔翁说:“拿个小筐来捡捡,我看能够一锅的。” 萱儿噘嘴道:“谁要你拍我马屁吃水草的?” “你别跟拿个傻小子一般见识,确实能做一道菜。”郑颢接过阿砚递过来的布巾擦手,阿砚也低头到水草堆里翻了翻,笑得嘴都合不拢: “小娘子好厉害,连根拔起,才能得了这些东西。” 还真有东西?萱儿走过去,看着那渔翁拿了一个鱼篓过来,手在水草堆里捡了起来: “还是这位郎君有见识,很多人不吃田螺,其实田螺煮出来的汤最是鲜美。秋浦河边一是有无数小鱼仔,再就是有很多田螺,它们都紧紧趴在水草根上,这样整块撬上来,是能得很多田螺。秋季的田螺最是肥美,小娘子有口福了。” 萱儿的嘴角高高翘起,眼睛笑得弯弯的,拍手手上的灰,得意的对张彦希说: “听到了吗?没见识!” 张彦希看着这样的公主目瞪口呆,崔瑾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谁叫你去惹她的?就算她捞出来一坨牛粪,三郎也能做出一道菜给你吃。” 旁边的人都撑着没敢大笑,沅娘捂着嘴“咯咯”笑着跑开了:自己太有眼力了,这群人里面,果然是那位小娘子官最大! 夜幕在烤鸡、烤鱼飘香的时候,悄悄笼罩在秋浦江口。萱儿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看见阿哲。少了他,斗嘴的气氛总不够热烈。 “阿哲?......不知道,没看见。”张彦希用烤鸡塞住了自己的嘴。 “你找他干嘛?看看,要鸡翅膀还是鸡腿?或者......鸡屁股?” 萱儿将腿和翅膀都拿走,撇嘴道:“另外一个,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她本想拿去给木蓝和沅娘,可回头才发现,刚才坐在旁边的两人也不见了。 这几个人......在搞什么鬼? 有了烤肉烤鸡还有酿了三年的杏花酒,杜牧摇头晃脑吟道: “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萱儿抬头看看天上圆圆的月亮,不禁出了神。旁边郑颢将手伸过去,悄声说道:“你要不要去看满池流萤?” “不带他们去?” “不带。” 萱儿眨眨眼,伸手让他把自己拉起来,两人从人群后面溜到了秋浦河口。 只见河中间停着一条渔船,上面的人不断的将点亮的杏花灯放到流水中,杏花灯随着河水,飘进了贵池,已经飘出去了一大片。 “这这......” 萱儿的眼前全是星星点点的灯光,这里流水速度较快,灯就像在空中飞。 他俩身后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平时一本正经、运筹帷幄的郑三郎,这时候,就只是一心讨小娘子喜欢的小郎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9章 繁华苏州 第二天一早,杜牧便带着他的弟弟到了客栈。听到走廊上的说话声,李萱迷迷糊糊翻身起来,警觉的问: “我们这里怎么有男人?” “您醒了?是杜官人他们来了,在走廊上和崔公子说话呢。”木蓝忙把水盆端进来。 萱儿四下里看看嘟囔道:“哦,原来是在客栈里,我还以为在承欢殿呢,心说怎么会有男人进来……”说着,又重重的倒在枕头上。 “是您睡得沉了,才会以为在咱们承欢殿。这是好事,您出门一直睡不好,现在慢慢习惯后,不再那么认床,也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木蓝絮絮叨叨,她拿了萱儿的衣衫过来,今天她们要跟郑颢出去转转,也没说是去哪里,反正让她们穿男装。 “娘子,您说杜官人弟弟的眼睛能治好吗?看着怪可怕的。” 萱儿呆呆看着菱花镜里,自己眼睛的位置:“也许可以吧,崔公子对那个刮目术挺自信的,就是不知雪晴能不能做好。” “您还是劝劝李娘子,这什么术她都没做过,若是失手了,她得担多大的责任。” 萱儿摇摇头:“不用劝,她和崔公子都是医痴,遇到什么没见过的病症,不会轻易放过。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木蓝给萱儿的发髻套上小冠,用一根镶金箔乌木簪插紧,一个玉面小郎君便出现在眼前,她笑着交待到: “男装不能扑粉,也不能点胭脂,若是您想面若桃花,记得用我教您的方法。” “什么方法?”她忘了。 木蓝伸过手去,在她两边脸颊揪了一下,脸果然被揪红了。 萱儿不禁叫到:“哎呦!好痛!” “要美就要忍耐一下嘛。” 萱儿哭笑不得,揉着脸走出门去,却一头撞进郑颢的怀里。 郑颢低头看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忙把她的手拿开,仔细看着她的脸说:“脸被谁打了?还是撞到哪里了?怎么红红的。” 萱儿回头看了木蓝一眼,“噗呲”笑了: “被你撞的,难道你胸口不疼吗?” 郑颢摸摸自己胸口,刚才撞那一下也没多使劲,自己都及时收脚了,而且撞到的不是额头?怎么把两边脸颊撞红了? 木蓝吐吐舌头,快步跟在萱儿身后走了,留下郎君还在原地反省。 杜慥带他们去的,不是什么著名景致,出了城门就往江边的山崖上走。 “我表弟早几年在池州任刺史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军镇,后来他才修了城墙,有了现在的模样。他调回京城,我才被调来接他的刺史。 只是为了杜翊的眼疾,他请了长假,一直没有到京城就职,若是真能将杜翊眼睛治好,对他来说,也是解脱。” 杜慥指指上面的一个哨塔:“就在那里了,现在江边哨塔还留有三百人。太平盛世的,有这几百人都算多了。” 萱儿暗暗叹气,难怪黄巢大军在天朝如入无人之境,他确实聪明,打的都是没有重兵的城池。 几人登上了哨塔,极目望去,远处山峦迷蒙,脚下长江奔腾,中秋时节或红或黄的树冠,镶嵌的墨绿之中,就像是上了色的山水画卷。 “好美啊......”萱儿深深吸了口气,眼里起了雾,她轻语:“不枉此生了。” 郑颢沉默着,只把目光投向层峦更远处。 客栈里,崔公子已经替杜翊检查了眼睛,他瞳孔上的白膜已经有一定的厚度,而且看得出来,曾经有人试图想刮开它。 所以昨日杜牧才不抱什么希望。 “可以施行刮目术,但是无论怎样成功,都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视力,读书写字都会有些模糊。”崔瑾昀翻开他的眼皮,指给雪晴看: “你看,原来的郎中选择从中间下刀,因为这里比较厚,可问题就是,这里也最容易伤害眼睛,所以郎中不好把握刮刀的轻重力度。” 他松开手,对杜牧兄弟说: “在刮目之前,我们要给眼睛用药三日,使瞖变软,或者说,使其不再增长,刮目以后,这种药水还需长期使用,使其不再复生。” “对对,就是不能复生。医治眼疾这几年,也有过改善的,可过不了多久便恢复如初,甚至病情加重。若是不再复生,那......” 杜牧疼爱弟弟,这几年他也跟着受罪,此时眼里竟涌出泪来。杜翊以有求死之心,像个牵线傀儡一样,被拉到哪里都无所谓。 现在听到崔瑾昀这番话,他的心里顿时起了波澜。 崔瑾昀写了外用、内服两个方子,便让杜牧兄弟去抓药、用药去了。他则拿来纸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眼睛。 “在眼睛里动刀,危如累卵、如履薄冰,所以最重要的是手要稳。我们从旁边眼白处试刀,找到合适的力度,再往中间刮。” 崔瑾昀说起医药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平时说话多是用短句,只有这个时候,他恨不得掰开来细细说。 雪晴点点头,她指了指门口墙边,那里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冬瓜:“冬瓜已经买回来了,现在我就可以开始练习。” 冬瓜外表有一层细细的白毛,还有一层薄薄的白霜,崔瑾昀已经就是在冬瓜上练习用到的轻重,那主要是用于刮疔疮腐肉。 张夔笑道:“我也跟阿姊一起练,哲兄总说我使飞钱的时候手不够稳,说不定,对我也有好处。” 崔瑾昀:跟屁虫! 他已经画了到的图案,让杜牧找铁匠打金篦刀,现在只能用他刮疔疮的铁刀先练。他自己先做了个示范,他的手腕一用力就有些抖。 他正看着自己的手出神,雪晴接过他手里的刀,轻声说: “我来刮,你在旁指点。” “你要做到,刮掉白毛不碰掉白霜,挂掉白霜,青皮上不留刀痕,那就能成了。” 雪晴点点头,固定好冬瓜,抿紧嘴唇,两眼紧紧盯着那层白毛,双手持刀,慢慢刮过去。 她专注的时候真好看。崔瑾昀忽然有点明白,郑颢迁就公主时的那种感觉了。 那不是示弱,那是他对一个独立坚强女人的尊重。 因为她值得自己那么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0章 充军入营 听到喊打喊杀的声音就在耳边,阿砚、阿哲走上前去,挡在公主、张彦希的前面。 那些军士已经顾不上管这群看热闹的人,他们全都表情严肃,挺直胸膛,围在小路的尸首旁边。 “谁?是谁造反?” 跟着那军曹来的,是一个黑瘦的都将,从他走路稳健程度上来说,身手应该不错。 “蔡都将,地上死了的那个,他煽动大家违抗军令,还企图逃跑,已被我打死。”军曹指着阿哲说: “他们这群人,不但插手镇海军的军务,还敢动手打人!” 蔡都将一看他们脸生,再看当中的几人衣着气质不凡,身份不明,他不能直接动手。他走到郑颢几个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帮助逃兵冒犯镇海军?” “我们是到苏州来卖货的商人。分明是这军曹无理打死人在先,我们前来阻止在后,怎么就成了冒犯?” 郑颢平静说道。 旁边的军士有近二十人,十人一个小旗,被打死的小路,是燕七这个小旗的人。他上前一步道: “都将,这几位不过是路人,他们仅是为我们抱不平而已,此时与他们无关。路军士是我的人,我甘愿受罚。” “你当然要受罚。旗长带兵无方,将他拖下去打四十军棍!”他目送着燕七被拖下去,转过头来看着郑颢道: “你们是外地商人,可能还不知道镇海军的规矩。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冒犯了镇海军,就要被罚充军。我看你们这些人身强力壮,正是从军报效天朝的好时候。” 郑颢回头看看张彦希等人,笑道:“若是我等不愿意充军呢?” “那就要看你们能拿出多少银钱,五十贯钱免一人,你们可以自行决定赎几人。”蔡都将讲得自然。 阿砚冷哼道:“你一个都将敢用募兵揽财,就不怕节度使察觉怪罪吗?我们将这件事捅出去......” “看你这样子,对我开给你们的条件不是很满意啊,那这样,一百贯!一百贯免一个人的兵役,如何?”蔡都将仰天长笑起来,用小手指指着阿砚道: “敢用节度使压我?小样!我就喜欢你那不识好歹的样子。” 郑颢有心将这件事闹大,便指着张彦希和穿男装的萱儿、木蓝说:“我们目前只有三百贯,先赎这三人。等家里把钱送来了,再把剩下的人赎出去。” 捏着拳头准备开打的几个人一听,将拳头松开了: 郎君这是要入虎穴,好,不把亲兵军营捅出个窟窿,我活该就在这里服兵役! 李萱儿环顾一周,崔公子和雪晴、沅娘没下车,陈九、丁远在码头,其他的人都在这里,她忙道:“慢着!我阿弟体弱多病,让我阿弟走。” 她指了指张夔。 张彦希正要说用自己换张夔,郑颢用眼光阻止了他。不错,不能都去,外面还需要人接应。 蔡都将没想到他们如此配合,听说后面还会把其余的人都赎出去,忙笑着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们几个进去就不必接受盘查和择位......你,就接替这个旗长,一起编入这个新兵旗吧。” 反正过几天还要走,临时多五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小路的尸首被人抬走了,阿砚、阿哲、郑颢、萱儿和杨兆兴五个人跟着那军曹的队伍往亲兵营走。 “傻瓜,军营都是男人,你来干什么?” “没见过,进去看看不行吗?” “你跟着我,一步都不要离开。” 军曹鞭子甩了一个空响,恼怒叫到:“不许说话!再说话,今晚没饭吃。” 郑颢趁势冲着前面叫:“蔡都将,蔡都将!我想起来了,我身上没有铜钱,可我有金子!” 蔡都将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笑道:“金子我又不会嫌弃,行,一两金子一个人。” 郑颢指着军曹道:“我要做他的上司,这要多少两金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刚才军曹吼他们,蔡都将也隐约听见了,他赞许的看了军曹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两金子,二十两金子我许你一个校尉。” 生意人就是这样,不给点厉害,不愿意出血。 “好!等我做了校尉......你给我等着.......”他假意在怀里摸了半天,突然停下来道:“不行,口说无凭,你得把校尉的印和任命给我,我才能把金子给你。” “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前面就是军营,进去就给你办。”蔡都将爽快的说。 几个人把萱儿夹在中间,进了军营。城内的亲军营就是原来的团练营,团练使做了副节度,两个牙将便做了都将。除了募兵扩军,其余都是换汤不换药。 因为有蔡都将特别交代,他们几人分在一个军帐中,大家都没有换军装,等着去交钱令校尉腰牌的郑颢回来。 “阿砚,你给郎君带了多少金子在身上?他不会买个都将回来吧?” “也就是二十两,给他放在身上防身用的。”他笑道:“还真想看到,郎君把蔡都将的乌纱帽给买了,他是什么滋味。” “哎呀!那他岂不是要独自一个人去见李琢?”萱儿叫到。 难怪他不反对自己跟进来,他已经打算好,自己一个人去见李琢,萱儿跟他们三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萱儿从桌上拿起一套军服,对他们说:“到帐外替我守着!” 公主这是要穿军服啊。几人不敢耽搁,赶紧走到帐外去了。过了一会,就见萱儿掀开军帐门帘说:“快点!我们去找郎君。” 现在是军士的休息时间,他们只能待在军帐里,并不能随意走动。他们不怕走出去,就怕找不到地方。 三个男人进去换衣服,帐外候着的萱儿,左看看、右看看,听到旁边的帐篷里隐隐有说话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两声呻吟。 萱儿听出来了,那是与他们同一旗的军士,她想了想,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因为他们占了一个军帐,燕七郎带着的九个人便被迫全都挤在这一个军帐中。趴在垫子上的燕七看来是打得不轻,萱儿正要走过去,他们拦住了她: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来做什么?”</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1章 当堂对证 穿着军服的李萱儿,看着那个拦她的军士说:“你不想燕七郎好得快点吗?” “放她过来。”燕七哼哼道。 他早看出她是个女人,只是没想到,连她也跟进了军营。他们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也很好奇。 萱儿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扔到旁边一个军士的手里:“这是最好的金创药,抹一次就能止血消炎,今晚伤口就会结痂了。” “你们不是......想在军中捞钱的人,何必来着乌烟瘴气的地方?”燕七郎趴着说话,气不是很顺,他索性支起上半身,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问道。 “军营就应该是乌烟瘴气的地方吗?如果不是,难道不应该拨乱反正?”萱儿淡定说道: “我们郎君已经到节度使那里去了,现在担心他单枪匹马无人照应。你能不能叫个人领我们过去?” 燕七看了看大家,对刚才拦着萱儿的那个军士说: “裘十二,你带他们过去。别走北廊,这个时辰正是换岗时间,带他们从后面甬道绕过去。邱大,你带两个人去他们军帐中打掩护,别让军曹盯上他们。” 正说着,军帐帘子被掀开了,一脸焦急的阿砚探头进来,看见萱儿在里面,他闪身进来:“小......郎君,你怎么跑到他们这里来了,教我们好找。” 萱儿笑道:“燕七郎派人带我们去找节度使,这不比我们瞎摸要快吗?” 裘十二带着他们几个,从军长后面的一个甬道绕到了前面一个府邸,他低声说:“这里就是节度府后门,我们的腰牌进不去。一会有巡逻的军士出来,你们就......” “好。多谢你送我们过来,剩下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回去吧。”阿哲点头道。 裘十二转身要走,犹豫了一下又猫腰走了回来。 “怎么了?” 他正正头盔道:“每组巡逻是五个人,你们只有四个,容易引人注意。既然你们是去拨乱反正的,那也算我一个,我跟你们一起去。” 没等多久,就有一队巡逻军士从府里出来,经过他们藏身的甬道,阿砚、阿哲、老杨同时跳出去,五个人来不及挣扎,就默默倒下了。 裘十二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这实力,完全可以在镇海军里横着走啊。 他这时开始有点期望他们郎君买个都将,领导他们保家卫国、过好日子。 (嘻嘻,马上替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吧?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朝安深吸一口气,昂首向人群走去。 这群人有男有女,他熟悉得很,他出身太原王氏,身居四品金吾副将,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要活,就顾不上别人死不死。 “他!于琮,广德大长公主驸马。” “他!蜀王李佶,僖宗的三皇叔。” 王朝安看到一个人,眼光瞬间变得恶毒,他指着被大家挡在身后的一个女人大声说: “她!长安城最出名的贵女,万寿大长公主李萱儿。” “女人?女人让她自尽。去点男人。” 王朝安转身向反军将领跪下道:“将军,此女狡诈,当立斩。” “无耻!”李萱儿拨开挡着她的人,走到前面,不屑的对王朝安说:“你不过是想替你母亲出口气罢了。” 那将军拔出佩刀,走到已经站出来的几个人前面,手起刀落,于琮、李泾几人还没来得及叫,顿时人头落地。 他走到李萱儿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一个老妇,有何本事?” 李萱儿里面穿着男装翻领袍袴,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氅,梳了个简单清爽的高髻,髻上簪着金箔珠花,毫无逃跑的狼狈。 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轻柔笑道: “别的本事没有,却有本事,不会让自己死在一个反贼的手上。不信你过来,我把长安城的秘密说给你听。” 秘密?那将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了两步,李萱儿作势要对他附耳说话,旁边的王朝安大叫道: “将军小心!” 可惜,李萱儿的手已经握着一根金簪,飞快的向那反将的脖颈刺去。 “杀......杀......了她......” 没等旁边的军士冲过来,李萱儿捡起刚才那把,砍过自己亲人头颅的刀,往脖子上一抹,亲人的血,就这么汇在了一起。 李萱儿倒下的时候,她身后的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喊道: “杀一个够本!” 顿时,几百人喊声雷动,向离自己最近的反军士兵冲去。 千羽齐发,僖宗朝的几百高官皇族,几乎同时倒下,刺眼的鲜红,瞬间染遍了承天门外的雪地。 只可惜,渐渐被大雪覆盖的李萱儿没有看到,离她不远处的王朝安也翻着眼睛,倒在雪泥里。 “轰隆----啪!” 李萱儿飘飘忽忽,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忽然就被这响雷炸醒了,她心里觉得奇怪,腊月里怎么会有响雷? 定是老天怒了。 p;</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3章 借刀杀人 若不是萱儿看到那个洗衣服的小军士,郑颢这里也给蔡都将留了线索。 他现在只买了一名校尉,可从节度府里出来的时候,迎面遇到被叫进去的蔡都将,他只是笑着点点头,连礼都没有行。 陪他出来的校尉小声道:“郑校尉,这样不好吧?军营和地方不同,官大一级压死人的。” 郑颢背着手笑道: “怕什么?明天他就要被派出苏州了,亲军营是不是他说了算还两说。我府里的金子这两日便送到了,更何况......哈哈......这话说早了说早了,兄弟莫见笑。”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已经踏进了门的蔡都将听到。 蔡都将冷冷的说:“去,找人打听一下,昨晚和今早,这个郑三郎和李节度都说了些什么?” 他有点后悔,昨日他把郑颢带去见节度使,不过以为是个人傻钱多的商人,难道一夜之间,他把自己给黑了? 这下他也不急进去见节度使了,站在院子里等人打探消息。 没过一会,问消息的人来了,说昨晚只有郑校尉和节度使在屋里,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节度使送郑校尉出来的时候,满面笑容、称兄道弟。 今天一早郑校尉过来说,节度使要他给苏州刺史写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苏州刺史?为何要写信给苏州刺史?” 他昨天见他们趾高气昂,猜到他们可能是和地方有关系,没想到还真是与苏州刺史有关系。 他正在犹犹豫豫猜不透其中的玄机,那个洗衣服的军士气喘吁吁的追来了。 “都将,不好了!”他满脸涨红,增加了他的可信度: “昨天那个郑校尉是个白眼狼,他花了二百两金子,买了个都将的位置......或者还要再买一个。” “二百两金子!什么叫再买一个?”蔡都将听到这个数字,心里有点慌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那军士将他洗衣服时,听到萱儿讲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将我调出苏州,再拔了我的根?”蔡都将攥紧了拳头,他恶狠狠的说:“你去找董都将,把这事告诉他。” 旁边一位侍卫道:“不用找他,他刚才已经进去见李节度了。” “他也被叫来了?好,我倒要进去看看,要把我调到哪里?”蔡都将咬咬牙,大步朝节度府正堂走去。 李节度没有让他失望,他笑眯眯的说: “这两个月苏州的募兵已经告一段落,我打算扩大募兵范围,将你俩分别派到杭州、睦州去募兵,募兵期间,你们就在当地训练新兵、驻守杭睦二州,一举两得。” 领了“明日出发”的指令,两位都将走出了节度府。蔡都将迫不及待的将他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董都将。 “竟有这事?今日突然说调我们出去募兵,我就觉得奇怪......不过此时非同小可,我们还是要有确切的证据,否则,一旦失败,身首异处还要连累家人。” 董都将也很愤然,但他有些不相信,这个新来的节度使敢对他们两个都将下手。节度府里还有他们的老团练使,亲军营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你一个商人郑三郎能摆得平吗? “想要知道真相,这有何难?他的后台在苏州刺史,李刺史我们都认识,现在就以辞行的名义,去一趟州府,就可真相大白。” 董都将听到这话点点头:“对,我们明日就要出发,今天务必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两人急急匆匆来到刺史府,不等人通报就闯了进去。 李斌还在内室接待二位公子,听说两位都将来了,他将手里的书信、信封,就着烛火烧了。他看着张彦希、崔瑾昀笑道: “来得好,这事成了大半。你们从后门出去,回去告知郑巡按,下官一定配合你们行动,一石二鸟,就在今晚。” 李刺史快步走出去,只见两位都将略显烦躁的坐在座位上,忙高声招呼:“来人,快把本官的好茶沏两泡出来。” 他做到他们对面,看着他们疑惑的问:“怎么?两位不是来喝茶的?出了什么事?” “李刺史,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今天是特地想你辞行来的。明日我兄弟俩就要到杭州、睦州去募兵驻扎,这一时半会,怕是回不了苏州了。” “去杭州、睦州好啊!哪能死守着苏州?说不定很快就要从杭州开始,向浙东发展。镇海军前途无量啊。” 董都将看了一眼蔡都将:这厮说话与李琢如出一辙,说他们没有密谋什么事,他们都不相信。 话不投机,两人起身告辞。刺史府的王长史将他们送到门口。 “王长史,我听说李节度得到密报,说你们刺史府与反贼书信来往,准备拿了你们,你要小心啊。”董都将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 王长史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不可能!今日才有信来,和我们刺史谈好要二一添作五......”他突然打住话头,拱手道: “下官就送二位都将至此,总之你们放心,我们刺史府仰赖镇海军保护,绝不会与节度、副节度有二心。” 出了刺史府,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下连副节度也不用去找了,他们肯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董都将恍然大悟道: “难怪今早我听到军营有人议论,说他打算花点钱,买个地方实权小吏。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会军队地方互通?这下愿意出银钱的人就更多了。” “哼!连军营里的人都知道了,就我们两人蒙在鼓里!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冲进节度府杀了李琢,免得被他慢慢分解,做了他的刀下鬼。” 蔡都将本来就不满李琢吃香太难看,现在刨坑刨到自己头上,难道还真的任由他在自己头上拉屎? 杀了李琢,再将责任推在副节度使安国旭身上,再杀了他,上报朝廷,他们就是平叛的功臣。 两人击掌为盟,各自回军营,密招自己的心腹商量今晚举事。 节度府里,李琢也好,安国旭也罢,都没料到已经后院起火。只见已经亏了一半的下弦月静静挂在深邃的天空上。 勾栏巷的灯火映红了半边天。</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4章 平定浙西 一轮下弦月,挂在秋日的高天上,人间那么多生生死死的勾当,它只想看完就忘。 他们回了军帐,就默默躺在垫子上,军帐里不许点灯,唯一的一点光线,是特意没关严的门帘。 “三郎,你说他们今晚会行动吗?” “已经动了。裘十二刚才告诉我们,他们各自召集了一些人,也就是二百来人,现在全在亲军营里,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动。” “二百来人?那我们才几个......” 郑颢侧过身来,隔着卷成一条的被子,旁边就是仰面躺着的萱儿。今天谁也没脱衣服,一有情况就要冲出去。 他含笑道:“你不相信我?” “相......相信。”萱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借着黑夜的掩护,她也大着胆子侧身过去,两人的眼光相拥在一起,她轻轻说: “我相信。” “对了,还有一件很巧的事忘了告诉你。那个裘十二......” 军帐帘子猛的一动,郑颢立刻转身过去,只听老杨在门口小声道:“动了!他们往后门去了!” 几个人都坐起来去拿武器。萱儿也去拿横刀,郑颢却把自己的那把二尺短剑交给她,还有一袋子弓箭: “你不要往前冲,和老杨给我们打掩护。” 劝她不去不可能,还不如让她远远的看着。老杨也摸到了他准备好的弓箭袋,往身上一挎,对公主说:“您就跟着我,送那些杂毛上路。” 走到帐外,萱儿看见燕七郎也在,他的人都全副武装聚集在这里,不,不止燕七郎,还有几个小旗的人,一共五十来个。 “郎君,我们愿意立功!在他们几个手下窝囊过活,不如跟个明主!” 这话是燕七旁边的一个旗长说的,其他几个都点头赞同。 他们这是步兵营,但也有少量弓箭手,萱儿没打过仗,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跟不上。郑颢不知几时走到她身边,给她正了正不怎么合适的头盔: “放心,我永远挡在你前面。” 萱儿正色道:“不,我的箭永远守护在你身边。”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节度府后门的守卫已经倒在血泊中,郑颢带着大家冲了进去。 阿砚进去之前,掏出崔瑾昀给他的烟火,用火折子点燃,瞬间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火光。 火光很快就熄灭了,不过,这已足够让等候在节度府外的张彦希看见,他回头看着李刺史道: “他们已经进去了,我们从正门冲。” 李斌亲自率领着刺史府的百来个衙役,他们的任务就是冲进去,捉拿杀了节度使的两个“反贼”,同时堵住正门。 正门已经无人把守,因为都调回了正在厮杀的正堂,李斌他们很快冲进了前院。 屋顶李萱儿的箭刚向他们瞄准,就看到提着剑往里冲的张彦希:他们来得正合适! 下面的张彦希见李萱儿拉弓对着自己,心里一“咯噔”:完了,这小娘子眼神不好,我得自报家门才行。 “小郎君......” 刚喊出个称呼,李萱儿的箭已经朝他飞了过来。 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正当张彦希准备以身殉国的时候,他旁边一个军士“嘭”的被射了个穿心,手里正要砍向张彦希的刀也“哐啷”一声落地。 张彦希看看倒在地上的军士,战战兢兢向屋顶竖起了大拇指。 屋里的李琢已经被那两个都将杀了,他们正要去杀副节度使安国旭的时候,郑颢他们冲了进去。 阿哲一马当先,飞身过去一脚踹开要过来阻挡他的军士,抡起横刀,向董都将砍去。蔡都将看见郑颢,才知道他们早有准备,心慌意乱的拿刀朝郑颢杀去。 郑颢就怕你不来,还没等他冲到面前,举起左手的刀鞘迎上去。 奇了怪了,蔡都将的刀就像赶着回家一样钻了进去,而郑颢的刀也到了,蔡都将还没想明白自己武器怎么没了?就已经两眼一翻,再也不必想这么难的问题。 安国旭目瞪口呆的看着郑颢一群人:这些是商人?打死我也不信。 李斌带人冲进去,安国旭还没回过神来,以为这也是来杀他的,忙举刀抵抗,李斌叫道:“安副节度,我是李斌啊,州府是来协助郑巡按捉拿反贼的!” “郑......巡按?” 郑颢见正堂里已经结束战斗,将刀插回刀鞘,冷笑道: “正是本按察使。本官来到苏州,听闻镇海军军营买官盛行,便乔装打扮进来拿证据,果然,连都将都可以买到。安副节度,你们好大的胆子!” 安副节度一夜之间,几番变化,他已经快要崩溃了。先是手下两个都将诬陷他杀了李琢,话还没说完,两个都将被杀了。 刚刚解了围,朝廷的按察使又突然出现在面前,说他和李琢在镇海军卖官。卖官之事,他当然参与其中,推也推不掉,他“噗通”一下跪下来: “郑巡按,老夫已经五十有二,被迫与李琢同流合污,若非如此,我哪里还能保下命来?我愿意戴罪立功,把李琢贪污军饷、买卖官职、压榨百姓的事,统统指证出来。” 有了安国旭的指证,很快,李刺史的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郑颢下令,在朝廷派官员下来之前,李斌和安国旭共同管理、整顿镇海军。 做好安排,郑颢快步走出正堂,抬头向屋顶望去。他刚才看见箭是从屋顶射下来的,那萱儿应该在上面。 果然,萱儿和老杨都站起来,正准备从屋顶上下来,郑颢大叫: “等我!” 众目睽睽之下,按察使脚一蹬上了房顶,他正要搂着她的腰跳下去,忽然疑惑的问道:“老杨,下面就没有合适的伏击点吗?明知道她没有武功,还要......” 老杨:你不就是不想我搂公主的腰吗?讲得那么拐弯抹角。 萱儿指指正殿侧面的山墙,那里有像楼梯一样,一级一级的装饰,她歪头道:“我是从那里爬上来的啊,谁规定没武功就不能爬墙了?笨!” 天上正好有一朵薄云飘过来,遮住了天上那半个月亮。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郑颢,趁机搂着她跳到了地上。</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4章 平定浙西 一轮下弦月,挂在秋日的高天上,人间那么多生生死死的勾当,它只想看完就忘。 他们回了军帐,就默默躺在垫子上,军帐里不许点灯,唯一的一点光线,是特意没关严的门帘。 “三郎,你说他们今晚会行动吗?” “已经动了。裘十二刚才告诉我们,他们各自召集了一些人,也就是二百来人,现在全在亲军营里,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动。” “二百来人?那我们才几个......” 郑颢侧过身来,隔着卷成一条的被子,旁边就是仰面躺着的萱儿。今天谁也没脱衣服,一有情况就要冲出去。 他含笑道:“你不相信我?” “相......相信。”萱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借着黑夜的掩护,她也大着胆子侧身过去,两人的眼光相拥在一起,她轻轻说: “我相信。” “对了,还有一件很巧的事忘了告诉你。那个裘十二......” 军帐帘子猛的一动,郑颢立刻转身过去,只听老杨在门口小声道:“动了!他们往后门去了!” 几个人都坐起来去拿武器。萱儿也去拿横刀,郑颢却把自己的那把二尺短剑交给她,还有一袋子弓箭: “你不要往前冲,和老杨给我们打掩护。” 劝她不去不可能,还不如让她远远的看着。老杨也摸到了他准备好的弓箭袋,往身上一挎,对公主说:“您就跟着我,送那些杂毛上路。” 走到帐外,萱儿看见燕七郎也在,他的人都全副武装聚集在这里,不,不止燕七郎,还有几个小旗的人,一共五十来个。 “郎君,我们愿意立功!在他们几个手下窝囊过活,不如跟个明主!” 这话是燕七旁边的一个旗长说的,其他几个都点头赞同。 他们这是步兵营,但也有少量弓箭手,萱儿没打过仗,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跟不上。郑颢不知几时走到她身边,给她正了正不怎么合适的头盔: “放心,我永远挡在你前面。” 萱儿正色道:“不,我的箭永远守护在你身边。”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节度府后门的守卫已经倒在血泊中,郑颢带着大家冲了进去。 阿砚进去之前,掏出崔瑾昀给他的烟火,用火折子点燃,瞬间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火光。 火光很快就熄灭了,不过,这已足够让等候在节度府外的张彦希看见,他回头看着李刺史道: “他们已经进去了,我们从正门冲。” 李斌亲自率领着刺史府的百来个衙役,他们的任务就是冲进去,捉拿杀了节度使的两个“反贼”,同时堵住正门。 正门已经无人把守,因为都调回了正在厮杀的正堂,李斌他们很快冲进了前院。 屋顶李萱儿的箭刚向他们瞄准,就看到提着剑往里冲的张彦希:他们来得正合适! 下面的张彦希见李萱儿拉弓对着自己,心里一“咯噔”:完了,这小娘子眼神不好,我得自报家门才行。 “小郎君......” 刚喊出个称呼,李萱儿的箭已经朝他飞了过来。 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正当张彦希准备以身殉国的时候,他旁边一个军士“嘭”的被射了个穿心,手里正要砍向张彦希的刀也“哐啷”一声落地。 张彦希看看倒在地上的军士,战战兢兢向屋顶竖起了大拇指。 屋里的李琢已经被那两个都将杀了,他们正要去杀副节度使安国旭的时候,郑颢他们冲了进去。 阿哲一马当先,飞身过去一脚踹开要过来阻挡他的军士,抡起横刀,向董都将砍去。蔡都将看见郑颢,才知道他们早有准备,心慌意乱的拿刀朝郑颢杀去。 郑颢就怕你不来,还没等他冲到面前,举起左手的刀鞘迎上去。 奇了怪了,蔡都将的刀就像赶着回家一样钻了进去,而郑颢的刀也到了,蔡都将还没想明白自己武器怎么没了?就已经两眼一翻,再也不必想这么难的问题。 安国旭目瞪口呆的看着郑颢一群人:这些是商人?打死我也不信。 李斌带人冲进去,安国旭还没回过神来,以为这也是来杀他的,忙举刀抵抗,李斌叫道:“安副节度,我是李斌啊,州府是来协助郑巡按捉拿反贼的!” “郑......巡按?” 郑颢见正堂里已经结束战斗,将刀插回刀鞘,冷笑道: “正是本按察使。本官来到苏州,听闻镇海军军营买官盛行,便乔装打扮进来拿证据,果然,连都将都可以买到。安副节度,你们好大的胆子!” 安副节度一夜之间,几番变化,他已经快要崩溃了。先是手下两个都将诬陷他杀了李琢,话还没说完,两个都将被杀了。 刚刚解了围,朝廷的按察使又突然出现在面前,说他和李琢在镇海军卖官。卖官之事,他当然参与其中,推也推不掉,他“噗通”一下跪下来: “郑巡按,老夫已经五十有二,被迫与李琢同流合污,若非如此,我哪里还能保下命来?我愿意戴罪立功,把李琢贪污军饷、买卖官职、压榨百姓的事,统统指证出来。” 有了安国旭的指证,很快,李刺史的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郑颢下令,在朝廷派官员下来之前,李斌和安国旭共同管理、整顿镇海军。 做好安排,郑颢快步走出正堂,抬头向屋顶望去。他刚才看见箭是从屋顶射下来的,那萱儿应该在上面。 果然,萱儿和老杨都站起来,正准备从屋顶上下来,郑颢大叫: “等我!” 众目睽睽之下,按察使脚一蹬上了房顶,他正要搂着她的腰跳下去,忽然疑惑的问道:“老杨,下面就没有合适的伏击点吗?明知道她没有武功,还要......” 老杨:你不就是不想我搂公主的腰吗?讲得那么拐弯抹角。 萱儿指指正殿侧面的山墙,那里有像楼梯一样,一级一级的装饰,她歪头道:“我是从那里爬上来的啊,谁规定没武功就不能爬墙了?笨!” 天上正好有一朵薄云飘过来,遮住了天上那半个月亮。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郑颢,趁机搂着她跳到了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5章 找到引荐人 浙西到长安,换马换人送加急,来回也需八日。 郑颢他们不等回信,第二天便出发前往杭州,杭州、越州相距不过百里,官道交通也很方便。 更有李刺史体贴,特意将在润州募兵的郑奕召回,改派至杭州募兵,这样,他到越州去见父兄也能名正言顺。 上船的时候,萱儿发现多了一个人,悄悄问郑颢: “裘十二郎怎么也上了我们的船?” “他的姓名叫裘焕,是裘甫的堂弟。你说巧不巧,昨晚动手前,他告诉我他堂兄本是造福百姓的私盐商,原来一直与官商有往来,谁知李琢来后,要官商把部分食盐让渡给他出售,他挤占私盐运作空间,让浙西、浙东一带食盐,涨到了八百文一升。” “八百文?我知道官府三十文收购,三百文卖与官商,这就是翻了十倍。官商到官售再涨到六百文,便已经让百姓吃不起官盐,这才有了便宜的私盐。说他们造福百姓也不为过......” 萱儿叹了口气,这些数据她也是在郑颢的笔记上看到的,说明他前世就已经看到了这个问题,只可惜,以他一己之力,哪怕是借助她父亲,也无法让那些获利士族官商,吐出一分半点。 他做的事,在家族看来,就是吃里扒外,哪里还容得下他? 他们,又遇到了以前让郑颢送命的问题。却没想到,在除掉李琢的时候,除掉了一个激化矛盾的导火索。 杀了李琢,对私盐商人来说是件好事,这让他得到了一个接近裘甫的机会。 引荐人,就是裘甫的堂弟裘十二郎。 “三郎,这么说我们这次进展得比想象得更顺利,那......离我们回长安的日子也不远了。”萱儿高兴的说。 郑颢低下头看她,看到的是她长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子,他温柔说到: “出来三个月,想家了?我也想回去。到了越州,我就跟父亲提我们的事,或许他可以向圣上再推荐一次他的儿子。等回了长安,我也会请太子帮忙......” 萱儿仰起脸来,轻轻笑道:“你这次到浙西浙东救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父亲......说不定改变主意了呢?大不了,我就把我跟着你下浙东的事招供出来。” “那可不行,这样会把替你瞒着的晁美人和太子卷进来,我可就要罪加一等了。搞不好,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郑颢一着急,声音都变调了。 做圣人的女婿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一句话说绝了,难道还要带上她私奔? 萱儿“咯咯”笑道:“看你急的。我有那么傻吗?当然是要连哄带骗的讨好我父亲......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漕船走得慢,一早出门,戌时他们才进了杭州城。 “可惜天晚了,要不带你们去钱塘湖走走,那才是人间天堂。”张彦希最远到的就是杭州,在这里,他还结识了钱塘湖畔花楼里的一位漂亮都知。 郑颢已经很久没见自己父亲了,他这会已经无心闲逛,只想快点到越州,见到父亲。 天亮他们改乘马车,半日便到了越州。 郑袛德早已得到三郎到杭州的消息,他也是激动不已,赶紧交代手下准备房舍,迎接儿子和他的同伴。 自从自己在外为官,来回调动,回京的机会少之又少。那年圣人诞辰节的时候,他得圣上恩准回京述职,这才得见家人。 “父亲!” 郑颢看见在州府门外等候他们的郑袛德,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前世他们在长安分别后,他去了洛阳,父亲到了越州,从此天人两隔。今生能再见父亲,郑颢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进了府里,郑颢才叫出李萱儿,郑袛德在宫里是见过万寿公主的,他没想到儿子狗胆包天,竟把公主拐到越州来,吓得他差点要给公主下跪。 萱儿赶紧把郑袛德扶住,又瞪了郑颢一眼,两人这才把郑袛德扶到椅子上坐下。 “郑观察不必多礼,我也是一时任性,想跟着郑巡按到处走走,亲眼看看我们天朝有多大。我们从长安一直走到东海之滨......”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萱儿疑惑的看着郑颢。 郑袛德笑道:“浙东滨海不错,可是越州没有海,要看海,公主殿下还得去明州。从这里过去也就二百来里,不算得远。” 他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看崔瑾昀、张彦希这些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摸摸自己已经花白的胡须: “老喽,平平庸庸为官多年,没几年能陪在家人身边。如今浙东繁华其表,实际上已经矛盾重重。这两年旱灾,今夏又起蝗灾,好在带着农户烟熏火烧,奋力驱赶,才保住了部分农田。可这仅仅是丰年的十之二三。” “我这次来,就是奉圣人之命,前来助您救灾,还想看看如何解决税收和贡品欠缺的问题。” 见他们谈到正事,萱儿起身告退,带着木蓝去了观察使府里安排的房间。 郑袛德来浙东,并未携带家眷,只有两个婢妾跟着过来照顾他起居。后院里很多房间都空着,他们一群人来,竟也不觉得挤。 江南的院落和长安不同,大院子里用各种通花隔墙、月亮门,分割成许多小院落。其间假山树木,仿造自然却胜似自然,就算是在深秋,院子里也不乏绿意。 两人跟在仆人后面,一路观赏着院落藤蔓,来到了一处幽静小院。 “小娘子,这就是您住的地方了。”那婢子轻声说道。 萱儿忙问:“和我同来的那位李娘子,她住在哪里?” “她就在您隔壁,中间隔着个月亮门,你们走动起来也方便。您需要我去叫她们吗?”婢子不知她是公主,只当她是三公子未来的娘子,对她也很是客气。 “那就多谢你了。木蓝。” 木蓝忙塞了一小串铜钱给她,上面串三十枚铜钱。这是郎君交代她的,不要动不动塞给人一吊钱,你家主人不识数,你可要替他当好家。 萱儿还站着看房间墙壁上挂的画,雪晴和沅娘就过来了。 她一进门就笑道:“娘子看什么字画?您到院子里看看,那里有一棵树,您保准不认识。” “是越州特有的树?若是长安有,我必认识。” 两人牵着手出去,隔墙的墙角长着一颗大树,叶子像羽毛似的,上面还坠着不少青色的小果实。 跟着她们出来的婢子笑道:“这是我们这里的榧树,那果实吃了可以驱虫、消积。” “那还真没见过。你能替我找根长棍子来吗?我想打几个果子下来看看。” 雪晴听说可以入药,就想拿到手上看看。 “长棍子......那我去找找。” 婢子去找长棍子半天没回来,萱儿等得不耐烦,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着高高的榧树扔去。 哪知这一扔,榧子没掉下来,墙对面却传来一声: “啊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6章 浙东募勇士 李萱儿和雪晴住的小院外面是个小花园,高高低低的树木间或有些花木。 萱儿那个扔榧子的小石头,飞过院墙,不偏不倚,砸到了一个蹲在树下,十七、八岁的小郎君头上。他摸着脑袋站起来骂道: “哎哟!那么个漏斗!脑西搭牢!” 啥?反正听不懂,不懂就是没听见,溜...... 萱儿正拉着雪晴要溜,那找长棍子的婢子回来了,她大声问道:“小娘子,这根杆子够不够长?” 怎么不够长?它早就超过了院墙高度,被花园里那个小郎君看得清清楚楚: 小娘子?后院除了那两个侍妾,就没有过其他小娘子。这有两棵榧树,旁边还有几棵黄花梨也成熟了,肯定是进来摘果子的。 他踩着花墙爬上墙头,冲着他们吼到:“小西斯!砸了人想装作不知道啊!” “那个......石头是我扔的,我给你赔礼了。”萱儿又小声嘀咕道:“看你中气十足,肯定没事。” “没事那是我有能耐,我把你头砸出血,看你有事没事。哼!”那小郎君气呼呼的跳下墙头,拎起地上的一坛酒走了。 “哎呀,气性真大。他是什么人啊?”萱儿问道。 那婢子笑道:“不用理他,他算是府里打杂的,叫做郭传宝,因为有一股子蛮劲,大家都叫他蛮宝。” “打杂的?看他大大咧咧,还以为是这府里的公子呢。” “他确实没把自己当外人。他是上上任观察使捡回来的孤儿,就在这府里长大。观察使都换几任,府里的仆人也换了不知几拨,就他一直在这里。我是郑观察使来了才进府的,还真要管他叫前辈。只不过……” 那婢子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对这两个小娘子说。 “说,没事,我们不会出去乱传。” “唉,外面的人都知道,只是郑观察使装作不知道而已。” 萱儿催促道:“有什么故事?你快说,说好了有赏。” 那婢子笑到:“我不是为了讨赏的。郑观察使来了之后,见他年纪小,没给他安排什么具体的事。谁知,王团练使惦记上了蛮宝,整天叫人拉着他吃吃喝喝,他虽说还住在府里,可只要醒着,他就是王团练使的人。” “呀!那他不就成了两家子?而且还光明正大的,为王团练监视咱们府里的一举一动?” 萱儿有些不明白,蛮宝这么明显的动作,郑观察使为何没采取应对措施? “郑四公子在越州的时候,发现蛮宝与王团练走得近,骂了他一顿。可四公子很快出了意外,差点丧命,大家都怀疑……那事与蛮宝、王团练使有关。郑观察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让四公子回长安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三郎出事才一个月,四郎就到了。这么远的路程,回得那么快,是因为他本就已经在回京路上。他也许是怕三郎担心,才隐瞒了没说。 雪晴还惦记着他头上的伤,便对那婢子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这里有点金创药,麻烦你替我们送过去,就当是向他赔罪。” “我叫绿柳,蛮宝就住在前院,晚上我可以替您送过去。”绿柳忙点头道。 萱儿又问:“他刚才在花园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在挖他的宝贝花雕酒呗,好像是上任观察使因为什么事情,奖励给他几坛酒,埋在花园里的金桂树下面,现在也有三、五年了?” “哟,还真会享受。” 正说着,郑颢和崔瑾昀两人走了进来,他听到了萱儿说的最后一句,便问道:“说谁真会享受?” “哦,我是说府里的一个仆人。” “你们拿这么长的杆子干嘛?”郑颢注意看到婢子手里扶着的长杆。雪晴指指树上的榧子说:“是我想打几棵榧树子下来。” “榧子?”崔瑾昀抬头看了看,接过婢子手上的杆子,朝着树上的榧子打去。 崔公子两个在树下打榧子,郑颢牵起萱儿的手进了屋: “我已经跟父亲说了,明天便张榜招募勇士,只是......浙东团练使恐怕会想法阻拦。你和李娘子就不要出去了,路上都没好好休息,在府里安心睡两天。” “是不是你要跟人打架?所以把我支开。” 郑颢哑然失笑:“打架倒不至于,表面上王戚还是会给面子。他一个手下有八千人马的团练使,至于要跟我一个按察使斗吗?只不过,来报名的人会不会挨打,这就很难说了。” 浙东观察使募乡勇的告示很快贴了出去,为了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安家费出到二百贯,彼时越州一贯钱三斗米,团练副使的一个月料钱也才三十贯,当然他还有米、麦、面、肉、棉、衣料、薪柴、草料等物料。 二百贯的安家费,足以让平民百姓一家人吃饱肚子过上一年。在连续两年旱灾之后,这笔钱显得尤为珍贵。 可就是这样,告示贴出去一天,也没人来应征。 “三郎,王团练使怎会眼睁睁看着我有自己的武装?你就是加到三百贯,也不会有人来。你就别急着招募勇士,先把灾民安置好,到了冬天不用去逃荒,父亲就谢谢你了。” 郑袛德不太理解郑颢的做法,他在浙东两年多,手上一兵一卒都没有,不也这么过来了?越州刺史手上有一百多衙役,王团练使更是有八千士兵,按说这都是他能用的兵。 至于调不调得不动,那是另一回事。 “安置灾民同时进行,这两天我们的米船就要到了,我们一路上收了不少米、面,襄州、鄂州、岳州、潭洲,这些地方支援的米面都会陆续到达,您先进行灾民登记,等实物到了也好分配。还有......” 郑颢顿了顿:“我想在浙东采购些盐,也作为救灾物资。但这些与招募乡勇没有冲突,您应该也知道,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他手下训练了五百乡勇,不但可以剿灭襄州盗匪,还帮助潭洲、洪州,扑灭了都将驱逐观察使的事件。” 这事郑袛德也知道,郑薰、郑宪这两位观察使就是他的族亲。 他点点头,说到: “好,为父知道你做事有分寸,只要不伤和气就好。” 正说着,外面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郑袛德看向旁边站着的一位推官,那推官出去问了问,回来答: “回观察使,不是什么大事,是蛮宝回来了,他在外面吃了酒,走路不稳,不小心摔碎了酒坛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7章 郭传宝身世 听说是郭传宝喝多了回来发酒疯,郑袛德还没说什么,坐在一旁的郑奕火冒三丈的站起来。 “四郎!坐下!” 父亲和弟弟的反应,成功引起了郑颢的注意,他问道:“他是什么人?怎么在府里发酒疯砸酒坛子,父亲还不许去骂?” 郑袛德低头想想,还是跟儿子说了实话: “郭传宝本姓李,只因其父参与河东都将兵变,族人皆被诛,他母亲将刚出生的李传宝托与其父好友郭宗诲,他调任浙东观察使,便将传宝带到浙东,并改其姓为郭。 其父当诛,稚子何辜?我和郭宗诲、杜岩几个恰好是同榜进士,先后接任浙东观察使,大家也就默认了抚养郭传宝的责任。” 四郎也沉默了。 这事放在谁身上,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都会动恻隐之心。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身世,难怪父亲对他宽容。可他现在已经长大,再不对其约束,岂不是害了他?也辜负了你们三个同窗的一片苦心。” 优柔寡断的父亲,遇上难于取舍的事情,有这样的反应郑颢也理解。 “为父也知道,只不过,那王团练太难对付,若是硬扛,传宝不明真相夹在中间,到时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郑袛德看看两个儿子的脸色,忍不住又解释道。 父亲......到底是老了,现在都需要看儿子脸色了,郑颢有些心酸的想。他含笑安慰父亲: “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程度,也许我们年轻人之间更好说好。就是不知李家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信物?” “哪敢留什么信物?就连包他的襁褓都一把火烧了。” 等兄弟俩从父亲屋里出来的时候,郑奕问兄长: “你真的要去和他说他的身世?你还记不记得李雪鸢?那样一个好好的小娘子,就因要为自己的身世负责,最终送了卿卿性命,倒不如李雪晴没心没肺过得滋润。” 他是有点怨雪晴的,自己知道堂妹的心思,却没有将她拦下来。害得一个豆蔻女子死于非命。 “你要这么怨,那我们都得算上。李雪鸢到游船下毒,处心积虑,没能让她迷途知返,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不能光怪李娘子。” 郑奕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讲的话,尴尬笑道: “我知道了,兄长。要不,我先去看看郭传宝有什么想法,毕竟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跟他也相熟一些。” 蛮宝今天回得早,并不是回来睡觉,他是要到花园里挖酒坛,好再出去继续喝。 “我的锄头呢!你们把我锄头藏哪去了?” 他在小花园里大喊大叫,负责打点花园的婆子忙跑出来说: “蛮宝,你哪有锄头,每次都拿我们的工具一顿乱挖......这次我们拣起来了。” “不就一把锄头,用用便还给你......” 他话没说完,已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倒下去很快睡着了。那婆子不理他,转身走出了花园。 萱儿早听到他嚷嚷的声音,去到花墙边望过去,见蛮宝倒在草地上睡着了,不由得好笑:这人还真是个活宝,待我戏弄戏弄他。 (后面的马上替换) “王将军,赶快上去护驾!马元贽要杀了圣上!” 王忠实二话不说,带人冲了上去。李萱儿也提着湿漉漉的裙子往上跑,她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 她是重生回到了庚午年,彼时青春年少,十五初满。 昨日上朝时,父亲发现新任命的天平节度使马植,腰上系着一条犀角玉带,那是父亲不久前,才给左军中尉马元贽的赏赐。 父亲为了警告大臣,不得与内侍臣交好,今日便贬了马植的官,将他发配到京外做刺史。 马元贽自持拥立圣上有功,总想像武宗朝一样,凌驾于圣上。 他没想到,宣宗会狠狠的给自己这一记耳光。马植在前,哪里还有大臣会买自己的帐?这个皇帝留不得。 既然能立你,那就能废你。 当天晚上,他就找了个借口,将皇上骗到远离其他宫殿的麟德殿。 恰逢今天大雷雨,绑架、甚至杀死圣上,他们再借着大雨全身而退。 哪知今晚天气闷热,李萱儿带着婢女在宫里溜达,看见坡上的麟德殿有光,想上来逗逗父亲,便撞见了马元贽威胁父亲的那一幕。 马元贽的侍卫发现了她们,她的婢女为她挡住一剑,而她跑得太急,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来。 王忠实冲上去,先把殿门外那两个侍卫杀了,一脚踹开门,见皇上还在反抗,大吼一声: “马元贽!你敢谋逆!” 马元贽本想速战速决,没想到宣宗手上没有武器,还敢反抗。听到王忠实的声音,马元贽和两个内枢密使都大吃一惊。 整个护军,都掌握在马元贽的手中,王忠实不过是个辟仗使,从不知道他也敢和自己作对。 “护驾!王将军护驾!” 宣宗见来了援军,精神大振,手上碰到什么,拿起来就往马元贽身上砸。 内枢密使是有权,可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内侍,王忠实挥剑朝着马元贽冲去,殿内空间不大,马元贽正和王忠实战在一处,一时难分伯仲。 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 “马元贽,拿命来!” 马元贽一惊,急忙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一分神,王忠实得了个破绽,一剑送他归了西。 倒在地上的马元贽,努力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青葱的身影飘进来,还没想明白,便闭上了眼睛。 “父亲!”李萱儿扑了过去。 她记得,前世,自己摔下楼梯昏迷,被宫卫送回了承欢殿。 父亲却悄无声息的,被马元贽挟持出宫,后来,千辛万苦搬来救兵,杀了马元贽,才夺回皇权。 今生,马元贽就这么死了? “萱儿?刚才在门外的是你吗?” 圣上死里逃生,抱着自己最喜欢的长女,眼里闪出了泪花:是女儿来救我了。 “是我,我的婢女被他们刺伤了,还好遇到了王将军......父亲,您没事就好。” 李萱儿也热泪盈眶: 重活一次,我绝不会让那把刀,再划过我们的脖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8章 伪造遗信物 因为观察使的两个婢妾,主要是照顾郑袛徳起居,她们常常在前院内堂的耳房里睡,所以不常在后院居住。 使府也没有男人不能进出后院的规定,更何况郑颢他们一群人来越州,也安排住在后院。只不过,和萱儿、雪晴住的小院,中间隔着个假山、凉亭、花境一应俱全的小花园。 郑颢一回来,阿哲就和他讲了小花园里发生的事。 这没啥奇怪,郎君交代他注意那边有没有危险,但也只准他在花园这边看着,不到紧急时刻,不能过去。 蛮宝埋酒的金桂树本就挨着他们那边的花墙,他在里面唧唧歪歪,阿哲早就看在眼里。等到公主拿着羊心吓他,蛮宝吞羊心,又怕自己的心被嚼烂了,生吞硬咽的时候,阿哲在墙后面笑得,差点没把自己送走。 看到蛮宝反去吓唬公主,阿哲随时准备跳出去,后来见蛮宝说两句走了,他也就没过去。 “郎君,这是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阿哲笑嘻嘻的问。 “怎么说话的?公主怎么会是恶人?叫你做公主暗卫,不是叫你乱点评的。我在,你出去换阿砚,看看招募那边怎么样了。” 郑颢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俊不禁道,等他走到公主那边的时候,脸上的笑才收了起来:“在忙什么?” 李萱儿和李雪晴都抬起头来,萱儿指着纸上写着的一个“李”字道: “雪晴姐姐说,这是赵郡李氏惯用的一个‘李’字。我们看着和我们平时写的楷书、小篆不一样,拿来描一描。” 郑颢拿起那张纸,只见正中写着的那个“李”字确实很特殊,起笔的一横一竖非常重,可整个字又完全看不出头重脚轻的感觉。 “这个李字,看上去要成仙了。” 两位小娘子都笑起来,仔细看看,那可不是?上大下小,正像飘上空中的一朵云。 雪晴点头笑道:“郎君真把感觉说出来了。这个字是李阳冰所写,赵郡李氏觉得很飘逸,很多后人都学着写这个‘李’字。” 赵郡李氏?那不是在河北吗?郭传宝的父亲正是河北人。郑颢再次拿起那张纸,认真又看了几遍:真是个特殊的写法,不知写在信物上如何? 他笑道:“你们俩在家待了半天,想不想到街上逛逛?这个字就送给我,让我回去也描描。” “这怎么好意思?咱们两人都姓李,这才写来玩的......”雪晴忙要收回来。 “我描完了送给崔公子,也不算外传。”郑颢知道她的意思,故意提了崔公子,雪晴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萱儿一拍手笑道: “好了,反正还要物归原主的,就借给他看看呗。走,刚才是谁说要去逛街的?” 郑颢叫上崔瑾昀和张彦希,几个人出了使府,也没坐马车,向着中央街告示牌的方向,一路走过去。 “绫罗茶盐丝瓷纸,酒色财器名妓都。天下唯有越州的繁华,能与长安匹敌,更有仙都之称。你们知道,这是为何?” 张彦希满脸喜色的问。没想到立刻遭到郑崔二人的抵制: “不想知道!” “那是为什么?”萱儿好奇问道。 张彦希突然意识到还有两位小娘子在旁边,只好支支吾吾道: “当然是......酒!醉乡虽咫尺,乐事亦须臾。越州美酒,乃天朝文人之向往,畅饮三百杯,自然飘飘欲仙,所以谓之‘仙都’。” 好嘛,给他圆过来了。他要是敢说出,越州美姬天下第一,男子莫不飘飘欲仙,谓之“仙都”,保准当场被踩进泥里。 “杜牧对我说过,越州茧税渔盐,衣食半天下。这里是为长安输送元气的地方,朝廷税收,半数来自越州。这也是太子殿下,同意为我争取这次东巡的原因。” 郑颢缓缓说道。于公于私,这一趟,他必须来。 街上的店铺一间间的挨着,茶叶、绫罗丝绸、瓷器,在这些精致的店铺间,还有专门经营出海商品的商铺,卖的是:宝剑、马鞍、绥勒宾节(意为围巾、斗篷、披风三件套)、貂皮、麝香、沉香、肉桂、高良姜等。 相对应的是专门经营海外商品的店铺,象牙、犀角、珠玑、香料等等奇珍异宝,品种多到你无法想象。 萱儿和雪晴进了一家海外商品铺子去看新鲜,郑颢打了声招呼,进了旁边的一家玉器店。张彦希愁眉苦脸、喋喋不休道: “我们三人出来就好,干嘛带两个尾巴?老郑要买玉器吗?干嘛不让小娘子去选?他不知道女人最挑剔的吗?颜色对了嫌款式,款式对了嫌质地,给钱让她自己买,她说你不爱她......” “看来你很有经验。” “那当然啊!我张大公子,万花丛中过,不沾半点香。” 崔公子嗤之以鼻道:“切!你那是‘只因君太臭,花亦染不香’。” “你香?那你怎么快二十六了不娶妻?” 两人正在吹胡子瞪眼,萱儿出来了,她看郑颢不在,便到旁边的玉器店寻他,掌柜的刚好将一块玉牌交到他手上。 “玉牌?” 萱儿辨得出来,这是旧款式的老玉,郑颢将玉牌翻过来,上面豁然出现了一个“李”字,和她们今天描的那个一模一样。 “回去跟你讲原因。刚才看见你们写这个字,我才得了灵感,这还要谢谢你。说说看,想要什么谢礼?”郑颢将玉牌收入怀里,点着柜台上的玉钗、玉梳、玉佩道: “是挑件喜欢的?还是全部包起来?” 萱儿“噗呲”笑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如此讨好我?我偏不收,让你难受。” “我没做亏心事......你是说玉牌?那你也没把哄人吃羊心的事告诉我......” 萱儿斜着眼睛笑道:“阿哲坐在树上笑得树叶都晃了,你以为我没看见吗?你回来他必会告诉你,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我何必再说一遍。” “那我这玉牌也是给那小子准备的,他本姓李,正是河北赵郡李氏。” 萱儿眨巴眨巴眼睛:“有故事?晚上小花园见。” “这蛮宝何德何能,让你我如此关照他。” “你不觉得,他会是募勇困局的破局者?” “英雄所见略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9章 义仓墙刺枪 郑颢怀着极度被宠的心情,试了一口那条清蒸武昌鱼,他疑惑道:“嗯?和我们今天在酒店里吃的不一样,有一种......清香,是果香......” 萱儿笑道:“刚才是谁说,自己不会品菜的?” “你不生气了?”郑颢心里了开了花:“我那是应付外人,我还能应付你吗?你加了什么果汁进去?” 萱儿伸出拳头,慢慢转过来,展开手掌,只见上面有一棵绿色的小果子。 “这是什么?”郑颢还真没见过。 “我带你去看!”萱儿拿起桌上的烛台,笑眯眯的往外走。两人下了楼,廊下的灯笼把中庭照得通亮,转过小楼,有个小小的后院。 “你看,就是这棵树。说是从有人从容州带回来的一棵树苗,种了不结果,还浑身都是刺,便要扔掉,大掌柜的捡回来种在墙角。今年接了几个很小的果子,大家也不知道叫什么。 雪晴她认得,说是叫‘宜母子’,有生津开胃、预防心疾的作用,这是岭南道才有的植物。种在这里长不好,就结了四个。它的果实是绿色的,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没成熟。我们用了一个,还剩下三个。” 萱儿举起手里的果子,凑到郑颢鼻子底下:“你闻闻,就是果皮外面也很香,” 郑颢含笑道:“我还以为这是手的香味。” “旁边一没人,你就没脸没皮的。你说说,加了这宜母子的汁,鱼是不是更鲜美了?” “怎么?你做了赏味官还不够,还要亲自参赛?”郑颢心里好笑,不知这个小女人,心里还有多少花样。 “参不参赛有什么要紧的?看见新鲜玩意,都尝试一下,生活才有新鲜感。” 萱儿还没等他回味过来,拉起一枝树枝,突然松手,那树枝弹回去,打在郑颢胳膊上,郑颢痛得“嘶”了一声。 那宜母子的树枝上长的刺又硬又长,扎到身上还真痛。 “这是对你油嘴滑舌的惩罚!”萱儿嘻嘻笑着,一阵风似的跑了。只剩下郑颢还在那里揉着手臂:怪了,痛得蛮舒服的...... 萱儿回了房间,木蓝正在收拾屋子,见到她回来便道:“娘子,这鱼冷了,还吃我去热热。” “我不吃了,今天从中午吃到晚上,你吃吧,挺好吃的。” 木蓝摇头道:“我也吃不下。要不我拿到隔壁,问问阿哲他们吃不吃。”说着,她端着鱼出去了。 萱儿坐在油灯下,找了张纸,把今天做菜的放料和顺序记了下来,又翻起雪晴给她的一本药膳食谱。 过了一会儿,木蓝笑眯眯的回来: “今天个个都吃撑了,今天借了客栈的厨房,我为了不浪费,送去给掌柜和大掌柜尝尝,没想到,他们差点连筷子都吞下去了。” “真的?效果这么好?”萱儿也有点得意起来。 木兰点头道:“他们吃了一面,大掌柜的说,她妹夫是红月楼的掌柜,也是参加十二楼比赛的,她要带回去给他们也尝尝。” “哎呀,你可别说我是要去做赏味官的。” “那哪能?我连放了什么也没说,让他们稀罕去。”主仆两人吹熄了灯,一个床上、一个地上,说了会话便睡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半条鱼很快进了红月楼掌柜和大掌柜的肚子,四人目瞪口呆,谁也没吃出加了什么作料。 “像是什么果子?橘子?橙子?米花,今天你不是刚买了橘子?快,拿一个过来。”红月楼掌柜自己就是大厨,他的地位可比他那个连襟高了不少。 米花把半篓橘子拿过来,递给姐姐和姐夫吃。大家都吃着橘子回味着,又都摇摇头:香味明显不对,酸味也不对。 姐姐米香说:“我问了住我们客栈的客人,可她不肯说,也不能强迫人家。不过,只要她不是十二楼的人就行。” “米花,把咱们的菜谱拿给你姐姐掌掌眼,要是能夺魁,咱们就要下去大量收货了,还要请姐姐借些人手帮忙。” “那是肯定!” 第二天还要准备食材,四人又说了几句就散了。 这是比赛前一天,十二家酒楼都在准备自己的食材。 比赛在夫子庙外的广场举办,那里搭起了临时的广棚,还有几个灶台,各楼都有自己单独的小帐篷,在赏味官坐的广棚后面,整齐的排成一排。 除了赏味官尝的那一份,还会同时多做几份,让下面观赛的百姓品尝。 这种机会一年一次,大家虽不缺一口吃的,可这么多酒楼同台竞技,这个场面,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整个鄂州城,没人不知道比赛这件事。 萱儿他们没去看赛场布置,他们去逛了中央街的市集。昨天初来乍到,萱儿穿的是男装,今天她穿的是女装,鄂州街上,怡然自得走着的娘子不少,她还真喜欢这个娘子说了算的地方。 (马上就替换) 这条路自古至今没有大的变化。向东的路线有三条:第一条,叫南崤道,由交口向南,走菜园,过南陵(夏后皋墓)、雁翎关、沿永昌河,到宫前一分为二:其一,沿永昌河东行,经安国寺出陕县,过洛宁城村、杨坡、入宜阳三乡、韩城沿洛河达洛阳;另一条沿太子沟折上硖石,过北陵(即崤山主峰嵌釜山下的文王避风雨台)与北崤道重合。南崤道若以夏后皋墓为证,距今至少有3800年历史。因开凿时较早,习惯上称“周秦古道”。第二条,即北崤道。由陕州古城向东,过磁钟、张茅,至硖石与南崤道的周秦古道重合,经观音堂、英豪、渑池、义马、新安,出汉函古道达洛阳。这条道开通于东汉末年,据记载是当时曹操为了西征方便,加之恶南道险而又远,才开通的,习惯上又叫“曹魏古道”。第三条,是除陆路之外的黄河漕运古道。西起三门峡谷。东出渑池与新安县交界处的八里胡同,其间两岸的崖壁上,至今仍有很多古栈道遗迹,岸边有多处仓储遗址。这条水路最晚疏通于秦代,汉唐达到繁忙漕运,是陆上崤函古道功能不足时的补充通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0章 激蛮宝拔枪 白露这天是个艳阳天,秋高气爽,只是风已经变得干燥。 张绾绾今天早起了一个时辰,到这时候还没把自己收拾好。 “银色太素了,再找一支来!......我不要镶翡翠的,这么老土!” 她手里拿着面菱花镜,梳妆台上还有一面椭圆的瑞花镜,这还是阿兄替她找长安城最好的铜匠磨的,眉眼都能看清。 “娘子,你看看,镜子都照出天仙了,过了今日,咱家观察使相公该换铜门槛,省得被求亲的人踩破了。”秋风笑道。 绾绾既害羞又得意,手在首饰盒里翻着,装作没听见。 春风挑了一套三个的金背玉梳,在张绾绾高髻的正前方和两侧一插,退了一步欣赏道: “这套发梳好漂亮,金玉贵气,金背上的图案是花鸟,俏皮可爱又别致。” 绾绾也很满意,她又挑出一套六朵,铜钱大小的金丝牡丹花钿,递给春风,点缀在高髻周围,又加了一对双燕祥云累丝金钗才算完。 “娘子!好美啊!真不愧是我们鄂岳第一小娘子。” “什么鄂岳第一?就算是回京城,咱们家小娘子也跟个公主似的......” 绾绾得意的笑道:“就你们贫嘴。今天只要巡按使多看我一眼,回来我就给你俩赏银子。” 张彦希在门口已经等半天了,急得在马车边团团转,这才看到妹妹盛装出来,他一下没绷住,哈哈笑道: “妹妹,你又不是去宫里赴宴,打扮这么隆重做什么?等会鄂州百姓还以为,是我们张府摆擂台招上门女婿呢!” 张绾绾气得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你懂什么?人家可不像你是个穷醋大!” “人家?我没考取过功名吗?鄂州城谁敢笑我第一公子穷醋大?哦......公子!你是说京城来的两位公子?你等等......你给阿兄说清楚......” 张绾绾不理他,提着裙子上了马车,坐在祖母的旁边。 祖母出身太原王氏,什么大富大贵没见过?今日孙女的打扮,在她看来也就平平常常。 等他们到了夫子庙外面的广场,郡夫人看到赏味官席上坐着一位打扮得更平常的小娘子。 只见她梳着一个惊鹄髻,双顶各插了一枚金珠花钿,髻上只斜斜插了一支金鸾衔彩珠步摇,五颗彩珠,金、玉、翠、翡、珠尽有,别出心裁,衬得她活泼俏皮。 身上穿着一件平平常常的艾青半臂对襟襦裙,里面衬着牙白纱衣,特别的反倒是是她臂上的帔子,透明的藤黄色轻纱上,直接织入牙白云纹,同样是纱,这手工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在识货的老郡夫人暗暗吃惊时候,张绾绾已经气呼呼的走了过去。 在那位小娘子回身同站在身后的李雪晴说话的一瞬,她已经认出来,她竟然是前天坐在郑三郎身边的“李大郎”。 “你!为何要女扮男装骗我?” 李萱儿眨巴眨巴眼睛:“我那天穿男装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会过去,而且,我说我姓李排行老大,你自己称我为‘李大郎’,怎么成了我骗你?”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正想找阿兄来骂,阿兄扶着祖母过来了。 萱儿起身给老郡夫人行了个晚辈礼,张彦希忙介绍道:“祖母,这位是跟郑巡按一起来的李小娘子。” “是京城贵客啊,快快请坐。” 老郡夫人在中间坐下,张绾绾和萱儿各坐一侧,最外侧是那两位告老还乡的老官人,他们也都来给老郡夫人见礼。 今天广棚的外延挂了一幅珠帘,这样外面看进来就模模糊糊看不清脸,张毅夫接受了郑颢的建议,他也想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女儿。 里面刚坐下,外面就有礼官宣布比赛开始。 广棚里也开始有小厮、婢女们,端着洗手的水盆、漱口的水盂鱼贯而入。 郑颢、崔瑾昀、张毅夫和张彦希都坐在珠帘外面,他们可以直接看到各酒楼的厨子做菜的过程。他们也品菜,只不过不评分而已。 第一道菜是必做菜,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清蒸武昌鱼。 清蒸鱼做为比赛项目,最考验厨工水平,既要原汁原味、鱼鲜味美,又要在十二条鱼里面别出心裁、出类拔萃。 真是难。 十二张案台向着广棚方向,摆成弧形,五步开外就是挤得水泄不通的观摩百姓,厨工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因为是弧形,而且相互间有间隔,总能看到一些动作。 活鱼抓到案台上,一阵“噼里啪啦”过后,就看见他们弓着腰开始处理鱼。过了一会,就陆续开始有人将处理好的鱼入锅上炉。 蒸汽出现在人们眼中的时候,鼻子也开始闻到香味。 第一炉端进广棚,每个酒楼的第二条鱼又入锅了。这时是热水热锅,蒸的时间比第一次要短,随着让百姓品尝的鱼出锅,外面热闹了起来。 赏味官这里也不平静。 “这条几条鱼做法中规中矩,唯一的差别就是火候。而这几条,用的作料稍有不同,味道略多了些层次。这很难评啊。”老刺史说到: “要不,咱们还是用去年的法子,每人给每道菜打分,累加最多者获胜。” 五个人每人领了写着一到十二数字的纸片,一边品尝,一边将自己的排序放在菜品旁边。 张绾绾尝了一边,她已经无心品味,只想着如何与李小娘子对着干。 萱儿放了张最高分“十二”,她就过去放“一”,李萱儿看出她的心思,心里好笑:这有什么难破?我不信你记得所有的顺序。 她走了一遍,又换了几张纸片,再走一遍,又换了几张。 果然张绾绾就不记得自己该哪一张了,起初还拿十三来减,后来发现减完得到的数字纸片不在手上,气得她朝着萱儿只翻白眼。 萱儿不用多记,她只记着自己觉得最好的那一份在哪,“十二”那张纸片被放在哪,其余都是假动作。 “时间到,赏味官归位。” 很快就有小吏过来,将每道菜的分数加总,礼官到外面唱分,红月楼、碧海楼并列第一,后面十个酒楼各有差异。 外面不知道,里面由于张绾绾的搅局,这个成绩并不真实。 百姓们尝了鱼,也各有评判,闹哄哄的争论不休,只有等着下午的特色菜再战。 李萱儿从珠帘里走出来,脸色很不好,张绾绾更是面红耳赤,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郑颢一看,定是出了岔子,正要问,张绾绾插到他们中间,仰脸问郑颢: “郑三郎,她是什么人?为何她能跟着你东巡,我却不可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1章 勇蛮宝组队 鸡汤使人快乐。 当蛮宝精神抖擞的出现在晨光之中时,一夜没睡的阿哲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从义仓的另一面绕回了使府。 他要狠狠睡上一觉。 郎君因为只悄悄看过蛮宝练功,并没有上手试过,不知他的气力能到什么程度。 只好让阿哲守着那根枪一夜,一是王团练带人来拔过,没拔出来,怕他会做手脚,二是蛮宝去之前,让阿哲过去把它悄悄拔松,蛮宝没那么吃力。 郑颢就是看过郭传宝练功,又听说了他的身世,才坚定不移的想让他挑这个担子,因为他会比任何人都渴望成功。 蛮宝虽不知郑颢一片苦心,但如今他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蛮宝要去拔枪了!大家快来看啊!”几个孩童跟在他旁边,不停拍手叫到。 他们早上起来,最关心就是墙上那杆枪还在不在,看见了枪,他们又开始等拔枪的人。现在看见使府里大名鼎鼎的“三朝元老”蛮宝走过来,他们都拼命拍手,兴奋得跟自己要上场一样。 蛮宝到了枪跟前,估计了一下长枪的中间位置,他将手搓搓,双手把住那个中间点,稍微使劲试了试。 枪果然很紧,没什么动静。 “蛮宝!第一!蛮宝!第一!” 围过来的孩童更多了,平时他们就喜欢蛮宝,因为他从来不欺负小孩,还经常拿饴糖分给大家吃。孩童们全都不遗余力的,扯着嗓子叫起来。 郑颢他们也远远站在告示板旁边,他要等着蛮宝过来揭榜。阿哲回去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将枪拔松,因为他觉得蛮宝可以。 “郎君,您对我们可从没放过水,难道您想将重任交给一个需要放水的人?”阿哲理直气壮的说。 在自作主张这一点上,郑颢偶尔会觉得,阿哲比对他言听计从的阿砚可爱。 他说得对,若是真的拔不出来,也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蛮宝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其中有几个是被王团练使找过的壮汉。蛮宝的身份很是特殊,他是观察使府里长大的仆人,但又跟团练使府吃吃喝喝搅到一块。 若是他敢揭这张亲兵指挥使的招募告示,那有两个可能:要就是和团练使划清界限,要就是替团练使拿下这个位置。 大家更希望蛮宝是前者,否则就是观察使府的叛徒。 他们不愿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是个叛徒,更不愿意让团练使一直横行下去。 蛮宝正在想那种姿势能让力量爆发,围观的人群让开一个口子,五六个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团练副使康少辉。 “郭传宝,老大听说你要拔枪非常高兴,只不过,他由两句话要向你交代,让你小子先过去一趟。” 康少辉平时就看不上蛮宝,他不过是他们恶心观察使府的工具。 这个郑观察使脑子不够灵活,自从他来以后,多次干涉他们团练使控制的盐商关卡稽查。 这个盐税巡院,职责是堵截私盐,在他们手里却成了从私盐贩子手上牟利的工具。三十文收来的盐,官府翻十倍三百文卖给官商,私盐贩子五十文收来,三百文卖给百姓,这才配得上他们冒的砍头风险。 现在团练使堵到私盐贩子,并不抓他们去杀头,而是收他们三百文甚至更多,私盐贩子的获利空间变小甚至消失。 因为连续旱灾,普通百姓宁可得浮肿,也吃不起超过三百文的盐。 百姓购买力上限,制约了私盐商的想象。那他们又如何愿意做着砍头灭族的买卖?这与浙西镇海军节度使李琢,从私盐上获利异曲同工。 刚开始,王团练以为郑袛德是想分一杯羹,可让人送了两成过去,竟然被他退了回来。 从此,团练使与观察使就杠上了。 前世裘甫暴乱,刚开始只有一两百人时,郑袛德下令出兵,王团练使却拖着不去,直到暴民聚集到一两千人,才开始召回团练营军士,以至于几处县城失守。 刚刚登基的李温恼羞成怒,斥责郑袛德无能,撸了他的官职,灰溜溜的回了京城,从此一蹶不振,很快就心气郁结、药石无医。 这次郑袛德来了个大帮手,他的三子成了朝廷派来督查地方的巡按使,连四子也成了一水之隔的浙西行军司马。 王团练使昨晚就想好了,让他的人去夺了这位置,而不是撕烂他的公告。 可惜,他找的人没一个有拔枪的本事。 刚才听说蛮宝要去拔枪,他连忙让康副使去把蛮宝请回来,他得在蛮宝揭榜见郑袛德之前,许他更多的好处,让他彻底倒向自己。 只是,昨晚那块玉牌和那罐鸡汤,已经让他发生了更彻底的变化。 蛮宝皮笑肉不笑的斜了一眼康副使,边卷袖子边问:“我为何要听王团练的?” “他是团练使,你只是个贱民,你当然要听他的。” “他当他的团练使,我有我的主家,听他的有什么好处?” 康副使没料到蛮宝会这样回答,忙道:“当然会分好处给你,说不定还能一人一半。” “那我已经有了一半好处,和他平起平坐,为何要听他的?” 康副使心中抓狂,想着先把他骗过去再说,便发狠道:“好处给你八成,不能再多了。”等回去把你皮剥了,看你还敢不敢要好处?! 蛮宝拍拍手上的灰,大笑道:“我的好处比他多,那他应该听我的才是。死开!我要拔枪了!” 康副使心中一惊:难道这小子平时是装傻?不行,得赶紧告诉老大去。 看着他们低头钻出人群,大家都解气的笑起来。 蛮宝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现在没有一件事比自己的身世更重要。 那支枪是郑颢高举过头掷出去的,落点比较高,根本不适合站在地上双手拔,那样没法用力。也有人双脚蹬墙,借力拔枪,可好像没有多好效果。 蛮宝似乎心里有了数,他助跑两步,竟然飞身跳到枪杆之上。大家看着他站在枪杆上平稳向夯土墙走去,随着枪杆有节奏的微微颤动,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 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双脚离枪,向墙面一撑,一个下腰,双手抓在中点之前,腿的蹬力,腰的回位之力,以及手的臂力,同时作用在这支枪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长枪像是从豆腐块里拔出来一样,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若是阿砚、阿哲去拔枪,他们都不必用上这么花式,可花式好看啊!蛮宝立刻赢来了一片掌声。 人群中好些原来已有报名意向,却被王团练劝退的年轻人都站出来: “蛮宝!我愿意跟着你!” “对,我们人多,又是观察使手下,没必要怕他们。” 蛮宝将那支枪高高举过头顶,双手一折,将那支枪从中折断,他高声说到: “我蛮宝,从今往后为观察使效命,要是做出对不起大家的事,有如此枪!”</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2章 临海少年狂 观察使府大院里,大红的漆木箱子排成一排放在廊下。 李传宝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恢复了自己的本姓,郑袛德正式任命他做了使府都虞侯。 下辖两团,各二百人,团设校尉。每团辖二旅,旅百人,旅设旅帅。每旅辖二队,队五十人,队设队正。每队分为五火,火十人,火置火长。与天朝皇师设置一般。 郑袛德敢这样做,并不是郑颢擅自妄为,这是他与太子殿下多次商量的结果。 天朝此时只有河朔三镇相对独立,其余藩镇基本都能服从皇权,但从今年兵变驱逐朝廷官员的事频频发生,说明已经在安与危的临界点。 郑颢出发之前,这些军乱并未发生,当时为了说服太子殿下,让他试着在浙东实行由观察使直接指挥的亲兵制,他铤而走险,说出了这些军乱之地的预判。 因为前世这一年,他在洛阳做留守,死前一年的动荡,让他彻底站在了那些士族集团的对里面。他相信,这些危险的信号,今生仍会发生。 李温听了他的话大为震惊,左思右想,同意了他的做法,上限是五百人。 萱儿知道他的做法后,有些忧虑,但那是她的亲兄长,他跟着郑颢几年,应该对他有更多的感性判断。 从军乱发生到镇压来看,在长安监国的李温,并没有采取事先措施,只不过得了预判,后续的镇压速度很快,那些叛乱之人,基本都未能成气候就被砍了头。 他这是信,还是不信? 短短一天功夫,就招募了四百人,上限是五百,郑颢认为,可以留一些浮动空间,先把这两个团训练出来。 亲兵团的成员,当天就领到十贯钱的现钱,和一百九十贯越州柜坊的钱票。 为何要发十贯沉甸甸的钱?这是李传宝的主意。 “大家回家的时候,都会走街串巷,人人拿着叮当作响的铜钱回家,就是最好的宣传。我们亲兵团得了卖命钱,自然要比团练使的团结军更勇猛,我就要让他们有这样的荣誉感,还会得到越州百姓的支持。” 李传宝他从小就想做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不是富贵窝里的安逸仆人。 他自己拜过几个师傅,有走街串巷的艺人,也有解甲归田的老将军,他的知识不成体系,却颇为实用。 “我把杨兆兴留给你,他替山南东道训练过‘捕盗将’,经验丰富。你几时觉得自己的队伍已经成熟了,再将他还给我父亲。” 郑颢已经和杨兆兴说好,把他留在浙东,做父亲的幕僚,保护他的安全。 王团练使也曾气势汹汹的来找过郑袛德,他质疑观察使建亲军的合法性,而且是重赏募的兵肯定占用了浙东资源。 郑颢早就提防他用这一招,将太子谕令请出来让他过目,连募兵、练兵费用,都是朝廷许的数量。他这才灰溜溜的回去,想着另打其他主意。 这些当地的团结军优势是当地关系基础好,劣势当然就是缺少京师朝廷的支持。 杨兆兴开始练兵的时候,郑颢沿路收购的米粮也到了,无家可归之人和农户能领到救济,越州城贫苦百姓也按人口领到米、面、胡椒、盐、糖、肉的救济。 东西虽少,却让越来越近的冬季有了一丝温暖。 还有一批种粮进了义仓,连年旱灾、蝗灾,连吃都不够吃,更别说留下明年春天的种子了。 看着运进仓库的种子,不少人都悄悄了抹起了泪。 马元贽的大部分财产,都支援了受灾的浙东。平民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加上对吃相难看的团结军的被打压,就连私盐贩子们也能喘口气。 郑颢东巡的目的基本达成,他便和父亲、弟弟商量准备回程,路上赶得紧点,刚好回到长安城陪母亲过除夕。 “明州离越州不远,明日我带你去看看海。那里是天朝东边的率土之滨,走到海边,才算横着丈量完天朝的国土。”郑颢看着萱儿说。 萱儿点点头,她这次从长安到越州,一路上看尽大好河山,天朝不再是一个名称,而是融入血脉的认同。 两辆马车载着他们,离开了越州城向东而去。天下风光数会稽,出了越州,越往东走天地越开阔,就连空气都变得咸湿。 明州城海边有四个官盐盐场,有往来海外的码头,还有造船的船坞。他们在明州城里,不时还会看见色目人。在最繁华的街上,他们找了一家酒店吃饭,萱儿指着他们在大木桶里养着的海鱼问: “这个身上黄色的叫什么鱼?” “这就叫黄鱼。” “那这个身上有花斑的呢?” “就叫花鱼。” 萱儿最后指着一条黑色的鱼问:“那这个是不是叫黑鱼?” 那小二看看,认真道:“不,它叫米鱼。” 萱儿拿那些鱼的名字没办法,只好问他:“那你们这还有什么别的菜?” “没有了,只有鱼。” 萱儿:...... 那小二看出她心里的小嘀咕,便解释道: “我们王汝柏王刺史你们晓得吧?他在明州十多年,吃饭只上一道菜,他要求‘兼味即撤’,现在王刺史年纪大了,对自己要求还是那么严格。 今天夏天闹蝗灾,他还带着刺史府的人,和我们一起捉蝗虫。唉!一个老翁戴着顶草帽子在田里跑,看着感动啊...... 我们爱戴我们的刺史,所以我们明州人都学他节俭,吃饭面前只上一道菜,吃完了还要,再给你上,就是坚决不能浪费。” 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是他们一路上听到最温暖的“地方规定”。 吃完了桌上只放一道菜的午饭,他们朝着海滩便走去。 下了马车,萱儿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面前是细细的金色沙滩,开阔的海面虽然隐约有些海岛,可比他们路上见过的彭蠡湖大多了。 萱儿急切的朝海边跑去,她手臂上挂着的玫红色帔子迎风招展。郑颢也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天的尽头是海,海的尽头是天。 两人冲到了海浪的面前,萱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任由海浪把裙子、鞋子打湿。 “三郎!你看我!” 郑颢转头看她,冷不防被她泼了一脸的水。张彦希、崔瑾昀、李雪晴、张夔,还有阿哲他们,也全都参与进来。 泼到别人身上的,是沙子还是海水,已经傻傻分不清。金沙滩上传来他们连绵不断、嘻嘻哈哈的声音。 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刚念了一句“东临碣石”,就被他们的笑闹声打断了。 “怎么黄兄的诗兴被打断了?” 那人看着海滩上的年轻人笑道: “鲜衣怒马少年狂,老夫聊发已成殇。走吧,明天私盐帮来的人多,我们也要回去准备准备。”</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3章 当年魂归处 回到明州客栈里,大家已经浑身上下都是盐。 他们这群人中,只有张彦希在杭州时,到海宁观过潮,算是见过大海。其余都是第一次看海的傻孩子,所以玩得特别尽兴。 “明天老规矩,好好吃一顿海货,咱们就回越州,后天出发回长安。” 再长再美好的旅程,总有返程的时候。 众人散了,郑颢见萱儿要回房,忽然心中生出一种不舍,他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死皮赖脸道:“你还没有和我说再见。” 萱儿头也不回,抿嘴笑到:“再见就是再也不见,我永远都不会和你说再见。” 这句话,在这天夜里,一直伴随着郑颢沉沉进入梦乡。 明州的井水,感觉也像海水那样黏糊糊的,怎么洗都不清爽。 早上起来,萱儿胡乱擦了擦脸就要出门,发髻只插了支固定头发的发簪,前额的碎刘海粘成几条也没让她上心。 木蓝忙把一条腿已经迈出房门的公主抓回来,苦口婆心劝到: “娘子也是快十七的人了,偷跑出来几个月,回去变了模样,岂不是让晁美人担心?虽说嫁给郎君不用端架子,但你身份在那里,人前还是要......” 萱儿知道她是被昨晚说的“回长安”刺激到了,回头笑道:“知道了,虽说回程,在路上还有两三个月,有的是时间变回去,现在我就是要做我自己。” 门外花圃里热热闹闹的开满了芙蓉花,萱儿正要走过去,忽然停下脚步,挑了一朵和身上水红小衫相似的芙蓉花,插在自己发髻上。 她扬着下巴,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外走去。 他们今天决定换一家酒楼,看看还是不是桌上只有一碟菜。走在大街上,一眼就看到一家雕梁画栋的酒楼,鹤立鸡群的伫立在偏黄灰色的街铺之间。 “就去那家吧,看上去应该不止一碟菜的样子。” 张彦希昨天就没能好好吃,肚子早早唱起空城计,他要是遇见王刺史,一定好好好劝他:民以食为天,多吃也能经邦济民。 可就算他们是锦衣华服的郎君,愣是没能上这座楼。 “天海阁酒家......旁边还有个大大的酒幌子,哎,我就纳闷了,这怎么还不能上?”走在最前面的张彦希和陈九被拦住了。 张大公子受不得这窝囊气,正要和拦住他的人理论,被陈九悄悄拽了回来,他对后面过来的郑颢说: “郎君,不对劲,楼下拦人的,应该不是酒店的人,看他们的兵器倒很像是盐贩豢养的武夫。说不定,酒楼上就是那些私盐贩子。” “好大的胆子!都是些朝廷捉拿的亡命之徒,也敢光天化日之下称王称霸。”崔瑾昀冷哼道:“看来,那王刺史做的不过是沽名钓誉的表面文章。” 郑颢抬头看了看二楼,临街的窗户关着,却拦不住里面传来的爽朗笑声。 他笑道:“这帮强盗,打劫朝廷和官商,却造福了百姓,哪怕他们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百姓还要感激称他们一声‘侠盗’。我倒是想上去听听,他们有什么高论。” 李萱儿的表情却没那么轻松,裘甫、王仙之、黄巢这些私盐贩子的名字,在她的记忆中,他们就是屠杀天朝的刽子手,她甚至动了一把火烧了天海阁的念头。 郑颢看出了她的情绪,低声在她耳边说到:“若是杀你之人,我必杀之。” “我要上去看看。”萱儿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生硬,这语气让郑颢有些不适应,他不管旁还站着许多人,伸出手去将萱儿的手握在掌心里。 可她握成两个拳头的手却并未松开,在郑颢的掌心中微微颤抖。她激动的情绪,带着郑颢,回到了当年他们的家----大长公主府。 那年,长安城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京城银装素裹,如仙境般纯净。 可黄巢来了。 他十二岁登基的侄儿,在宦官们的簇拥下,天还没亮,就带着少数皇族,匆匆离开长安城前往蜀地。 白雪覆盖的大地上,纷乱的车辙足迹,像是脸上匆匆抹过一把的泪痕,就那么撕心裂肺的消失在通化门外。 少数皇族,当然不包括已经不惑之年的大长公主李萱儿。她和许多来不及追上皇师的高官大臣们,被他们亲爱的小皇帝遗弃在白雪纷飞的长安城。 “姐姐!姐姐!快和我们一起走!” 霜儿闯大长公主府的时候,杨怀信正坐在他的轮椅上削木桩下面的楔子。萱儿说,在府里顶个高点的平台,好喂鸟食。 “见过永福公主,出了什么事?”杨怀信疑惑问道。 更在后面的驸马于琮匆匆答到:“圣人天没亮就走了,我们也要赶紧走,反贼快打到长安了。” 杨怀信大惊,将怀里的木桩扔在地上,急切说道:“那金吾军还有多少人?能不能守得住?” “区区五千人而已,神策军倒是留下来不少,都在灞上,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神策军,你认为能不能守得住?” 于琮还是很尊重杨怀信的,这么多年来,这个武艺高超的内侍卫,就是断了两条腿,依然可以让李萱儿从未受人欺负。 李萱儿和霜儿已经匆匆从屋里出来了,她只是身上多披了一件大氅,霜儿拉着她的手,那一瞬间,杨怀信又像是回到了皇宫里,看着两位公主拉着手在皇宫里跑。 “木蓝,叫顺子推上杨掌院,我们快走。”李萱儿战战兢兢的说。 木蓝也四十多了,顺子是她的儿子。她丈夫是大长公主府的侍卫,前段时间也被调到灞上去了。 “你们走,我要留在这里。这么大个公主府,总得有人看家护院对不对?” 杨怀信淡淡一笑,又捡起刚才削着的那根桩子,不再抬头看公主,仿佛赶快做好这个喂鸟台,才是他现在顶顶重要的一件事。 李萱儿还想再劝劝他,可已经被霜儿和木蓝拽着走了。 他们来到通化门,门口挤着各种要出城门的人,大家骂骂咧咧,想要把门挤开,于琮皱皱眉,拉着霜儿出了人群:“这边出不去了,我们去启夏门。” 于琮这时身体不好,瘦瘦的他就算披着大氅也觉得空荡荡的,若是只有他一人,他也就不逃了,偏偏还有他心爱的妻。 长安城里全乱了,因为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逃了。 长安被抛弃了。</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4章 哀 前世广明元年,大雪纷飞的长安城里,一辆载着三个人马车向城南的启夏门飞奔。 马车跑得太快,萱儿屁股几乎是悬空的,根本没法坐下。 她心神不宁的惦记着府里的杨怀信,和那一书房的书,那是郑颢生前的命根子,现在她只带出来了一本笔记。 刚才木蓝和顺子和她挥手告别的时候,她都快要撑不住了,只能紧紧抱着郑颢的笔记。不是说她对去世二十年的郑颢有多依恋,而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抱住了对过去生活的最后一丝留恋而已。 他们一路疾驰到启夏门,城门也已经快要关了。 “回避!回避!相公出城!”车夫大声叫到。 放在平时,早就有人过来清空道路了,可惜现在不是平时。站在门边的几个神策军互相对视一眼,拦住了他们的马车,喝道: “下来检查!” “放肆,车上的是万寿公主、广德公主和驸马,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检查?”车夫有点生气,他在广德公主府十几年,没见过这么横的军曹。 “叫你下来就下来,看什么看?黄巢就要来了,你们以为你们还是贵主?”那军士见李萱儿瞪着他,他并不理会,伸手去拽萱儿的袖子。 萱儿大惊,急忙将袖子往回扯。旁边于琮一阵咳嗽,主动站起来说: “不要动手......我们下去......” 他知道,只要下了车,这马车就不再是他们的了。不过,出城要紧,逃出去再说。 他们下车的时候,旁边另一个脸长得像个山魈似的军士,将他们手里的包裹抢了过去,霜儿正要去抢,被于琮拦住了。 马车被人赶走了,他们只好跟着人潮往城门走。 这时城内一阵马蹄声,于琮连忙回头,马上那人他认识,那是金吾大将军张直方。 “张将军!” 张直方见是他们三人,连忙下马行礼:“三位还要出城吗,城外已经有黄巢的先锋部队了,出去只有一个死!” “啊?那现在如何是好?” 张直方将他拉到身边低声道:“到我府上去躲躲。我正要到灞上去迎接反贼黄巢,他必不会杀我,我府上就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迎......迎接?不行啊!张将军,您不能将长安拱手让给他!”于琮捶着胸口道:“刘允章打开洛阳城门迎接黄匪,这才洞开了京城的东大门,他也成了千古罪人,您不能步他的后尘啊......” 张直方苦着脸说:“相公放心,我只有四千余人,怎可抵御黄匪四十万大军?长安守无可守,现在只能诈降,待到我有机会接近黄巢,必将手刃此贼,到时他们群龙无首,我们才有赢的机会。” 于琮张着嘴,最后郑重给张直方行了个大礼,告辞张将军,带着两位公主往张府去。 他们到了张将军府才知道,他后院里已经藏了二百多人。全是来不及跑得高官。还有蜀王李佶,郡王李傣......大家见了面都一阵尴尬。 萱儿拉着霜儿走到女眷一边,大家赶紧象征性的行了个礼,都愁容满面的沉默着。 二百多人本在等着苦厄灾难的离去,当晚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的时候,大家都瑟缩着闭上了眼睛。 萱儿一夜都,没有睡,和妹妹紧紧挤在一起。 第二天外面倒是平静了,张将军府果然没有遭到洗劫。 大家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大门被乱军一脚踹开,所有的人一阵乱跑,哪里跑的出去?萱儿手中抱着的那本笔记,也被挤掉不知所踪。 他们都被带到了承天门外。那里雪地已经被染红,身首异处的一个人扑倒在雪地里。他的衣服很显眼,银甲里衬着朱红的里衣。 “啊!” 最先看到那颗人头的是张直方夫人,她大叫一声晕了过去。叛徒将张直方和藏在他府里的人全出卖了。 “女人可以走,男人格杀勿论。”黄巢站在一顶华盖之下大声说到。 于琮松开了霜儿的手,霜儿却反握紧了他,其他女眷也一个没动。 黄巢笑道:“你们都是天朝的肱股之臣,若是愿意站出来为我效力,我照样会给你们高官厚禄,天朝如残尸败蜕,你们又何必为它守节?” 下面鸦雀无声,黄巢只好点名: “于琮,李泽,你二人学富五车,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于琮二人走上前去,却坚决的摇了摇头。黄巢的笑僵在脸上,他举起右手,动了动手指头。 “慢着!” 所有的人都把眼光投在说话的李萱儿身上。 她笑着指指大明宫的方向:“若我能给你指出大明宫里藏宝的地方,可不可以换他二人的性命?” 有人在黄巢旁边耳语两句,黄巢笑道: “原来是大长公主。若真如你所说,我可以放了他们。” 李萱儿早就没有任何依靠,顶着一个不值钱的大长公主名头,在一个衰败的朝廷里,不过是延口残喘。 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向着黄巢走去。 “皇上,别让她靠近。”旁边站着的叛徒莫名有些紧张。 黄巢哈哈笑道:“一个女人,我倒要看看她有何本事。” 别的本事没有,却有本事,不会让自己死在一个反贼的手上。李萱儿淡淡笑道:“你附耳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黄巢并没把这么一个老女人放在眼里,他果然向她走去。待他靠近,李萱儿迅速从发髻上拔下金簪,向黄巢脖颈刺去。 黄巢哪会被她刺中?挥手将她的手打开。李萱儿笑着再次狠狠出手,将金簪刺入自己颈部,顿时颈上血流如注。 李萱儿倒下的时候,她身后的于琮声嘶力竭喊道: “杀一个够本!” 顿时,几百人喊声雷动,向离自己最近的反军士兵冲去。 千羽齐发,僖宗朝的几百高官皇族,几乎同时倒下,刺眼的鲜红,瞬间在承天门外的雪地上,开成了殷红之花。 这场景萱儿对郑颢讲过,此时站在天海阁楼下,听着楼上肆无忌惮的笑声,两人重新回到了现实。 “萱儿,你听着,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在我有生之年,决不能让我们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在遭受涂炭之苦,让你重回那些痛苦。” 郑颢仍紧紧握着她的手: “你们到隔壁去等我,我上去看看,若果真是那厮,我便杀了他,永绝后患。”</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5章 私盐贩聚会 见郎君要进天海阁,陈九上前道: “郎君,我跟他们当中的有些人打过交道,不如先让我上去探探有没有您要找的人,到时候,我提提您救过裘十二、又收拾了李琢,看裘甫什么反应。” 裘十二在越州找了他堂哥几天都没找到,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到了明州。 “好,就照你说的做。” 陈九刚才一直留意里面,正好看见一个人走到楼梯边叫小二上酒,那人他认得,叫做黄恕,绰号黄鼠狼,经常押船路过江州。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刺青,带着张夔向天海阁走去。 “酒楼有人包了,吃饭到别处。”那武夫比陈九高一个头,根本没把陈九胳膊上的刺青放在眼里。 张夔瞟了一眼,满头黑线:人家刺青都是什么虎头狼头豹子头,也还能吓唬吓唬人,你刺一个猫咪,还好意思露出来...... “我就是来找楼上的人,你看看我这刺青,是不是有点眼熟?”陈九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把手臂抬高了一点。 那两个武夫果然认真看了两眼,笑道:“哦,是眼熟,好像黄二手臂上也是只猫。” “好眼力!”陈九夸到:“我和黄二是把兄弟,你到上面告知一声,说陈九找他。” 一个武夫转身上了楼,过了一会,黄二跟着他下来,还在楼梯上就笑道:“陈兄弟,还真是你!你不在江州码头上待着,怎么跑到明州来了?” 陈九笑道:“我刚才路过,正巧看见你进去,这不过来打声招呼也不够义气。怎么?你和你家老大在上面?” “对啊,不止我家老大,几位老大都在上面。”黄恕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到。 “哎呦,那你可得给我引见引见。就是不知......你方不方便?” 黄恕一想,江洲码头也算是他们的渠道,平时自己牛皮哄哄,这下说不行,岂不是显得很没面子,他点头道:“行!你就俩个人,带你们上去没事。” 陈九带着张夔上了楼。 张夔:可惜没看到黄恕那只猫纹哪儿去了? 整个二层坐满了人,陈九正想数数,这几桌加起来官府的赏金有多少,黄恕对其中一个穿芥绿袍子的人说: “老大,我在楼下遇到位旧友,他仰慕您多时,非叫我带他上来向您问个好。他姓陈,是江洲码头老大。” 那人回过头来,陈九拱手行了个礼:“在下江州陈九,和您家有生意往来的。” 曹老大点头笑道:“果然,我们的船运还要靠陈老大多多支持。” 他旁边的一个大个子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陈九,问道:“是江州码头的?你杭州真是天时地利,一条财路直通内地。叫黄巢好生羡慕啊。来,陈老大,我敬你一杯。” 既然黄巢都开口了,曹大洪便请陈九坐下,也问起长江上航运的事。 张夔低头闭起眼睛,仔细听里面那两桌人的对话,应该都是来自滨海或交通便利的城市的私盐商。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所为何事? 张夔站在靠门的墙边,按说他们低声说话,一般人在那个位置不可能听得见,可张夔不是一般人,他只要当自己还是个瞎子,耳朵就像长在他们嘴边一样。 难怪黄巢会请陈九坐下,这些人里边本来就有协助他们运输和售卖的商家码头。 在天朝,驿站是最重要的运输机构,可他们是位朝廷服务,私盐贩子的盐不可能走这条运输渠道。 他们主要是靠自己手下的武夫亲自押运,这期间还要和官府的巡院斗智斗勇。 但生意一旦做大,就必须依靠外力,比如说漕河上领了官府牌照的私船,帮他们夹带少量货物还是可以的。 最好的还是黄河、长江两条天然水道,那些码头势力就是他们的盟友。 “今天我们在明州相聚,一是这边开了新坑,这可是一手坑,我们也需要定个价,不能做生意做到最后把自己挤垮了。二是苏州那个蛀虫被打掉了,我们也庆祝庆祝。” 原来如此,今天聚会其实是为了定价。那明州这个暗场,产盐量一定不小。 他们说的一手坑,指的是官府指定的盐场之外的地下盐场,明州海边山多,确实更有机会。 一手收上来的盐六十文一斗,和他们通过买通官员拿到的二手盐四百文一斗,差距非常大,他们为了不互相挤兑,往往也会商量个私盐的公允价格。 张夔睁开眼睛,看着这些买便宜盐给百姓的人,他们个个在铡刀下行走,却又身家不菲,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在他们的话中,隐约有明州那位老刺史的默许,那只吃一道菜的王刺史,到底是好官还是坏官? 当世界越是面临崩坏,发生的事越无法辨别好坏。 张夔渐渐明白,为什么郎君做的事,有时似官,有时似侠,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他会选最简单的方式。 只听陈九说:“苏州这件事,主要得益于一位姓郑的巡按使,他带人假扮买官之人潜伏入军营,拿到证据才扳倒了镇海军那几个贪得无厌的蛀虫,这次他到越州做的事更是神奇。” 说完他打住了,只管斟酒吃菜。 黄巢、曹大洪心痒得很,急忙问:“什么事称得上神奇?”他们这一问,吸引了坐在对面的裘甫,他也朝陈九看过来。 “王团练使是越州一霸,这里不知有没有越州来的?你们一问便知。郑巡按竟然帮助观察使组建直属亲军队伍,来对抗团练使。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裘甫出来好几天了,最近的事他还不知道,陈九这样一说,他心里也有了想法,他开口问道: “这事是你听来的还是亲眼所见?” “害!全越州城百姓都知道,我还能胡诌?不瞒你们说,这位郑巡按在我江州船坞修过船,有过一点交道。您要是有兴趣见他,我可以代为转达。” 陈九说完,黄巢他们几个互相看看,最后推辞到: “算了算了,他正我邪,正邪不两立,别给明州惹麻烦。” “若是我现在就叫来官兵,是不是明州刺史麻烦更大?你们让一位廉洁州官,为你们背黑锅,害他晚节不保,还真是一群祸害。” 郑颢似笑非笑,手上摇着他那把铁骨扇,健步走上楼梯。 他见陈九久久不下来,断定他们要找的人肯定在上面。 反正是要翻脸,他们趁那前前后后二十来个武夫不备,先撒药粉,再袭击,很快就把他们收拾掉,他们将那些武夫全部拖到一楼大堂,让店家关了门。 郑颢带着阿哲、阿砚上了楼。</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6章 裘甫见判官 二楼的人见上来个找茬的,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可他们并不惊慌,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三个高大且斯文的男人,还不至于让他们害怕。 有人悄悄推开窗户往下看,外面的武夫都不见了,便做了个手势,看到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吃惊,都悄悄摸出自己的兵器。 郑颢今天打扮很有些魏晋风度,小冠博带,交领上衣、宽松长裙。只是袖口用江湖武士常用的绑带收口,如同不屑于胡风的江南隐士。 这有些让私盐贩子们,一时无法看穿他的身份。 再看他的两名随从腰上挂着剑,他自己,并未见携带武器。 裘甫四十多岁快五十,在他们当中算年长,又是浙东的东道主,他先开口道:“这位郎君走哪条道?是朋友坐下来一起喝酒,若不是.......我们也不留客。” “哪条道好走我便走哪条。不过,今天我是替人来讨债的,与旁人无关。”郑颢将手上的扇子摇了摇,问道:“” “哪位叫裘甫?” 大家不自觉的瞟了一眼裘甫,都不需要陈九偷偷指对面。 郑颢冷笑道:“你与李琢勾结,让他从私盐差价中牟利,还用你的人,为他在苏州铺路,这关系,得有十来年了?无论是是义昌军还是平卢军,你都和他保持着互惠互利的关系,一个朝廷官员,就这样毁在你手上。” 这是他们私盐贩惯用的手段,就是腐蚀朝廷官员,这样他们才能借助官员的力量,在王法之下行走自如。 黄巢就是在李琢任平卢军节度使时,结识了裘甫。他站出来为他说话: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朝朝代代,私盐贩子就是这么活下来的,尊驾拿这事说话,未免太幼稚了。” “你是何人?” “在下黄巢。祖辈父辈皆为盐贩,按尊驾的说法,那岂不是要掘我祖坟?” 郑颢听说他便是黄巢,眉头展开来,脸上也有了笑容。不错,年龄对得上,萱儿说前世见他,是位五、六十的老头,现在正好四十上下。 逼着一个六十岁的人造反,李温和他儿子到底是有多混账? “黄巢?好名字。”郑颢淡淡笑道: “那你有没有为了巴结官员,将平民家的小娘子强行送给官员做婢妾?有没有为了巴结官员,不惜让自己人去将得罪官员的平民打死?” 黄巢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裘甫做到这个地步。而裘甫的脸都变色了,这些事都是悄悄干的,难道是李琢为了脱罪,才将它抖出来? 他也不辩驳,只生硬问道:“你想怎样?” “拿你见官。” 郑颢话音刚落,二楼这些人都笑了起来:裘甫是有错,可总不能让你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拿人,传出去还不成了笑柄? 黄巢旁边一位灰袍汉子拿起酒杯斟酒道:“小郎君,你敢上来问我们要人,我敬你是条汉子,吃了这杯酒就走,将来若你有机会去濮州,我王某当你是兄弟。” 郑颢接过他手中酒杯,问道:“濮州?难道你是王仙芝?” 王仙芝显然很诧异:自己第一次来明州,生意规模也比其他人小,怎么这位小郎君会认识自己? 他大鼻子小眼,样子看上去要比黄巢年轻许多,却少了些狠劲。他出来敬这一杯酒,明显是给郑颢台阶下,毕竟他们都不知道,郑颢代表的是哪一方。 他抱拳道:“在下正是王仙芝,不知尊驾如何认得......” “我只奉劝各位,站在百姓一边,你错了也对;坑害百姓、伤害国家,你对了也错!为何王刺史会包容你们这些野盐官?是因为他心里装着百姓又无力改变,希望借你们的手,让百姓吃上便宜的盐。 你们以为,老刺史是让你们这些违法当诛之人,坐在这里喝酒吃肉,商量怎样让自己利益最大吗?小富则安,难道你们还想要这天下?打得了天下,你们坐得了天下? 若你们只顾算计着如何与贪官勾结,那与官商有何区别?一旦朝廷税收不足,后果就是再次提高盐铁茶税,这样受苦的是谁,你们想过吗? 不为天朝百姓计,与贪官狼狈为奸,今天我要裘甫偿命,你们谁也拦不了。”郑颢说完,阿哲、阿砚便往裘甫身边走。 黄巢、王仙之这些人本来就有些武功,大家都出手拦他们,他们也没这么容易靠近。可就是因为郑颢刚才那一番话,让他们无法出手。 毕竟裘甫为虎作伥,杀平民在先。 裘甫知道,这位郎君有备而来,说了这么久,也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他是东道主,二楼还有不少自己人,不可能束手就擒。 他咬牙将桌上杯子一摔,墙边和几个墙角站着的人都动了。裘甫以为大家会帮忙拦着,没想到,退得最快的是码头、漕河那帮人。 当然,也有个码头的很快向他靠近,那是趁大家一动,就钻到桌下的陈九。个子矮点就有这个好处,钻桌底不费力。或是他潜水惯了,很快从桌下“潜”到对面裘甫脚边。 站着没动的是那几个“野盐官”,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这时裘甫突然仰面倒了下去,慌乱间他向两边都抓了个空,一边是王仙芝,他刚才走出去敬酒了,一边是朱庆,他是宋州的盐贩子,可这时已经被阿哲一脚踹开。 裘甫还想抓住自己坐的条凳,却被阿哲踩住凳头,顺手抄起条凳朝正在扑过来的武士扫了过去。 桌下的裘甫还在挣扎,陈九猛的站起身,将桌子一顶,桌上的碗碟都向黄巢和曹大洪冲去,他俩顾不得看下面的裘甫,赶紧跳开。 早等在旁边的张夔冲了上来,一把匕首戳在裘甫的颈上,两人将裘甫反剪拿住。 不过在几息之间,裘甫已被制服。他的人也都茫然住手,大家把眼光都投在黄巢身上。黄巢冷静问道:“尊驾已拿住裘甫,是否要将他送官?” 这时候送官,不算人赃并获,最多是打板子就能放人,这位郎君也没有办法。 “送官?那是当然,我这就送他下地府见判官!” 郑颢从被他打晕的武士手上捡起一把剑,朝着裘甫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7章 前世欠的债 郑颢手中的剑,贴着裘甫飞过去,撞到墙上“当啷”落地。 大家的心情几番起落,不知是悲是喜,正想劫了裘甫冲出去,只见陈九已将被飞剑割了喉的裘甫推倒在地。 事发突然,大家没想到,那郎君真敢当着他们的面将裘甫杀了。 “杀!”朱庆大叫一声,带头冲上去:已经死了人,难道还要等死? 阿砚格挡住他的短刀,顺势将其手臂从肘部向后一折,朱庆便痛得松开手,刀也掉落在地。若不是郎君交代,除了裘甫、黄巢,不能打死人,他们也不用打得那样小心翼翼。 郑颢将扇面扯下,露出十四根铁扇骨,直接朝黄巢面部刺去。 黄巢没拿兵器,用手臂挡在面前:“郎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也没有杀人放火残害百姓,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无冤无仇?你与我有血海深仇,今日就是要让你血债血偿。”郑颢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可黄巢却听了个糊里糊涂: “血海深仇?此话从何讲起?我几次科举落第,入仕无门,才不得不回家接了父辈行当。”他顾不得手臂被扇骨刺伤,用脚撩起一个掉落在地的剑鞘,再次挡住郑颢的扇骨: “我虽干的都是犯法的事,也曾手刃追杀我的官差,可我从未杀害平民,你和我的血海深仇从何而起?” “这是你前世欠的债!” 郑颢不想多说,今日一见,他发现这众多盐贩当中,黄巢算是最磊落的一个,无怪乎当时天朝到处都有私盐贩带头暴动,能攻入长安做了皇帝的,只有他一个。 此时杀他,虽不道义,但也算防患未然。 他“唰”的一下展开扇骨,正要朝他面门扫去,只听楼梯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 “住手!” 说也奇怪,明明只是个少女的声音,却显得如此不可违抗。李萱儿向黄巢慢慢走去,她刚才一直拿着剑在楼梯上,她听到郑颢说的那一番话,也听到刚刚黄巢的辩白。 四十岁的黄巢还在为不能考取功名,摆脱不了“匪籍”家族的身份懊恼,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在五十八岁的时候,会因经手的私盐被官府查没,走投无路揭竿而起。 在两年暴乱过程中,他曾两次向朝廷申封一镇终老,天平节度使、广州节度使,却屡屡被拒。申封无果,他才愤然北上。 让李萱儿想明白这一切,她忽然觉得为还前世的债杀掉黄巢,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黄巢,你可认得我?” “你......”黄巢努力想想,印象中确实不认得眼前这位小娘子,他摇头道:“在下不认得。” “既然不认得,那我们的债......也可以一笔勾销。你们所有的人,都可以平平安安从这里出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是黄巢得罪了这小娘子的什么人,才让人追杀,至于裘甫,只不过是他们顺手除害而已。 “什么条件?” 周围一众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黄巢只好顺着萱儿的话问道。 “你必须放弃你现在的私盐贩身份,许你带着你的人,从边军捉守将做起,凭你军功给你擢升。说不定,在你六十以前,就已是一镇节度,镇守一方、光宗耀祖。” 这不像是报仇,倒像是在施恩啊。大家都小声议论起来:刚才还要杀了黄巢,怎么一下子要给他官做,甚至未来可期。 郑颢知道,萱儿指的是南诏边境,他笑道:“播州如何?我可以向朝廷荐你为播州捉守将。” 播州是南诏明年攻打天朝边境,第一座占领的城池。播州守将疏于治军,克扣粮饷倒很有一套。让骑射剑术都不错的黄巢去镇守,确实一举两得。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话谁说了算?”黄巢有些茫然,连续几次科举不第,早就看透官场黑暗,他这个年龄,想要从军获取军功,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他有妻有子,生活富裕,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人。 他思忖片刻,点头道:“我虽不知何时与你们结下的仇,但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建议,待我回乡安顿好妻儿,便带人去长安。” 郑颢哈哈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姓郑,单名一个颢。刚才你们不愿见的郑巡按,便是鄙人。”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赶紧跪下行礼: 裘甫啊,你也不算死得冤,按察使查了你的底,追踪到明州,你这是不死也得死。 黄巢几个兄弟都在跟他一起做私盐,少了他生意也不会垮,这也是他答应得爽快的原因。边军捉守将容易立功,唯一遗憾就是播州离家太远。 到明州一趟,意外见到黄巢,连曹州也不必去。回到越州,他们将杀死裘甫的事告知老杨和李传宝,让他们注意谁接了裘甫的班,他们这就要回长安了。 “三郎,你在太子面前不要总为我们说话,这次四郎能到浙西来任职,与父亲只一水之隔,父亲已经心满意足。” 郑袛德将儿子扯到一边,低声说道:“大公主跟你跑这么一趟,太子殿下有何说法?圣上不是不许你们......” 郑颢忙给父亲作了个揖:“儿子正想请父亲跟夏侯相公提,是不是请他为儿子保媒,再向圣人提亲。” “嗯......夏侯孜是盐铁运转使,这两年我们没少打交道,可毕竟不如白相公交情深,再说,他刚做了同平章事,未必愿意......父亲就写信给他试试。” 郑袛德也急啊,就剩这两个儿子,三郎先是死活不肯定亲,现在不知怎么又看上了公主,还非公主不娶了。 好在现在看来,公主对他不错,估计将来也不会蹬鼻子上脸,让儿子受罪。 公主随没听见他父子俩说什么,但猜到是提亲的事,她转身向正堂外走去。 院子里有一雄一雌两棵无心银杏,有些心急的叶片,边缘已经开始变黄,像是给绿叶镶了一道金边。 “公主您说,这两棵树,是雄的心急一点,还是雌的心急一点?”木蓝指着高高的树冠问道。 “他们谁也不急,再过两个月,自然就一地金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8章 重回儿时地 九月江南,最能容忍离别。因为彼时秋风微凉,天高气爽。所有的梦想都在种子里酝酿,离别的忧伤,在挥手间变成希望。 郑奕送他们上了漕船,辞别杭州,沿着官河,经苏州、常州、扬州,直到楚州才转头向西。 他们来的时候,要沿路收购赈灾米粮,走的是长江,回去走官河,路途要近一些,因为想在正月前赶回长安,路上也只能走马观花。 漕船要比江船小,船工要在甲板两侧划桨。满员三十人的船,坐得满满当当。所以晚上他们还是尽量在驿站里过夜,船工休息好了,才能将船划得快一点。 转西以后,又经过了泗州、宿州、宋州和汴州,离东都洛阳越来越近。 “郎君,前面就是郑州了,现在才刚过未时,是赶路还是上岸?”陈九过来问道。 郑颢抬头看看天:“上岸,水驿隔得远,小驿条件也不好。赶了好多天的路,你让他们都好好休息。” 在里面竖着耳朵的萱儿高兴得冲了出来:“可以上城里好好吃一顿了吗?天天吃河鱼,我都快要变成猫了。” “回到我家乡了,当然要带你进去看看。”郑颢温柔笑道: “郑州的烤鸡、烤鸭都很出名,你尽管放开了吃。老宅只有几个守宅子的老仆人,咱们去不知还能不能住。不过......可以带你去看看我五岁以前住的地方。” 六岁他就去到京城祖君家,后来全家都搬了过去,留在郑州的族人也就慢慢没落了。 “吃完饭之后,我想回老宅看看,快二十年没主人了,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萱儿举手道:“好!我也去!” “我……就不去了,我没来过郑州,刚好去逛逛。”雪晴用胳膊肘捅捅坐旁边的崔公子,他还在慢条斯理吃最后一口酪樱桃,看到雪晴使眼色,便道: “我陪她。” 雪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所有人都憋着笑。 既然老崔带了头,个个表态自己到了郑州很忙,这里到洛阳不到三百里,好像谁还编不出个亲戚朋友似的。 阿哲肯定是要陪着郎君的,他笑嘻嘻道:“我想去看看郎君小时候追猫撵狗的地方。” “不,你不想。”阿砚认真说到:“郎君让我们买特产带回去给夫人,你忘了?” “那不是叫你去买吗……啊!你踢我……哦……哦……我去买特产!” 阿砚:驴都没你那么笨。 阿哲:我们天天看着他俩在船上腻歪,又没见你们跳河? 最后跟着郑颢去老宅的,只有萱儿一个人。 下了马车,郑颢先过去叩门,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仆人开了门:“您找谁?主人家都不在。” 郑颢也不记得这仆人姓什么,依稀知道是伺候过祖君的,看着真有些心酸: “我是三郎豆豆,路过回来看看。” “哦!哦!是豆豆回来啦!老木、张婆子,豆豆回来啦!”那老仆人一边拉开门一边叫,里面跑出来三、四个人,其中只有老木郑颢认得,他帮自己做过会响的风筝。 “叫什么‘豆豆’?你以为还是公子小时候?”老木瞪了一眼开门那老翁,转脸挤出一脸皱纹的笑:“公子快进来,您要回来怎么没差人说一声?” 以前大郎、二郎没了,才有的三郎,老太爷便起了个小名“豆豆”,让家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小名,说这样好养活。果然三郎、四郎都顺顺利利长大了。 要不是对上了“豆豆”这个名字,这些老仆人哪里还认得出他? 豆豆?车厢里的萱儿捂着嘴笑翻了:昂藏七尺男儿叫“豆豆”?难怪让我等会下车…… “我朋友还在车上,去把西门开了,把马车赶进来。”郑颢本想回车上,可府里的一切就在眼前,他稍一犹豫,抬脚进了府门,从里面朝西门走去。 马车进到府里,大家才看到,公子从车上扶下来的是位小娘子。这都不用问,老仆人都乐呵呵的去向她行礼: “原来是娘子回来了。府里还跟公子在这里住的时候没多大变化,我们就等着主人有朝一日回来,就像天天住着一样。” 这点郑颢刚才也已发现。 门外有个拴马桩,以前父亲常常让人挂一把草在上面,临时停的马都很喜欢这样的零食。现在主人不在,这个习惯还在。 刚才马车停在那里,马就已经欢快的吃上了。 府里确实和郑颢儿时的记忆相差无几,两人牵着手往里走,老木跟在他们身边给他们解释着。 “老木,我还记得你曾给我做过一个会叫的风筝,后来没带去长安,我还哭了好久。”物是人非,郑颢心里也有些激动。 老木抬手抹了把泪:“公子喜欢,怎么不叫人回来说?老木可以给您再做。” 郑颢紧了紧握萱儿的手,微微一笑:“祖君说,男儿活在世上,就没有什么事可以用哭来解决。那谁还敢替我传这个话?你去,我带小娘子到后院逛逛。” 两人走着,他指着后院边上的一座小屋笑道: “四岁时我没去上学堂,那就是我开蒙的地方。所以等我去到京城与瑾昀、长风、彦希一起上圣学的时候,他们就没我学得好。而我为了一直保持领先地位,就得比他们更认真去学。” “好想小时候就认识你。” 圣学是大臣的儿子、孙子们,陪皇子、郡王读书的地方,萱儿小时候也喜欢去那里找阿兄,可那时郑颢早就长大离开了圣学。 “我比你大那么多,就算小时候认识,多半也像张绾绾那样,包在襁褓里让人抱......”若是今生,他肯定抱着谁也不给。 听到他提张绾绾,李萱儿噘着嘴不服气的说:“我那么可爱,难道你不愿意抱吗?” 四下无人,郑颢也不避讳,弯腰将萱儿横抱起来,大步进了他那间小书房。书房里干干净净,他只好将她放在那张大书桌上坐着。 “等你嫁给我,我就天天这么抱。” “那我的腿还有什么用?” “用来穿漂亮鞋子啊。” 两人正在腻腻歪歪,老木急急忙忙进来道: “公子,卢娘子来了!唉,她现在这个样子,谁也拦不住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9章 恶有恶人磨 阿木说“卢娘子”,郑颢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在郑州,“卢”也是大姓。 “哪个卢娘子?” “您还不知道?何节度调任河阳节度使后,卢娘子就跟着搬回郑州了。卢家老宅离我们不远,她还有个姨娘住在里面,所以她也会常常过来。许是刚才看见您下车了,现在跑过来非说要见您。只是她已经......” “何节度?何全皞?” 老木忙不迭的点头。 “这我倒没关注,他已经调到河阳三城来,还做了节度使......卢敏进我们府里了?” “是啊!她怎么说也是节度使夫人,我们也不太敢拦......”老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颢抬手拍拍萱儿的脸含笑道:“我出去叫她走,你要不要一起去?” 萱儿摇摇头说:“她认识我,还是不要露面的好。这一路都好好的,别快回到京城了,却出了什么岔子。我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明天他们当天到洛阳,就算路上有雪马车走不快,大后天傍晚也能回到长安。别说除夕,就连冬祭都能赶得上。 郑颢点点头,握着她的手说:“好。我去去就回。” 他和老木刚走出小书房,卢敏就已经冲到后院里来了,她一眼看见郑颢,立刻笑容满面的扑上来:“郑三郎!你是不是回来带我走的?” 老木赶紧拦在前面:“卢娘子,您搞错啦,您是节度使夫人,我们公子与您并无私交,而且他已经有娘子了......” 卢敏愣了愣,定定的看着郑颢:“胡说!我自幼与郑三郎定亲,他怎么可能会另娶娘子......” 郑颢皱了皱眉,他感觉卢敏有些不正常。他冷冷道: “幼时的口头婚约,多年以前两家就已正式取消,既未交换庚帖,也未三媒六聘,我与卢娘子两无瓜葛,各自婚嫁有何不可。” “取消了?怎么就取消了?”卢敏喃喃自语道:“那还有谁能带我离开这里?” 老木叹了口气道:“您还是走,这里是郑府,不是您卢府。您想回京城可以写信给您伯父......” 卢敏低头不语,她身上穿的绫罗夹丝袄价值不菲,头上戴着的金头面也富贵体面,可就是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看她低头转身,老木以为她不再闹了,便将拦她的手放了下来。 哪知她转身就朝郑颢扑过来,拽着他的大氅,试图把自己包进去。不远处的张婆子跑过来,和老木一起把她往外拉。 卢敏力气奇大,她将头埋在郑颢身上哭喊道: “不能取消!你不能取消!我们的孩子死了,你不能不要我!” 郑颢又不能动手推她,只好将大氅解下来,他一松手,卢敏拽着大氅被他们拖了过去。 “你混说什么?让人听见,还以为我家公子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什么节度使夫人?就是一个疯婆子......”张婆子不屑一顾的骂道。 “我去卢府叫人来把她带走,伤了她我们也要担责任。”老木念叨着走了。 郑颢看她抱着自己的大氅坐在地上,感觉怪怪的,不禁问道:“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是何全皞请旨指婚给他做大娘子的?何至于此?” 张婆子叹气道:“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屋里的萱儿和屋外的郑颢心中一惊:难道和上辈子有关?张婆子又怎么知道? “她嫁给何节度做了填房,可何节度是个没长性的,很快又抬了两三个小妾回来。卢娘子自认为出身名门大族,看不起那些青楼艺伎,只要节度不在府上,想方设法都要赶她们出去。 人家艺伎从良,也想一生一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其中有一个性子暴躁的,用了些手段,把何节度伺候得舒舒服服,反过来说她坏话。何节度这种武夫,他可不管什么宠妾灭妻犯什么法,唯独忌讳的是圣人指婚,还留她一条性命。 她之前生过一个儿子,何节度很是宠爱,若不是那小妾也有了身孕,卢娘子恐怕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那小妾让人送了盘点心给卢娘子,卢娘子没吃,小公子吃了,不到一刻就口吐白沫走了。 她让何节度查小公子死因,结果查到她自己的婢子身上,她怀里抱着被毒死的儿子,亲眼看着婢子被当场打死。从那天起,她就开始疯疯癫癫。 卢家官人怕他将人送回卢府,里外打点,让他调到河阳做节度使,也算给姑爷升了官,还能让卢娘子离家近些......这只能是上辈子造孽,要不怎么会撞上个糊涂夫君恶毒小妾......” 原来是这么回事。萱儿在屋里一阵唏嘘。 重生以后,一切都变了,前世的仇也变得模糊而难以成立。就像杀死三郎的卢敏,和杀死自己的黄巢,今生他们都没有机会犯同样的错,这仇,只有靠天给的报应。 郑颢回想起前世种种,对眼前这个得了失心疯的卢敏也同情不起来,他指着自己那见大氅说: “一会你将它烧了,我还有,不吝这一件。” 他转身走回了小书房。看见萱儿正站在窗前朝他微笑,他不知所措的打了个喷嚏,趁机过去撒娇卖痴道: “人家都要偶感风寒了,你还没心没肺的笑。” 萱儿仍旧微笑着,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郑颢心里一阵悸动,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这一刻,仿佛天地间没有了单独的两人,他们已经合为一体。 “没有遗憾了,萱儿,朝廷有了继往开来的太子,南诏有了黄巢,我有了你。余生只想每天清晨和你一同醒来,每天夜里和你一同入梦。” 郑颢亲吻着萱儿散发着桂花香的发髻。 “入梦之前我们在做什么?” “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之前我们在做什么?” “在脱衣服。” “那脱衣服之后在做什么?” “在闭眼睛啊,笨蛋!”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听见外面来了人,郑颢推开一条窗缝,两人往外看。却不想来人并不是卢府的人,而是何全皞。 还好张婆子机智,远远看见何节度使进来,连哄带骗将公子那件大氅拽到了手里。 卢敏一看到何全皞就吓得尖叫起来,他气急败坏的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拖着就往外走: “贱人!丢人现眼丢到别人家去了!” 然后,似乎是将她塞进了一顶轿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0章 变故 第二天走的时候,老木悄悄上前与三郎耳语道:“卢娘子昨晚投井死了。” 郑颢愣了愣,她这样神志不清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早点去与儿子团聚。只不过,这是她自己投的井,还是被人投的井,那就不得而知了。 上船的时候,萱儿用眼神问他,他笑着摇摇头。快入正月了,这样的悲剧,还是留到以后再说。 天气冷,河面上起了雾,大家都挤在船庐里,坐在厚厚的羊皮垫子上,围着炭火轮流说笑话。炭火暖洋洋的,萱儿在崔瑾昀一点不好笑的笑话里,靠着郑颢的肩睡着了。梦里她见到了阿娘,阿娘笑着对她说: 你父亲同意给你们指婚了,过了新年,出嫁的事就要办起来,你是喜欢暗花的盖头,还是明线的盖头?阿娘亲自替你绣…… “明线的,红底黄线好看。”萱儿迷迷糊糊说到。 “小傻瓜?梦到什么了?洛阳到了。”郑颢捏了捏她的鼻子,把她彻底弄醒了。 “郎君,岸上有不少神策军,看这架势,是跑了什么重要的人。近年了,事真多。”阿砚回头对船庐里的郑颢说。 “先别管,上岸找了车走人。多找几匹马。萱儿,你们换男装,后面都是陆路了,谨慎点好。” 萱儿听了郑颢的话,已经彻底清醒了,赶紧叫了木蓝进来,雪晴、沅娘也都换了男装。 “娘子,我不会骑马怎么办?” 沅娘见她们神情严肃,不免有点紧张。雪晴笑到:“换男装又不是让你骑马,我们还坐马车的。” 几个月相处下来,沅娘也渐渐淡了失去亲人的哀伤。上岸的时候,她紧紧跟在李娘子身后,边走边瞟着岸边排成两行的神策军。 船上带了不少浙东的洋玩意,那是给晁美人和霜儿的;还有郑州的安石榴、红枣,这些给郑夫人带的家乡特产;再就是萱儿每个州逛街买的乱七八糟小玩意。 搬运东西花了些时间,阿砚在码头上冷眼看,并没有看出那些神策军守在岸上是什么目的。 “郎君,全都搬完了,三辆马车二十匹马。另外,那些神策军还在码头上没有动。”阿砚说完,郑颢点点头说: “走,洛阳至新安只有百里,官道平坦,过去也就一个半时辰可达。新安镇有守兵,人少,有动静会很明显。反而比东都更安全。” 很快他们的车队出了洛阳一路向西。 “哦?他竟然不宿洛阳?既然回来了,我就在通化门迎接他。告诉他们,跟在后面,人跑丢了我拿他们是问。” 报信的小吏低头退了出去,很快,换了一人,一骑绝尘,跑在回洛阳的路上。 洛阳到长安八百里,中有二十七驿,中点在陕州,其中洛阳到陕州段,地势平坦,连马车跑的速度也不慢。 这一路经过几个军镇,郑颢以按察使身份入镇投宿,确实没人敢明着做手脚。 “三郎,你觉得那些神策军与我们有关吗?可军镇里不也是神策军?” 萱儿心里生出些不安,可又找不到不安的原因。 难道是父亲已经知道她跟着郑颢出门的事?若要因此惩罚郑颢,大不了自己滚到父亲怀里撒泼打赖,总能把事情混过去。 郑颢摸摸她的头顶,轻轻笑道:“没事,可能是我反应过度。明天就回到长安了,前面三百里好路,过了陕州,就不能走那么快了,不过......” 他低亲了亲她长长的眼睫毛:“一路上风景很漂亮。这辈子总算能亲自带你看看......银装素裹的北崤道风光。” 她抬手捂住他的唇,嗔到:“说什么这辈子,难道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去洛阳了?雪天路滑,我们别走那么急,大不了在路上多住一夜......回了长安,只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这样天天在一起。” “那是,三书六礼都得走上半年,是没有那么快。”郑颢笑着将扭着身子要逃走的萱儿搂得更紧,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知道离开之前,太子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萱儿不动了,认真听他说话。 郑颢干咳两声,羞涩得像是个小郎君:“他说......他说......不能碰你。” 这些男人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没有成亲,怎么碰?萱儿又开始扭着钻出他的怀抱,快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郑颢怀里少了个人,很快冷了,他关上窗,心事重重的将火笼拨亮:我们爱得坦荡,若是真不让我们在一起,相信她也会和我在一起。 接下来的路程,就像是行走在仙境里,白雪覆盖之下的山峦树林,像是另一个世界。也许是不愿意太快结束这段旅程,他们走得不快,在潼关又住了一夜。 从崔瑾昀小心翼翼吻上李雪晴双唇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回去就开始走三书六礼: “你不是还有个姨母吗?你就从她家里出嫁,嫁妆你不用操心,我和聘礼一起办,费不了多少事,你姨母家里该给的我都不会少。府邸已经有了,也是新装的,咱们住的地方再装饰装饰也就可以了。孩子住的地方......在我们旁边?要几间?” 李雪晴哑然失笑,问道:“孩子名字你想好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想了?我想了六个,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如果不够,今晚我再想想。”崔瑾昀真正的说。 “真是个傻子!” 李雪晴眼里起了雾,她运气怎么这样好?全长安城最不懂爱情,却又对爱人最执着的傻瓜,被她捡到了。 “若是......你父亲不同意你娶李德裕的孙女呢?他们曾经斗得死去活来......”这是李雪晴最担心的事。 “人都斗没了,有什么好斗的?他不同意......那我一辈子不娶亲,就在药圃和你过一辈子。放心,要是真这样,我娘不会放过他的。” 崔瑾昀显然比郑颢乐观很多。 通化门就在眼前了,郑颢骑马走在李萱儿马车旁边。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向着他们跑来,郑颢认出来了,那是留在晁美人身边的木香。 “公主!郎君!” “木香?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萱儿掀开窗帘开心的笑着,她已经知道阿娘他们早两个月就回宫了,就是不知道,她没回去,有没有被父亲发现。 “郎君!您快跑!您不能回长安,晁美人说,不管去哪您先逃出去。现在什么都讲不清楚,您快跑,过了冬祭再说!快跑啊......” 木香真的讲不清楚,她抱着公主哭了起来。 “木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是因为我吗?”萱儿着急的问。 “不不,不是,是因为一个道士......我也不是很明白,您快让郎君跑啊,不要回长安。公主,晁美人让我在城门拦住你们,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大家都围在公主和郑颢身边,这样没头没脑的突然变故,大家都懵了。 “三郎,我阿娘不会害我们,你和阿砚、阿哲别回城,等我弄清楚情况再说。你们去......对了,灞桥!灞桥边的竹林里不是有个竹舍?你们去那里等我消息。” 萱儿镇定下来,她坚定的看着郑颢: “你活着,我随你天涯海角,你不活,我随你天上地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1章 入狱 郑颢看着萱儿淡淡笑道:“我虽不愿意让你挡在我前面,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你小心一点,给自己留后路,我们先走了。” 看他上马,崔瑾昀跟过去,急切说道:“你等我,我回城弄清楚原因便去找你。在这之前你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的,对不对?” “对。你给我的护心丹,我带在身上,不见你,我不死。”郑颢笑着,上马挥挥手,就要往他们来时的路走,一队人马从城内冲出来,为首的人大叫: “左庶子留步!我是李长风将军派来接你的!” 郑颢一看,来人还真是李长风手下校尉柳明,他勒住了马,问道:“为何要接我?接我去哪?” “您现在不能回城,城里都是抓您的人。李将军让我们把您藏在城外的营地,您赶紧跟我走。” 听上去,和木香说的一致,都是让郑颢别进城。藏在金吾军营地,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可他觉得,按老李的性格,他应该会亲自来安排。 “李将军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要抓我?” “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您先去军营,见了李将军就能知道了。” 郑颢心里盘算,他们三个,对方二十来个,要跑未必跑不掉,就是他身后这群人......只能全干掉。 他正要假意答应,沅娘突然指着其中一个金吾军喊道: “别去!他是洛阳码头上的兵!我绝不会看错,他鼻子上有颗痦子!” 郑颢拔出横刀向柳明砍去,阿哲、阿砚同时动起来,丁远带着侍卫也拔刀冲上去。一时间刀光剑影。 李萱儿咬咬牙,对大家说:“走!我们上车回城。只有我们离开,他才更无所顾虑。” 崔瑾昀、张彦希立刻同意,这二十多个“金吾军”不是郑颢他们的对手,他们在这里只能是累赘。几人上了马车,立刻朝城门奔去。 郑颢明白萱儿的心意,他手上也快了起来,柳明“啊”的一声,被郑颢刺中掉下马去。剩下几个打马转头就跑,他们也不追,丁远说: “郎君,让我们跟着你。” 郑颢看了看他们,除了三个赶车的,其余十五个侍卫都留了下来,人多太显眼。他皱着眉说:“先到树林子里面藏起来。” “郑三郎!” 郑颢偱声望去,心里一惊:坐马车回城的人,全都被赶了回来。赶他们的人,正是左军中尉马公儒。 他笑眯眯的坐在马上,看来,大权在握的感觉不错,郑颢脸上毫无表情,淡淡说到: “马大将军,你这是何意?连公主、公子都要被你钳制。” 马公儒摇着兰花指道:“不不不,本将军只是护送,哪有钳制?等您跟我回城向圣人交差,他们就自由了。” 郑颢听说是圣人要拿他,不禁有些灰心,就算是逃出去,难道他要一辈子亡命天涯?那萱儿怎么办?干脆回去面对,不管是栽赃还是诬陷,总还有一线脱罪的希望。 他点头道:“好!我跟你回去。” “郑三郎武艺高强,你信得过我,我却信不过你。”马公儒又摇摇头。 “那你要怎样......”他话音未落,马公儒后面一支箭飞出射中他的肩头,郑颢捂着肩头掉下马来,一动不动。 “三郎!” “郎君!” 崔瑾昀跳下车,推开拦他的禁卫,朝郑颢跑去。他检查过后松了口气,站起来骂道:“狗贼!已经答应跟你回去,你还要下麻药射伤他。” “崔公子,您说话可不要不考虑后果。您父亲最近过得不太好,难道你不该多关心自己的父亲,而不是过分亲近一个妖人?” “妖人?” 抱着郑颢的萱儿心都凉了,这是在闹哪出?自己心里一点谱都没有。看着怀里失去知觉的郑颢,她咬着唇,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崔公子,能不能先帮他取下箭,我怕......进了大狱,没人会替他好好包扎伤口。” 一个禁军刚要阻拦,马公儒笑道:“哎!已经麻翻了,就让他们包扎伤口,算是给万寿公主一点颜面。去看着,别让他们用药。” 李雪晴已经从马车上抱了药箱下来,崔瑾昀拗断了箭杆,正要给他撒些止血粉,被那禁军拦住了。只好拔箭按住伤口,直接给他缠上布条。 血渍飞快的浸湿布条,远远快过包扎的速度。看着白布上不断浸开的血印,萱儿忽然想起以前马元贽给杨怀信下的药,就是能让他血流不止,失血过多而死。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三郎!你快醒醒,这样流血你会死的!” 萱儿的话,提醒了崔瑾昀,他连忙沾起一点血,放在舌尖尝了尝,确定之后才凑近萱儿说: “只是麻药,大概是射到经脉,才会出这样多的血。公主,哭解决不了问题,你快回去打探消息,找杨将军......” 萱儿抬起手背擦了把眼泪,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平静得像睡着一样的郑颢,咬着嘴唇往马车走去。 马车慢慢向城门走去。萱儿看着阿哲他们全都被下了武器,郑颢被抬上一辆马车,她抓着木香的手哭到: “为什么说他是妖人?为什么?” “公主,刚才太急了,我没敢说......圣人久病未愈,又开始相信那些仙丹仙药,那日,马公儒领回来一个道士,那道士您也见过,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吕用之。” “吕用之?那和郑三郎有什么关系?”公主有点慌了,吕用之,他是个重生失败者,难道...... “他手里有本册子,上面记载着天朝各地懂妖术人的名字,其中就有郎君。他说,天朝动荡,兵乱迭起,圣人龙体抱恙,全是这些从未来重生回来的妖人做的乱。” 重生?公主脑子里“嗡”的响起来。 她已经记起来了,她在顾非熊那里见过那个本子,当时郑颢一时激动,向自己承认也是重生而来,但他们并没有在顾非熊面前提她亦如此。所以......他记录的册子上,只有郑颢一个人的名字! “顾......顾非熊!” 木香忙点头道:“对,也有这个人,那天在东市游街......就有这个人。” 说出“游街”两个字,萱儿猛的转头盯着他:“妖人都要游街吗?” “是......是......” 萱儿的泪一串串的掉下来: 三郎,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2章 回宫 他本可以走的,但那样也许会永失挚爱,自己的家族不知会受多少牵连。 没有弄清实情之前,避一避是个缓冲。可若是连累她和朋友们,他宁愿直接面对。 麻药过去,肩上的疼痛让他清醒,睁眼看看,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牢笼外面走廊上的火把大概是烧了爱慕它的飞蛾,发出“噼啪”的声音。 “郎君醒了!”阿砚欢喜的小声叫道。 他撑起半个身子,阿砚扶他靠墙坐着,他看看四周,这应该是侍卫司狱:“阿哲他们呢?” 阿砚挨着他坐下,小声说:“我让他们跑了。您被射下马,崔公子为您拔箭,大家都围着您,阿哲带着他们往树林里跑了。” 郑颢点点头,他们在外面总比全都关在牢里好。 牢房之间是隔墙,看不见旁边关的是什么人,他们只剩下等待。 “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酉正了,这麻药下的量大,您昏迷了快两个时辰。中间有个司狱郎君来看过,见你没醒就走了。” 侍卫司狱在太极宫里,就在大理寺后面,旁边是司农寺草场和废石台,上次崔瑾昀也是被关在这里。阿砚说的“司狱郎君”并不是狱卒,而是专门执行天子令的快手。 两个时辰,李二和杨七都没有来,要不就是圣人下了死命令,要不就是......出事了。 李萱儿这两个时辰也不好过。 她回承欢殿换了衣服就直奔明义殿,晁美人显然已经在等着她。见女儿一路奔跑过来,止不住一阵心疼。 “萱儿!”晁美人迎了上去,把一头扎过来的女儿搂在怀里。 “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道士就是个骗子,我们砸过他的场子,这是他回来报复,您瞧着,下一个人他就会说是女儿......” 晁美人什么也没说,就让女儿伏在怀里,搂着她慢慢往殿里走。 “你阿兄叫人把我们接回来,就说是你父亲身子不大好了。回宫见了你父亲,才知道他是久病自扰,看谁都觉得是要夺他的天下。 我们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让他离了丹药,可李雪鸢给他下的毒,让他的五脏损伤,他也不堪其苦。病急乱投医,他重新选择了亲近道士......你不要怪你父亲......” 萱儿摇摇头说:“吕用之就是趁父亲广招道士时进宫的吗?他给父亲的那本册子能不能拿到?” 晁美人欲言又止,皱着眉说:“萱儿,阿娘知道你喜欢郑三郎,可是,这事你父亲已经做了决定,元妃又拿你阿兄为郑三郎争取东巡机会做文章,她......上个月已经将八郎收入她名下抚养......你得顾念你的亲兄长啊。” 见女儿沉默不语,晁美人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你先去给你父亲请安,好好陪个罪,就说是你听说东海有位道士,能制仙药,你才偷跑出去的......你阿兄替你找的借口,你莫要说错了。” “好,那我先过去了。” 看着萱儿的背影,含香忧虑的说:“美人,您怎么不告诉万寿公主殿下,冬至祭天的事?若是到了圣人那里才听到,我怕万寿公主克制不住她自己。” “唉,我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广德在殿外等她,她们姐妹俩说话更没顾忌些。” 霜儿看到姐姐出来,忙迎上去:“姐姐,你回来了。” “霜儿?你怎么站在这?是在等我吗?”萱儿忙拉住妹妹的胳膊问:“你们回来没被父亲责怪?还有阿兄。” “阿兄之前想好了托辞,说你去东海替他寻药,父亲怪了两句,也就不再说了。只说一定要盯着郑三郎,他一回来就要拿下。”霜儿忧心忡忡的说: “这事恐怕是无法挽回了,那道士准备在冬祭上做法,将他们这些霍乱天朝的人......火祭。” “什么?”萱儿不由得天旋地转,扶着霜儿的胳膊才站稳,她咬牙道:“不,我要去找阿兄,他一定有办法能救三郎。” “姐姐!长兄他跟母亲说,三郎在离开京城以前,劝长兄早做部署,他点了几个地方,说他根据自己观察,发现那里的都将野心不小,推测会制造兵乱,后来这些地方果然发生了兵乱......兄长......只怕也信了五分。” 人最怕起疑,李温若是再将以往各种巧合串在一起想,只怕他不信也会信。 李萱儿定了定神,这事她不能认命。大不了豁出去,说出她自己也是穿越者的真相,兑现她曾说过与他同生共死那句话。 出了明义殿,萱儿将阿娘和霜儿的话理了理,回头问身后的木香: “你回来见过杨将军了吗?” “原来你没忘记我。” 甬道上传来杨怀信的声音,他拐过一个弯,向萱儿走来。萱儿停下来,打量着这位半年未见的伙伴。 他脸上的微笑,就像当初独自守在人去楼空的公主府那般从容: “平安回来就好,再晚两个月,您就不能在这宫里见到我了。” “怎么了?你要去哪?” 他低头沉吟片刻,抬头看着她:“李长风十天前去了洛阳,你们没有遇到他?”没等公主回答,他自嘲道: “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他们不会让你们见到他。我都没法给你们送信,何况是他?你问我去哪?我可能会去安南......冬祭后就走。 这样不分是非的地方,待下去只会更心凉。对了,我已经想办法把萧寒推荐做了司狱郎君,司狱郎君有品级,至少比他做不良人薪资地位高许多。 郎君被关在侍卫司狱,那里只有他们的狱卒和司狱郎君可以进去。您若是要劫狱,我和萧寒一定会出力。” “若只剩下劫狱一条路,拼命我也在所不惜。”萱儿波澜不惊。 杨怀信笑笑,并不觉得她说这话有什么不对: “您这是要去紫宸殿?那我就去太极宫探探情况。圣人说什么您都不要着急,离冬祭还有几日......您相信郎君来自未来吗?若真如此,我想问他,我之于未来,又会怎样?” 他没等萱儿说话,拱手行礼,转身向宫门方向走去。 他披着披风的身影,在白雪中那样无奈。这半年里,他和李长风都经历了怎样的事? 还是这无尽的寒冷,冰封了当初了意气风发? s://.c/read/32658/23590887.html .c。m.c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3章 相见 到紫宸殿还算顺利,因为圣人正穿着道袍在和几个道士修炼,看到女儿,他问了几句东海的情况,就让她回去早些休息了。 让萱儿闷闷不乐的,是阿兄推说正在议事不见她。 李温如今已经搬进东宫,他的次子在这个月刚刚出生。刘碧如进东宫做了淑人,和她一起如东宫的,还有几位大臣的女儿。都不是李温特别喜欢的女人,又不好分轻重,进来的也都是淑人、美人的位份。 萱儿只好在后宫看了看两个侄儿,跟刘淑人聊了几句,悻悻回了宫。 在东宫正殿里翻着折子的李温,确实在躲着妹妹。他在乎妹妹,所以不知道如何面对她。郑颢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父亲直接下的圣旨,甚至不需要问他的意见。 郑颢是自己的左庶子,连自己都要避嫌,因为已经有大臣提出,郑颢左右朝政,暗指的就是,将他推上太子之位。 这可是圣人最敏感的神经。 更何况,他本人也有些怀疑,郑颢确非常人,他父亲的担忧,何尝又不是他的担忧? 东宫在太极宫内,李萱儿人在太极宫,哪里舍得走得那样快?东宫在东,侍卫司狱在西,三郎就在那里...... 出了东宫重明门,本应该从东边延喜门出去的,她却不由自主的朝着西面走去。 重明门对着的这一片房舍,皆是太子东宫属下,郑颢若是还做太子左庶子,这也是他办公的地方。 “微臣见过万寿公主。” 旁边一个声音将萱儿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头一看,竟是温庭筠。 去年得了郑颢推荐,他也中了进士,还点了三名探花,现在被李温拉到东宫詹士府做事。郑颢出事,他也不好受,只不过出的这事太玄,谁都帮不上忙。 “公主这是见了太子殿下出来吗?” 萱儿见了三郎过去的好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她苦笑着摇摇头: “我想见他,他却不想见我。” “公主您不要多想,太子还是很在乎您的,这段时间您在外面,他一颗心都没有归位过。三郎的事真是太意外了,太子殿下也因此腹背受敌......” 听着温庭筠的话,萱儿心里好受的些,她挤出一丝笑容:“我没多想,多谢你开导。” 温庭筠又问:“公主您可知道,这次和郎君同在那本名册上的,还有一个熟人。” “熟人?这我还真不知道。” 萱儿心想,他不可能是说顾非熊,在竹林茅舍里见到顾非熊的,只有她和郑颢两人,连阿砚、木蓝他们都没见过。 “就是和我们同去南五台的轩辕集啊!他也是......来自未来之人。” 这还真把萱儿吓了一跳,他们从没怀疑过轩辕集,因为他是个游方道士,行事本就不按常规,说话做事不同常人就是正常。 现在想想,他还真像。不再炼丹,回避进宫,用自己的医术四处治病救人,他走着和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萱儿点头致意道:“多谢告知。若是未来之人都入三郎、轩辕道长一般,那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说不定还是我们天朝之福。” “公主客气了。您若有什么需要,托人告知,微臣必万死不辞。”温庭筠行了个礼,诚心诚意道。 萱儿微微一笑:“三郎辛辛苦苦帮助大家走到这一步,谁也没有资格死。天朝还要靠大家稳稳走下去。” 她的心中开朗了很多,温庭筠让萱儿想到了自己和郑颢的初心。 初心还在,这条路就值得走下去。 “站住!前面侍卫狱禁行!” 木蓝大声道:“万寿公主驾到,这是太极宫,凭什么公主不能走?” “参见公主。圣上有令,除了狱卒和司狱郎君,谁都不能靠近。”那侍卫依旧伸手拦着公主,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李萱儿望着侍卫狱的高墙,呼吸都有些急促,脚迈不过去,心却飞了进去。她慢慢的从衣领里掏出那个牙哨,放在唇边一吹,竟然“呜呜”的吹不出声音。 木蓝、木香心都疼了,公主眼里含着泪,嘴唇也颤抖着,看似用力,哪里还聚得起一丝气力来? “公主......” “我可以的。”公主笑笑,镇定了片刻,重新把牙哨放在唇边使劲一吹,尖锐的哨声拍拍翅膀飞了出去。 侍卫狱里的郑颢听见了哨声,他的脸色由白变红,红色褪去,只留温柔在眼底眉梢。 “郎君,是公主!” “这个傻子,这么冷的天,跑到太极宫来做什么?难道不吹哨子,我就不知道她在惦记着我吗?”郑颢喃喃笑道。 他们两人身上的东西,悉数被收走,包括脖子上挂的牙哨。没法回应她,郑颢的心像被一万只蚂蚁咬了一样。 萱儿吹了几声,听不到里面回应,猜想是没了牙哨,只好失望的转身离开。 “郎君,公主是不是走了?” “走了好,她在外面我难受......” 听着郎君带着鼻音的声音,阿砚这才反应过来,公主就是郎君全部的软弱。 两人默默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说话声、笑声,还有钥匙“哗啦哗啦”的声音,大概是狱卒换班了。 又过了一会,一个司狱郎君带着个披黑斗篷女人过来送饭: “郑颢,郑砚,领饭!” 声音如此熟悉。两人急忙往牢门看,那司狱郎君正是萧寒。 而那个送饭的女人,黑色斗篷衬着她白皙皮肤白到发光,精致的小脸上挂着泪痕,抿着的嘴唇努力弯成笑的模样。 郑颢“腾”的站起来,快步向牢门走去,握住她抓在栏杆上的手。两人什么也没说,他只看见她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他再也不想忍,伸手出去捧着她的脸,她也迎上来,两人就在两根栏杆之间,轻轻碰到了彼此的唇。 “我和你一样是重生者,你死我也不能活,所以,我一定会救你。” “不,你不能说出去。你要替我看着,天朝越来越好。”郑颢轻轻擦掉她的泪痕。 “刚才我走过来,看到轩辕集,他与你隔着一间牢房。” “轩辕集?......什么原因?” 萱儿握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轻声说:“你以前不是说过一句话?上天既然能让我们我们重生,那么,就不会只有我们。” “妖人......是这个原因。”虽然猜到了,毕竟是得到了证实。 上次去找顾非熊,就已经人去楼空,这样看来,他不是逃走了,应该是凶多吉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4章 预见 刚才公主在侍卫狱外面吹哨子的时候,杨怀信刚刚找到萧寒。 从上次崔瑾昀如侍卫狱开始,杨怀信和李长风就觉得,侍卫狱应该有自己的人。司狱长是李长风的长嫂的亲叔叔,杨怀信又塞了银钱,没费多少力气就成了。 贱民还是良民,还不是一包银钱的事?一包不行就两包。 萧寒彻底脱胎换骨,现在,连不良帅都要给他这个司狱郎君面子,对他笑一笑。 司狱郎君就是圣人的密探,他们出任务的时候,可以凭圣人的司狱令先斩后奏,禁军都不能阻拦,何况不良人? 唯一的缺点就是,生是司狱郎,死是司狱鬼,还常常有被圣人灭口的危险。 “一定是公主......能想办法帮她进去吗?”杨怀信重重叹了口气,想起她那个样子,好叫人心疼。 “我今天值夜,她要进去只有一个机会,就是送晚饭。若是值日,倒有两个机会。” “哦?狱里能吃三餐?” “不,还有一次倒夜香。” 刚说完,他头上被杨怀信狠狠打了两下:“混小子!敢玩你兄长!” 萧寒嘻嘻笑道:“那不是看你愁眉苦脸吁声叹气,我逗您笑一笑嘛。郎君是好人,就算他是从啥不知道的地方来,一定也是仙人。我不相信大牢能关得住他。” “总算说了句好话。那我去跟公主说,送晚饭的时候进去。你得保证她安全。” “放心,一个班的狱卒、牢头早就是我兄弟了,我这么人见人爱、树见花开......” “滚!” 于是,公主便扮成送饭的妇人,出现在郑颢面前。 两人还想多说几句,忽然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萱儿连忙戴起风帽,收拾了食篮,低头跟着萧寒往外走。 经过轩辕集的牢房前面,她看见轩辕集闭着眼睛,面带笑容点了点头。 “道长,这么晚了还过来?”萧寒挡在吕用之和萱儿中间,亲切问道。 吕用之没起什么疑心,拿腔拿调的说:“今晚是吉时,要给这些妖人做法。一个一个的来,要给他们钉上锁魂钉,只要经过七日,祭天之时,就不会因为火烧躯体,魂魄飞出来害人了。” 说的好有道理。领着他过来的司狱郎君笑道:“难怪,我看这铁钉足有四、五寸,还想着这有什么用呢。” “胡说!什么铁钉?这是乌金所制,太上老君传下来的神器!什么铁钉铁钉的......”吕用之大声斥道:“还不去拉人?” 四、五寸的铁钉......萱儿脚都软了,根本挪不动步。她不能相像,这个东西钉到郑颢的身体里是什么感受。 萧寒轻轻推她,也不见她挪脚,他看了一眼小道士手上捧着的托盘,心里一惊:这道士好歹毒,不良人给人用刑也比不过他。 四五寸不说,钉子是三棱的,拔出来必然血流不止,像重箭的箭簇,却比它长得多。 这不是要钉什么魂魄,就是要人失去运功的能力,纵你天然神力,往琵琶骨里一钉,你就是个废人。 萱儿缓缓转过脸,想要看一看那神钉长什么样,萧寒一咬牙,提着她出了侍卫狱。 “出了什么事?”树丛后面的杨怀信,见萧寒提着被他打晕的公主过来,连忙将她接了过来: “我刚才看见吕用之进去了,被发现了?” “幸好我下手早,她挣扎着要回去,被我打晕了。吕用之才是魔鬼,他去给那几个妖人上刑去了。”萧寒皱着眉头,将那钉子描述了一遍道: “人还给您了,我得赶紧进去。” 树下虽没有积雪,可也冷得很,杨怀信扶住公主,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铺在地上,让她平躺下来,他到外面树枝上去抓了一把雪,用雪搓公主的脸。 “三郎......” 公主醒来就哽咽着叫。 “公主,是我。现在没办法阻止,只能先忍忍。郎君的武功您也知道,他的身体比我们都好,钉个钉子......您就当他在战场上被射了一箭。”杨怀信轻声安慰道。 他话音刚落,狱中就传来痛苦的惨叫声。 公主本已坐起来,这声惨叫,让她一下子头晕目眩,倒在杨怀信怀里。 好在向南就是内侍省,现在圣上住大明宫,太极宫的内侍省只剩几个守门的。杨怀信本就是宦官出身,只说是喝醉了,守门的也没怀疑。 才把她放到软塌上,她就醒了。杨怀信递过去一杯水,淡淡说到:“您如果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末将再不敢领你来了。” 萱儿只管喝水,什么话也没说。 他拖过一张鼓凳坐在她面前,认真说道:“您的一举一动都受到马公儒的监视,我也是。我们冒这样大的险,是要救郎君,不是暴露自己同归于尽。” 萱儿抬头看着他,他一向如此沉稳,平时可能会觉得他有些闷,也不怎么会说笑话逗你开心,这个时候,他就像一块磐石,让人心定。 “我知道了。刚才......是我没能控制好自己。”一开口说话,她还是止不住想抽噎。 “您想好怎么办了吗?您一向足智多谋,不能因为是郎君在狱里,您就乱了分寸。”杨怀信觉得自己刚才得也太严厉了,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娘子,只能先让她分分心。 对,现在需要思考,而不是哭。 “除了轩辕集,现在牢里关的还有哪些人?我需要更多的线索。”她抬头平视着杨怀信。 他想想说:“我没有看过那本册子,萧寒也是听他们司狱郎君谈论,不知准不准确。有一个是坊州人,他自己也和别人说过,他是重生之人。他知道那里藏有无主的财宝,发了大财。 还有一个是洋州人,他能预见地震,便预先做了准备,确保一家人都死里逃生。其邻居还说,他曾极力反对阿姊嫁给一个富户,父母没同意,阿姊嫁过去不到一月,丈夫喝醉落水而亡。 最离奇的是个女人,她竟以自己异母妹妹,将来会和自己丈夫苟且并杀死自己为由,提前杀了他俩。可官府查访,并没有她说的那些证据。以前判案,定她得了癔病,现在照名册上看,她也是来自未来。” 他见公主听得愣愣的,便宽慰她道: “您别害怕,这些说不定就是巧合,被那些街坊邻居传得神乎其神。其他几个,也都是这样,他们就是能预见到将要发生的事。” 不,不是巧合,是他们前世曾经经历过。萱儿默默想到。 一本记录的册子,一些真真假假的传闻,确实会让人害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5章 头绪 郑颢两肩之上,各被钉入了一根长钉。 他咬着牙没叫,被扔回牢房的时候,底衣全都汗湿了。他和阿砚是习武之人,他们都知道,穿琵琶骨,上肢活动受限,基本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郑砚,名册上没你名字,道长说,你不能呆在这,跟我走。”萧寒走过来开牢门的锁。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郎君。”郑砚此时喉咙像卡了异物,说话都不清楚了,态度却很坚决。 萧寒走进来小声道:“你傻啊!能走一个是一个。” “阿砚,快走,你出去才能帮她救我。”郑颢睁开眼睛,他才刚受过箭伤,现在脸上没一点血色。 阿砚点点头,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下郎君汗湿的衣服,又把萧寒拿过来的自己的大氅盖在郎君身上,这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侍卫狱。 “怎么回事?怎么会把我放出来?”他不解的问。 萧寒笑道:“那道士是蠢货,他自己说你不能留在那里,会乱了他的气场,我便引他说放了你。明日司狱长问起来,就说是道士比我们放你走的。他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你放心走,我没事,有啥往那死道士身上推完事。” 送阿砚出了宫门,回头看他还站在宫门里,见阿砚回头,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阿砚回了崔府,才知道阿哲已经在那里。 大家看见他回来都万分诧异,忙问郎君的情况。阿砚把今天公主进去送饭、郎君被钉琵琶骨、萧寒钻空子放了自己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崔公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今天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师兄也被抓了进去: 三郎是重生的、师兄是重生的,为什么自己不是?难道是自己上辈子死得不够惨? 现在听说三郎和师兄被上了这样的刑,他是药师,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能救所有的人,难道救不了他自己?”张彦希问道。 他今日已经去见过太子,把父亲写给太子的信呈上。李温很高兴,他也是自小认识张彦希的,虽知道他是随郑颢一起回来,说话时,他故意没有提这一点。 李温给了他右率府左郎将的职务: 这是郑颢给他找回来的人,之前还回来了一个杜牧,对他的举荐的人委以重任,他算是没有辜负他。 杨怀信送公主回宫后曾来过崔府,把“妖人”一事经过大概讲了一遍。 李长风之所以被调走,就是他当场顶撞那道士,说他是妖道,这才惹恼了圣上。 他们曾经去市井,收集过吕用之欺骗百姓的证据,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抵不上那本名册在圣人心里的分量。 阿哲若有所思道: “难怪,上次我跟郎君去竹林找顾非熊,茅舍里空无一人,东西被翻过,但半袋白面却没被拿走。定是吕用之被赶出城后,在竹林遇到了顾非熊,鬼使神差得了这本册子,拿回来制造噱头找圣人邀功。” “死道士!我就不信找不到破绽让他身败名裂。”崔瑾昀骂道。 他这句话提醒了阿砚,想想皱着眉头说:“可惜,吕用之现在住在宫里的道观中,我们不能接近他,听到些什么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讲了一通,虽然算是把整个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可他们并无任何头绪。 在外面走了半年,郑颢才将浙东的隐患消除,回来只用了半天,就把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老崔,你先别发火,我们这么多人里面,你和太子殿下关系最熟,我觉得,还是要靠殿下......”张彦希讲了句他想了很久的话。 崔瑾昀愣了一下:“我?我跟太子很熟吗?” 此刻的他有一丝后悔,以前看着郑颢和各式人打交道,他都不屑一顾,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去求这些人,只有他们来求自己。 “我父亲......已经被调出京做凤翔节度使去了......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崔瑾昀有点丧气。 张彦希想起来:“你父亲去凤翔,那白敏中不是回京了?他是三郎恩师,又伴驾多年,他应该会有主意,明日我和你一起去白府找他。” “我们明天再到竹林茅舍找找,看看还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阿砚也说。 陈九看看张夔,半天憋出一句:“明天我们去庙里,看看和尚对这件事怎么看。顺便......烧烧香?” 不管怎样,还有七天时间,不到最后,他们不会放弃。 大明宫里的李萱儿彻夜未眠,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满身是血。她辗转反侧,将所有的人都想了一遍,没有谁是好翻盘的。 又把父亲、阿兄、母亲、祖母甚至是元妃都想了一遍,如果自己在父亲那里是死路,其他人能不能帮她走得通? 深夜下起了雪,殿中烧着火笼并不冷,北风拍打着窗户,从每一个可能的缝隙中传出呼啸之声,让萱儿不寒而栗。 狱中的他,没有火笼,没有厚衣裳,身上还都是伤......说好了不哭要坚强,她的枕头还是悄悄湿了大半。 吹了一夜的北风终于停了的时候,萱儿也瞪着眼睛,把前世这两年的事想了一遍。 前世这时父亲还在热衷于服丹药,宠幸美姬,沉醉于朝臣们虚报出来的繁荣中。他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新年。 母亲也一直病在床上,冬天还差一点就顶不过去,自己进宫来守了母亲一个冬天。最终,她撑到父亲殡天,也随他而去。 那是多么可怕的日子。 她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床边将窗户推开,外面的寒风立刻劈头盖脑涌了进来。 “公主,怎么把窗开了?这样会吹病的。” “我想知道,他有多冷......”萱儿淡淡笑道:“木香,快给我梳洗,我要去给阿娘请安。” “这么早?不如用了早膳再去,我让人做了好多你爱吃的点心。” 木香心里是愉快的,至少公主这边,在圣人那里算是混过去了,她们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在承欢殿里度过公主出嫁前,最后的少女时光。 “我还不饿,什么也不想吃。” 木香试着问:“那您请了安回来,给您做汤饼?” “到时候再说。”萱儿在妆奁盒的夹层里,拿出过去郑颢写给她的信。信都被烧了,只留下那些,里面画着小画的信封。 她打开第一个信封,里面是郑颢画的笑眯眯人脸,只是被她加上了山羊胡子。 “嗒”一声,胡子湮开来,像极了从绑带上浸出来的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6章 坦白 鄂州临江,吃鱼是他们的爱好。武昌鱼多用清蒸,可这两姐妹就爱烤着吃。 掌柜的“噗呲”笑完,脸色都变了,顿感大祸临头。没想到大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他:“快给小娘子讲讲,我妹妹的烤鱼有何特色?” 他抹了把汗磕磕巴巴说到: “主要是鱼烤好之后,再入酱料、种生菜(豆芽)、木耳、煮熟的山药片、藕片等素食同煮......” “听上去很好吃,可这样的菜不上了台面。我姐姐可以教你,把你的烤鱼做的又好看,又好吃。”萱儿看着大掌柜笑道。 大掌柜吃过他们自己做的鱼,她突然想起,她们有种带果香的配料,一板拍在掌柜的肩膀上: “还愣着干嘛?让妹夫带着鱼和作料赶紧过来!” 李萱儿可不止只有意外得来的“宜母子”(青柠檬)这个好东西,去年渤海国大虔晃继位,特地派使臣到长安送国书,表明自己仍是天朝属国,还带来了许多贡品。 其中有一样,叫做“都柿果酱”(蓝莓),就深得萱儿的喜爱。她吃婆罗门轻高面(糖馒头)的时候,都喜欢放上一点都柿酱,可惜这一路都没机会拿出来吃。 等到她们的烤鱼上桌的时候,米香、米花姐妹都看呆了: 这还是我们家的烤鱼吗? “这......这叫个什么菜名?”掌柜的问道。 名字?萱儿指着碟子上用蜂蜜、果酱描出的两朵花道:“就叫‘红月满庭春’吧!” 翌日,父子庙前聚集的人更多,让张毅夫意外的是,陈团练使和他的小舅子黄信也来了,他赶紧向郑颢介绍。 黄信打量着郑颢和崔瑾昀,又看看他们身后两步之外站着的阿砚、阿哲。 鄂州城里有什么有本事的人,他清楚得很,昨晚那三个黑衣人,很有可能与他们这几个陌生人有关。 陈敬大喇喇的坐下,对张毅夫道:“昨晚,城里出了贼人,张观察使可知道?” “贼人?这我还真不知晓,也没有苦主来衙门报案。不知是哪门哪户被盗了?”张毅夫想:治安是你管,出了贼人,你不去拿贼,反而来问我? “昨夜戌时,他们还来不及作案,就被我的人发现了,刺伤了一个,还是被他们逃了。” “戌时?戌时城门已关,那他们岂不是还在城中?怎么不连夜搜?” 陈敬哈哈笑道:“今早我就没开城门!我的人现在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搜了。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百姓,那个被刺伤的肯定不在里面,那搜查起来,不是容易得多?” 郑颢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他们倒是做足了准备,可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想不到陈团练使还是个老鳖。 他们都到赛场来了,只留下雪晴在客栈里照顾张夔......可他们又不能在这个时候,从陈敬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张彦希笑道:“还好还好,昨晚戌时,我带着郑巡按、崔公子,到城外捉鱼鳅去了,居然还抓到了一条蜱鱼,回城的时候,还是叫胡城门郎开的门。” “哦?你们出去了?” “是啊,我们两辆车十一个人,这也瞒不过您,到城门一问便知。”张彦希昨天带了自己的仆人,就是为了凑人数。 萱儿没猜错,郑颢就是要避开这个时间,才把她们带出城的,男男女女都穿着同样的下田的褶衣、大口裤,就算城门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也记不住所有人相貌。 黄信将信将疑,对手下耳语了几句,手下匆匆走了。 这边应该无事了,可雪晴和张夔还在客栈里,这可怎么好?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张彦希,彦希会意,对父亲说: “父亲,我到里面去看看祖母和妹妹,看她们有什么需要。” 张毅夫点点头,他便起身,向珠帘里走去。 五位赏味官还在洗手漱口,准备品尝今天的菜品。 张彦希到祖母跟前装腔作势问了问,经过公主身边打招呼的时候,他轻声将关城门搜查的事告诉了她,这是让她有个准备。 “我马上叫人到客栈去。” 他刚要走,萱儿叫住了他,只见她将手里的茶杯一歪,茶水就倒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她回头道: “木蓝,快回客栈替我拿干净的裙子来换。” 张彦希心下感激,向她行礼告辞出去了。他的人去,实际上要冒很大风险,他的人黄信都认得,突然出现在客栈里,再怎么找借口,都很难自然。 现在公主让婢女回去拿衣衫,这个理由再正常不过。 张绾绾在另一旁看得奇怪,阿兄这是怎么了?就算是京城贵女,也不必这么毕恭毕敬。谁还不是贵女? 她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祖母,心里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碧海楼和垂云楼的菜端了上来,大家拿起碗筷开始品尝。李萱儿碗里的鸡还没往嘴里放,就听见老刺史在一旁“呸呸”起来。 “垂云楼的厨工是不是还没睡醒?放那么多盐,这肉还能吃吗?”老刺史抱怨道。 果然,他们为了让碧海楼,多撒了一把盐。 “这一场不用比了,碧海楼赢。”老郡夫人宣布道。 礼官听了忙跑出去唱结果。外面百姓“嗡嗡”的议论起来,碧海楼要是再赢一次,第三道菜就不用做了。 第二个要挑战碧海楼的是状元楼,他们今天要做的是螃蟹。可帮厨一打开装螃蟹的篓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们的螃蟹呢?”厨工惊恐的叫到。他们是要输,可不能把食材也弄丢了啊。 一听说螃蟹不见了,大家都赶紧帮着找,篓子里螃蟹不止一只,怎么会爬得影子都不见? “快,让醉仙楼先上!” (下面很快替换) 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7章 计策 萱儿踏着雪往长乐坊走,靴子踩着雪地“咯吱咯吱”响。 出宫门的时候,她遇到了杨复光,半年不见,他的小身板一下子窜得跟自己差不多高,军装也终于不再松松垮垮。 “参见公主!您回来了真好。这宫里没了您......怪冷清的。”他本想挠挠头,却挠到了头盔上,连他自己都尴尬的笑了。 萱儿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说到:“告诉你义兄,我去了长乐坊。” “好嘞!” 长乐坊里静悄悄的,这里本就是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没有那些酒楼商贩,加上大雪,出门的人就更少。偶尔过一辆马车,四周都遮得严严实实。 她才走近,崔府的门就开了,阿巴笑眯眯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阿巴阿巴!” 他招招手,偏开身子让她们进去,指指正堂,右手背贴在自己下颌上,做了个张望的样子。 萱儿见他依旧站在门边,没有跟她们进去的意思,明白这是崔公子让他专门在这里等人的。便从大氅里拿出她的铜手炉,递给木蓝: “去给阿巴捧着,他在外面冷。” 木蓝点点头,把手炉外面套着的绒布套子取下来,叠好收在自己的袖袋里,这才把手炉递给阿巴。阿巴更高兴了,一直在她们身后叨叨着鞠躬道谢。 进了屋,屋里很暖和,几个男人正在小声说着什么,见公主来,都站起来行礼。张夔在火笼上取了铜壶去给公主泡茶,崔瑾昀显然有些激动,他看着公主道: “我今天想办法去了一趟侍卫狱,见到了他。精神还好,也全靠他底子好,现在又是冬季,伤口不容易溃烂。他们当中有两个人,被钉了钉子之后,还没天亮就死了。他还让我告诉您,别再进去了。” 有人死了?他就算底子好,也不会好过......萱儿鼻子有点酸。叫我别去,那是他怕我看着难过。 她看看崔公子:大清早进去,又没到午饭时间,他难道是进去倒夜香? “他回来洗澡洗半天,我们刚从白府回来,您就进门了。”张彦希叹口气道:“白相公已近告病在家修养,他说,全部救出来不太可能,最多能找两个死囚顶替一下。” 原来他们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 萱儿问道:“他......没有说想到什么办法吗?” “哼!那个死心眼的家伙。他说,死囚顶替、越狱,都是下策,最后实在没办法再做。现在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崔瑾昀想好了,若是他去隐居,自己也可以同他一起去。 萱儿却知道,他还惦记着自己告诉他的,压垮天朝的稻草中,非常重要的一根,那就是南诏与天朝长达十年的战争。 只在播州放一个黄巢还不够,他还想光明正大的带兵上战场。 正说着,阿哲两人跑了进来。 “找到了!我们挖到了顾官人的遗骨,他的狗也和他埋在一起,就在茅屋后面。幸好土没有彻底冻住,竹林又挡住了大部分的雪。” 顾非熊被吕用之给杀了,说不定,就是为了那本册子。 “他才是妖道!捕风捉影、招摇撞骗,害人杀人。”萱儿愤愤说到:“送他去祭天,都不够杀人偿命。” 她忽然顿了顿,盯着崔瑾昀问:“有没有办法向像轩辕道长那样,能让墨迹保持一段时间然后消失?我想办法把那本册子偷出来,我们照抄一本,让圣上看见那本册子上的字突然消失了......你说,这能不能证明,是吕用之搞的鬼?” 崔瑾昀点点头说:“上次我师兄在南台山,跟你说那些江湖小把戏的时候,我也在啊,我当然可以。” 萱儿终于有了笑容,后头对阿哲、阿砚说: “你们保护好顾非熊的尸体,等我准备好,我要让他自己亲自指出,杀害他的凶手到底是谁。有了这两件事,我就不信,他还能让我父亲相信他。” “陈九......” 听到公主点到自己名字,陈九高兴的跳起来:“到!” “我写封信,你替我送到南五台,把白云观的玄真道长请回京城。他是皇家道观的道长,我父亲一直都很信任他。三管齐下,我就不信本公主斗不过那个妖道。” 刚刚踏进门的杨怀信,正好听到了公主说的最后一句,他脑子里已经开始云开雾散了,他笑着接道: “不止这些,上次我和李长风找到的那些被他骗过的百姓,这个时候出来请愿,可以给他伤口撒把盐,也好让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问题就是要把那本册子偷出来,抄写完再放回去,这中间会有一段时间空档。这能有保证吗?万一被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后面的戏也唱不成了。” 张彦希觉得尽管他们可以耍把戏,可必须所有时间掐得刚刚好,实在太难了。 “崔公子,只要你现在能把墨水做好给我,这些由我来解决。”公主微微一笑,脸上又出现了她一贯的自信: “我只要默记两遍,就能一字不差默写出来。摹抄也能有七八分像,原件毁了,没有对比,我相信他们也看不出来。” 之前她是关心则乱。 现在找到了顾非熊的尸体,她才想出一连串的主意。 崔瑾昀摇摇头说:“我还得去找几味药,还要去买鱼胆......还不光是墨水,纸张上也要预先泡好药水,等它干透,这两样最快明晚之前能做好。” “做好之后,拿给宫门的杨复光,他能送过去给公主。”这难不倒杨怀信。 整个正堂里都兴奋起来,就像被围城多日的守军,弹尽粮绝之时,突然杀来一支有实力的援军,令他们恨不得拔出腰刀冲出去就干。 崔瑾昀立刻拿出纸笔,让公主给玄真道长写信,一来一回,赶路也要一整天。 回宫的路上,杨怀信和公主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七郎,今天我还想进去看看他......” 杨怀信本想劝她别去,可低头看见她信任的目光,他又不忍心拒绝。没什么大不了,顶多自己陪着他: “好,我去找萧寒,你在太极宫门外等我。” 杨怀信进宫去了,太极宫里有他的羽林卫驻营,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障碍。萱儿正在伸长脖子朝宫门张望,忽然脑袋上被人拍了一下。 她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8章 重逢 突然有人当街拍自己的头,萱儿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 “阿兄?” “上车。”李温声音中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宠爱。 他刚从紫宸殿中出来,坐马车回东宫,没想到,在宫门外不远处,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熟熟悉悉的身影。 萱儿现在心情好了一些,看见阿兄也忍不住有些高兴。不对!她现在应该生气才对。于是她翘着嘴巴上了车。 “怎么?你在躲谁?” 阿兄做太子监国十月,整个人的气质都比过去沉稳了许多。今日穿的也是太子的常服,不怒而威。 可他看见妹妹那翘起来的嘴,最后在她面前装装样子的清冷烟消云散。 “昨日阿兄不见你,生阿兄气了?”他伸出食指,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昨天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你,万一你求我救郑颢,我做不到,又不知怎样拒绝你。” “哦!半年不见,你已经想着怎样拒绝我了。”萱儿将头扭向一边,故意不理他。 李温淡淡笑道:“你知道刚才我去哪里了?” “谁知道太子殿下到哪里去拈花惹草去了?” 李温揪着她的耳朵把她的脸转过来,笑骂道:“小女子!现在只有你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回大明宫里去了,见了父亲和阿娘。” 萱儿眨眨眼睛,这才老实看着阿兄,知道他有话说。 “是阿娘把我找过去的,她说......父亲的舌头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他叹了口气,又道: “我找太医令问了情况,他们说,父亲之前服食过一段时间,体内另外还有些余毒,现在这个情况不容乐观。刚才已经劝他搬到温室殿里去住,那里暖和些,对他恢复身体有好处,且能远离紫宸殿里那些道士。” “轩辕道长告诉过我,味觉迟钝,这是丹毒走到了最后......”萱儿喃喃念道。 李温点点头:“所以,母亲私下里请太医令给父亲开些缓解丹毒,减轻疼痛的药方,这就会用到一些有麻痹作用的药。所以,今年冬祭,很有可能由我代替父亲,到祭坛进行首献。” 他细细看着妹妹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含笑道: “母亲从未像今日这般,极力争取让我代替父亲......这一定是为了你,对不对?你有什么计划要用到我,不妨早点说出来,让阿兄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阿兄......” “很感动?那你以后对我好点,不要动不动就翘嘴巴,那就算报答我了。”李温伸出手,将妹妹的手拉在手里,轻轻说道: “母亲都跟我说了,你和郑颢确实为我做了很多事,我有现在这个局面,郑颢功不可没。这个时候,亲兄长不帮你,还有谁帮你?” 萱儿印象中,从没有跟阿兄这样交谈过,两人心里涌动着割舍不断的血脉之情,她抓起阿兄的手,在自己眼睛上擦了两下。 李温哭笑不得道:“怎么还掉起眼泪来了?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萱儿转而“噗呲”笑出声来,抿嘴笑道:“你就是做了皇帝也不能欺负我!” 随后,她将他们刚才说好的几个步骤,认真对李温说了一遍。李温皱眉道: “想不到,吕道士还杀了人。这等恶人,万万不能留他。祭天的时候,就用他代替那些被他害了的人。” 她赶紧点头:“我们兄妹同心,正合我意。” 李温斜着眼看看她:“你这会和我同心,等你进了侍卫狱,又要和别人同心去了。下车去吧,我就当做没看见。” 他已经看见杨怀信从里面出来了,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杨怀信……他始终站在妹妹一边,李温将窗帘放下:看萱儿的样子,杨怀信并没有把李长风被调到洛阳的真相告诉她。算他识相。 李温的马车,缓缓经过抱拳行礼的杨怀信身边,进了太极宫。 “您见了太子?殿下没说什么?”杨怀信有些惴惴不安。 “没说什么。我阿兄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我把计划告诉了他。”萱儿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见他不说话,又问:“我还是到内侍省换衣服吗?” “嗯。我们进去等等,还没到时辰。”他忽然笑道: “乱石台的梅花开了,这边的梅没有人修剪,反倒比大明宫里的还漂亮,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里本是太极宫外,大臣们办公的地方,还有些禁军的营地也在这里。后来为了加强管理,这一片也圈起了宫墙。 乱石台最早是玄宗看上自己儿子的妃子以后,让寿王抄《孝经》的地方,还立了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专门刻上《孝经》的石碑,为的就是让他“知孝”,而主动将杨玉环献给自己的父亲。 战乱中石碑被推倒,再也没有修缮过,年深日久,那里就成了乱石台。可里面的亭台花树还在,因为疏于照料,反倒比别处更自然。 梅花映雪,恣意张狂。 谁能想到,让人失去自由,生不如死的侍卫狱旁边,竟有一处自由的地方?萱儿抬手摘下小小的一枝,上面两朵并蒂而开的红梅,让她想起了书院里的同心梅。 她将它插在鬓边。 这次萧寒支开牢头,让狱卒打开牢门让萱儿进去。 郑颢躺在干草铺的垫子上,看得出来,铺得比别处厚一些。这里是没有天光的,火把的火光照在脸上,却还能看得出他脸色苍白。 他闭着眼,却在萱儿进来那一刻,胡茬八岔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 “你什么时候能听我的话?” 他笑着捉住萱儿摸他额头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立刻放开了。 “公主府里是公主说了算,你只是驸马。”进来的时候,萱儿的心一直在“噗通噗通”狂跳,她害怕见到奄奄一息的他。 现在听到他的声音,而且他还会开玩笑,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一些。 她望向他的肩,想伸手掀开他身上盖着的大氅看看伤,却被郑颢的手拦住了,他笑道:“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香?” 萱儿笑着从风帽里的鬓边拿下那两朵梅花,别在郑颢的髻上:“这样可以看看了吗?” 她伸手打开大氅,衣服上鲜红的血让她心惊,手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别怕,那是崔公子替我拔钉时出的血,现在已经止住了。”郑颢低声说。 今早崔瑾昀为什么宁可忍受倒夜香的肮脏污秽,也要进来一趟,绝不是简单为了看他一眼,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没那么肤浅。 “本来以为养几日我就能恢复,现在看到了你,我想我已经恢复了,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郑颢抬起胳膊,揽住萱儿的脖子,一把将她搂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的吻了过去。 一夜思念那么多,两颗心如何能承载? 不如让它,泛滥成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9章 游戏 萱儿离开侍卫狱的时候,全靠带着风帽,才没让在外面等着她的杨怀信看出端倪: 这个人自从知道自己心意后,就越来越放肆,关在大牢里还这么不老实。难道,他以前的老成持重都是装的? “你确定了时间,让人来通知我,我陪你去紫宸殿。” 萱儿心情好,抬起头笑着逗他:“那我们进去比赛谁先找到册子。” 杨怀信心里叹道:不用问,崔公子今早才进去过,里面郎君一定是大好了。她就见了一面,整个人情绪都变了。 “好啊,待我先去龙武卫那些家伙都打晕了,随你怎么找。”他也笑着逗她。 两人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内侍省。 次日晌午,正是禁军换班的时候,杨复光悄悄进了承欢殿,见到白英,把一个布包交给她,白英也把一只用油纸包着的烤鸡塞给他。 公主昨天见到杨复光,回来便交代白英、白芷,杨复光来送东西,别让他空手走了,他现在长身体,吃多少都不够。 而且,他年龄小,帮着跑腿得些好处,总比啥也不要更讲得过去。 东西到手了,现在就要去找到那本册子。可现在父亲已经搬去了温室殿,到底是在紫宸殿还是温室殿,他也不知道。 用了膳萱儿便起身出去走走,说是消食,其实她想去紫宸殿试试能不能进去。 刚走出西院,迎面就被一个穿得像个球似的家伙撞了一下,她一下没站稳,被他扑倒在地: “哎呦!谁啊?” 两人还没爬起来,花园甬道里面冲出来七八个人,嘴里叫到:“抓住了!抓住了!” 再一看,八郎把长姐撞到在地,婢女正在拉他俩呢。四郎是被打过几次的人,哪有迎难而上的?他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五郎、六郎、九郎,还有他们的随身小太监,正想脚底抹油溜,李萱儿大喝道: “四郎!站住!” 几个十来岁的皇子老老实实站住了,李滋慢腾腾回过头来,嬉皮笑脸道: “长姐,现在是休息时间,师傅准我们玩的。再说,是八郎撞了您,您可打不着我手板。” 说着他把两只手都揣进袖子里。 萱儿看着他们好笑,心里有了主意:“木香,去把霜儿、蝶儿一起叫来,天天闷在屋里,外面下雪又太冷了,不如我们找个空旷的大殿捉迷藏。” 捉迷藏是皇宫里经常玩的游戏,不但公主、皇子们玩,还带着婢女、内侍们一起玩。 见长姐不但没生气要打人手板,还要带他们去玩捉迷藏,几个皇子都高兴起来。七嘴八舌道: “去清晖阁!” “去蓬莱殿!” 萱儿用手点点人数说:“这么多人,太小的地方根本不够藏,那怎么办......” “去紫宸殿!长姐,父亲现在搬到了温室殿,太子又是在延英殿上朝,紫宸殿又大又宽敞,正合适。”四郎李滋有点佩服自己的聪明脑瓜。 萱儿赞许道:“还是四郎点子多。这样把,长姐正好得了些西洋玩意,藏到没被找到的最后三个人,不论是谁,长姐都奖励。” “太好啦!长姐,就是不知您有什么宝贝?先说出来让我们眼馋眼馋。”五郎好奇地问。 “有......一个这么大的海螺。把它贴在耳边,可以听到大海上海浪、海风的声音。”萱儿两手比划了一下,几个皇子都赞叹起来。 “还有一个晚上会亮的夜明珠,躲在被子里照亮,不怕烧了被子。” “我要!我要!”谁还没躲在被子里,干过阿娘和嬷嬷们不许干的事? “还有一个厉害了,是一艘手摇之后自己会走的海船。”本来自己很喜欢的,哎,算了,便宜这帮小毛孩了。 谁知他们都不信,纷纷说:“长姐吹牛,海船那么大,您怎么能把它搬进宫?” “这就是你们没见识了,没有照着海船缩小造出来的?三张帆都可以升起来。”萱儿知道,这些小子最喜欢这些稀奇玩意,给他们一个,让他们在紫宸殿里藏一天都行。 “要!我全都要!紫宸殿,冲啊!” 四郎带着几个弟弟和小内侍们,朝着不远处的紫宸殿跑去。霜儿、蝶儿正匆匆赶来,看着那几个弟弟跑远了,一脸不解。 “姐姐,不是说捉迷藏吗?他们跑哪去了?” 萱儿笑道:“外面太冷,跑了之后外冷内热容易外感风寒,四郎他们说,到紫宸殿去,那里又宽敞又没人,正好玩捉迷藏。走,咱们也过去。” 三姐妹笑嘻嘻的也朝紫宸殿去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四郎刚刚和守在这里的龙武军吵了一架,侍卫只好跑去请示马公公和圣上。 听说是几个小皇子,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圣上微笑道:“外面冷,没什么好玩的,让他们进去玩玩也无妨。让人看着点,别跌着撞着,也别碰坏了东西。” 得了圣人的允许,大家蹦蹦跳跳的跑了进去。 侍卫也不能不拦皇子,光拦年长些的公主啊,几个公主也跟着进了紫宸殿。 平时这里可是他们的“禁地”,大家进来也觉得很兴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顺便给自己找个好藏身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去藏起来,我数一百声,数完就去找你们。”霜儿拿出一根布条遮住眼睛,又道:“小心藏好哦,我要来抓你们了!” 萱儿指着沿着墙边站着的侍卫说: “不行不行,那些人可没闭眼睛,万一他们给你使眼色,做了弊我们也不知道。” 几个皇子正着急着开始,连推带搡的把那些侍卫赶了出去。 “一......二......三......”霜儿开始大声的数数,大家都踮着脚、捂着嘴,默默的跑开了。 萱儿扫一眼,四周,反正明面上是一个人也看不到了。她假装要躲到龙案下面,过去一看,有个小婢女已经蹲在下面。 “这里太容易被发现了,快,跑到对面帘子后面。”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到。 那小婢女深信不疑,赶紧钻出来,往帘子跑去。 萱儿松了口气,赶紧翻起案上堆着的两摞书册,没有。再看后面的书架子,还是没有。突然她的眼光碰到了书架的腰条。 这个“腰”是书架的中间,这里被做成几个隐藏的小抽屉。 萱儿毫不犹豫的过去,一个一个的拉开来看,果然拉到第三个抽屉,她看见了那本册子。为什么一眼确定? 册子的封面写着两个字:非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0章 证物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我来找你们啦!”霜儿摘下遮眼布,看了一眼正在专心记那本册子的姐姐,朝殿中最远处走去。 萱儿先扫了一边,记了个大概,她这才发现,册子上记的远不止抓住的这些人。除了郑颢,抓住的都是些小人物,就算是轩辕集,今生并未在炼丹术下功夫,只不过是个懂医术的游方道士。 父亲之所以毫不留情的抓了郑颢,连问都不问,应该是吕用之报复郑颢坏他好事,害他被驱逐出城的缘故。 正因为没法抓尽天朝“妖人”,父亲要杀一个有身份地位的,给天朝“妖人”看。 在他的记忆中,郑颢让人出乎意料的事还少吗?朝堂上,除了李长风,没人敢理直气壮的替他说话。这种鬼神之事,自己一介凡人,如何敢打包票? 认可他为人的那些老友,也只能像温庭筠那样,愿意私下里帮忙。 郑颢被写在最后一页,这个顾非熊也是认真,把郑颢那天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不过,这也说明,郑颢是他遇到的最后一个穿越者。 快速浏览了一遍,萱儿定了定神,再从头开始认真记一遍。 好在顾非熊写的是楷书,像是准备把这些真实事件集结成一本《异志录》那般,楷书更容易模仿,若是用草书,一时半会还不能摹得那么像。 她记了两遍,听到内殿说笑声,那是霜儿已经找到第一个人。她迅速把册子放回抽屉里,从袖子里摸出一条帕子,扔在书架底下,站直了身子。 霜儿见她指指殿门,便叫到:“长姐,我看见你了,你别躲!” “那我不玩了,回去替你们拿奖品。”萱儿说着,拉开殿门就往外走。外面站着的龙武卫脸上带笑向她行礼,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宫里,木蓝替她拿来普通纸笔,她快速的默写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那个特殊的纸墨不能太早写,否则一个时辰以后,父亲还没看到,上面的字就消失了,很容易被说成是本被掉包的册子。 “郭淮,你把这几件东西送到紫宸殿去给广德公主,她知道该给谁。”她指指桌上的那几件奖品。又教他那艘船应该怎样使用,那个海螺应该怎样听。 “莫安,你出宫去找崔公子,告诉他说,可以行动了。” 很快京兆尹刘瞻接到崔公子报案,说家仆在城外竹林挖冬笋,无意间挖到一具尸体。因为是官员报案,刘瞻立刻派了司法参军王远朝亲自带队,前往灞桥竹林。 陈九带着王远朝来到竹林茅舍,他们看到了那个不是很深的坑。 “确实是因这个三清铃致死,可死亡时间太久远,就这尸身,仵作也无能为力。住在这里,又没有苦主报案,要查凶手太难了。” 就算是冬季,挖出来的尸身还是有一股恶臭,王远朝手掌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转身绕到屋前,进了茅舍。 此时的茅舍,比郑颢他们半年多以前来的时候更加破败,除了门口那一块还算干净,里面都是灰蓬蓬的。 陈九站在门口并没有往里走,跟在他旁边的张夔显得很紧张,他低头闭起眼睛,想听里面衙役们说了些什么话。 “自信!” 陈九见他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胳膊肘捅了捅他,吓得张夔连忙睁开眼睛,看到陈九的笑脸,松了口气。 王远朝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叠白麻纸上。这倒是稀奇,山野村夫,识字的都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纸?他拍了拍,纸上嘭起一层灰。 屋里的衙役很快发现了一个包裹得很好的卷轴,王远朝打开一看,原来是会昌五年,圣人追榜放令,追加顾非熊为及第进士的圣旨。 李萱儿、郑颢遇见顾非熊那次,他曾将此时当做玩笑告诉他们,并拿出了这一卷珍藏的圣旨,作为他身困举场三十年的见证。 半年多前郑颢寻他不遇,当时就和阿哲在屋里翻找,找到了这卷圣旨。当时就怀疑,他走得再匆忙,也不至于连这件他视为珍宝的东西也没带走。 郑颢心想,圣旨也不该留在这荒野之处,便将它带回了崔府。 “没想到,这主人还是位举人,那就好查了。”王远朝将圣旨卷好,准备带回去。现在再看那叠纸,就不觉得奇怪了。 白麻纸薄而坚韧、耐久防潮,读书人都喜欢用它。 陈九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问:“官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王远朝指指架子上、桌子上对着的书说:“你们进来帮忙把这些书搬回去,看看里面还有什么线索,若是没有,再让他家人领回去。” 陈九点点头,拉着张夔进来帮忙搬东西。 屋里黑,衙役进来的的时候就把桌上的油灯点燃了,张夔搬着桌上的文稿,最上面就是那叠白麻纸。 忽然手一歪,纸滑了下来,倒向油灯。 “哎呀!” 王远朝回头一看,最上面的一张纸被点燃了,急忙过来帮着他们将火扑灭。手里拿着那张纸,眼光却挪不开了,只见那张白纸中间出现了几个字: 杀我者吕...... “这是什么?”王远朝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是冤魂作祟,回来指证杀手? 陈九凑上来看看,自言自语道:“哎呀,这是苦主为自己申冤啊,此案不了,冤魂必定出来作祟......” 王远朝到光亮处仔细看看:这冤魂也没把话说完啊,“吕”什么?天朝姓吕的多了去,这次献上“妖人”名册的,不就是个姓吕的道士? 等等,姓吕的道士......凶器不就是道士用的三清铃? 他们将遗骨草草掩埋之后,带着凶器、圣旨和那张突然显字的白麻纸回了长安城。 崔公子正坐在京兆府里与刘瞻喝茶,王远朝匆匆走进来,将几件证物呈上:“启禀刘府尹,死者身份可能是会昌五年的进士顾非熊。” “顾非熊?怎么会是他?”刘瞻叫了起来。 这人他认识啊,当年武宗欣赏他的诗才,见进士榜上无名,特意重新审了他的文章,补录了进士,一时被传为武宗爱惜人才的佳话。 “刘府尹,我们还找到一张很奇怪的纸,起初只是一张空白的纸,碰到油灯火焰之后,上面出现了字。” 刘瞻拿着被烧掉一角的白麻纸念道:“杀我者吕......” 旁边冷眼看着的崔瑾昀满头黑线:这绝不是计划之内的故弄玄虚,这两个人怎么烧的字?最关键的名字没了! 他只好指着那几个字说: “这是死者留下的线索,必是他临死之前所写。刘府尹,本公子知道怎么让后面的字显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1章 调换 崔公子用火折子烤了烤白麻纸的背面,果然“用之”两个字清楚的现了出来。 刘瞻拿着纸,想了想又皱眉道:“吕用之是圣人身边的国师,他住在宫中道观,我们也不能冲进去拿人......” 忽然京兆府外吵吵嚷嚷,刘瞻正在疑惑,蔡少尹急急忙忙跑进来,可能在想心事,上台阶的时候磕了一下,吓了他自己一跳,抬头看见刘瞻和崔瑾昀都在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行礼道: “启禀刘府尹,外、外面来了一群平民,他们嚷嚷说要告吕国师,说他曾在东市摆摊做法,有人吃了符箓烧的灰,不但病没好,还把人吃死了......” 刘瞻知道蔡少尹为什么会有心事了,这肯定是有人挑事,吃灰吃死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会子一下都跑出来告状? “道士有强迫他们吃灰吗?还不是他们自己花钱求来的?无理取闹,把人赶走!” 蔡少尹正要转身出去,崔瑾昀忙阻止道: “且慢。” “哦?崔公子有什么高见?” 刘瞻还是很在意崔公子的,并不因他父亲是凤翔节度使,而是他身在太医署,经常与皇室接触,比他这个全京城最受气的从三品官,要更有机会猜到圣人、太子殿下的心思。 “平民状告吕国师,在您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可若是推到太子殿下那里,那就不是您的事了。据本公子所知,太子殿下其实对吕国师颇为不满。 主要是吕国师得位不正,他靠的是敬献一本‘妖人’名册,号称自己能够降服妖人,灭妖祭天,绵延国祚,这才得了‘国师’地位。 可您知道,这本名册里有位太子殿下的亲信,这不是把殿下放在火上烤吗?是人是妖都分不清,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吕用之真是可恶啊!动摇太子,不就等于动摇国本?烧死几个被他诬陷的人,就能绵延国祚?真是笑话。” 崔瑾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像郑颢那样长篇大论,引人入坑。 刘瞻果然频频点头,郑颢他也熟,只不过郑颢近太子,刘瞻并不想站队,所以只是远远仰慕,并未亲近。他皱眉问道: “难道那真是吕道士杜撰出来的?” 崔瑾昀微微一笑道:“刘府尹恐怕不知,吕用之借的就是这位顾非熊的名。今天若不是听到被害人叫做‘顾非熊’,本公子还不知,那名册封面上写着的‘非熊’二字,是何用意义。” “啊?竟有此事!多谢公子提点,本官知道该如何做了。” 刘瞻诚心诚意向崔瑾昀拱手行礼,这下他不再有顾虑,为死者申冤、为太子分忧,再加上为民除害,一举三得的事,值得他冒一次险。 崔瑾昀走后,刘瞻立刻对蔡少尹耳语几句,蔡光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京兆府外面就有人说,找京兆尹没用,要就去太极宫门外拦太子的马车。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一伙人咋咋呼呼离开了光德坊,往太极宫与大明宫之间的必经之路去了。 看着那群百姓往太极宫去,陈九便驾着车带着莫安直奔大明宫。这时候,公主可以开始摹写那本名册了。 太子的马车在靠近太极宫的地方,被这群跪地告御状的百姓拦住了。 有人递上了洋洋洒洒千字状纸,这都是有人替他们写好的。 马车里的李温不动声色吩咐阿楠:“状纸我收下了,立即把吕国师请到延英殿,本太子有不明之事要向他请教。” 阿楠会意,指挥队伍转身朝大明宫走去。 李萱儿得了莫安的信,立刻打开崔公子给她的那个包裹,这时已是申末,阿兄还立刻折回延英殿,看来他也是一刻不愿等。 这本册子她昨天就默写了一遍,此时写得很快,写完郑颢那一页,她松了口气。这种纸墨很容易干,她检查了一遍,在封面左下角写上了“非熊”二字。 “木蓝,跟我去紫宸殿。” 木蓝点点头,拿起桌上一本和名册同样蓝色封面的诗集,收在袖子里,跟在公主身后出了承欢殿。 迎面走来的郭淮,刚刚从太液池边回来,几个皇子在太液池边放船,刚刚被他们的母妃们叫回去用膳。 “我跟您过去,那几个龙武军应该还没到换班时间,木香姐姐刚给他们塞了铜钱的,可不能让他们不认账。” 果然,回到紫宸殿,还是那几个守卫。他们看见公主过来笑了:“参见万寿公主,小人得了公主赏赐,正愁没处谢恩呢。难道是还有人藏在里面?刚才我们都进去检查过了,没见着人啊。” “是我的帕子不见了,花园里已经找过一遍没见着,估摸着是掉在大殿里了。”李萱儿回头吩咐道:“木蓝、郭淮,赶紧进去找找。” 那几个龙武军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把殿门推开了。万寿公主并没有进去,她站在门外,守卫也不好跟进去,只好陪着站在外面。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木蓝的声音:“呀!找到了。就掉在公主刚才藏身的地方。” 木蓝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红罗丝帕。三人正要走,马公儒带着两个小内侍走了过来,冲着李萱儿的背影叫到: “公主请留步!” 李萱儿心里一“咯噔”,还是停了下来。这么近的路,没法装作没听见。她回头淡淡问道:“马公公,有什么事吗?” 马公儒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们三人,问道:“皇子、公主们不是早就离开了吗?万寿公主怎么又回来了?” 李萱儿转过身来,扬扬手里的帕子含笑道:“帕子落在殿里了,我回来找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请马公公示下吗?” 哪知马公儒的目光落在并没有转身的木蓝身上,她两手僵硬的揣在袖子里,看上去也有点紧张。 马公儒绕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袖子道:“里面装着什么?拿出来。” 木蓝大气不敢出,慢慢腾腾从她衣袖里抽出一本卷着的册子,马公儒劈手抢过去,打开一看,是本《北苑诗集》。 他正翻着诗集,小内侍从大殿出来了,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名册。 马公儒将诗集还给木蓝,接过名册翻了翻,皮笑肉不笑的给公主行了个礼走了。 圣上让他带着册子,去延英殿把吕用之领回来,他没工夫纠缠。册子在就好,若是被谁偷走了,他可饶不了那个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2章 见鬼 马公儒拿了那本“妖人”名册,不再跟公主计较,快步往紫宸殿西面的延英殿走去。 刚才,太子让人来找马公儒,说正在延英殿找吕国师问话,他们现在质疑吕国师在撒谎,他杀了那本册子的主人顾非熊,造谣说上面记录的皆是妖人。 马公儒当然要报告给圣上,圣上便让他带着那本册子到延英殿去听审,看看太子到底能审出什么。 他进殿的时候,正好碰上刘瞻拿出那三样证物。 追榜举人的圣旨和他留下的诗稿,指明该被害人的身份;凶器三清铃,说明凶手可能是个道士;而直接与吕用之有关的,是那张突然显出字的白麻纸。 吕用之哈哈大笑:“太子殿下,您莫要被他们骗了!说实话,这种江湖骗术,贫道懂得可不少。若是事先用白醋在纸上写字,等干透之后再用火烤,必会显字。不信,您可以闻闻,纸上一定还留有酸醋味。” 太子不动声色的把纸凑到鼻子下一闻,他脸色如常,却将纸递给站在身边的马公儒: “马公公,你也闻闻是否有醋味。” 马公儒接过纸,闻了闻,抬头吸了口气再次闻了闻,欲言又止。太子没等他说话,将纸接过来,又递给了京兆尹刘瞻。 “怎么样?贫道说的没错?这样拙劣的手段,也想陷害本国师?刘府尹,您的断案水平也太低了,看来,贫道要建议圣人给您挪个地方,您这个宝座该让贤能之人......” 吕用之还没得意洋洋说完,刘瞻向太子拱手道:“禀殿下,下官并未闻到纸上有任何酸醋味。” “什么?” 吕用之不信,他冲过去一把抢过那张纸,凑到鼻子底下使劲吸气:怪了!还真没有醋味,这不合理。 “就算不是醋,定是像醋一样的东西。世上不可能有什么冤魂显灵,鬼神那都是骗人的东......” 没等喊完,他自己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是吗?没有鬼神?”太子殿下冷笑一声,示意把纸递给崔瑾昀:“崔药师,你鉴定鉴定,这纸上有无药水?” 崔瑾昀接过来闻闻,又煞有介事的,用手指沾在舌尖尝尝:这明明是我用牛奶写的字,哪来的的药水?他老老实实回答道: “纸上并无药水。” 吕用之刚才也闻过,他当然知道没有药水,可他只知烧醋能变色,别的他也不知道啊。 “既然你不承认......来人,给我拖到殿外打!” 四个虎背熊腰的龙武卫走上前去,向提着件衣衫一样,架起瘦猴般的吕道士就往殿外走,挣扎间,他忽然看见太子旁边的马公儒,便伸手叫到: “马将军救我!不管怎样,贫道献给圣人的名册可是真的,若是贫道被打死了,谁来替圣人灭那妖人?妖人不除,天朝江山难保......” 太子心中暗笑:我还就怕你不提这本册子呢。妹妹让我务必在一个时辰内打开这本册子,她向来古灵精怪,又搞了什么花样,我也想看看。 “且慢。马公公,册子带来了吗?” 马公儒连忙把册子递过去,心里想着如何让太子放人。毕竟刚才圣上的意思,是叫他保住吕用之,不是证据确凿、罪不可赦的,就放他一马,毕竟他会捉妖,留着他有用。 “这封面上写的‘非熊’二字,与在那茅屋里找到的顾非熊笔迹相同,看来,确实出自顾非熊之手。”太子慢悠悠的翻着册子。 “顾非熊就是个妖人,他重生到自己的胎儿弟弟身上......”吕用之突然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杀人的理由:对啊,因为他是妖人,所以我见义勇为杀了他。 太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道:“那你怎么对圣人说,这是位仙长所写?你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吕用之当初为了让圣人信他,胡编乱造了个来历,就连封面上的“非熊”,也被他解释为是仙长道号。 他怎会知道,顾非熊的尸体会被人挖出来,而且还能查到自己头上。 忽然,太子发现,册子上的字颜色变淡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又翻了一页,还是同样,他差点忍不住要大笑起来:这个妹妹,花样原来在这里。 他将册子递给马公儒,又把茅舍里拿回来的顾非熊诗稿也递了过去: “马公公,你仔细对比一下,顾非熊与非熊的笔迹,是否为一人,回去禀报圣人,别说我们冤枉了他。” 马公儒正有此意,连忙接过来细看,看了几眼,他揉了揉自己眼睛,盯着册子,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见鬼了......见鬼了......” 他腿软手滑,册子“啪”的掉在地上。 刘瞻上前两步捡起那本册子,打开一看,也惊叫起来:“字、字消失了!难道是苦主显灵,将他写的字带走了?” 册子回到太子手上时,连最后封面上写的两个字也消失了。 这本册子,包括圣人在内,数人都看过,禁军还是凭着这册子去到处抓人。现在上面像从未写过字一样干净,确实令人震撼。 马公儒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磕磕巴巴的说: “我、我要去向圣上禀报此事,吕用之是个......妖道!这一定是他施的障眼法......” 太子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马公公睿智,本太子也觉得必是如此。李楠,传我口谕,立即将被这妖道污蔑的人无罪释放,将郑颢好生送回府里,请太医为其医治。” 他又看着惊恐万状的吕用之道:“至于这妖道,关入侍卫狱,钉上锁魂钉,冬祭......就用他祭天。” 马公儒不可能再为他说话,要不怎么向圣人解释那本册子上的字,为何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平白消失? 郑颢和轩辕集一同被送回了郑府,萱儿得了消息,早就等在那里。轩辕集肩上的钉子尚未拔出,崔瑾昀很快进了为他安排的房间,先为他治伤。 “三郎......” 郑颢拉起萱儿的手,微笑着说:“我很好,虚惊一场而已,你不用担心。” 两人正在执手相看,听到有人叩门,接着来人对阿砚说: “吾乃御前内侍,快叫郑颢出来接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3章 庶民 郑府里悄悄来了不少人。 萱儿耐心的坐在书房里翻着书,虽然一个字也看不进。 正房里的男人们,还在低声讨论着刚才那道圣旨。这道将郑颢罢官的圣旨来得太突然,瞬间将太子为他平反的光芒,乌云蔽日般湮灭。 郑颢的心情复杂,对于他来说,这也许是个保住小命、顺势而退的时候,可是,这个身份离能娶到公主也越来越远了。 “老郑,你也别难过,你看我之前在鄂州,不也过得好好的?至少不用坐牢。” 张彦希说这话多少有些违心,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在他看来,公主毕竟不是必需品,没有遗憾哪叫人生? 崔瑾昀什么也没有劝,他只替他感到不值。圣上与太子是天然的“敌人”,尤其是现在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又不愿意真的放权,对李温又依赖又忌惮。 其他几个倒是觉得,韬光养晦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郎君,您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养身体,太子总有一天会继位,到时诏您回来,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于琮进翰林院是郑颢举荐的,大家避着郑颢的时候,他反而站了出来。 郑颢看看大家,无可奈何的笑笑: “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不想连累得几位刚到京城朋友没了着落。尤其是在明州认识的一位朋友,想帮他谋一个播州捉守将的位置,易尚书,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易重已经调任兵部尚书,安排一个小小的捉守将还是没有问题,他点头道: “怎么说话这样客气?你放心,等你那朋友到了,让他直接去找我,我替他安排。我得到消息,黔州边境不太平,南诏壮大起来,而我们的州官却贪污刻薄,百姓叫苦,军心浮动。不能安内,岂能拒外?你推荐的人,我还正需要。” 这是郑颢最不放心的事。 崔瑾昀有些气恼的说:“你就一个庶民,只管好好休养,管那么多干嘛?明天我就去辞掉太医署的职务,专门看顾你和我师兄。” 一直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轩辕集睁眼笑道: “诶,你辞官就辞官,可别拉上我。经过这次牢狱,我算是想明白了,事到临头,光躲是躲不开的,还不如多做些不留遗憾的事。” 轩辕集这话,让大家又想起了心头疑问,想问,又怕郑颢不高兴,不问,心里又好奇。 “你们是想问我,到底能不能预测未来?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真不知道从今往后会发生什么?若是能预测,怎么躲不过大牢呢?” 郑颢感觉这话不说清楚,他们就待着不走了。 他说的没错,前世明年,他就死于非命了,身后的事,他还真不知道,全是萱儿告诉他。 人群散去,郑颢真还有一丝落寞。他走进书房一看,屋里火笼烤得暖洋洋的,萱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木蓝正要叫醒公主,郑颢摆摆手制止了她。 站在她身边,他细细凝望着这张绝美的脸,萱儿并未深睡,在他的目光中睁开了眼睛,她嗔道: “进来怎么不叫我起来,干嘛这样盯着我?” “多看一眼是一眼,以后能见你的机会更少。这宅子你父亲也收回去了,明日就把大通坊的一套旧宅收拾出来搬过去。万幸没有累及家人,父亲、四郎一切都没有变。” 郑颢缓缓说道:“只是,大通坊离皇宫有点远......” “心在一起,多远都不远。”萱儿听出他的沮丧,安慰他道: “这次你受委屈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父亲赐给你的这套府邸一样,你夹在我父兄之间,做了他们相互制衡的牺牲品。过两年,我阿兄完全掌了权,就可以......” “我知道。所以你要再等等我......” 萱儿没说话,却主动依偎在他怀里。外面又飘起了雪,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永平坊在长安城西南部,离郑府也很远。简单让人收拾收拾,郑颢便搬了过去。 母亲惊慌失措,她倒是希望儿子搬回来和自己住,但郑颢坚持自立门户,因为分家出去的儿子,父母受牵连会跟少些。 “你父亲又不在京里,现在你出了真么大的事,他也帮不上你的忙......”母亲的眼圈红红的,也不知是哭过几次。 郑颢揽着她的肩头笑道:“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我不是有更多时间陪着您?咱们府里又不缺我那点俸禄。 再说,如今商人的地位已经不再那样低下,士族门阀衰落,大家也越来越依赖经商来获得财富。您放心,就算儿子不在了,留给您的财富也足够让您和父亲颐养天年。” “胡说!长子不离家,你不在长安,还能去哪里?” 郑颢只有用问老宅那边的事,来把这个话题扯过去。 崔瑾昀没有辞官,因为郑颢让他再等等。既然圣上已经不可避免的走到了最后,他在太医署应该会更敏锐。 每天去找郑颢的,是萱儿。 “没想到,永阳坊的木塔离得那么近。”萱儿在府里到处走走看看,正好看到他们曾经上去过的大庄严寺木塔。 郑颢忙过了最初的两天,他开始冷静下来,他将萱儿指着木塔的手抓过来,呵了口气捂在手心里: “所以只要有一双美的眼睛,总能发现美。我就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好玩的事?” 郑颢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监察御史许浑,在我们离京之前,曾经给圣上递过一本弹劾的折子,但现在看,圣上并未处理,监察御史还是沦为了虚摆设。 这本折子弹劾的大臣,贪污贪到足以让你阿兄汗颜的地步。我把名字写出来,你回忆一下,那些人前世有没有被抄家?” “你是说就像马元贽那样?我们来个‘黑吃黑’?”萱儿瞪大眼睛看着郑颢,转而又笑道:“不错,打劫才是发财最快的办法。” “什么‘黑吃黑’?我们都白着呢。走,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到时,我的聘礼、你的嫁妆,你阿兄登基后的国库花销全都有了。” 听了这话,萱儿嘻嘻笑着,反拉着郑颢小步跑起来。风中传来两人愉快的笑声: “一说嫁妆你那么着急?” “人家是担心你拿不出聘礼!” “那就不娶了?” “你敢!” s://.c/read/32658/23774433.html .c。m.c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4章 找钱 冬祭果然是由太子李温代替圣上做首献,但圣上不同意用吕道士火祭,最终只是在东市斩首示众。 东宫里的太子,没有以任何形式见过郑颢,他捏紧的拳头,终究还是松开了。 圣上在病中,仍把他的控制欲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比以往更多疑。冬祭的第二天,他让人打死了一位没得到允许,擅自到温室殿里送甜汤的婢妾。 他不仅是害怕有人下毒,他更不想承认,自己食之无味的事实。 这下,整个后宫人人自危,如今正值冬季,大家关门闭户,索性连殿门都不出。 因为天朝不乏皇后与太子勾结害死皇帝的先例,晁美人已经不容易太接近圣上,而元妃主理后宫,她成了唯一能进出温室殿的嫔妃。 元妃清楚的知道,她这样的风光已经不长了:一旦圣上殡天太子继位,天朝的太后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的母亲晁碧华。 “圣上,晁美人在门外请您示下,能否进来给您请安?”元妃给圣上掖掖被子,嫌弃道:“有些人就是不为圣上着想,进进出出的,把外面寒气都带进来了。” 圣上对站在身边的元禄挥挥手:“请晁美人回去,外面冷,没事别过来了。” 看着元禄走出去,元妃得意的扬起嘴角,转头对圣上“咯咯”笑道: “圣上,您可能还不知道,您罢了郑三郎的官职,这几天咱们万寿公主天天往他府里跑。她还真是个孝顺女儿,替您安抚人心呢。” 圣上听了什么也没说,将婢女正在给他喂药的手推到一边。元妃怕自己说错话,圣上迁怒于自己,赶紧找了个借口告退出去。 正在郑府里的公主,不知道有人在父亲面前告了她一状。她正认真回想着那一排名字的前世。 天朝安史之乱后,官员贪腐像一场没完没了的瘟疫,从中央蔓延到地方,又从地方腐蚀回中央,就连皇帝,也常常截留税收,放在私库里供自己享用。 牛李党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抄家成了常有的事。人可能还有机会平反,可抄走的家财,却很难退回。 这些家财千万贯的人,都养成了离府藏钱的习惯。就像马元贽。可就是这样,有些露出蛛丝马迹的,还是会被找到。 找到这些隐匿财富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知道官府在哪抄的家。 李萱儿在第一个名字上面点了点:“陆岩,果然是从本朝就开始卖官了!此人做了相公之后,更是来者不拒,连军饷都敢批白条。抄家的时候,光是本府抄出来的钱财,就拉了整整一天。” “本府?那他现在钱还没那么多,应该不会另藏别处。”郑颢拿起毛笔,把他名字圈了起来。 “王驰!阿兄一上台,他就被王忠实扳倒了。抄家更可恶,送入国库的少了大半,当时阿兄跟王忠实发了脾气,他才假意又找到一些。王驰的庄子就是他的藏宝处。” “庄子?那更好办了。”郑颢在他名字上打了个勾。 两人头碰头悉悉索索捣鼓的半天,名单被郑颢分为三类:一类知道地点特别贪的,一类知道地点小贪的,一类公主不知道的。 “我们就从第一类这三个人开始。”郑颢满意的将名单折起来,揣进怀里:“递上去的折子,居然到不了监国的太子手里,看来,宫里永远不缺试图一手遮天的人。”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是我,不是我们。应该会尽快动手,黄巢他们快要到了,我得想办法给他找些收买人心的军资。他要去的播州,原来被克扣贪污掉的军饷,朝廷可不会为他准备。” 郑颢知道,萱儿的初心,不会因为自己被革职而改变。目送她的马车回宫之后,郑颢立刻在府里召开了碰头会。 他们手上的人不少,一同东巡的十八个侍卫在公主府里,阿砚手下还有几个人,加上陈九、张夔、阿砚、阿哲、丁远,打家劫舍也不适合更多的人。 (以下正在写,马上替换) “啪!”又是一道闪电,所有的记忆随着雨水砸在李萱儿的身上。 不,不对!我的记忆怎么多了? 好些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事,也在这具身体里。 我......这是怎么了?这具身体......不是李萱儿?那我是谁? 她茫然的摸摸自己的脸,饱满的脸颊,完全不是不惑之年的自己。 旁边跑过来一队巡逻的内卫,领头的是个精干内侍军人。 “万寿公主,您怎么躺在地上?末将右辟仗使王忠实,我送公主回承欢殿。” 万寿公主?承欢殿?那我就是李萱儿! 丙寅年,父亲入主大明宫,自己才封的万寿公主,庚午年出嫁,离开了承欢殿。 她一骨碌爬起来,坚定指着高高台阶上的麟德殿说: “王将军,赶快上去护驾!马元贽要杀了圣上!” 王忠实二话不说,带人冲了上去。李萱儿也提着湿漉漉的裙子往上跑,她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 她是重生回到了庚午年,彼时青春年少,十五初满。 昨日上朝时,父亲发现新任命的天平节度使马植,腰上系着一条犀角玉带,那是父亲不久前,才给左军中尉马元贽的赏赐。 父亲为了警告大臣,不得与内侍臣交好,今日便贬了马植的官,将他发配到京外做刺史。 马元贽自持拥立圣上有功,总想像武宗朝一样,凌驾于圣上。 他没想到,宣宗会狠狠的给自己这一记耳光。马植在前,哪里还有大臣会买自己的帐?这个皇帝留不得。 既然能立你,那就能废你。 当天晚上,他就找了个借口,将皇上骗到远离其他宫殿的麟德殿。 恰逢今天大雷雨,绑架、甚至杀死圣上,他们再借着大雨全身而退。 哪知今晚天气闷热,李萱儿带着婢女在宫里溜达,看见坡上的麟德殿有光,想上来逗逗父亲,便撞见了马元贽威胁父亲的那一幕。 马元贽的侍卫发现了她们,她的婢女为她挡住一剑,而她跑得太急,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来。 王忠实冲上去,先把殿门外那两个侍卫杀了,一脚踹开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5章 送信 第一个遭郑颢他们白吃黑的王驰,真是不折不扣的监守自盗,他本是监察御史,责任就是检查百官,可他还兼着一个盐铁推官。 这个官职李商隐曾做过,不过,严格来说,那只算是县衙里的幕僚,区区九品官,是个负责盐铁税案子的办事员。 只是,不贪财的李商隐,完全感受不到这个官职带来的人生乐趣。 王驰的岳父大人是户部侍郎,把女儿嫁给这个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当然也怕女儿过苦日子,于是为女婿运作,让他得了盐铁推官这个肥差。 从那以后,两家人生活水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高。 盐铁专卖,办事官员过手就是肥油,所以他被同为监察御史的许浑盯上了。 圣人这两年磕丹药、宠侍妾,又被人谋朝篡位吓破了胆,加上被寻仇的李雪鸢处心积虑下了毒,他这还有心思管贪腐吗? 就是想管,这样的奏折也绝到不了圣人或是太子的手上。 一群心花怒放的人回了郑府,丁远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母亲的!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有钱官人的金库,居然会建在猪圈、粪池下面。” “你们只进去熏这一次,我可是进去了三回才找到入口。”张夔满肚子委屈道。 阿砚拿出一张清单给郑颢:“郎君,总共搬回来黄金三千两,白银五万两,铜钱三十万贯,胡椒一百石,还有四箱金银珠宝。” 郑颢瞟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清单,只说了句:“你记着账就行。丁远,在进庄的路上安排两个盯梢的,生人靠近立刻让庄子里警戒。” 他的心思还在公主的那封信上,坐到桌前,让阿墨拿来信封、信笺就开始写回信。还像以前一样,信很短,信封里画了一个金灿灿的元宝。 阿墨找到延政门,却没有看到杨复光。绕到兴安门,见到了金吾军李振,他以前是李长风的人,这个门可以通崔瑾昀的药圃。 “墨兄,是郎君要找崔公子吗?公子到太医署去了,没见他回来。”李振热情的说。 “哦。这样......对了,阿振,这个点不是几个门还没换岗吗?怎么延政门的杨复光不在?”阿墨小声问道。 李振摇摇头,但很快又说:“他好像调到宫禁去了,我不是羽林军的人,具体也不知道,就是听他们传,不知为何,羽林军南门的几个岗全都换人了。” 阿墨吃了一惊,忙问:“那杨将军呢?” “杨将军也到宫禁去了,现在是羽林右军的秦将军接了他的位置。听说......马将军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家郎君失了官,这两位将军也不好过。” 阿墨点点头,只好再到公主府去试试,没想到,留在这里的白芷和承欢殿另两个小宫女,她们也全都回宫去了。 信没送成,阿墨只好灰溜溜的回了郑府。 郑颢接过他垂头丧气递回来的信,也愕然了。这还是第一次因邮路不畅退信。 宫禁是什么地方?就是连着后宫的大片皇宫禁地,崔瑾昀的药圃就在里面。他们除了看守银台门和九仙门,还要定时、不定时的到宫禁里去巡行。 她说的“禁足”,到底是什么原因? 虽然担心,现在郑颢也只能束手无策。好在阿哲的带回了第二个目标的消息,他们又开始乔装踩点,找到机会动手搬钱。 “郎君,您太小看陆岩了,虽然他只是个员外郎,家里金库里堆着的钱串子,多到我们都不想要。”张夔这才知道,自己送给郎君的“全部家产”真是少得可怜。 “虽然工部的屯田员外郎不直接经办事务,可执行官庄、军队屯田的地方总要将勘量面积、花费金额报到中央,少报面积、多报银两,甚至抹掉一个零,相信他也做得出。”郑颢冷冷道: “只拿走他的钱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总会有收拾这些人的时候。” 陆岩竟然厚颜无耻报了官。 若是郑颢还在其位,一定让人去查他府里丢失钱财的来源。在天朝,说不清家财来源,也同样可以做贪污嫌疑处理。 王驰没报官,既是因为他官职低,俸禄实在不匹配,也是害怕牵连到岳父,家里有没有大的经营,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陆岩的屯田员外郎,也只是个从六品上,凭啥他不怕?”张夔有些不理解。他还小,不懂官场世故,不懂就问。 “玄宗朝以后,没有一朝官员是不经商的。他敢报关,是因为这个陆岩父族经营了几个碾硙坊(水利石磨坊),他的质库(放高利贷的典当行)也挂在他庶弟身上,说是父族所赠,官府也无据可查。” 天朝近几十年来,变得面目全非,官场上下各种靠山吃山,原来对官员设立的禁令也形同虚设。靠贪污、占地、垄断,甚至是掠卖奴婢发财的官员比比皆是。 就算是被誉为“小太宗”的当今圣上,也不可避免的被下面官员蒙蔽。此间种种,他都跟太子详细说过,也探讨了应对之法。 只是现在太子初涉朝堂,根基未稳,还不能轻易动他们。 京兆府尹刘瞻的头都要炸了,屯田员外郎陆岩,仓部司主事马简,这两位轮流到他衙门里闹,非要他立刻将那些江洋大盗捉拿归案不可。 马简也不简单,长安到洛阳之间的邸店,他家占了一半。 刘瞻不是不想拿贼,可也要有人证物证蛛丝马迹才行,连续几起迷烟盗窃案,又是只拿查不出来历的金银,他到哪里去拿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他下一次作案。 郑颢他们做了第一批的三个大贪,便停了下来,毕竟满城风雨,满街衙役、不良人,他们下手也不方便。 他现在终于从崔瑾昀那里得知,公主是因为和父亲争了两句嘴,圣人一气之下,将她罚了禁足。将和公主走得近的杨怀信调离宫门,则是马公儒的手笔。 公主争的,是圣上责怪她成天往宫外跑,失了公主的体面。好像,还提到了自己...... 愁啊,娘子在宫里受苦,自己却什么也帮不到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6章 除夕 除夕在零零星星的雪花中来到了,郑颢和母亲在府里简单的吃了年夜饭。 “我们一家四口分两处过节,幸好四郎在杭州,离你父亲近,还可以陪你父亲一起过节,若是明年你父亲调离浙东,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受累......” 外面是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母亲的话却格外伤感。郑颢笑着劝到:“说不定可以回来退个闲职养老呢?明日夜便是明年,一切都会好的。” 母亲忽然想起来,前两天他堂婶过来串门,说郑颢年纪大了,现在丢了官,也不用说什么先立业后成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替他娶个妻子,好好过日子。 只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太挑了,士族门第的庶女,只要是贤惠孝顺的,也可以娶回家来伺候公婆。 “过了今天,你就二十九了,儿啊,没了官位不要紧,你好歹还是观察使相公的嫡长子,士族里的小娘子,母亲给你挑了两个,你挑一个,娘也好早点抱孙子。” 郑颢笑着打断道:“娘,这事我心里有数,您要实在想操心,就替郑奕找一个。” “他没成亲,可至少房里收了一个,你从小就不喜欢婢子伺候你,也没见你说中意哪家小娘子......” 母亲还没说完,郑颢将她扶到坐榻上坐着,含笑给她行了个大礼: “母亲大人新禧,儿子给您拜年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郑重放在母亲手里。 旁边的阿砚、阿哲、阿墨也都过来给夫人百年,夫人赶紧给他们封了利是,大家嘻嘻哈哈,硬是把娶媳妇那个话题给混过去了。 辞别了母亲,他独自朝崔府走去。 崔瑾昀今晚也回去和父母家人同吃年夜饭,他还有两个异母弟弟和三个异母妹妹,只是母亲不喜欢父亲那两个侍妾,他也跟着与弟妹疏远,也就是逢年过节的场合里见见面。 吃了饭他就回长乐坊的崔府了,郑颢过来的时候,他也刚到门口。 “别下车了,咱们直接过去。”郑颢直接跳上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大围巾遮住鼻子嘴巴,风帽往头上一戴,不细看也认不出他是谁。 崔瑾昀在他身后苦笑道:“你们一定是疯了,就为了看一眼,要冒这么大的险......那是后宫,不是什么达官贵族的后院。” “我已经几天没见到她了,心里不踏实。今天是除夕,无论如何我要见她一面。” 郑颢昨天见到了杨怀信,他说,除夕要到了,圣上开恩解了公主的禁足,但仍不许她出宫。她有急事要找郑颢,只能在银台门外见一面。 问是什么急事,杨怀信沉默片刻说,还是让公主对您说。所以他必须跟着崔瑾昀的马车进药圃。 兴安门的守卫崔瑾昀都认识,停车检查的时候,他给他们塞了几个利是,大家都笑嘻嘻的给崔公子拜年,根本没有注意那个车夫。 郑颢到了银台门外面,并没有走上前,而是在上次见面的那棵树下等她。他来早了,他忘了除夕宫宴的繁琐,没有两个时辰不可能结束。 雪花若有似无,站得久了,头上、肩上浮起了一层白。郑颢一动不动的站在树影里,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向他奔来。 郑颢张开双臂迎上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彼此的心里才有了一丝暖意。 “傻瓜,为什么要冒险跑出来?” “我好怕,我怕以后见不到你。” 他扶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她小心问道:“出了什么事?” 萱儿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哀怨的说: “春假过后,我父亲要给我和两个妹妹指婚......说是年庚八字都拿去了。元妃说宫里缺点喜气,女儿们的婚事,能让父亲的病好起来。这个理由,没有一个人能反驳。” 郑颢的心掉到了谷底,这事既突然又自然。公主明年十八了,指婚真是最自然的事。 “今晚我见到了阿兄,可是各种仪式,我根本没有机会跟他说话。事实上回来以后,我只见过他一次,感觉他也挺难的,两头都有压力,现在身边又少了你。” 萱儿轻轻叹了口气。 “只有想办法,看能不能拖一拖。”郑颢握着萱儿的手,只好提前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记不记得?南诏今年春天就会攻入天朝境内,边军大败,播州失守。我们计划黄巢到了直接赶往播州,也是因为考虑到天朝现在已经无将可用。现在,这个条件还在,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身份。” 萱儿眼前一亮,她明白了郑颢的意思:他之前被削的是文职,要想官复原职,并不是不可能,只是要等机遇。 现在天子堂前无将可用,若是太子肯举荐,大臣们不反对,圣上可能会临时封他为卫国大将军,带兵讨伐南诏。 而这个武将职,战斗结束班师回朝则自动解除。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正式任命,除了靠功,还要看天子心情。 难怪这个男人被削职以后并不沮丧,还有心情到处去找钱,原来他做的是这般打算。 “前提是太子殿下愿意帮我们。” 郑颢将萱儿拥在怀里,用自己的大氅包住她,他感觉自己要被她融化了,低头轻声说道:“天太冷,你赶紧回去,病了就不值得了。” 相聚只是几句话的时间,萱儿实在舍不得放开。 来时心乱如麻,此时心里有了数,她不止有阿兄,她还有母亲,就是要拖到郑颢得胜班师回朝。 “好!我一定等你。” 看着萱儿跑远的背影,郑颢又站了好久:如果是这样,就要确保没有人肯带兵讨伐南诏,要让太子认为值得帮我。 或许,要对他说实话。 郑颢将萱儿拥在怀里,用自己的大氅包住她,他感觉自己要被她融化了,低头轻声说道:“天太冷,你赶紧回去,病了就不值得了。” 相聚只是几句话的时间,萱儿实在舍不得放开。 “好!我一定等你。” 看着萱儿跑远的背影,郑颢又站了好久:如果是这样,就要确保没有人肯带兵讨伐南诏,要让太子认为值得帮我。 或许,要对他说实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7章 君臣 匆匆一面,稍稍两安。其中微妙,却一个“拖”字难为。 大年初一清晨,李温领着两位诞有皇孙的颜氏、温氏进宫请安。这两位都是他开府建衙时,就跟着他的侍妾,身份地位不高,万幸都诞下儿子,也算是有了依托。 在他册封太子之后,这两个儿子,就成了他巩固地位最有利的帮手。是功臣。 晁美人早早到了温室殿,身穿狐色华丽襦裙广袖礼服,头上戴着三尾金凤钿钗,平时朴素的她,全然变了模样。 圣人脸色好了许多,昨夜家宴,看到一群儿女渐渐长大,除了李温、李滋、李萱儿、李蝶儿、李霜儿,其余孩子都是他入主大明宫以后才出生的,女多男少。 萱儿、霜儿站在母亲侧面,她们也打扮得富丽华贵,宛如又回到了天朝鼎盛时期。 “儿子领妇儿,拜祝父亲、母亲与天无极如日光,千秋万岁乐未央。” 李温小小的儿子们。在母亲的怀里跟着磕了三个头,大儿瞪着眼好奇的看着不远处的烛台,小儿闭着眼神游梦中。 “好啦!都起来,赏。” 圣上说完这句,萱儿、霜儿都上前去把两个皇孙接过来,抱到母亲跟前看。只低声说笑了几句,礼官进来报,时辰已到,请圣人起身,到玄元皇帝庙去祭祖。 元日的祭祀活动都是在宫中,京城的皇族都要进宫来随圣人一起祭祖。 大家原以为仍是由太子代替圣上,没想到,传说已经病得下不来床的他,居然精神抖擞的亲自到玄元庙磕了头。 新的一年,总会有些什么不一样。 太子见到郑颢,是在终于祭祀完毕,带着两个熟睡的儿子回东宫的路上。马车走得慢,坐在前面的阿楠忽然回头小声叫道: “殿下,是郎君。” 天朝男子老老少少都叫得“郎君”,可他们这群人里边,唯独把郑颢称为“郎君”,哪怕他的身份也称得起“公子”这个称呼。 太子撩起窗帘一看,郑颢身披玄色裘皮大氅,戴着圆顶直角幞头,笔直的站在雪地里。他的神色平静,比半年多前送他的时候,似乎更多了些让人不能忽视的淡定。 “让他上车。” “诺。” 很快,郑颢向停下来通传的阿楠行了一礼,一撩袍子,上了太子的马车。马车很宽敞,只有太子一人坐在上面,郑颢上来本就躬着身,顺势就给太子行了个大礼: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坐。等了很久吗?初一宫中有祭祀,你又不是不知道。” “某清早到府里给母亲拜年,既然已经出来了,干脆就等等。” 马车里两人坐得很近,郑颢含笑看着太子,七年前初见他时,他还是个京中纨绔,如今他已经成了个精明的天朝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府上令慈还好吗?” “她身体康健,只是思念常年在外的父亲。” 太子点点头:“不错,你令严放外官也有七八年了,有机会的话,本太子会让他回京,让你们一家团聚。” 两人不咸不淡的聊着,很快入了东宫。 东宫在太极宫的东面,面积只有大明宫的三分之一,太子妃嫔不多,还是太子册封大典后,内侍省前后增加了两批内侍宫女,东宫才多了些人气。 两人一直走到崇仁殿,这里是太子和心腹大臣议事的地方,郑颢以前都是不需通报,来了便可直入崇仁殿。 如今再来,却已官身不再,一介素人。 待太子坐定,郑颢跪地行礼道:“太子殿下恕罪,草民身份怪异,常人难于理解,故未向太子殿下禀明。给殿下造成困扰,是郑颢之罪。” 妖人案是翻过去了,但郑颢知道,这已经成了太子心中过不去的坎。帮自己,那是念旧情、念公主兄妹之情,但绝不是信任。 他若想得到太子帮助,必须坦诚相待,不管他接不接受,重生之事不能对他隐瞒。当然,这只限于说他自己,萱儿的事,说不说在她,自己不会替她决定。 “赐座。” “我曾在前世的今年,死在洛阳留守任上,当时我是驸马都尉,娶的便是您的妹妹万寿公主。年起轻轻,被毒死在世家勾结的阴谋里,心有不甘,得上天怜悯,让某带着记忆重生回到六岁之时。” 六岁......那他后来的经历也不算骗我。太子心中的恼怒消了一半。 郑颢将自己今世修武经历,原原本本说出,顺便还将他对陇西河套各族的看法详细讲了一遍。 “回京以后的事,您都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赘述。当初刻意接近您,就是想帮您早做准备,一旦您监国或是临朝,才能从容应对。” “你是说,后来有可能钳制我的内侍,今生已经被我们逐步杀了?” “是。” “你之前想办法除掉的贪官,也是为我清除了道路?” “是,殿下。可惜某死得早,您登基以后的事,某就不知道了。”郑颢将公主告诉自己的事,有些揉在自己前世的记忆中还行,有些就坚决不能说。 比如,二十年后,黄巢杀入长安,屠尽城中皇族。 太子愣了半天,终于回了神,看郑颢的眼神也变了,脸上泛起熟悉的笑容:“你两世都是忠臣,前世没能和萱儿白头到老,今生希望你们没有这个遗憾。” 郑颢赶紧站起来行礼:“今日来求殿下正是为此事,还求殿下可怜我夫妻二人,不教公主嫁了别人。” “对了,这有个问题,既然前世圣上指婚将妹妹许配给你,为何今生她却拒婚,让你俩断了姻缘?” 郑颢满头黑线,只好答到:“大概是之前做了一些改变,后面的事也随之改变。就像如今的我,已经无法预知后面将会发生怎样的事一般。” 太子想想,点头道:“不错,是这么回事。你再忍忍,等吕用之那件事慢慢淡了,有的是机会让你官复原职。 但萱儿指婚这事,圣上昨晚家宴上已经说了,估计很难改变......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好在萱儿不知前世之事,否则还不知有多伤心。” 郑颢心头一紧,急忙问:“难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哪怕拖几个月也行。前世这年,南诏会犯我天朝,某愿带兵去打南诏,求殿下给某一次立功的机会。” 事到如今,只有立下大军功,才有可能重新求赐公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8章 布局 从东宫出来,郑颢心中并未感觉轻松,今天来向太子坦白,唯一的好处是,他对自己的芥蒂,终于解除了大半。 今日是正月初一,南诏那边尚未传来消息,黄巢也要过了十五才到。郑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往长乐坊走去。 “你都对太子说了?他信不信?”崔瑾昀给他倒了杯茶,两人盘腿坐在坐榻上。 郑颢苦笑道:“信不信都这样,我说的全是实话,再怎样也信了八九分。” “那你说说,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肯定是在我之后,我在洛阳,你在长安,我如何能知。”郑颢笑着品了口茶,他当然不想告诉他,他数次帮助卢敏,悔恨交加,自尽在自己坟前。 至于他和卢敏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得知卢敏杀了自己,这连萱儿也不知道。 崔瑾昀叹了口气,幽幽说到:“我前世一直是个残废,那岂不是生不如死?你死了,多半我也活不成了。” “大过年的,什么死呀活的。来,我们以茶代酒,祝我们都好好活着!”郑颢拿起茶杯,与他放在桌上的茶杯碰了一下。 两人莞尔。 等到李长风、张彦希来了,干脆让阿巴上了酒菜,几个人吃起酒来。 “长风,在洛阳过得如何?” 李长风一连吃了几盅酒,才停下来说到:“还不就那样不死不活?不过总比在京城看齐元、马公儒的脸色好。我敢说,不出两年,这两阉人一旦成了气候,就是下一个马元贽、杨玄价!” “恐怕他们等不到那一天。现在太子身边,已经刻意不让宦官接触核心权利,一旦太子上位,将他们排挤出去,也不是什么难处。” 郑颢虽然不在太子身边,对他的举动还是很关注。他切了一块羊排给李长风,笑道: “今年有个让我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布局就在这几日。” “哦?你什么时候开始留恋官场了?东山再起就不会日薄西山?”李长风嗤笑道。他这次被挤出京师,太子简直一点旧情也不念,把他和杨怀信都当做郑颢一党,避之不及。 说到底,李温毕竟不像他们几个,君臣之间,有天然的防范。 郑颢不搭李长风的话,只管继续说道:“今年南诏国内有变,南诏王久病缠身,他的弟弟劝丰吉把控了朝政。劝丰吉是个好战之人,南诏如今兵强马壮,他就想着扩大版图,拿下天朝与其相邻的几个州。” “你是说,你想带兵攻打南诏?”张彦希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件事,又生出一个疑问: “可你之前不是说让黄巢去吗?” “我现在需要一个军功,这与黄巢前去并无冲突,反而我也需要他的帮助。”郑颢苦笑道:“当然,卫国戍边也是我所愿。” “好!我报随军医士,跟你同去。”崔瑾昀说得自然,就像郑颢已经拿到统军权了一般:“南诏不同其他地方,那里蚁虫花树皆有毒,还有南诏独有的蛊毒,不亲自去,我不放心。”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了,南诏在高原,气候湿热,地形复杂,哪朝哪代打南诏,都要付出很大代价。 “前年南诏就开始撒野了,他拿安南试手,被我们天朝军打了回去。他现在不是兵强马壮,而是试图从天朝拿到更多的物质去壮大南诏。” 很难有人像李长风那样,可以边吃东西便把话讲清楚。他扔掉手里的羊肋骨笑道: “老郑,若你想永除后患,干脆把南诏灭了。你若是不带我去,西川、东川借兵我可不帮你。” 郑颢眼都不斜一下,只说:“打!” 崔瑾昀、张彦希便一人拿着两根油腻腻的羊排往他嘴里戳,李长风被他俩气笑了: “行行行!你们这打法我投降,一根一根吃成不?不过老郑,你真想想办法,让我跟你去。我估计,老皇帝不会给你太多人,冲顶五千了不起。” 郑颢点点头: “我东巡以前,就已经派了十个人去南诏搞消息,南诏堪舆图在我们回京之前就送回来了。此次出兵,将进犯南诏军打退是基本,至于灭南诏,那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目前要做的,是让圣上不得不用我出兵。” 众人皆点头称是,大家喝酒一直到天黑。桌子刚捡干净,阿砚、阿哲他们便请了于琮、易重、任铭几个过来。 阿巴重新焚香煮茶,替他们驱寒气。 (正在写,很快置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朝安深吸一口气,昂首向人群走去。 这群人有男有女,他熟悉得很,他出身太原王氏,身居四品金吾副将,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要活,就顾不上别人死不死。 “他!于琮,广德大长公主驸马。” “他!蜀王李佶,僖宗的三皇叔。” 王朝安看到一个人,眼光瞬间变得恶毒,他指着被大家挡在身后的一个女人大声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9章 八郎 没了官身的郑颢,靠着他七年来在长安的苦心经营,也不是一点把控不了局势。 他唯一把控不住的,是皇宫里圣上、太子的意志。 萱儿自从除夕夜与郑颢匆匆一面,她又重新有了努力方向,那就是巴结讨好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改变主意,若是能拖到郑颢建功回朝,他们还是会有希望。 现在圣旨不是还没下吗?一切都来得及。 才到殿外,萱儿就听到温室殿里传来软绵绵的乐曲声,进了殿内,婢女替她脱了披风都还觉得闷热不堪。 四位穿着薄纱的舞女在外殿奄奄的舞着,几位乐手跪坐在侧也没精打采。 再往内殿走,里面加了火笼,空气更闷热,只见圣上半卧在坐榻上,旁边坐着热得昏昏欲睡的元妃,连站在一旁的元禄、元福也都吊着个头要睡着了。 “父亲?” 萱儿过去正要请安,突然发现父亲眼睛里空洞洞的,嘴角挂着一缕口水。她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推了推父亲。 旁边的元妃发现萱儿这个动作,正想责怪她打扰圣上,结果发现圣上居然没有反应,吓得她也跟着叫起来: “圣上!圣上您怎么了?” 两人推了几下,圣上总算是被他们推醒了,喉咙里“咕”了一声,缓过劲来:“万寿,你来啦。父亲老啦,看歌舞都要睡过去了。” “让太医令过来看看,父亲,您这殿里也太闷了......隔一段时间,让他们给您开窗透透气。”萱儿一边替父亲拍着背,一边指挥着宫女们将火笼移出去,把窗打开。 元妃脸红红的,应该也是被殿中的热气熏的,她阴阳怪气道:“万寿公主,你没来温室殿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你一来,就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了。” 萱儿上下打量着身着轻纱霓裳的元妃,冷冷道: “元母妃,若我没猜错,这几个火笼是为您才拿进来的?外面积雪那么厚,您却早早穿上了轻纱,殿里碳气那么大,您到现在还好好活着,不该到旁边明德寺烧高香吗?” “你!”元妃忙依到圣人身旁:“圣上,您看万寿她就是这样跟母妃说话......” 圣人这会眼珠子才能灵活转动,他斜了元妃一眼道:“是你惹她。” 元妃还想分辨,太医令赶了进来,他一进殿门,也被扑面而来的闷热空气给呛了一口,连忙让外殿的内侍开窗通气。 把完了脉,太医令松了口气,对圣上拱手道: “幸亏公主来得及时,圣上已无大碍。温室殿底下本就有温泉流过,殿内温度不低,无需再加太多火笼,就是用火笼,也请常开窗通气,以免呼吸不畅,产生幻觉。” 圣上的气顺过来了,这才看着萱儿道:“我恍惚间看你仍是几岁的小女娃,怎么转眼已经这么大了?不该啊……不该啊……” 萱儿哭笑不得,不知是自己不该长大,还是父亲不该记错。 这大概就是太医令说的“幻觉”。 看着父亲动作迟缓的样子,萱儿忘了自己来找父亲是要说什么,旁边这么多人,什么也不好说,只好看着内侍将圣上扶到床上。 太医令收拾好医箱退出殿外,萱儿也跟着走出去: “太医令,您且留步。” “公主殿下。” 萱儿快步走到他身边,顺着路和他一起往宫门走:“我父皇这几天仿佛老了许多......不知......” 太医令拱手道:“公主殿下,圣人身体正如您所见,我也不能对您说更多。您看,雪已经停了,最难捱的是春天,能过得了春天,那就好说,过不去......微臣告退。” 萱儿站在那里看着灰蒙蒙的天,云层确实是比下雪的时候显得薄了些,在北风的推动下,浓云慢慢开始分层。 这是要天晴了啊。 “长姐!” 萱儿低头一看,是八郎李洽,她笑道:“这个时候,你是要去请安吗?” 八郎一阵脸红,请安就太迟了,不是请安这会儿又不该往温室殿跑。他指指内侍手里捧着的食盒说:“这是母妃的养颜羹,她让我将它送到父亲这里来。” 李洽已经过到元妃名下,算是元妃的嫡子,可十三岁的他不习惯叫“母亲”,还是称她为“母妃”,元妃纠正了两次也没改过来,便随他去了。 她这是要让八郎多在圣人面前露脸,元禄、元福两位内枢密使也经常得见,还有马公儒、齐元两位禁军中尉也是要选人的? 虽说朝中已有太子,可一切皆有可能。 萱儿点头笑笑:“赶紧去,父亲只怕要睡了。” 走了十来步,忽然听见李洽在后面叫她,回头一看,他大步跑了过来:“长姐!八郎有句话......” 萱儿含笑看着他,他鼓起勇气道: “母妃的想法八郎知道,可八郎并不这样想。姐姐对八郎好,八郎也愿意听太子、姐姐的话。姐姐告诉我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高楼将倾,独木难支。这些八郎都记得。 只是......只是能不能不要怪我母妃,八郎从小没了阿娘,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母妃,哪怕在她身边不过区区数年,我也是她将来的依靠......” 萱儿眼睛里起了雾: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敏感的?八郎就算不怎么喜欢元妃,也还是愿意为她承担起将来。 她抬手将八郎的幞头扶正,笑道: “太子和姐姐以前怎么对你,以后还一样,元母妃也会得到她应有的一切。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太子还等着你长大以后辅佐他,共同让李氏天朝重回盛世。” 八郎脸上洋溢着笑容,胸脯一挺干脆答到:“李洽得令!” 看着李洽瘦瘦的背影,那已经是少年模样。 回来这几年,她对几个弟弟妹妹恩威并施,给他们讲历朝历代皇室兄弟相残的惨状,又给他们讲天朝藩镇如何敷衍欺负朝廷,还不时为宫外的阿兄树形象,李洽、李汭、李泽甚至是李滋,都变得希望亲近太子,以将来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为理想。 她跟阿兄说过多次,弟弟们都是李氏血脉,用藩篱关住血脉亲人,却任藩将占地为王,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与其看着那些将来会背叛天朝的人,在藩镇培育自己的力量,不如将亲王、郡王派到藩镇去控制地方。 走进承欢殿的那一刻,她轻轻叹了口气。 都初五了,她这边还没有任何进展。 愁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0章 指婚 立春已经过去半月,除夕下了最后一场雪,初一空气中还有些雪沫子,再下去都是阴天。今天初四,是朝廷元正假期后开朝第一天。 “公主!公主!” 化了雪的地上有点滑,进了自家院子,白英跌跌撞撞的跑起来。 公主无意管她是不是符合宫廷礼仪,她自己的心也快要飞出去了,提着裙子走到殿门,着急问道:“怎样?” “圣人去上朝了,他是坐着肩舆去的,婢子远远看着,看不出圣人心情好不好。”白英一早就到温室殿出来那条路上等着,就看圣人上不上朝。 公主失魂落魄的退回殿内,外面的冷风吹得她清醒了许多。 跟着进来的木蓝小声说:“您别丧气,您不是安排了莫安他们出宫?按您的主意,难道还不成?” “那是下下策......难道还能真把人家的脸抓花不成?” “郎君在外面找卦师卦婆改卦也不行?” 萱儿叹气道:“皇室问卦,除了卦师卦婆,还有钦天监,外面卜出来的是个参考,父皇多半还是听钦天监的。” 正说着,外面传晁美人和广德公主过来了。萱儿忙起身迎接,出门扶了晁美人进来: “阿娘,外面还冷,您怎么过来了?” “你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能不来吗?我这里已经得了准备指婚驸马的名字,你要不要听听?”晁美人好似有了主意,但即将暴走的萱儿完全没有看见,只捂着耳朵道: “我不听!我不听!” “那阿娘和你妹妹可走了哦,三个驸马名单,钦天监只通过了一个,我看呐,你父亲保准先考虑你这个嫁了两次嫁不出去的......” 晁美人作势拉着霜儿要走,萱儿急忙拉住她问:“这是什么新情况?怎么才通过了一个?是谁?” “你不是不要听吗?” “阿娘,您就饶了我吧,您也知道我两次拒婚,已经赖不掉了,见了父亲我是一句合理的话也说不出来。娘亲,您快告诉我嘛。” 萱儿就差抱着晁美人的脚踝,躺在地上打滚了。 晁美人笑道:“剩下的这个人叫于琮,他去年才升了兵部侍郎,一表人才,连你阿兄也很赏识他。” 于琮?怎么是他?萱儿简直想仰天长笑。造物弄人,他是什么人我怎么不清楚?上辈子我们熟得很,他是和我一同赴死的......妹夫! “阿娘!绝对不行!我不能嫁给他。” “一个有才有德的世家子,你不说原因,我可挑不出毛病去为你说话。”晁美人故意逗她。 原因?这还要原因? “原因就是我心里有人,我不爱他。阿娘,您一定是有主意了,故意来逗我。”萱儿只管抱着阿娘不松手。 晁美人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来,只好笑道:“你得先谢你妹妹,没有她,阿娘也想不出这办法。” “妹妹?”萱儿吃惊的坐直来,只见霜儿红着脸道: “姐姐不要听娘浑说,我也是见娘和姐姐着急,别的帮不上什么忙,可这......这也是为了我的心。” 萱儿明白了八、九分,难道这是他俩的缘分? 晁美人也不和她打哑谜,拉着她俩的手说: “你妹妹说,她见过于琮两次,对他印象很好,觉得他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既然这样,阿娘没问过你,就做了决定。 来之前娘让含香去找陈德川,他是枢密院负责拟旨的公公。他本来是马元贽的人,可人不坏,和我们也熟识。马元贽倒台的时候,阿娘替他说话,让他到紫宸殿外殿当值。” “所以他同意帮我们改圣旨,把我换成妹妹?”萱儿有些激动的问。 晁美人笑道:“你平时记性极好,你还记不记得,公主赐婚的圣旨格式如何?” 萱儿想了想,慢慢念道: “门下,朕之爱女,系晁美人所出,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旦夕承欢皇太后与朕躬膝下,疼爱甚矣。今公主年已豆蔻,适婚嫁之时。朕承圣母皇太后懿旨,于诸臣工中择佳婿与爱女成婚。闻新科状元郑颢人品贵重、仪表堂堂、未有家室,与公主婚配堪称天设地造,朕心甚悦。为成佳人之美,兹将公主下嫁状元郑颢,一切礼仪由礼部尚书与钦天监正商议后待办。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这是三年前大殿上没来得及宣的赐婚圣旨。 这也是前世郑颢无可奈何接下的赐婚圣旨。 她伸手压住自己“嘭嘭”直跳的心,一字一句的说:“只要将‘朕之长女’,照原样写成‘朕之爱女’,那就顺理成章了!” 不错,三年前或是前世,晁美人都只有一个女儿,现在不一样了,李霜儿过到了晁美人名下,那这个“爱女”就有可能是妹妹李霜儿。 她双手拉过霜儿,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霜儿,你真的愿意吗?” 霜儿点点头:“我结识的郎君不多,他是我最中意的。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是自愿的。” 听她这样说,萱儿才含泪对母亲道:“阿娘,您还记得我对您说的话吗?在梦里,他便是霜儿的良配。” 霜儿和晁美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萱儿,可两人想的却不是同一件事情。 “这是真的吗?阿弥陀佛,总算是善因善果。”晁美人也激动得落下泪来。她知道,萱儿说的是前世姻缘。 霜儿奇怪姐姐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可说于琮是自己良配,她也高兴得什么也顾不上了。 母女三人正在承欢殿里暗暗欢喜,大殿之上,圣上勉强支撑着听完礼部的各种新年贺词、臣子们的贺喜,再由元禄宣读长长的新年赏赐名单,给公主赐婚的时候,他也没仔细听。 三年前的赐婚圣旨是他亲笔所写,现在,他已拿不动笔了。陈德川原样抄写圣上亲写的赐婚圣旨,也没啥问题,到时候他也有托辞。 有大臣听出了毛病,可元禄已经宣布散朝,也没法提出异议。 太子和接旨的于琮,也都听出了圣旨中指代不明的问题,后者心中暗暗欢喜: 广德公主温柔娴静、知书达理,若是她嫁给自己,那就真的是天随人愿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1章 有孕 从大殿出来,礼部尚书快步追上太子,禀到: “太子殿下,刚才宣读的赐婚圣旨有个漏洞,晁美人膝下有皇长女和皇三女,可只用‘爱女’替代,枢密院出这样的错误,门下省也没有审核出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太子停下脚步,背着手笑道: “本太子听说,枢密院是照着圣上三年前亲书赐婚圣旨所拟,我两个妹妹,哪一个下嫁于琮都是他的造化,以婚书上写的为准,这事就不用大肆声张了,难道你还要去挑圣上的错?” “不敢不敢!” 礼部尚书懂了:敢情你们都知道,这是抄圣人亲书圣旨,所以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太傻了...... 这事在大殿上算是混过去了,但元禄不可能自作主张指着一个嫁,还是得报给圣上。 晁美人也不可能指着照抄一份圣旨,就能自动解决全部问题,她要的是收不回来的圣旨,以及赢得时间。 所以圣上一回温室殿,她就等在殿外求见。 “圣上,微臣该死,竟没发现情况已经有了变化,门下省数人审核也未检查出来,造成今日纰漏......” 元禄在大殿上就听出来了,但他不想让大臣挑他的毛病,所以圣上一点头,他立刻宣布散朝。好在陈德川原版照抄,南衙也审过,谁都没看出来,就不单是他枢密院的责任。 “无妨,婚书上不错就行了。” 下面站着的晁美人忙说:“圣上,妾有事禀报。” 圣上没吱声,那就是默许了。 “圣上,妾看了萱儿、霜儿与于琮的八字,虽说两人皆可匹配,但霜儿多了一条‘儿孙拜九卿’,儿孙是传承,妾以为,是不是让于琮配霜儿更合适?” 晁美人拿到钦天监给三位驸马候选八字配对的卦文,就看到了这一条,想用这句来说服圣上。 公主不比皇子,他们的儿子嫡长子可封国公,次子及以后就到了郡公,这只是虚的爵位,过得好不好,还要看他们能否拿到一个实权职位。 若是她儿子能官拜九卿,肯定能让女儿更风光,她这一脉更容易一直兴旺下去。 圣人还没说话,元妃走了进来,她一边脱大氅,一边笑道:“参见圣上,妾来迟了。刚才在路上听到一个笑话,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可咱们家的女儿,几次三番都嫁不出去。这都怪圣上把女儿养得太好,臣子们哪敢接手啊?” 说嫁不出去的女儿,除了十八岁的萱儿还有谁? 圣上本来还被晁美人说得心动,为了外孙,先把霜儿嫁出去也未尝不可。再说于琮一副斯文样,若萱儿嫁给他,只怕是要骑在士人头上称王称霸的。那还不是丢皇家的脸面? 现在听元妃说,有人嘲笑女儿嫁三次都嫁不出去,他也顾不上于家子孙,先堵了世人的嘴再说: “元禄,传朕口谕,内侍省立即为万寿公主制婚书,不得有误。” “圣上,您就不能先考虑广德吗?万寿是妾亲生女儿,妾还想多留她一两年……” 晁美人迫不得已,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 元妃哂笑道:“晁美人,这就是你不对了。难道过在名下的儿女,你就不当亲儿女对待了?我对八郎,可比亲儿子还亲。霜儿怎么就可怜得被母亲早早推出去?早知今日,当初你何必收养她?” 晁美人:你有亲儿子,还会要八郎? 她看见元禄正要朝外走,急忙喊到:“元枢密使请留步。” 圣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晁美人!你若再阻拦,你这个美人也不用做了!” 晁美人愕然: 若不是为了温儿,我很稀罕做这个美人吗? 殿中正在尴尬的僵持着,只见萱儿冷着脸,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顺手把正要往外走的元禄往殿里推。 “萱儿?” 李萱儿跪在圣人面前,红着眼道:“求父亲开恩,是女儿不孝,女儿这辈子只愿嫁给救命恩人郑颢,换任何一人,女儿必不能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敢自戕?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你不能活,就让她陪你一起死!” 圣人内火上攻,嗓子眼里甚至冒出点甜腥,他不能容忍女儿一再忤逆自己,不,他是不能让自己落入龙威受损的境地。 萱儿见父亲已经讲出如此绝情之话,直起身来淡淡说到: “并非母亲不教,可女儿已怀有郑颢骨肉,您让我用这样的身子嫁给他人,将来真相大白,必褥及皇家,故生不能嫁,嫁不能活。” 殿中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晓得公主竟会说出这样不堪的理由。 “孽女!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我今日便可以让你们病故。” “乐见其成。” 萱儿豁出去了。她是公主,逃出皇宫便不容易,就算逃出去,城郭、驿站通缉,他们的逃亡生活也将风声鹤唳。 更何况,还不知怎样连累宫中母亲和阿兄。 看着女儿决绝的脸,圣上一时间阴晴不定,力不从心的崩溃感涌上心头。 “万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与你说话。” 元妃哪会放过这个天赐的机会?晁美人母女因此被罚,最好是被“病故”,圣上与太子必然会有间隙,到时,只有有那么一点外力,另立太子并不是不可能。 她揶揄道:“天朝公主不守妇道之名盛矣,可自代宗皇帝后已不可见,想不到,咱们圣上这一朝,又要恢复太宗世风,惹人耻笑!” 她这一句话,如长锥入心,将李忱扎了个透心凉: 自己以太宗为榜样,世人也以小太宗夸赞自己贤德,现在防不胜防,出了个仿效太宗、武后、高宗朝公主的女儿,这还真真是连带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当年在侄儿手下装痴卖傻的屈辱涌上心头,圣上五内俱焚,本就残破的身躯,如迎风断线的风筝,一阵狂舞,终于风止坠地。 “圣上!圣上!” “快传太医!” 萱儿吓傻了,急忙跪行至父亲面前,手忙脚乱的擦着他嘴边的血,嘴里不停悔道: “不是的,不是的父亲,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我胡说的……只不过是不希望您将我嫁给别人……” 圣上眼皮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除此再做不出第二个反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2章 来了 回了承欢殿,李萱儿立刻对木蓝说: “你去太医署,拿些治跌伤创伤的药,再拿些吃的,趁着天黑,想办法给长安殿的绿萝送去。” 木蓝愣了一下,不明其意。 宣儿笑道:“刚才绿萝没有被罚,可元妃会放过她吗?回去一顿打肯定是躲不过的。她不过是个婢子,错不在她。” 木蓝鼻子一酸,在宫里,公主向来不爱管他人闲事。现在却连长安殿里的宫女,她都能考虑周全......她的主人变了。 李萱儿重生回宫的第一天,就遇到这许多事,她得好好想想。 她翻翻桌上的书,都是《女则》、《女诫》之类,想起自己在寡居的二十年间,就靠郑颢那一屋子的书度日。 郑颢看书喜欢在书头做笔记,她就顺着他的笔记指点,一本一本的看完了历朝历代的史书政要。 不可否认,郑颢是个博学多才的人。 只是自己太骄傲,凡事不愿多做解释,郑颢对公主这个身份又带有偏见,中间还隔着个阴魂不散的卢敏,他们两人终归走不到一处。 不过,郑颢的书房,给了李萱儿极大的帮助。她自小有两个长处,一是读书过目不忘,二是临摹以假乱真。 写满了笔记的书房,为她打开了郑颢眼中的世界。 李萱儿铺开一张纸,她得给自己那个大两岁的同胞阿兄,列一张读书清单。 父亲最喜欢的女儿是她,最喜欢儿子,并不是她的亲皇兄,那个后来继位做了皇帝的大郎李温。 他喜欢的是,比李温小十一岁的四郎李滋。 所以父亲给夔王李滋,配备了谏议大夫、兵部郎中等几位老师,而对长子却未做任何储君培养。 阿兄是长子,父亲去时,四郎还未成年,再加上父亲并未立太子,规矩和偏爱,必定会成为朝堂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若是废长立幼,四郎可以,三郎为何不可?五郎、六郎也有支持者。 结果就是,她的四位异母弟弟,在那场争斗中夭折。 胸无大志的阿兄,被宦官拥上皇位,很快被他们牢牢把控。宦官掌握着十八万禁军兵权,阿兄知道无法反抗,便开始了放任自流。 父皇如何治国,她可以提醒,决策却还是在自己强势的父皇。 可自己的阿兄年纪还轻,一切都还来得及,挽救将成为昏君的阿兄,就是挽救自己将破败的国家。 李萱儿很快写好了书单,墨迹未干,她拿起纸来吹,听到门口有人怯生生的叫她: “阿姊!” 那是比她小五岁的异母妹妹李霜儿。 以前,萱儿不是很喜欢亲近,这些异母的阿弟阿妹。天家无父子,更别说兄弟姊妹。 与其将来寒心,不如素来冷清。这就是李萱儿前世的处世原则。 她一年后出嫁,弟妹都没有成年,自己在公主府受尽委屈,也再没心思回来关心他们。 “霜儿,快进来,你来看看,阿姊刚写的字好不好?” 李萱儿对站在门口的李霜儿招招手。 霜儿有些拘谨的走进来。 她已经学了几年字,只不过是停留在《孝经》之类,可萱儿知道,她后来在诗词上会有些造诣,与她的驸马作诗吟对、举案齐眉。 黄巢占领长安称帝,屠城三日,杀尽皇族宗亲。他们夫妇,都和自己一起死在反军剑下。 霜儿拿着阿姊写的字看看,问:“这是……书单?是阿姊要读的书吗?” “不是,是你长兄要读的书。” “对!他天天打马球,根本不读书,阿姊你要好好管管他。” 霜儿两手叉腰,腮帮子鼓着,一看就是宫里姑姑们,管教小宫女的样子。 萱儿将妹妹搂在怀里,才发现,妹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岁月重来,如此美好。 姊妹俩正说笑着,木蓝匆匆走了进来,她给两位公主请了安,看看广德公主,她正想出去,李萱儿叫住她: “直接说吧,霜儿是我妹妹。” “大公主,您真的猜对了!”木蓝大概是小跑回来的,脸上红扑扑的冒着汗,她手里拿着萱儿给绿萝披着的披风: “绿萝回去就被元妃拿来出气,狠狠打了一顿。长安殿的宫人,都不敢去给绿萝治伤。您看,您的披风也被她扔到宫外。 赵合义是元妃的堂侄,所以他进宫不久,就开始对宫女、公公们颐指气使,元妃也纵着他。这次赵合义被打,元妃还不知有多恨咱们。 哎,婢子多嘴了,婢子不该说这些......”木蓝想起,公主从不许她们议论宫里的人和事。 李萱儿笑笑,看了看一脸懵的霜儿,将她拉在怀里,对木蓝说: “没关系,在我跟前,说了就说了,出了承欢殿不与他人议论就行。你在园子里认识的人多,以后,还要你多留意各处的消息。” 木蓝眼睛都瞪大了。 这还是自己从小伺候长大的公主吗?不过,这样敢生气、敢打人、关心人的公主,她好喜欢。 木蓝又说:“我刚才是托送柴的公公,把药和食物带进去给绿萝的。一般宫女被打之后,都会扔在柴房里两天,不死,才能回房。 林公公说,绿萝趴在地上动都不能动,还是他上的药......” 没等木蓝说完,李萱儿动容的说: “奴婢都是那么惨的吗?以前我对你们过问甚少,只怕你们也受了不少苦。以后再不会了,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人。” 旁边的木香和木蓝一样,对今天的公主,既陌生,又喜欢。她过去满眼感激的笑道: “大公主,木香这辈子都是您的人。” “胡说,你将来还要嫁人,还要生两个漂亮的女儿。”李萱儿也笑出了泪花。 木香摇摇头:“大公主,您今天不是让皇上把驸马爷给退了?您都不嫁,木香也不会嫁。” “退……退了个什么?” 霜儿这个小八卦,现在才知道有这件事,连忙拽着木香到一边,急着要把事情问清楚。 李萱儿笑着摇摇头,看着三个人捂着嘴说悄悄话的背影,将那张写好的书单折好来。 这多好啊!贴心的木香,热心的木蓝,善良的霜儿,恩爱的阿耶阿娘,全都活生生的在眼前。 霜儿走后,萱儿想了想,又拿出一张纸,将刚才那张书单重新抄了一边。 旁边研墨的木香歪头看看,有些奇怪的问: “公主写的两篇字,样子怎么有些不一样?” 李萱儿而不答,将原来那张递给木香收起来,刚刚用父亲的字体写的那张,放在桌上晾干。 “木香,明天我们到毬场去找大皇子玩,你替我准备好骑装。” “婢子晓得。” 经过这一天,公主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木香也不会吃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3章 拜将 阿砚一听崔公子说毒死了人,也不和他们客气,上去就卸胳膊,几个壮汉痛得只好跌跌撞撞、拔腿就跑,杨兆兴一脚将想逃跑的龟公踹到在地。 “毒......死人?” 沅娘本来还在关注那些打架的人,听到崔公子这话,她惊异的看着崔公子手里挑出来的药渣,转身跪在木板旁,伏身下去,搂着她娘哭着叫: “娘!娘!都是我不好,不该听信他们,让您吃他们的药......” 她娘剩下最后一口气没咽,双眼无神的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瑾昀看了看她们,叹了口气对张夔道: “我不会安慰人。你告诉她,她娘本来就有不足之症,服的这几副药里有问题,她娘......应该就在这一时半会了。咽了气拉到州府,让仵作验尸,回头买口棺材,替她把人埋了。” 留下张夔处理沅娘的事,几个人抓着龟公去了衙门。 郑砚这次随郑巡按东巡,临时提的是上骑都尉,他直接到州府门口击鼓,很快,里面便升了堂。 等了好一会,他们才被带到公堂上,堂上坐着的杜慥一看,着急问:“怎么是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内部说,搞得还要击鼓升堂这么严重?” 郑砚指指地上跪着的天仙楼龟公道: “启禀杜刺史,天仙楼涉嫌毒害平民,被我们正巧撞见,我们是拿了证据来出庭作证的。” “那苦主何在?” 杜慥刚问完,之间外面进来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形瘦小、衣着破烂,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她哭喊道: “杜刺史,民女便是苦主,民女的阿娘刚刚过世,她就是被天仙楼害死的,您要为民女做主啊!” 郑颢和公主走上前来,杜慥忙叫人端了椅子让二人在旁边坐下。 他们正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张夔正在叫人把沅娘母亲的尸体抬上板车,问明情况,几人就跟着张夔、沅娘一起到了州府衙门。 沅娘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衙役们也把天仙楼的老鸨也押来了。 仵作验尸之后,又查看了药渣里的药,他回禀道: “禀刺史,此女确为中毒身亡。她所服用的药中,有乌头、半夏两味,虽用量未超剂量,可这两味药本身药性相冲,半夏加大了乌头的毒性,故会引起慢性中毒。连服数日,必将毙命。” 那老鸨忙叫:“冤枉啊!我以前曾得过那妇人相同症状,好意把没吃完的药给她,现在吃死了人,要怪,抓药的、送药的、煮药的,全都有嫌疑,为何偏偏是我? 杜刺史!你们堂兄弟俩为官池州,我那花魁邢娘子可没少伺候过你们,你们都是大官人,可不能出门翻脸不认人。” 崔瑾昀冷笑:告官就是为了把天仙楼背后的腰杆子拉出来,没想到,拉出来的是他们前后两位刺史。 杜慥从看到那个龟公开始,就感觉势头有点不对。现在老鸨直接将他们点出来,这还是当着郑巡抚的面,把他们的事给抖出来。 他恨不能抬起衣袖来擦汗:“带、带药铺掌柜。” 药铺掌柜的售药记录上,这副药并没有半夏。那就是送药的龟公和煎药的沅娘最有可能。 龟公连连磕头道:“刺史明察!小人并不认得这些药,并非小人所为。” 其实就算他不说,这包药放在天仙楼那么久,很多人都有机会下药,可是,只有他和老鸨有动机啊。 杜慥正想下令将那龟公先打上二十大板,公堂外走进来一个人,萱儿偱声望去,只见那娘子袅袅娜娜,周身的风流态度,竟不像池州这小地方的人。 说她是京城教坊里出来的艺奴,也不遑多让。 “刺史大人,我可以作证,这半夏,是老鸨叫人加进去的。若问我如何得知,这个办法还是我的一位恩客告诉她的,那位恩客是位郎中。” 她转头看着老鸨淡淡笑道: “妈妈,我所说之言是否属实?杜郎君为我赎身的钱,您已经收了,我在您那里住着,可是按月交的伙食。妈妈,我与您已无瓜葛,您何必拿我来要挟杜刺史?” “天仙楼老鸨、龟公,给我各打五十大板,看看他们几时说实话!”杜刺史喝到。 这一顿板子才打了十之一,龟公便先招了。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套子,只不过老鸨太心急,又想省一笔买沅娘的费用,这才用了这瞒天过海的法子。 若不是崔公子,藏在药渣里的秘密,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出了衙门,沅娘跪下来给崔公子磕头,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道:“公子,我无父无母,无家可回,您可怜可怜我,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您,报答您的大恩吧。” 崔公子并不想收她,他府里一个婢子都没有,连贴身的仆人都是哑巴。 他正不知怎么拒绝,郑颢替他解围道:“我们身边的人,各有各的本事,那我问问你,你有什么本事让公子把你留下来?” 沅娘朝他们一个个看了过去,咬了咬嘴唇说: “我也有个本事,我看人看得准,记人也记得准。” “哦?那你说说,我们当中谁的官最大?谁的脸上有个痦子?”张彦希故意逗她。 一听这个问题,后面那排全都低下了头。 沅娘指着陈九说:“他,他左边脸上有颗痦子,额角还有一个刀疤,鼻头是圆的,下颌是方的。” 陈九抬起头,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我长得那么有凶手特质? 沅娘手指扫了一下,停在李萱儿身上,说到:“这位小娘子官最大。” 张彦希笑道:“这你就错了吧?小娘子怎可能当官?” “她虽不当官,可她能管你们所有人。”沅娘肯定的说。 她从见到李萱儿一行人开始,就看到他们有意无意给她让道,郑颢还是不是低下头向她作解释,到了公堂上,刺史搬来的椅子都是她先做。 说公主官阶最大也没错,郑颢只是正三品,公主可是从一品,这个小娘子倒还真有点本事,平时看人脸色惯了,自己又爱琢磨,确实与众不同。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4章 黄巢 郑颢只要金锭金条,这就已经让十几个人跑了几趟。 好在只有两墙之隔,那边还有人接应,他们的速度非常快。虽然郑颢很留恋抱着她的感觉,终究到了让他们吃解药的时候。 李萱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看见地道口一个模糊的高大背影。 “居然着了道!”萧寒坐起来用力甩甩头,有些气恼的说:“这是黑吃黑吃黑!” 杨怀信醒来第一反应是看公主在哪里,看到大家没事,又看看搬空了的十几个箱子,忙说:“他们只拿了金子,我们也不能空手而归。” 李萱儿终于反应过来,这劫打得也太精确了,居然等自己打开地道门,他们就用了迷烟。死劫匪,让本公主抓到,看不一个个剥了你们的皮! 她到箱子边细看,外边放着的几箱,都是看不出来路的珍珠玛瑙金银首饰,好像替她挑好的一般。 “这几箱,全拿走。那边的金银器皿也拿走,回头找人融了,打成金银锭。” 本来没打算要的,现在金锭没了,器皿也不能放过。 搬箱子出去很顺利,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不知道,郑颢怕惹麻烦,有人的房间都吹了迷烟,几十号人得睡到天亮才会醒。 李四娘当然不会再回来了,她正心旷神怡的坐在南去的船上,天朝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乡。 雷十一他们几个,鸡一叫就醒来了,刚想伸个懒腰,突然觉得睡的地方不对:怎么睡在书房里? “还不快去看看!” 雷十一踹了搂着自己睡的张平一脚,他揉揉眼睛,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跳起来,扳动开关冲进地下室,在下面哇哇叫道: “完了!金子全没了!” 雷十一也冲了下去,听到张平的叫声,他脚下打飘,一不留神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等他爬起来,已经听到张平在嚎啕大哭。 他冲过去,把那些箱子全都打开,有些箱子里的东西还在,比如一棵半人高的红珊瑚,价值不菲,可也都有命享用啊。 圣上都没有,偏偏孝敬给你了......这谁敢接手? 有一箱,居然是造型漂亮的唐三彩。雷十一狠狠的关上木箱,暗骂道:娘的,这陪葬的晦气玩意也放在这里,难怪不倒十八辈子霉! “东西都别动,我这就去报给大将军。你们到前面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两人刚走出地下室,就见阿哲慌慌张张跑过来,痛哭流涕道: “不好啦!雷将军,昨晚进了劫匪,眼馋李四娘美貌,将她劫走啦......” 雷十一脑袋“嗡”的炸开了:完了,这回脑袋肯定保不住了。 阿哲又哭到:“大将军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不但知道他的秘密,还让他丢财又丢人,留下来就是一死。大将军的势力就在京城而已,逃出去,说不定还能保住条命,我要逃,你们不要拦我......” “老大,吴大郎说得对,不如我们趁现在就散伙,逃出京城,应该还来得及。”张平心动了。 雷十一想了想,要活命,也只有这一条路,咬牙道:“好!想走的自己凭本事走。”说完,他一转身又进了书房。 地下室还有些瓷器,随便拿两个买了,够他吃喝一阵。 一时间,李府里的护院、下人作鸟兽散。 阿哲瞅着四下无人,一脚蹬上墙头,跳过两府中间的小巷,回崔府去了。 “主人,雷十一已经跑了。” 郑颢已经恢复了他儒官的优雅,仿佛昨晚身手敏捷、翻墙盗宝的那个黑衣人,与他无关。他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笑道: “虽然马元贽没见过你,这段时间就别乱跑了。料他就算再怎么气急败坏,也不敢明查。” “主人,您说......万寿公主怎么会知道马元贽藏宝的地方?昨夜我跟着他们,看见他们三辆马车中,两辆出了城,往郊外的皇庄去了。另一辆还在城里,没跟了去。”阿砚说到。 “聪明。是有座皇庄在晁美人名下,以后还是公主的嫁妆......东西藏在那里,确实很安全。另一辆马车,昨晚公主应该就睡在里面,毕竟皇宫是进不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还是像当初嫁给自己时那样,娇娇软软,自己怎么就没好好珍惜她?重活一次,两人却没了夫妻的缘分。 当初,她指着自己骂:士族不就是靠着祖宗垄断读书的机会,朝廷招徕人才,不得不依靠士族,你们才能如此风光?李氏打下的江山,不是你们说丢就丢的! 那次,是南昭占领了天朝的疆土,士族们却认为,南昭离长安那么远,丢一两个城池又如何? 为了她这一句话,今生他远赴河西,助师傅张议潮从吐蕃手里,夺了十七个城池,归了天朝。 郑颢还在思绪万千,阿墨匆匆回来了: “主人,您还真是料事如神。我在长乐坊最外边的一排铺子打听,还真问到了一件蹊跷事:有位小娘子,曾经在长乐坊到处打听,这里有没有一条,叫‘启东巷’的巷子。长乐坊并没有这条巷子,您说,这算不算蹊跷?” “启东巷?” 郑颢没有这个记忆,他前世死在李温称帝改元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后改的名字。 “这有什么蹊跷?万一是问错了坊而已呢?”阿哲不屑一顾的说。 阿墨平时只管照顾主人的起居,不像他俩那样得主人重用,他本来就心有不甘,见阿哲塞他,一挺胸脯,不服气的说到: “如果打听启东巷的人是公主呢?蹊不蹊跷?” “公主?”果然,阿砚与阿哲都目瞪口呆。 “对啊,刚巧有人听到,一位郎君,唤那位小娘子为‘公主’。” 郑颢忽然生出一丝怀疑:难道,萱儿也和我一样,重生而来? 承欢殿里的李萱儿,这会还躺在床上,外面白英在赶叽叽喳喳说话的小宫女:“一边玩去,公主不舒服,没起来呢。” 李萱儿已经醒了,脑子里却不断出现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郑颢比她高七、八寸,为了和她说话,经常低着头。那人低头出地道口的姿势,她竟然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绝不可能。李萱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且不说前世郑颢死的时候,马元贽的财宝还没有被挖出来,就算他重生,也根本不可能知道长乐坊里有财宝。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哪怕精通骑射,他也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5章 收了只鸡 静静的夜里,听到外面有响动,大家都跑到房门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常来往襄州的客人,经验丰富的说:“这时候还只有贼没有官,大家赶紧回去把值钱的东西藏好,这些山贼只抢钱,不杀人。” “啊?怎么这样?官兵不管吗?毕竟是节度府所在......” 客人们万分不满,也只能纷纷回房躲避,希望那群山贼不要选中这家客栈。 “掌柜的,襄州的山贼那么猖獗吗?”二楼走廊上的萱儿问道。 “您是第一次来襄州吧?襄州山多,西北有龟山、襄山、万山;西南有虎头、凤凰、大成、望楚山;西边紫盖、阿头;南边岘山、卧龙山、白马山......哎呦呦,这还是方圆十里之内的山,再往外更多。您说,山贼能不多吗?” 这简直是被群山半包围了,山贼抢了就跑,往山里一躲,官兵很难将他们抓住。 见他们不说话,掌柜补充了一句:“唉!小娘子,你赶紧回去锁好门,万一被山贼看上了,把你扛回山里做压寨娘子,那也是有的......” 崔公子问郑颢:“山南东道节度使是哪位?怎么如此不作为?” “应该是徐商,他都不一定能指挥得动那些兵,一介文官,让他对付悍匪山贼,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郑颢想起自己父亲,他还是观察使,手里只有衙门里那百来个衙役,出了反贼暴乱,更难。他摇头道: “铁打节度府,流水节度使,两年一更换,确实可以防止节度使拥兵自重,可也让他们无法真正深入管理。到头来,反倒是让那些牙将把握了军队。” 几人在楼上看着外面那串火把,他们进了前面的一户人家,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阵,跑了。 过了一会儿,掌柜到中庭高兴拍手道:“好啦好啦!各位不用躲啦,山贼抢了别家,我们没事了。” “真是熟视无睹、置身事外!这得有多冷漠?”萱儿气愤的说。 崔公子不屑一顾道:“连官府都对付不了的山贼,换做是你,你又能如何?” “我就和街坊邻居联合起来,山贼来了一起打啊!百姓自己就不能自保了吗?” 郑颢看着义愤填膺的萱儿道: “你以为山贼从何而来?只怕有不少,就是附近被官府逼得过不下去的平民,说不定还和襄州百姓沾亲带故。这其中原委,恐怕要见了徐节度才知道。” 襄州节度府看上去和普通衙门并没有太大不同,门口一对石狮子高大威猛,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郑颢并没打算直接过去兴师问罪,而是笑着对萱儿说:“走,我们逛庙市去。” 不远处便是“云居禅寺”,今早听到禅寺钟声,问了掌柜才知道,今日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云居禅寺外面一圈的街道上有庙市。 长安城按照坊市管理,坊间都有隔墙,现在虽然宵禁名存实亡,但毕竟“名存”,庙市的规模都控制在坊内,有时候悄悄就过去了。 襄州这样的城市就不一样了,庙市就成了百姓的节日。 菩萨说,众生平等。所以这一天不管是小娘子还是大娘子,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欢欢喜喜的到庙市上凑热闹。 今天掌柜的说:“你们来得巧,庙市上不但可以免费看标致小娘子,还能看得到我们许节度。” “不就是一个官?有什么好看的?”萱儿故意说道。 掌柜瞪大了眼睛,拉长了脸说:“哎,小娘子可不能这么说。徐节度可是我们山南东道最大的官,皇族下来就到他了!徐节度自从到了山南东道,带着大家修水利、修路,是难得的好官。” “好官还不是闹山贼?” “山贼可不是徐节度带来了的,他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他们现在人数增加了,抢劫也越来越频繁......”那掌柜摇头道: “山贼彪悍灵敏,徐节度是位斯文人,下面的牙将不出力,他也没办法。” 原来,百姓看到的,和他们猜想的差不离。襄州百姓不但不怪徐节度,还无奈忍受着山贼对他们的骚扰。 既然徐节度要去庙市,那他们就去庙市上见他。 “真没想到,襄州的庙市也有这样的规模。快看,那边有百戏,我们过去看看!” 萱儿拉着雪晴跑了,张夔和木蓝也跟了上前。 刚跑到跟前,那吐火的戏人突然“轰”的一条火柱喷到她们面前,吓得雪晴“哇哇”叫。张夔忙挡在她们前面,萱儿推开他: “你挡着我们还怎么看?” 正说着,半空中过来一个人,抬头细看,他手拿竹竿,光着脚板走在一条麻绳上,晃晃悠悠,却也不掉下来。 挤到旁边的人群里,中间是个吞刀的,他仰面朝天,将一支长剑,一点一点的从嘴里放进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剑柄在外面。旁边的人都鼓起掌来。 三个小娘子只管兴高采烈拍手叫好,张小郎跟在后面,负责在人捧着盘子过来的时候给一把铜钱。 郑颢他们跟在不远处,看着小女人又笑又跳,也是一种快乐。 过了外面的百戏,就到了与寺院连通的戏场,平时寺院和尚们在里面做法事、开俗讲,现在里面正在上演傀儡戏。 李萱儿拉着雪晴一头钻进去,郑颢他们也跟了进去。 台上的傀儡正在演着“童子拜观音”,最前面围着一群孩子都帮忙念着词,估计都看过好多回了。 忽然,角落里坐着的三个男人引起了郑颢的注意。 这个戏场里成年人不多,多是孩子们和一些小娘子、小郎君,刚进门的崔瑾昀望了一眼台上,都想低头钻出去。 这三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坐在里面,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张小郎脸色有些紧张,他慢慢走到郑颢旁边,轻声说: “郎君,那边有三个人,他们是山贼。” “你怎么知道?”崔公子问。 “我听见他们说,老二负责东门外的竹林......还有......他们要把这两个演傀儡戏的抢回去......让他们给寨子里的孩子表演。” 张小郎抬头问道:“我要不要把她们三个先叫出去?” “不必。这里人多,不好直接动手。” 崔瑾昀淡淡一笑:“让我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6章 再收鸡主 那男人三十上下,络腮胡子,大冷的天却穿得很少,绝不是因为穷,看他蹀躞带上挂着的镶宝石匕首,就知道是个纨绔子弟。 张彦希使了个眼色,让他的随从出去叫人。 那男人看了看公主雪白的手,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来是个小娘子。劳资杀人,但不杀女人,你最好站开。主人打家仆,天经地义。他的命都是我的,就算杀了他,官府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家仆也是人,你杀了一个,就要夜夜提防其他的家仆,几时便将刀子架在你脖子上!” 公主拽着鞭子并未松手,那男人像是被她说中了要害,再不顾及她是女人,狠狠一甩,将她甩到地上。 公主捂着胸口大叫:“好痛!我不行了,快去叫太医......” 张彦希吓得脸都白了,急忙叫道:“吾乃东宫左郎将!此乃万寿公主,谁敢造次!” 那男人愣了一下:这女扮男装的小娘子竟然是个公主?我也没怎么用力,她自己松手倒在地上,难道是诈伤? 莫安和木蓝想把公主扶起来,公主却叫:“我不行了......快把那恶徒绑了!”话刚说完,她咳嗽两声,嘴角流出了血。 她这一流血,把那男人吓傻了,张彦希却乐了:害!这不是崔瑾昀做的什么假装伤口的血浆嘛......我说公主怎么变得那么弱不禁风,原来是要坑这老小子。 正好,他随从叫了一队金吾军过来了,这些人一看万寿公主正倒在地上吐血,旁边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一根鞭子,这还了得? “就是这个狂徒,竟敢对公主施暴,快把他绑了送到京兆府!”张彦希连忙指挥道。 公主:什么施暴?你会不会用词? 那男人鞭子一丢跪下来:“小人不知是公主殿下,不知者不罪,还请公主大人大量,饶了则个......” 公主连个白眼都没给他,等金吾军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带走的时候,他一转头,正好看见公主从地上站起来,骄傲的将嘴角的血擦掉。 “张公子,麻烦你到京兆府去说一声,莫要伤此人,就罚他到我公主府为奴,我要他尝尝做别人仆人的滋味。” 张彦希暗搓搓的想:郎君才刚走,你就要开门收男仆?这不对劲啊! 他立马嬉皮笑脸道:“不知公主殿下为何对此人如此上心,不惜专门演此苦肉计,将他收入府中?” “我说他父亲的名字,你便明白了。”公主淡淡笑道:“卢龙节度使张仲武,你可知晓?” 张彦希收了脸上的笑,吃惊道:“卢龙军张仲武?那他岂不就是张直方?原来公主认得他。他......如何落入这般境地?” 张仲武自讨伐卢龙军变,留在卢龙任节度使,封兰陵郡王。在任内大破回鹘、契丹与奚族,降服回鹘,可以说是两朝功臣。 他死在卢龙任上,儿子张直方继位。可他年轻气盛、戾气太深,不但在府中鞭打家仆致死,在军中也滥用刑罚,卢龙军造反要杀了他,他借口出城打猎,逃回了长安。 圣上不喜,连他的国公爵位也没有册封,他就闲在长安,做了纨绔。 前世要等到李温的儿子上台,念起他父亲有功,才重新任命他为左金吾大将军。 公主怎会忘记他?前世,他们二百多高官贵族都藏身于他府上,张直方诈降被揭发,黄巢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尽灭其族。 除了戾气,他算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回宫的路上,公主看着车上被晃得昏昏欲睡的初八,笑道:“初八,你立功了,待我收了你主人,回去奖励你一个铁鸡笼。” 京兆府刘瞻头又大了,接手的这个案子很简单,可涉及一个郡王之子、一位当朝大公主,他一个京兆府尹怎么盖得下?只好把案子捅到太子跟前。 太子一听妹妹受了伤,神情紧张要叫太医过来问话,待到张彦希凑到他跟前说了几句,他松了口气,哭笑不得: 你好不容易偷偷出一次宫,不老老实实溜回来,还要在路上搞事情。 想了想,他对下面的刘瞻说到: “张直方虽为兰陵郡王之子,但他未袭爵,也无官身,本太子就封他做万寿公主府家令,到公主府任职去吧。” 刘瞻满头大汗:还好没有随便判,打伤公主,按说是死刑,张直方不但不用死,还做了了公主府里的七品官,这是哪跟哪啊?......好彩张左郎提醒了我,晚上一定要请他喝酒。 张直方本人更是没想到。 他一路想着自己要被砍头了,自己的妻儿不知会不会收到牵连,这些年也没给他们留下什么,这一去,他们要怎么活? 临死之前他开始悔恨,没想到,却等来了公主府家令的任命:公主莫不是看上我了吧? 他摸摸自己满是胡茬的脸,莫名其妙。 为了接收新任命的家令,万寿公主特意出宫回了一趟公主府。 初八站在它新得的铁鸡笼里,趾高气昂的入了公主府:不错不错,本鸡从此以后就是公主的鸡了,要参拜的先下帖子,野鸡恕不接待。 张直方穿上了他的官府,脸上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他武将世家出身,当然看不上一个七品的家臣,只不过昨天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就连自己死去的父、母亲,也翻来覆去念了几遍。 这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罪臣拜见公主。”他跪下给端坐在正堂的公主叩首道。毕竟昨天把人家摔吐血了,叩个头不为过。 “张家令,既然你机缘巧合进了我的府里做家臣,本公主对你过往便既往不咎。你父亲是天朝的大功臣,他的鞭子是打在侵犯天朝国土的回鹘、契丹、奚族人身上,不是打在家奴、下属的身上。你若真心改过,公主府绝不会是你最后的归宿。” “臣已知罪!臣,谢公主大恩!” 公主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想起那颗滚到她面前,眦裂血面的头颅,不禁迷蒙了双眼: “张家令,本府地大人少,从今日开始,你可去招募二十人,将他们训练成最英勇的侍卫,能否?” “必如您所愿!”</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7章 琮霜邂逅 万寿公主在正堂见张直方的时候,一同出宫的广德公主正在后院看那只斗鸡初八。 为了初八,还从宫里带出来一个专门养斗鸡的小内侍,他正在给广德公主介绍初八的食物:“稻谷、豆饼,还要喂鱼肉、牛肉、鸡蛋......” “怎么鸡也要吃肉啊?”广德以前没怎么关注过斗鸡的食物。 “回公主,要上场之前才会喂肉,而且也不能喂太多,长得太肥,打架的时候就不厉害了。” 正聊着,外面一阵人声,广德抬头一看,姐姐和几个男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就是......她脸一红,正要回避,姐姐叫住了她: “广德,云阳郡王来了,你不来见见?” 她只好站住,给云阳郡王行了一礼:“广德见过皇叔。” 云阳郡王与张直方的父亲兰陵郡王是旧交,平日里也会关照这个顽劣“侄儿”,只不过张直方回京后,并不去愿意去找父亲的朋友,他的关照也只能是偶尔替他收拾残局。 今日上朝,听说张直方到万寿公主府里做了个家令,吓了一跳,按他那暴躁性子,这还不当成是个对他的侮辱?砸了公主府虽不至于,但肯定不会服服帖帖。 所以今天要过来敲打敲打他,让他别搞事。 散朝遇到于琮、张彦希,听说郡王要来公主府,张彦希便说陪他同往,于琮存心避嫌不来的,被张彦希拖了过来。 “五郎啊,你父兄都不在了,就留下你这根独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脾气太暴躁。 这次打伤了万寿,难得她不与你计较,还将你收入府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云阳郡王和张直方走在最后,若不是云阳郡王提出看那只鸡,他们也不会到后边来。 “还不是因为你爹!”云阳郡王肯定的说:“我可听说了,是她对太子殿下提出不要伤你,让你到她府上来的。” 张直方不以为然:“我与万寿公主素未谋面,她更不可能见过我爹。” “那是什么原因?你家中已有妻室,不可能......” 云阳郡王还没琢磨清楚,就听到万寿公主招呼广德公主的声音,接着广德公主就过来请安了。 几人过去看初八,广德便没跟过去,走在后面的于琮见她没挪动脚步,便也停了下来,对她再次拱手道: “恕琮唐突,本不想来,无奈......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您。” 于琮当然也知道那道圣旨的纰漏,就是因为万寿公主不愿意嫁给自己,这倒让他对万寿公主多了几分崇敬。 那自己的婚姻对象,就应该是这位广德公主了。 他们也算见过两次面,特别是在太子府找喝醉了的万寿公主那次,两人同行,还说了好几句话。 “无妨,这本是意外。还请四郎稍等,上次跟您提到的《归藏》我已经带来了,本想放在姐姐府里,有机会再转交与您,既然您来了,我就亲手交给您吧。” 广德当然知道他就是自己未来夫婿,两人年龄相差十来岁,她也不会故意装出矫情的样子。 两人站在花墙下等着婢女去拿竹简,顺便就聊起了这卷《归藏》。 “上次您说,您见过这卷先秦的《归藏》,琮还真不敢相信。我曾在《隋书经籍志》上看见,说此书已于汉初便杳无踪迹。真没想到,皇宫里竟然藏有一卷。”于琮感慨道。 “嗯。我用《归藏》的易卦图和《周易》的六十四卦图做一个比对,前者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与后者的卦象很有些不同,只是不明白它的道理。于四郎您若是有了答案,不妨来告诉我,也好让我解了疑惑。” 广德公主喜欢看书,只是她与姐姐喜欢的史书不同,她更喜欢这些小娘子们碰都不愿意碰的知识。 偏偏于琮也有这样的爱好。哪有人见到知己就在眼前而不动心的?两人虽未明说,却已是春心萌动。 于琮接过来一袋沉甸甸的竹简,再次谢道:“琮必小心爱护,抄阅后立即归还。” “这倒不急,那间书斋里的古籍多是没人看的,我去找找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以后再与您分享。”广德看到了,他接过竹简时眼里闪过的那道光,她努力平静了一下,轻声说道: “我平时不会出宫,偶尔会跟着姐姐出来,你有什么,可以留信在姐姐府上。有一个女官叫白芷,她与我也是相熟的。” 于琮的双脚都已经不沾地了,整个人被拍着翅膀向上飞的心,带得飞了起来。 这时两人都听到拍翅膀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初八被放出来了,拍着翅膀在追莫安,大家都笑了起来。 云阳郡王笑道:“还是要每天放出来斗斗,关久了,鸡都废了。” “我府里还养着几只这样半大的,回头拿过来一起训练。过几天就是元宵斗鸡会,不知郡王准备好了没有?” 张直方现在也放松了,他看出来,万寿公主是真对他好,虽然不知是为什么。 万寿公主当然不会解释,是因你上辈子为我李氏天朝掉了脑袋,就像杨怀信,时间长了,就忘了问最初的原因。 临走的时候,于琮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广德也在廊下望着他。 两位公主回宫去了,张直方也正式管理起了公主府。 他刚才听到张彦希、于琮和万寿公主议起郑颢出征播州的事,这才知道,昨日大军南进背后的细节。 说起打仗,张直方从小跟父兄厮杀疆场可不陌生,可他并未插话,只是静静听着公主的观点。 自己以前都干了些什么? 张直方隐隐有些心痛。以往在贵族纨绔之中,他看到的只有大家对花钱的痴迷、对奢靡的追求。 他本以为,人人如此,我又何必标新立异,众人皆醉我独醒?却忽略了另一群贵族年轻人,他们仍在满腔热血的,投入到家国天下的梦想之中。 万寿公主......她也许可以像高祖的三女儿平阳公主一样,成为为天朝征战的公主。 张直方立刻投入招募公主府侍卫之中。 二十人又怎样? 虽不能如陌刀纵横敌阵,练出精锐,二十人可以成为插入敌人心脏的匕首。</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8章 第一封信 日子慢慢变得平静,圣人的病时好时坏,萱儿带着皇子公主们轮流过去陪伴。 元禄和元妃本是拒绝的,无奈圣人点了头,便开了巳时整个时辰段,让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过去请安。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 太宗皇帝的《饮马长城窟行》,萱儿才读了一半,就听见父亲呜呜的抽泣声。她将书册放下,轻轻拍着父亲的背: “我说不念,您非要听,这不是惹自己伤心吗?” 圣上挥挥手道:“你去吧。难得你一片孝心,父亲都知道。”他翻了个身不再说话,萱儿行了一礼,收好书册,慢慢走了出去。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又过了二月初一中和节,春天就算正式来了。 温室殿、浴堂殿这一带温暖,春天来得更早,此时绿柳垂绦、素馨盛放,远处的教坊司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大概是为上巳节在排练歌舞。 三月初三上巳节,也是京外官员回京述职的日子,赐宴必不可少。 郑颢已经离京一个月,常规的军情快报回来过一次,说是入了黔州,虽没什么内容,张彦希还是巴巴的跑了一趟公主府。 过了正月,圣上便下旨说不再具体管事,朝堂大小事宜,皆由监国的太子做主,唯独保留了三位相公随时呈请入宫面圣的权利。 太子默许萱儿自由出宫,是因为他见不得妹妹沉默寡言,像变了个人。 正月里,张直方便把公主说的二十个侍卫招齐了。他是范阳人,身材高大魁梧,招来的也多是燕云之地的汉子。 公主府里本没有合适操练的地方,李萱儿手一指,他们几十个人便将前后院之间的那个大花园给平了,这个面积,有点像宫里的小校场,除了不能跑马,练步弓、白刃、手搏、角力都绰绰有余。 府里的仆人开始都不敢相信,咱们这可是公主府耶,难道未来的驸马是位将军? 可当他们亲眼看见,公主十次连中箭垛,他们脑子里的将军驸马就无影无踪了:要什么将军驸马?我们公主就是女将军! “公主,恕在下直言,您这个射法就是目标固定还可以,一旦目标移动,您射出去的箭力度就不够了。” 张直方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郑颢也曾说过萱儿拉弓力度的问题,教了她一种用巧劲弥补的方法,但那也只是弥补。萱儿笑道: “那我以后每日午后来跟你们一起训练,不过,我更想学白刃,否则敌人到了近处,我的弓便没了作用。” 张直方看看她,点头道:“确实,您是小娘子,又不可能像士兵那样练臂力,弓箭这个水平已经很好了。若是练白刃......我可以教您练剑,学几个杀招,多了您也练不出来。” “以前练剑舞的时候,我倒是拿过剑,可宫里舞剑,都是没开过刃的,更别说杀招了。好!我就跟你学剑术。” 公主在自己府里练兵练剑,太子听到了不过一笑: “她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去吧,身边有几个保护她的人,本太子也省得为她操心。阿楠,你去把我得的那一对鸦九剑送去给公主,让她安心。” “哎呀,太子殿下对万寿公主还真是宠爱。臣听说鸦九剑制法乃精灵所授,张鸦九一生铸剑一十九把,唯独一对为雌雄双剑,不知可是此剑?” 夏侯孜虽为文官,但父亲曾任驾部郎中,他对马匹、武器都甚是喜爱,听太子说“一对鸦九剑”,忍不住问了一句。 太子点头:“不错,正是此剑。” 看妹妹这情形,必是非郑颢不嫁。郑颢还在边疆打仗,自己怎么都要显出大度一些,何况那是自己妹妹。 “报----播州军报!” 太子收到了第二份卫国军军报。 鸦九剑和郑颢的信,一前一后进了万寿公主府。萱儿拿着信捂在心口上,让张直方接了剑,自己转身进了内殿。 这是他写回来的第一封信。 萱儿吾爱: 辞别二十日余,驰骋二千里,吾已过长江,从施州入黔,现盘于珍州北。 提前入西川的阿贤、阿荣,已与吾汇合。他们八个月来,已在西川、黔州做了大量准备,包括招募人手、囤积粮草,在播州、淅州城里都埋下探子。 汝是否诧异,为何如此轻易能够募兵屯粮? 播州边境早已告急,可黔州、播州皆隐瞒不报,直到南诏蛮军攻下了播州,朝廷才得到消息。而边镇尽失,各地豪强占山为王,募兵屯粮已不稀奇。 此处地形复杂,往往骑兵不能行,直接攻城,又怕蛮兵缩回南诏,反复进犯,磋磨卫国军意志。 吾已派出探子,看能否包围,最重要的是断其退路,全歼于天朝境内。 我们布下的暗探,也会在播州城内响应。如无意外,应该在几日内发起进攻。 今日得闲,方能给汝写信。 知汝担心,吾亦日日思念,每每梦中见汝,巧笑嫣然,娇羞可怜,乃吾心中支柱也。 入黔以后,阴雨天居多,行军极为不利,好在无雨雪寒冷,崔公子也提前给大家熬煮分发了预防疫病之汤药,应无大碍。 黄巢确实有胆魄,随他一同前来的几位“同党”,也很有头脑,假以时日,必堪大用。经此役后,吾将报请朝廷,荐他任播州守将,兼顾南诏边境。 这两日修整练兵之后,吾准备将他们分几队相互比拼,汝猜猜,谁领的队伍会获胜?若猜对,吾许汝一个愿望,昂藏丈夫,决不食言。 一切安好,唯相思病入髓骨,非汝不能治也。 专此祝好,蚀骨永念! 这是他七日前写的信,这时候他们已经发起攻击了吧?萱儿又欢喜又担心,将信纸蒙在脸上,试图嗅出他的气息。 良久,萱儿将信仔细折好,放回信封。又找来纸笔,写下“郑砚”二字,也放入信封内。在内殿墙上打开一个暗格,将信藏了进去。 阿砚行事作风最像郑颢,她猜阿砚能赢。</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9章 是个呆子 初八又长大了一些,换了更漂亮的乌黑羽毛,只有脖子和腿上的毛是棕红色,火红的鸡冠,在生气时,整个鸡头都是红色的。 它刚刚在一盏茶功夫里,打败了一只脖子没毛,长相狰狞的斗鸡,一口怒气还没消,又朝站在旁边的莫安冲去。 看来,当初说它是“死鸡”这个仇过不去了。 远远的,霜儿坐在樱桃树旁的秋千上微微晃着,看姐姐、木香、小桔她们摘樱桃花,她笑道:“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若不是贵人们推波助澜,斗鸡斗鹅斗鹌鹑,又怎会遍地开花?” “太宗朝禁博戏,但有设赌局,杖一百大板。而到了玄宗朝,博戏遍布宫廷坊间。到了现在,它已成了再自然不过的游戏......” 萱儿没有说出口的是,前世她们的侄儿,连官职也成了博戏的赌注。 天朝也许终将走向灭亡,李萱儿也只能想得到,在自己有生之年,不再上演战火屠城的戏码,至于身后之事,就连太宗英明至此,也难保天朝永昌。 春日暖阳照在盛放的樱桃花上,粉白的花朵挨挨挤挤、欢欢喜喜,一团团的占满了枝头,仿佛走近就能听得见它们“嘤嘤”的笑声。 木蓝捧来一个麦秸编的船,大家蹲在浅草茵茵的草地上,将刚刚摘的樱桃花一朵朵的别在上面。 很快,麦秸全被遮盖,它成了一条漂亮的樱桃花船。 霜儿丢了秋千跑过来说:“好漂亮,让我去放。” 她捧着花船,小桔用裙摆兜了一抔花瓣,主仆二人笑嘻嘻的朝荷花池边走。 走到池边,那里摆着几块浑圆的曲江石,霜儿想靠近一点,没想到脚一踢,一块没放稳的石头被踢了下去,她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花船掉了下去。 可惜,船掉下去就翻了。 “还可以抢救一下,我去拿捞网。” 霜儿飞快的往亭子里跑,亭子后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捞网,那是小厮们打捞水上漂浮的树叶杂物用的,她记得在那里。 她这一跑不要紧,刚刚从外面走过来的张直方、张彦希和于琮正好听见有什么落水的声音,都往这边看。 于琮是来还竹简的,他偱声望去,只见岸上只有广德公主的贴身婢女小桔,水里还有个花船:糟糕,刚才那声巨响,一定是广德公主掉下去了! 他把竹简往张彦希怀里一塞,想也不想,冲到水池边,“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张彦希和张直方二人面面相觑: “他下去干什么?” “捞石头?” 拿着捞网跑回来的霜儿也愣住了,忙问:“谁掉水里去了?” “好、好像是于侍郎跳下去了......”小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侍郎跳下水是要捞她们的花船吗? 萱儿看看岸上的霜儿,又看看正在水里扑腾的于琮,恍然大悟的捂嘴笑起来。 “于侍郎,快抓住捞网......” 水里的于琮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阳光里一脸灿烂的霜儿正冲着他笑。他抓住捞网: 她没掉下来?还好还好。 “掉下去的是块石头......您要是方便,就替我把船捞上来。”反正已经跳下去了,也别浪费。 张直方憋着笑把他拉上来,小厮早去拿了件披风上来给他披上,张直方笑道:“于侍郎如不嫌弃,就去换了我的衣服,这天还寒着呢。” “确实确实......”于琮冷得直打哆嗦,风一吹,连打了两个喷嚏。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萱儿终于“咯咯”笑出声来:“这位于侍郎还真是耿直,都没看清楚就往水里跳。他还真是在意某人呐。” “就是个呆子!”霜儿脸也红了,回头看见几个婢女都在挤眉弄眼的憋着笑,忙说: “木香,把船拿去晒晒,木蓝,快去煮碗姜汤,小桔,把张公子手上的竹简接过来。” 装竹简的布袋子是自己的,她就猜到是于琮拿来还给她的。 张彦希这才明白了七八分,他恍然大悟道:“难怪于侍郎问我有没有什么要送公主府的?我想起公主要的川黔南诏堪舆图,就和他一起过来,原来他居心叵测......” “快把你光明磊落的堪舆图拿出来,我都说好几天了,你这才送来。”李萱儿忙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地图。 郑颢上次来的信里,写了好几个地名自己一点方位概念也没有,问了张彦希,他说府里有一幅,就让送过来了。 “这副是我上次匆匆忙忙摹下来的,这两天我对着天朝堪舆图,给它补完整了,陆路、水路、城防一目了然。” 张彦希得意洋洋的说。 “施州、黔州、珍州、播州、淅州……”萱儿迫不及待的打开地图,手指在这些地名上划过: “咦?原来淅州已经是南诏境内的州了。” “是。那边都是山地,堪舆图上看着近,实际要走起来却很远。跟您去过的长江沿岸地区可不一样。” 趁着姐姐和张公子研究堪舆图,李霜儿带着小桔往前院走。站在廊下等了等,就看见木蓝端着一碗姜汤过来了。 “于侍郎,我看您还是多锻炼锻炼身子,一个大男人,跳到水里泡一泡,鼻涕泡都出来了,跟个弱鸡似的……我可告诉您,两位公主现在都在府里学武功,您要是不抓紧习武,以后不管娶了哪个,您都只有挨打的份!” 张直方苦口婆心劝道。 “我这都快三十了,现在习武还来得及?您别安慰我了,我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哎,好好的我为啥要挨打?都被您带沟里去了。” 门外站着的霜儿也忍不住笑了。张直方一看:人家小娘子送姜汤来了,我还是回避吧。 霜儿走进去,示意木蓝把姜汤给他:“把姜汤喝了。这才是二月天,不但水寒,风也冷着呢。你刚才……” “公主快别提,我是一时心急,什么也顾不得想,在您面前出丑了,您就别再嘲笑我。”于琮忙站起来惭愧说到。 霜儿掩嘴笑道: “我没嘲笑,您不是替我把船捞上来了吗?您的情我记下了。” 没等于琮反应过来,李霜儿转身出了门。 呆是呆了点,人是极好的。</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0章 东庄骑射 公主府虽大,可以不能练骑射。 张直方和李萱儿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大家到东庄去练,还能在庄户里选些年轻力壮的一起训练。 东庄除了种麦子,还有就是养了少量的马。这些马在衙门都是作了登记的,马匹、马车这都由驾部统一管理。 这些马不都是真正意义的战马,战马多是用骟马,也就是公马长到三、四岁就要做阉割成为骟马,一个马群也只会留一匹种马。 如今的天朝,已经没有官办马场,仅是对各庄园、马场养的马进行控制,当然也会稂莠不齐。 东庄上骟马、公马、母马加起来也只有四十来匹,长途跋涉或是急行军,最低装备都要一人两马,这个数量确实不多。 马车上的萱儿心里一紧:为什么我会想到长途跋涉? 撩开窗帘,东庄就在前面隐隐可见。霜儿还是第一次到东庄,这是母亲的庄子,一年两次给她们孝敬银钱,还经常会送些新鲜果蔬到宫里,想想就觉得亲切: “姐姐,咱们东庄有多大啊?” “东庄的地好,还带着一座土山,面积就小一点,只有三万二千亩。不过,这一个庄就能养活不少庄户。杨兆兴走后,这里的庄头我还没见过,那时是阿兄和郑三郎来过。” 萱儿望着一片平整过、还没有种上小麦的土地,想起前年收获季节,他们曾在这里和马元贽斗智斗勇。 前尘如烟,当下又何尝不是弹指一挥间? “麦子要几月才种下去?”霜儿又问。萱儿也愣住了,她从没关注过这个时间。 坐在车头的张直方回头笑道: “这里种的是春麦,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大面积的种了。以前我在卢龙,我们相当于就是个独立的小朝廷,下面的牙将没有一个不是霸占了大片土地作威作福的。 我那时年轻,当然也想将土地收归节度府,这哪里还动得了?跟他们的冲突就越演越烈,我要是不暴躁些,说不定早被他们给干掉了。” “河朔四镇向来独立,就算是武宗打上门,你们也没真正臣服。” 萱儿想起黄巢暴动后,这些都各自为政,只要不打到自己家门口,都不动一兵一卒。 土皇帝也不好当,张直方呵呵笑着不再搭话。 马车拐上了进庄整条小路,就已经看见有人在庄子外面候着。两位贵主来了,这可是大事。 “庄头冯长年拜见万寿公主、广德公主。”冯长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像是京畿道本地人。 “冯庄头,带我们去马场。”萱儿点头说道。 冯长年走在马车旁边,领着他们往山边的马场走,张直方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他庄户的情况。 原来杨兆兴训的那批人,多数都被他带到公主府去了,庄户有人,只是没有再训练过。 有人就好办,张直方不耐烦只训这二十号人,再多些人他才有感觉。他隐隐感觉到,万寿公主和别人不同,说不定,他会有机会重新回到沙场。 她说过,他不会止于公主府。 到了马场,侍卫们配了马,大家都各自散开去和马培养感情。李萱儿上了自己的马,得了指令,马儿撒开蹄子朝山边跑去。 “俞然、小武,快,跟上公主!”张直方指挥两名年轻侍卫追了过去。 李萱儿的骑术是李温教的,两世都是。 很久没这样骑着马恣意驰骋了,毕竟皇子、公主们学骑马,主要是为了打马球。萱儿一时豪情万丈,连连打马加速,看得骑在马上慢慢走的李霜儿胆战心惊。 张直方一看不对,这样跑下去出了意外就难收拾了。他交代侍卫看着广德公主,自己翻身上马,也追了过去。 “公主,跑慢点!” 就算他跑在公主旁边,仍旧胆战心惊:军营里的女人也会骑马,但她们不会这样没命的跑。公主这是当自己上战场了吗? “张家令,我们比比,谁先射下前面的榆钱!”李萱儿不但没有减速,甚至笑着对张直方喊。 只见她夹紧双腿,弯腰向身侧的箭袋摸去。 张直方哑然失笑:这小娘子还真有个性,上次说了她一句,她的弓法用在骑射上会力道不足,现在她就要和自己比骑射! 他不敢轻视,也从箭袋里取出弓箭。只见公主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这时候的榆树才刚刚开始长出榆钱,榆钱和榆树叶都是鲜嫩的绿色,分不太清楚。要在飞快的马上分辨出长得不多的榆钱串,还要将它射下来,这还真不容易。 他们见过公主立射,立射的水平还不错,现在公主的架势还真让张直方、俞然、小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只见公主射出的箭,射中了一串榆钱,划出一个弧度扎到地上。 张直方也跟着射出一箭,明显力度打得多,箭支飞出去都带着响,可榆钱串长得太稀疏,他也只得了一串。 他哈哈大笑道:“公主真乃巾帼不让须眉,天朝要重开盛世了!” “重开盛世怎能靠我区区一女子?要靠我们每一个人。” 旁边的俞然、小武本要过去捡箭,听了公主的话,他二人也拿出弓箭,快马飞羽,也射下一串榆钱。 “不错!你们入府训练才一个多月,就有这样的水平,本公主有赏。”萱儿调转马头,朝远处的霜儿跑去。 张直方已不再担心她会从马上掉下来,只笑呵呵的对俞然道: “抓紧训练啊,要不你们连公主都比不过,以后怎么保护她?” 小武捡了箭跑回来上马,好奇的问道: “公主在长安城里能有什么危险?” “别问,问就是不能偷懒好好练兵,你俩是旗长,若是比武输了,看我不狠狠抽你们一顿!”张直方打马跟了过去。 各庄户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也都被庄头召集到马场。 张直方也不挑选,全都编入队伍一起训练。 这些年轻人也很高兴,因为以前那批跟着杨兆兴,走出东庄做了侍卫的入了军籍,他们能领军饷,庄上还给他家免一份赋税,庄户们求之不得。 庄户挑出来的年轻人有五十来人,有些还是兄弟一起来的。他们准备把这些人像团练使手下的团结兵那样管理。 出则为兵,入则为农。 萱儿也给与他们一定的误农补贴,表现好的,可以升到公主府的侍卫。 回城的时候,张直方将公主送到城门,辞别了公主,转身回了东庄。</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1章 第二封信 长安城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歌舞升平。 李温虽然还是以太子身份监国,但圣人已经很少发声,只是在刚刚颁发的上巳节赐宴圣旨上,让大家再次感觉到了来自圣人的温暖。 外官陆续回到京师述职,李萱儿注意到,郑颢的父亲、弟弟都同时回了京。郑袛德以年老体弱为由辞浙东观察使,拜国子监祭酒,郑奕调回京,任左金吾军副将。 萱儿是公主,没有理由和这些外臣交往,她想了半个晚上,一早起身去了东宫。 “妹妹来了?”颜氏正在榻上逗李佾爬,看见萱儿进来,正要起身行礼,被她按住了。她拿出一个拴着两个银铃,花花绿绿的香囊逗李佾: “佾儿,到姑姑这里来。” 李佾已经长了四颗牙,现在天气暖和穿得少些,他可以在榻上爬着玩。 孩子对颜色鲜艳的东西都容易好奇,只见他昂着头,口水流流的爬过来,伸出胖嘟嘟的手,要抓那个会响的香囊。 “叫姑姑才给,快叫姑姑......” “他连爹娘都不会叫,你还指望他叫姑姑呢?”颜氏不由得好笑,哪知李佾一边伸手要,一边就“咕”的叫了一声,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真是好侄儿,以后姑姑疼你。”萱儿也开心得很,将李佾抱了起来,李佾也趁机把口水擦在姑姑的肩膀上。 萱儿四下看了看,心中一动,问道:“佾儿这房间是不是重新修葺过了?” 柱子、房梁以及天面的装饰颜色鲜艳,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颜氏笑道:“这还不是他父王宠的?非说要让他儿子住最漂亮的房子,佾儿还这么小,哪里懂得这些。” 萱儿曾听轩辕集说,水银有毒,可皇室贵族为了防虫蚁,都喜欢在房屋墙基、梁柱上涂水银。久而久之,毒性侵体,岂能多寿? 她当时吓了一跳,忙问如何能解?轩辕集说,大明宫建成已有近二百年,只要不是新近修葺的都无妨。 此时她灵光一闪:前世佾儿未成年便夭折,会不会与此有关?她赶紧说: “嫂嫂,我听一位道长说过,新修葺的房屋不宜居住,这些木材上涂的水银有毒,看似虚无,毒气总会散发出来,屋里又关门闭户的,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下毒?还是让佾儿搬出去吧。” 颜氏脸色都变了,忙叫婢女把李佾的东西往自己屋里搬。 太子下朝回宫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们忙着搬东西。萱儿上前给阿兄行了礼,又把原因说了一遍。 太子一想也对,轩辕集说丹药之毒的时候,他也在场,后来他先走了,没想到宫殿的涂料里也有水银,这就跟服食丹药无异了。 “是我疏忽了,全靠妹妹提醒,东殿就空着吧,另收拾一间给佾儿,以后宫里也不要随便修葺了。”太子说完,上下打量萱儿,笑道: “上次叫人送你的剑使得如何?我可是把镇库之宝都拱手相送。什么时候练好,跟阿兄比划比划。” “我这花拳绣腿练剑不过是打发时间,府里那二十个侍卫,也是怕他们不听我的,才让他们练兵,练不好的打一顿,也好给我立立威。” 这事就算不说太子也会知道,还不如说出来坦荡。 太子哈哈大笑:“你可别被张直方那老小子带歪了,他就是用鞭子把下人的心都打散了,可惜了一位将才。” “那我不会。您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嫡亲妹妹。” 这句马屁又把太子逗笑了,他坐到椅子上,含笑看着妹妹问:“说吧,今天又有什么事求阿兄?看在你让佾儿免受毒害的份上,阿兄答应你。” 萱儿凑上前两步,挤了个眼睛弯得像月牙的笑容,腆着脸道:“是不是什么都能答应?......那我可不可以请一道谕令......” “父母在,这轮不到我做主。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考虑。”太子猜她要一道赐婚的谕令,这岂不是荒唐?他不能陪她闹。 “您都没听我说完,怎么知道您不能做主?” 看她噘着嘴的样子,太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心里一软问道:“那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我去过浙东,一路上几地官员都接待过我,现在他们回京述职,难道我不该回访于他们,感谢他们为天朝尽忠,和曾经对我的关照吗?我想......” 萱儿还没说完,太子微笑道:“准了。徐商、张毅夫、李商隐、杜慥、郑袛德,皆赐家宴,宣赐宴旨就由你去吧。” “得令!” 在太子府晃了一早上,为的就是要这道谕令,萱儿美滋滋的回了公主府。马车刚停,白芷便掀了帘子道: “公主您可回来了,杨将军已经到一会儿了。他说要把信亲手交给您......” “杨将军?!” 萱儿又惊又喜,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快步往里走。那一定是杨怀信,他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短短百丈,李萱儿愁肠百结,竟急出汗来。 到了正殿门外,木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笑道:“小杨将军赶路太累,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是给您的信,您看还要不要把他叫醒?” 小杨将军?公主探头瞄了一眼,果然是杨复光,她暗暗松了口气。 “让他睡吧,叫厨房做点好吃的,人醒了带他到书房,我有话问他。”李萱儿接过信就往书房走。 这就是前世陪了她二十年的书房,就算现在还没有郑颢留下的痕迹,家居物件已经和那是一模一样。 这是公主府里最靠近他的地方。 萱儿卿卿吾爱: 对汝之思念,如疯长之春草。本以为端午之前必能汝相会,没想到,吾还是轻敌了。 我们放在播州的探子,攻城那日,并未能与我们里应外合,攻城失败。阿贤去查看了他们接头的地点,发现没有放置约定信号,料想是出事了。 我们多是轻骑,攻城毫无优势,粮草未烧,又引起蛮兵警惕,那六丈城墙也就不容易攻破,只得退守。 好在吾令人先行切断播州蛮兵与南诏的通路,蛮兵只得不断派人出来突破,这段时间,我们基本就在这条线上消灭一些出城蛮兵。 日前阿砚已经带人造出了撞车、木幔、车弩和飞云梯,有了攻城武器,择时将做二次攻城。 播州阴雨,所有人身上都未曾干爽过,时间长了,非常消磨意志。 前几日吾带人绕城观察,发现一狗洞,天助我也,播州必破。 萱儿,吾念汝若呼吸,至死方休。 端午不至,七夕当归。等吾。 夜短梦难成,聚浅别离深。春草埋刀影,惊雷破云层。猎猎旌旗动,怒火燃边城。归心疾如箭,唇香似琲琛。 ......哼!登徒子!</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2章 为父之心 杨复光吃得肚子滚圆,他算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又是个小宦官,大家都疼他。 “拜见公主!” 他补睡一觉有精神了,笑嘻嘻的给公主请安。 “吃饱了?你什么时候回去?”萱儿看他表情轻松,心也放宽了许多。 杨复光挺胸抬头立正道:“拿了公主的回信就出发!” 派他回来送信,果然是取回信的。上次跟着军报同来,信送到人就走了,想必回去以后,他懊恼半天吧? 她抿嘴笑道:“没有回信。你回去跟郎君说,尽在不言中。” 杨复光一着急,刚才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不停搓手道:“没信?没信不行,您还是写几个字吧,郎君什么痛都忍得,就是念着您呐,您安慰一句......” 他突然想起什么,打住话头,讷讷道:“反正我是来拿回信的,拿不到,定会被我义兄军法处置,那会死得很惨......您就当救救我吧。” 李萱儿的心都凉了半截,急忙问到:“郎君为什么痛?伤了?病了?” “您别问了,我不能说,说了就军法处置。”杨复光摇头道。 “好。你不说,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管摇头点头。” 杨复光想想,义兄没说不能摇头点头,这样应该不算违规,于是点了点头。李萱儿盯着他问道: “他还能不能骑马?” 杨复光点点头。萱儿的心放下一半,能骑马,说明没有生命危险,还有行动能力。 “他还舞不舞得动陌刀?” 杨复光又点点头:陌刀十五斤,郎君一只手就能舞得动,您要是问我两手都舞不舞得,那我肯定就摇头了,他伤的是左手嘛。 “他还吃不吃药?” 杨复光摇摇头:我不知道。 能骑马,能拿得武器,又不用吃药,那应该是小伤。萱儿犹豫了一下没再问,在桌上拿起一封信交给他:“你去吧,路上小心。” 杨复光接过信,小心翼翼的藏到怀里,露齿一笑,抱拳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公主,您说郎君是不是受伤了?按说不会啊,他带了那么多人去,怎么都用不着他亲自动手,怎么会受伤呢?”木蓝百思不解。 “若是叫阵,不会轮到他上,但若是带少量人打埋伏,他是一定会冲在前面的。单打独斗他不会输,乱中救人便不可知。” 萱儿心塞气闷,只好起身道:“咱们出来好半天了,回宫去吧。” 这时候他们第二次攻城也过去几日了,不知结局如何。回宫去,找延英殿的小内侍,打探消息还更快一些。 进了后宫,就听到温室殿方向传来丝竹之声,那是太子特意交待教坊司,把新排演的乐舞,提前一天表演给圣上看。她想想已经几天没见父亲了,便朝温室殿走去。 圣上半躺在坐塌上,看着教坊司新调教的舞女拿着白羽扇轻歌曼舞,不知是想起被他赐死的蓁姬,还是掉进龙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两个菩萨蛮姐妹,她们的舞跳得多好啊,一点不比眼前这几个逊色,可她们都哪儿去了? 自己指点江山的光阴,到哪儿去了? 萱儿走到面前,圣上才看见她,淡淡笑到: “怎么几天都没见到你,又跑哪儿玩去了?” “回父亲的话,我今天到东宫看侄儿去了。李佾已经会爬了,他还叫我’姑’呢。李侹也长大些,不过我去的时候还在睡觉。” 萱儿坐到父亲身边,顺手给他捏捏肩。 圣上不信:“才几个月的娃娃,爹娘都不会叫,先会叫姑姑?你怎么不说他会叫祖君?我还能相信。” 萱儿笑到:“再过两个月应该就会叫了。到时天天叫您,保准比着歌曲还好听。” 圣上朝元福招招手,元福过来,行了一礼,跟公主一起扶着圣上站起来,慢慢朝内殿走去。圣上精神不济,每天躺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坐久了,他要上床躺着会。 “万寿,你跪下。” 萱儿虽不明白什么原因,还是顺从的跪在父亲面前。 “父亲把你宠坏了,做事由着性子,总有一天你会吃亏在上面。”圣上顿了顿问道:“你不想嫁于琮,难道是想嫁郑颢?” 萱儿没料到父亲会直接问她这件事,一时大囧,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她干脆答到: “是。父亲的眼光极好,才在百官中挑了郑三郎。怪女儿当初不认得他,不想盲婚哑嫁才拒的婚。后来……接触多了,知道他便是良人,这才动了心。” 圣上双手撑在大腿上,垂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躺了下去。 萱儿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起来,正在疑惑,只见圣上从床头摸出一个锦布卷轴递给她: “拿去吧,这道三年前没宣读的圣旨,父亲一直留到现在。你既亲口说出你愿嫁,为父便将它赐予你……” “父亲!” 幸福来的太突然,萱儿差点就要窒息了。她颤抖着将圣旨展开:……为成佳人之美,兹将公主下嫁状元郎郑颢…… 这正是三年前,那道给她和郑颢赐婚的圣旨。 圣人已经闭上眼睛半梦半醒,萱儿卷好圣旨,给父亲磕了个头。 到底是父亲,天下哪有父亲不希望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幸福?自己眼一闭走了,能代替自己宠爱她的人,只会是圣旨上写着名字的那一个。 人人都记得,天朝公主给自己男人戴绿帽子,可为了天朝被当成筹码远嫁的公主,又有谁去追究,她们过得好不好,她们快不快乐? 天朝不幸公主已经太多,不缺他萱儿一个。听着萱儿走出去的脚步声,床上的李忱微笑着滑落了一滴浊泪。 萱儿双手将圣旨紧紧握在胸前,快步朝母亲的明义殿跑去。 “阿娘!阿娘!” 晁美人听她喊得急,赶忙迎到殿门口,萱儿跑过来扑在母亲怀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晁美人急了,将她手里的圣旨夺过来,打开快速扫了一眼,也笑出了眼泪,拍着萱儿的背说: “你这个傻孩子,这不是得偿所愿吗?为何哭得那么吓人?你父亲......到底还是疼你......” 这下好了,两个女儿都能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她再没有遗憾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今天请假 三天休沐之后,迎来了一年中最后一个大祭。 由于元日与冬至相隔太近,朝廷不再进行祭祀活动,所以冬至祭天,又被看成是新年的第一个大祭。 这个旧岁新年叠加在一起的特殊祭祀盛典,在阴云蔽日的寒冷中拉开了序幕。 天还没亮,大明宫里早已灯火通明。各殿宫女、内侍无声的进进出出,伺候主人着礼服、简单用膳。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李霜儿显得有些紧张,她今天身负重任,姐姐乔装出宫,自己要给她在宫里打掩护。 李萱儿已经穿好羽林军侍卫的皮甲,木蓝正在给她戴头盔。杨复光正在旁边等着,他年龄小,李萱儿跟他站在一起,显得没那么不协调。 杨怀信特意安排他和另两个侍卫保护公主,虽说不愿意公主涉险,但...... “好了。我们马上就出发,母亲这边就拜托你了。”戴上头盔,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这个侍卫就是万寿公主。 李萱儿夹在羽林军的队伍里,慢慢出了宫。 圣上在太极殿祭拜了祖先,一路从太极门、承天门,出朱雀门,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经过朱雀大街,直通长安城正南明德门。 除了圣上,百官皆步行跟随在龙辇之后。 祭天可不是烧香磕头这么容易,对这些王侯将相、文武百官来说,这也是一次体力的献祭。 杨怀信、李长风、王忠实和右军中尉王茂长,骑马护在龙辇两侧。 忽然,一匹逆行的快马来到龙辇旁边,向杨玄价报告: “报枢密使,钦天监刚刚算出,今日东天突然有煞,请示圣上,是避煞,还是化煞?” 这都快到明德门了,全城百姓都知道圣上要出城,为天朝来年祈福,难道还能掉头回去?圣上第一个不同意。 “化煞要如何?” 旁边的杨怀信和李长风对视了一眼:难道猫腻在这里? “就是在祭台上竖三面旗子,让道长旗面上写咒语做法即可。”那报信的是王茂长的人,神武军今天在现场的人也不少。 “就这样?那就让他化煞吧。”圣上不以为意,放下了帘子。 钦天监经常这样,四方天上不配合他生点煞出来,还显不出他们的重要。 只是三面旗子?那也生不出多大的事来。圣上都叫继续走,李长风他们也不可能让回去。 后面的百官跟着龙辇停下来,也趁机休息了一下,看见队伍继续前进,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萱儿就跟在龙辇后方,父亲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虽有疑问,可又问不出来,难道要问:这三面旗子有多大? 等他们到了祭台下面,李长风张着的嘴就没合上: 此“旂”非彼“旗”,杆高丈余,旂面绘二龙,旂角挂二铃。旂杆是铁做的,顶端似枪尖。 三面黄龙旂迎风招展,为这阴沉沉的天增了不少亮色。 郑颢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旂杆下面是用开孔条石固定,今天风大,支撑这样高的铁旂杆,有些岌岌可危。 可这都在祭桌后面,没多少人会关注到。 王道长对圣上稽首道:“东方有煞,必由龙平,圣上请放心祭天祈福。” “启禀圣上,吉时已到!” 礼官话音刚落,台阶下方南北两块乐工奏起乐来。礼官、典仪使开道,圣上跟着,缓缓走上了祭台。 杨怀信带着二十名羽林卫呈半包围守卫在祭台上,这里视线好,下面人群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台上的羽林卫每人两个箭袋,各配弓箭三十、弩箭三十,身穿明光甲,腰佩横刀,全副武装。 李萱儿所在的队伍在台下,守护最后登上台的夔王李滋。 队伍里的小个子不多,郑颢很容易就找到了,藏在羽林军当中的李萱儿。 昨晚杨怀信来告诉他,公主死气白咧要跟着一起来时,他还有些顾虑,可今天看到了英姿飒爽的她,不知为什么,郑颢的心里蓦的多了一份安心。 她让他安心。 夔王后面,就是王侯,几个走不了那么远的老王爷没来,就要由郡王代表他们,站到第一排,武阳郡王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离夔王只有两步远。 这个距离让局势变得很难控制,如果他要向夔王李滋动手的话。 随着圣上一步步登上祭台,台上站着的六名角号手,也吹响了长长的角号。 郑颢心叫不好,这六个人并不在杨怀信所画的图之内,他们的位置在圣上的两侧,与旁边的羽林卫几乎并行,这实在不是一个防范的好位置。 杨怀信显然也发现了,但现在挪动位置已不可能,他们只能更多关注这几个号手的动作。 祭台上下,几根绷紧的弦,随时要发出最强音,可直到圣上将代表着江山社稷的宝玺,奉于供案之上,一切风平浪静。 圣上立于北面方祭台,礼官引着亚献棣王李惴,缓缓登上南面圆祭台,又是一阵角号声大作。 这次,李萱儿已经可以确定,这六个人当中,有一人是滥竽充数,他的角号并没有吹响!吹不响的角号,意味着角号里藏有东西。 狭长的角号里,可以藏得下刀剑。 第一次吹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郑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是哪边声音小了点。看看杨怀信,他似乎没有察觉。 他在台上,听到的声音更大,耳朵都要炸的,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 郑颢再看萱儿,她的眼光看向左边那三个号手:左边!一定是在左边! 她转过头来寻找着李长风,却看见郑颢盯着她,郑颢抬起左手摸摸帽子,李萱儿看懂了,他的手指正指着台上。 她果断的点点头。 郑颢不再犹豫,相外移了一步,站在最后的李长风,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信号,快步走上前来。 李长风今天是巡场的角色,他带着几个人,从站成两排的侍卫身后,快速往祭台上走。左边是北方台,是圣上站的位置。 礼官正等待乐声起,将终献的夔王引上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左边一只角号里,冲出火光,那三面旗子猛的就熊熊燃烧起来。 跟着,三根铁旗杆像被什么牵引着,向祭台砸下来。 “保护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3章 战报频传 李雪晴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她陪着郑颢在白云寺治病那么长时间,现在两姐妹还住到了崔瑾昀的府里...... 李萱儿正心情复杂的坐在窗前,忽然远远看见杨复光进了院子。 “公主,是书院来的信。”白英拿着一封信回来。 萱儿迫不及待的将薄薄一张信笺抽了出来,里面是她看了多年,早就铭刻在心里的字迹: “蓁姬。” 什么?就两个字? 萱儿不甘心的翻了翻信封,里面空空如也,但信封内部却像是写着什么,仔细一看,是他画的笑脸:他就知道,她看见只有两个字,定会再找一遍。 萱儿又气又好笑,用刀子慢慢把信封割开,露出那个笑脸,再拿起桌上的笔,给他一左一右画上两撇山羊胡子,看着那个滑稽的笑脸,她“噗呲”笑了出来。 蓁姬?蓁姬现在和父亲不离须臾,听宫女们说,就连用膳,他俩都你喂我、我喂你,父亲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男人好像总比女人老得慢,所以总能去找更年轻的女子。女人却不得不孤独的面对自己老去,就算强大如武后,留在她身边的张氏兄弟,也不过是利用她的权利而已。 郑颢既然点了那个新宠的名字,那一定是她有可疑。难道是送她进宫的武阳郡王?萱儿决定去一趟东院。 东院与西苑同属后宫,一墙之隔,袅袅乐声,仿佛也被那堵隔墙隔断。 丝竹之声,让冬日的大明宫,增添了几分早来的春色。这是教坊里的舞姬在排练舞蹈,可唱曲的声音却陌生的很,还显得有些气息不匀: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站在窗边往里看的李萱儿,愣愣的看着那位边唱边跳的女子。她不是舞姬,是年初才进宫的菩萨蛮南珠。当时也曾受宠,如今却也成了旧人。 里面的乐工、舞姬发现了公主,都停下来给她见礼。南珠也停下来朝外看。 “万寿?外面冷,快进来。”南珠招呼着她,乐工里站起来一位美姬,萱儿这才认出来,那是另一位菩萨蛮,金珠。 当时父亲在贡女里,就挑了她们两个,其余的都赏给了臣子。 “南珠、金珠,怎么是你们俩个?” 她们虽已侍寝,但以贡女的身份,不过是个婢妾,除非诞下子嗣,否则,在这后宫里,她们还没有太后身边的女官体面。 所以公主可以直呼她们的名字。 南珠她们显然不在乎这些,都是不到二十的女子,她们和公主也不见外,金珠笑道:“不然呢?难道要我们在轩微殿,听着温室殿的欢声笑语?” 公主这才想起来,她们正好住在温室殿的后面。 教娘带着舞女、乐工们退下去,偌大的舞室,只剩下公主和菩萨蛮姐妹。公主安慰她们道: “若论姿色才艺,你们并不在那几个江南佳丽之下,等父亲过了这阵子新鲜劲,还是会把心思放在你们身上的。” 南珠摇头笑道:“您以为我们羡慕她们吗?我羡慕的是,那位来了长安还能平安回去的姐妹。” “回去?是回女蛮国吗?你们听谁说的?女蛮国离长安千万里,她怎能逃得回去?”这还真是难以想象。 南珠看看金主,对公主笑道:“这我们是不会告诉您的。我做梦都想回女蛮国,在长安的结局,不过是等着去到寺庙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公主您可不要伤心,圣上越是放纵自己,离那一天就越近。”金珠面有悲戚,却不是为圣上,而是为她自己: “我才十七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是能逃出这高高的宫墙,就算是要饭,我也会坚定不移的往南走,直到回到我们的家乡!” 南珠看着公主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拉着金珠一同跪下: “万寿公主,金珠妹妹今日受了气,说的都是气话,您别往心里去。别说逃出长安,就算是皇宫,我们也逃不出去。哪有那位姐妹的好运气?” “受气?在东院,谁能给你们气受?”公主很好奇,母妃们都住在西院,她们在东院,应该很自在才是。 这下南珠、金珠都不说话了,公主是皇室之女,再怎么善良,心还是向着皇室。 公主知道这急不来,展颜一笑道:“刚才你们跳那支舞,我知道如何唱跳,才能避免大口喘气,我可以教你们。” 说到跳舞,几个女人轻松了一点,南珠出去,将乐工们又叫了进来。 丝竹声起,公主唱起了刚才那首歌的后半段: “人归万里外,意在一杯中。 只虑前程远,开帆待好风。 自入长信宫,每对孤灯泣。 闺门镇不开,梦从何处入......” 只见她极好的将呼吸与动作节奏统一在一起,换气声淹没在动作转换的过程中。 女蛮国的女子极爱舞蹈,南珠和金珠看了一遍,就掌握了要领,不由自主的跟着公主边唱边跳起来。 “这里太冷了,穿少了跳容易风寒,穿多了跳,动作又施展不开。你们宫里接近温泉,倒是比这里暖和得多。” 木香给公主披上披风,公主有些遗憾的说。 “明天您到我们宫里去跳吧?”金珠快言快语,公主立刻就答应了。 公主走后,南珠有些怪金珠: “你怎么邀她过去?在前殿跳舞,刚好对着温室殿的后殿,今日你还不觉得丢脸吗?叫我们过去跳舞,她却挂在圣上脖子上,让我们看她的媚态。” “怕什么!公主也是性情中人,就让她看看,那女人用什么手段魅惑圣上。”金珠愤愤不平的说。 南珠叹了口气:“我们受宠的时候,西院那些嫔妃,还不是这样说我们?” “别怕,圣上活不了多久了。”金珠冷冷的说。 南珠大惊:“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姐姐,你还记得,圣上宠幸我们之前吃的丹药吗?”金珠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笑容:“今天我看到案上的盒子里,装着两粒。” 南珠愣住了: 年初的时候,圣上吃的只是一粒...... 妹妹想法也许是对的,万寿公主是她女儿,她都救不了圣上,就没人能救他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4章 娘子心事 阿哲见陈九态度缓和了,便将酒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打算跟着阿砚一起去看船。 他昨天听李刺史与郎君说的话,觉得郎君说得对,他们走了,李刺史还要在江州待下去,若是和这些地头蛇的关系处不好,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就是赔笑脸、说几句好听的话吗?我阿哲也会。 这时一个大汉快步走进来,大声说到:“死狗奴!不去寻你,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打伤了我兄弟,两坛酒就想打发过去,当我们是叫花子吗?除非你跪下来给我兄弟磕头认错,我便饶了你!” 阿哲一听,脸上的笑容也不用装了,咬牙问: “你骂谁是死狗奴?” “骂的就是你!”陈十七不甘示弱。这是在自己的地盘,对付官人身边的几条狗,有什么好考虑的? 刘长史忙上前劝阻:“二当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昨天是你们当家的调戏官人家眷在先,李刺史从中调和,官人才不拿你们问罪。人家船在你这里修,好心好意来和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你怎么颠倒黑白,反倒骂起人来。” “老二!别搞事。我做主,这事就这么扯平了。”陈九拉住他,唤到:“老五,带他们去看船。” 殊不知老二闹这一出,就是不想他们去看船,等他们走后,陪笑道:“兄长,你别拽着我,我没事,刚才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挫挫他们的威风。” “我跟你说过,别在船上耍花样,他们的船给我们修过,官人出了事,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我们包修还要管它一辈子不烂?只要出了浔阳江,跟我们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兄长,你也太小心了。” 陈十七甩开陈九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再说老五带着阿砚他们三人上了船,那两块新板子已经换好了,他们正用牡蛎壳粉烧成的灰捻缝,最后涂上柏油,就算是修好了。 “我们给你们用的是牡蛎壳粉,若是普通船只,中间填的都是草绳和草绳灰。”老五给他们介绍到。 “对对对,一定要用好的,这船还要跑几个月呢。”刘长史忙点头到。 阿砚和刘长史都在看他们捻缝,阿哲背着手在船舱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明天交船的时候丁远他们还要过来检查。 他看见船舱边上多了个两酒桶,便问:“砚兄,我们船上有酒桶吗?郎君不是说,下面不许放酒,省得船工喝酒误事吗?” 阿砚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他们船上只有船庐里放有酒坛,并没有大桶的酒。他走过去摇了摇,桶里很轻,似乎里面什么也没有。 “是空的。回去问问丁远,准备用来装什么。” 老五旁边站着的小兄弟笑道:“这桶是你们的人送来的,说是用来装井水,江水浑浊,明天我们直接在城里打了干净井水,你们在路上好用。” 阿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阿哲却不以为然:你们有这么好心?是不是想在水里下毒,毒死我们?他闲着没事,靠在桶边,手指在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忽然,他看见桶下面的船板有点异样。原来是刚在阿砚摇桶的时候,稍稍挪了位,露出了之前桶底压着的船板。 这船板明显撬过。 阿哲使劲一推,酒桶被他推开,这下酒桶下面的木板全都露了出来:真块看没大毛病,可就是刚才露出一角的地方,看上去特别突兀。应该是重新刷过桐油。 他用脚后跟使劲在那船板上跺了两脚,虽然没出现裂缝,可脚下就是觉得和旁边的木板不一样。 “你们来看看,这块板子是怎么回事?” 走到门口的老二一听就恼火了:“叫他们快些去挑水,他们就是不听!若是两桶水压在上面,谁还会挪得开来检查?” 他边走边骂:“死兵奴!不愿意修就把船开走,老子不做你们生意,别到处挑毛病找我们晦气!” 阿哲一听就来火了,也不管地上那块船板,迎着他走过去:“你嘴巴是夜香盆子?怎么这么臭。皮痒就直说,你阿爷可以免费替你挠挠!” (正文正在赶来的路上,多谢包涵)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栓或木杠在院子地上抛掷三次,称为“跌干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其实就是扁食,既现在的饺子。在饺子里偷偷包上银钱一二,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这一天互相拜祝,称为“贺新年”。 立春前一日,顺天府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以比较优劣。到了第二天立春之日,不论贵贱,都吃萝卜,称“咬春”。又互相请吃宴会,吃春饼和莱。再用绵塞耳,取其聪明。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3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 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凌晨5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通常,皇帝驾临太和门或者太和殿,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上对话,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皇帝则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5章 为你杀人 长安城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歌舞升平。 李温虽然还是以太子身份监国,但圣人已经很少发声,只是在刚刚颁发的上巳节赐宴圣旨上,让大家再次感觉到了来自圣人的温暖。 外官陆续回到京师述职,李萱儿注意到,郑颢的父亲、弟弟都同时回了京。郑袛德以年老体弱为由辞浙东观察使,拜国子监祭酒,郑奕调回京,任左金吾军副将。 萱儿是公主,没有理由和这些外臣交往,她想了半个晚上,一早起身去了东宫。 “妹妹来了?”颜氏正在榻上逗李佾爬,看见萱儿进来,正要起身行礼,被她按住了。她拿出一个拴着两个银铃,花花绿绿的香囊逗李佾: “佾儿,到姑姑这里来。” 李佾已经长了四颗牙,现在天气暖和穿得少些,他可以在榻上爬着玩。 孩子对颜色鲜艳的东西都容易好奇,只见他昂着头,口水流流的爬过来,伸出胖嘟嘟的手,要抓那个会响的香囊。 “叫姑姑才给,快叫姑姑......” “他连爹娘都不会叫,你还指望他叫姑姑呢?”颜氏不由得好笑,哪知李佾一边伸手要,一边就“咕”的叫了一声,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真是好侄儿,以后姑姑疼你。”萱儿也开心得很,将李佾抱了起来,李佾也趁机把口水擦在姑姑的肩膀上。 萱儿四下看了看,心中一动,问道:“佾儿这房间是不是重新修葺过了?” 柱子、房梁以及天面的装饰颜色鲜艳,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颜氏笑道:“这还不是他父王宠的?非说要让他儿子住最漂亮的房子,佾儿还这么小,哪里懂得这些。” 萱儿曾听轩辕集说,水银有毒,可皇室贵族为了防虫蚁,都喜欢在房屋墙基、梁柱上涂水银。久而久之,毒性侵体,岂能多寿? 她当时吓了一跳,忙问如何能解?轩辕集说,大明宫建成已有近二百年,只要不是新近修葺的都无妨。 此时她灵光一闪:前世佾儿未成年便夭折,会不会与此有关?她赶紧说: “嫂嫂,我听一位道长说过,新修葺的房屋不宜居住,这些木材上涂的水银有毒,看似虚无,毒气总会散发出来,屋里又关门闭户的,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下毒?还是让佾儿搬出去吧。” 颜氏脸色都变了,忙叫婢女把李佾的东西往自己屋里搬。 太子下朝回宫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们忙着搬东西。萱儿上前给阿兄行了礼,又把原因说了一遍。 太子一想也对,轩辕集说丹药之毒的时候,他也在场,后来他先走了,没想到宫殿的涂料里也有水银,这就跟服食丹药无异了。 “是我疏忽了,全靠妹妹提醒,东殿就空着吧,另收拾一间给佾儿,以后宫里也不要随便修葺了。”太子说完,上下打量萱儿,笑道: “上次叫人送你的剑使得如何?我可是把镇库之宝都拱手相送。什么时候练好,跟阿兄比划比划。” “我这花拳绣腿练剑不过是打发时间,府里那二十个侍卫,也是怕他们不听我的,才让他们练兵,练不好的打一顿,也好给我立立威。” 这事就算不说太子也会知道,还不如说出来坦荡。 太子哈哈大笑:“你可别被张直方那老小子带歪了,他就是用鞭子把下人的心都打散了,可惜了一位将才。” “那我不会。您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嫡亲妹妹。” 这句马屁又把太子逗笑了,他坐到椅子上,含笑看着妹妹问:“说吧,今天又有什么事求阿兄?看在你让佾儿免受毒害的份上,阿兄答应你。” 萱儿凑上前两步,挤了个眼睛弯得像月牙的笑容,腆着脸道:“是不是什么都能答应?......那我可不可以请一道谕令......” “父母在,这轮不到我做主。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考虑。”太子猜她要一道赐婚的谕令,这岂不是荒唐?他不能陪她闹。 “您都没听我说完,怎么知道您不能做主?” 看她噘着嘴的样子,太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心里一软问道:“那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我去过浙东,一路上几地官员都接待过我,现在他们回京述职,难道我不该回访于他们,感谢他们为天朝尽忠,和曾经对我的关照吗?我想......” 萱儿还没说完,太子微笑道:“准了。徐商、张毅夫、李商隐、杜慥、郑袛德,皆赐家宴,宣赐宴旨就由你去吧。” “得令!” 在太子府晃了一早上,为的就是要这道谕令,萱儿美滋滋的回了公主府。马车刚停,白芷便掀了帘子道: “公主您可回来了,杨将军已经到一会儿了。他说要把信亲手交给您......” “杨将军?!” 萱儿又惊又喜,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快步往里走。那一定是杨怀信,他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短短百丈,李萱儿愁肠百结,竟急出汗来。 到了正殿门外,木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笑道:“小杨将军赶路太累,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是给您的信,您看还要不要把他叫醒?” 小杨将军?公主探头瞄了一眼,果然是杨复光,她暗暗松了口气。 “让他睡吧,叫厨房做点好吃的,人醒了带他到书房,我有话问他。”李萱儿接过信就往书房走。 这就是前世陪了她二十年的书房,就算现在还没有郑颢留下的痕迹,家居物件已经和那是一模一样。 这是公主府里最靠近他的地方。 萱儿卿卿吾爱: 对汝之思念,如疯长之春草。本以为端午之前必能汝相会,没想到,吾还是轻敌了。 我们放在播州的探子,攻城那日,并未能与我们里应外合,攻城失败。阿贤去查看了他们接头的地点,发现没有放置约定信号,料想是出事了。 我们多是轻骑,攻城毫无优势,粮草未烧,又引起蛮兵警惕,那六丈城墙也就不容易攻破,只得退守。 好在吾令人先行切断播州蛮兵与南诏的通路,蛮兵只得不断派人出来突破,这段时间,我们基本就在这条线上消灭一些出城蛮兵。 日前阿砚已经带人造出了撞车、木幔、车弩和飞云梯,有了攻城武器,择时将做二次攻城。 播州阴雨,所有人身上都未曾干爽过,时间长了,非常消磨意志。 前几日吾带人绕城观察,发现一狗洞,天助我也,播州必破。 萱儿,吾念汝若呼吸,至死方休。 端午不至,七夕当归。等吾。 夜短梦难成,聚浅别离深。春草埋刀影,惊雷破云层。猎猎旌旗动,怒火燃边城。归心疾如箭,唇香似琲琛。 ......哼!登徒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6章 决意出逃 确如萱儿所料,郑颢功过相抵,无奖无惩。 他每天散了朝,就在书院里闭门抄经,倒也悠哉。偶尔翻到自己写在书里的心得笔记,想起萱儿的那些见地,不禁心里一颤: 难怪总会觉得两人心意相通。 自己前世去洛阳任职,一别便是生死。萱儿在一个人度过的漫长岁月里,必是看过自己留下的这些书,前世虽未好好爱过她,她与自己却也算是神交。 他也终于明白,他俩今生缘起,起因并非自己,而是前世萱儿心里结下的未了情缘,让他能有机会重来一次。 若为自己复仇,为何不重生在死去那天?这也是他为何对害死他的卢敏,无爱无恨,只恐避之不及的原因。 悔过自新的郑颢老老实实抄经,让萱儿有了又哭又闹的时间。 “不好啦,快来人啊!公主一天没吃饭,饿晕啦!”木蓝在门口拍着门。 木香看着躺在床上的公主,不安的说:“公主,杨将军和郑博士都送了吃的进来,我们几个也没饿着,您肚子吃得鼓鼓的,却骗圣上饿晕了,会不会......” “我父亲又不会摸我肚子,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是要我父亲知道,王忠实其实一点不忠实!” 明义殿就在承欢殿的南面不远,李霜儿听到动静,连忙去告诉晁美人。 “怎么没送吃的进去?昨晚我亲耳听见,圣上让人每天按她原来的份例给她送吃的,难道她不想抄经,就开始绝食?这不是惹圣上生气吗......” 晁美人连忙披了披风,和霜儿一起往承欢殿走,想问清楚情况,再去找皇上。 谁知刚要走到殿门,杨安拿着个拂尘已经站在门口,对着侍卫和木蓝说:“圣上口谕,万寿公主绝食自戕,罪加一等,罚......” “且慢!杨内侍,圣上过问原因了吗?如何能确定,就是万寿绝食自戕?待我问了万寿,你再宣旨不迟。” 晁美人正要跨入门,侍卫拦住她:“晁美人,圣上有旨,任何人不能入内,您别让我们为难。” 木蓝和赶过来的白英、白芷忙说: “晁美人,公主不吃东西,是为了救我们。他们每餐只送一份膳食进来,但公主加上我们四人,里面共有五个人,公主为了让我们不被饿死,才把自己的饭分给我们四人吃,她说......” “说什么?” “她说释迦牟尼割肉喂鹰方能成佛,圣上让她抄佛经,她怎会舍不得一碗饭?” 等到晁美人将这句话转述给圣上时,圣上被她气笑了: “割肉喂鹰是像她这样用的吗?真是胡闹。杨安,有四个宫女在里面,怎么不送她们的饭食?” 杨安连忙说:“这四个宫女是被打之后,王将军将她们送回去的,承欢殿宫女说,王将军说圣上只交代送公主的膳食,宫女的没说......” “王忠实?割肉喂鹰......原来她是这个意思。一会你亲自送饭过去,告诉万寿公主,让她吃了饭,赶快抄经,鸽子没事了,那只鹰他还不配朕割肉喂他!” 晁美人要离开紫宸殿的时候,采女蓁姬和林西正好走进来,两人后面还跟着进宫献丹的道士。她轻轻叹了口气,戒丹药在于戒掉丹药在圣上心里的幻想,又岂是换掉几粒丹药能解决? 王忠实正在平康坊一间酒肆里,这个密间,是他和棣王碰头的地点。 手下进来,对王忠实附耳说了两句,他对棣王笑道: “万寿公主还是解决了她的吃饭问题,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用了一天的时间,看来我还是高估了她。还跟圣上说什么她要割肉喂鹰,苦肉计演得十足。” “不,你恐怕是低估了她。” 棣王抬了抬眼皮,揶揄道:“你以为你难为她一下,她会只要回她的权利?割肉喂鹰,她可不是说,她是割肉的释迦牟尼。” “哦?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 王忠实就是一宦官,识字,书没读过几本,所有的本事,要就是在宫廷中耳濡目染,要就是师傅言传身教。 “这是释迦牟尼成佛前的一段苦修,一只鹰要吃鸽子,释迦牟尼要救鸽子,鹰却说,他不吃鸽子他就要被饿死。释迦牟尼便割自己的肉喂鹰,这样鹰和鸽子都能活。王将军,你觉得圣上会用成全你,来救赎自己吗?” 王忠实冷汗直冒,若万寿公主是这个意思,她也太狠了,这是借自己欺负她这件事,向圣上说自己的野心啊。 “还有经常和郓王在一起的那个郑颢,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郑颢?他不就是前朝宰相郑因的孙子,浙东观察使郑袛德的儿子吗?” 棣王摇头笑笑:“本王也是刚刚查到,他回京考状元之前,在河煌替张议潮做了几年先锋官,是个战功赫赫的少将军。他是张议潮的徒弟,被视如己出。” “这......他为何隐藏战功,甘愿入翰林?”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的资历,京城有士族背景,边境有军力支持,绝不止做个太学博士。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全才,本王也想要。得到他,得到的不止荥阳郑氏,还等于得到归义军的支持。” 王忠实皱眉道:“河煌归义军,远水救不了近渴......” “近有你神策军,远有归义军遥相呼应,本王还愁成不了事?现在不少藩镇都向河北三镇学,自己推举留后,摆脱朝廷控制,真正能一呼百应的人,少之又少。圣上还算有眼力,曾经想把万寿嫁给他,可惜,被万寿拒绝了。” “那他们......现在怎么又混到一块?” 棣王用食指敲敲自己的额头,苦笑道:“女人心思,你不懂,我也不懂。不过,本王猜,他有可能看上的是李温。若是没有李温,他也许会另做选择。” “郓王?” “李温是我皇兄唯一的成年皇子,没有他,将来我们更容易成事。” “确实如此。” 圣上重新服食丹药,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不怪自己要他死,他自己就已经选择了一条死路。 王忠实心里重新做了定位: 李温、李萱儿兄妹俩,就是两块绊脚石。 郑颢,是帮手,更是他的竞争对手。 可以让他晚一点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7章 万水千山阻且长 莫安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肯定的说两边门都没问题了。 银台门的人还是羽林军,杨怀信做监军去了,可又没说不回来。等他带着军功回来,只怕地位还要涨,他们这帮在宫里的,都羡慕跟着杨将军去的那三十位兄弟。 莫安也是熟人,过来打招呼说公主要去药圃,杨将军在的时候,都不知出去多少回了,也没出什么事,他们也没多想。 除了银台门,李雪晴虽然已不在药圃,可那些都是崔公子手下的药农药女,公主要出宫,他们轻车熟路的让他们换了衣服,又将几篓泡药浴的草药装到马车上,赶着车就往兴安门走。 “老刘,这么晚还出去?” “是啊,彭王催着要泡药浴的草药,还有专门制的药香,哎呀,配合修道用的,这就送道观里去。” 彭王、信王几个都要这些药,说是可以帮助排邪毒,淬炼仙体,这些士兵都知道,老刘不过是多讲一遍。 说话间,几个人的腰牌都验过了,李振连马车都没看,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马车出了兴安门,老刘加了一鞭,马儿小跑起来。没留神路中间站着一个人,眼看就要撞上去,老刘急忙拉紧缰绳,马车在那人面前停了下来。 老刘刚想骂,却看见那人身穿东宫的侍卫服,右手按在身侧的横刀上,左手叉着腰。 萱儿正奇怪车为何要停下来,老刘转头对车厢里低声说: “不好,是东宫侍卫!只有一个。” 李萱儿一听东宫侍卫,还以为是被阿兄发现了,没想到只有一个。那就不是阿兄叫来的,是自作聪明的阿柏。 “下车检查。”阿柏胸有成竹,这个时候出来的车子,公主一定在上面。 “我们是太医署药圃的,去道观给彭王送草药。”老刘跳下车,赔笑说到。 “哦?”阿柏绕到车后,撩起帘子阴恻恻的笑道:“送几筐草药用得着这么多人?我要查查,草药里是否有夹带......比如说,夹带个不允许出宫的公主!” 李萱儿本来低着头,知道躲不过,索性下了车: “你想怎么样?是要我拿你回东宫,告诉我阿兄,他身边的人造他的谣吗?” 阿柏故意吃惊的说:“神通广大的万寿公主真查不出来吗?那阿柏就老实告诉您,东宫侍卫李染做了郑颢的参将,是他故意把郑颢和亲军引出天朝边境。 若不是正巧遇上蒙莘逃跑,还不至于让五百亲兵给他陪葬,李染会找别的机会,比如说背后放冷箭......总之,就是不能让您的驸马再回长安。” 萱儿盯着他,往前走了几步逼近阿柏,冷笑道: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郑颢多年来,尽心尽力辅佐我阿兄,阿兄为什么要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阿柏怪笑道: “他杀郭小娘子是为您,杀郑颢当然也是为您......郑颢当初如何洗脱妖人之罪,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还不知道?太子殿下自然不愿您与这样难以猜测的人在一起。您的驸马已经死了,您就不恨您的兄长吗?” 萱儿冷哼道:“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去告诉太子,是你泄的密?我和太子始终是兄妹,杀了你,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阿柏沉默了,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的冷漠更浓了: “您会吗?郑四郎现在负责的是太极宫禁卫,我今日出事,那他明日就是和太子姬妾行苟且的男人。他们这一支郑氏,可就绝户了。您说,冤死的郑三郎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怨您?” “卑鄙!” 李萱儿仰着脸狠狠瞪着他,又逼上前一步,简直就快贴到阿柏面前,他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你以为那郭青澜是什么好人?她勾引太子不成,恨透了太子身边的女人,转身跟了武阳郡王,以小娘的身份与鲁国公苟且。我想问问你,你的地位在哪里?她除了利用你,会看得上你这样没身份地位的下人吗?” 说到郭青澜,阿柏有些回不过神,他不由自主的被步步逼近的李萱儿逼得往马车边退,突然,一根绳子从车厢里伸出来,套在他脖子上,他挣扎着,被里面的人拽上了马车。 李萱儿迅速上了马车:“走!去永嘉坊!” 永嘉坊毗邻太后们的兴庆宫,所以成为各朝公主们喜欢聚居的地方,公主府多达十几处。靠近东北角,有一座花神庙,奉的是百花神女夷。这里李萱儿很熟悉。 他们在花神庙后面藏好,马车离开了永嘉坊。 “莫安,去花丛后面挖坑把他埋了,这种背信弃义之徒,最合适做花肥。等等,你先和他换了衣服。” 莫安动作很快,换好衣服后,去找来把花锄,连锄带手挖,刨了个坑,李萱儿也不讲究,和莫安拖着阿柏扔进了坑里,最后还移了两株茶花重在上面。 好在花神庙里没有住持,只有两个姑子住在前面,他们俩这样折腾一番,也没人查觉。这也是李萱儿想到来这里躲藏的原因。 “娘子,他们回来了。咦?不对,不是他们……” 李萱儿一看,过来几个人影,多了三个人,可前面那个分明是郭淮。他和木蓝两个,一个去张府找张彦希,拜托他去告知郑奕,查查自己身边,别被人陷害。 一个回万寿公主府找雪晴,把事情经过告诉她。 “娘子,张十一来了。”郭淮走到近前小声道。 张直方?他怎么来了?李萱儿心存疑虑,再一看,后面是李雪晴和……张绾绾?又不是去郊游,他们来干什么?她又气又好笑。 “娘子!”张直方抱拳道:“见过娘子,我还在想如何能通知您,刚好看见木蓝回府,就跟着过来了。太子让我明日回东庄把人带回来,出了城,我们先去东庄,有马有车有人,我们陪您一起去南诏。” 雪晴、绾绾也上前来,绾绾眼里的兴奋都快压抑不住了: “娘子,我是偷偷跟着郭淮来的,我知道您要去找郑郎君,我也去……您别误会,我不是为郎君,我为的是您说的,我们女子也可以闯天下干大事……” 萱儿啼笑皆非,只得说: “不行,你去了我们还得保护你,而且万水千山的,不知还会有多少险情。” 张绾绾也不气恼,嘻嘻笑道:“我们府里有个姨娘,她是白蛮人,我从小就跟她学南诏人说话,而且特别向往她口中那个神秘的地方,您带上我,我会骑马,比我阿兄还骑得好,准不会拖您后腿。” 萱儿又看看旁边的李雪晴,她就不用劝了。 一色的小娘子,莫安愁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8章 鸡鸣骗过城门郎 对于自己来的三个人,现在也没法让她们走,先出城去东庄再说。 张直方见萱儿不再说话,嘿嘿笑道:“我们……有十几张弩,容易操作,也不需太大力气,到时你们几个娘子在路上学学如何使用,至少也不是完全没有抵御能力。” “弩……这不是违禁武器?好,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没了。要有就是我们有三十个人,不是二十个。” “这我知道,是我让你从庄户里选人的。我那些金银饰品都换成金银锭了吗?” “金子不好花,我都换成了银锭,也都在庄上。” 萱儿看着他,心中还有个最大的疑虑,她没问出口,张直方笑道:“您是不是担心我家小?自从您让我到东庄练兵,我就打发他们回范阳老家了。我只有两个小妾和两个庶子,娘子病死后也未再续弦,家里简单。” 这还真出乎她意料,她终于松了口气:“好,我们只带二十个人走,人太多不好掩饰,庄户里的人拖家带口的,牵挂太多反倒是拖累。”想想她又说:“晨鼓是五更?不知还要等多久……” “刚才已经敲过四更了。”雪晴忙道。 那还有两个时辰。 这时张直方举起手里的黑布袋笑道:“要走过会就能走。” “这是什么?我还以为是你的行李。” 布袋里哼哼了两声,动了一下。萱儿知道了,里面是初八,他这是准备鸡鸣狗盗啊! 张绾绾见雪晴也在笑,她就更想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又不好叫人打开来看,便伸手在不带外边摸了摸。 刚摸到里面是温热的,冷不防被迷迷糊糊的初八啄了一下,张绾绾差点大叫起来,还好自己捂住了嘴: “里面是......是什么?” “是会打鸣的公鸡。鸡鸣鼓响,晨鼓响,城门开。初八嗓门大,一会准保能把周围的鸡都叫起来。” 张直方说完,几个小娘子眉开眼笑,其乐融融,哪里像是要逃跑的人? 又等了一会,张直方将黑布袋打开,初八还在把头藏在翅膀下睡觉,被张直方踢了一脚屁股,它懵懵懂懂四下看看,黑咕隆咚的正好睡觉啊。 张直方猛的吹亮火折子,他这款不是暗火,竟是燃起来的明火。初八的瞳孔一阵收缩,加上斗鸡才有的警觉性,它拍拍翅膀站了起来。 张直方第二脚跟了过去,初八气恼的要和那只脚决斗,连最后一点起床气都没有了。 它跳上一个石墩,长安哪只鸡最牛,它自己边想边回答:“我!我!我!” 等它再叫第二次,旁边已经有鸡不服气了,凭什么你最牛,明明是: “我!我!我!” 这下,通化门周围远远近近的公鸡都不爽了,纷纷拍着胸膛说“我我我”,很快半个城的鸡都像是被传染一样,争先恐后的叫了起来。 终于把承天门鼓楼上的敲鼓人给叫醒了,他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第一个敲响了鼓。 长安城共有十六座鼓楼,承天门鼓楼的鼓声响起,便开始座座接力,皇城门与京城门在鼓响一刻钟后,也就是要在寅时一刻打开,可现在才是丑时三刻。 鼓一响,城门郎也骂骂咧咧的起来了,领了钥匙,带人去开城门。 初八还在叫个没完,被张直方一把抓住脖子塞到布袋里,几个人走出花神庙,上了马车,往通化门去了。 城门刚刚打开,郭淮和木蓝背着包袱,扮做回娘家的夫妇出了城,没过多久,张直方驾着马车,穿着东宫侍卫服的莫安坐在旁边。 “柏兄,咱们是走大路还是走小路?” 见城门郎绕到后面去看车厢,张直方声音不大不小的问。 莫安道:“走小路,把她们送回去,宫里还有差。干早不就是为了早点回来?” 真没看错,是宫里的侍卫。城门郎扫了一眼,车厢里三个小娘子,没啥特别的,挥挥手让他们的马车出了城。 接了前面的郭淮、木蓝,张直方使劲抽了一鞭,两匹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到东庄的时候,庄上的公鸡还没叫,庄头就被人叫了起来: “什么?张家令来了?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就来了?快快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张直方大步迎了上去道:“冯庄头,太子让把二十个侍卫立刻调回去,李侍卫在点人了,您睡您的,没事。” 冯庄头伸长脖子一看,是有个东宫的侍卫在集合,当兵的就是辛苦,起得比鸡还早。又不用庄上帮他们做什么,他拱拱手,回去继续睡觉了。 一辆双马车,二十四匹马,浩浩荡荡出了东庄。 车厢里只有两位小娘子,萱儿和张绾绾骑着马,混在护卫的队伍里面。这是洛阳李府的小娘子,到西川去探亲呢。 李雪晴还真有位族叔李延忠,在洛阳东都留守司做长史。 “李长史的家眷”一路飞奔朝着播州方向跑去。 明义殿里的晁美人,是第一个知道李萱儿不翼而飞的人,她愣愣的看着霜儿和木香,拉起霜儿的手说: “这个情况,你姐姐要是不去,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她会幸福的,你也是。” 霜儿依在晁美人怀里,轻声道:“父亲已经完全不下床了,他不会管姐姐,现在主要是让兄长莫追究......” “我知道了。含香,让太子散朝到宫里来一趟。” 今日上朝,大家哈欠连天,只好早早散朝了。这时太子先得到了两个消息,它们其实又是一个消息: 今天鼓楼提前敲鼓,直接导致皇城门、京城门提前打开,大臣们提前上朝、哈欠连天的原因找到了: 东宫侍卫李柏,带着万寿公主逃出了大明宫,丑时三刻便坐着马车从通化门出了城。他还和张直方一起,到东庄把公主府二十个侍卫带走了。 “只是,他们用什么方法让全长安的城门都打开了,末将还没有查到。”阿楸小声说到。 太子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 “那是你书读得不好,不懂得鸡鸣狗盗。去,八百里加急,传我谕令,让播州守将李长风,见到万寿公主,立刻将她送回长安。 李柏,当场诛杀。视同军令,不得有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9章 终见播州不见君 立了大功的初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过上了不可一世的种田生活:打架、抢地盘、欺公霸母。 而它的主人,已经在南下的车里睡着了。 大家都是单马,加上还有辆马车,速度不可能像急行军那么快。赶了一天的路,找了个小树林就地休息。 李萱儿和张绾绾骑了一天的马,两人在马车上早就睡得天昏地暗了。 张绾绾还真不是吹牛,她骑马的时候,身子很灵活,感知和配合马的动作,休息的时候,她还常常和她的马说话。 他们在驿站附近休息,让两个护卫到驿站里打探消息的时候,她让他们替她讨了些石蜜。驿站里只有粗糙的黄色石蜜,她却很高兴。 原来那是给她的马吃的。 “马喜欢甜味,给它吃一点点石蜜或甜浆,它会很高兴。”张绾绾解释道。李萱儿也试了试,果然,它的马舔掉了她掌心的糖,会用脖子来蹭她。 萱儿“咯咯”的笑着,让大家感觉她的心情很好,没什么好担心的。 现在她疲惫的睡着了,在车厢的阴影里,眉头却微微皱着。 雪晴忧心忡忡的走到火堆旁边,张直方还在往里添柴,见她过来,邀请她在自己坐着得树干坐下。 “怎么没睡?车厢里有人打呼噜?” 雪晴笑了:“哪有。白天在车里迷糊过了一阵,现在不困了。” 她坐下也往火堆里添柴,没话找话说到:“这个季节晚上还是有些凉啊。” “对,但生火最主要是防蛇、防野兽。再走两天就到长江了,绕一点路,不容易让太子的人撞上。” 雪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诧异的问:“今天在驿站里打探到的消息吗?怎么没听您说?” 张直方把手上的柴火扔到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掏出一个酒囊,仰头喝了一口,这才说: “娘子这个样子,能说吗?我带着大家尽量避开就是了,没必要让她操这个心。” “你也看出来了?” 张直方在这群人中年龄最大,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做过节度使的人,会为一位未出阁的公主卖命,也许她身上有种自己缺少的东西,才会有这样的吸引: “我在河朔一带打过大大小小战役,南诏这个地方虽没去过,一南一北,想想就知道差异有多大,我心里都怕。 难道我们这位娘子会不怕?难道去了就一定会找回郑郎君?我相信心思缜密的她,不会天真到这个地步,只不过心里有种信念罢了。” 马车离篝火并不远,二十几个男人三三两两的躺在外圈。马车里的李萱儿也睡不踏实,这会醒来,正好听见张直方的话。 她侧过身,无声落泪。 “我现在都不敢问自己,如果公子也跟着郎君去了,他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雪晴已经憋了很久,第一次说出这句如鲠在喉的话。 张直方将手中的酒囊递给她,她摇了摇头,顺势抹了把滚下来的泪。 他俩并不熟,在公主府里甚至没有单独说过话,可从京城里出来,他们这二十七个人的命运,就已经紧紧的绑在一起。 雪晴对着这么一个几乎陌生的大叔,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对崔瑾昀的担心和思念。 张直方叹了口气,继续喝他那一袋酒:“我搞不清楚你们两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南诏。在京城等着不好吗?” “为什么是两个?难道娘子不是女人?” “她?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她是大女人。而且她骑马射箭,都不必男人差,你行吗?”张直方有一说一,他有妻妾,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还要去取悦自己的女人。 “我虽不会射箭,骑马也马马虎虎,可我会用针、会下毒,还会替你们看病抓药,这不算本事?”雪晴有些不服气。 “所以呢,你们都是自己有本事的女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木蓝拿着垫子、毯子走过来,马车里只能躺两人,她俩准备在篝火旁打个地铺。张直方将这块空地让给她们,自己到旁边睡去了。 破晓时,篝火的明火已经熄灭了,柴火算得刚刚好。 过了长江,路越来越不好走,好在路上找他们的人也没有了,李萱儿知道阿兄不会放弃,抓她的人,必在播州军营等着她。 虽然几个小娘子不叫苦,后面半程也一直走的官道,他们一行人走了半个月才到珍州。 “我们今晚就宿在夜郎,俞然、武瑞和莫安三人先到播州去探探风声,半个多月过去了,说不定,郎君已经找回来了。” 张直方在入黔州之前,陆续收了三牛车的米粮,他们这支队伍更像是粮贩子。 莫安去,怕被宫里的人认出来,俞然、小武都没见过郎君,他们俩为他作掩护。 他们走之后,萱儿一行慢慢走在夜郎街头。这里是珍州所辖,夜郎县衙所在夜郎坝,整个县城的颜色都是灰黄的,人们穿的衣服也以灰色为主。 这些年刺史与团练不作为,甚至为了粉饰太平,与经常进犯的南诏搭成共识,抢粮变成送粮,最后都摊派到百姓头上。 主道上人来人往却犹如惊弓之鸟,看见李萱儿他们的车队,也惊恐避让。 “边境的百姓苦啊。” 张直方骑马走在萱儿旁边,他以前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南诏王劝丰祐在位三十五年,确实能让南诏变得富强起来。说到底,不是南诏变强了,而是天朝变弱了。” 李萱儿前世没有看到南诏国亡国,南诏甚至比天朝的傀儡政权还早亡五年,乱世灾年,成王败寇。 夜深了,几匹快马进了县城,沿路的百姓听到动静都关紧了门窗。 萱儿还在油灯下发呆,木蓝已经催了她几次,她像是没听见一样。 近情情怯,尽管一路挣扎,心中还能存有幻想,现在,幻想会变成现实,还是成为妄想,她心里真没把握。 “娘子......快看谁来了?”门口的木蓝惊喜的叫到。 杨怀信带着一阵风进了屋子,在李萱儿面前又蓦然停下,他单膝下跪,拱手行礼,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末将参见公主!” “怀信......怀信!”萱儿激动得话也说不清了: “你还好吗?他......好吗?” s://.c/read/32658/24030013.html .c。m.c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0章 春风化雨泪成殇 在这个简单又有些灰暗的客栈里,杨怀信的到来,让李萱儿又喜又悲。 “宝州、义州、晖州呈三角分布,郎君带队打的宝州为最西,也就最靠近南诏边境,当时蒙莘就在宝州。 我带队去了义州,李长风去了最南的晖州。他们号称两万人,实际上已经很多士兵带伤,又千里奔波,疲惫不堪,战斗力比不上我们。 最怕就是他们突围出去之后,往山里一钻,那我们根本没有胜算。所以郎君一开始就让捉守郎带着我们的人,守在他们退回南诏的必经路口。 一来是堵截逃走的蛮兵,二来,我们追兵追到此处,也知道回头。可......” 这是郑颢的风格,他不会傻到去做冒险入敌境的事。她咬牙问道:“我们的人,是不是由参将李染带队?” 杨怀信诧异的看着萱儿,立刻就明白了:“难道,李染是圣上的人?” “他是东宫的人。” 阿柏说的都是真的。阿兄的人害郑颢进了南诏境后失踪,他和五百亲卫生死未卜。 三郎……你在哪里? 萱儿毫无征兆的泪如雨下。 大家都沉默了,跟着杨怀信进来的张直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摸出一丸清香丸扔进口中嚼含着。 这个假设,他们在路上就已经假设过了。现在不过是假设变成现实。 过了好一会,杨怀信才说:“我听说郎君失踪,便带人沿路进山找过,走了几里地,看到一片沼泽。沼泽旁边那段路像是战场,遗留有破损的兵器,但是马匹、尸首都找不到。沼泽就在旁边,也可能......” 这太有可能了。 杨怀信这时看到了闻讯赶过来的李雪晴,她扶着门框,脸色苍白,瞪着惊惧的大眼睛。他忙道: “崔公子没有跟去,他当时在播州城里忙着处理伤员。刚才李将军说,太多人出城,怕被宫里来的人发现,只让我一个人跟过来。” 李萱儿抬头看着杨怀信,他的眉眼之间还是那样赤诚以待。 杨玄价当年为了在禁军安插自己的势力,将他送入羽林卫,这倒成就了他,让他和其他宦官有了最大的不同,就是眼光越过了宫墙。他的眼光滚烫: “你若想去找郎君,我陪你一起去。找得到一起回来,找不到,让南诏偿命。” 萱儿心头一热:“这正是我想说的话。郎君在川黔布下的人还有吗?我虽迫不及待,但也要为所有的人着想,不能贸然入境。” 杨玄价摇摇头:“那些人都是和郎君单线联系,他们布下的暗探,又是和他们的上级单线联系。 这次夺回三州,全靠内应烧了粮草,城内百姓过于愤怒,自发拿起棍棒围打蛮兵,我们趁乱攻城,事半功倍。 不过,在宝州能找当地人做向导,我上次入境,就找了两个当地人。至少走到沼泽,那一路都没有出错。从宝州出去,南诏最近的一个聚居地叫赫章。” “雪晴,”萱儿向她招招手,雪晴走到她身边,她微笑道:“你带着绾绾、木蓝到播州去帮崔公子,他和轩辕集只有两个人......” “不,我要和您一起去,他在城里治伤有没有什么风险,您要去南诏,我还要出去准备些药材才行。” 李雪晴得知崔瑾昀无恙,她一颗心已放下,现在她要做的,是她认为更重要的事。木蓝当然不愿意,她是公主的贴身婢女,这都不贴身了,那她还有什么用? “一起去也好,一队人里有男有女,更容易混过去。”张直方淡淡说到:“杨将军多弄些臂张弩箭来,那个轻巧,她们现在也都会发射了。” “好。我连夜回去,你们明日不进播州,直接往宝州走,宝州守将是黄巢,你们拉来的米粮交给他就行。” 杨怀信说完,要来纸笔,和张直方二人写写画画了一番,才辞别萱儿回了播州。 雄鸡啼晓,边城和长安城郭东庄都一样。 客栈掌柜给张直方指了个地方,那是夜郎的边市。这不是衙门组织的市场,而是南诏和天朝百姓自发形成的一条贸易街。 街上交易基本上都是以物易物,两边百姓各取所需。 张直方带着扮成随从的李萱儿和俞然、武瑞,一起到了阿奔街。 阿奔,在南诏语中是“背篓”的意思,来这里做交易的南诏人,几乎都是背着背篓的,后来天朝人就把这里叫做阿奔街。 “您是吉泽阿普?” 张直方一眼就看到了客栈掌柜说的南诏老人,他须发皆白,头上的包头巾明显比别人的都要贵重得多。 特别是每个经过他身边的南诏人,都向他行礼,称他为“亿索”。这一点肯定不会错,亿索是南诏对有身份人的称呼。 吉泽阿普打量了他们一眼,点头问道:“是我。什么事?” “我们想进山收灵芝,不知能否替我们找个向导?” “紫芝?红芝?” “红四紫六。” “五百两银子,向导另给三十两。” 吉泽阿普这是用南诏的山林,当成自己的私产来发财。可也没办法,没有向导,进去只怕出不来。杨怀信的向导是宝州当地人,进南诏,远没有南诏本地人更熟悉。 客栈掌柜已经说了大概价格,张直方早有准备,俞然上前,双手捧着包裹递过去。 吉泽阿普让身后的男子接了包裹,打开点过之后,他对那青年耳语了两句,那青年便拿着银子走了。 过了会儿,他领着个中等个子,小麦色皮肤的小郎过来,他们同向吉泽阿普行礼,那青年道:“阿普,丁嘎来了。” 丁嘎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光着脚,穿着条露出小腿的宽大裤子,上身的短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他健壮的胸肌。整张脸上最醒目的,是他黑白分明、目光敏锐的眼睛。 “丁嘎,这些郎君要进山采灵芝,你带他们去。” “是。” 郎君?丁嘎扫了他们一眼,眼光停在李萱儿脸上:这明明是个里扎系咧(漂亮女孩)! 萱儿从没见过穿得这样露的男子,眼光都不知往哪放。突然发现丁嘎好奇研探究她的目光,不禁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张直方向吉泽阿普躬身致谢,几人领着丁嘎离开了阿奔街。他边走边问: “三十两银子先付给你?我们可以等你送回家后再走。” 丁嘎一笑,露出他一口白牙: “我家只有我一个,回来再给我,我怕不在家,被人给摸了。” 李萱儿上了马车,她的马让给了丁嘎。 一行人沿着天朝边境,向着宝州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1章 入南诏 一路上,张绾绾找到了聊天的对象。她和丁嘎并排骑在马上,他在给她纠正一些读音。绾绾不时嘻嘻笑着,操着不熟练的南诏话和他聊着。 进了宝州境,远远就看见杨复光带着七八个人骑马跑过来。 “娘子!” 杨复光经过这几个月磨炼,显得比他的年龄更成熟了些,他看见公主就像见到了家人,显得有些激动: “马车、牛车都让他们赶回宝州,我们直接走,义兄已经在路口等我们。” 路口离他们并不远,清点了一下,连两个向导在内,共有三十人。除了向导,人人都配了武器。 杨怀信看了满脸惊诧的丁嘎一眼,冷冷道:“你若敢跑,我绝不用第二箭。” “你吓他干嘛?丁嘎不会跑的,我跟着他。”张绾绾在路上已经学习如何使用臂张弩,现在多得了十支弩箭,满心欢喜。 丁嘎撇了撇嘴,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去寻找李萱儿,见她正微笑朝他走来: “我家郎君一个月前误入南诏,至今未归,我从长安千里迢迢来找他,这些都是我朋友,找到人,我们立即退回天朝,绝不伤害无辜南诏百姓。” 队伍里有四位小娘子,总共也才三十人,若说是去偷袭,这点人连赫章也过不去,先暂且相信,一旦他们不对劲......我便杀了这位看上去是首领的小娘子! 打定主意,丁嘎满脸轻松道:“放心,你们只要不对南诏有坏心,丁嘎会把你们带到你们想去的地方。” “义兄,要不要搜他身?”丁嘎是异族人,杨复光不放心。 李萱儿阻止道:“不必了,用人不疑。他身上不过是把郁刃,他要带路,给他一把刀。” 丁嘎衣服里藏着的那短刀,是杨怀信告诉她的。 南诏郁刀制作方法奇特,不但锋利无比,制作的时候还通体淬毒。郁刃制作方法一致,只不多更短,类似天朝的匕首。 李萱儿特意将他身上的武器点出来,还真让丁嘎吃惊不小:这位小娘子见识不浅,自己行动要更谨慎才是。 张绾绾完全不知道他们话里的玄机,只觉得这个有趣的异族小郎,要带着他们走进神秘的世界去寻郑三郎,这本身就是一个激动人心的事情。 雪晴没怎么主意看杨怀信带来的几个人,他们都穿着当地百姓的衣衫,头上戴着包头巾,她也得了十只弩箭,低头忙着把箭插到箭袋里。 箭袋加了箭有些紧,她低着头,最后一支半天没有插进去。 本来插不进去就急,还有个人偏要挡住前面的光线,看都看不清。她向左边挪了挪,前面那人也挪了挪。 她向右边挪了挪,那人也跟着她挪了位置。 这下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头也不抬,使劲朝面前的人锤了过去: “天下哪有那么讨厌的人!” 崔瑾昀抓住她的手腕,颤声说道:“若是连你也讨厌我、离开我,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雪晴一时忘了,这一个月来他有多么煎熬,郑颢是他最珍惜的朋友,他的失踪,让在宝州的他几乎崩溃。 他跟着杨怀信进南诏,可最终无功而返,短短一个月,他像老了几岁。 若不是听说李雪晴跟着公主来了南诏,他都无法从行尸走肉般的混沌里出来。 平时雪晴是个守礼害羞的人,此刻看到眼前瘦得脱相的他,忍不住抬起手来抚摸他的脸颊: “你怎么不爱惜你自己?你还有京城里的父母,还有我......” 崔瑾昀轻轻将他搂在怀里:是啊,我还有你们。 远远看着久别重逢、在树下相拥的崔李二人,李萱儿心痛到窒息。杨怀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如何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挡住李萱儿的视线,低头看着她轻声道: “你也会有你的幸福,我感觉得到,他就在南诏。准备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出发。” 刚过路口的那一段,两边的景物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两山夹着峡谷,都是茂密的高山森林,满眼就是绿。 整个队伍三十多人,护卫们的马背上各背着两个竹筐,里面装着干粮、水和物质上面盖着布帛、,他们的武器也藏在里面。 看上去,就和普通商队没什么两样。 走在杨怀信旁边的宝州向导小声道: “杨郎君,出了峡谷有两条路,上次走的是南边,南边通往善阐府(昆明),若是郎君被生擒,必是往南走。北边通往乌撒部,他们虽离边境不远,可语言却相差甚远,连小人也听不懂不会说啊,所以他们不喜欢和天朝人交往......” “知道了。你注意观察周边有什么异常。” 看着前面与张绾绾并排走着的丁嘎,他有南诏人的狡黠,可眼底却看得见坦荡。 李萱儿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的眼睛连峡谷两边的山也没放过,幻想着突然跑出来一队人马,为首的就是郑三郎。 峡谷尽处,是密密匝匝的森林,果然分了南北两条路。 “张郎君,前面分路了,一条去善阐府,一条去乌撒部。你们要走哪条?”丁嘎到没有隐瞒。 李萱儿抢在前面问道:“若是边军误入南诏遇到堵截,最有可能走哪边?” 丁嘎心中冷笑:这么快就跳出来了?原来是边军。 “郑郎君是我阿兄的朋友,我在襁褓中的时候,他还抱过我呢......小娘子就要和他大婚了,却传来他在南诏边境失踪的噩耗......唉......” 张绾绾在旁边小声解释道。 丁嘎有些愕然:原来他们还没有成亲,看她应该是天朝贵族,竟有勇气千里迢迢,钻进这群山叠嶂的南诏国...... 他清了清嗓子说到:“如果是这样,他们遇到的应该是乌撒部的人,这一带是乌撒部的地盘嘛。我们应该往北走。” “乌撒部好打交道吗?我们只想要人,若是要赎金,可以跟我们到宝州边境拿。” 李萱儿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丁嘎可以作证,他们有三辆牛车的东西,拉到了宝州城。 “他们对谁都挺冷漠的,倒不是人不好讲,因为他们有神的血统,不屑于与我们这些人打交道。” 丁嘎的话,听上去不像是撒谎。 “小娘子,我们上次走的是南边,过去五里路,就是那个沼泽地。”杨怀信在萱儿旁边说到。 “那就走北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2章 支嘎阿鲁神庙 往北走,山连着山,他们只能完全依靠丁嘎。 杨复光走在最后,他一路都在用刀在树上刻记号。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一走远,林子里就会有人出来,用刀在旁边的树上刻同样的记号。 记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崔瑾昀走在李雪晴旁边,山路很窄,两人的马就差没贴在一起了,两人的腿还不时会撞到一起。 他只看着她,她却注意到路边长着的各种草药: “瑾昀,你看那片高高的,是不是云木香?我们曾经种过,长得却没有这里野生的好。” “是它。这里本来就是它的原生地,当然更适合它生长。” “咦?为何只有那一片特别茂盛?” 崔瑾昀认真看了看周围,说到:“这地方土层不厚,那一条是洼地,土层厚才能长云木香那样多年生的高大草本。” 雪晴四下看看,果然周边都是矮小的草植。正说着,他们又经过了一个岔路口。 张直方也在看路边的植物,现在是春天,一晚上草就能把这样的小路覆盖住,可这条小路却很清晰,明显是经常有人马在上面走。 “看!那是什么?” 张绾绾指着从绰绰树影中露出的一处建筑问道。丁嘎看了一眼,忙双手合十朝那个建筑的方向行了个礼: “那是支嘎阿鲁神庙。” 李萱儿也看了看,树影中看不太清楚,她心中一动,说到:“进了南诏,我们也到神庙去拜拜,拜了这里的神,他应该会保佑我们找到郎君。” “丁嘎,我们可以过去吗?”张直方扬声问道。 “只要带着诚意,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无限接近神,若是心中怀着仇恨或歹意,站在神的面前,神也会视而不见。”丁嘎似乎说了,又似乎没说。 张直方看看萱儿,下令道:“上神庙,拜了神再走。” 队伍的后面,跟着他们到处刻记号的两人,看见他们从岔路上了通往神庙的路,不禁面露惊恐,做了个手势,两人钻进林子不见了。 支嘎阿鲁神庙,里面供奉的神就是支嘎阿鲁本尊。 他是僰雅勒十世传人,在恒略(天上人)与六组(底下人)的争斗中,半人半神的支嘎阿鲁一族开始没落,最终被排挤出他们的发源地,散落在南诏各地。 他们最后的坚守便是支嘎阿鲁神庙。 这也是南诏人对支嘎阿鲁后裔敬而远之的原因。 “支嘎阿鲁神呐,我是您的邻居天朝的臣民李萱儿,我的夫君误入您的辖地,失去了回家的方向,您能否给我指明道路,让我找到他?萱儿愿您与天地同在。” 李萱儿闭目合十祈祷,此时却听见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好了,乌撒部的人包围了神庙!” 留在外面的侍卫都进了庙,将庙门紧紧关了起来。他们的人实在太少,根本无法跟乌撒部的成百上千人对峙。杨怀信拔出横刀夹在丁嘎的脖子上: “是不是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丁嘎冷笑道:“明明是小娘子选的这条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刚才只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并没有告诉他们,神庙是不允许异族人去参拜的。这也是他留的私心。 万一他们不是好人,还不如让乌撒部早点灭了他们。 “你可不可以去解释?我们只是进来拜神,我们天朝人,有见庙必拜的传统,如果冒犯了他们,还请他们看在神的面上,宽宏大量原谅我们。” 李萱儿有些后悔,刚才确实是她提议上来的,他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好,我出去试试,至于他们听不听,那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他伸手到衣服里边掏了块象牙牌出来,双手高举过头,从庙里走了出去。杨怀信让那个宝州向导站着门缝前面听, 那向导只听见他对乌撒部的人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他就听得懂“丈夫”“女人”两个词,其他一概听不懂。 他也许真的是在解释。但看上去乌撒部的人并没有改变主意,仍旧拉弓对着神庙,当中唯一全身穿着衣裤的人,对丁嘎说了什么,他的手下就开始将他往外推搡。 “娘子,看来只有一战了。”张直方第一个掏出腰刀。 杨怀信上下看看那座威严的神像说:“神像是木制的,也许我们可以烧了神像,趁乱冲出去。” “这样岂不是矛盾更大?我们还要从他们手上救出三郎呢。”李萱儿摇摇头,懊恼的说:“都怪我,偏想来拜神......” 她气恼的拍在神像旁边,童子手捧的法杖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神像后面的地面缓缓打开一个地洞口,一道楼梯通往黑咕隆咚的地下。 大家面面相觑。 “走!到下面去!” 上面反正谈也没法谈,张直方手一挥,几个侍卫就地取材做了几个火把,点着火把,率先进了密道。 走了几十级台阶,脚终于落了地。 (正在奋笔疾书,马上替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3章 乌撒部 听到向导老谷与地室老人谈上话,大家都有些惊喜。 老人没有束发,白发披在身后非常整齐,南诏人大多肤色深,他却皮肤白皙,穿着宽大的广袖袍,若是不说话,倒是有点像天朝道观里修仙的道士。 崔瑾昀进来就在找地室里的“药香”,他心里越来越不安,这香不是一味两味药,它混合了至少十味草药...... 香味,从旁边神龛前点燃的香里来。 雪晴皱眉低声道:“这香......” “是致幻的曼陀罗!” 崔瑾昀话音未落,杨怀信手一抬,抽刀将燃烧着的香头平切过去。大家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地室老人哈哈大笑道: “天意!这香并不是用来对付你们的,是用来对付我的!” 李萱儿这才发现,这老人的声音洪亮,不看他的样子,根本想象不到他是老人。 大家都朝向导老谷望去,老谷看了一眼那支被削灭的香,胆战心惊的说:“他说,这香是用来对付他的......” 崔瑾昀上前去,伸手搭了他的脉:“你体内毒素沉积,若不赶快排毒解毒,恐怕不是加速衰老这么简单......” 说着,他将地室老人盖在腿上的袍子掀开,大家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修行?他的盘坐的腿,被藤蔑绑得结结实实。 李萱儿还要再看,被杨怀信挡住:“娘子,您到后面去,他再老也是个男人。” “问他,怎么才能对付外面的乌撒部人?地道有没有其他出口?若是我们能得救,必将救他出地室。”张直方对老谷说。 老谷将这句话翻译了一遍,地室老人看了看他们不知是悲是喜,正要说话,洞口一阵喧哗,是乌撒部的人冲入了神庙。 洞口他们刚才已经复原了,然而并没有用,很快有人打开了洞口。 没想到第一个冲进来的是丁嘎。 他应该是被人推进来的,丁嘎衣服上都是血迹,脸上也有一道跌打的淤血。两个侍卫的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还没开口说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莆席上的地室老人,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阿景......恒则?您是阿景恒则?” “云隆丁嘎,你还记得我。” “您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他的眼光落在他被绑着的腿上,愤然说道:“阿景奋珠说您已经死了!我们威隆部被他解散,他掌握了乌撒部,神庙也都被他接管了。”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大家都看得出来,丁嘎认识这位地室老人。 “丁嘎......你认识这位老人?”张绾绾小心翼翼的问。 “老人?不不,他不是,他比这位郎君大不了几岁。他本是我们乌撒部的首领,也是阿尼阿景的长子,他继承了支嘎阿鲁的法力,却被他弟弟夺了首领地位。” 张直方三十来岁,那这位阿景恒则也太惨了...... “一定是他们不让他吃盐,再加上身体里的毒素,外表变成这样也不奇怪。”崔瑾昀说到:“你问问这位首领,能带我们出去吗?” 丁嘎突然笑了: “当然要出去。阿景恒则还活着,阿景奋珠就是个贼,他在对乌撒部撒谎。外面的人应该并不知道地道里关着的是谁,这才让我进来劝你们上去,怕你们在神像下面,玷污了神像。”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拔出他那把郁刃,小心割断了阿景恒则腿上的藤蔑。 这是藤蔑吸满水之后绑的,藤蔑变干以后收缩,则会越来越紧。藤蔑解开,一股臭味散发出来,他的腿长期血流不畅,已经无法站立了。 李萱儿的心里又惊又怒:这个阿景奋珠还真是暴虐,自己的阿兄都能这样折磨,若郑颢落入他手中,又如何能活? “云隆丁嘎,把我放在地上,你的郁刃借给我。” 只见阿景恒则将自己两只足底划开,郁刃有毒,但对他来说仿佛平常。过了一会,刀口渗出黑血来。 他闭目吐纳,伤口的毒仿佛能够帮助他,驱动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使那些受损的肌体恢复。 这把会使毒的崔药师惊呆了。 “云隆丁嘎,快上来,神主来了!”洞口外面有人叫道。 丁嘎焦急的盯着地上坐着的阿景恒则,这位神主还没有恢复,他们这几十个人打不过阿景奋珠和他的人啊。 按照前面剧情的走向,李萱儿他们其实也猜到了后面的发展,她看了一眼杨怀信、张直方,说到: “是阿景奋珠来了吗?那正好,我要上去问他要郑颢。丁嘎,你能为我们翻译吗?” “好!我先上去说服他跟你们谈。” 这是唯一能够拖时间的办法,丁嘎也只能冒死一试。他是阿景恒则“死”后,被赶出乌撒部的族人,他父亲就是阿景恒则的护卫。 父母死了,他流离失所,才投奔了南诏与天朝边境的老大吉泽阿普,混口饭吃。 “云隆丁嘎,你这个叛徒!你为什么要将外族人带到神庙来?玷污了神灵,所有乌撒人都要受到惩罚!你,丁嘎,在下面看到了什么?” 阿景奋珠和他兄长并不像,奋珠的头很大,一般人的帽子他都戴不下。这也被他说成,自己乃神人的证据。 “尊敬的阿景奋珠,地道里除了惊恐如鹌鹑的天朝人,什么也没有。带头娘子委托我上来打听,是否见到她可怜的夫君?他夫君是天朝边军,一个月前带兵误入南诏,从此如被风吹散的云彩,无影无踪。” 丁嘎双手合十,毕恭毕敬的解释着。 “夫君?”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还是问道:“云隆丁嘎,你用大象的忠诚告诉我,那个带头娘子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她是长安来的贵人,她的仆从人人如神仆般魁梧,蚂蚁一样卑微的丁嘎,不敢打听她的身份。” “我乌撒部不屑于与天朝人结盟,他们不是支嘎阿鲁神的臣民,她要找的人我知道,但我会像鱼一样沉默,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阿景奋珠有些不耐烦了,用他的铎鞘剑指着丁嘎: “我以神的名义,让你向断尾的猴子一样,滚出乌撒部,再也别让我任何一只眼睛看见你!” “神的名义?”一个让奋珠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白发飘飘的阿景恒则出现在地道口,他轻蔑的说: “你这个魔鬼附身的篡位者,不配以神的名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4章 天生苦力 阿景恒则的出现,让阿景奋珠惊恐不已,他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出神庙,他大叫道: “你才是魔鬼,既然你已经死了,就休想再活过来!弓箭手!杀了这个魔鬼,神主每人赏盐一斗,白米十斗。上!” 只见阿景恒则仿佛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往空中一撒,瞬间化为成百上千只白蝶,拍着翅膀向奋珠和他的卫兵脸上扑去。 “千蝶幻影!” 跟在恒则后面出来的李萱儿他们都被镇住了,他们亲眼看见,那些被白蝶扑过的乌撒族人被迷了心智,拿着刀互相乱砍。 这要是用在郑颢和五百亲兵身上,不用打就已经输了。 他们满以为阿景奋珠也会拿出个“千鸟幻影”,把白蝶给吃了,可他却惊慌失措,只管往外跑。 “这些白蝶都是从哪变出来的?”张绾绾又紧张又兴奋,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死死掐着丁嘎的手臂。 丁嘎并不介意她掐自己,转脸认真道: “阿景恒则是我们真正的神主,神主本来就有驱动万物的神力,别再问这样的傻问题。” 神庙外面还站着几百个乌撒兵,白蝶散开来,不少乌撒兵也开始互相残杀。有些漏网之鱼,被阿景奋珠吆喝着向恒则和萱儿他们扑过来。 杨怀信、张直方冲上前去,挥舞着横刀阻挡着乌撒兵。 他们虽然只有三十人,但都是精训兵,训练时间很长了,正缺乏一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来激发他们的血性。 “杀啊!” 冲过来的乌撒兵简直就是送死。 “不......你已经死了......”阿景奋珠喃喃自语,看着一头白发的兄长,目眦尽裂的吼到:“凭什么你拥有神力我却没有?难道我就不是阿尼阿景的儿子......” “金蚕变!” 阿景恒则毫不手软,再次挥袖出手。 这次崔瑾昀看清了:他趁奋珠大喊大叫的时候,将一粒黑色丸子扔进了他的嘴里。 金蚕变?难道是南诏特有的金蚕蛊? 阿景奋珠听到“金蚕变”的时候,那粒黑色丸子应该已经被他吞下去了,他大惊失色,踉踉跄跄的要往坡下走。 他先是掐着自己的喉部,走了几步,捂着肚子倒了下来,整个人弓成一团,痛苦的哼哼着,想叫却叫不出声音。 这时,刚才被白蝶迷幻的乌撒兵也慢慢清醒过来,人已经被砍倒了一半,大家惊恐的站在尸首中,最后发现,阿景奋珠已经倒地身亡。 “神主?是神主啊!” 大家纷纷跪在阿景恒则面前。 丁嘎趁机上前叫道:“这是我们的神主阿景恒则!奋珠将他囚禁在神像之下,终于重见天日,替神佑我南诏子孙。” “神主保佑!神主保佑!” 闻讯赶来的族人,有不少人认得阿景恒则,见到白发苍苍的他都痛哭流涕,匍匐在他的脚下亲吻大地。 阿景恒则回宫的时候,没有忘记请娘子和她的同伴一起回到威宁宫。 经过奋珠的尸首,李雪晴显得非常紧张,崔瑾昀凑近她耳边道:“你想得没错,就是你给马元贽下的毒千机引。” “您也这样认为?刚才您不是说,这是金蚕蛊?” “这也没错,金蚕蛊是金蚕入肠,吃光肠胃。千机引,也就是胡蔓草,它的中毒特征就是使肠粘结,不到半日肠胃黑烂。这和虫子吃了有什么区别?” “啊?公子,您是说他骗......” 崔瑾昀对雪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只是猜的,难道还能让我们剖开他肚子看看,到底有没有虫?” 两人鬼鬼祟祟、心照不宣的笑了。 到了威宁宫,阿景恒则更衣沐浴,才出来接见他的族人。恒则的神力很多人都见过,再加上确认是他本人无疑,大家很快就忘了奋珠,激动的将恒则拥到神主之位上。 各种行礼之后,恒则望向站在最后的李萱儿、崔瑾昀、张直方和杨怀信四人: “我亲爱的朋友有事找到我们,在一个月之前,有五百人的天朝军队,像冲进迷雾的大雁,走失在我们的领地,头雁的名字叫郑颢,他勇敢的娘子前来寻找他。不知此事与我们乌撒部有无关联?” 李萱儿看见大家都在回头看他,猜到是在将他们的事。旁边的丁嘎小声解释到:“神主正在问你夫君的事。” “禀明神主,这事确实与我们有关。一月前他们追着蒙莘将军直到草海,我们的巫师大人给他们念了迷咒,神水喷身,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将他们统统制服了。” 一位长老回道。丁嘎在后面一字不落的翻译给李萱儿。 “那这些人现在何处?” 迷咒,阿景恒则很清楚,效用仅有半个时辰,醒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他们被像蚱蜢一样串起来,被蒙莘将军带回善阐府去了。将军说,美丽的善阐府正在修缮王上行宫,缺苦力人手,天朝人灵巧聪慧,是天生的工匠苦力。” 丁嘎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张直方差点没把口水吐到他的鼻子上。 李萱儿这才喘得过气来:做苦力怕什么?只要他还活着。这趟也没白来,好歹知道了郑颢他们的下落。 阿景恒则四下看看,不见巫师阿卡狄罗的身影,整个乌撒部只有神授之子和巫师大人能够学习“神力”。 他不在,阿卡迪罗就是唯一的一个神授者,就算是奋珠也要敬他七分,因为自己的儿子还要靠他传授神力。 “忠诚的阿卡迪罗,怎么像山后的落日不见了踪影?” “禀明神主......我们乌撒部来了尊贵的客人......巫师大人正在陪伴着他。”神主才刚回来,这事还来不及禀报。 见他吞吞吐吐,恒则忙说:“云隆丁嘎,下面的话请你停止翻译。” 那长老这才说:“阳苴咩城发生叛乱,南诏王劝丰祐病重,劝丰吉夺了权,世隆被迫出走善阐府,有人让他来找我们,让巫师大人随他去,为王权而战。” “你是说王子世隆正在我们乌撒部?” “不错。我们还担心巫师大人随他们去,乌撒部像失去了母鸡的小鸡,失了神明庇佑,现在您回来了,那么巫师大人就像自由的麋鹿,可以欢快的随世隆王子出征。” 这个状况...... 阿景恒则嗓子一口甜腥,硬是被他压了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5章 拜师 族中长老们将近期的情况,都向阿景恒则简单汇报了一遍。总算都退下了,正堂只剩下恒则、丁嘎和李萱儿他们。 恒则咳嗽两声,顿了一下,没有好转,反而更剧烈的咳起来。 “你们神主的肺部已经严重受损,他在地牢里长期吸入毒香……伤害大概是难以弥补了。” 崔瑾昀想了想又说:“你告诉神主,我有办法替他解毒,不过那也只能是缓解,他若是愿意,我愿尽力一试。” 丁嘎立刻将原话告知恒则,其实恒则也能听懂大概,他微笑道:“想不到娘子身边还有位神医。你若有这本事,我当然愿意,多一天是一天,世间美好,我何忍离去……” “我并非神医,只不过师承渊博,我略懂一二。神主刚才放血生元,我就闻所未闻。神主难道是神力不可自医吗?” “你懂放血生元,那已经很厉害。我问你,我的神力,你能看懂几分?” 丁嘎听到这话,顿了几息,这才磕磕巴巴的向崔瑾昀翻译。 刚才恒则使出神力,他激动的像是自己亲自使出来的一样。他从小就崇拜恒则,觉得他就像神,就连因保护神主献身的父亲,在他心中也无比高大。 然而神主却问这个天朝人,能看懂几分,难道他的神力是能随意看懂的吗? “白蝶我确实没看懂第一步,后面可以用迷幻药粉实现。金蚕我倒觉得症状像断肠草或是马钱子。实在是冒犯,我是药师,习惯看症状来推断……” 崔瑾昀还没说完,恒则突然眼光一亮,像是想到了个绝妙主意,他问: “你可愿拜我为师?” 这太出乎意料,崔瑾昀连连摇头:“我师傅虽然已经仙去,可我断没有改投其他……门下的道理。您放心,有什么需要,只要您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中医有八大门派,崔瑾昀所在的“千金派”为孙思邈所创,讲的是“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门派之间会有相辅相成,但也有相悖相逆、截然相反的观点。所以,他们在学有所成后,不会再改投他人门下。 阿景恒则微微有些失望。他挥挥手道: “你们下去,现在你们也知道,这位娘子的夫君在善阐府,是东行离开南诏,还是南下,这是你们的自由,明日天亮就可以出发了。云隆丁嘎可以继续陪着你们。” 走出正堂,萱儿听到身后的恒则又在咳嗽,她皱眉问道:“丁嘎,你们神主有儿子吗?” 丁嘎摇摇头:“他两个儿子在他被囚禁以后,都莫名其妙死了,现在看来,必是奋珠干的。”刚才讲到恒则家事部分,丁嘎并没有向他们翻译。 王室传承向来充满着血腥,乌撒部虽称不上是王室,但他们掌握着神庙,在精神领域,他们就是无冕之王。 与血腥伴随的无奈,萱儿比别人理解得更深刻。 她思考片刻,对崔瑾昀道: “瑾昀,依你看,恒则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多则一年,少则三月。就看他能否少思静养。” 后面这句话,无疑是白说,现在他刚刚出来接手乌撒部,又碰上南诏国内乱,王子都找上门来了,少思静养简直不要太奢侈。 丁嘎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结局,奋珠虽然凶残且得位不正,可他的强势可以保护乌撒族人不受外族欺负,若是恒则死了,他又没有继承人,乌撒部可怎么办? “瑾昀,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自私……但你拜阿景恒则为师,对乌撒部、对我们在南诏救出郑颢都有好处。如果我猜得不错,在奋珠的儿子,奋珠祖咋学成神力,真正执掌乌撒部以前,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制衡巫师、震慑外族,那就是他的衣钵传人。 恒则自知命不久矣,你是最了解他神力的人,收你为徒,他可以剩下很多时间与力气……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他也绝不会选择将衣钵传给外族人。” 丁嘎也醒悟过来,他两步跨到崔瑾昀身前,躬身合十道: “神医大人,丁嘎请求您答应神主!神主传您神力,也是为了保护乌撒族人。而您有了这个身份在南诏行走也容易得多,这才能更快解救郑郎君啊!” 崔瑾昀对保护乌撒族没有太大兴趣,但他们现在要深入南诏腹地,有个半神族巫师身份,对救出郑颢确实大有裨益。 他看了一眼大家,对萱儿说:“你们先回去,我跟丁嘎去找阿景恒则。” 这就是他同意了!丁嘎喜出望外,指着前面几座小房子说:“你们的人都安排在那里,我这就送神医去找神主。” 远远的,雪晴、莫安向着他们迎了过来。 雪晴看见崔公子跟着丁嘎转身离去,不明其忙问:“公子是去替他们神主治病吗?我去帮他。” “你先等等,他是要去拜阿景恒则为师。” “拜师?”几个人都懵了。 回到他们住处,侍卫们在轮流睡觉,木蓝已经将乌撒人送来的饭食摆在桌上,李萱儿他们几人稍事休整,坐到桌前边吃边讨论。 “既然知道郎君他们在善阐府,我们肯定要过去。就是不知道崔公子学神力要学多久?”杨怀信回头问站在一旁的向导: “老谷,从威宁到善阐府要走多长时间?” “两地相隔近九百里,在一马平川的中原当然算不了多远,可南诏多山,弯弯曲曲就远了不少,再加上山地天气多变,路途更是深浅难料。就算是一路顺利,也要十日。” 老谷最远到过善阐府,也只走过一条路,再问别处,他也无从知晓了。 十日?萱儿连一日也不愿意多等,可崔瑾昀拜师事关重大,只能等他回来问问情况再说。 这一餐食之无味。 等了半夜,萱儿也没听到有人进院子的声音,早上起来,见李雪晴忧心忡忡的坐在院子里,她吃了一惊: “昨晚崔公子没回来吗?” 雪晴摇摇头:“在这语言不通,要不我都去寻他了。娘子,您说他们会不会为难公子?他们神主的病是治不好的,公子跟我说,最多也是能拖延半年……” “神主看上他,并不是要他为自己治病,应该不会因此为难他。” 两人谈论没个结果,就听见外面郭淮高兴的说: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6章 世隆王子 郭淮愉快的声音说明崔瑾昀的状态不错。 李雪晴欣喜的迎出门去却傻了眼:她那个自带仙气的俊俏郎君,变成了宽袍广袖,高冠跣足的......巫师? “你这是......” “你要是想问我巫师可不可以娶亲,我确定的告诉你,南诏国巫师可以娶亲,可以喝酒吃肉、生儿育女。”崔瑾昀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李雪晴脸上一阵燥热,转身就走:“谁要问你这个问题。” 在屋里,崔瑾昀向大家解释:“光脚是为了感知大地,在南诏是我神义中,神不是高高在上的,他为天地正义而存在,吸取的是天地能量。 我师祖孙思邈,一直到我的师傅、师兄,他们都是道士,与他们的巫师有许多相通的地方。若是我师兄在,这个衣钵传人必非他莫属。 让大家准备准备,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出发去善阐府。” “你一晚上就学会了?可以走了?”李萱儿有点不敢相信。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举行了入门仪式,今早在族人面前宣布了我的身份,还当众展示了神术......我们不是自己走,和阿景恒则一起走。 他把法师留在乌撒部教导下一任神主,就是阿景奋珠的长子奋珠祖咋,他跟着世隆王子回善阐府。他在路上会持续教我对神力的掌控。” “确实,由他出面,比巫师去多了更多心理认同。这么说,到了善阐府,他就可以让南诏人放了郑颢,真是太好了!崔公子,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别让他半路上坚持不住......”李萱儿心直口快。 崔瑾昀苦笑道:“这个自然,既然发了誓,他就是我的师父,就算我只是医师,也不会甘心患者在我治疗期间死掉。” “要准备什么药?我去帮您。”弄清楚了原委,雪晴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丁嘎带着几个乌撒人给他们被来米饼、肉干等干粮,他们要给银子,乌撒人拼命摆手,向他们合十行礼。 丁嘎说,他们感谢天朝人找到了他们的神主,这都是他们自愿供奉给天朝人的。 奇怪的是,乌撒部的队伍人却不多。阿景恒则、祐世隆,和一个跟在世隆身边、浓眉大眼的世家子,保护他们的只有十个乌撒勇士。 今天萱儿已经听说,这位祐世隆,是劝丰祐最小的儿子,为了保住这根苗,一直偷偷养在宫外。 直到现在自己病重,才派人将他从民间寨子里,接回到首府阳苴咩城(大理),宣布他为继承人,还指定了辅佐大臣。 摄政权臣弄栋节度王嵯巅,和清平官劝丰吉当然不愿意。 劝丰吉在王嵯巅的支持下造反,就顺理成章。 世隆只有十五岁,穿着普通,眼底有一丝狡黠。从他被公布身份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可他已经躲躲闪闪的走遍了南诏各部,寻找支持他的力量。 这样的身份,带的人越多,越容易招来暗杀。阿景恒则让李萱儿他们同行,也有借他们掩护世隆王子的意思。 世隆并不是不谙世事的村寨孩子,他从小就有两个很牛的师傅,一个传文、一个授武。 没人知道那两个师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直到世隆回宫,寨子里的人才知道,那两位是王上派来的大臣。 阿景恒则告诉世隆,那个寻未婚夫的娘子是天朝世家,她身边的勇士武艺高超,他们就是天神派来的神兵。 李萱儿在好奇的打量着世隆的同时,世隆和他身边那个世家子也在打量着他。 既然打出“寻夫”的旗号,她也不用掩饰自己女子身份,虽穿着男装,看得出,他是个容貌气质出众的女子。 世隆这一年来尝尽世间冷暖,不得不说,他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见风使舵。 出了威宁城,世隆便来到李萱儿身边: “尊贵的天朝客人,我可以称您姐姐吗?” 萱儿吃了一惊:“你会说天朝话?” “我有两位师傅,文师傅的祖上是天朝人,他会说天朝话,小时候没事,他就叫了我一些简单对话。” 世隆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配上他刚刚变声的嗓音,让李萱儿像和自己的弟弟说话。她笑道: “我比你年长几岁,你称我’姐姐’也很恰当。” 她心里想:姐姐可不是让你白叫的,回头可要让你去救姐夫! 世隆满脸欣喜:“那您就是答应了?姐姐,姐姐!我世隆也有姐姐了……” 他话里的喜悦打动了萱儿:王族无亲情,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夜之间从平民变成王子,母亲去逝,父亲奄奄一息,却让他去担负起整个王国的传承。 她眼里也多了继续温柔:“我也很高兴在南诏有了位世隆弟弟。” “姐姐,您长得比南诏最美的花还要娇艳,应该让男人讲您捧在手心里,而不是让您到处奔波,若我是那个有资格得到您的男人,一定不会让您这样做。” 李萱儿:这话怎么有些怪怪的? 世隆见她不说话,腼腆笑道:“是不是世隆说错了?世隆又没有这个资格,只不过把心里话说出来罢了,姐姐您千万别生气。要不,世隆给姐姐唱支歌?” 没等李萱儿答应,他兀自唱了起来,唱的是南诏语,她也没听懂: 桃花梨花千万朵, 好花开在哥心窝。 看见春花爱上你, 心儿牵在姐手中…… 他唱着歌朝萱儿挤挤眼,朝队伍前面走去。 萱儿正在感慨年轻人活得自在,丁嘎上前和萱儿并行,他低声道: “娘子,世隆王子对您唱的是情歌……” “情歌?他还是个孩子,又把我称作姐姐,这是逗我开心的?没事,我当听不懂就行了。”萱儿抿嘴笑道。 丁嘎却不这么想,想张嘴,又不知怎么说,只好作罢。 南诏的山重重叠叠,可要是领路人带得好,也不怎么要翻山,都是从峡谷、沟壑或是“一线天”中走过去,有些地方就要牵着马走,虽然难走些,可行进速度要快得多。 “姐姐,把手伸过来,世隆拉你。” 世隆特意在一个石坎上等她,神采飞扬、一脸阳光,眉眼就像每个女孩年少时幻想中的那个男子。 李萱儿不想让他拉,可也不讨厌他,她咯咯笑着,自己跳了上去:“这么个小坎难不倒姐姐,难道姐姐已经老到要搀扶了吗?” 世隆收回手,并不觉得尴尬,他满眼爱慕的说: “我已经开始嫉妒,您要去寻找的那个人了,姐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7章 杨乐波罗 世隆这样明显的表白,很快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小王子很喜欢公主。 十五岁,毛都没长齐,张直方当他是个孩子,没把他缠着公主的事放在心上。 杨怀信、崔瑾昀就不一样了,公主和郎君情投意合,你一个异族小子在公主面前蹦哒些什么?死开! 他们轮流走在公主身边,“关怀”公主,让世隆没机会走过来。 好不容易在休息的时候,世隆见缝插针坐到公主身边,委屈的说: “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我只想做我自己,却被带进了王宫;我只想在一旁陪着心爱的女孩,却被当成言不由衷的无赖……” “你是我弟弟对不对?我们只能做姐弟,不可能有别的关系,他们也是好意,怕你分不清现实。” 萱儿委婉向他解释道。 “不是?我对您只有爱慕,没有别的念头,若是有,我早把您拉到我的马上,带着您远走高飞了......姐姐不会跟我远走高飞的?” 他语气里带着一点撒娇的音调,李萱儿从没遇到这样磨人的“弟弟”,她眨了眨眼睛,完全无语。 这时杨怀信走了过来,将一碗汤饼递给萱儿,趁她伸出手,抓住她手腕,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地上凉,那边给您垫了块板子,走。” 世隆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阴鸷。 “王子,吃点东西。”他的那个同伴拿着干粮和水过来了。 “杨乐波罗,我也要吃汤饼!去,你去问那些天朝人要!” 杨乐波罗暗暗叹了口气,将水囊放在世隆身边,自己拿着干粮朝天朝人走去。过了一会,他端着一碗用干粮换来的汤饼回来。 “你去给我打听,那个娘子到底是天朝的什么人,为什么他们都毕恭毕敬的保护她?” 世隆有些气恼的说。 杨乐波罗低着头小声道:“她已经定亲了,您何必……”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世隆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狰狞面目,与他在公主面前撒娇卖痴相去甚远。 “他们不会告诉我的......” “你的血脉里不是留着天朝人的血统吗?你最引以为荣的事,到头来像腐烂的绳索,半点用也没有,和你的阿达一样懦弱!”世隆嗤之以鼻。 杨乐波罗低着头咬了咬牙根,没有辩白。 河蛮部养育了世隆,他成为王子后,第一个要打击的却是河蛮部。 就因为杨乐波罗的父亲拒绝了他的赏赐,那是属于相邻的棠魔部的一个河滩草甸,水草肥美,是放牧的好地方。 棠魔部支持的是劝丰吉,年轻的王子以为,和自己有着特殊关系的河蛮部,应该不顾一切的为自己打击对手。 河蛮部在二百年前就接受了天朝太宗皇帝的赐姓,陆续有十万天朝人来到河蛮部,他们带来了天朝文化、技术、工艺还有繁衍后代的男人。 那时,河蛮部就聚居在阳苴咩城。 河蛮部首领代代只与天朝人通婚,其实他们更像天朝人,他们以此为荣。他们的弱点就是不好战,这在南诏其他部族看来,就是最大的耻辱。 为了平息世隆王子的怒气,杨乐波罗被他阿达送到王子身边做质子、表忠心。 第一个晚上宿在河滩边的树林,杨怀信让侍卫撑起了两顶小帐篷,一顶给几个小娘子住,还有一顶让给了崔公子和要治病、授业的阿景恒则。 “将军,还有一顶帐篷撑不撑?”侍卫跑过来小声问道。 杨怀信万分不情愿,还是张直方开口:“你送过去给世隆,他毕竟是王子,我们还要靠他救郎君。忍了。” 他拍了拍杨怀信的肩,掏出他的酒囊,仰头喝起来。 “你这酒囊没有底的?我看你喝了几天,回回都是这个姿势。”杨怀信嘟囔道,发泄着送帐篷给仇人的恨。 “你这小子,没事盯着我的酒袋子干嘛?”张直方笑了: “我以前打人、杀人,他们都说我是发酒疯,后来,我干脆天天拿着个酒囊来两口,做了什么不想负责任的事,就说自己发酒疯。酒囊是真的,酒却不一定是真的,这有谁知道?” 杨怀信也被都笑了:“这个办法好,看来,我要从今天开始酗酒了!” “好好好,酒囊我有好几个,咱们今晚酒逢知己......俞然,拿个酒囊给杨七郎。” 俞然笑眯眯的拿了酒囊来,杨怀信仰头喝了一大口,被呛得连连咳嗽,他脸都涨红了,用酒囊指着张直方骂道:“骗子!居然是真酒!” “哈哈哈哈......”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后面,藏着一位少年,听了他们笑闹,他脸上也浮起了一层笑意,喝醉了打人,他也想。 杨乐波罗默默的转身,正要向他们的人走去。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人影晃动,连忙警觉的蹲下身子,藏在灌木后面。这里离暴蛮部、磨弥殿部都很近,是谁很重要,这两个部只有磨弥殿部支持王子。 “像是天朝人......有天朝商队要经过吗?怎么没有人来报告?” “对,是天朝人,只有他们才用那样的帐篷。” “我先回去报告首领,你们两人在这里盯着。” 肯定是这两个部落的人无疑了,是哪一个并不清楚,因为他们的语言非常相像。杨乐闭住呼吸,他们在这里盯梢,自己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不知如何脱身。 就听见留下的两个人中,有一人说:“我去嘘嘘。”,另一人说:“黑就木拉(快点回来)。” 这下知道是谁的人了,快点回来,暴蛮部说“黑就木拉”,而磨弥殿部说“黑局木拉”。 杨乐波罗几乎要吐血,暴蛮部要是知道世隆在队伍里,一定会割了他的人头去向劝丰吉谈条件,要赏赐。 他们的道德观就这么简单,谁能给部落粮食、物质,谁就是真理。这个条件,现在当然是把持朝政的劝丰吉更容易做到。 从这里回世隆的帐篷太难了,这里更靠近公主他们。 杨乐波罗心一横,趁着嘘嘘那人没回来,在脚下摸到一块土坷垃,往盯梢那人身上一扔,那人果然跳了起来,动静有点大,立刻有侍卫厉声问道: “是谁?谁在那里?” s://.c/read/32658/24069457.html .c。m.c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8章 夜袭 听到天朝人问话,又见两个人举着火把过来,那盯梢的吓得赶紧跑了。 杨乐波罗默默举起手,站了起来。他被杨怀信、张直方带到崔公子的帐篷里,那里还有阿景恒则。 “尊敬的神主,杨乐波罗发现了窥探者,他们是暴蛮部的人。”杨乐说完这句,对着萱儿用天朝话说到: “暴蛮部会杀商队抢东西,会杀世隆王子,用他的人头去换米粮和布帛。” 恒则点头道:“这孩子是河蛮部的世子,他说的话是真的,我们要赶紧准备。” 丁嘎将阿景恒则的话翻译了一遍,杨怀信点点头:“好,我们这就去准备,杨乐世子,也请你去通知王子做好准备。” “不知暴蛮部用的是什么兵器?”张直方问道。杨乐认真回答,虽然很少说天朝话,让他说得有些生硬,但听的出来,他很喜欢和他们对话: “弓箭,很厉害,破皮就死。箭毒木,涂了箭毒木的汁。你们一定要避开。” “箭毒木没有解药啊。”崔瑾昀不禁叫到。 “有的,有解药。有一种红背竹竿草,捣碎敷在伤口,可以解毒,但现在没有红背竹竿草。你们快去准备,尽量预防,不要被毒箭碰到。” 恒则知道说了也没用,这黑灯瞎火的,很难找到那种外表很普通的小草,而箭毒木的毒一旦进入血液,只需一刻,人便会因颈部喉肌麻痹停止呼吸。 大家听了丁嘎的翻译,不但没有松口气,反倒觉得头皮发麻。 世隆听到杨乐的报告,心里又慌又急,突然冒出一句:“你怎么会到天朝人帐篷后面?” “我......我是出去嘘嘘,发现草丛里有人影,就跟了过去......” “哼!别跟我耍心眼!”世隆气呼呼的离开了帐篷,杨乐不知自己该不该跟过去。 世隆出了帐篷,直接去找萱儿,他一撩帘子,脸上的神情变得忧郁惊恐:“姐姐,暴蛮部会杀了世隆,世隆好怕......” 李萱儿忙拍拍自己身旁的垫子,安慰他道:“不怕,有姐姐保护你,外面还有天朝勇士,他们会把袭击我们的人都杀了。” “我不是怕他们杀了我,我是怕死了以后,世隆再也见不到姐姐,那不是比死更难受?” 世隆不由自主的抓着萱儿的袖子,就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李萱儿叹了口气,这样的小男人还真难缠,这也许是他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对比他年长的姐姐生出了依赖吧。 “世隆,姐姐这里并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听姐姐的话,你还是到你们神主那里,他会用神力保护你。” “不!我不会离开姐姐!” 萱儿心中一暖,抬手替他扶正了帽子:“去吧,姐姐不会有事。我们会替你除了这个心头大患。你不要乱走,结束了姐姐就去找你。” 世隆被萱儿这个动作迷住了,她替自己整理冠帽,像他夫人做的那样。 “姐姐......我听你的话......” 他慢慢站起来,朝帐篷外走去。萱儿见他低着头可怜的样子,叫住了他,递给他两块饴糖,笑道:“乖乖吃糖,姐姐会保护你。” 世隆接过糖,有种想哭的感觉:女人太可怕了,她们总是试图占领你的心,然后再无情的抛弃它! 出了帐篷,他往崔公子那边走,在阴影里,他又掉了头。 很快,他发现了埋伏在草丛里的天朝侍卫,他大概是埋伏的最后一道防线。侍卫看见是王子,友好的向他笑笑。 “这里只有你一个?他们冲到姐姐帐篷里可怎么办?” 侍卫笑道:“王子您还是到神主的帐篷里去把,崔巫师在前面,他会施巫术,神主说,刚好让他锻炼。不会有人冲得过来,我们拼死也会保护娘子。” “娘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能拥有你们所有人的忠诚?” “这就不由我来告诉您了......王子快走,前面已经有人进包围圈了。”那侍卫小声说完,认真的盯着前方。 “你真的不愿告诉我她是谁?”世隆的声音有些怪异。那侍卫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上多了把凉凉的匕首,他惊叫道: “王子,您这是干什么?” 世隆像个偏执狂,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我就想知道她是谁!” 那侍卫不能动弹,只好将脖子一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怕死?你看看这是什么?” 侍卫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那是个竹筒:“是......是什么?” 此时前面的弩兵、弓箭手已经打起来了,冲进包围圈的暴蛮人倒下一排又一排,世隆却像根本没看见一样,仍旧趴在草丛中压着那个侍卫: “这是带毒烟的火药筒,只要点燃丢进娘子的帐篷,那她......根本跑不出来。” 那侍卫慌了:“不!您不能伤害她!她是......她是我们天朝的公主。” 进南诏之前,张直方就对所有的人都下了命令,打死都不能暴露公主身份。 一是怕被南诏人扣做人质威胁他们,甚至威胁天朝,二是怕被他们知道了公主的身份,懂得专打薄弱,而他们防御方却容易投鼠忌器。 “好啊!我原以为她是个王女,没想到竟然是位公主。难怪她举手投足都有种迷人的贵气。” “我都告诉您了,您的匕首可以拿开了吧?”那侍卫有些无可奈何。前面打杀声如此激烈,这位王子却像个疯子一样...... “拿开?当然要拿开。” 他收回匕首之时,却用刀尖划开了侍卫的皮肤。 侍卫想拔刀抵抗时,发现自己手脚已经不能动了。眼睁睁的看着世隆在自己箭筒里抽出一根箭,从割破了的伤口处,狠狠戳了进去。 “我没有淬毒的箭,却有淬毒的刀。” 世隆轻轻笑道,又恢复成一脸温柔的单纯少年: “怎么办?我美丽的姐姐,再不想放你去找什么郎君,我要你和你的天朝帮助我,成为南诏王......南诏皇帝。” 他离开了那具尸体,在夜色的掩护下,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因为判断是暴蛮部,丁嘎知道他们会从那条路过来。三十位天朝人分三层攻防,而帐篷附近的防守交给了乌撒人,只有公主的帐篷外面留了两人。 “千蝶幻影!” 崔公子这句乌撒语有如天籁,坚定洪亮,他袖中飞出成百上千只白蝶,向着暴蛮人脸上飞去。 巫师!他是真正的巫师!暴蛮人、乌撒人都惊呆了。 “去,把那具尸体扔到前面去。” 面带微笑的世隆对两个乌撒人说到。 优雅的用手一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9章 堵截 崔瑾昀一招“千蝶幻影”,证明了他神主徒弟的身份。 无论是远处杀人的世隆王子,还是远处观战的暴蛮部首领宁古佐丹,此刻都已经深信不疑。 佐丹挥了挥手,带着潜伏在灌木后面的暴蛮兵撤离。 “乌撒巫师是神侍,怎么会和天朝商队在一起?”佐丹皱着眉。 回来以后清点了人,被埋伏的弓、弩射死,被迷幻后自相残杀以及被补刀杀死,他们折损了两百来人。 “可恶!巫师绝不会护佑普通商队,给我盯着他们,我要知道,这些比狐狸还狡猾的天朝人,背后是谁在做靠山。” 佐丹清点人的时候,张直方他们也在清点人。 大家都很高兴,一开始听说箭毒见血封喉,谁都有些害怕,可真打起来,暴蛮人连射箭的机会都没有。 “没想到崔公子这么快就练成神力,还好半神族是在我们一边。” “我当时真怕那些白蝶飞错了方向。” “傻了?你以为人蝴蝶是你?” 一片喜气祥和中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咦?木头呢?有没有人看到木头?” “害!准是跑哪里拉屎去了,穆东那小子守的是最后一道,咱们前面的都没事,他能出什么事?” “难说,让他守后面他还不高兴,说不定想立功,冲到前面去了。” “哈哈哈......” 开玩笑,就是谁也没把这会儿见不到穆东当回事,反倒是通知大家紧急转移更让人着急,大家都散开回去做准备。 张直方让俞然、小武带两个人去找穆东,就算拉屎掉茅坑,也要把他从茅坑里挖出来。他们的人就这三十来个,一个也折损不起。 终于在收拾好帐篷,可以出发的时候,穆东被找到了。 “木头真傻!他还真是冲前面去了,脖子上中了一箭……”俞然很沮伤,穆东是他的人,擅离职守、好大喜功,更别说还送了命。 李雪晴站直身来,将拔出来的箭递给张直方:“确实是箭毒木的毒。” 这支箭是南诏人常用的竹箭,和他们的差别很大,这不会错。张直方挥挥手说:“把他埋了,其他人准备走。” 刚才还欢欣鼓舞的队伍都沉寂下来,世隆像是为了找个话题,对身旁的萱儿说: “这多可怕!保护姐姐怎能用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以后,就由我亲自保护姐姐。” 杨怀信面无表情的说:“多谢世隆王子费心,娘子是我们的人,她的安全不劳烦您来考虑。” 队伍很快出发了,走过前面山谷,就是磨弥殿部的地盘。 “什么?世隆王子?你真听到他们叫世隆王子?”佐丹猝不及防的大笑起来: “暴蛮勇士们,我们为兄弟复仇的机会到了!割下世隆的脑袋,劝丰吉给我们的好处,足够我们全族享用一年。” “可王子有巫师护佑,我们打不过巫师啊......” “巫师只有一个人,他们总共也才几十人,我就不信,在自己的地盘上,我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孩。” 从乡野回到王宫的世隆,显然不会轻易得到所有部族的认可。 佐丹的人很快上了山梁,下面的山谷是世隆的必经之路,把他们堵死在山谷里,简直不要太容易。 “牯口台有石料,水牛,你带人堵山口,最好把石头都砸在他们烂核桃一样的脑袋上,我亲自去会会南诏国了不起的巫师!” 水牛背着弓箭大步走了出去,他姐姐却追了出来:“水牛,你疯了,淡马刚刚被白蝶杀死,你还要去惹巫师?我管不了佐丹,可我不能看着我的弟弟们都去送死......” “就是淡马死了,我才要去为他报仇!” “冒犯神主、巫师,都会遭天谴的,你想想阿达阿嬷,你死了,他们怎么办?”姐姐追得急,不小心被石头绊倒,水牛停了下来。 他将姐姐扶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张直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杨怀信和李萱儿几个女人走在队伍中间。崔瑾昀与阿景恒则走在天朝人和乌撒人之间。 山谷里的风有些闷热,像是憋着一场雨,压得人烦躁、疲惫、浑身想冒汗。 “让前面加快速度,佐丹不会放过这个山谷。”恒则小声说到。 崔瑾昀点点头,打马赶到最前面,走在张直方旁边:“前面就是峡谷的最窄处,他们下手,一定会选在那里。给你的药都发下去了吗?” “都发下去了。你把蛇引出来,真能对付那些蛇吗?”张直方是天朝人,当然不像南诏人那样迷信他们的神主。 但他对崔药师还是信任的。 “放心,等我念咒语的时候,你屏住呼吸就行了。”崔瑾昀胸有成竹的说。 “看,山上有滚石。应该是等我们到了下面就会砸下来......” 张直方伸直手臂,抓拳,大家心知肚明,都在朝两边的山坡看。滚石落下,他们要在第一时间往山坡上跑。 人要保,马也很宝贵。 “五百步......四百五十步......” 突然山顶传来的声音,大块大块的滚石一往无前的从牯口台冲了下来。 这......张直方本想下令“跑”,可一看滚下来的石头堆,离大家还有几百步远,这准头也太差了。难道是要活捉他们? 在后面山梁上的佐丹气得直骂:“水牛!回去我就阉了你!叫你把队伍砸成两段,你那么早放滚,是想提醒下面的人吗?不管了,冲!” 几百号人举着火把“嗬哟嗬哟”的从山梁上冲了下去。 气势是有了,毛病就是举着火把自己没法射箭,在黑暗中反倒成了活靶子。 李萱儿弯弓搭箭,一连射出去好几支箭,雪晴站在她旁边替她递箭,明显比自己拔箭快了很多。 木蓝、绾绾也学着样子给杨怀信他们递箭,等到人冲得近了,崔瑾昀突然迎风大喊道: “灵蛇出世,听我号令!”接着便掐指念起咒语来。 他一念咒,暴蛮人就开始犹豫了,甚至有人想往回跑。半神族的神主和神侍巫师,是他们的阿嬷,用来从小吓唬他们的神奇存在,说不怕,那是假的。 “蛇!蛇来了!” 佐丹也慌了,他忙吞下一颗蛇药,指着天朝侍卫叫:“冲过去!让蛇去咬他们!” 奇怪的是,那些蛇到了人群中,像是认得人一样,只咬暴蛮族人,对天朝人却很温柔。 “佐丹!这是巫师召唤的蛇,它只会要咬我们,快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0章 解毒 &lt;!go&gt; 灵蛇咒,是巫师的看家本领之一,现在世隆已对崔瑾昀深信不疑。 “宁古佐丹!正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世隆有底气,眼里也多了几分轻蔑,他跳下马来,走到佐丹面前: “南诏王子你也敢冒犯,我看你是活到头了。崔巫师,我命令你,让他尝尝血蚁蚀骨的味道!” 阿景恒则与崔瑾昀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佐丹已经束手就擒了,世隆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巫师做法或是施展神力,都是要事先准备的。像刚才的灵蛇咒,实际上是用能引诱蛇聚集的药粉召来的蛇。 而萱儿他们身上藏着的药粉,又能让蛇以为是自己的伴侣,不但不会伤害人,更是充满了温柔。 这个灵蛇咒,在这样春天的山谷里,更是神力大增,因为现在正是蛇结束冬眠,进食交配的季节。 这个方法崔瑾昀本来就会,只不过配上念咒的动作,更让那些南诏人心里害怕,更减弱了他们的战斗力。 千蝶幻影,若是用在天朝军士的身上,效用会大减,因为白蝶的出现,靠的是南诏人本就对这种神力深信不疑。 变出白蝶,用的是“术”,需要他们自身的幻想来配合,至于人会产生幻觉,那就不难了,轩辕集的迷幻粉就可以做到。 金蚕蛊更没有什么稀奇,崔瑾昀和李雪晴的猜想是对的,其实就是靠给人下毒药,断肠草也好马钱子也罢,要的就是虫把肠胃吃光死掉的事实。 神主巫师,都是利用南诏人对他们神力的崇拜和信仰,加上他们出神入化的蛊术,打到他们的目的。 这也是崔瑾昀很快上道的原因。原理他都懂,他要学的只是“术”。 可这一切前提在于施展神力者,要事先做好一些准备。世隆突然让崔瑾昀施血蚁蛊,他没有准备。 阿景恒则笑道:“徒儿刚刚施展神力,需要恢复片刻,佐丹已是世隆王子到手的猎物,折磨他何必急于一时?” 世隆正想发怒,看到萱儿正望着他,立刻变了个神情: “我是恼怒他们刚才差点伤到了姐姐,不当面惩罚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佐丹看着满地被箭射死被蛇咬伤的族人,他生出几分悲壮: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暴蛮族无意冒犯神灵,但神灵降下惩罚,佐丹愿像最胆小的兔子般默默承受。” 天快亮了,张直方他们并不希望在这里逗留太久,可这是世隆第一次胜利,而且是以少胜多的大胜利,他内心忍不住原地膨胀了一下。 “不!他不一样,他是只乱咬人的狼,必须狠狠的惩罚他!刚才若不是被蛇挡住,他的刀就会举到我的头上。我就是要让暴蛮族人看看,反对世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上前两步,背着手说道: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崔巫师,请!” 崔瑾昀默默的摸出一粒毒药,恒则却对他摇摇头。他微微笑道:“我徒儿神力尚未恢复,就让本尊代劳。” 说着,他使劲一用力,从嘴里吐出一只个头很大的红色蚂蚁,放在掌心朝佐丹一推,血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佐丹感受到肚子里抓心挠肺的麻痒,先是一处,后来处处都是,这痒痛由里而外,手在外面抓挠一点用都没有。 “哈哈哈哈......”世隆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转身要上马,脚却踩在一条绿色小蛇的尾巴上。它扭动着弹起来,在世隆小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 世隆吓得踉跄退了两步,坐倒在地,旁边的乌撒勇士连忙用刀将蛇砍成几段。 这次轮到浑身挠痒的佐丹哈哈大笑了。世隆他们并没有分到那些会让蛇误以为是可以交配同类的药粉。 (正在码字,很快替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朝安深吸一口气,昂首向人群走去。 这群人有男有女,他熟悉得很,他出身太原王氏,身居四品金吾副将,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要活,就顾不上别人死不死。 “他!于琮,广德大长公主驸马。” “他!蜀王李佶,僖宗的三皇叔。” 王朝安看到一个人,眼光瞬间变得恶毒,他指着被大家挡在身后的一个女人大声说: “她!长安城最出名的贵女,万寿大长公主李萱儿。” “女人?女人让她自尽。去点男人。” 王朝安转身向反军将领跪下道:“将军,此女狡诈,当立斩。” “无耻!”李萱儿拨开挡着她的人,走到前面,不屑的对王朝安说:“你不过是想替你母亲出口气罢了。” 那将军拔出佩刀,走到已经站出来的几个人前面,手起刀落,于琮李泾几人还没来得及叫,顿时人头落地。 他走到李萱儿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一个老妇,有何本事?” &lt;!over&gt; s://.c/read/32658/24088727.html .c。m.c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1章 郎君的消息 阿景恒则的死,似乎是激发了血蚁在佐丹身体里的状态,他所承受的蚀骨之痛,让他整个人完全扭曲变形,他声嘶力竭的嚎叫,将黎明前的黑暗变成了死亡的颜色。 山谷里气氛压抑到令人崩溃。 李雪晴呆呆的看着佐丹,她没料到蛊毒发作如此恐怖,不想看,可眼光又移不开。她忽然感到背后一暖,崔瑾昀的声音传来:“别怕,还有我。” “公子,万一有天您控制不了那些蛊虫怎么办?现在您师傅死了,您能不能不要再当巫师?我好怕……”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找到三郎,我们离开南诏,我就脱掉这层皮。”他尽量轻松的说: “你等等,我先去把佐丹的尸体烧了。” “我跟你去。” “别别,脏了你眼睛。再说,师傅让我一个人去烧,十步之内不能有别人,可能也是安全起见。” 崔瑾昀往佐丹的脖子上套了根绳子,把他拉到山边,很快大家看到那里起了火,世隆似乎暗暗松了口气。 阿景恒则被匆匆葬在向阳的山坡上,晨曦照进山谷,崔瑾昀在墓前大石用汉字刻下: 先师阿景恒则之墓。 水牛很幸运,推完滚石,他带着他的人冲下山,按计划,他们和佐丹分堵在两头,佐丹他们被蛇围困的时候,他拦住大家,并没有冲过去。 现在,只有他和他的人保全了性命,他们跪在路旁,恭送世隆王子一行离开山谷。 一连几天,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崔瑾昀的脸色变得很差,精神也不太好,过了石城郡,他们买了三辆马车,总算都是好走的路了。 “雪晴,你也来躺会,这两天你照顾崔公子,都没好好休息过。崔公子今天好些了吗?”萱儿见雪晴回来,连忙拉她和自己一起在马车上躺下。 “试着吃了几天药,他今天已经好很多了,真是万幸。之前把脉看不出有什么病,可就是没精神,只怪我学艺不精......”雪晴忽然侧过身子对萱儿说: “刚才我看到王子派去善阐府的人回来了,兴许会有郎君的消息......” 李萱儿一翻身坐起来,叫停了马车,朝前面的马车追去。 “世隆王子!世隆王子!” 世隆的车停了下来,从窗口里露出一张洒满阳光的脸:“姐姐,您不是应该称我一声弟弟吗?叫‘王子’可就听不到好消息了哦。” 有好消息?叫你“叔”我也愿! 萱儿笑道:“调皮,拿姐姐开玩笑呢,那我上去了?” 杨乐波罗面无表情的从车上下来,他庆幸世隆放他下车,没有让萱儿看到,他伏在车厢里给祐世隆当搭脚垫的狼狈样子。 “听说你的人从善阐府回来了?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好消息?” 萱儿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脸上也憋得微红,那呼之欲出的喜悦让她添了几分娇媚。这让世隆看得眼睛都直了: 都说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她可是长安城里养出来的、货真价实的金凤凰。就是要让嘲笑我“贫贱王子”的人看看,我的女人,比南诏所有女人加起来更高贵! 萱儿比他大三岁,她的成熟与美貌一样吸引着心灵孤独的王子,她的温柔像妻子,更像母亲,世隆恨不能扑进她怀里,为自己缺失的亲情大哭一场。 “姐姐,你只关心有没有那人的消息,都不关心我......”世隆有些委屈。 “你?你怎么了?拓东节度不是你的人?出什么问题了吗?” 从最北的阿旁部到最南的弥勒部,都是拓东节度的地盘,节度所在,就在善阐府,乌撒部也在其中。 “话是没错,”世隆朝萱儿身边靠了靠,女孩特有的芳香,让今年才变得像个男人的小王子,突然产生了幻想,他低头道: “沙耶乌力是位忠臣,他没有亲儿子,所以没那么大的野心,这一点我还是放心的。但是旁边的弄栋节度王嵯巅,时时挑起争端,我叔叔趁机把龙和城划给了弄栋...... 姐姐,支持我的节度和部落都在遭受打击,您说我该怎么办?到哪里才能找到更大的支持?” 大如天朝,小如南诏,权力之争从未停息。 “姐姐觉得,你乔装打扮也要设法回到阳苴咩城王宫,就算你叔父把控了城门,也不可能毫无空隙。 还有那个权臣王嵯巅,他为什么会帮你叔叔而不是年纪小、好把控的你?这中间有没有可能挑起他与你叔叔的隔阂,让他倒向你。” 李萱儿刚说完,世隆抓起她的手激动说到: “姐姐,我就知道您是真心为我好!我从没有遇到一个像你这样好的女人......可惜你已经定亲了......” 李萱儿顾不得扭捏,抓住机会赶紧问:“不知有没有郑颢的消息?” “就是那个男人吗?有是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世隆的脸和她贴得有点近,萱儿向旁边挪了挪,说: “好,只要不过分,我就答应你。” “你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伤心。因为姐姐伤心,世隆也会难过。” 嗯?不是好消息吗?这是什么情况?萱儿立即答应道:“好好,你说,姐姐不会伤心。” “郑颢他们被蒙莘押送到善阐府后,他被拓东节度的女儿沙玛沙依看上了,正好沙耶乌力也想拉拢他为自己卖力,便同意沙玛沙依给他下了情蛊,过一、两个月,等他的伤好了,就让他们大婚。” 萱儿呆呆的说:“他怎么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世隆猛的转身,抓住她的肩膀喊道: “姐姐,你是不是傻?他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了,你还管他伤得重不重?他被下了情蛊,僚子部的情蛊你懂吗?那是女人养的蛊,中蛊的人只会爱上那个下蛊的女人!” “所以他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萱儿的泪无声的落了下来:这个结局总比让他死了的好,也不知崔公子能不能解这个蛊,无论如何,我要亲眼见到他无恙,亲耳听到他说不要我,我才死心。 “说好了不伤心,姐姐怎么哭了?有你这样的女人做妻子,就算是被别人下了蛊,我也绝不会忘了你。” 他抬起手要给她擦掉脸上的泪,却被她的手挡开了: “你还小,等你长大,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再让她好好爱你。” 看着萱儿下车离去的背影,祐世隆狠声喊道: “嫌我小?杨乐波罗!给我滚上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2章 撒娇还是威胁 很快,李雪晴陪着萱儿上了崔瑾昀的马车。 崔瑾昀今天精神好了很多,春夏之交,又是湿热高山区,身子有些不舒服也很正常。听了关于郑颢的消息,他也惊呆了。 三人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说到: “南诏的情蛊有两种,乌撒部的情蛊,实际上是绝情蛊。被下了蛊的人,只要动情,蛊虫便会醒来活动,噬心咬废又不死,痛苦异常。必须每三个月,到巫师那里拿一次解药方能缓解。 僚子部靠近安南,她们的情蛊叫做钟情蛊,养蛊的不死巫师,而是女人。女人心头血养出来的情蛊,下到男人身上,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会迷失心智,对她一见钟情...... 如果世隆讲得不错,那女人对郑颢下的就是钟情蛊。这种蛊,我解不了......师傅给我的册子上,只有介绍,没有解法。” “那娘子怎么办?”雪晴真替萱儿难过。 他们东巡时的快乐还历历在目,现在竟像隔了一辈子那么久远。 “让他们把杨怀信、张直方叫来。” 世隆在马车上,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人朝后面马车上聚拢的细节。 这次他的人不但带回来了消息,还带来了二十位勇士,四个伺候他的女奴,当然还有许多美味吃食。 再颠沛流离,他也是王子。 这次去请半神族,虽然神主半路上意外死了,但他留给自己那个控制血蚁蛊的办法,就等于是送给自己一个忠诚的巫师。 足够了。 “杨乐,后天就到善阐府了,你想不想回家?” 世隆穿着鞋子的脚在杨乐波罗的背上蹭着,他现在心情很好,沙玛沙依是个大大的忠臣,等到她大婚的时候,自己要好好赏赐她。 杨乐波罗怕中了他的什么诡计,沉默不语。 “不说话就是不想喽?”世隆笑道: “看你这个样子,好像跟着我有多委屈一样。少年,只要你乖乖听话,你阿达的位置迟早都是你的。去,把娘子请来。” “说......说什么?” “说我想她。”世隆见杨乐波罗一动不动,抄起旁边小竹篮里的琵琶就向他脸上砸去,杨乐赶紧下了车。 他拍了拍帽子,希望上面没有留下痕迹,他更希望自己忍得下杀了世隆王子的心。他站在路边,等着后面的马车走上前,便跟在马车旁边小声叫到: “娘子,世隆王子请您过去。” “有什么事?”车窗里传来萱儿的声音。 杨乐摸摸自己的帽子,正想着该怎么说,萱儿从风吹起的窗帘一角,看到了他帽子上的水渍和粘在上面的黄色果肉。 “就是......王子说他想姐姐了。” “不去!你回去跟王子说,我们娘子不是伺候他的奴婢。”杨怀信一肚子的气。 这是什么鬼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郎君真的没法救,他不介意立刻护着公主离开南诏,上天入地,只要公主愿意,他都陪她去。 “我还是过去看看。他虽然有些过分,毕竟还是个孩子。阿景恒则不在了,我们还要靠他找到三郎不是?再说,我不去,杨乐那孩子又要被打。” 萱儿有些疲惫,她没法从郑颢中了情蛊的阴影中走出来,满脸忧郁的下了车。 车外的杨乐把她说的话听得清楚楚,他心里起了波澜,这女人已经这么难过,还在为他着想。 他拿下自己的帽子,果然看见上面还留有枇杷果浆和果肉泥: 我要不要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这位天朝公主? 看见萱儿上了车,世隆开心得像个十五岁的大孩子:“姐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来。你看,我给你留了什么好吃的?” 那是一篮子水果,其中就有枇杷。 “谢谢你,姐姐不想吃,姐姐就想问问你,和郑颢一起被俘的天朝士兵在哪里?就算他......在南诏成亲,那些天朝人的家小都在天朝,他们......也总会想回去的?” 世隆见李萱儿这么快就接受了,未婚夫爱上别人,准备和别人成亲的现实,他也非常高兴,想了想说:“如果姐姐疼我,我就让沙耶乌力把那些天朝士兵,交给姐姐,让他们专门负责保护你。” “真的吗?真的可以?”萱儿笑了,如山花烂漫。 能把那些亲兵弄出来就太好了。她始终有个信念,且不说他们都是重生而来,今世两人的情感,已经浓到化不开,就算是心魔,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世隆也笑了:我本就不希望那些勇猛的天朝兵,一直留在沙耶乌力手上,天朝公主,一样可以替自己号令那些士兵。 你得到你的族人,我得到你。 “可你还没有宠我,这个条件还没有达到。” 不知不觉中,世隆已经将“您”改成了“你”,他拍拍自己身边的坐垫说:“姐姐,坐到世隆身边来。” 萱儿愣了一下,这孩子现在胆子大了,必须打住。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姐姐给你剥枇杷皮?我们天朝女子没有那么随意,你看我和我未婚夫都快要大婚了,连手都没有抓过。” 世隆更高兴了,连自己被拒绝了也毫不在意:“好好好!姐姐你就给我剥枇杷,世隆喜欢。” 跟在车旁的杨乐波罗捅了捅走在旁边的女奴: “王子要剥枇杷,你还不赶紧上去!” 女奴也搞不清楚状况,赶紧爬上马车,跪在车棚口道:“王子要吃枇杷,让奴婢来剥。” 世隆本想发火,突然心生一计,点头应允了。 李萱儿本就不想伺候他,见来了婢女,稍稍松了口气,便想将剥好的枇杷放进自己的嘴里,世隆撒娇道: “姐姐不是要宠世隆的吗?要不,世隆答应你的话可不算数。” 哎呀,他还没忘了这茬?这可真恶心,自己只和郑颢这么亲昵过,她可不愿意亲手喂他。 看她犹犹豫豫,世隆朝那女奴招招手:“你来喂我,让我姐姐学学,怎样把世隆喂胖。” 那女奴本来受的就是这样的训练,她们都是沙耶乌力送给世隆的女人,世隆要求怎样便怎样,何况只是喂他吃水果。 她连忙跪着上前,将剥好的琵琶举到世隆的嘴边。 世隆并没有接,而是抬起她的下巴:虽然比不上公主,这眉眼身材,也算是个里扎(美女)。他微笑着说: “要放在嘴里喂。” s://.c/read/32658/24102189.html .c。m.c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3章 血蚁 世隆王子说“用嘴喂”,那女奴露出窃喜的神色。羞羞答答将枇杷含在唇上,朝世隆凑了过去。 谁知世隆突然将她推开,露出厌恶的表情,一把抓住李萱儿的手,趁她没反应过来,将她手里捏着的枇杷塞进自己嘴里,这才心满意足的说: “姐姐的手……好甜,世隆答应你,天朝士兵是你的了。” 李萱儿的笑比哭还难看。 她开始正视这个小她好几岁的王子,本来对他还存有一些好感和同情心,现在只剩下厌恶。好在还剩下不到两天的距离,就要见到郑颢,她的不安告诉她,现在不是与世隆翻脸的时候。 “木蓝,再倒点水。” 她只想多洗两遍手,忘了刚才那令人厌恶的一幕。 杨怀信默默走在马车旁边,按着腰刀的手,抓得关节都有些发白。她没有说,可她一反常态拼命洗手,让他感觉到了她的屈辱: 能把大长安搅得沸沸扬扬的人,现在忍受着一个十五岁小男人的暧昧挑衅。 “怀信,你上来。” 她必须跟他讲那几百个亲兵的事,万一世隆能兑现承诺,那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刚才您就是为了他们,在忍受他的冒犯?” “谁叫我们人在南昭腹地?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范围,哪怕穿上他们的衣服,学几句南诏话,开口必定露馅。救出那几百位亲兵,救出三郎才是最重要的。” 杨怀信沉默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去找老谷和张直方商量。就算是郎君中了蛊,我们也要把他带回去。有崔公子、轩辕道长在,总能有办法救他。” 从车厢后的小窗里,世隆王子看着杨怀信离开李萱儿的马车,他似乎在自言自语: “还有两个晚上,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嗯?也许只能用沙玛沙依的法子。” 杨乐暗笑:难道你有女人的钟情蛊? “你是不是在笑我?”世隆突然恶狠狠的说:“你敢像我叔叔那样笑话我?!” “没......没有。” “我不能让她爱上我,至少可以让她不能对别人动心。女人的爱,又不是只有她能给,我要的只是她背后的势力。杨乐啊,你要长点心,王宫里容不下一个什么也不懂,却要担起整个王国的孩子。” 他叫着杨乐,却是说给他自己听。 最后一夜,他们宿在嵩明。这里离善阐府不过百里,越是在城里,越能看到王子的排场。 明明是午后就到了嵩明城,萱儿恨不得连夜赶到善阐府,世隆却要接受当地官员的接待,他们也只能跟着住了下来。 等到世隆被送回他们住宿的地方,他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他的两个师傅教了他很多,唯独没有教他喝酒。尽管他喝得很节制,还是有些醉了。 “姐姐!” 他笑眯眯的推开了李萱儿的房门:“姐姐我回来了。” 木蓝忙拦住他:“世隆王子,我们娘子已经睡下了,您不能进去!” 听到声音萱儿忙从床上穿衣起来,对外间说道:“夜深了,王子还是请回吧。” “不!我是你弟弟,你不能赶我走!我只管你一个人叫姐姐,我也只对你有感觉,他现在已经睡在别的女人床上,你为什么就不能有别的男人?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张直方、杨怀信都冲到屋里,见世隆将木蓝推到在地,又要去抱萱儿,两人一把抱住他: “世隆王子,你喝多了,我们送你回去。” “滚开!你们算什么东西?赶来管本王子的事?”他转头看着萱儿,又换了副嘴脸:“姐姐是要嫁给我的,除了我,她不可能对别人动心......” 李萱儿冷冷道:“你想多了,世隆,就算我未婚夫不要我,我也不会嫁给你。” “不,你不会那么狠心。我答应你,将来只有你一位王后......姐姐!我绝不会像那个男人那样让你伤心。” 世隆挣扎着要冲过去,门口传来崔瑾昀冷冷的声音: “世隆王子,神主让我襄助于你,你千万不要做出让人唾弃的事。这种无耻的南诏王,本巫师绝不会奉他为主!” “不会奉我为主?你敢吗?”世隆哈哈笑到: “尊敬的巫师大人,你给我听好了,你永远都会是我的仆人,像一条忠心的狗,匍匐在我脚下,祈求我尊贵的嘴里,不要传出什么可怕的咒语。你师尊,也就是神主大人,早就料到你会心存异心,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异族人,他凭什么相信你?” 听世隆说出这句话,崔瑾昀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体不适又查不出病因,他就已经怀疑了。只是没有证据。 李萱儿从里间走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到现在,事情一直在向无法控制的状态发展,郑颢还没见面,已经传来让他无法接受的消息。 现在崔公子又......她希望这些都是世隆为了吓唬他们,才说的狠话。 “世隆,你还小,摆在你面前的事千头万绪,姐姐只是到南诏来找人的......你要成亲,至少要是南诏的贵族之女,这样才能得到更多母族的帮助......我一个天朝人,有没多少兵马,给你的帮助也有限......” 世隆笑了,脸上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姐姐,我爱的是你,要娶的是你,而不是南诏贵族之女。所以,在你爱上我之前,我不希望你爱任何人。崔巫师,请你这就替姐姐种上乌撒部的情蛊,用你的忠诚来换你马上要用的解药。” 李萱儿愣住了,她没想到一时的权宜之计,害了崔公子。 世隆掐了个手结,嘴里喃喃念了起来。崔瑾昀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不错,是这种阴阴的噬咬之痛,由内而外,无法停止、绵绵不绝。 “血蚁......” 大家也想起来了,崔公子身子扭曲的样子,跟佐丹一模一样。 他靠着门框缓缓倒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是那具尸体对不对?师傅叫我一个人去烧了它!” 世隆停止念咒,他对阿景恒则临死下的最后一个蛊非常满意。 “不错,你烧尸体的时候,蛊虫会跑出来,攻击旁边的任何一个活人,在他的身体里继续活下去。” 雪晴扶着崔公子抽泣着,他将她狠命一推,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失去理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张直方向杨怀信使了个眼色,两人将祐世隆钳制住,就要去搜他的身:“把解药拿出来!” “你们最好杀了我,这样崔巫师、姐姐的男人,都会陪着我一起死......”世隆将双臂张开,做出一副随便他们搜的样子。 “好,我同意......嫁给你,条件是你放了所有的天朝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4章 拓东城 面对失控的局面,李萱儿只能选择妥协。 她知道崔公子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对自己下什么情蛊。可郑颢还需要他,她也不愿意让任何一个天朝人,无谓的死在南诏这片土地上。 “我就说嘛,姐姐最善良了。以后世隆会好好照顾姐姐,姐姐就不会想家了。杨乐过来。” 杨乐波罗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世隆摘下他的帽子,从里面摸出一颗药丸,递到李萱儿手上: “姐姐,我说话算话,这粒解药,崔巫师吃下去就不疼了。不过他要听话,下次发作前,我才会给他解药。还有,你也要听话。” 李萱儿顾不得那么多,将解药放到李雪晴的手里,药丸下肚,抓心挠肺的疼痛感瞬间就消失了。 看到解药暂时起了效,李萱儿既高兴又难过。 她挤出一丝笑脸看着大家:“都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杨乐波罗,你也把王子送回屋去,闹了一通大家都乏了。” 回了房间,张直方掏出酒囊道:“这下好了,他们俩一个做了节度的上门女婿,一个做了王子妃,咱俩算是护了个寂寞。 过两天接到了那几百个人,大家举手表个态,愿意回去的,跟咱们走。老谷已经出发去探路了,我就不信,南诏人还拦得住咱们回家?” 杨怀信抢过他手里的酒囊喝了两大口,瞪着眼睛说:“公主不会留下来的,要走大家一起走,一切见机行事。” “善阐府到天朝江南道只有八百里,但是边境多山,除非老谷能找到当地向导。哎!哎!......我酒囊里装的可是南诏酒,比咱们长安的酒烈多了,你这么喝可要倒下了......” 话音未落,杨怀信已经趴在桌上没了动静。 莫安、郭淮整晚上守在公主的窗户底下没敢睡,好在世隆王子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再过来骚扰。 曲轭的清晨,有种湿润的清新,随之而来的闷热,让风也变得粘稠。 李萱儿好像整晚都在做梦,一会儿梦到前世郑颢对自己冷冷淡淡,他出发去洛阳任留守,自己送他到通化门,回头却看见卢敏坐着马车追了过去。 一会儿又梦见他,坐在冒着热气的药桶里,身子无力的倒下去。 “三郎!” 她猛的坐起来,抬头看看,窗纸才刚刚泛白。木蓝从外面走进来,端着洗漱的热水,她笑着说: “娘子,张小娘子和丁嘎到外面买了乳饼、乳扇,好多咱们没见过的小吃。您不是最喜欢尝鲜的?我已经让他们拿些到咱们屋里了。” 李萱儿笑笑,坐到镜子前,看了看模模糊糊的自己:“替我找那条天青色丝萝裙出来......” “穿女装?” “说不定,今天就能见到他,但愿他......没有忘记我。” 木蓝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信誓旦旦道:“不会的,您和驸马两情相悦,他连命都给您,任什么女人、情蛊都不能迷惑他!” 李萱儿苦笑:“我自己这边不知怎么就招惹了世隆,我只当他是个孩子,他不知道抽什么风......” “崔公子也被下了蛊......他们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世隆只是小孩子一时新鲜,过段时间就忘了。呀,你给我梳的是高髻......” “对吖!驸马不是最喜欢您梳高髻吗?” 主仆俩梳着头,张绾绾皱着眉进来:“娘子,真是讨厌得很!世隆王子要走了,又来了一堆送女人、送礼物的!看来,南诏官员腐败,不必天朝少!” 她看了一眼萱儿意识到说错了,赶紧说:“不,我说错了,不应该跟天朝比......” “你说得没错,天朝也同样经不起这样的腐蚀。这还是在善阐府相邻的小城,阳苴咩城还不知会怎样。对王子来说,这事有利有弊,甚至利大于弊。 推翻一个带动朝廷上下贪腐的权臣,会得到更多人的拥护......”李萱儿还没说完,听到“啪啪”两下拍手声,世隆走了进来: “我真没看错你,姐姐,你就是我身后最大的助力......姐姐?你今天......好美!这才应该是我南诏国的王后……” 李萱儿站起来淡淡道:“既然世隆王子已经脱身,那我们就尽快赶路。希望你没有忘记要给我的天朝士兵。” “不不不,姐姐,我的心里已经着了火,没有人比我更急于释放他们,好让你兑现承诺嫁给我。只要你静静陪在我身边,我的身体里就充满了长大力量……” 他虽然只比李萱儿高那么小半个头,刚刚抽条长高的身形还很瘦弱,但他逼近萱儿时身体散发出的热烈,仍让她感觉窘迫和不适。 他凑到她的耳边说: “姐姐,洞房花烛夜,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当然不会让我失望。”萱儿避开他,朝门外走去:没有希望,何来失望。 曲轭到善阐府的路宽敞平坦,道路两边在田里干活的农人,见到车队经过,虽不知是谁,都赶紧停下来双手合十行礼。 在南诏,只有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才能坐马车,行礼慢了,说不定还会被车队的护卫甩鞭子。 萱儿透过车窗,看到有些衣不蔽体的人,甚至要匍匐在地,对马车行大礼。 “丁嘎,那些站着行礼和跪着行礼的人有什么不同?” “尊敬的娘子,您真是心细,他们确实不同。站着的人相当于是天朝的平民,跪着的被称做’娃子’,是不计入人口的奴隶。我们半神族没有奴隶,就是个普通人也比这些平民高贵,因为我们是神的仆人。” 丁嘎经过这半个月的接触,他已经相信这些天朝人不是来祸害南诏人的。路上没事,他也会教她们几位小娘子讲南诏话,张绾绾有基础,她说得最好,若不是很不常用的话,基本都难不倒她。 “前面是不是善阐府?”坐在车头的张绾绾,兴奋的指着不远处的城墙问。 “不,那是拓东城,进了城才能看得见善阐府。” 车里的李萱儿心里忽上忽下,相见他又怕见他,不论怎样,到底是要面对。 城门早就等了一行人,待他们与世隆见了礼,车队便缓缓入了拓东城。 让人意外的是,进了城之后,就看见到处披红挂绿,来往的人们透着喜悦,像是在过什么节日,连丁嘎也搞不清状况。他跳下车去,很快就神色怪异的回来。他挠了挠头,仿佛不知怎么表达才好: “后天是拓东节度招女婿的日子,不但要大赦拓东,还要大宴官员三天,所有的商家免税三天……” 后天! 李萱儿攥紧拳头放在心口上:郑颢,你敢抗旨娶别的女人,信不信我杀了你,一起重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5章 伤心重逢 善阐府虽比不上长安,但已经是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最豪华建筑。 拓东节度沙耶乌力支持的是,劝丰佑指定的继承人小王子世隆,并在劝丰吉驱逐他的时候收留了他,因此,现在接待他的规格也不低。 丁嘎陪着崔瑾昀跟在世隆后面,李萱儿她们的车,则直接去了后面的一个别院。 别院其实是和节度府的后院并排在一起,只不过,它院子临街的一面单独开了个门。仆人没有带她们走那个外门,而是穿过花园,由内门进别院。 善阐府气候四季如春,这里的花品种也比长安多。 此时花园里一丛丛、一簇簇全是盛放的鲜花,衬着蓝天白云、清风阳光,就像来到了世外仙境。 仆人给他们介绍着,花园对过去的几个小院分别是谁在居住,李萱儿别的没有感觉,唯独听到“沙玛沙依”几个字,她抬头望了那个方向一眼。 这一望,她顿时呆在原地。 仆人很满意:王子带回来的天朝女人很懂事,见到沙玛沙依和她的未婚夫出来,还懂得停下来让路。 没错,穿着一身白色广袖宽袍,头上只结着几根小辫,随长发一起披散在身后,剑眉星目、清新俊逸的男子,正是还没接到指婚圣旨的郑颢。 他低头看着较小的沙玛沙依,而她正在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沙玛沙依注意到了李萱儿一行,疑惑的问仆人,她们是什么人。听说是世隆王子路上带回来的天朝女人,她嘴角泛起不屑一顾的笑: “王子还真是胃口好,我阿达给他送了四个里扎还不够,自己还要带回来四个。惹达,我那么爱你,你可不能像他那样风流成性!” 她这话是对着郑颢说的,萱儿不是完全听得懂,但看得出,她眼里全是对郑颢的娇柔宠溺。 张绾绾刚才就想冲上去叫“郑三郎”,见公主没动,她也只好按耐住性子。 沙玛沙依当着她们的面打情骂俏,偏偏她又能听懂,气得鼻孔里都冒了烟,忍不住用南诏话说道: “世隆王子光明正大,可没给我们下蛊。”她说这话是想提醒郑颢:你被下了蛊。 可郑颢脸上神情并没有改变,只对她们微微欠身,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们一般。 沙玛沙依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这才放下心来,冲着张绾绾骂道: “槽鞋嬷(女傻子)!原来你会说南诏话,看来,不是被王子拐来的,是赶着攀上王族,做着封妃封姬美梦爬床来的!” “他若不是个槽鞋泼(男傻子),也不至于被你这个槽鞋嬷控制在手上!” 张绾绾特意跟丁嘎学了几句骂人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沙玛沙依用的是南诏传说中绝世美女的名字,她长得美,可骄纵成性,性子可不美,见这个天朝女人竟敢顶撞她,气得朝着张绾绾一巴掌甩过来。 李萱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天朝话说到: “我们是世隆王子请来的客人,你不为你自己的脸面着想,也要为你父亲头上的官帽考虑考虑!” 仆人一翻译,沙玛沙依脸涨得通红,使劲要挣脱萱儿的手,萱儿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郑颢抬手一撞萱儿手肘上的麻筋,趁她松劲,将沙玛沙依拽了过去,厉声道: “既然几位小娘子都是天朝人,天朝乃礼仪之邦,又与南诏朝朝睦邻友好,你们皆是女子,怎可动手打人失了颜面?” 声音是那么熟悉,可说的话却如此陌生,对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萱儿一时语塞。 沙玛沙依见郑颢出言帮她,虽不知他说什么,从那几个女人的脸色上看,绝不是什么好话。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喜笑颜开的扑进他怀里撒娇道: “好惹达,替我狠狠骂她们。你要记住,你爱的人只有我,你最爱的也只有南诏,而不是天朝。” “那是当然。” 萱儿差点没当场给他两个巴掌,看能不能打醒他。只听身后传来世隆笑声:“姐姐,你怎么就遇到善阐府最厉害的里扎了?” 说着“里扎”,他眼睛却不友善的盯着郑颢,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位就是公主几千里奔赴寻找的男人。 “世隆王子,你找的这几个天朝女人才厉害,要不是惹达在,我差点被她们吃了。”沙玛沙依撒娇说道:“您这个小调皮,是特意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萱儿一阵头皮发麻,看来南诏人撒娇是不分男女...... 果然世隆上前搂着萱儿的肩笑吟吟道:“那当然,我和姐姐也想沾沾你们的喜气,对不对?姐姐?” 萱儿正想挣脱他的手,没想到他手向下一滑,搭在了她的腰上,顺势用力将萱儿禁锢在怀里,凑到她边小声道: “看看,我没骗你?这样的人你还要吗?嫁给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嘴里呼出的气喷在她脸上,连嘴唇也有意无意在她耳垂上蹭了一下,萱儿心里正冒火,甩开他的手,冷冷道: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我不觉得。” 世隆并不介意她的恼怒,郑颢的反应他刚才都看见了,中了情蛊的男人,不但对下蛊女子死心塌地,还会完全忘了自己以前的爱人。 他抓起萱儿的手,朝别院走:“答应给你的亲兵已经到了外门,你不去看看吗?” 一听这话,萱儿暗暗叹了口气,不再看郑颢,抽回手,但还是跟在世隆后面进了别院。 张绾绾、李雪晴、木蓝三人也赶紧跟上去,听见沙玛沙依在后面说: “想不到世隆王子喜欢比他大的成熟女人,难怪阿达选的十三、四岁的里扎他看不上眼。” “那可不是,年龄大一点才更会疼人,男人也是要人疼的嘛。” “哇,以前你从不说这样的话......那我可要好好疼你才行......等会骑马我要和你一起......”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张绾绾扶着雪晴的手做呕吐状: “我不行了,快要被他们恶心到吐血了!早知会被个蛮子霸占,当初还不如在鄂州就把他抢过来!” 李雪晴却若有所思道: “不对劲,我觉得这情蛊有些不对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6章 接收亲卫 崔公子用火折子烤了烤白麻纸的背面,果然“用之”两个字清楚的现了出来。 刘瞻拿着纸,想了想又皱眉道:“吕用之是圣人身边的国师,他住在宫中道观,我们也不能冲进去拿人......” 忽然京兆府外吵吵嚷嚷,刘瞻正在疑惑,蔡少尹急急忙忙跑进来,可能在想心事,上台阶的时候磕了一下,吓了他自己一跳,抬头看见刘瞻和崔瑾昀都在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行礼道: “启禀刘府尹,外、外面来了一群平民,他们嚷嚷说要告吕国师,说他曾在东市摆摊做法,有人吃了符箓烧的灰,不但病没好,还把人吃死了......” 刘瞻知道蔡少尹为什么会有心事了,这肯定是有人挑事,吃灰吃死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会子一下都跑出来告状? “道士有强迫他们吃灰吗?还不是他们自己花钱求来的?无理取闹,把人赶走!” 蔡少尹正要转身出去,崔瑾昀忙阻止道: “且慢。” “哦?崔公子有什么高见?” 刘瞻还是很在意崔公子的,并不因他父亲是凤翔节度使,而是他身在太医署,经常与皇室接触,比他这个全京城最受气的从三品官,要更有机会猜到圣人、太子殿下的心思。 “平民状告吕国师,在您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可若是推到太子殿下那里,那就不是您的事了。据本公子所知,太子殿下其实对吕国师颇为不满。 主要是吕国师得位不正,他靠的是敬献一本‘妖人’名册,号称自己能够降服妖人,灭妖祭天,绵延国祚,这才得了‘国师’地位。 可您知道,这本名册里有位太子殿下的亲信,这不是把殿下放在火上烤吗?是人是妖都分不清,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吕用之真是可恶啊!动摇太子,不就等于动摇国本?烧死几个被他诬陷的人,就能绵延国祚?真是笑话。” 崔瑾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像郑颢那样长篇大论,引人入坑。 刘瞻果然频频点头,郑颢他也熟,只不过郑颢近太子,刘瞻并不想站队,所以只是远远仰慕,并未亲近。他皱眉问道: “难道那真是吕道士杜撰出来的?” 崔瑾昀微微一笑道:“刘府尹恐怕不知,吕用之借的就是这位顾非熊的名。今天若不是听到被害人叫做‘顾非熊’,本公子还不知,那名册封面上写着的‘非熊’二字,是何用意义。” “啊?竟有此事!多谢公子提点,本官知道该如何做了。” 刘瞻诚心诚意向崔瑾昀拱手行礼,这下他不再有顾虑,为死者申冤、为太子分忧,再加上为民除害,一举三得的事,值得他冒一次险。 崔瑾昀走后,刘瞻立刻对蔡少尹耳语几句,蔡光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京兆府外面就有人说,找京兆尹没用,要就去太极宫门外拦太子的马车。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一伙人咋咋呼呼离开了光德坊,往太极宫与大明宫之间的必经之路去了。 看着那群百姓往太极宫去,陈九便驾着车带着莫安直奔大明宫。这时候,公主可以开始摹写那本名册了。 太子的马车在靠近太极宫的地方,被这群跪地告御状的百姓拦住了。 有人递上了洋洋洒洒千字状纸,这都是有人替他们写好的。 马车里的李温不动声色吩咐阿楠:“状纸我收下了,立即把吕国师请到延英殿,本太子有不明之事要向他请教。” 阿楠会意,指挥队伍转身朝大明宫走去。 李萱儿得了莫安的信,立刻打开崔公子给她的那个包裹,这时已是申末,阿兄还立刻折回延英殿,看来他也是一刻不愿等。 这本册子她昨天就默写了一遍,此时写得很快,写完郑颢那一页,她松了口气。这种纸墨很容易干,她检查了一遍,在封面左下角写上了“非熊”二字。 “木蓝,跟我去紫宸殿。” 木蓝点点头,拿起桌上一本和名册同样蓝色封面的诗集,收在袖子里,跟在公主身后出了承欢殿。 迎面走来的郭淮,刚刚从太液池边回来,几个皇子在太液池边放船,刚刚被他们的母妃们叫回去用膳。 “我跟您过去,那几个龙武军应该还没到换班时间,木香姐姐刚给他们塞了铜钱的,可不能让他们不认账。” 果然,回到紫宸殿,还是那几个守卫。他们看见公主过来笑了:“参见万寿公主,小人得了公主赏赐,正愁没处谢恩呢。难道是还有人藏在里面?刚才我们都进去检查过了,没见着人啊。” “是我的帕子不见了,花园里已经找过一遍没见着,估摸着是掉在大殿里了。”李萱儿回头吩咐道:“木蓝、郭淮,赶紧进去找找。” 那几个龙武军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把殿门推开了。万寿公主并没有进去,她站在门外,守卫也不好跟进去,只好陪着站在外面。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木蓝的声音:“呀!找到了。就掉在公主刚才藏身的地方。” 木蓝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红罗丝帕。三人正要走,马公儒带着两个小内侍走了过来,冲着李萱儿的背影叫到: “公主请留步!” 李萱儿心里一“咯噔”,还是停了下来。这么近的路,没法装作没听见。她回头淡淡问道:“马公公,有什么事吗?” 马公儒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们三人,问道:“皇子、公主们不是早就离开了吗?万寿公主怎么又回来了?” 李萱儿转过身来,扬扬手里的帕子含笑道:“帕子落在殿里了,我回来找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请马公公示下吗?” 哪知马公儒的目光落在并没有转身的木蓝身上,她两手僵硬的揣在袖子里,看上去也有点紧张。 马公儒绕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袖子道:“里面装着什么?拿出来。” 木蓝大气不敢出,慢慢腾腾从她衣袖里抽出一本卷着的册子,马公儒劈手抢过去,打开一看,是本《北苑诗集》。 他正翻着诗集,小内侍从大殿出来了,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名册。 马公儒将诗集还给木蓝,接过名册翻了翻,皮笑肉不笑的给公主行了个礼走了。 圣上让他带着册子,去延英殿把吕用之领回来,他没工夫纠缠。册子在就好,若是被谁偷走了,他可饶不了那个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7章 你们去做御者 别院里的公主,当然不知道世隆王子此刻心思,她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郑颢,其他什么也装不进去。 雪晴和张夔、小武辞别公主,去外院照顾崔公子之前,雪晴提了一个想法: “您不觉得奇怪吗?公子说过,若是中了情蛊,会使他爱上下蛊之人,更会忘了旧时所爱。可是,绾绾、木蓝和我,郎君都认识,我们与他没有感情关系,为什么他对我们也像不认识一样呢?” 对啊,他刚才从头到尾都把她们当成是陌生人......萱儿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照你这么说,他没有被下蛊?可沙玛沙依的表情并不像装出来的......雪晴,你们先过去,崔公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那边只有个丁嘎,他还不是天朝人……” 正说着,杨怀信领着张直方、郑砚、郑哲走进来,大家稍微打了招呼,雪晴三人便到外院去找崔公子去了。 几人坐下,真是感慨万千。 “我们在草海沼泽旁着了道,被他们押到这里。郎君本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分在几个营中,分开做着行宫的修建。我那时一直跟着郎君,阿砚、阿贤、阿容三人各带一队在别处。 有天我们正在挖壕沟,一匹受惊的马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掉沟里,上面还坐着名女子,人命关天,郎君当然就出手救了她。您应该猜到,那女子就是沙玛沙依。” 萱儿嘴一撇,不由自主哼了一声:“这就是他招桃花债的理由?” “您就大人大量,原谅郎君的一颗救人之心。”阿哲苦笑着为郎君求情: “那蛮女真是胡搅蛮缠,动不动还要拿马鞭抽人。后来郎君知她是节度的女儿,这才想到利用她,更方便我们逃走。” 这点倒是真的。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异乡,就算是萱儿自己,肯定也会抓住这样的救命稻草。世隆王子不就是个最好的说明? “那为何沙玛沙依非得给他下蛊?据我所知,朝廷并不支持民间随意下蛊,若是一般人被发现,那是要坐牢的。” “哎呦,这个蛮女哪里是一般人?她仗着自己父亲是拓东节度,又把她当儿子养,她在当地那是无法无天、无恶不作,不把我们这些天朝俘虏当人看。” 必须讲得更狠点,这样,公主就不会怀疑郎君会看上她了。 萱儿回想了一下,疑惑道:“刚才我看见她挺喜欢郑颢的呀,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还搂搂抱抱、唧唧歪歪……” “那肯定不是郎君自愿的,郎君就是不愿意跟她拉拉扯扯,这才激怒了她,拿出了自己从小养的情蛊,偷偷给郎君下了蛊。” “那……那蛊是真下了?” 这又和她们刚才的假设相矛盾了,李萱儿实在难以理解。 阿哲郑重的点点头:“没错,当时她假装跌倒,将蛊虫放入郎君领口……” 李萱儿想到那样的画面,又有点气,郑颢武功那么好,存心避让,怎么会让那女人接近他的领口?这样跟女人暧昧,被放了蛊虫,活该! 阿哲见公主脸上露出怒气,忙解释到:“郎君是想推开她,可架不住她诡计多端、老奸巨猾、居心叵测,我们可怜的郎君就着了道,连续几天萎靡低热,那蛮女才说出来,蛊虫已经种成功了。” 萎靡低热?这倒和崔公子被下蛊后的症状相似。 想到郑颢也曾那样痛苦,李萱儿又觉得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成功以后,他是不是就爱上她了?” 阿砚、阿哲对视了一眼,阿砚说:“娘子,您恐怕不知道……郎君有多在意您。这蛊虫入心的滋味我也没尝过,看郎君刚刚被下蛊那几日,日夜于梦魇搏斗,哪怕他失去意识,也只重复说着几个字……” “……什么字?” 萱儿的心揪了起来,刚下蛊,沙玛沙依必不会那么傻,立刻就说出来。那么刚开始那几日,郑颢他们肯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连崔瑾昀都不如,脑子里没有被下蛊的想法,更不会去抵抗它。 这样傻傻的他,会说什么? “他说……萱儿别走……” 萱儿的泪失控般的无声滑落:萱儿别走! 那蛊虫在咬他的心、抹掉他的记忆,毫不知情的他,只下意识的要“萱儿别走”…… 对啊,他不是一般人,他有两世的记忆,每一世都与她有关。想到这个关键,萱儿将脸埋入自己手心,再抬头时,她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几日后,他萎靡低热的病情,是不是就消失了?沙玛沙依便将他带回了节度府?” “都说好人有好报。我们在的那个营里,有南诏各部族的人。基本上是部族间的争夺战乱,沦为奴隶的俘虏。他们当中有不少会说天朝话,像河蛮、阿都、阿旁、芒布、于矢、僚子这些部族。 郎君就带着我们去接近他们,我们有力气,帮助那些已经被折磨了很久的奴隶,还把之前的一个弓久给撵走了,这才迫使他们用我们的人做营头,再来的弓久,也不敢像以前那么嚣张。 所以,在郎君被下蛊之后,一个僚子部的老兵就说,他懂怎么化解蛊毒,但是,方法非常血腥,很少人能真的成功。郎君那时昏昏沉沉、时好时坏,他让那个老兵替他化蛊,无论什么代价……” 阿哲说着就垂下了头。 大家都沉默了。想都不用想,这个过程必定非常残酷。 阿砚接着说道: “这个僚子部人只来得及做了三天,郎君症状消失后,就被沙玛沙依接走了。那化蛊的方法总共要做二十一天,在这二十一天中,郎君不能离开下蛊人,离开超过一定的距离,蛊毒发作,他一样会死。” “所以现在是第十九天?” 以自己对郑颢的了解,他一定会利用成亲时举城同庆这天搅局。 “娘子,您真是未卜先知……” 阿砚刚说完,被阿哲捅了一下:“娘子跟郎君那是心意相通,什么未卜先知?真是个二呆子。” 跟着他还学萱儿跟郑颢撒娇的样子,翻了个大白眼。 萱儿“噗呲”一下笑出来: “你们就皮,等着去给你们家郎君做御者(伴郎)。” 阿哲急了,忙问:“成亲那天我们是要跑路的,哪有什么御者?那……娘子,那您呢?您去干嘛?” “我?我当然是要去宣旨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8章 不及失汝之痛 沙玛沙依住的院子是花园正对着的那间,萱儿打开门,就能看到她的院门。 张绾绾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从一个仆人口中问出,郑颢也住在里面。她回来往凳子上一坐,“咕噜咕噜”灌了两口凉水才说: “死花痴!还没有成亲就住在一起,真是臭不要脸!” 南诏国共有六节度、二都督,他们各有一定的兵权、财权,权利很大。女人往往被他们当成礼物送来送去,节度府后院的女人也不少。 沙耶乌力的夫人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奇怪的是,他后院里的女人都没有生育。 南诏贵族在没有儿子的时候,女儿同样拥有继承权,长女沙玛沙依便成了他的继承人,郑颢便是继承人的上门女婿。 那这个被她下了情蛊的男人住在她的院子里,在他们看来,也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木蓝扁嘴道:“那我们姑爷不是被她占便宜了?” “就是!咱们不来,说不定还能日久生情呢。”张绾绾应和道。 李萱儿将桌上插的鲜花拨了拨位置,笑道:“你俩这么有空,不如到院子里逛逛,若是有人问,就说娘子请王子过来有话说。” “对哦,这都到晌午了,半天都没听到他‘姐姐’‘姐姐’的叫唤,是有点不正常。” 木蓝将公主的妆奁盒拿出来,看看用什么首饰,配公主明天穿的赤色缭绫团花锦袍,这是要去砸场子的行头,可不能输给了新娘子。 “放着,你们快去。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昨儿半夜里外面有响动,今天连守门的守卫都少了两个。” 李萱儿记得,南诏王劝丰祐与父亲同年驾崩,算算也就是在这段时日了。 好巧不巧,赶上沙耶乌力女儿招婿,和他亲近的权贵,这两天都聚集到善阐府,世隆也还没能回王宫,这可对他大大不利。 善阐府到阳苴咩城六百八十里,官道很好走,只是要横穿王嵯巅管辖的弄栋节度。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王嵯巅与沙耶乌力是政敌,他不可能放,要与劝丰吉争王位的王太子世隆过去。 劝丰吉是扩张的狂热分子,虽然后来的世隆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现在他还小,不会急于眼前,但他叔叔上台就不一样了。 天朝边境的战事立刻就会升级。 “莫安,你去军营找阿砚、张直方,让他们留意拓东军的动向。郭淮,你到崔公子那里看看,世隆要动,一定会用到巫师。你们俩就负责两头联络。” 等到他们都出去了,杨怀信才问:“南诏有内乱?这样不是对我们有好处?我们可以趁乱逃回天朝......” “逃回去容易,可若他们的内乱会影响到天朝呢?那我宁可留下来控制局面。” 杨怀信皱眉道:“您不会真的要用嫁给祐世隆,来控制南诏?天朝不该要您做这样牺牲。” “嫁给祐世隆?我不同意。” 只见郑颢一身天朝圆领白锦袍,可头发还是像南诏男子那样,编着小辫披散在背上,他抬脚跨进外堂,就像从未别离过那样自然。 杨怀信惊喜道:“郎君!您可以随意走动?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我被女魔头绑在床上,从早虐待到晚?”他笑着答杨怀信的话,可从进门开始,眼光就没离开过萱儿。 杨怀信对萱儿指指门口:“莫安他们不在,我、我到门外守着去。” 萱儿低头站起来,转身往内室走。郑颢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萱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只好跟着进了内室: “这可是你领我进来的,我还从没进过女子居住的内室......” “快了,明天成了亲,你天天都可以进。”萱儿扭过头去不看他,却没收回自己的手,任他拉着。 他轻轻一拉,将她揽入怀里,轻声说:“我正有此意。只不过......你没有圣上的旨意,敢不敢与我成亲?” 这次轮到萱儿惊诧万分,她扬起脸看他,这一眼,看得两人动了衷肠,郑颢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下去。 两地数月相思,一吻极情尽致。 等到两人分开时,萱儿忽然看见他满头是汗,捂着心口苦笑道:“还差一天都不行,什么都能忍,偏不能忍着不对你动情......” “那......我要怎么帮你?”萱儿也有点慌,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这些天用的是什么法子化蛊毒?阿哲他们都不肯讲。” “你的匕首呢?趁着现在热血沸腾,应该效果会更好。”郑颢笑道:“只有在你面前无礼了,我要脱下鞋袜才行。” 李萱儿忽然想起来,当时在神庙里救出阿景恒则,他就是划开脚心,把毒血从脚底逼出。可他是划了一次,郑颢难道已经划了二十次? 她不是矫情之人,想到他那样反复的伤痛,仍不免心痛脚软。她将匕首递给他,推开他的手,亲手替他脱下鞋袜。 脚底包着纱布,她一层层将纱布打开,入眼的是伤痕累累的脚底,她忍不住鼻子一酸道: “每日一刀,才愈合,又割开。你这是有多疼?” “远不及失汝之痛。”他伸手捧起她的脸,微笑道: “不过总算是有效,既没有让我爱上别人,也没有让我忘了你。你转过身去,站在我背后给我讲讲你的事,还有阿哲,你是不是用嫁给世隆,来换了他们的自由?” 他说得轻松,实际上,他与沙玛沙依在一起的时候,心魔便会出来作乱,他唯有默念萱儿的名字,才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凡对他们的爱情有一点动摇,他都不再是现在的郑颢。 沙玛沙依也有过怀疑,可都被他用洞房花烛夜给搪塞过去。 十四天后,他感觉自我控制不再困难,试着将沙玛沙依打晕后,悄悄到前院去偷听。 虽然听着有些吃力,有些词不明其意,但他连猜带蒙,加上故意套沙玛沙依的话,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还设法悄悄找到了阿哲。 说话能让他分心,她背靠着他坐着,给他慢慢讲,他们来到南诏后遇到的事。 等听到他调息吐气的声音,她才转过身去,给他撒上止血药粉,从自己中衣上撕下布条,替他包扎好。 “明天还有最后一次,这个蛊毒就彻底失效了。不知这个办法,可不可以用在崔公子的身上......他不是习武之人,只怕痛更在我之上。” 他看着萱儿替他穿好鞋袜,拉起她的手,两人并排坐在床边依偎在一起。 “我本打算明日趁乱逃出去,但昨日看见你和祐世隆,我改变了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等他二人都说了自己的想法,才发现想法竟然出奇的相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9章 小男人的征服欲 天朝皇族的子女,上到太子、下到郡主,所有人的婚姻至少表面上都要经过圣人的同意,也就是指婚。 不经圣意的婚姻,都得不到皇族的承认。 萱儿就算是愿意跟自己远离京城,可她骨子里还是个皇族,不论前世今生。 所以郑颢总是想尽办法,让自己能在官场里能站得住脚,这也是能光明正大配得上自己心爱女人的基本条件。 “照前世来看,虽说祐世隆终会继承王位,但我们要把这个拥立之功抢到手,天朝才好以辅助为由,往南诏派兵。 哪怕驻军五千,占了天理和气势,他们再想发兵天朝就不可能。 从我了解的来看,他们对骠国、婆罗门国、女王国,甚至是宿敌吐蕃,都不乏野心,只不过天朝最为富庶而已。 祐世隆有扩张的能力和志向,我们可以诱导他往那几个方向打,若是他不服管教,我们还可以扶持他的敌对力量,让他耗死在窝里。 至于我们......还等回去向圣上或是未来的圣上,讨一道圣旨。” 郑颢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他爱萱儿,当然也会为她考虑,不能不清不楚的在一起,这终究会是她心里的遗憾。 “那......若是有了圣旨呢?你会怎么做?”萱儿故意逗他。 “那还用说?立刻娶你为妻,打下南诏,让他们像安南一样,成为天朝版图上的一部分。” 萱儿又惊又喜,什么扶持祐世隆?这才是她的真正想法。她追问道:“拿下南诏,只靠播州李长风那一万兵马?” “这怎么可能?我在南诏这几个月,发现他们表面盛极,可各部并不是很齐心,加上节度、都督为了自己的私欲,与王庭也是貌合神离。 还有,南诏国对待奴隶,比天朝更野蛮。难道从内部破坏,不比强兵压境更厉害?...... 我们是天朝人,南诏人不可能一开始就自动归属,所以不管哪条路,祐世隆必须抓在手上。” 萱儿抿嘴笑道:“看来,沙玛沙依算是引狼入室了。其实在我来之前,我父亲......” “参见世隆王子!” 外面杨怀信大声说道。内室有窗户,他在提醒里面的郎君赶紧回避。 “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正想来找你,你就派人来找我了。”世隆一进门就看见萱儿坐在外堂的蒲垫上,他也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姐姐,世隆准备会都城去,我要你跟我走。” 萱儿笑道:“走得这么急?一定有原因。你不说,我不跟你走。” 世隆这是有备而来,他必须跟她摊牌,天朝三个月前在边境宝州等地,将蒙莘将军的两万残军打得只剩下两千逃回境内。 现在天朝军还在边境,只要能调动这一万人马,必会牵制叔叔和王嵯巅的行动。 外患,是促进内部团结的有效力量,他是名正言顺的王太子,外患会让他更得人心。 所以他不惜打开国门,放“敌军”进入南诏。 而要控住得住“敌军”,非公主莫属。 这是他和一群大臣商量的结果,也是他今日必须要和李萱儿摊牌的原因。 他的眼圈立即红了,伸手拉住萱儿垂在地上的帔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道:“姐姐,现在我只有你了。” 萱儿吃了一惊,虽然猜到,但听到他说,还是有些心急。 她和郑颢只是把大的方向沟通了一遍,具体实施方案,两人还没来得及细说。只能随机应变: “天呐,难道是你父亲......现在都城情况如何?” 世隆摇摇头道:“都城当然还是我亲叔叔把控,好在王嵯巅还在弄栋,但也比我们近得多。忠诚的段宗榜将军......姐姐,我不能再往下说了。” “为什么?” 世隆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李萱儿挥挥手,让杨怀信、张绾绾和木蓝他们退下去。他们刚出大门,世隆突然用南诏话大声命令: “锁门!” 李萱儿没学过这个词,正摸不着头脑,便听见杨怀信在外面与世隆的侍卫起了冲突,他带来的人不少,外堂的门被侍卫锁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关门?你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萱儿冷冷一笑,站起来就要往门边走。 可她胳膊上的帔子还拽在世隆手里,他拉住了她: “姐姐你听我解释,世隆爱慕你,也决心要照顾你一辈子,本想等到我坐上王位,风光将你娶回王宫,可现在出了状况......” 他拉着她的帔子也站了起来,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有些话只能同自己的家人讲,姐姐你只要做了我的人,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萱儿要挣开他的怀抱,可女人的挣扎,像咬钩鱼儿在水里扑腾,越激烈越能带给渔夫兴奋。 身体的触碰,更激发了这个小男人徒然而起的征服欲: 拥有她,不仅能得到天朝兵解燃眉之急,更能麻痹天朝,为他将来称帝做铺垫。 “姐姐,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将李萱儿抵到墙边,将她扳转过来,萱儿一巴掌甩过去,却被他禁锢住双手,他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 “你是姐姐,怎么比我还害羞?我回宫那天,父王就赐给我两个女人......难道天朝公主成年的时候,就没有宫人教你,将来怎样和你的驸马行夫妻之事?” 李萱儿太意外了,她没想到世隆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什么时候暴露的? “那是她和她驸马的事,与你无关。”郑颢在他身后冷傲的说。 世隆松开手,避着脖子上的匕首,慢慢转过脸来,他看见了那张最不想看到的脸:“郑颢?” “正是在下。” “你跑到别的女人房间里,沙玛沙依知道吗?难道......你的心就不会痛?”世隆不怕他,想用手指将他的匕首推开,却发现郑颢并没有让的意思。 郑颢将公主拉到身边,冷言道: “沙玛沙依怎样我不关心,我劝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如何回都城继承王位,秘不发丧瞒不了多久,想让天朝替你摇旗呐喊,你还敢冒犯天朝公主?”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沙玛沙依骗了我们,还是你骗了她?你根本没有被下蛊......” 李萱儿想起他刚才对自己的侮辱,怒道: “你早就谋划要借我身份要挟天朝,却天天在我面前扮清纯,三郎,杀了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0章 解药换自由 祐世隆盯着李萱儿精致的脸,再早熟他没真的了解女人。这个一向包容他的女人,狠心起来,像春天第一次捕食的毒蛇。 “姐姐......我才十五岁,难道就因为我知道你是公主没有说出来,你就要杀我吗?你以前对我的好,那都算什么?” 郑颢首次产生想把人扇进墙壁里的感觉。 李萱儿咽了口气道:“不杀你也行,你把崔公子的解药交出来,我考虑还你自由。” 匕首离开了他的脖子,他摸着脖子向旁边的窗走去:“姐姐,你真的以为走进这间屋子,我就丝毫没有防备?你看看外面就知道,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他推开窗户,脸色却变了。 窗口探过一个脑袋,张夔笑眯眯的打招呼:“郎君,您来啦?” 自然得就像天天都能见到郎君一样。 院门关着,十几个南诏侍卫被绑着手脚,嘴里胡乱塞着他们的头巾,东倒西歪的坐在院子里。 莫安、郭淮带着阿砚、崔公子他们回到别院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在和杨怀信动手,解决十来个人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屋里的世隆一直以为,那是在打杨怀信弄出的动静。 阿哲要冲进屋子里,崔公子拦住了他们,只让张夔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的进展。 他更不会在世隆面前暴露自己。 阿砚推门进来问:“娘子,外面打死了一个侍卫,我们要用巫师给的化尸粉化了,进来讨杯热水。” “拿去。” 看萱儿一本正经,郑颢虽不知,但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恐怖的东西,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世隆在窗边看热闹: 只见阿哲拖了具尸体放平在空地上,在上面倒了包白色粉末,阿砚拿了壶热水出去,往粉末上倒,粉末立刻随着水翻腾起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过不多时,那尸体连同衣服一起化成了黑色的浆水,再看不出原样。 坐在地上的侍卫惊恐的努力挪动着,试图远离那滩黑水。 虽不知是什么,阿砚说的“巫师”二字,就已经让他们深信不疑这是可怕的巫术。窗前的祐世隆面如死灰:他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在他看不见的墙边,崔瑾昀正静静的看着地上那滩黑水。 他这一个月来经历的事情,颠覆了他对炼丹药的看法,甚至是原来熟悉的毒药,也以完全不同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这化尸粉的方子记录在阿景恒则的册子上,注明是从吐蕃传过来,他觉得毁尸有悖神旨,自己也没有试过。 今天一试,竟然成功了。 他暗暗苦笑:看来,自己在“巫师”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这招“毁尸灭迹”,果然成功震慑了世隆王子:不能跟他们翻脸,巫师也是他们的人,就算自己用血蚁控制他,他也不会真心侍奉自己。 “公主姐姐......世隆愿意......愿意听您的话......巫师的解药可以给您,不过只有两年的量,神主说,两年以后,乌撒族新的神主便可以出师了,这个天朝人就可以......” 他手上的解药,必须每三个月吃一次,可以保证血蚁在崔瑾昀身体里不发作。 “好狠毒!我们真心实意救他,他却连条活路也没给我们留下。”李萱儿愤然道: “有不讲信义的人,就有不讲信义的国家,南诏向天朝称臣,却反反复复的撕毁国书,侵犯天朝。世隆!你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 世隆忙说:“公主姐......” 看到李萱儿瞪了他一眼,赶紧把后面一个字咽了下去:“解药就在我屋里,可以叫杨乐波罗过去取。” 萱儿往地上那堆侍卫细看,果然看见一个衣服颜色略有差异的,还真是杨乐波罗。 “莫安,给杨乐松绑,把他带进来。” 杨乐波罗进屋的时候,萱儿晃眼看见他在笑,再一细看,笑容没了,换成他一贯的顺从。 “杨乐波罗,立刻到我房里把巫师的解药拿来。” “是,王子。”杨怀信跟着他出了别院。 “公主......” 萱儿纠正道:“你还是和大家一样叫我‘娘子’。你记着,别净想着在背后出阴招,我在长安皇族里长大,见过的招数比你想出来的多得多。” “世隆知道了。” “我们不如谈点有趣的,世隆王子有把握拿到王位吗?”郑颢不紧不慢的说。 世隆对这个男人有直接抗拒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比自己高大?他闭着嘴不想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段宗榜将军并不在什么骠地边境,而是顺着伊洛瓦底江南下,到蒲甘试图收回骠地去了...... 南诏早没了鼎盛时期的广大疆域,王子年轻,别学着他们自欺欺人。送信加上他大军北上的时间,到了阳苴咩城,恐怕早已尘埃落定,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 这个男人可怕之处,就在于他好像无所不知。 世隆抬眼看了看他,鼻尖渗出一点点汗。他支吾道:“这个......段宗榜将军会赶回来的......再说沙耶乌力也会派兵......” 郑颢哈哈大笑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会信。若是他的兵能动,你就不会要撑到明天婚宴之后才敢偷偷离开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王子,他们到了善阐府后,帮助阿贤逃出了俘虏营,几经波折,他联络上了大半年之前放在南诏的探子。 这探子是偶然挖到的南诏女人,却因为阿贤救了自己,有将她母亲和弟弟安顿在宝州,自己心甘情愿跟着阿贤。 连阿贤也没想到,这半年多里,她居然混到了杀父仇人沙耶乌力的府里,在外院做书房茶水、洒扫婢女。 这活不会让奴隶干,必须是身家清白的南诏女人。 她不知怎么就办到了。也许用了女人的办法,阿贤没有问。 靠郑颢那个南诏话水平,偶尔晚上溜出去爬爬屋顶,得到的消息肯定没那么全面。但婢女孜莫阿木听来的消息,就有用得多。 她甚至还偷了一副南诏堪舆图,阿砚他们偷偷画了两份摹本,原图又让她送了回去。 世隆已经完全不想抵抗了,他甚至怀疑,郑颢是故意被蒙莘抓住带回来的。 他犹犹豫豫问道: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1章 合作 说是湖中拾钱,可两人入水的地方都很近,这必须打起来。 两人下水前都脱了衣衫,这下萱儿、雪晴都不好盯着水面看了:“三郎,你快看看谁赢了?” 只见水面上时不时冒起一串泡泡,又掀起一片水花,陈九的功夫确实厉害,只是他做当家的,并不需要他动手,这时就有些不如丁远灵活。 两人你争我夺,应该算是打了个平手,眼看陈九就要抓住那钱串子,丁远将他的裤带一拉,趁着陈九去提裤子,丁远抓到钱串,两腿一蹬,快速浮到水面上,举起钱串子道: “郎君,我赢了!” 冷不防浮上来的陈九也拽了他裤带,随手往他手肘上一拍,钱串脱手而出,飞到了船上。陈九扶着甲板上了船,嘿嘿笑道: “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家乐乐呵呵上了船,那两个湿哒哒的人坐在船尾晒太阳,关系比出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李商隐、郑颢他们继续喝酒,萱儿她们就在甲板上整理捡回来的红叶。 “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李雪晴看着红叶轻轻吟道。 她曾是宫中女官,这样的感受尤其深刻,万幸现在出了宫,所不知前路何在,但至少自己有了选择的机会。 崔瑾昀靠在栏杆上,听到雪晴叹气,心里微微一动,可又不知如何说出来,他俯身将手中的红叶交给她,只轻轻说了两个字:“我在。” 他们在彭蠡湖上游了一天,在水天开阔处,他们的游船也变得微不足道,傍晚时分,湖面上起了雾,飘飘渺渺,如同仙境一般。 “三郎,我们走过的每一处都那么美好。”靠在扶栏上的萱儿喃喃道。 他伸手过来,在身前悄悄盖住她的手:“这就是天朝,这是天朝的万里河山,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护的地方。” 水雾在他们面前聚起又散开,如同一位妩媚的精灵,撩拨着两人心底的柔软。 第二天他们睡了个自然醒,因为江州到池州顺水行船只需四个时辰,他们要在池州过夜,不必赶太急。 上船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船夫玄衣的人从船上走了下来,他爽朗笑道: “郎君,水粮都补充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拔。” 原来,是郑颢昨天已经同意陈九跟着他们一起走,他早早起来收拾东西。码头上聚集了不少人,有陈十带着船坞的兄弟,还有在红叶寺得过帮助的穷人。 他们只知道陈九要做官去了,自发到江边送他: “九郎,要做个好官啊!” “九郎,常回家看看啊!” 最后,十郎他们还铿锵有力的唱起了船歌: 好男儿志在四方,九州大地任闯荡。 建功立业正当时,胡虏来了有刀枪...... 船上陈九面红耳赤,试图解释道:“这......这都是他们瞎猜的,我就一介草民,做官哪里会轮到我?” 郑颢拍拍他的肩笑道:“天朝那么大,很多地方需要有才能的武将,你有的是建功立业机会。” 萱儿走出来,陈九赶紧低着头走了。 “他很怕我?”萱儿望着他的背影奇怪到。 “有个如此厉害的主母,谁都会怕。”郑颢一本正经的说。 “呀!现在某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郑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蹙眉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蓄须?证明某的脸皮没有厚到胡子长不出来的地步。” 萱儿掩嘴笑道:“你不是说,你没了却心愿,便不会蓄须?” “走着一遭应该能办得差不多了,只要找到灭掉第一把火的方法,便可以此类推,从朝堂到地方,多少做些弥补。如今你兄长已经和以前不同,他有他自己信得过的大臣,能把禁军控制权拿到手里......我们还用担心什么?” 郑颢将她袖子上的一根丝带捏在指尖,缓缓说道:“到那时,我们就应该办我们自己的事情了。把你娶回家中,我才放心到西南去。” 萱儿沉默了,不错,没有暴乱,还有西南边陲的战事,也迫在眉睫。 郑颢拿着她的丝带在指尖揉, (正在写,马上替换!) 正月初一,是正旦节。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三十日岁暮,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插芝麻秆,院中焚柏枝柴,称为“(火育)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都头戴“闹蛾”.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或用草虫、蝴蝶簪于头,以应节日之景。有些则戴小葫芦,其大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栓或木杠在院子地上抛掷三次,称为“跌干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其实就是扁食,既现在的饺子。在饺子里偷偷包上银钱一二,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这一天互相拜祝,称为“贺新年”。 立春前一日,顺天府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以比较优劣。到了第二天立春之日,不论贵贱,都吃萝卜,称“咬春”。又互相请吃宴会,吃春饼和莱。再用绵塞耳,取其聪明。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3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 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凌晨5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通常,皇帝驾临太和门或者太和殿,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上对话,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皇帝则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2章 替婚 郑颢手中的剑,贴着裘甫飞过去,撞到墙上“当啷”落地。 大家的心情几番起落,不知是悲是喜,正想劫了裘甫冲出去,只见陈九已将被飞剑割了喉的裘甫推倒在地。 事发突然,大家没想到,那郎君真敢当着他们的面将裘甫杀了。 “杀!”朱庆大叫一声,带头冲上去:已经死了人,难道还要等死? 阿砚格挡住他的短刀,顺势将其手臂从肘部向后一折,朱庆便痛得松开手,刀也掉落在地。若不是郎君交代,除了裘甫、黄巢,不能打死人,他们也不用打得那样小心翼翼。 郑颢将扇面扯下,露出十四根铁扇骨,直接朝黄巢面部刺去。 黄巢没拿兵器,用手臂挡在面前:“郎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也没有杀人放火残害百姓,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无冤无仇?你与我有血海深仇,今日就是要让你血债血偿。”郑颢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可黄巢却听了个糊里糊涂: “血海深仇?此话从何讲起?我几次科举落第,入仕无门,才不得不回家接了父辈行当。”他顾不得手臂被扇骨刺伤,用脚撩起一个掉落在地的剑鞘,再次挡住郑颢的扇骨: “我虽干的都是犯法的事,也曾手刃追杀我的官差,可我从未杀害平民,你和我的血海深仇从何而起?” “这是你前世欠的债!” 郑颢不想多说,今日一见,他发现这众多盐贩当中,黄巢算是最磊落的一个,无怪乎当时天朝到处都有私盐贩带头暴动,能攻入长安做了皇帝的,只有他一个。 此时杀他,虽不道义,但也算防患未然。 他“唰”的一下展开扇骨,正要朝他面门扫去,只听楼梯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 “住手!” 说也奇怪,明明只是个少女的声音,却显得如此不可违抗。李萱儿向黄巢慢慢走去,她刚才一直拿着剑在楼梯上,她听到郑颢说的那一番话,也听到刚刚黄巢的辩白。 四十岁的黄巢还在为不能考取功名,摆脱不了“匪籍”家族的身份懊恼,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在五十八岁的时候,会因经手的私盐被官府查没,走投无路揭竿而起。 在两年暴乱过程中,他曾两次向朝廷申封一镇终老,天平节度使、广州节度使,却屡屡被拒。申封无果,他才愤然北上。 让李萱儿想明白这一切,她忽然觉得为还前世的债杀掉黄巢,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黄巢,你可认得我?” “你......”黄巢努力想想,印象中确实不认得眼前这位小娘子,他摇头道:“在下不认得。” “既然不认得,那我们的债......也可以一笔勾销。你们所有的人,都可以平平安安从这里出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是黄巢得罪了这小娘子的什么人,才让人追杀,至于裘甫,只不过是他们顺手除害而已。 “什么条件?” 周围一众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黄巢只好顺着萱儿的话问道。 “你必须放弃你现在的私盐贩身份,许你带着你的人,从边军捉守将做起,凭你军功给你擢升。说不定,在你六十以前,就已是一镇节度,镇守一方、光宗耀祖。” 这不像是报仇,倒像是在施恩啊。大家都小声议论起来:刚才还要杀了黄巢,怎么一下子要给他官做,甚至未来可期。 郑颢知道,萱儿指的是南诏边境,他笑道:“播州如何?我可以向朝廷荐你为播州捉守将。” 播州是南诏明年攻打天朝边境,第一座占领的城池。播州守将疏于治军,克扣粮饷倒很有一套。让骑射剑术都不错的黄巢去镇守,确实一举两得。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话谁说了算?”黄巢有些茫然,连续几次科举不第,早就看透官场黑暗,他这个年龄,想要从军获取军功,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他有妻有子,生活富裕,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人。 他思忖片刻,点头道:“我虽不知何时与你们结下的仇,但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建议,待我回乡安顿好妻儿,便带人去长安。” 郑颢哈哈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姓郑,单名一个颢。刚才你们不愿见的郑巡按,便是鄙人。”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赶紧跪下行礼: 裘甫啊,你也不算死得冤,按察使查了你的底,追踪到明州,你这是不死也得死。 黄巢几个兄弟都在跟他一起做私盐,少了他生意也不会垮,这也是他答应得爽快的原因。边军捉守将容易立功,唯一遗憾就是播州离家太远。 到明州一趟,意外见到黄巢,连曹州也不必去。回到越州,他们将杀死裘甫的事告知老杨和李传宝,让他们注意谁接了裘甫的班,他们这就要回长安了。 “三郎,你在太子面前不要总为我们说话,这次四郎能到浙西来任职,与父亲只一水之隔,父亲已经心满意足。” 郑袛德将儿子扯到一边,低声说道:“大公主跟你跑这么一趟,太子殿下有何说法?圣上不是不许你们......” 郑颢忙给父亲作了个揖:“儿子正想请父亲跟夏侯相公提,是不是请他为儿子保媒,再向圣人提亲。” “嗯......夏侯孜是盐铁运转使,这两年我们没少打交道,可毕竟不如白相公交情深,再说,他刚做了同平章事,未必愿意......父亲就写信给他试试吧。” 郑袛德也急啊,就剩这两个儿子,三郎先是死活不肯定亲,现在不知怎么又看上了公主,还非公主不娶了。 好在现在看来,公主对他不错,估计将来也不会蹬鼻子上脸,让儿子受罪。 公主随没听见他父子俩说什么,但猜到是提亲的事,她转身向正堂外走去。 院子里有一雄一雌两棵无心银杏,有些心急的叶片,边缘已经开始变黄,像是给绿叶镶了一道金边。 “公主您说,这两棵树,是雄的心急一点,还是雌的心急一点?”木蓝指着高高的树冠问道。 “他们谁也不急,再过两个月,自然就一地金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3章 护送返都 李萱儿主仆三人高高兴兴回到承欢殿,就看见一位内侍低头垂手站在院子里。 听见声音,那位内侍赶紧堆着笑容抬起头来: “参见公主殿下。小的左枢密院刘行深,刚才在西院外,郓王着急找公主,又来不及请旨入宫,小的便替郓王跑个腿。郓王说,请公主得空去东院毬场找他。” 刘行深,我当然认得你!李萱儿极力忍住眼中怒火。 参与立阿兄年仅十二岁的五子为帝,而将其已成年长子、次子杀害,软禁三子、四子,最后这两位年轻的王爷,连死都不知道确切时间,前世身为长公主的李萱儿求见,还被这位右军中尉刘行深,请出宫去。 李萱儿点点头,看了木香一眼,木香从怀里取出五十钱,递到刘行深手里,他谦卑笑道:“多谢公主,小的先到郓王那里回个信,您慢慢过来。” 刘行深走后,木香便说:“这位刘公公就是好说话,上次您从后门闯入紫宸殿,他本是把守后门的,见我们过去,就假装走开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小门边有人?”李萱儿惊异的说。 “您那时火急火燎,眼里哪有别人。婢子看得很清楚,他还朝我笑笑。”听上去,木香对他印象不错。 他此时还是个枢密院小宦官,四处讨好。一朝得势,就变了另一副嘴脸。 李萱儿一边朝东院走,一边想着如何处理刘行深,毕竟他和赵合义不同,他现在并没有犯什么错,总不能因今世未发生的事惩罚他。 “妹妹!”李温本就是借口踢毽球,在毬场等着妹妹,看见萱儿,丢下一帮内侍,迎了上去: “听说今早你把父皇带到长安殿里去了,我就是担心你,特意来问问。” “赵合义罪有应得,父皇亲耳听到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将他杖杀。元妃没了她,耍威风也没那么方便。” 李温开心的笑道:“这我早知道了!你知不知道,赵合义一被押出去,宫里的内侍宫女们就在传:万寿公主真是厉害,赵合义和公主作对,公主就把他弄死啦。大家都说,千万别得罪万寿公主!” 萱儿朝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亲兄长,翻了个白眼:“我恶名远扬,你很开心吗?” “不不不,我只有一点点开心......”李温忍俊不禁道: “现在至少没人敢轻易欺负你和阿娘了嘛!哦,还有霜儿。最好,再扬远一点,连东都洛阳都知道了才好。” 东都洛阳? 李萱儿眼前一亮:对呀!把刘行深弄到东都洛阳,洛阳的皇陵,也是需要人常年守陵的。 “阿兄,你觉得刚才传话那个小宦官如何?” “刘行深?人不错啊,他还帮我往父皇跟前传过话。你知道,杨玄价他们,特别不愿意我见到父皇,就连见母妃,都必须次次请旨,就是担心我通过母妃,见到父皇。” 这几句话,李温说得有些丧气。 李萱儿笑道:“阿兄,既然刘行深不错,咱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提拔他?” “妹妹是想在枢密院有自己的人?放心,我已经在这么做了。我看刘行深也想站队,已经拉拢了他几次。” “嗯嗯,他现在并无品级,咱们可以给他一下提到从五品。” 李温苦笑道:“妹妹,你也是狮子开大口,这怎么能一下做到?你以为杨玄价听我的啊?” “我知道有个从五品的官,你一求便得。”李萱儿没说就先笑了:“洛阳恭陵卫将军。” 李温半天才反应过来,差点没笑死:“我的亲妹妹,你这是提拔人还是恶心人啊......” “哎呀,你别管,反正你得听我的,你们想办法,把他提拔到洛阳恭陵去!”李萱儿也不能跟他将原因,只能和他耍赖。 “好好好,都听你的,谁让我是你阿兄?” 李温笑着出宫了,一直回到书院还在笑。 今天书院只有郑颢在,他听李温说完,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为头一件事有些隐隐不安。 那第二件事,他是一定要支持萱儿,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位宦官以后会怎样,可前世萱儿比他活得久,她说调走刘行深,那就一定是,他将来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 他给李温倒了杯茶,说到: “刘行深这件事不难办,眼看年底要到了,各个陵墓拜谒之事,也要开始安排。洛阳恭陵,是高宗太子李弘之墓,独他一陵在洛阳,过去守陵,又轻松,职级还高。提拔到那里,杨玄价也不会反对。” 李温诧异道:“师傅,今天怎么和我妹妹一条心?遇到一个示好的内侍,难道不应该将他收为己用吗?” “公主让你办的事,你办不办?” “办啊!” “那不就得了?这件事交给我,我想办法解决。不过,你前面说那件事,我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哪件?说我妹妹恶名四播?您是怕我妹妹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回头再嫁给您不就完了?您又不是不了解她......不是您不想娶她了吧?” 李温这一惊一乍的,差点把郑颢给带沟里了。 他无奈笑道:“我当然想娶她,只不过她不愿意嫁给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们是朋友。我所说的‘不好’,是宫中传言把赵合义的死因指向公主,你说,马元贽会怎么想?” 李温本来在榻上歪坐着,听了郑颢的话,赶紧坐直起来: “师傅,您说打击马元贽的机会就要到了,是什么时候?我可不想让萱儿受半点伤害!” “明日便开始了,明日是马植的寿辰,马元贽肯定要到贺。您等着瞧,马元贽与马植狼狈为奸,很快就要暴露了。” 郑颢之所以要等机会,而不是像萱儿那样创造机会,是因为他看见圣上已如前世一般,进入了他对朝堂一手把控的时期。 前朝不同后宫,后宫他会给萱儿机会,前朝他却喜欢自己做主,郑颢没有这个机会。 “好!他们关系一旦暴露,你手上那本弹劾马植的折子立刻送上去。”李温兴奋的说。 “不止是弹劾马植,马元贽已经悄悄动了几个人,连杨怀信都被调到安化门去守城门,将王简换回了宫禁。这个’马氏军力布局图’,也该给圣上画一画。” 远在长安城南安化门附近的小食寮里,杨怀信正和萧寒吃着炙羊肉,喝着没兑水的桂花酒。 “兄长,您调出宫更好,咱们兄弟见面就方便了。”萧寒很高兴,上次公主让他私下里找人,融了那些金银器,打成了金银锭。公主还赏了他不少。 但他可不露富,饭照样蹭。 杨怀信却他没这么开心,他不在宫里,公主出事了怎么办? 唉!头痛。 喝酒喝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4章 傻缺 已经走过去的牛车队伍停了下来,侍卫问他们从哪里来? 阿哲使了个眼色,来自阳苴咩巍山的俘虏兵上前说道:“我们是沙却的弄栋兵,到蒙舍赕去增防的。” 那侍卫向牛车里小声说了两句,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直起身来挥挥手,牛车队伍缓缓走了。 “好了好了,郎君,我们快走,进了阳苴咩境内就安全了。”世隆心惊胆战的说。 郑颢冷冷道:“这就是你的判断?阿哲,带你的人到前面找地方布口袋,不出十里地,就会有追兵来了。” “追兵?那我们不是应该赶紧跑吗?”世隆有些不解,他恨不得带着自己那几十个人一路狂奔回都城。 “跑?若是被暴露了,你以为你还进得了城?还不快跟着打埋伏的走?”郑颢一开始看这蛮子就不顺眼,要不是他还有用,早取了他性命。 萱儿朝四周看看这一带路边都是密林,打埋伏确实是个好地方,可若来的人多,这招未必奏效。 “可惜崔公子不在,这里用他的白蝶,应该效果最好。”萱儿朝头顶一指,郑颢、杨怀信都抬头望去。 他们正走在巨大树冠的下面,这些高大的树冠仿佛连成一条绿色长廊,各种藤蔓攀援其上。 郑颢笑了:“我娘子最聪明,把他们全灭,不如将他们吓退,这样他们连对手是谁也弄不明白。” “呸!还没有拜堂,谁是你娘子!” 自从得了赐婚圣旨,郑颢就一直揣在怀里,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看一遍。好在还有杨怀信、莫安、郭淮三个是内宫出来的,要不只剩他自己能走在公主身边。 笑归笑,阿哲、阿砚已经得了命令,埋伏就在这里。 “郎君,这叫望天树,意思说爬到树顶就等于登上了天,上树也不容易啊。” 他们带出来的几个俘虏兵,脱了奴隶身份,也都很高兴。 刚才上前搭话这位叫阿措阿和,他是阳苴咩的奴隶,因为忍受不了城主的暴力造反被抓,善阐府修行宫要人手,就把他们拉了过去。 “这点高度还难不倒我们。阿和,你要不要跟阿哲比比?”郑颢还真想看看他们南诏人的能力。 阿和嘿嘿笑道:“恩人的身手很厉害,不过......比爬树他就......阿和不想谦虚。” “是吗?那就比比,看我们谁先把纸包挂到树枝上!”阿哲将一个纸包放在他手里。 大家都来了兴趣,纸包里肯定是送给弄栋兵的好东西,有半个蹴鞠球那么大。两人将纸包挂在腰上,“腾”的一跳上了树干。 阿和手脚协调、动作灵敏,还真像一只爬树的猴,阿哲一看,光比爬树,他还真不一定能赢,暗暗用了内力,提气向上跳去。 下面的人都暗暗好笑,你这不是欺负人家南诏老实人嘛! “阿和是个好苗子,你让阿砚带他,是不是想培养他?”萱儿低下头来眨眨眼睛,树叶缝隙里射下来的阳光,变成了她眼里的光斑。 “这次带出来九个人,都是之前对我们很友好的南诏奴隶,最主要是这几个都会说一些天朝话,乌基朗达跟崔公子走了,其余八个,我都打算好好培养。” 萱儿抿嘴笑道:“知道了,我家郎君。” “你说什么?没听清,再说一次......”郑颢微微有些激动。 “听不见算了。” 还没来得及再问一次,在后面望风的吉克约布、乔金比骑马回来报告到:“郎君,后面有弄栋兵来了,二十骑兵,步兵至少上千!” 站在边上,仰头盯着那两个纸包看的世隆一惊,低下头来眼前一片白光,顿时像瞎了似的惊慌: “追兵?是追兵来了?” “萱儿,你和杨怀信跟弓箭手。阿砚、阿哲带人跟我来!……哎,王子,你往哪跑?”郑颢提着他领子。 “我……我不是跟娘子埋伏去……” “离我娘子远点,丁远、周钊,看着他!大家行动!” 世隆:#@$*% 萱儿:…… 很快,百来人跟着郑颢退出望天树,在路边坐下来休息;百来人连人带马隐蔽在密林之中。 “等郎君他们过了这两棵大树,追兵过来,我们俩一人一箭。” 杨怀信指了指书上挂着的药粉包,这其实就是“千蝶幻影”用的药粉,只要吸入一点点,人就会产生幻觉。 又因为士兵脑子里,都绷着随时要杀人这个念头,就会导致幻觉中自己被人杀,从而挥舞武器抵抗,造成互相伤害。 萱儿他们要做的就是,趁机杀死前面的弄栋兵,郑颢他们当然也会趁机倒下,让后面的士兵因恐惧而不敢上前查看,以为人都死了,从而撤退。 大家正在望眼欲穿,就听到外面喊打喊杀,郑颢他们骑着马奔驰而过,后面的弄栋兵追了进来。杨怀信嘴上的牙哨一响,路两边的人使劲一拉,地上的藤条成了跘马索。 郑颢他们也以牙哨为号,纷纷大叫“落马”。 李萱儿、杨怀信二人的箭呼啸而上,刺破了纸包,里面的白色粉末撒了下来,下面被藤条绊倒落马的士兵本来就害怕,吸入迷幻药粉纷纷对打起来。 埋伏在林子里的侍卫百箭齐发,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不绝于耳。后面的弄栋兵一看,前面的人和他们追的人都死了一大片,有被箭射死的,有自相残杀互相砍死的,简直不要太诡异。 “有巫师!快撤!” “撤!撤!报告大军将!” 剩下的都是步兵,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大家这才纷纷从地上坐起来,从林子里钻出来,全都痛快的笑着。真他母亲的解气!到南诏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开弓。弄栋兵的武器,有用的都收拾到没受伤的马上驮着,还从他们身上搜到了不少南诏国通用的贝币。 清点了一下,这条绿色走廊上,这么就忽悠走了三百多人。 “郎君,你看!” 萱儿凑过去一看,一个骑兵的腰牌上写着:沙却总佐司。 阿错阿和吓得吐了吐舌头,脖子一缩,没躲过阿哲一记爆头栗:随口说了个最近的地方,没想到那牛车里坐的就是沙却的人,说不定就是这个“沙却总佐”。 “沙却……沙却……”萱儿念着这两个天朝字嘻嘻笑道: “天朝不就是念’傻缺’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5章 郑颢正好 到了赵川赕,就到了都城周边。 侍卫们把弄栋军的上衣脱了,光着膀子赤着脚,只背着弓箭,成了那些大户家的奴隶兵。 剩下的武器藏在赵川赕附近的一个山洞里,马匹太宝贵,舍不得丢掉,阿措阿和建议分散放到几家自由民家里去养,要用的时候再去取。只留下八匹马,其余的人都跟在后面步行。 最后,在赵川赕买了一辆牛车,还有一个看上去还算机灵的女孩阿依莫。 木蓝和阿依莫跟在车旁,萱儿坐在车里,骑马的牛车前后各四人,其余只穿裤子的“奴隶”都跟在队伍后面。 这是他们这支队伍第二次“变形”,这一次,他们是清平官郑寻的堂侄,带着妻室家奴来投奔族叔。 南诏国有六位清平官,为了不想阿措阿木那样歪打正着,他们挑了一个家族不大不小,权利不大不小的世袭清平官世家郑寻。 其实是因为他姓郑,萱儿看了特别有亲切感,就点了他的名字。 这些清平官每一个世隆都很“熟”,那是他的师傅给他讲过几遍的结果。 他告诉他们,郑寻的六世祖叫郑回,是个地道的天朝人,三十岁时战败被掳到南诏,被南诏王阁罗凤看上,到了异牟寻这一代,做了清平官。 他家世代世袭清平官,所以子孙也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碌碌无为。 李萱儿一听瞬间明白,这......这......这是遇到对的人了!她纤纤玉指在郑寻的名字上一点: “那就是他了。” 她没听过郑寻的名字,但是郑回她听过,因为郑寻的儿子是郑买嗣,他年纪轻轻做了清平官,现在才知道是世袭的原因。 黄巢攻入长安那一年,郑买嗣还让南诏王向天朝提出和亲,天朝已是千疮百孔,不得已,只能同意把安化长公主嫁与他和亲。 但她不知道,这个居心叵测的郑买嗣,最后利用安化长公主一事,除掉自己三个政敌,成为了权臣,最后杀了世隆的儿子、孙子,推翻南诏,建立了短命的大长和国。 敢让天朝公主和亲就不对!那时费了她这个姑姑大把眼泪。 她这手指一点,便已改变了南诏的命运。 世隆骑马跟在牛车后面,他现在才真的相信,这位公主姐姐和她的驸马,才是老奸巨猾,自己千万小心,被落入他们的陷阱。 郑回是相州郑氏,郑颢是荥阳郑氏,算起来,他们还是河南道的老乡。 萱儿在牛车上把她所知前世之事,原原本本告诉郑颢,两人咬着耳朵悉悉索索密谋一番,入南诏前半段照实说,后面就现编。 阳苴咩城只有四个城门,与恢弘繁荣的长安城没法比,就连善阐府也比它大气得多。 他们这支队伍因为有几百奴隶跟着,早就引起了劝丰吉亲卫军的注意。城外,一队巡逻军拦下了他们。 “下马检查。你们,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真不愧是都城,这位马军小头目说的竟是天朝话。 南诏国不大,各地语言多达几十种,所以在都城说天朝话、写天朝字、用天朝的铜钱都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把话稍微说得磕巴一点,字写得扭歪一点,就很入乡随俗了。 “这位是郑清平官的堂侄,他从家乡来,要到城里投奔族叔,车里坐着他的家人。”说话的是阿措阿木,他当然不用故意装磕巴。 那小头目打量了一下郑颢和骑马的几位,点了点头,立刻有马军下马去掀牛车的帘子,牛车里的萱儿向外面的人微笑颔首。 这么漂亮,肯定不是男人装的。 马军是南诏的高贵兵种,因为训练、考试都只允许贵族子弟参加,考过了马军,有点像天朝中了武状元,他们会有机会升到军将、大军将,为家族增添势力和荣光。 所以,他们的教养远在其他兵种之上。 看见漂亮的贵族女人向他们笑着打招呼,他们也微笑着点头示意,不知不觉中,这也让他们紧张的神经有所放松。 几个马军对着画像,一排排检查那些奴隶,世隆站在马旁边,紧张得脸都变了色。 还好萱儿给他贴了两撇胡子,在他眼角点了一个很明显的痣。这么明显的特点,如果有,一定会被画在根本不怎么像的画像里。 “总佐,没有查到可疑人。” 这位头目面部表情和善了很多:“进城,管好你们的奴隶,下次要用绳子将他们都绑起来。” “是是是,总佐教训得是,我们小地方来的,不懂都城规矩。”阿措阿木陪笑道。 “你胡说!” 这一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阿措阿木的心都快要跳到嘴里了,阿哲摸摸鼻子,手放下来的时候自然的按在了剑柄上。 牛车后面的世隆嘴唇上方粘着的小胡子,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他两边站着的丁远和周钊也把手搭到了身侧。 热血上头、千钧一发。 只见那总佐指指牛车微笑道:“小地方哪里会有这样美丽大方的夫人?” 我@#¥%&amp;你母亲大人!阿措阿木一口气差点咽不回去。 郑颢冷冷剜了他一眼:我祝你能活到她做南诏王后的时候。 说完了笑话,那总佐好像也正要回城,他骑着马走在郑颢旁边,有了一队马军同行,竟然捡了个大便宜: 进城的时候,守门的门卒根本没检查! 进了城,那马军总佐微笑着问郑颢: “阿乌(哥哥)第一次来都城吗?需不需要曲比阿果给您指路?” 郑颢微笑着双手合十谢到:“达宾(朋友)客气了,我们认得路。” 马军总佐也向他双手合十告别,向相反方向走去,谁知没走两步他又叫起来:“阿乌,等等!” 你知不知道,一惊一乍会死人的啊! 现在,所有的人都想把这个有礼貌的马军,一口气踩到泥地里,永远不得翻身那种。 郑颢咬咬牙,无可奈何的回头问道:“您还有什么事?” 曲比阿果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他抬起手指指后面过来的一队马车,笑道: “阿乌,是您叔叔正好过来了!” 我爹...... 为什么给我取名“正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6章 认了个族叔 曲比阿果这句热情介绍,让牛车上的李萱儿都捏了一把汗。 他们计划见到郑寻以后,要慢慢拉关系、摆事实、讲道理的嘛,就这样大街上认亲,还要当着马军总佐曲比阿果的面...... 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萱儿准备随时下车,帮着郎君打圆场。女人的美丽,要用在关键时刻。 整个队伍都停在路上,郑颢手一抬,他们全部下马、牛车靠边、“奴隶”们靠边蹲好。路面让了出来,郑寻的牛车缓缓走上前。 郑寻在牛车里,早已看见了前面乌泱泱一堆人,也不知是哪家买了么多奴隶回来,正想示意车夫等一下。 忽然看见人家井然有序的将路面让了出来,不由得暗暗点头,还特意瞟了前排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一眼:哎,还真有点天朝人的风度。 再一看,那年轻人迎着他的牛车走了过来,站在他牛车的侧前方,他两手交于胸前,左手握住右手,左手拇指压在右手拇指之上,向着他微微颔首。 这......这孩子向他行的是天朝叉手礼! 郑寻大大震惊,他祖上是天朝人,全南诏人都知道,他们也从不用遮掩自己的天朝血统,但随着南诏强大,而对应天朝中央趋弱,南诏越来越不满自己的属国身份。 为了避免家族与王庭的矛盾,从他祖君开始,就采取的无为之策,让自己在六个清平官中变得透明,不好不坏,正是保全之道。 他们不提天朝,天朝问题也永远投弃权票。 现在这样一个酷似天朝贵公子的人,特意向他行天朝的叉手礼...... 车夫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清平官看着那位年轻人却没有任何指示,便继续赶着牛车过去: 什么人啊?跑到大街上来跟我家清平官拉关系。 郑颢脸上仍挂着笑容,可背后却开始冒汗:曲比阿果在后面瞪着自己,不如解释成叔叔对自己家有误会,所以还是要到府上才能认真赔罪。 他一边打着小算盘,一边尴尬目送牛车从自己面前走过...... 突然,郑寻的牛车停了下来! 郑颢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下竟然屏住了呼吸:郑寻的牛车停在了萱儿的牛车旁边,因为萱儿正站在自己的牛车旁,举手齐左胸,右脚后支,庄重缓慢的屈膝颔首。 它与民间双手搭在左胯处的万福不一样,这是天朝宫廷里才用的福礼。 这美貌女子,和她的宫廷福礼深深的刺激了清平官郑寻:这才是我的族人,与南诏蛮族天差地别啊。 “阿卜,停车。” 郑颢稍稍松了口气,快步追过去,再次向车里的郑寻行礼道: “堂侄郑颢见过族叔。” 郑颢?没印象啊,不过既说是族叔,不认得也是常事。他笑探头问:“你们是从都外来的?到都城有事吗?” “堂侄夫妇在南诏已无亲人,想到堂叔一族尚在都城,便想举家迁来。准备明日去买块交通便利的宅地,您看,我们连建房的奴隶都带来了。” 郑寻看了一眼整齐蹲在路边的奴隶,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府里倒是可以替你向户曹推荐,你们就跟......堂叔回府再详谈。” “是。” 等郑寻的牛车一动,郑颢转脸看着自家福星娘子,恨不得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一口,他小声夸到: “我娘子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菩萨降世......” “还不快走?再贫嘴,你的亲堂叔可就跑了!” 郑颢转身回头去牵马,对一旁的曲比阿果笑道:“不好意思,先告辞了,我堂叔催着我们过府呢。” 俊逸的曲比阿果咧嘴一笑:“后会有期啊,阿乌!在都城,有用得上阿果的地方,尽管来马军找我。” 嗯?送上门来的达宾? 郑府就在王城边上,看着高高的宫墙,世隆有些激动,不过,就算郑颢不提醒他,他自己不敢贸然行动。 但愿公主的眼光是对的,挑了这个碌碌无为的清平官。 这个堂侄也太实诚了,地还没买,盖房子的人都带来了......郑寻在路上就盘算好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不是亲戚,老乡找到自己,行个方便也没什么大不了。 下了车,他就让人去请管都城人口、住宅的户曹李继能过府。 李户曹急急忙忙赶来,听清平官说这么件小事,忙一口答应,都城确实还有几块空置宅地,都是留着贵族子嗣扩张用的。 清平官的侄儿也算是擦着边的资格,这个他说了能算数。 于是茶也没喝一口,带着郑砚出门选宅地去了。 公主离京到南诏,带着的金银可不少,在普遍使用贝币的南诏,简直不要太值钱。钱不是问题,当天他们就开始建围墙了。 三百人也算有了可以待着、又不惹眼的地方。 郑清平官府里,郑颢把他们两人如何进南诏、如何遇到世隆王子的事说了一遍,把郑寻吓得下巴颌都收不回来了: “什、什么?你们......世隆王子......” 现在去把李户曹叫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世隆王子就在隔壁偏厅里,堂叔,若侄儿还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找到您府上。” 郑寻叹了口气: “我族迁至南诏已逾百年,传到我已经是第六代,可不管过了多久,天朝始终是故国。如今我族萧索,我这清平官仅是得了祖荫,勉强撑起一个空架子,如何担得起王庭党争?侄儿害我啊......” 萱儿无语了,郑寻四十上下,继承清平官的儿子要明年才出生,那么强势的儿子,竟然有个这么懦弱的爹。 她眼珠一转,试着问道:“请问堂叔父膝下可有儿子?” 郑寻不明其意,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我年逾四十,膝下只有四个女儿,并无儿子。哎,就算是祖荫也快要传不下去了。” “不对,侄儿媳妇认得相面,看到叔父有一儿,将来必成大器。”萱儿笃定的说。 郑寻喜出望外,忙道:“若果真如此,叔父必有重谢!” 萱儿笑道:“不用谢我,您的福气就在隔壁,您想想,只有让父子相连的祐世隆上了位,您这世袭清平官才穿得下去啊,换了个王,还算数吗?” “更何况,王子已经在您府上,不管您帮不帮他,劝丰吉都不会再信你。等您儿子出生,恐怕也会怪您不识时务?”郑颢继续煽风点火。 郑寻没有儿子,早就没有了斗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在,这两人说得言之凿凿、煞有介事...... “好!我过去拜见世隆王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7章 世隆入宫 世隆闭目坐在蒲团上,放在大腿上紧握着的拳头,透露了他的不自信。 他本来投靠的是拓东节度,想请神主出山,抗衡站在叔叔一边的大祭司,帮他回宫承继王位。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他处在这样的境地。 南诏王还躺在王宫里,等着他回去宣布他殡天的公告,这全靠宫里羽仪长(带刀侍卫)和一位同伦判官(传令官)对南诏王忠心不二,才会瞒下他的死讯,派人去找王子回宫。 “臣,参见信直!”郑寻对着世隆合十参拜。 世隆忙示意他免礼,请他在自己下首坐下: “坦绰(清平官)莫怪,世隆不请自来。如今情况危急,我叔叔把控宫禁,还请坦绰助我入宫。” 郑寻点点头,他从郑颢口中得知南诏王劝丰祐已经殡天数日,这才知道,昨日劝丰吉在大殿中,与羽仪长发生冲突不是没来由。 他当时还以为是劝丰吉耍威风,现在看来,劝丰吉应该是听到了风声,这才急于冲进内殿验证。 “臣斗胆请一件信直随身之物,再请您扮做神医,随臣一起进宫。”郑寻看看世隆还带着些稚嫩的脸又说: “不妥,做项南不妥......” 他眼光停在郑颢脸上,指指郑颢道:“不如让我的侄儿郑颢扮成神医,您和他妻子扮成随从,这样在入宫检查的时候多个掩护。” 世隆表面很赞同,心里直冒火: 你个老不死还真入戏,硬要把你这个假侄儿也安排进宫!难道又是郑颢的阴谋?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郑寻平时再碌碌无为,他也还是个清平官,入宫求见王上,推荐神医给王上看病,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王上赐给世隆的白象玉牌,出现在羽仪长阿莫阿萨手中时,他激动的泛起了泪光: “快快有请郑坦绰入宫,神医一到,大王有救了!” 郑寻带着神医师徒三人进宫的事,很快报到了劝丰吉跟前。 “嗯?郑寻?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家伙,跑去凑什么热闹?”劝丰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又问道: “带进去的人查了吗?” “一根头发掰八瓣,细得不能再细了。神医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绝不可能是十五岁的少年,他的两个徒弟都是纤弱女子。” “女子?你确定是女子吗?” 劝丰吉将手上的十八子手串狂躁的转了两圈,盯着来报告的同伦判官胡噶追问道。 胡噶心中发毛,忙陪笑道:“确定确定,她们穿着金齿族的衣裙......您知道的,金齿女子穿的布料......都比较少......” 劝丰吉看着胡噶捧在胸前抖动那个手势,两人心领神会的猥亵笑起来。 穿着金齿族衣裙的李萱儿,此刻已经被她家郎君偷偷瞟了好几眼。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上衣又短又紧,虽然一点没露出来,可胸前那线条,跟没穿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那裙子,就跟直接用块布裹身上一样,小屁屁的形状也一览无余……真是的,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禁止南诏女人穿这种伤风败俗的衣裳…… 她还老瞅着世隆胸前笑…… 不过,笑起来……真好看! 就因为穿着这样显露身材的衣裙,入宫检查时,那几个年轻羽仪扫了一眼脸都红了,哪敢细看? 不得不说,郑寻思考问题很细致,女扮男装和金齿族衣裙,都是他提出来的。 世隆铁青着一张脸:今日之辱,看过的人都该死! “王子既已入宫,臣赶紧出去宣旨,王上殡天这事不能再拖了……”通论判官王阿约拿出了劝丰祐的传位遗诏。 世隆悄悄松了口气。 “且慢!” 郑颢拦住了王阿约:“都城亲军仍把握在劝丰吉手上,这就去宣诏,他若提出质疑,出兵王宫,我们拿什么来抵挡?” “那可怎么办?段大军将还未赶回来,拓东军又被弄栋军压制……”王阿约他们几个能撑到现在已经心力憔悴,唯一的指望就是王子凭诏书上位,众望所归。 郑颢笑道:“打不过,只能智取。拿下劝丰祐,下面的人没了支持对象,自然会消停,剩下的事等王子上位后再一个个收拾。” 这话世隆爱听,他忙问:“郎君有什么主意?” “现在神医不是进宫了吗?可以对外说,王上已经好转,能说话也能进食了。找一个说话声音像王上的人……我们便如此这般。” 郑颢将自己的计策说完,阿莫阿萨拍手道:“好!长秀进武的妹妹是劝丰吉的爱妾,这几天她屡屡过来打探王上病情,都被我们搪塞过去了,借她的嘴传出去正合适。” “呸!那个坏女人,一心想着劝丰吉上位,她好姐妹共事一夫。”王阿约嗤之以鼻。 郑颢点点头:“既然可行,事不宜迟,立刻行动。” 世隆到内殿去换衣服,王阿约叫来巫医,将郑颢写的药方递给他。 药方是李萱儿写的,她看过太医令给父亲开的益气补血药方,照着写了一个,年老体虚者服用无甚大碍。 那巫医早就受命候在此处,得了药方,赶紧拿去给大祭司。 大祭司由乌撒族的巫师担任,他早被劝丰祐买通,站到他那一边。他看了看药方,冷笑道: “愚蠢!本来由我们负责王上身体,我们不能让王上死在药上,现在偏要信这种天朝药方......送上门的机会,不能不用啊。”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交给巫医:“把我们的药停了,给他们的药里加点料。” 过了一会,一个羽仪闪身进来,在王阿约耳旁小声说了两句,退了出去。 “郑郎君,您真说对了,他们果真在王上的药里下了毒。可是......” 王阿约还没说完,一身王太子服饰的世隆刚好走进来,他咬牙说到:“还可是什么?我要让大祭司陪葬!” 羽仪长走进来小声说:“都安排好了,已经有人去放话给长秀武进,她应该很快就到了。世隆王子您就藏在这里,其余的人都到外面准备。” 萱儿跟在郑颢后面,他俩站在王上床头边,王阿约长跪在床边,郑寻、阿莫阿萨垂首站在珠帘外。 萱儿眼光扫了一下,四周的垂帘后面似乎都藏了人。 死人、活人轮番登场,好戏连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8章 祭司的巫术 “王上,臣郑寻,来给您请安了,新熬的药就要送来,希望您吃了药就能恢复健康......”郑寻在珠帘外面絮絮叨叨,里面好像传来王上两声咳嗽,回应了他。 站在外面的胡噶心中冷笑:恢复健康?据说到极乐世界就没病没痛了,我们这倒是做了善事。 祭司和巫医一起进了王上的寝殿,跟在他们后面的八个随从,在殿外分两侧站好,而原本在门外的羽仪习惯性给他们让开位置。 在南诏,祭司虽不摄政事,但因他掌握着神力,让南诏人对他天生有种畏惧感。他说话的分量,仅在南诏王之下,正是因为劝丰吉私下里得到了他的支持,很多大臣也纷纷倒向劝丰吉。 这也是这位王弟安心等着兄长殡天的原因之一。 “王上醒来了吗?” 祭司趾高气扬,声音也冷冷冰冰,仿佛根本没看到郑寻的存在。 胡噶弓着身,满脸赔笑道:“回祭司,王上刚刚醒来,正在等着喝药呢,请巫医快把药端进去。” 巫医看了一眼祭司,端着托盘忐忑不安的进了内殿。 “王上,您的药来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这应该是很久没说话了,嗓子有些不清晰。 巫医跪在床前,示意宫女掀开床帘,萱儿却道:“且慢,此药可是按药方注明的煎药方法所炮制?” “这是王宫药房里煎制出来的,肯定是严格按照您的药方,没错。”巫医不知为何有点心慌,明明汤药一点看不出来。 “方子上明明写着水一盏半,加生姜五片,大枣一枚,煎至七分。为何汤药会有这么多?” 李萱儿拿起碗边放着的银勺搅了搅,嫌弃到: “这哪是七分水?只怕是一烧开就端上来了吧?拿回去重新煎。” 巫医哪知会来这一出,忙解释道:“是这个碗小,看着汤药就多了。确实……是剩了七分汤药。” 李萱儿转头对郑颢说:“师傅,您说过,药煎得不对,药效也不对,这药不能给王上喝,喝了病也也不会好,坏了咱们名声。” “确实如此。我们千里迢迢来到王宫治病,若是如此,我们便不能保证药到病除。”郑颢一本正经的说。 这时帐子里有了动静,“王上”一只胳膊伸出来,手指指着巫医哼哼,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王上的意思……是要巫医把药喝了?”王阿约不失时机的说,他将药碗递到巫医面前: “巫医,你没有按照神医的药方煎药,王上让你自己把药喝了,再去另外煎一碗。” “这......这就是按照药方煎的,我没病......不能喝这药......”巫医吓傻了,连忙用手挡住药碗。 王阿约脸变了色:“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王上端来的药,王上能喝你不能喝?是说你比王上还金贵?” 他手一挥,床头床尾站着的两个宫女过去,左右摁着巫医的肩,王阿约捏住他的下巴,就要把药灌下去。 珠帘外站着的祭司急了,药里有毒,就算是王上不喝,也不能让巫医喝啊。他呵斥道: “放肆!巫医乃半神族,岂能容你侮辱?” 李萱儿仰脸问:“师傅,难道在王宫里,还有比王上更大的吗?这个人怎么敢在王上的寝殿里大喊大叫?”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珠帘外的祭司听在耳中,火上心头。再加上王阿约并未停手,巫医跪在地上已经被他撬开了嘴,祭司更是怒不可遏: 南诏王尚且给我七分面子,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要给劝丰祐下毒,他本不想站在跟前,现在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将珠帘狠狠一掀,走了进去。 帘子被甩得凌乱的“哗哗”作响,郑寻不露痕迹的向外退了几步。 “住手!” 祭司将王阿约手上的药碗打掉,只可惜,大半已经下了巫医的肚子,他软软的瘫在地上。这毒药并不会让人痛苦,只会在睡眠中,因心脏被麻痹而停止跳动。 看巫医倒下,祭司脸都绿了,还好这也看不出是中毒,还以为他是被吓晕了。 祭司转身要叫人进来将巫医抬走,回头却看见珠帘边站着的两个宫女,又哭又笑,互相抓扯着对方头发。 “巫术!是巫术!” 萱儿装作害怕,躲在“师傅”后面。 “来人!祭司在寝殿用巫术,把他抓起来!”羽仪长大叫一声,藏在内殿的羽仪蜂拥而上,没等祭司反应过来,就被制服,按倒在地。 外面的随从听到动静正要冲进来,刚才还老老实实给他们让位的羽仪,根本不用羽仪长下令,跳起来就下死手,很快八个随从都没了气息。 羽仪长探头看看,打了个手势,羽仪们没声没息的将尸首拖进寝殿,藏在屏风后面。 等到羽仪们出去列队站好,王上的寝殿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一个宫女匆匆出了门,朝后宫走去。 当五花大绑的祭司被带进偏房,见到端坐在里面的祐世隆,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他嘴里绑着布条,“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世隆也瞪着他,他也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祭司就这样被名正言顺的拿下了。 众所周知祭司有神力,为了制约祭司,南诏法令中明文规定,祭司不能在王宫之中使用巫术,一旦被发现,无需王令,人人可诛。 珠帘上被萱儿涂上了迷幻粉,祭司使劲一甩帘子,自然会随着摆动的珠帘飞散下来。 只是......拉着萱儿手往偏房里走的郑颢,用手指在她掌心里挠了挠,悄悄问道:“我家娘子,怎么那两个宫女被迷幻之后,会又哭又笑互相抓头发?” 理论上说,被迷幻以后做的事,就是你脑子里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 萱儿手心痒痒的,脸也红了,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紧紧的,她发狠道:“你再不松开我的手,我就让你看看,你被迷幻以后会做什么动作。” “那还用试?”郑颢松开她,背着手,含笑走到她前面: “我都被迷幻了,肯定是抱着我家娘子使劲亲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9章 诱杀 筚篥最早是从龟兹国传入天朝,在军中甚是流行,后来才渐渐传入民间。 郑颢还是在军营中,学会吹这种小巧、便于战士携带的乐器。 紫竹林里,郑颢坐在一块山石上,手里拿着一支比笔杆粗了许多的乌木管子,悠悠的吹着,声音深沉悲婉,仿佛将带他回到了河西军营,又将她带回到天朝最后乱世。 两人各怀过往,却心心相通。 崔瑾昀已经采药回来,循着曲音,找到了紫竹林。郑颢跟他讲过,他在河西经历的许多事,只可惜那几年自己在山里治腿学医,不能与他同行。 萱儿坐在低一点的地方,双手托着腮,眼珠子一动不动,显然是在神游。 崔瑾昀走到他们旁边,摘两片竹叶放在嘴边,每到郑颢一句结束,换气的间隙,竹叶吹的调子,就重复筚篥吹奏的尾音,像是空谷回响,又像光影辉映,美奂美仑。 一曲终了,萱儿仰脸问郑颢:“你可以教我吗?” 郑颢看看手中的筚篥,说:“等回到长安……” 对嘴吹的管乐,不同于箜篌这样的弦乐,一般不与人共用。他只有这一支,要回去才能买,或者自己做。 可萱儿指指他手里的筚篥,又说:“你吹的不是插在上面的芦苇片吗?换了不就可以给我吹?” 崔瑾昀笑道:“老郑,我发现你遇到一个更难缠的。” “他以前也遇到过难缠的?” 话刚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是了,他还有卢敏。 崔瑾昀一本正经指着自己鼻子说:“我啊!我问他借筚篥,他都没给过我。” 郑颢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不少备用的芦苇片,这个小配件吹久了容易坏,他备了不少。做得好的芦苇片,高音更容易吹上去。 他擦了擦接口,换了新的芦苇片,把筚篥递给萱儿:“你试试,先能吹出声音,我再教你指法。” 萱儿接过来,学着郑颢刚才的样子,轻轻一吹,还真没有声音。她加重了力度再吹,这下能吹出一点,调整角度再来一次。 她在认真吹,崔公子早走到郑颢旁边,用嘴型张牙舞爪的说: 什么鬼?见色忘义!我问你要,你怎么不给我?她一问你就给?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摸摸你的良心,它还在不在? 郑颢早被他的表情逗得合不拢嘴,只好用嘴型回他:回去亲手给你做一支赔罪,这样行了吧? 崔瑾昀:不行!得比送她的好一倍,不,好十倍! 郑颢:你几岁?她几岁?好意思吗?还跟小娘子抢东西。 “我能吹响了!”萱儿眉开眼笑过来的说。 “嗯,那我教你指法,回去你能自己练,这盒芦苇片也都给你。” 萱儿会吹笛子,学筚篥指法很容易,就是靠她自己多练习,熟能生巧了。 “我教你一首小调,最适合练指法,我吹一遍给你听。” 他接过筚篥,很自然的吹了起来。只一遍,萱儿就记住了。 “那个……是我吹过的……” “嗯,我知道。”郑颢脸不变色的将芦苇片拔下来,管子递给萱儿道:“现在你自己练习,装个新的。” 这天夜里,紫竹林小院里传来生涩的筚篥小调。 郓王禅房屋顶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手心里攥着个不起眼的芦苇片,脸上被月光涂了一层,泛着银光的炫目笑容。 月儿,快圆了。 从紫竹林到南台顶,要走半天,他们用了早膳就出发了。因为上山只能步行,他们后面跟着好几抬两人抬的软椅。 李温已经知道了,郭青澜和十七皇叔的事,昨日弹箜篌时的好感又荡然无存。郑颢只是没把关于圣上那段话说出来。 几人就那晚听到的话一分析,觉得火药应该跟棣王无关,至于好男色,那是他的自由,他们也不去评论。 南台顶是五顶中最矮的一个,一路上来,寺院也比较多。不时听到寺院的钟声,看见威严的佛堂,和缠绕着它们的袅袅香烟。 “昨夜本王听到山上有狼叫,南五台一带狼很多吗?” 走在前面的棣王问旁边陪着他的一个和尚,那和尚答到: “原是有一群,去年春天狼崽多了,嚎了两天,分成了两群。但南台人来人往,从没见过狼迹。听说,有人在东台和北台见过。不过......南台虽没有狼,却有大猫。” “大猫?是虎吗?”李温好奇的问。 “不是虎,就是体型比家猫要大一些,脸长得也和家猫相似。”那和尚说得模凌两可,师傅交代过,不要乱讲话,吓着贵人。 大家听说就是比家猫大一些而已,也都当是野猫,一笑而过。 说说笑笑,一路看风景,也不觉得累。 过了佛母洞,几位小娘子支撑不住,上了抬椅。棣王回头一看,李雪晴都坐抬椅了,郭青澜还在撑着膝盖,勉强支撑着走路,便笑道: “郓王,你也心疼心疼你府里的人,走趴下了,到了山顶,谁给我们助兴。” 李温也回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抬椅空着也是空着,总别叫方丈白费了心。” 郓王发了话,郭青澜心中暗喜,也坐上了抬椅,欢欢喜喜的到了锦绣峰之巅,南台顶。 他们晚上要住在离南台顶不远的金顶寺,只不过,这会顶上的云海楼里,已经聚满了等两位殿下的人。 “哎呀呀,这云海楼里,坐的果真都是神仙啊!” 棣王一下就看到了惠寂禅师、光昧禅师、李商隐、温庭筠,这些大名鼎鼎的高僧大德、文人骚客。 高僧们,包括诗僧贯休,都是惠寂禅师邀请来的,而李商隐这些有才的文人,则是郑颢邀请来的,陪着他们的是郑颢的朋友,状元易重。 两位殿下到了,意外还见到了,万寿公主带着几位小娘子同来,大家更是高兴。 天朝在宣宗大力恢复佛教寺庙以后,那些还了俗的僧尼又重新回到寺庙,但很多人都不在寺庙中住宿,因此,寺庙对僧尼“戒酒、戒肉”的规定,形同虚设。 宣宗朝许多宴会也喜欢放在寺院里,更是离不开酒肉。 所以,这次中秋诗会放在云海楼而不是金顶寺,也是为了方便宴会中,让贵人们喝酒吃肉。 这倒是让李萱儿有些意外。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0章 路遇阿加朵 圣上回到紫宸殿,第一件事就是,把令狐相公当初给他的那一沓诗稿找出来。 龙案上本就放着那本《南台中秋诗集》。这本诗集宝贵就宝贵在,棣王让诗人亲笔写的诗稿,世间独此一份。 圣上翻到温庭筠写的那篇,和手上的诗稿比对,笔迹还真是一模一样。 要说令狐绹故意冒名,他也有点冤,十五首《菩萨蛮》呈上去,圣上一看,就爱得不行,又先入为主以为是令狐绹所写,把他大大夸奖了一顿。 令狐绹想,这是温庭筠一气呵成,当天说要,当天就送来给他,这个功劳,干脆就顶了他,回去跟他说,别往外说就行了。 温庭筠要想做官,还要仰仗令狐相公,拿他几首诗,谅他也不会计较。 温庭筠还有什么说的?写诗很难吗?当即满口答应,不会对外说,这些诗是他写的。可对外不说,对内还有李温和皮日休在书院里看到过。 现在,知情人还多了个万寿公主。 他的十年宰相路,怕是走到头了。 书院里的郑颢他们,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 温庭筠有些着急,过了冬至,就是今年的进士科殿试,李温算是完美错过了,可自己已经报了名,就指望令狐绹给自己举荐了。 “就算不为了科举,令狐相公必会记恨我,再想进官场,那就难了。”温庭筠有些沮丧。 郑颢笑道:“温十六,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做的是什么官?” 太学博士,不就是培养人才,举荐人才的教授官员吗?前世他是驸马都尉,举荐是人情,今生他成了郑博士,举荐人才是他的职责。 温庭筠大喜,忙向郑颢作揖道:“某多谢郑兄!” 郑颢摇头笑道:“要谢,你就谢万寿公主,若不是她向郓王提过:查两个朝廷蛀虫,就够朝廷一年开支。我们也不会去搜集他们的贪污证据。” “什么?就是从查马相公那次开始的?这是不是所有相公都要下台了?” 旁边坐着的崔公子没憋住,一口水喷在李二公子脸上,李长风抹了把脸上的水,冷静说到: “我不是嫡子,我爹的荣誉、家财都与我无关,你不用这样来明示我。” “我是嫡子,可我也没和我爹同流合污好吧?”崔瑾昀不服气的顶道。 郑颢哭笑不得:“崔相公、李相公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养了你们两个逆子?” “可......马植那次,还靠你瞒天过海,弹劾他的奏折才出现在圣上案上,现在圣上身边都是杨玄价的人,弹劾令狐相公......” “不用担心,发奸露覆,忠臣所为,天朝从不缺忠臣。更何况,圣上不可能总是迷恋后宫,过了冬至,也该上朝了。”郑颢淡定的给崔公子续了杯茶。 他的信心,来自于公主。 昨日,圣上回紫宸殿,公主也很快离开了轩微殿。 为了让圣上戒掉丹药,她们准备了不少东西。晁美人正带着一小罐葵菜粥,和几粒崔公子制的“丹药”进了紫宸殿。 崔公子的药丸,用的都是益气补血的药材,最后像道士那样,用凝神益气的沉香调味,为了让药丸看上去有朱砂的暗红色,他还用茜草调了色。 色味俱全,如假包换。 “圣上,还有三日便是祭天大典,需斋戒三日。妾给您做了葵菜香菇粥,您尝尝味道如何。” 圣上正对着龙案上的诗集发愣,听到晁美人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一回来,你的粥就做好了。” 含香将粥罐放在案上,笑道:“圣上,我们明义殿天天都熬粥,就等着您回来呢。” “多嘴。” 含香手肘一碰,放在一沓奏折面上的那本诗集被碰到地上,含香忙道:“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圣上摆摆手:“你懂得为你主人说话,就是个好奴婢。算啦。” “圣上饶了你,还不退下。”晁美人不动声色道。 含香放好诗集,顺手将奏折摆整齐,看了晁美人一眼,低头退下了。 晁美人用小碗从粥罐子里盛出一碗粥,顺手递给旁边站着的杨玄价,杨玄价刚掏出银针要验粥,圣上接了过来: “晁美人的粥,不用验了。” 圣上吃粥,晁美人顺手拿起那本诗集,一页一页慢慢看起来。等皇上吃完了,她将诗集扑在岸上,去收桌上的碗: “杨公公,去拿茶水来,给圣上漱漱嘴。” 杨玄价没动,招了招手,杨安端了茶水进来。晁美人指指诗集笑道: “妾还差两首就看完了,圣上您看您的折子,我坐在旁边不说话。” “无妨,你看吧。”晁美人都说让自己看折子了,闲着也是闲着,圣上拿起了最上面一本折子翻了起来。 折子的封面都是一样的,只有按照官阶品级,颜色上有区分。杨玄价当然不知道,圣上看的到底是哪一本。 “岂有此理!” 圣上看着手里的折子骂道: “田舍奴!写诗冒他人之名,我尚有不忍之心,现在偏偏又有了参他的折子!马植被贬,还不吸取教训,他仗着朕信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朕鼻子底下耍花样。是不是以为朕不敢动他?” 杨玄价疑惑的看了晁美人一眼,哪知她也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圣上,有什么值得您动气的?喝口茶消消气......” 圣上要接茶碗,看看手里的折子,一生气扔了出去,晁美人忙将茶碗递过去。 杨玄价赶紧过去捡折子,他得瞄一眼里面的内容,知道圣上骂的是谁,才好应对。 还有,这折子是怎么出现在圣上面前的?晁美人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啊? 趁圣上喝茶,杨怀信捡折子,晁美人将案上盒子里的两粒丹药,抓在手里,袖子里掉出两粒“丹药”,一切都刚刚好。 “圣上,您既有政事,妾就先告退了。” 晁美人行了礼转身就走,没想到,圣上叫住了她:“且慢!” 她脸色微变,转身时,换上一副笑容问道:“圣上,您还有什么事?” 圣上指指那本诗集说:“你既没有看完,就把它带会去看吧,看完了再拿过来还给我。” 晁美人温婉一笑: “多谢圣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1章 阿加朵的秘密 阿果要日拉拿出阿加朵属于他家财产的证据。 英虎日拉讪讪的说:“今天便宜她了,最好不要再让我遇见她!我们走。” 看着他一挥手走了,李萱儿这才吓了一跳:刚才站在路边看笑话的几十个人,竟然全都跟着他走了! 还好没动手,这动起手来不见血是不行了。 阿加朵给他们三人都磕了个头,站起来就要走。曲比阿果叫住了她,回头对郑颢说: “阿乌,以后在遇到这样的事,您还是少管,就像这位阿依,你们救了她,我保证她没走出城,还会被抓回去。救人救到底,你们派人送她出城。” 郑颢觉得这个小伙子还真不错,也有心结交,便笑道: “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以后我们就互称名字。谢谢你阿果,我们还是问问阿加朵,她自己有什么打算。” “阿加朵,你若是要出城,我们就派人送你出去,若你还要留在都城,也可以暂时跟着我们住。” 李萱儿主动问道。木蓝跟她住一间,阿依莫自己住一间,阿加朵要留下来也很方便。 阿加朵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可以吗?我可以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吗?” 她长着一张圆脸,皮肤水当当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漂亮,有些像天朝的西川妹子。而且她天朝话说得特别好,甚至让萱儿有种错觉,觉得她就是天朝人。 李萱儿肯定的点点头,阿加朵捂着脸开心的笑了。 曲比阿果今天又近距离看到李萱儿,再次羡慕的说到:“郑颢,你夫人真是位善良的人,天朝有个词叫‘相由心生’,有这样美丽的心,才能生出这样天仙一样的貌。” “啊呀!今天你几时换值?我要请你喝两杯,好好向你讨教一下怎样夸女人。”郑颢笑道: “我就住在前面小桥旁的那间客馆,随时欢迎你来。” 告别了曲比阿果,他们带着阿加朵回到客馆,木蓝看着她和阿依莫的背影小声说: “娘子,我发现阿依莫对收留阿加朵非常不乐意,她们住在一起,还不知会生什么事。” “我也发现了。你一会送两套衣服过去给阿加朵,再给她些碎银子,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离开。” (在写后面情节,很快替换,谢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朝安深吸一口气,昂首向人群走去。 这群人有男有女,他熟悉得很,他出身太原王氏,身居四品金吾副将,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要活,就顾不上别人死不死。 “他!于琮,广德大长公主驸马。” “他!蜀王李佶,僖宗的三皇叔。” 王朝安看到一个人,眼光瞬间变得恶毒,他指着被大家挡在身后的一个女人大声说: “她!长安城最出名的贵女,万寿大长公主李萱儿。” “女人?女人让她自尽。去点男人。” 王朝安转身向反军将领跪下道:“将军,此女狡诈,当立斩。” “无耻!”李萱儿拨开挡着她的人,走到前面,不屑的对王朝安说:“你不过是想替你母亲出口气罢了。” 那将军拔出佩刀,走到已经站出来的几个人前面,手起刀落,于琮、李泾几人还没来得及叫,顿时人头落地。 他走到李萱儿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一个老妇,有何本事?” 李萱儿里面穿着男装翻领袍袴,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氅,梳了个简单清爽的高髻,髻上簪着金箔珠花,毫无逃跑的狼狈。 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轻柔笑道: “别的本事没有,却有本事,不会让自己死在一个反贼的手上。不信你过来,我把长安城的秘密说给你听。” 秘密?那将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了两步,李萱儿作势要对他附耳说话,旁边的王朝安大叫道: “将军小心!” 可惜,李萱儿的手已经握着一根金簪,飞快的向那反将的脖颈刺去。 “杀......杀......了她......” 没等旁边的军士冲过来,李萱儿捡起刚才那把,砍过自己亲人头颅的刀,往脖子上一抹,亲人的血,就这么汇在了一起。 李萱儿倒下的时候,她身后的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喊道: “杀一个够本!” 顿时,几百人喊声雷动,向离自己最近的反军士兵冲去。 千羽齐发,僖宗朝的几百高官皇族,几乎同时倒下,刺眼的鲜红,瞬间染遍了承天门外的雪地。 只可惜,渐渐被大雪覆盖的李萱儿没有看到,离她不远处的王朝安也翻着眼睛,倒在雪泥里。 “轰隆啪!” 李萱儿飘飘忽忽,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忽然就被这响雷炸醒了,她心里觉得奇怪,腊月里怎么会有响雷? 定是老天怒了。 雨水不断浇在她的脸上身上,仿佛将她流尽的鲜血,又注回她身体一般。 她慢慢睁开眼睛,一个闪电炸亮了夜空,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2章 又见面了 阿依莫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一脸讥讽的说: “娘子还以为你是好人,没想到你是个贩私盐的坏人!” “阿依莫,你听我说,我家乡有盐,但是没有药,我是要用这些钱去换药的……”阿加朵急着解释道:“你和你家娘子都是善良的人,不会看着我们平民死的对不对?” 阿依莫不置可否,这时掌柜的拿着一包币出来递给阿加朵,疑惑的看了阿依莫一眼: “什么人?竟敢闯入后堂!” “没事没事,她是和我一起来的。”阿加朵连忙拉着阿依莫出来饭馆,她想了想,将手里的钱袋子塞到阿依莫手中,诚恳道: “这袋钱给你,千万帮我保守秘密。我再没见过比娘子更好的主人,你真是很幸运。回去替我跟她说,我走了,不给她和郎君添麻烦,希望下次有缘再见。” 她朝阿依莫摆摆手,向着市集走去。 阿依莫拿着钱袋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不该高兴。得了一包钱,而且娘子身边又只有她一个南诏女人,她说的话,就不会有人来反驳。 很好。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这才有了笑意,准备把钱袋子收起来,没料到,钱袋子却被人一把抓住,那人斥道:“该死的奴隶,上哪偷的钱?” “没……没有,这是我的钱……” 阿依莫死死抓住不放手,抬头一看,是几个巡逻的军士,抓住她钱袋的是个小头目。她吓得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军士颠了颠钱袋,比他想象的还要重。打开钱袋一看,原来除了贝币,还有些碎银子。他朝地上的阿依莫踢了一脚: “你是哪家的奴隶,竟敢偷钱?若是不说,抓你去大府打一顿板子!” 阿依莫一听他问主人,有了点信心,她没有偷钱,娘子一定会为她作证。她忙昂起头,有些骄傲的说: “我是郑府的奴隶,我的主人是郑清平官的侄儿!我没有偷钱,我主人可以为我作证!” “郑清平官的侄儿?”几个军士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家都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别是冒牌的。那小头目追问道: “那,这袋钱是你主人给你的?” “是......不,不是......”说到钱她还是有点心虚。 那小头目冷笑道:“不是你主人给的,那就是你偷的!来人,把她抓回大府,奴隶偷了别人的钱,就算是主人来了,也救不了她。” “不不,别抓我!我说,我说。这钱是阿加朵给我的,这是她卖盐的钱!就是那家饭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饭馆掌柜。” 私人卖盐?这还了得,抓住就是杀头的罪。那小头目手一挥,几个军士冲到了饭馆里。 很快,那一大包盐被搜了出来,掌柜的被拖出来,本来还一直在解释,可一认出阿依莫和军士手上的钱袋,立刻就蔫了。 阿依莫战战兢兢的问:“军士,我、我可以走了吗?” “想走?贩卖私盐,连你主人都别想跑。把他们都带回去,阿瑟,你去通知她主人。” 那军士提着她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就往阳苴咩城的大府走。 郑颢去了郑府看施工进度,不在客馆,军士阿瑟按照阿依莫的指点,找到了李萱儿。她一听懵了,阿依莫、阿加朵卖私盐?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她让周钊去通知郑颢,自己带着杨怀信、丁远几个跟着军士去了大府。 前几天还和大府主的儿子发生了矛盾,今天就落到了大府主的手里,起因都是这个阿加朵......萱儿边走边想着其中的关系,杨怀信安慰她道: “您别担心,就算是抓人,也要有证据。我们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们说南诏话,这个阿依莫不可信,该撇清就撇清,您可别心软。” 李萱儿点点头:“我有数。” 大府离他们住的客馆不远,走路也就两刻钟到了。军士直接让她进入府堂,并且拦住了杨怀信他们几个的路: “只能主人进去,你们在外面等。” 杨怀信指指里面跪着的阿依莫说:“奴隶归我管,我清楚她的情况,必须和主人一起进去。” 好像也对,那军士便放杨怀信跟着萱儿一起进了府堂。 他们进去一看,地上只跪着阿依莫和一个店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并没有阿加朵。而阿依莫回头看见娘子,像看见亲娘一样哭起来: “娘子救我!我没有偷钱,钱是阿加朵卖盐得来的......” “娘子?原来你们真是天朝人。那天你们说要抓我到大府,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就在大府见面了!” 英虎日拉还想再讽刺几句,坐在堂上的大府主吉尼英虎斥道:“还不快闭嘴,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英虎日拉气呼呼的转身而去。 大府主是用南诏话说的,李萱儿也听能懂他是在训斥儿子,微微一笑道: “还是大府主有气魄,我们是守法良民,今天发生的事我还一无所知,可否请大府主言明来龙去脉。” 吉尼英虎换了一张笑脸,他是知道郑清平官这位侄子的。 郑颢拥立有功,虽然没有封官,但他听说,新王打算赐给这位天朝人四十双(相当于天朝二顷)土地。 这可是清平官、大军将才有的待遇,大府主不是傻子,何必得罪这样的人。 “尊贵的娘子,今日大府的军士巡城,发现您的奴隶阿依莫手里拿着一袋银钱,她说,这是阿加朵与饭馆掌柜交易私盐得来的钱。 贩卖私盐是重罪,其中牵涉到您的奴隶,所以才把您给请来。现在当事人阿加朵还没抓到,真实情况还不知道。” 那掌柜的见阿加朵已经跑了,她又与贵人有关,他打定主意再挣扎一下: “不是的,娘子,阿依莫弄错了,这袋钱是我还给阿加朵的,并不是什么买盐的钱。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几十口人都依靠我生活,我怎么会去做违法的事?” 阿依莫尖着声音叫到:“我没撒谎!我看见......”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娘子正在狠狠的瞪着她。 “我没......撒谎......”她小声嘟囔道。 李萱儿心里已经有了数,阿加朵从剑川来,剑川有大量盐井,她贩卖私盐的可能性非常大。 虽然她可以撇清与阿加朵的关系,但若是她被抓住,就是砍头的死刑,还有眼前这位掌柜,他买私盐亦同罪。 那他身后的一家人,就要从平民变为奴隶。 她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3章 我帮不了你 李萱儿正要开口,杨怀信在旁边干咳了一声。 回头一看,竟然是阿加朵被押进了府堂,跟着进来的还有赶过来的郑颢。 他当着大府主的面握了一下萱儿的手,关切问道:“你没事?” “没事,这事是内务,我来说,你先听着。”萱儿对他笑道。身在异乡,两人的心离得更近了,只一个眼神,都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郑颢淡淡笑道:“你只管说,有我给你撑腰,阳苴咩城还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萱儿知道,他今天进宫,必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大定,还不等阿加朵被问话,便抢先说道: “大府主,掌柜的没撒谎,阿加朵借给他的钱,是我让她拿出去放数的。放数......在南诏没人做吗?在天朝可是很常见,借他几天,到时连本金银子和利钱一起收回。” 阿加朵刚跪在地上。 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娘子站在那里,阿加朵就在想,既然阿依莫出卖了自己,怎么都要把娘子拖进来,她总比自己有能力脱罪。 可,娘子她说的是什么?我借钱给掌柜?借钱……还钱……我明白了。阿加朵感激的看了娘子一眼。 “对啊对啊,是借钱还钱,店里的盐跟这些钱无关。”掌柜见娘子顺着他的话说,大喜过望,他这一家老小有救了。 大府主正在指挥人给郑颢搬椅子,从郑颢头上戴着的头囊他已经看出来,郑颢做了久赞,久赞虽然和坦绰一样都是清平官,但南诏王往往会将自己的老师称为“久赞”。 正合了仓曹告诉他,准备赏赐给郑颢二顷良田的消息。 自己真是机智啊! 搬把椅子的功夫,形势就变了,刚才还有人证物证,说阿加朵和饭馆买卖私盐,现在变成了借钱还钱,那这包盐...... 吉尼英虎皱眉道:“是谁办的案子?清楚情况就乱抓人。施阿蛮,把带队抓人的军士拖出去打十鞭!” 那军士大惊,忙指着阿依莫辩解道:“府主明察,是那个奴隶说的,钱是买盐所得,不关我的事啊。” 李萱儿看了看瑟瑟发抖的阿依莫,对吉尼英虎笑道: “大府主,这事因我的奴隶而起,也不能让您的军士背了锅,我的奴隶我会重重责罚她,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这位军士。” 吉尼英虎赶紧领了这个情,双手合十笑道:“娘子真是位善人,今天的误会就到此为止,耽误了二位的宝贵时间,还请见谅。” 郑颢站起来正要行礼告辞,英虎日拉气冲冲的闯进来,叫到: “怎么就变成不是贩卖私盐了?阿达,不能因为这女人三言两语,您就变了主意,以后谁还会把您这位大府主放在眼里?” “放肆!府堂是你乱闯的地方吗?胡言乱语、府堂咆哮,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三鞭!” 英虎日拉愣住了,他爱府堂咆哮也不是一两回了,阿达可从没因此打过他。 这两位......我阿达还得罪不起了? 大府主将得罪不起的两位送到了大府门口,郑颢也回了他一个合十礼,笑道:“大府主的情郑颢领了,郑府入住时,还请大府主去喝两杯。” “一定一定。” 吉尼英虎喜滋滋的想:儿子这三鞭,打得可真值。 郑寻本是坦绰,他侄儿郑颢又做了久赞,看来,郑氏要想成为南诏最大的政治势力,那已经是吹糠见米的事。 再不会站队的人,也不会傻到要和他们作对。 回到客馆,客馆的掌柜垂手候在门外,看见郑颢他们走过来,忙笑吟吟的上前道: “郑久赞,刚才宫里来人,说小人的客馆已经包了,直到您入住您的府邸,这里都不能再接待其他的客人。” “对你的收入有影响吗?”郑颢笑着问道。 掌柜有些尴尬,吞吞吐吐道:“有、有、没有,能接待久赞是客馆的骄傲,以后还可以当做招徕客人的噱头,小人不会亏。” 郑颢摇头:“我不能为自己方便,让你吃了亏。今日刚收回一包银钱,就送给你补贴补贴亏损,也劳烦你多备些我娘子爱吃的果蔬,不够了再拿。” 接过那包钱,掌柜又惊又喜,赶紧给郑颢二人行了大礼: “多谢久赞、多谢娘子体恤,您就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来使唤,小人绝没有怨言。” (后面正在写,很快替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朝安深吸一口气,昂首向人群走去。 这群人有男有女,他熟悉得很,他出身太原王氏,身居四品金吾副将,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要活,就顾不上别人死不死。 “他!于琮,广德大长公主驸马。” “他!蜀王李佶,僖宗的三皇叔。” 王朝安看到一个人,眼光瞬间变得恶毒,他指着被大家挡在身后的一个女人大声说: “她!长安城最出名的贵女,万寿大长公主李萱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4章 小规模的庆功酒 李萱儿让阿加朵起来,坐在一张鼓凳上。 阿加朵想了想,便将她在都城所做之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实际上,我和我的族人住在磨些江畔的大山里。山里土地很少,自己种粮食不够吃,药材也缺,所以,我们经常偷偷晒盐,到外面换粮换药材。 山里每到七、八月间容易发大疫,人发热后,身上会起弹丸般的结子,二、三日即死,我们叫它痒子症(腺鼠疫),药方中的一味主药黄岑,在南诏非常稀少。只有到羊苴咩城,才有从天朝北方进回来的黄岑,积少成多的买一些……” 说着,她从身上挎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一股草药味弥漫开来,确实是切成了片的草药黄岑。 “这几天我就收到这一点,不过,积少成多,现在才五月,我还有时间。”阿加朵将黄岑小心包好,又塞回到布袋子里。 “住在磨些江畔……你是磨蛮人?怎么天朝话说得那么好?”李萱儿记得丁嘎在南诏地图上标注过。 阿加朵笑道:“在南诏,磨蛮人可没什么好名声。郎君、娘子,这次你们救了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将来你们有机会去剑川节度,我给你们当向导。” 听她说这话,李萱儿知道她要走了,看了郑颢一眼,点头道: “你去吧,黄岑我们帮你留意点,下次你来阳苴咩城,记得过来找我们问问。”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娘子、多谢郎君!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贵人!”阿加朵年龄不过十、八岁,真心实意笑起来,像一朵初开的花。 这家客馆不算大,除了带大堂的两层楼,就是后院的这栋合围两层小楼。 他们回来之前,客馆住着的其他客人就被遣散了,掌柜、伙计只服务他们几人。刚才郑颢给了一包银钱,今天的晚膳就格外丰盛。 “哇!这是什么肉,看上去怎么像是生的?” 郑颢看来是已经吃过了,他笑道:“这是半熟的猪肉,你先别吃,让他们上个炉子,咱们自己包上菜叶,烤烤再吃。” 天朝也吃猪肉,他们这些贵族嫌臊,主要吃猪脸肉。可南诏人爱吃猪肉,贵族们吃的猪,是用五谷杂粮喂养的,杀猪也很讲究。 屠宰后不用开水烫,用稻草、麦杆或松毛覆盖,点火烧燎猪皮,等整只猪被烤得焦黑,刮去猪毛,反复烤几次。 然后用温泉水洗尽,烧透的猪皮色泽金黄,香气扑鼻而来。这时皮烧透,但不焦不裂,猪皮以下两三寸的部位已经半熟。 李萱儿哭笑不得:“半熟也是生的,长安人吃鱼生,南诏人吃猪生......” 炭火盆抬来了,木蓝、怀信几个,按照郎君说的,将生皮烤熟了,连菜叶带肉切成小条,撒上胡椒、孜然末,这才端到桌上。 掌柜的一直站在旁边看他们做,最后感叹道: “你们天朝人吃得就是讲究,在南诏,就这品质的生皮,也只有贵族才吃得到,上了桌都是大块大块吃的,没有你们这样精细。” “这是洱海里的鱼?看上去鲜嫩得很,以后可以多做些鱼。” 到南诏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食物不如长安丰富,刚开始新鲜两天,吃多了,就感觉没什么选择。 想到还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萱儿甚至怀念起东巡时,那些尝尽江南美食的日子。 食物都备好,除了木蓝和杨怀信,其余人都退了下去。坐在二楼的窗边,斜阳余晖正好洒在窗前,而远处的山峦正渐渐成了剪影。 “封你这个久赞,是世隆先提出来的?” “他这两天被王嵯巅逼得够呛,王嵯巅想在段宗榜会都之前,把内算官拿到手。他身兼清平官和弄栋节度,段宗榜是大军将,这次去蒲甘暗着的目的没达到,可明着的目的还是有成效的。 回来论功行赏,我猜,我们的小王上,会让他兼一个清平官,这样就足以与王嵯巅抗衡。” “他不会止于抗衡,干掉王嵯巅才是他的目的。” 萱儿给郑颢夹了块烤肉,郑颢也给她夹了切成薄片烤熟的牛肉,这里跟天朝一样,吃牛肉简直就是奢侈品。 “嗯?牛肉里放了什么?有种很奇怪的香味。”萱儿问道。 “那是一种名叫‘穆库’的香料,你试试喜不喜欢。”郑颢给萱儿倒了一杯液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道: “你对你这个‘弟弟’倒是很了解,他确实想干掉王嵯巅,他怕一个段宗榜还不够,就想到了我这个天朝人,等到士曹提出给我请功,就顺水推舟,给了我这个虚职。” “他可不是顺水推舟,他继位成了南诏王,接着是不是要向天朝递国书请封?称你是他老师,有事你不该为他担着?” 李萱儿拿起酒杯和郑颢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拦都拦不住: “这酒......这酒怎么这么辣?” 木蓝忙递了杯茶过来让她漱口,可酒已经下肚了,从嗓子一直辣到胃。 南诏王赐的这酒杯,可不是长安爱用的青瓷小酒杯,是盖碗那么大的银杯。就算郑颢只给她倒了半杯,也足以抵得上三个小酒杯。 “喝茶不行,你还是吃口米饭吧。在宫里你没喝过南诏的液酒?年年都进贡的。”郑颢看她手忙脚乱的也急了。 李萱儿按住他从竹筒里给她舀米饭的手,眯着眼笑道:“辣是辣,还挺刺激的,我再喝一杯,以毒攻毒。” 完了,知道她容易喝醉,怎么还有这样以毒攻毒的? “怀信,去把阿砚、阿哲叫进来,今天是他们郎君封官的好日子,不喝点酒怎么尽兴?” “这......郎君......”杨怀信犹豫着请郑颢的示下。脸红扑扑的萱儿不高兴了: “我说话还不好使了?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郑颢笑着摇头:“去叫进来吧。都是我的错。” 六个人围在桌前,李萱儿举着半杯酒,笑盈盈的说:“这是我们头一次喝庆功酒,到了南诏这个远离长安的地方,我们就是一家人!” “您和郎君赐婚圣旨也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亲啊?”阿哲一向心直口快。 郑颢扭头看向萱儿,只见她脸上笑眯眯的,眼睛却闭上了,一头歪在自己的肩上,嘴里嘟囔道: “驸马,我要和你成亲!这回......你可不能再在洞房里干坐一晚上......” 咳咳咳...... 阿哲:什么?我聋了?什么也没听到。 怀信: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5章 祐胡亥继位 客馆里的李萱儿还在宿醉未醒,郑颢已经穿戴好官服入宫去了。 “刚刚收到军报,说段大军将已经带着大军回到南诏境内了,还带着蒲甘王的使臣和谢礼。段大军将立了大功,元(朕)可要好好奖赏他。” 做了快一个月的南诏王,继位仪式定在下月,段宗榜此时赶回来,无异于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王嵯巅这段时间都在都城,他明里暗里示意王上,没想到他竟然装傻,根本没有将他提为内算官的打算。 他冷笑道:“王上大概并不知晓,先王派段大军将领兵南下的目的,他是想趁甘蒲王借兵平乱之机,一举灭了甘蒲,将骠地重新收归南诏。段大将军无功而返,何功之有?” 看祐世隆脸上有些挂不住,郑颢笑道: “这次借兵有去有回、秋毫无犯,下次南诏军再入骠地,骠人才会丧失戒备,这次给他们一个救世英雄的印象,那我们距离下次真的成功,就不远了。” 祐世隆暗暗舒了口气,夸到:“久赞说得对,元就是这个意思。” “王上什么时候和天朝俘虏如此一条心?您别忘了,先王可是一心要扩大南诏版图,充实南诏资源,最终摆脱天朝属国地位,成为伟大的大南诏帝国。” 那天猝不及防,让王上突然宣布任命郑颢为久赞,他就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止段宗榜一个。 他不知郑颢背后还有位天朝公主,只当他是靠花言巧语,才骗得祐世隆信任,对他很是嗤之以鼻。 (今晚有点卡文了,后面的正在写,很快替换。) 庚子年腊月。大雪。 长安城里,却没了往年冬季的静谧纯美,到处是慌乱逃窜的人群,乱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白雪成了红雪,红雪成了红泥。 腊月五日,天没亮,五百神策军护着圣上仓皇逃出长安,前往蜀地避难。 圣上一走,城里立刻乱了套,王公贵族的库房,成了平民砸抢的目标。 贵族们如惊弓之鸟,完全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赶紧出城,随僖宗逃难,只要圣上保得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多数贵族还没来得及出城,黄巢军先头部队就已经杀进城,以最快速度,封了所有城门。 次日,降将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出迎灞上,恭恭敬敬将黄巢大军迎入京城。 两天后,这位获得黄巢嘉奖的大唐降将,却在承天门外,身首异处。 “死狗奴!竟敢诈降?区区一个金吾将军,家里藏了三百人?”一个反军将领狂笑道:“没想到吧?藏得那么辛苦,不过是多活了两天。” 他回头看看那个垂手敛目的告密青年,叫到: “王朝安,你过来认,把李唐皇室统统给我拉到前面。” 四周静悄悄的,连北风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朝安深吸一口气,昂首向人群走去。 这群人有男有女,他熟悉得很,他出身太原王氏,身居四品金吾副将,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要活,就顾不上别人死不死。 “他!于琮,广德大长公主驸马。” “他!蜀王李佶,僖宗的三皇叔。” 王朝安看到一个人,眼光瞬间变得恶毒,他指着被大家挡在身后的一个女人大声说: “她!长安城最出名的贵女,万寿大长公主李萱儿。” “女人?女人让她自尽。去点男人。” 王朝安转身向反军将领跪下道:“将军,此女狡诈,当立斩。” “无耻!”李萱儿拨开挡着她的人,走到前面,不屑的对王朝安说:“你不过是想替你母亲出口气罢了。” 那将军拔出佩刀,走到已经站出来的几个人前面,手起刀落,于琮、李泾几人还没来得及叫,顿时人头落地。 他走到李萱儿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一个老妇,有何本事?” 李萱儿里面穿着男装翻领袍袴,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氅,梳了个简单清爽的高髻,髻上簪着金箔珠花,毫无逃跑的狼狈。 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轻柔笑道: “别的本事没有,却有本事,不会让自己死在一个反贼的手上。不信你过来,我把长安城的秘密说给你听。” 秘密?那将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了两步,李萱儿作势要对他附耳说话,旁边的王朝安大叫道: “将军小心!” 可惜,李萱儿的手已经握着一根金簪,飞快的向那反将的脖颈刺去。 “杀......杀......了她......” 没等旁边的军士冲过来,李萱儿捡起刚才那把,砍过自己亲人头颅的刀,往脖子上一抹,亲人的血,就这么汇在了一起。 李萱儿倒下的时候,她身后的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喊道: “杀一个够本!” 顿时,几百人喊声雷动,向离自己最近的反军士兵冲去。 千羽齐发,僖宗朝的几百高官皇族,几乎同时倒下,刺眼的鲜红,瞬间染遍了承天门外的雪地。 只可惜,渐渐被大雪覆盖的李萱儿没有看到,离她不远处的王朝安也翻着眼睛,倒在雪泥里。 “轰隆----啪!” 李萱儿飘飘忽忽,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忽然就被这响雷炸醒了,她心里觉得奇怪,腊月里怎么会有响雷? 定是老天怒了。 雨水不断浇在她的脸上身上,仿佛将她流尽的鲜血,又注回她身体一般。 她慢慢睁开眼睛,一个闪电炸亮了夜空,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不是承天门外,也没有茫茫白雪,自己穿着鹅黄窄袖春衫、碧色襦裙,正狼狈的躺在麟德殿的台阶下。 “啪!”又是一道闪电,所有的记忆随着雨水砸在李萱儿的身上。 不,不对!我的记忆怎么多了? 好些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事,也在这具身体里。 我......这是怎么了?这具身体......不是李萱儿?那我是谁? 她茫然的摸摸自己的脸,饱满的脸颊,完全不是不惑之年的自己。 旁边跑过来一队巡逻的内卫,领头的是个精干内侍军人。 “万寿公主,您怎么躺在地上?末将右辟仗使王忠实,我送公主回承欢殿。” 万寿公主?承欢殿?那我就是李萱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6章 入住新宅 继位大典之前,祐世隆信首对公主的承诺,在王庭之上宣布,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胡亥”。 条件是公主修书回天朝,请天朝给他一大笔赏赐。 公主同意了,她也想给阿兄报个平安,虽然并不能向他解释他们要留在南诏的原因,只能希望信上的“放心”二字,能让他真的放心。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南诏人都不懂“胡亥”的意思。王庭之上有两人微微有些动容: 胡亥?改这个名字真的好吗? 他们都没有提出异议,只默默的瞟了一眼面不改色的久赞郑颢。 继位大典之后的三天,是整个阳苴咩城的狂欢。 王宫中、府邸里,一桶一桶的咂酒,整头整头的牛羊,日日夜夜的歌舞,阳苴咩城六纵九横的街道上,甚至挤满了被允许进城凑热闹的平民。 郑颢的清平官府也在大典之前举办了入住酒宴。 前院的结构和阳苴咩城其他府邸并没有什么不同,宽敞的院子里铺着竹席,上面放着一张摆满食物和酒水的桌子,客人们坐在垫子上喝酒吃肉,左侧堆着常年不熄的火塘,天黑之后,年轻男女围在火塘边唱歌跳舞。 “恭喜久赞,您的到来预示着我们和天朝会有更长久的和平,这是王国之福啊!” 户曹李继能非常庆幸自己当初大方的让郑颢选了这块地,虽然离王宫远了点,可地方大,气派,配得上清平官的身份。 今天走进郑府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短短两个月时间,一片荒地摇身一变,成了阳苴咩城华丽的贵族府邸。 在宾客们没有看到的后院,李萱儿坐在鱼池边的亭子里,池子里面养着从洱海里捕回来的弓鱼、草鱼、青鱼。 鱼池也和长安公主府一样,周边种了许多芦苇野草,看上去野趣十足。 “娘子您看,那两棵是梅子树,移回来就有一人半高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梅子吃。” 从客馆搬过来,木蓝都高兴一天了,昨天杨怀信他们还在后院里装了架秋千,阿哲不知去哪里找了几只鸭子和两只白鹅放在鱼池里养着,对着木蓝交代了几回: “千万千万别让娘子给这些鹅啊、鸭子啊起名字!动物们有了名字就不能吃了,你记住了吗?” 李萱儿今天和郑颢一样,穿着南诏人的服饰,黑色镶金边绣花大襟右衽上衣,下身是条红黑相间的百褶裙。她头上戴着缀有红缨和珠料的鸡冠帽,它用布壳剪成鸡冠形状,又以大小上千颗银泡镶绣而成,比包头好看了很多。 杨怀信几个也换了衣服,一个个身上还披着件“瓦拉”,其实这和天朝的披风很像,只不过短了一截。 “梅子树才刚栽,没有个三年怎么会结果?不过,现在正是梅子成熟的时候,去外面买两筐回来,我们自己酿梅子酒喝。省得喝他们的酒,喝两口就醉了。” 杨怀信笑道:“那是您喝得急了,而且您在长安就喝不得酒。现在阿贤他们也到都城来,南诏和天朝的路就通了。不但黄岑有保障,连您爱吃的天朝食品,也能不时进行补充。” 几人正在聊着,突然池塘边上的白鹅“嘎嘎”的叫起来,郭淮忙跑过去查看,一会就从草丛里,提溜出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哎!你别拽我,我自己有腿!”那小孩长得眉清目秀,一张银盘脸看上去有点眼熟。 “娘子,这小子趴在草丛里用弓射大白、小白!”郭淮将手里的小弓箭递过去给萱儿看。 这小弓箭还真是可爱,就是小了几号的南诏螟弓,箭上没有箭簇,只是将箭杆顶端稍微削尖了一些。这是专门做给孩子玩的弓箭。 大白、小白摇摇摆摆的跟着过来,“嘎嘎”的控诉这个大魔王的罪恶行径,这对白鹅还没成年,就已经显露出武士本质。 “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后院来行凶?” 萱儿板着脸凶巴巴的问。 “我叫曲比日拉,曲比阿果家的孩子!”小男孩也操着不熟练的天朝话说到。 萱儿立刻绷不住笑了:“呀,想不到曲比阿果的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个小勇士。” 曲比日拉见夸他是小勇士非常高兴,不过他还是要纠正道:“曲比阿果是我阿乌,不是我阿达。” 萱儿有些不好意思,她没留意他们的名字,便说: “你这小弓能不能借给这位阿乌用用?他可以不用箭,也能射中东西。” “可以吗?只用弓,不用箭?我才不相信。” 萱儿将弓递给杨怀信,他拉了拉,弓虽然小,也是用桑木做的,应该可以对付。 他从腰包里摸出一粒石子,拇指、食指将石子捏在弓弦中央,轻轻一拉,对着不远处的梅子树叶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树叶被打得稀烂折了下来。 曲比日拉没看见那粒石子,看见树叶闻声而落,顿时瞪大了眼镜,一脸不可思议的跑过去查看。 “巫术!你一定是对我的弓用了巫术。”曲比日拉嚷嚷道。 “哪里来的巫术?” 萱儿笑嘻嘻的,指指杨怀信手里的小弓说:“三郎,你看这小弓像不像天朝的弹弓?” 天朝有种弹弓,尺寸比一般的角弓小一些,弓弦中间有一块皮子,可以将弹丸包在里面发射出去,只不过比箭更难打准,而且杀伤力也小,很少有人用。 它的好处就是不会缺弹丸,泥丸、卵石、片石随处可得,若是专门用作武器,还有人烧陶瓷丸和铁丸。 “你做的?手工不错啊。”郑颢问跟在身后的曲比阿果。 他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日拉还小,让他练臂力用的。” 曲比日拉已经听出端倪,追着萱儿问道:“阿内,您刚才说弹弓,弹弓是什么?” 杨怀信没用石子,在地上捡了一个干泥团,当着他的面,朝鱼池水面射去。 只见泥团射到那几只鸭子中间,分不清楚谁是谁的大鸭、二鸭、三鸭们,惊慌失措的拍拍翅膀飞上了岸。 “哈哈……太厉害了!阿乌,我也要学。” 曲比日拉高兴得拍手跳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7章 残3忍游戏 曲比日拉迷上了射弹丸,可惜他的手小,手指没有力,杨怀信答应为他另外做一把,弦上带皮的弹弓。 “阿乌,明天我们还能来郑府吗?” 曲比阿果摇头道:“明天不行,王上继位大典结束后,还要要去猎场,阿乌要去猎场戒备。” “哦……”日拉一脸失望。 萱儿却来了兴趣:“猎场?要去打猎吗?我可不可以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阿果劝娘子别去……太残忍了。”阿果吱吱唔唔,也没说清楚。 不过他们也没在意,以为阿果是担心,萱儿看到动物被射死会不忍心。 南诏女子的百褶裙,裙摆非常大,这倒方便了骑马。 继位大典萱儿没去,她只关心南诏王的诏书上,是不是已经正式使用了“佑胡亥”这个名字。 她一早上就在看杨怀信替曲比日拉做弹弓。 “弹弓的隐蔽性更强,不如将他们的螟弓改了弓弦,既可以射箭,又可以射弹丸,我们大家都练练。” 莫安说:“府里只留下三十人,其他人都去了庄上。我们练箭地方不够大,但是练弹弓就够了。” 他们把阿哲叫来,几个人在后院,捣鼓将他们的小弓改成弹弓。 “明天还要回来一些仆人,这些都是南诏人,郎君说,担心混进奸细,全部放在外院,府里的武器也要做些限制,这弹弓倒是挺合适,没有点功力,就算会用,也杀不死人。” 改造好了几把弓,大家找了些石子泥丸来试,果然比箭更难控制。 玩了一会儿,周钊赶着马车回来了。 郑颢见了萱儿,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大典出问题了?” “没有,很顺利,只是,下午的猎场你还是别去了。你知道他们是怎样打猎的吗?实在太残忍了……” 萱儿心中一紧,缓缓道:“难道……是……奴隶?那我更要跟你去,我怕他们会逼你。女人,有时候可以耍赖,有时还可以晕倒。” 郑颢握着她的手,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了,他们不逼我,我还要逼他们。你跟我去也行,穿男装,下午猎场应该不会有女人去看。” 他看了看他们改造的弹弓,笑道:“这武器好,把这块皮子再剪窄一点,晃眼看不出就最好。” 挑了几把弓箭,郑颢带着萱儿、怀信、阿砚、阿哲四人,坐着牛车、骑着马往猎场走。 到了城外的一个土山旁,高高的栅栏挡住了视线,看不出里面是什么状况。 曲比阿果看见他们的牛车迎上来,却没想到李萱儿也从牛车上走了下来。 他表情有些尴尬,低声说到:“山上有休息的竹楼,您的人不在身边,您千万不要一个人进去。” “我会跟在郎君身边呀。”萱儿有些奇怪。 曲比阿果有些吃惊的说:“郎君没有告诉您?他要下场狩猎的啊……不过您还有几个人,等会关了门,我也会上去,有事您可以叫我。” 郑颢走过来,笑道:“多谢提醒,阿砚牵马进场,我们先上山,怀信和阿哲会跟着我娘子。 既然选择留在南诏,它阳光的一面,或是阴暗的一面,我们都需要知道。” 上了山,他们一眼就看到华盖之下的王上。 世隆……不,佑胡亥看上去有些紧张,他经常用鞭子打人,不过,下猎场他还是第一次。 “拜见王上!” 佑胡亥回过头来点点头,眼光却停在萱儿脸上,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露出来笑容: “你来了。来,站到元身边来。” 郑颢走了过去,让萱儿站在自己身边。佑胡亥很久没有见到萱儿了,心里有些微微激动,这种情绪,竟把他心中的恐惧冲淡了。 郑颢估计错了,山上并不是没有女人来,这种场合怎么会让,激励男人雄性荷尔蒙爆发的女人缺席? 在王上身边,那些贵族男人身边,都站着些贵族女人,也许她们并不会觉得残忍,因为在她们眼里,等会要从栅栏里放出来的俘虏奴隶,和一只羊没什么区别。 “王上,等会您要开第一箭,这一箭开好了,您的未来都会战无不胜。”王嵯巅在一旁道。 亲卫将弓箭递到王上手里。 阿莫阿萨对着山下摇了摇手中的旗子,山下的军士立刻跑到了猎场左侧的栅栏旁边。 五百步开外,右侧的栅栏门也打开了。 奴隶们要做的就是拼命的跑,能跑到对面的栅栏里,就算是活下来了。 当然,今天他们要来回跑上好几次。 被射死的往往是那些体力差,或是运气差的奴隶,在南诏贵族的眼里,这种奴隶被淘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放!” 阿莫阿萨高叫着,手中的旗帜猛的往下一挥。左侧栅栏里“轰”的跑出来了一、两百号人。 山上栏杆边站着一排贵族,他们有人手上拿着自己的弓,可都没有箭。 因为今日场中的箭,全部由王上的亲军管理,现场的人不少,就怕管不住,暗箭伤人。 所以此刻只有王上一个人拉着弓。 他呼吸急促,手也微微发颤,这一箭出去必须射中,否则就是失了王威。 佑胡亥有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怕自己运气比奴隶的还差…… 只见李萱儿在旁边自言自语道:“我也来试试,这种小弓好不好拉。” 她拉空弦,当然不会有人阻拦她。 谁也不信空弦能射死人。 “王上,您比划那么久,奴隶都要跑光了。难道负排军将师傅,没教会您射箭?”王嵯巅脸上挂着讥讽的笑,继续说道: “先王和他的兄弟可都是神箭手,这才能带领南诏走向强大!” “嘣!” 李萱儿的空弦声,打破了尴尬。郑颢趁机说: “王上只是经验不足,王节度何必咄咄逼人,影响王上发挥。” 他话音刚落,王上的箭射了出去。 因为犹豫得太久,他能射到的人已经不多。 被王嵯巅一激,更是心慌意乱,一箭射偏,只射到一个奴隶的手臂上。 于是大家看到王上的箭插在奴隶的手臂上,那奴隶勉强跑了几步还是倒下了。 绝不会有奴隶故意倒下,只要倒下,今日唯有死亡。 而他们今天只要努力奔跑活下来,就能活得平民的身份。 对他们来说,那就是自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48章 挑战 长乐坊,漼溰巷。 李萱儿抬头看了一眼李府的高墙,墙与门墙高低相错的阴影里,看不出有人,但她知道,杨怀信他们在那里。 李萱儿走过去,抬手叩了门。 李府门外空空如也,门里却站着四个护院,其中一个将门打开条缝向外看,是个漂亮小娘子,戒心减了几分: “什么人?” “奴家是开饼铺的,李四娘让奴家过来给大家送斫饼,今天是七夕,人人都要吃斫饼,才会有好运气。” 李萱儿说着,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竹篮,朝门缝递过去,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里面果真是一篮油炸得香喷喷的斫饼,饼皮上还撒着芝麻,闻着就很有食欲。 那几个守门的已经完全放松了,笑呵呵的打开门:李四娘刚刚出门去逛灯市,这就想到他们,还算是有良心。 哪知他这一开门接饼篮,李萱儿将篮子使劲往他怀里一送,自己跟着挤了进来。墙上跳下四个人来,一人一个,将护院打晕,杨怀信向李萱儿点点头,她拉好篮子上的布,躲到廊下的柱子边。 几个蒙面人跟在她后面进了李府,一下子散在阴影里不见了。 只一会功夫,杨怀信和萧寒换了护院的衣服,走到李萱儿身边,三人穿过外院,顺着光影交错的长廊,朝着内院走去。 李府很大,外院比较简单,从前是给驸马住的,内院的建筑比较多,假山池塘也都在内院。平时只有李四娘并几个侍女、嬷嬷住在这里,很多房屋都空着没住人。 这里虽然是马元贽的藏宝地,可他并不想表现得很特殊,护院也只有十来个。 马元贽曾偷偷来了李府三次,都是下半夜才过来。听监视的人说,他一来就是一宿不睡。那人是萧寒的小兄弟,本来想嘲笑一番,想起杨怀信也是宦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杨怀信哪会不明白他们的嘲弄?当初家里穷,将他卖到宫里做宦官,就再没动过娶妻的念头,兜里那点家产用不着找人继承,更犯不着,白白耽误人家良家女子。 他给萱儿指了指,有人把守书房的方向。两人在明,八人在暗,护着公主朝书房走去。 “什么人?” “雷十一,是我。”萧寒有备而来。 雷十一听到叫自己名字,虽然没分辨出过来的是谁,但内心已经默认为自己人。只是,怎么还来了个婢女? 看她挎着个食篮,他又默认为给他们送吃食来的,脸上迅速升起个灿烂的笑容: “哟,还劳小娘子亲自送过来,让兄弟们跑一趟不就行了......唉?你哪位,怎么看着眼生?” 雷十一是护院的头,别的都好,就是好两口酒。 今天李四娘送了他们几坛好酒,本来说好上岗的不喝休岗的喝,可他还是没忍住尝了两大口。 所以除了书房这里四人,门口四人,其余的护院,都在前院睡着了。 “眼生?好好看看就熟了!”杨怀信的拳头就已经过去了。其他的人也冲了上去,两下就都解决了。萧寒挠挠头,有些迷惑的说: “奇了怪了,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平时他们戒备没这么松懈的,今天这也太容易了吧?” “小心里面有埋伏。”杨怀信提醒他道:“走,进去再说。” 书房侧墙边露出一张脸,他回身对后面轻声道: “主人,前面有拨人进去了,看来也是打这些财宝主意的。” “多少人?” “有一个是女的,男的有十个。” 郑颢皱了皱眉:“管他什么人,迷倒再说!把我们要的拿走,剩下的,拿得走,是他们的运气。” 阿哲本是要出去吸引护院们注意的,他是李四娘带过来的仆人,跟雷十一他们已经很熟了,刚才雷老大那两大口酒,还是他灌下去的。 他曾在书院里见过公主一面,可刚才公主背对着他,门廊上的灯笼又不怎么亮。 阿哲、阿砚两人闪身出去,郑颢听到那边一声闷哼,知道是他们得手了,等了片刻,手一挥,后面的人跟着他一起往书房门口走去。 门口倒着两个人,阿砚两个已经冲到里面去了,崔瑾昀给他们准备了一种迷香,是从曼陀罗里提炼出来的,据他自己说,三息见效。 郑颢刚要从那两个门口放哨的人身边跨过去,突然看见一人身量矮小,有点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他迟疑了一下,扯掉蒙在他脸上的布,不禁大吃一惊: “杨复光?糟了!” 他快步走进去,书房外室很普通,书架上还放了不少书。内室隔着一个月亮门,里面是一张很大的坐床,靠墙也有一排书架。 现在这排书架被推开了,露出来一个地道。他们是服了解药的,郑颢冲了下去。 来到地下室,眼前的一切,连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都容易被忽略了。 红木箱子摆了半个房间,全都摞起两三层,最外面的箱子已经被他们打开了,金光闪闪的金锭,让这个简简单单的地下室,放出了不简单的光。 “主人,你看,”阿砚高兴的说:“真是黄金!”。 其他人掏出准备好的麻袋,迅速把金锭往麻袋里装。郑颢却朝着躺在地上的女子跑去,他半跪在地上,将她翻过身来,还真是公主。 “萱儿!”他不由自主的叫出来,李萱儿已经迷晕过去了,一点知觉也没有。 “阿砚,解药呢?” 阿砚已经发现不对,过来一看,那女的竟然是公主:“解、解药没带啊,又没想到,还要救人......” 普通迷药,泼水就能醒,崔公子的迷药,还要解药才行,要不然得等到五更天。 搞这么复杂! 郑颢抱起地上的李萱儿,看她软绵绵的歪在自己怀里,不知比醒着的时候乖巧了多少倍,他又忍不住有些好笑,对阿砚说: “快,回去找崔公子拿解药。其他人照原计划,把金锭都搬走。” 阿砚四下一看,接过装了半袋的麻袋,扛在肩上就跑:要回去,也不能空着手。 等解药拿来,他们的十几个人都已经回去了,郑颢抱着萱儿坐在一个木箱子上。 “主人,解药......是现在喂?”阿砚有些疑惑,自家主人从不碰女人,怎么今天抱着公主还不撒手了? “不,我们搬完再喂。他们应该是外面有接应,我们给他们做掩护。”郑颢看他盯着自己怀里的公主,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呃......地上凉。” “哦,是挺凉的。解药给您......我搬东西去。” 阿砚转过头,一脸不可名状的表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8章 技3高一着 规则是只能伤、不能死,他们瞄准的多是奴隶的四肢。 他们在跑动中,自己胯下骑着的马也在跑动,要射中晃动幅度最大的四肢,还真比一箭射死他更难。 “咻咻咻!” 郑颢开弓就是三箭连发。跑在最后的三个奴隶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王嵯巅和段宗榜都吃了一惊,连忙也搭箭射去。 听到后面的响动,后面的奴隶们开始拼命的往前钻。 队伍里乱了,相互的推挤,让后半部的人速度慢了下来。三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边射边从侧面往前赶。 因为走后面,需要避让不断倒下来的奴隶。 郑颢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虽然需要避让,可他们的腿挨得很近,方便他一箭三发盲射。 这个方法确保他的数量会是最多的。 等到冲在前面的奴隶进了对面的栅栏,都激动的又叫又跳起来。 突然一支箭射进来,正中一个奴隶的背心,他欢喜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眼里却多了些不解和遗憾: “我自由了……” 这是怎么回事?人都已经进了栅栏,怎么还要死? 奴隶们愤怒了,冲出栅栏,向刚才一时气愤射了一箭的王嵯巅冲去: “为什么要射箭?我们已经跑进栅栏了!” “不是说这次不射死人吗?” 王嵯巅被他们从马上拉了下来,举着拳头,劈头盖脑的砸去。四五个军士过去阻拦,也同样被打。 郑颢瞟了一眼段宗榜的箭袋,里面还剩了七支箭,而王嵯巅箭袋里还剩五支。 刚才他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弓上还搭了一支箭,却失去了目标。 这才发泄似的,射死了一个本应获得自由的奴隶。 郑颢抽出段宗榜的两支箭,从中箭的奴隶身上,拔出两支换上,笑着上马道: “大军将,我们赶紧回去报告王上,还等什么?” 段宗榜跟在郑颢后面往回走,看他到了尽头,将王嵯巅的箭扔在了空地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郑颢的箭袋竟然已经空了。 下面的哄乱丝毫没有引起山上那些贵族的注意,因为看台上也出了事。 那个附耳对王嵯巅说话的军士,找到了一位清平官杨观音昌。他是王嵯巅的死党,之前就是他出面帮劝丰吉和王嵯巅打击异己。 这次劝丰吉被诱捕,杨观音昌也吓得几天不敢出门,还好,小王上迫于王嵯巅的压力,并没有搞株连。 他这才安下心来。 那军士告诉他,刚才在检查奴隶伤口时发现,他的手臂受伤不重,是因为腿被打伤了,这才导致他摔倒。 “下面有人看到,打伤奴隶的东西,是从郑清平官身边射出的,就是那个矮个子。” 军士悄悄向李萱儿指了指:“节度说,让您去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弹丸,我们怀疑是天朝军用的弹弓所射。” “弹弓?我竟不知还有这种武器。” 杨观音昌毫不犹豫的走过去,郑颢不在,他不过是个随从,再说,就算搜他的身会得罪郑颢,自己也不怕。 郑颢下了小土坡上的看台,王上就不动声色的向萱儿靠近了一步,趁着她不好反驳,低声唤了一声“姐姐”。 萱儿只好转过头去,假装和旁边的杨怀信说话。 王上却当成是她害羞了,心里不禁有些激动。得不到的女人总是最好的,何况是个得不到的漂亮女人。 下面的猎场里奴隶正一个个的倒下,还没看到最后一幕,李萱儿听到身后有人说: “给我搜!” 眼见军士要上来拉萱儿,杨怀信跨出一步挡在他面前,喝斥道: “放肆!” “放肆?我看你才放肆!我们怀疑正清平官的随从,携带武器上山,现在就要搜身。” 杨观音昌理直气壮的说到。 阿莫阿萨也被他叫了过来,他认出这是扮成神医徒弟的那个女子,不想帮杨清平官,见王上回头,忙上前去低声解释。 他这边还没说完,那边军士已经拔出刀抵着杨怀信,杨观音昌仗着自己的身份,伸手就要去把李萱儿从后面揪出来。 李萱儿眼疾手快,躲开杨观音昌的手,从旁边祐胡亥的腰上拔出一把匕首,朝他张开的五指削了过去。 “啊!” “啊?” 杨观音昌盯着自己半个手掌,像做梦一样:右手没了? 李萱儿面不改色,在傻呆呆的军士身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双手捧着匕首,递到嘴都合不拢的祐胡亥面前: “多谢王上,替萱儿出了气。” 她对祐胡亥自称萱儿,就是用她的女儿身,用她的公主身份,他如何不懂? 可杨观音昌不懂啊,他捧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嚎叫道: “王上!王上!这奴仆竟敢当着王上的面对大臣行凶,您要为杨清平官做主啊王上!” 郑颢在上台阶的时候就听到了动静,他怒气冲冲的大步跑到萱儿身边,一把抽出军士的腰刀,手一挥,杨观音昌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她是不该砍了你的手指,而是该砍了你的头!” 杨观音昌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那道血痕在脖颈上很快变成了不断涌出鲜血的喷泉,他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就倒在地上。 郑颢把腰刀扔在地上。 周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看台上鸦雀无声。 大家认识郑颢也有一段时间了,就是都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天朝人,竟然如此暴躁? 杨观音昌不但是清平官,他还是王嵯巅的人。 “报……王上,王节度在下面被奴隶们打晕过去了!” “什么?奴隶造反?” 跟着郑颢上来的段宗榜忙回道: “不,是王节度违反规则,将已经跑进栅栏的奴隶射死了,才引起奴隶们的愤怒。而且……按照王令,跑进栅栏的奴隶,已经算是平民了。”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难道这是巧合? 王上咽了一口唾沫,盯着地上杨观音昌的尸体定了定神,问道:“三人比箭,结果如何?” “郑久赞射倒三十个,段大军将二十五个,王节度不算射死那个,射倒二十四个。” 又是巧合? 旁边的大臣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这一下,就看王上的魄力够不够了。 王上挺直身体,再不去看地上那具尸体,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元的话,一定会兑现。郑久赞拔了头筹,任内算官,段大将军第二,任副内算官。王节度既然受了伤,就让他回府好好养伤。 至于杨清平官,他不知好歹,目无尊下,竟敢当着元的面,非礼郑久赞的娘子,这是没把元放在眼里,死不足惜。” 身边的大臣都被镇住了,他们所有的人都在想:王上太阴险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一定都是王上策划的,一下子拿下了两个清平官! 郑寻不失时机跪下高呼: “王上英明!臣等谨遵王命!” s:///book/11/11909/903296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