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第一章 虽已是八月底，但秋老虎仍旧余威不减。临近晌饭时分，突然从银雀南街上传来一阵呼喝骚动，街上人们奔走相告，江家杂货铺那个小娘子又跟人打起来了！ 这小娘子是从北边逃避战乱来到平京城的，在这银雀南街上才安家多久？三个月还是四个月，这前后三街四巷的，都给她打遍了？！ “……哎呀，出人命了！” “啥，哪个？……江家小娘子？” “可不，跟谁打不行，偏偏跟西街的潘婆子撕打到一块儿，那潘婆子最是悍不怕死、滚刀子的肉，她个小娘子哪里比得上那婆子心黑手狠呐……” “听你这话，怎地，还不舍的了？”这位嘴里说着酸话，心里也忍不住嘀咕：那小娘子的模样儿……乖乖，可惜了儿啦！ ………… 头疼、头晕、恶心、嗓子干的冒火，这是宋玥一觉醒来的感觉。 她就是连着国考、答辩太累了，狠狠睡了一觉而已，咋还这么难受了？难道是一放松下来，就病了？ “恁个天杀的潘婆子，把俺家媳妇儿打杀了，就是杀了俺这老的小的一家子哇，恁甭走，给俺偿命来……” “阿娘……呜呜呜……” “哇……啊娘……” 宋玥脑袋突突地疼，眩晕恶心，难受的不行，就听着身边嘈杂哭闹吵嚷成一团。她心里道，这回病的不轻，连幻听都出来了。 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压着恶心、忍着头晕，努力撑开眼皮儿，想着下床喝口水，找点儿药吃上，结果，一睁眼就发现不对，她躺在大街上不说，身边还围了好些人，还都穿着奇形怪状的古装，男女老少都留着头发，还有俩老婆子撕扯在一起，还有，还有，趴在自己身上嚎啕大哭的俩孩子是咋回事？ 艾玛，这是啥病啊，不但幻听，连幻视、幻觉、幻象都出来啦！ 她嘎巴一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邪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邪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邪退散！’ 连着默念三声，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趴在她肚子的上的俩孩子还在，两撕扯在一起的老婆子——噢，好疼，不是幻觉……特么的，谁踩她？恁娘啊，还踩？踩肚子，还踩胸……当她是死人啊……啊？…… 被连着踩了几脚，剧烈地疼痛之后，宋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不是幻听，眼前的一切也不是幻觉。 恁娘啊，她这是穿越了啊！ 先不管这个！恁娘，那个踩她的呢？穿酱红裙子的…… 宋玥顾不得呼呼作疼的脑袋，两只手捂着肚子弓成虾米状，就势一滚，把趴在她身上的两个孩子抖落掉了，然后，精准无比地一个鱼跃，扑过去一把搂住了那个努力要挣脱的穿着酱红裙子的婆子的腿。 “啊……诈尸啦！”不知谁喊了一句，及时地提醒了脑子嗡嗡作响的宋玥。 她死死搂住那婆子的脚腕子，嘶声道：“你为啥踩我……” “哎娘吔，饶了俺……俺不是故意要你的命啊……饶了俺……”酱红裙子的潘婆子吓得三魂飞了俩，死命地挣也挣不开，只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砰砰砰磕着头讨起饶来。 要命？宋玥脑袋疼得直抽抽，思维也有些不清楚起来，好像就是这个婆子推倒了‘宋月娘’，磕破了头，才让她穿到了这里！ 她努力撑着一口气，恨声道：“嘶……俺好端端有儿有女，丈夫不过是失散，并未亡故，恁却上门来撺掇俺再嫁……恁还有何话说？” 宋玥紧紧搂着婆子的腿，嘴里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没注意是什么。 她是想惩治伤到她的凶手不差，但这话是怎么回事？这诡异的口音……还什么有儿有女、丈夫失散？还再嫁？ “都是俺地不是，俺错了啊，是俺猪油蒙了心，狗屎糊了眼啊……”潘婆子连声认错，丝毫不敢打马虎眼，只求着一个脱身。 这江家小娘子是她亲手推倒，摔在了拴马桩上，脑袋磕了个大窟窿，呼呼冒血死了的，要不然，她也不待这么害怕的！ 经过这么一番对话，围观的人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早有人跑到了街上寻来了衙役，赶过来恰好听到潘婆子这一番认罪，于是二话不说，抖着手里的锁链上得前来，哗啦啦就将潘婆子锁了。 “你个老虔婆，天天保媒拉掮、喝酒耍钱的也就罢了，实不该撺掇有夫之妇再嫁他人，更不该诱拐不成，害人性命……走，衙门里说话去！” “哎，哎，都是婆子的错，都是婆子的错……”潘婆子看这位差官简直如救苦救难的菩萨，只要能把她从诈了女尸手里救出去，去衙门也行啊！ 潘婆子认罪，那差役一扯链子，竟顺顺当当地把潘婆子扯拽了起来。 众人心里一揪，齐齐瞩目到地上的尸首上，却见小娘子又扑在了地上，面朝下没了声息，只脑袋上仍旧冒着血，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刚刚果然是江小娘子死不瞑目，前来索命，要不然咋衙役一来，她就松了手呐？ 那衙役见多了伤亡，也不将这血呼啦的‘尸首’放在心上，只扬声道：“谁是亡者家人？” 旁边有人指着伏在地上哀哀哭着的周婆子和一双小儿女道：“这妇人从北边逃过来，刚在街上安家不足半载，家里就这婆子和一双小儿了。”言下之意，江家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没有顶门立户的人了。 阗柏广恰好经过此处，倒是把江小娘子死不瞑目，含冤诈尸揪住凶手前前后后看了个大概。他是练武之人，听觉视力远比常人敏锐，在那小妇人‘诈尸’之前，就已经发现她尚有呼吸，心里还只道是联合老小设套讹钱，却没想到，那潘婆子自认了罪行，还真是罪有应得。 此时，见那小妇人重新扑在地上，气息微弱，又无人替她老少出头，于是，使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阗信立刻会意就要上前。 却不妨，从街头蹬蹬蹬跑来几个人，为首一个中年黑瘦健壮汉子，大步冲将到人群之中，低头看了地上的林小娘子一眼，立刻闭了眼转开了头。 吸了口气，张大锤才稳住情绪，弯腰扶起地上的周婆子，跟着他一起跑过来的两个半大小子也挤上前来，一人一个把哀哀哭泣的秋喜、安哥扶起来。 张大锤扶着周婆子站稳，低低地安抚两句，然后转身看向锁着潘婆子的衙役，道：“俺是这江家的老乡，一道逃难过来的，她家只有老小，俺自当替她料理了这后事。” 阗信的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见此情景又缩了回去，回头看向自家少东家。 阗柏广勾了勾唇角，露出一道若有似无的笑来，转身，捋了捋手中的马鞭，道：“看着些……给她叫个郎中来。” 阗信微怔之下，随即应下，心里道：少东家对着小娘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宋玥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两夜之后了。 头上流的血多，其实伤口并不大，被发现尚有气息，前街普惠堂的徐郎中恰好来了，给她上药包扎了，昏睡两天一夜之后，再醒来，竟连伤口都不咋疼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宋玥自然明白自己是穿越了。原主和她同音不同字，因习俗被称为宋月娘。十四岁老家遭了灾，跟着家人一路逃荒到了边关宣府。边关军户多，女人少，看她年纪合适，生的也好，被周婆子看中了买下，给自家儿子江寒做媳妇儿。 十四岁到江家，十五岁及笄圆房，十六岁生了大女儿秋喜，十九岁生了儿子小安哥，如今她也不过堪堪二十二岁。 因为北戎犯边，前头传来消息队伍打了败仗，人心惶惶，四散逃命。宋月娘也拖儿带女还有婆婆，一道逃了出来。 这宋月娘命运坎坷，磋磨的脾气暴躁、性子冲动，还心性凉薄、眼皮子也浅。和江寒成亲七年，江寒却有一大半时间在卫所当值，夫妻俩聚少离多，也没什么感情。 江寒在卫所是百户，佩六品银牌，辖百二十人。因江家父祖辈曾出过四品千户，家境还算殷实，却终究是入不敷出，坐吃山空，家境一日不如一日。 宋月娘想着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婆婆周氏却不想让她个小妇人抛头露面，加之周婆子性子慢，看不惯宋月娘的火爆脾气，婆媳俩自然也少不了矛盾，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 家中不和睦，江寒就更是不爱回家，常驻卫所，渐渐就有风声传到宋月娘耳朵里，说江寒留恋风尘的，也有说江寒爱上个小寡妇的，杂杂乱乱不一而足，宋月娘脾气火爆、耐不住事儿，自然就和江寒闹，江寒也不辩驳，转身回了卫所，再不回家。 北戎犯边，战争爆发，宋月娘因着恨上了江寒，逃命逃的毫无顾忌，带了家中细软，一路南下，到了平京城安顿下来，并终于随了心愿，开起了杂货铺子。即便有消息说击退了北戎，宣府安稳下来，周婆子要回家，宋月娘也只当听不见。周婆子念叨的狠了，宋月娘就干脆一句‘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几乎把周婆子气死。 如今，宋月娘不知所踪，身体里换了宋玥这个芯子，她整理脑袋里的信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但是她想得头昏恶心，也没想起来，只得暂时作罢。 躺了两天，身上着实不舒服，正想着起身洗漱洗漱整理整理，就听得门外周婆子的声音：“喜儿，去看看恁娘醒了没……” 喜儿，宋月娘，宋月娘、喜儿……偶买糕的，她突然想起来了，她之前看过一本小说，书中的作死女配就叫喜儿，大名江秋喜；喜儿有娘，被称作宋氏、宋婆子，喜儿有爹，不叫杨白劳，叫江寒。记忆一旦被翻出来，就渐渐清晰了，她清楚地记得，江寒跟喜儿娘宋婆子叫过一声‘月娘’！ 她穿到了一本小说里。而且，竟然，穿成了作死女配江秋喜的亲娘宋婆子、宋氏、宋月娘！ 越想越确定，宋玥的手脚也越冰冷，身体越僵硬，她好想再一头撞死去！ 江秋喜可是书中最招人恨的作死女配，嫌贫爱富、眼皮子浅、还阴狠恶毒，先是嫌弃男主落难，后男主考中举人眼看要出息了，她又在老娘的唆使下，勾引男主，甚至不惜爬床、下药，下作的不行。后来，男主娶了女主，江秋喜又伙同亲娘，陷害女主、下黑手害得女主差点儿滑胎，最终还终于得逞，爬了男主的床，成了平妻……记得当时宋玥看书，可没少留言骂女配，骂女配的狠毒老娘宋婆子，当时是怎么痛快怎么骂，甚至在宋婆子终于作死的时候，她还兴奋地买了烟花庆贺，花了她一周生活费！ 如今，她竟然穿到了喜儿老娘宋婆子身上……想想她们娘俩儿的花样作死路，宋玥就觉得生无可恋，就想去死！啊啊啊…… “阿娘，恁醒了？！”一道稚嫩的女童音响起，秋喜欢喜跑进屋，扑在炕沿上看着自己亲娘，看清她睁着眼睛后，连忙压低了声音道，“阿娘，恁可醒了，再不醒，阿奶都要把铺子里的东西都送人了，对了，阿奶还做主，收了潘婆子十两银子，衙门就放了潘婆子回家……” 宋玥听着这稚嫩的童音，讲究着这些事儿，心里升起一股违和感。 秋喜这会儿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总之不到七岁呐，居然像长舌妇一样，说长道短、说是道非……照这个劲儿长大了，难怪会长成那种恶毒作死女配呐！ “阿娘……”软软糯糯的童音从炕下传上来，小安哥双手攀着炕沿，努力往上踮着脚看着炕上的亲娘，“阿娘，你的头还疼吗？” 哎哟，这软软萌萌的小声音哦，宋玥的心都要化了！ 小安哥的一声关切，突然给了宋玥信心和勇气：既然穿越了，事实证明过了，死了（昏了）也回不去，那么她就得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 长大的喜儿确实可恶、讨厌，但如今的喜儿还只有六七岁，及时改造还来得及。关键是，还有可爱的小安哥，即便在书中，有那样恶毒的老娘、黑心的姐姐，也没有长歪的小安哥，最终却被老娘姐姐连累的，远走边关，并战死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 茫茫荒原，冷月凄风，小安哥身受重伤，躺在一片砂砾上，看着一弯冷月，渐渐流干血液死去…… 哎哟哟，一想那个场景，宋玥的心就抽抽地疼！不行，为了小安哥，她也得好好活下去。 “安哥，秋喜……”改造的第一步从名字开始。喜儿那个名字着实不吉利，以后就叫小丫头秋喜啦。 宋玥酝酿了半天情绪，正想说几句暖和话，和两个娃儿增加增加感情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大嗓门—— “宋月娘呐？不是没死嘛？没死就出来……恁明明答应了，把小子卖给俺家的，定钱都收了，想着诈死一场就作罢了啊，哪里有那等便宜事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宋玥刚刚把秋喜和小安哥搂在怀里，就听得这么一嗓子，她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俩娃儿都瑟缩了一下，让她的心跟着一揪。 若是可以，她真想把宋月娘那个女人拉出来狂扁一顿啊，直接把她的脑袋砸开看看，里边装的都是狗屎！啊？ 之前被她忽略了的这段记忆，被人一提醒，就浮现了出来，宋月娘那女人还真是打算卖掉小安哥，原因竟是因为带着男孩子不好改嫁……我勒个去，刚穿过来时，满脑子都是对潘婆子的愤恨，她还亲口骂过潘婆子挑唆她再嫁……如今一挖掘，哪里是潘婆子故意挑唆啊，明明是宋月娘有意改嫁，就想把影响她再找人家的小安哥给卖掉！ 宋月娘……那个没心没肺女人，简直不佩被人叫一声‘娘’！更不佩小安哥的关心濡幕…… 宋玥微微用力，抱住怀里的一双儿女，拍了拍小安哥的脊背，柔声道：“秋喜安哥都不怕哈，你们这么好，娘心疼还来不及，不会不要你们的……乖，秋喜和安哥在这里等着，看娘把那讨厌的女人撵走……” 继承自宋月娘的愧疚，深深刺激了宋玥，让她满怀斗志，安抚好俩孩子就从炕上跳下来，穿了鞋往外走，却听到秋喜弱弱的道：“阿娘，那是街口猪肉胡家的婆娘，人家说她杀猪只用一刀……” 宋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门框，才堪堪稳住身体。 宋月娘，你个被屎糊了脑子的女人，看你做的好事，你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一家杀猪的……杀猪只用一刀的婆娘，那杀人大概也…… 宋玥吞了下口水，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着回头看过来，就见安哥靠在秋喜怀里，两个孩子睁着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眼巴巴看着她呢！ 这俩孩子的眼神……并不是对母亲的全心依赖，反而是瑟缩、恐惧、戒备之中，带着些许微弱的希望！ 这眼神……孩子们幼小的心灵，经受了怎样的疏忽、冷淡、甚至伤害，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啊！ 宋月娘……宋玥暗暗磨牙，心底的愤怒却无处疏泄。 屋外的女人还在大喊大叫：“宋月娘，没死恁就滚出来，今儿俺就来要个交待……” 宋月娘转身往外走，脑子里细细地了一遍，确定‘宋月娘’没有拿卖孩子的定钱，心中略定，大步径直走出屋门，抬眼正对上抱着膀子站在院子里的矮胖妇人，深吸一口气，微微抬了下颌，开口：“胡娘子这是看我家老弱妇孺好欺负吗，竟然欺上门来？” “哈，恁终于敢出来了，恁正好说说，收了俺的定钱，是准备赖账不成？”胡娘子一见宋玥出来，立刻仿佛像打了一针鸡血，抖擞着精神质问起来。 宋玥并不急着和她辩白，默默地听她说完，这才清了清嗓子，道：“胡娘子口口声声说我要卖孩子，还拿了你的定钱，可事涉买卖银钱，就不能只凭红口白牙，凭空这么说说就算了的。” 胡娘子没想到向来只会撒疯使泼、胡搅蛮缠的宋月娘，突然如此冷静地说理，一时颇有些意外，略略一怔，才厉声辩驳道：“俺才不是凭空说说，俺当然有凭证！” “胡娘子既然有凭据，那就拿出来给四邻八舍地看看！”宋玥继承了宋月娘的记忆，她搜遍了脑袋的每个角落，也没有签什么凭证的记忆，更没有收取胡娘子的定钱，所以，笃定胡娘子拿不出证据。 即便拿出什么东西，没有‘宋月娘’的签名画押，她也不会承认。 胡娘子却毫不示弱，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瞪着宋玥，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恁不是要凭据，俺就让你看看，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有恁宋月娘的画押……” 宋玥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子，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心下暗暗告诫自己，宋月娘的记忆里没有签字画押的记忆，胡娘子拿出来的东西指定不是真的。 努力平复着心情，宋玥嘴角勾起一丝丝冷笑，施施然走上去，好近距离地看清楚胡娘子手中的所谓画押……这一看，就见胡娘子手中果然是一份契书，宋氏月娘自愿卖儿，收取定钱若干云云，最后边有立凭人江宋氏的字样。 这通篇的字迹工整却并无风骨，措辞也干巴巴的，一副置身事外的口气，想来也是请人写的契书。 最关键的是，后边江宋氏三个字，和通篇的字迹毫无二致，都是写契书的人一笔而成。再看胡娘子手指指的所谓画押，竟然是宋月娘名字下边一个不规整的‘O’！ 看到这个歪七扭八的O，宋玥脸色一僵，然后，叉着腰放声大笑：一个圈能代表什么？这也算画押？ 胡娘子的脸色难看起来，瞪着宋月娘道：“恁笑啥呢，有啥好笑地？” 宋玥终于笑够了，抬起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道：“胡娘子，我可不记得和恁签过这种东西……恁别急，我只问恁一句，恁是亲眼看着我宋月娘画押的？” 胡娘子眼睛里突然闪过一抹不确定，却很快重新坚定下来，咬牙道：“俺没亲眼看着，但潘婆子拿了俺的银子，又拿了这契子给俺，俺都找人看过了，确是写着恁宋月娘的名字，还能有错？” “没文化果然可悲！”宋月娘嘀咕了一声，那胡娘子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却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正要再开口吵嚷，却被宋玥抬手止住，脸色轻松，淡淡笑道：“这契子上写的是江宋氏三个字不错，却不是我写的，其他人写这三个字一百遍一千遍，也不能拿代表我签了字画了押呀！胡娘子就不想想，那潘婆子拿了银子又给了你这张契子，难道不会是她找人写了这么张东西，糊弄你的？” 胡娘子满脸的不敢置信，却仍旧固执地指着契书后边的O，道：“潘婆子说你不识字，这个才是你画的！” 宋月娘哂然一笑，走过去几步，从院墙边的柴堆里取了一根树枝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儿，就在脚下的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字：宋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起身，丢掉树枝，拍着手上的灰尘，宋玥看着胡娘子道：“胡娘子请看好了，我虽没上过学，但跟着我家安哥他爹学过几个字，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 “好一个潘婆子，竟敢诓骗俺……”胡娘子脸色阴沉着，咬牙说完这句话，捏着那张契子，转身就走。 “且慢！”宋玥却出声喊住就要冲出去的胡娘子，整了整身上皱褶的衣裙，随手拿了门后的一根门闩，握在手里掂了掂，迎着满脸狐疑的胡娘子，道，“我同你一起去！” 她倒是要去看看，那害了宋月娘性命、害她穿到这鬼地方来的潘婆子，是不是三头六臂、七窍玲珑心肝，竟搅得几家人不得安宁。 当然了，她更要借着潘婆子来洗白，洗白宋月娘的无情无义、没脑子、眼皮子浅薄…… 既然要扭转秋喜作死女配的人设，她就要从宋月娘下手，只有她宋月娘站得正立得直了，才能身传言教，把秋喜已经被教偏了的观念、性格扭回来。 她这里志气满满，正要出发，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周婆子突然开口：“月娘，你的伤……” 宋玥闻声看过去，才注意到之前苦苦阻拦着胡娘子的周婆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正满眼但心地看着她，想拦下她，又有些胆怯……宋玥心里忍不住苦笑，宋月娘曾经如何蛮横剽悍不讲道理啊，在这个普遍婆婆拿捏磋磨媳妇儿的世界，周婆子还能被她吓的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也着实不简单了！ 宋玥抬手抹了下额头，将无形的一滴汗甩掉，尽量保持着一脸的淡漠，道：“无妨。” 言毕，抬脚跟着胡娘子出了大门，没再多看周婆子一眼。 这样对待一位慈善的老人，在宋玥的认知中是非常无礼的举动。但顶了宋月娘这个无知泼妇的身份，就不能一下子变化太多。她还不想被人当成妖邪拉了去，油炸、焚烧呢！ 但是，周婆子也提醒了宋玥，世人最是墙头草，总爱莫名其妙地同情弱势群体。她和胡娘子都是年轻力壮，又是出了名的母大虫、泼剌货，这么气势汹汹地冲到潘婆子家，那潘婆子跳出来撒泼还好，万一装死，那就是妥妥地老弱伤残，指定能勾地人心生同情，舆论也倒向她一边儿。 心思一转，宋玥有了主意。她将手中的门闩往地上一撑当拐杖，另一只手捂着裹地粽子一般的头，脚步不停，却明显放缓了，看起来有些颇有些气短虚弱的模样。 东街唐家食铺子的唐娘子性格爽快，与宋月娘还算有几分面子情儿，刚刚好跟在宋月娘身后，看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上前来搀扶一把，关切道：“江小娘子，你这身子可还撑得住，若是撑不住也别要强了，还是回去歇息休养，你这刚刚从鬼门关上转回来的人呢，可不敢大意了去，到底身子要紧呐！” 宋玥一派气短声弱的亚子，微微喘息着道：“唐嫂子，俺，俺忍不下这口气，俺一定要去当面问问潘婆子，挑唆俺再嫁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偷摸卖了俺儿……她，她也是当娘地人，也有自己儿女，怎么生了一副如此恶毒的心肠，竟要谋夺俺的孩儿……”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眼中滴泪心中淌血，不但唐娘子听得心生同情，身边跟着的人，特别是有儿女的妇人们，也都跟着唏嘘叹息，有几个眼窝儿浅的，甚至被宋玥这番话说的红了眼眶，抹起了眼泪儿。 于是，本来看宋月娘不咋顺眼的众人，不知不觉中就对她有了些许改观。 又有两个妇人上前来，和唐娘子分左右扶了宋玥，一个接了她手里的门闩。还有几个跟在后边声援，都说一起上门，帮她问问那潘婆子，讨个说法去！ 潘家就在西街住着，从江家出来，不过经一个路口，再经过三四个门户，门前生着一株斜出槐树的，就是了。 胡娘子和江家小娘子可是南街出了名的两只大虫，一起来寻潘婆子晦气，闻声赶来者众。呼啦啦一片，黑压压一群，声势汹汹。早有和潘家交好的跑了来报信儿，那潘婆子虽说赔了十两银子给江家，得以从衙门里逃出一条命来，但进去一趟，怎么可能囫囵个儿出来，因为枷示一日，潘婆子的脖颈子和双手被枷的破皮露肉，青紫红肿，疼得躺在炕上直哼哼呢。 猛地听到人说胡娘子和江小娘子一并来了，潘婆子惊得三魂七魄散了大半，想爬起来逃之夭夭，那想略略一动，就疼得差点儿厥过去，只能就势扯过一条破棉絮来捂在头上……打定主意，不管谁来，她就装死到底了！ 这边，潘婆子刚刚蒙了头，外边胡娘子和宋玥已经前后脚地到了。 站在潘家的天井里，看着漆皮斑驳的门窗、屋顶的一丛丛蓑草，还有安静的好像没人的房子，宋玥暗自庆幸自己提前做了铺垫。 潘婆子是贪杯耍钱、坑蒙拐骗，确实不算啥好人，但眼下的情景，潘婆子刚刚从衙门里放回来，身上说不定会带着伤，年龄又比胡娘子和她都大不少……世人向来都是墙头草，最爱同情势弱一方。 如今的情形下，潘婆子又老又伤，相对气势汹汹的胡娘子和她两个，可不正是弱势群体嘛！ 呵，她偏偏要把这个局面扭转过来，不能让心狠手黑的潘婆子得逞。 前头胡娘子已经粗着嗓门儿喊上了：“潘家的老虔婆，竟敢诓骗与俺，快快滚出来给俺说个明白！” 宋玥捂着额头差点儿跪了，这胡娘子还真是个大棒槌，是不是就会这一句？咋到了哪家都是这一句呢？这不是上赶着给对方送同情分嘛！ 胡娘子连着喊了好几声，却不见潘婆子露面，胡娘子又往门口走了几步，双手叉腰，粗着喉咙大吼：“好恁个老虔婆，缩在窝里装什么龟儿，恁再不出来，小心俺进去捣烂恁的王八窝！” 胡娘子高声喝骂了几句，潘婆子的儿媳妇王氏从屋里蹭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这王氏虽说是潘家媳妇，但却潘家其他人不同，性子软脸皮儿薄，见人说话，不等开口自己先能涨红了脸的……这样一个人，偏偏嫁到婆婆泼剌丈夫惫懒的潘家，惹得无数人为之不平叹息。 一见出来的是王氏，宋玥就暗叫一声不好。她和胡娘子本就容易被人看成是强势一方，再对上柔弱无辜的王氏，怕是人心都要偏到对方去了。 王氏满脸难堪羞愧，却不得不强撑着一片干笑来应对：“胡娘子，俺婆婆从衙门回来伤得厉害，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呢，恁有啥话，就跟俺说，等俺婆婆伤好了，俺转告她……” “呸！她个潘婆子拿假契子诓骗俺，诈了俺的银钱，这会儿装什么可怜儿……听听，听听，伤的不能动弹，她不能动弹也是活该得的，俺的银子被她诓了去，也不能因为她不能动弹就作罢了。你个老实人别在这里充大头面儿，赶紧让那老虔婆出来，给俺个交待！”胡娘子这嘴皮子是利，但宋玥偷眼打量围观的众人，却发现众人出了看热闹的兴奋，还有些眼里脸上已经露出些许不忍来。 她身后一个妇人就小声嘀咕：“潘家这媳妇却是个老实人。” 立刻就有两三个附和的。 “这个媳妇子太不容易了，在老潘家就是个活活的受气头，见天儿干活还挨打挨骂的……唉！” 这是替王氏抱起不平了。 宋玥跟在胡娘子身后的人群里，听着舆论有些不对，就开口道：“那这老潘家也太不是东西了，平日里打骂媳妇儿，不把这媳妇子不当人待承，这会儿给推出顶屎盆子！” 唐娘子立刻道：“谁说不是，这潘家老小的太不是东西！这潘婆子心太黑，先头差点儿逼得江小娘子丢了性命，如今还想着把人家儿子给卖了，江家娘几个可就守着这么一根独苗儿过日子，亏她潘婆子也忍心……” “她这就是欺负俺们孤儿寡母，又是逃难来此，举目无亲啊……呜呜呜……”宋玥突然就哭出声来。却因为头上有伤，身体太弱，一声哭诉没能说完，就捂着头，软瘫下去。 唐娘子连忙将她扶住，高声道：“小娘子，小娘子，看看这个，差点儿被潘婆子打杀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上转回来……唉！江小娘子，身子要紧啊！” 旁边有个妇人也跟着道：“这天底下当娘的都一样，儿女都是亲娘的命呐，不着那丧了良心的人家，哪里会舍得卖儿卖女，这潘婆子作假契书，哄着胡娘子要卖了江家小安哥，后又挑唆人家江小娘子再嫁……这心思也着实阴狠歹毒了些。” 宋玥一副虚弱模样歪在唐娘子肩上，闻言扯了衣袖掩着脸，又弱弱地哀哭起来：“潘婶子，俺敬她年长，真心拿她当个长辈看待，哪里想到得到人心竟然能这般狠毒哇……她包藏祸心，逼迫俺再嫁也就罢了，竟还想着卖了俺的骨肉，俺的小安哥才不到两岁哇，天天赖在俺怀里喊娘……潘婶子，恁的心难道不是娘生肉长的嘛？咋地能这么狠呐，这是要把俺们妇人孩儿都卖了给恁换酒钱呐……” 她这么一哭诉，众人的观感自然又是一转，江家本就是逃难来的，据说家里的男人在边关抵御北戎作战，生死不知，只有老弱妇孺逃到这平京城里，凄凉孤苦地度日月，却被潘家这黑心婆娘所趁，竟然要把人家小娘子和孩子都卖了去！潘婆子太不是东西啦！潘婆子忒地心黑手毒！…… 胡娘子被她这么一哭，也好像开了窍，也跟着道：“俺自己个儿不能生养了，这才想着抱养个儿子养老送终，要不是没办法，谁会想着买个孩儿来养着啊，潘婆子，恁与俺娘家爹娘还曾是邻居住着，想当年，俺老娘可没少接济恁，你千不该万不该，趁火打劫，竟编造了契子来诓骗俺，骗了俺的银钱，还害得俺差点儿误会了江家小娘子……潘家老虔婆，恁今日不必装那王八乌龟，缩着脖子不见人就想混过去，俺今日既然来，就一定要讨个说法去……” 宋玥听胡娘子前半截还有理有据、有情有义，但后半截又成了毫无新意地喧嚷、吵闹，没有半点儿威胁力。 她捂着头，依靠着唐娘子，声气虚弱道：“胡家嫂子莫在这里费唾沫了，既然潘婆子行此欺诈诓骗之事，又有契子作证，咱们还是去衙门要个说法！”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出声道：“那契子上的字俺见过，是街口徐半仙写的。” 宋玥颤巍巍朝那出声之人福了福，扬声道：“这下好了，连证人也有了，胡家嫂子，咱寻了那徐半仙一道，去衙门里讨个说法去……” 说这一句话，她都要停了两三次，明显地伤势严重、气虚声弱，加上这副身体本来生的不差，改了往日的剽悍、泼剌作态，竟颇有些病弱娇娇之态，别说男人们了，就是妇人婆子们看了，也难免生出两分不忍来。 唐娘子的兄弟就在衙门里当差，对衙门里的事儿知道的自然多些，听了宋月娘这番话，就小声建议道：“这么点子事儿，倒不值当去衙门，咱们有银雀街有赵胥吏，最是公道不过的，请他来分说分说，主持个公道。” 宋玥虽然继承了宋月娘的记忆，但宋月娘来到平京城安家不久，也就认识些街坊邻里，但没有官司纠纷，自然不认识赵胥吏这种人，也没有印象。宋玥听了，心道大概和现代的街道办差不多的存在。 她这边和唐娘子小声合计，那边胡娘子的行动力却很强，打发了人去前街请了徐半仙来。 去寻徐半仙的人，一路上又把消息散播开去，结果，徐半仙请了来，潘婆子的独养儿子潘顺儿也跟着回来了，没到家就看着乌泱泱的人堵塞了街巷，院墙上、树上、连前边邻舍的屋顶上都蹲了人，上百双眼睛盯着他家里看热闹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潘顺儿心下忍不住抱怨起自家老娘来，做事不长心，前几天刚差点儿出了人命闹到衙门里去溜达一圈，连赔钱带衙门里打点花费了十好几两银子，今儿又闹出事体来，简直是越老越糊涂了。 等潘顺儿好不容易挤进家门，就看见人群前头，自家婆娘正可怜巴巴地哀求胡娘子，胡娘子一张油光光的脸抬得老高，一脸的不肯妥协，高声叫嚷着让潘婆子出来，一道去衙门说理去。 “……俺这有证物有证人的，走到哪里都不怕，潘家老虔婆赶紧地出来，随俺去衙门里分说分说，恁作假契子，哄骗俺的银钱，害得俺差点儿错怪了人家江家小娘子……哎哟，恁潘老婆子没良心，欺压算计人一家子老小妇孺，俺可跟恁不一样，好好的人儿，俺心里看着还不落忍的，却差点儿中了潘老婆子的算计，成了上门逼迫人家的恶人……” 心气儿顺了，得了理，胡娘子这嘴皮子也利落多了，巴拉巴拉一长篇儿，都不带打磕巴的。 潘顺儿挤在人群中，并没急着往前头来，看了一会儿形势，知道今儿这事儿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但是，老娘刚刚从衙门里转了一圈回来，被枷示一天，身上带了伤，只剩下半条命了，若是再被送进衙门，指不定得上板子用刑，老娘一条命说不得就要交待在里边儿。 他正合计着，就听前头几个妇人低声议论：“这事儿，还是请赵胥吏来更合适……” 赵胥吏姓赵名敞，人人称他一声赵胥吏，其实已经卸了胥吏之职，由儿子赵庭煦顶了，在平京府衙门里做文书。因赵庭煦有举人功名，得了府尹范大人的赏识，将赵庭煦擢拔成了九品主薄，从吏提为官，所以，人提起赵胥吏，还是指老胥吏赵敞，他儿子赵庭煦则被人敬称一声赵主薄或者赵书记了。 听到有人提到赵胥吏，潘顺儿的眼皮子跳了跳，耳边仿佛回响起赵敞的警告声：“……若有再犯，必将严惩不贷！” 想起自家老娘被枷示一日后，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样子，潘顺儿猛地打了个寒战。 牛二是胡家肉铺的伙计，九岁上死了爹，刚满了十二岁，老娘又嫁了人，撇下他一个在街上打混，被卖肉的胡大收拢了，在肉铺子里打打下手，挣碗饭吃，时日久了，也把自己看做了胡家的一口人。 胡娘子出来，自然要跟个人，胡大要看着铺子分不开身，牛二就自告奋勇跟了出来。从江家跟到潘家，见自家大娘子所向披靡，并无危险，牛二也就懒得出头，只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潘家这回还想脱身？难！”他们家大娘子那可是有名的母大虫，落在她口中，不死怎么也得脱一层皮肉。 牛二正得意洋洋地宣扬自家大娘子的威武霸气了，目光一转看到潘顺儿勾着头弓着背，正想从人群中挤出去开溜，登时来了精神，大喝一声：“潘顺儿！” 牛二这么一喊，周围的人也立刻注意到了想开溜的潘顺儿，立刻就有好几个有意无意地一挪脚，把潘顺儿的退路给堵上了。 “俺说潘顺儿，恁个大老爷们儿，眼瞅着家里出了事，却让个婆娘苦苦支撑，也太怂了！”牛二得意洋洋地睨着潘顺儿数落，旁边立刻响起好几个看热闹起哄、附和的声音。 牛二气势更足，上前一步，伸手勾了潘顺儿的脖颈子，貌似勾肩搭背，却是将潘顺儿控制住。 牛二别看憨，人生的却是牛高马大，夹着又瘦又小的潘顺儿，简直像拧着一只小鸡子，潘顺儿被死死控制住，连动一下都难，不得不飞快地转动心思，寻思着脱身之计。 “那啥，各位叔伯爷们儿误会了、误会了，俺就是想去寻个人来主持场面，把事情做个了解……哈哈，老娘年纪大了犯糊涂，总得把事儿料理过去不是！摊上这样糊涂的老娘，俺也没办法，不管怎样，那也是生养俺的老娘……”说着，潘顺儿很顺溜儿地就把错误责任都推到潘婆子身上，装出一副无奈、无辜的模样来。 牛二平常里看着憨，却也有心思灵光的时候。 此时，听潘顺儿这么说，就顺势道：“找个主持的人，俺看找赵胥吏就不错，他年纪、身份都够，大家伙儿觉得怎样？”众人大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自然是纷纷叫好。 潘顺儿被牛二辖制着，根本由不得他反对，就被牛二和好几个人裹挟着，出了潘家一路往赵家去了。 赵敞干了三十多年的胥吏，在衙门里混熟的，本身颇有威望，儿子又升为一府主薄，自然人望更重，众街坊邻里，加上事主潘顺儿一起过来相请，赵敞自觉面子很足，也就答应跟着过来走一遭。 赵胥吏一到场，又有潘顺儿跟着，潘家娘子自然松了口气，退到了后边。胡娘子也就平常泼辣些，但对上赵胥吏（官方）自然就怯了，也不大声吵嚷了，收敛情绪，只言全由赵胥吏做主。 潘顺儿是被辖制了，不得不去请了赵胥吏。但赵胥吏并不知情，只当潘顺儿明理知事儿，还尊敬他，心里难免就高看潘顺儿一眼，却把聚众闹事的胡娘子并江家小娘子嫌弃上了。 不过，他知道此事潘家理亏，也不能太失于偏颇，只打定主意两边抹平，让潘婆子把诓胡娘子的银钱吐出来，再赔个不是，这事儿也就完了。 于是，在潘顺儿搬来的椅子上落了座，看着潘顺夫妻和胡娘子开口：“你们既然要我来主持，那我就说一说前因后果，若无异议，彼此邻里作伴多年，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此事起因乃是胡家娘子想寻一小子养在膝下，潘婆荐了林家小哥……此事，错就错在潘婆不该在未打点妥当之下，就先立了契书、拿了定钱，如今，事情说开，让潘顺儿替他老娘给胡娘子赔个不是，并把潘婆拿的定钱如数退回，胡家娘子，你对如此处置可有异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赵敞一脸公理正义地，却完全把宋月娘和江家忽略掉，视而不见。在他的口中，这件纠纷就成了只有胡、潘两家，不关江家、宋月娘什么事儿了。 胡娘子闹腾一场，也没想过将潘婆子送官，要的也不过是赔情、退银子罢了，对赵胥吏这一番评判自然没什么异议。即便心里多少还有些不高兴，但赵胥吏既然说了，胡娘子也要给他这个面子，于是答应道：“就听赵胥吏铺排。” “既如此……”赵胥吏得了胡娘子首肯，正要来个‘结案陈词’，却听人群中，一声不大，但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 “且慢！”宋玥一只手仍旧扶着唐娘子，却挺直了胸膛，目光湛湛地看着赵胥吏，言语清晰道：“此事，我还有异议。” 赵胥吏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看着那边人群闪开，露出来的素衣女子，一身半旧衣裙，头缠裹布，面色苍白，容貌清丽，大概因伤势未愈，微微蹙着眉，隐有羸弱之态，却偏偏腰背挺直，目光清亮，在场那么多妇人婆子，竟无一人能有她的气度，巍巍之凛然。 “你是……”赵敞隐约猜到了此妇人身份，只不过还是开口询问。 “我是江家宋月娘，也是潘婆子企图拐卖小儿的母亲。”宋玥话音朗朗，口齿清晰，一句话就交待了自己在此事中的身份、关系。 搁现代，买卖人口的双方可都是犯法的；即便在这里，买人不犯法，拐卖人口也犯法，被拐的就是苦主，赵胥吏只问买卖双方，却不理会苦主，看似公允正义的背后，难道不是欺负江家老弱妇孺、无依无凭？！ 赵敞盯着宋月娘眯了眯眼睛，面色不变道：“此事虽涉你家小儿，但并未付诸实施，与你家小儿也无甚伤害……既然你出面，那就让潘家也给你赔个不是，就是了。” 宋玥却并不满意这个轻飘飘的判定，神色冷凝道：“赵胥吏想的是邻里和睦，街坊安宁……” 说到这里，赵敞忍不住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却听宋玥继续道：“我虽只是个妇道人家，想得却和赵胥吏一样，只想着街坊邻里和和气气、互相帮衬扶持地，才好过日子。但是，我敬潘婆是年长之人，潘婆却先是引诱逼迫我一个有家有室的妇人，抛却老小另嫁他人，因我不从，潘婆子就痛下狠手，差点儿将我打杀了去。只这般还不够，她竟然暗戳戳算计我家小儿郎，想将我家小儿郎拐卖谋利……三街五巷不大，但如我之妇人并非只我一个，如我家小儿的幼儿也不止一个，潘婆子这等黑心下作之人，能对我和我家小儿郎谋算下手，谁知道她没有谋算别家妇人孩童？有这等下作腌臜黑心之人居于此地，让我三街五巷街坊邻里，如何和睦安宁过日月呢？” 宋玥这番话有理有据，有事实讲道理，让围观的众人越听越觉得浑身冰凉、心中森然。 “这话有道理啊，有这潘婆子在，说不定谁家孩子被她算计着拐卖了……” “江家的男人只是走散，可还没死呢，潘婆子就撺掇着人家嫁人。谁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来？撺掇着小媳妇再嫁怕都是轻的，听说她还专门替人拉纤扯皮条的，这老少爷们儿的头上，不知道多少人头上都是绿的呢……” “这种人，就该把她撵出三街五巷去！” “直接撵出南城去！” “…………” 众人议论纷纷着，赵敞脸上的平静也几乎维持不住，阴沉着，咳了咳，看也不看神情紧张的潘顺儿，淡淡道：“此前是我不知江宋氏在场，故而未提及江家，既然江宋氏在，那就再让潘顺儿替潘婆向江家郑重赔礼致歉，并赔银五两，以示补偿。” 在场的有心之人立刻想到那买卖小儿的契子上，约定的卖身银恰好是五两。 赵敞不理会众人的小声议论，说完之后，只盯着宋月娘，等着她表态。 宋玥先是向赵敞福了一福，致了谢，才道：“……潘婆此人心思诡异莫测，我等有她为邻实在恻恻不能安眠，只希望赵胥吏替我等做主，让潘家立誓保证，之后再不为祸街坊，若有违犯，立即驱离。” “恁娘宋氏小贱妇，恁也不要死王八咬人不撒口……哎哟……欺人太甚……”屋里突然传出一道尖利的喝骂之声。 潘婆子装了半天死，听着宋月娘一个条件又一个条件，赔情赔钱已经够潘婆子肉疼了，宋家小唱妇居然还想着给她们老潘家上枷，还‘若有再犯，立即驱离’—— 恁娘啊，老娘不替人保媒拉掮、不替人买丫头卖孩子，哪里来钱买酒买菜、寻乐子耍钱啊！ 潘顺儿脸色一黑，心里暗骂老娘沉不住气，嘴上却也只能出声帮衬，高声叫屈道：“我家老娘替胡家嫂子寻小子，也只是热心帮衬相邻，不过是事情没办妥当，这才生了这场误会，江家小娘子一口咬着我老娘拐卖人口，就着实有些过了，竟然还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要驱离我潘家！我潘家自曾祖一辈就在这南街安家，至今已六代百五十年，在场的大都是上百年几十年的老邻居街坊，何时容得你个外来之人，借租之户逞强欺人了？” 围观众人的脸色又变，再看向宋月娘的目光，有一部分不再赞成，甚至有一部分已经被潘顺煽动起了些许敌意。 宋玥心中冷哼，垂下眼，整理了一下思绪和语言，再抬眼，仍旧是一脸平静、目光清润，道：“潘家大郎不肯认错悔过，居然还强词夺理，分说什么老街坊新邻居，巧言诡辩、惑乱人心，难道，潘家大郎认同潘婆拐卖人家小儿郎？认同潘婆挑唆有妇之夫抛家弃儿，淫奔另嫁？还是，认同潘婆坑骗欺诈、讹人银钱？” 一连串的质问，只问的潘顺儿脸色惨白，死瞪着一双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质问的每一句，都是一桩罪，一桩桩一件件，钉死了潘婆的狡诈贪财、心黑害人的本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街里街坊也一个个被镇住了，江家小娘子不疾不徐、不喊不闹地一句句问出来，真真像是拷问到每个人的内心里去，他们仿佛一下子看清了，潘家婆子是多么心狠手黑，潘家大郎竟然还想着糊弄大家伙儿，帮着他们一家人说话啊！还真是根歪树不直，有其母必有其子，这潘大郎看着没啥言语，其实更不是好东西啊！ 若说在场中还有人比较镇静的话，那就只有前头坐着主持公道的赵敞和人群中的阗柏广了，除了他们两个，连站在阗柏广身后的阗信，都觉得内心震动。 赵敞毕竟是经多见广，这个场面还不够他变色的，看眼前情形，也知道潘家是真被江家小娘子镇住了，这才施施然开口：“既如此，我就替街坊乡邻们说句话，潘家大郎以后看着你老娘些，别再生事……若有再犯，就如江家小娘子所言。” 潘顺儿耷拉着脑袋，心里埋怨老娘糊涂，当然也把宋月娘给恨上了。今日就让这小娘子得意一回，以后日子长着，一家子孤儿寡妇、无凭无靠的，还怕治不了她！ 宋玥觑着赵敞一副公平正义的嘴脸，其实，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自己倒想着四面光、处处落好，心中冷笑，却也暗暗把潘婆子和潘顺儿一家防备上了。 接下来，有赵敞主持，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潘顺儿不得不向胡娘子和宋玥赔了不是认了错，又把胡娘子的二两定钱、江小娘子的五两赔偿银，当场交割了。 宋玥心虚气短，站在那里都让人搀扶着，自然没办法上前拿钱，还是唐娘子替她上去，从赵胥吏手中拿回了五两银子来。江小娘子又遥遥地向赵敞福了一福，郑重道了谢，这才由唐娘子和另外几个妇人扶持着回了家。 一场热闹散场，余韵却水中波澜，口口相传，从南街的三街五巷一直扩散开去，不过三天，就几乎扩散到全城去，连住在西城的秋喜大姑江锦娘都知道了。 不过，等故事传到江锦娘耳朵里，早已经演变成了传说。 传说中，城南卖肉的胡大娘是街头一霸、母大虫，后来了一个卖杂货的江小娘，却是个地道的河东狮，这两人谁也不服谁，先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江小娘悍勇无匹，把个屠户大娘撕了个稀巴烂，遂将屠户大娘收归麾下，一并冲入潘家，将潘家那个专替人扯皮条的潘婆子打翻在地，连正值壮年的潘家大郎都只能哭着跪地求饶唱征服…… 江锦娘听得咬牙：那泼妇自打进了门儿，就撒泼耍赖、闹腾不休，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半点儿脸皮不要了，亏得当初没有他们在自家住下…… 暗骂几句，江锦娘也就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她家林大官前儿又收了个丫头，她的眼睛要盯着屋里屋外一群小妖精呢，哪里有心思管那宋泼妇的破事儿。 而传说中几乎可以生啖人肉的江家小娘子，被唐娘子和几个妇人送回家，就昏昏然躺下了。 周婆子守着俩孩子，提心吊胆地好不容易见着媳妇儿回来，送了几位街坊离开，快步转回来，来看媳妇儿的情况。 结果，一进屋就见刚才还神昏色倦的人，此时已经神清目明，倚着炕头坐了起来，正捧着一只茶盏喝水呢。 周婆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疑惑道：“月娘，恁觉得如何，咱再去前街请那徐郎中来，给恁瞧瞧！” 宋玥看着这老实巴交的妇人，想起曾经原主的吵闹折腾，暗暗叹了口气，道：“不用了，只是有些疲倦乏力，心虚气短的，那啥，大概就是伤势未愈的缘故，并无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 周婆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张张嘴还想劝，宋玥却笑着道：“我饿了。” 周婆子一听连忙道：“饿了？俺这就去做饭，这就去……恁可有什么想吃的？” 宋玥不知这时候有什么吃食菜色，也不敢乱说，只说随意什么都好，周婆子没讨到注意，有些拿捏不定地，蹙着眉头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宋玥和秋喜、小安哥，秋喜站在炕下，小安哥则窝在炕上，贴在她身边儿，小手偷偷摸摸拽了她的衣角。 连幼儿园算上，宋玥读了二十多年书，谈过两回无疾而终的恋爱，却没结婚更没生过孩子，哪里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啊。一下子穿成孩儿她娘，而且直面一对小儿女，她是真有些手足无措。 她捧了茶杯，垂着眼慢吞吞把水喝了，刚抬头，秋喜就爬上炕来接空茶杯，仰着一张笑脸，语气巴结：“阿娘，俺再给恁倒一杯？” 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儿，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忒怪异！ 宋玥顿了一下，才摇摇头：“我不喝了，谢谢秋喜。” “……”秋喜愣了一下子，然后咧嘴笑道：“阿娘还跟俺客气……嘻嘻嘻……” 秋喜小丫头笑的止不住，宋玥却觉得心里微微发涩，这小丫头看着对她这个阿娘多有巴结，其实却并不亲近。 再看旁边一直安安静静拽着她衣角的小安哥，对她亲近一些，却也一脸怯怯的表情，似乎母子天性想亲近，又有些打怵、畏惧…… 宋玥在心里暗骂，原主究竟对两个孩子做了些什么，才让两个孩子变成这般模样？ 她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小安哥。小东西对她抵触不太严重，只是乖巧地任她抱住，却没有这个年纪小孩子的亲近举动。一岁的小孩子，被妈妈抱进怀里，不是应该搂脖子亲亲、蹭蹭、撒撒娇的嘛？ 抱住安哥，宋玥又伸手想去摸摸秋喜的头，却不料，她的手伸出去，小丫头竟下意识地飞快地偏开头躲避！她甚至清楚地看到，小丫头躲开的同时，小身体明显地抖了抖！ 宋玥的手僵在半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丫头这是怕她？……因为，挨打挨怕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阿，阿娘……”秋喜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怯生生看着一脸愕然的阿娘，打着颤叫。 宋玥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一边痛骂原主，一边打点精神，扯开一抹温和的笑来，坚持把手伸过去，轻轻落在秋喜的头顶，张开口，却发现自己没什么话要说，顿了一下，才道：“秋喜的小辫子散了，拿梳子来，阿娘给恁梳梳头。” 拜发型达人的大学舍友所赐，她见识过许多编发、盘发的操作，也曾被暴力征用，搭把手帮个忙啥的。那些样式繁复的发型她是弄不来，但给小丫头梳个羊角、编个小辫儿，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秋喜愣了足足两秒，回过神来，却没有像宋玥以为地露出欢喜之色，反而略带戒备畏惧地退下炕，一边摇头道：“不用，不用，嘿嘿，阿娘，俺自个儿会梳……” 说着，立刻爬去炕尾，从炕柜上摸下一把缺了齿儿的木梳子，回头朝宋玥笑笑，立刻又扭回头去，跪在炕柜前，有些笨拙地开始梳头。 宋玥意外之下，心中一阵酸涩难受，又恨恨地骂了原主好几句，转而有些悻悻地抱了抱怀里的小安哥，垂眼看着小小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小子应该是只留了脑门上一片头发，但因为剃头时间长了，后边的头发也长出来一截，小脑袋看上去就毛毛的，特别是耳朵上边的头发也长出来了，已经遮住了一点点耳廓。 宋玥多少有点儿小心翼翼地摸摸小家伙的短头发，感受着头发扫过手心的毛糙感，微笑着道：“安哥的头发也该剃了呢！” 小安哥微微仰着头，看着阿娘脸上的笑，心里痒痒地，蠢蠢欲动。阿娘笑起来真好看，让他下意识地忘记了曾经的打骂，有一点点想亲近。 看着小家伙仰着脸，直不楞登地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清澈干净地宛如最纯净的泉水，真是可爱地让人禁不住想要亲亲、揉揉。 心里这么想，她就双手捧了小家伙的脸，低头在小小子的脑门儿上亲了亲。凑得近了，她能够清楚地闻到小小子身上有一股小孩子特有的，不太好闻的味道。不过，小小子没有躲开她的亲近，这让她从心底泛出一股欣喜，也让她自然地忽略了小孩子身上的味道，抬起头，瞅着小小子的眼睛弯眼笑笑，就忍不住在小小子的脸蛋儿上又亲了亲。 “阿娘！”小小子呆愣愣地看着她，似有些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 “哎！”宋玥脆脆地答应一声。 “阿娘……”小安哥又叫了一声，看着阿娘笑容更暖更好看，小小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欢喜起来，然后，慢慢地、带着点儿试探地贴上来，把自己的小脸埋进阿娘的怀里。 秋喜已经梳好了小辫子，听到小安哥的叫声也回过头来，看着阿娘半垂着眼睛，笑眯眯地抱着安哥，看上去心情特别好。这样的阿娘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真温柔、真好看，让她看着……都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周婆子擀了面条，卧了了荷包蛋，盛了满满一碗，端到宋玥面前。 宋玥睡了两天一夜，刚醒过来又被折腾这半天，这会儿看见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胃里抽抽着疼，显然是饿狠了。 她接了碗筷，习惯地道谢：“让阿奶受累了，谢谢恁。” 这书里媳妇儿跟婆婆是叫娘的，可她从未喊过娘，更别说向一个陌生人喊娘，实在张不开嘴，只能跟秋喜、小安哥混着叫。 就这样一声谢，却让周婆子吃了一惊。她抬眼看过去，见宋玥已经低头开始吃饭了。周婆子心里惊疑不定，也不好再追问，恍恍惚惚地又出去了。 宋月娘怕胃里太空，吃硬的不舒服，于是先吁着热气，喝了两口面汤。热乎乎的面汤喝下去，胃里一阵温暖，舒服了许多，饥饿感却也更明显了。 她挑了挑碗里的面条，正想吃，眼神无意间看到身边的小安哥和坐在炕尾的秋喜，俩孩子都睁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呢。 秋喜略大一点，见娘看过来，讪讪一笑，佯装无事地低下头抠炕上的席子。小安哥却还太小，不知道这些，仍旧眼巴巴看着，只不过，在察觉宋玥看他后，也咧咧嘴朝着宋玥羞涩地一笑。 宋玥看了看碗里的手擀面，一下原主的记忆，才想起，一家老小逃到平京城安家后，家境窘困，指着杂货铺子挣的几个钱维持生活，也就将将维持温饱，鸡蛋面条这种好饭食根本吃不上，平常连小安哥都是吃掺了谷糠的高粱面饼子。 只是一碗面条而已……唉！ “这么一大碗，我可吃不了……不如，小安哥和秋喜帮娘吃一点。” 小安哥一时反应不过来，秋喜却愣呵呵道：“阿娘，一碗面条你都吃不下？你平常能吃两块饼子呢！” 宋玥没想到小丫头心还挺细：“娘病了呀，胃口不好，吃不了那么多。” 秋喜一脸恍然地点头，小安哥其实没明白，却也跟着用力点着大脑袋，那细细的小脖子，看的宋玥只担心会折了。 宋玥挑起一筷子面条，吹吹凉，就近送进小安哥嘴里。又招呼秋喜也过来，也喂她一口。两个孩子年纪小，心思单纯，阿娘吃不下，他们帮阿娘呢，于是一个一个吃地很开心。 一碗面条分进了三张嘴里，一个荷包蛋则分给了两个孩子。宋玥摸摸胃，也吃了个六成饱……正好，空腹太久，第一顿也不能吃太多。 周婆子做了她和两个孩子的饭，来喊两娃吃饭，却恰好看见秋喜捧着碗喝最后的面汤。 周婆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着急道：“那饭是给恁们阿娘吃的，恁这孩子咋给吃了呢？” 秋喜、小安哥原本欢欢喜喜，听了周婆子这话，都不笑了，神色怯怯地看看阿奶，又转向阿娘。 宋玥连忙搂住两个孩子，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笑着对周婆子道：“阿奶给做的面条太多了，我吃不完，就让他们俩帮了帮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 “就一碗面条……”周婆子还想说什么，被宋玥笑着止住。 “阿奶，我躺了两天，第一顿不能吃太多的。”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宋玥又道，“阿奶是不是做好饭了，我闻到香味儿了呢……秋喜、小安哥，你们赶紧洗洗手，跟着阿奶吃饭去。” 小安哥人小，吃了面条已经不饿了，就搂着宋玥的手臂：“不想吃。” 宋玥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肚子，还真是鼓鼓的，于是就对周婆子道：“小安哥吃得差不多了，就先不吃了，秋喜丫头跟阿奶去吃饭。” 周婆子心里直犯嘀咕，一碗面条还分给俩孩子吃，这太不像儿媳妇的做派了，却被秋喜丫头扯了个不防备，趔趄一下，顿时顾不得胡思乱想：“慢着些、慢着些……” 宋玥吃了面条，又休息了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不少，于是自己下了炕，打水洗梳。 这个地方，没有各种化妆品，也省了不少事，清水洗一洗就算完了。再去看炕柜上放的半旧的妆奁匣子，里边只有两支木簪子，一块巴掌大的镜子乌突突的看不清鼻子眼睛，一把木梳还缺了好几个齿……唉，她知道宋月娘穷，但没想到这么穷。 难怪，宋月娘想要卖了孩子另嫁呢！唉，也是生活逼的。 再看炕上的小安哥，却发现小家伙儿吃饱了，歪在宋玥盖的被子上，睡着了。 不到两周岁的孩子，瘦津津的，蜷缩在那里，看着特别小的一团，真是加倍惹人怜惜。 宋玥将小家伙放好，拿湿巾子替他擦了擦手脸，拉了被子给他盖了。小东西睡得安心，这么一阵摆弄也没醒，小嘴儿鼓弄鼓弄，又睡沉了。 看着软软小小的孩子，宋玥心地一片柔软。 唉，既然占了人家亲娘的身体，那就得担起养孩子、教孩子的责任来呀！ 一家老少四口，就没有一个有肉的，都是干巴瘦的，脸色也不正，黄霜霜的，明显的营养不良。她得琢磨琢磨，想法子给这个家开源增收，最起码先让老人孩子吃饱吃好了。 如今农历八月末，一天比一天凉了，大人孩子还穿着寒酸破旧的单衣。要赶在天冷之前，把一家人的冬衣和冬被置办起来。还有冬日取暖的木炭，糊门窗、糊墙缝儿、糊顶棚……唉，处处都要钱啊。 宋玥顺着记忆，从炕柜中取出一只匣子来。匣子里是宋月娘攒下的银钱：碎银子二两三钱左右，五千七百多个大钱，加上潘家赔的五两银子，统共也就十二两银子。一家子的财产都在这儿了。 这些银钱要买米买面买冬天储存的冬菜，要置办冬衣棉被，还要买炭买各种家用……宋玥正掰着指头，一项一项数算着开支，周婆子一挑门帘又走了进来。 她从腰间解下来一个半旧的靛青荷包，递到宋玥面前：“这是潘家赔的十两银子，请郎中抓药花了一两一钱，剩下的都在里边。” 宋玥略一犹豫，也就伸手把荷包接了，道：“明儿，咱们一起上趟街，大人孩子的棉衣棉被也该准备起来了。” 加上这八两多银子，就有二十两银子，家中紧急的开支足够了不说，计划好了，还能有些结余，给她下一步开源创收做本钱了。 之前看这儿媳妇变得温和客气，待孩子也好了许多，周婆子还心里嘀咕呢，此时听着宋玥主动铺排着给一家人置办冬衣棉被，这还真是安稳过日子的样子了，她一下子就把之前的疑惑丢开大半，欢喜地应承下来：“买回布和棉花，俺就动手，指定能在下霜前缝制妥当了。” 宋玥一听这话，再一搜记忆，不由地暗暗咋舌，这宋月娘嫁到江家也有七年，孩子都生俩，却从没做过针线，家里老少穿衣鞋袜，竟一直都是周婆子操持。 这婆娘还真是……极品！ 宋玥掩下心底的尴尬，强撑起一抹笑来，道：“我不会女红，但是也得学着做，阿奶教教我。” “啊？恁想学针线……好哇，好哇，买回布和棉花来，恁就跟着俺一道做。缝衣做被也没啥难的，一学就会了。”周婆子先吃吃了一惊，等明白过儿媳妇的意思，登时笑得一脸花。 哎，儿媳妇伤了一回，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呐！不过这样才好，尊老爱幼，安心过日子……唉，可怜寒哥不知道是生是死，若是他看见媳妇儿如今这般温柔贤惠，不知道多高兴呢！ 心下伤感，周婆子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好言宽慰宋玥：“恁的伤还未大好呢，且好好将养上两日，养好伤再操心铺排不晚呢。” “也好……”婆婆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宋玥，是她太心急了，她还‘伤’着呢，不能太急吼吼地出门儿。 不能出门，宋玥也闲不住，正好以养伤为由，把铺子大门都关了，把家底儿盘点了一遍。 盘点下来，家中除了存的二十两现银，也就几件旧衣裳、两条破棉被，所谓的杂货铺子里，货品寥寥，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米、油、茶都有专营的铺子，她的杂货铺子里，只有小半瓮粗盐、小半瓮忌讳（方言，醋），大酱、酱油都没有。另外就是些粗瓷碗、碟，并几个陶罐、瓦缸。还有些秫秸编制的扫帚、笤帚、炊帚，柳条编的笸箩、筐子……杂杂拉拉，看着铺了大半间屋子，宋玥动手归置了一番，其实货品寥寥，还都是些生僻物品。譬如筐子、笸箩笤帚这些，谁家买一个回去都是用好久，没有天天买这个的。 看着这些蒙了一层灰的货品，宋玥忍不住地叹气，难怪杂货铺子买卖不好了，这样子做买卖，生意好了，才不正常呢！ 盘点加收拾，忙乎了一天。打扫、做饭都是周婆子的。 宋玥看过家里的存粮，知道家里仅有两三斤细面了，也就不再让周婆子单独给她做饭，只让周婆子蒸饼子别再加谷糠，全部用高粱面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 纯高粱面儿的饼子，宋玥吃在嘴里仍旧觉得干巴巴粗拉拉难以下咽，秋喜和小安哥却都吃的很香甜。秋喜小丫甚至舍不得大口吃，捧着饼子像小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啃，看的让人心酸。 晌午周婆子蒸了个秋茄子，蒸熟后，加盐巴调味儿，又滴了几滴油，虽然清淡，也还算将就。 到了晚饭，周婆子焖了个菘菜，又是盐水白煮，别说油了，连酱油都没有一滴，白乎乎的，除了咸味儿就一股子菜腥味儿。 宋玥装作不经意地问：“菜里怎么不放点儿酱油？” 周婆子：“油？……油没多少了，就少滴了几滴。” 宋玥眨眨眼，顿了一下才道：“不是油，是酱……” 周婆子更糊涂了，一脸困惑道：“咱们五月才到了这儿，安顿下天都热了，没能打酱……那个，往年恁都不吃酱，嫌弃臭烘烘的……” 宋玥这才明白了，大概，这里没有‘酱油’。而周婆子说的臭烘烘的酱，应该是手工制作的酱。她小时候听妈妈说过，老一辈儿做酱，透气不够，或者工艺出了问题，做出来的酱就有股臭脚丫子味儿。 弄明白了这点，她连忙摇头道：“没啥，就是觉得嘴里淡，吃什么都没味儿，应该是躺了几日的缘故……快吃，这样也挺好吃的。” 说着，夹了一块白水菘菜送进嘴里，闭着眼睛嚼嚼咽下去。 晚上，老少四口人躺在一盘炕上，听着旁边老少三人的呼吸，宋玥失眠了。 她闭着眼睛琢磨，怎么才能开辟财路，开源增收。 杂货铺子是一定要开下去的，要紧的是，如何增加货源，弄些什么东西比较好卖，利润还比较可观……杂货铺杂货铺，类似于现代的小型超市，烟酒糖茶、各地特产、各种速食品、酱菜、零食…… 想着想着，宋玥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然后，她见到了大一入学置办的，整整用了七年的本本。曾经嫌弃它速度慢、内存小、软硬件配置落后……一心想着参加工作就换台高配置新本儿，这会儿再见着，却完全忽略了之前的种种厌弃抱怨，简直如见了分隔好久的情人，那叫一个心情激动、热血澎湃啊。 她颤巍巍伸出手指，刚刚碰到键盘，还没按开机键呢，本子的屏幕就亮了，然后，哒哒哒出现了一排字：鉴于寄主初步赢得了其他角色的信任，特准许浏览权限一小时。然后，画面一跳，出现了59：59：59的数字，最后一个数字不断地减小：58——57——56—— 宋玥愣了一瞬，然后顾不得多想现在是什么状况，是做梦还是咋咋地，只在不断缩短的浏览权限逼迫下，无比熟练地握住小鼠，飞快地点击登录主页，主页空前的干净，没有广告，没有乱七八糟信息的推送，只有一个大大的条框：大婶！！ 这么剽悍的名字……宋玥愣了两秒，然后飞快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珠子，在栏里输入：酱菜的制作。 本本的速度并没有变快，停顿了两三秒后，才慢吞吞刷出一个网页来，然后是一溜的酱菜制作方法：鲜族泡菜、川渝泡菜、桂林酸笋、京味酱菜…… 宋玥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但一列列主料、配料，还是看得她眼花缭乱，她只能一点点重复记忆，把配料表记住，然后，制作方法记个重点，过程记个大概印象也就差不多了。 她知道酱菜的制作时间都比较久，川渝泡菜和云贵酸笋这些，材料地域限制大，味道也不太容易接受，干脆地舍弃了，只找了最容易上手，大众比较容易接受的鲜族泡菜和鲜味小菜的制作方法浏览，在一大溜主料配料中，看到了很关键的一种东西：酱油！ 鲜族泡菜不需要酱油，但是鲜味小菜却以酱油为主料！ 她重新点开页面，扫了一眼右下角的计时器，艾玛，只剩下十八分钟了。 输入、，然后，紧盯着显示屏，在心里念叨着，快点、快点……本本却仍旧沉稳如故，慢吞吞好几秒才刷出结果来，选择、打开页面又是好几秒，然后，宋玥立刻盯着刷出来的文字浏览记忆……用料：黄豆、盐。制作工艺，黄豆蒸熟，发酵，然后加盐水稀释，二次发酵四个月以上……然后进行过滤、熬煮，酱油就做好了。 看了酱油的制作工艺，宋玥才意识到，和她印象中制作豆瓣酱的过程不同，她扫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分钟，连忙又输入豆瓣酱的工艺，点击。 照例等待之后，豆瓣酱的工艺终于刷出来了，宋玥连忙快速浏览：同样用黄豆，蒸煮，晾晒，第一次发酵两到三个月，然后加盐水进行第二次发酵…… 屏幕刷地一下子黑了，同时，显现出一行字来：此次浏览时间结束！ 宋玥愕然瞪着这行字，愣了两秒钟，怒从心中起，挥手拍下去……恁娘，把我丢到这破书里来，还这么苛刻地对待我，我砸了你这台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破玩意儿！ 咚！……想象中破本本粉身碎骨，冒起一缕青烟的场景没出现，宋玥却差点儿疼得跳起来。 她攥着剧疼的拳头，聚到嘴边吹吹，眼睛看到的又是睡前的黑暗，耳边还是周氏、秋喜和安哥的呼吸声。 刚刚的本本、浏览权限、酱菜……似乎只是一个梦。但脑子里记下来的配方、工艺，却提醒她，即便是个梦，也是个有所收获的梦！ 算了，不管是不是梦，她至少有了两种制作泡菜的工艺，一个酱油酿制工艺……唉，可惜了，豆瓣酱的制作工艺看了一半，而且因为看的时间太短，一些细节没记住。不过，有酱油，暂时也够了。 哈哈哈，没有大酱、豆瓣酱，有酱油也是个不小的收获了。没看现代那么多酿造企业效益超好嘛，足以说明，酱作是个很有前途的事业哇！ 宋玥躺在炕上，朝着不见五指的空中猛地挥了挥拳头，张大嘴巴，无声地大笑：哇哈哈哈哈…… “嗯咳……月娘啊，可是伤口发作了不好受哇？”周婆子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 宋玥一个激灵，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默默地闭上嘴巴，小声道：“没事……就是睡觉把胳膊压麻了，活动活动，活动活动。” 之后，她再不敢胡乱折腾了，乖乖地合上眼，翻身朝着墙壁装睡，心里还想着，让她再梦一回，能不能的，总要让她了解了解游戏规则！对不啊？ 可惜，她折腾半天，合上眼竟然很快就睡熟了，好睡无梦，一觉到了天明。 睁开眼，嘎巴嘎巴眼睛，宋玥也没懊悔啥啥的，一骨碌爬起来，跳下炕就去了前头的杂货铺子。 既然有了制作酱菜、制作豆瓣酱的工艺，那就开始行动起来。原料要出去采买，但制作酱菜、酱油的坛子、缸瓮却要准备几个……铺子里正好有几个，她一溜烟儿跑进铺子，挑了两个半米高的小瓮，搬到院子里，舀水刷干净，靠在院墙根儿上，让瓮口朝外，晾上。 不管是做酱油还是做泡菜，都不能沾生水，所有容器、用具都要晾干，要不然，泡菜和酱油都会腐坏。 拍拍两个缸，听着缸体发出清脆的声音，宋玥满意道：“看着灰突突不起眼，质量还挺瓷实的！” 甩甩手，准备回屋洗脸梳头，一回头，看见周婆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宋玥干笑一声，道：“我突然记起小时吃过的一种腌菜，刷两个缸，待会儿出门买点儿菜腌了试试，要是成功，冬天也能多个下饭的小菜。” 说着话，她的目光瞅着屋檐下挂的一串蒜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只注意到没有酱油了，却忽视了另一个重要的东西……自从来到这里，她好像从未见过辣椒。 若是有辣椒，这个季节，屋檐下该挂一串干辣椒了？ 她的心里揣着这个疑问，却不敢再随便乱问，只能把疑问揣在心里，回屋洗梳。洗完脸，绾好头发，她正用前天找出来的发带（其实就是一根花布条儿，她请周氏帮忙缝了边，戴在头上，可以遮住伤口和白色包扎布条）裹脑袋的功夫，秋喜先醒了，揉着眼睛唤了一声娘。 宋玥回头看过去，就见小丫头睡眼惺忪的坐在被窝里，朝着她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容。 她刚刚听到小丫头叫，还暗暗欣喜喂面条换来了小丫头的态度改变，但看到小丫头脸上的笑容，她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心里那点儿欣喜就散了。宋月娘个夯货作孽太深，她想要争取两个孩子亲近还要继续努力呀。 “秋喜醒了呀！”不管心里咋想，宋玥反应很快地扬起笑脸打招呼。 一边说话，一边手下飞快地把发带绕到脑后，又绕了发髻一圈，简单打了个小小的结子，然后拍拍手拿起秋喜的衫裤走过去，不给小丫头反抗的机会，就抖开小衫，笑道：“来，穿衣服，起来啦！” 秋喜看着提着小衫帮自己穿的阿娘，脸上的笑温柔可亲，眼神柔软满是宠溺……她心里很惊讶，这样的阿娘像是换了一个人，甚至让她有些陌生……但是，她好喜欢这样的阿娘。 心里迷迷糊糊地，小丫头不由自主地顺着宋玥的示意，伸胳膊穿上小衫。宋玥很顺手地帮她系上衣带，托着她的腋下抱着她坐下，然后拎了裤子来，抬头笑着示意：“来，穿裤子咯！” 宋玥给秋喜穿衣服，一边暗想，白天看着挺利落的小丫头，这会儿刚睡醒显得特别小，半睡半醒地任她摆弄，软软的萌萌的特别可爱。 其实小丫头也才六岁，搁在现代，还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公主，秋喜却已经学会照看弟弟，照顾生病的亲娘，白天也能帮着周氏烧火、打扫，干不少家务了。 唉，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秋喜一醒，小安哥也跟着醒了，却也不哭，只像小兽一样哼哼唧唧地叫：“阿娘……” 宋玥提了鞋给秋喜按在脚丫上，把小丫头放下炕，拍拍她的脑袋道：“秋喜乖，穿上鞋子去洗脸，洗完脸回来阿娘给恁梳头。” 秋喜没有再讨好地笑，反而抬头深深地看了宋玥一眼，然后答应一声，踢踢踏踏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弯腰提了鞋……小小的背影趔趔趄趄、磕磕绊绊的，怎么看都觉得小丫头有些慌乱。 “阿娘……”宋玥扭头看秋喜跑出去这么一会儿，小安哥已经等不得，半闭着眼睛蹭过来，小手揪住宋玥的衣角，又软软地叫。 宋玥俯身摸摸小安哥的脸颊，看着小树懒一样的小东西，忍不住笑：“小懒虫，起来了，吃了饭，阿奶和阿娘带你们上街去呀！”说着，捧了小东西的脸，在温软的脸蛋儿上唧亲了一口。 小家伙被宋玥亲的有些难为情，还有点儿痒，呵呵呵地笑着，就往宋玥怀里拱。 宋玥拍拍小东西的屁股，拎了衣裤来给他穿，一边柔声道：“安哥今天特别乖，待会儿上街，安哥可以挑一样东西当奖励。安哥想要什么呀？” 小安哥眼睛半睁半醒的，却歪着头想了想，很快道：“吃糖！” 宋玥失笑，却故意道：“买糖可以，但要看谁先起床，谁先洗完脸收拾利索了，就给谁吃糖！” 小安哥本来困得睁不开眼，一听这话，立刻就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管穿了一条袖子的小褂子，翻转身趴在炕沿上，就要下炕。 哈哈，这小小子，太好玩儿了，不到两岁的他，睡觉就穿着一只肚兜，这会儿屁股还光着呢，秋天一早可凉了，就这么跑出去，还不给感冒了呀！ 宋玥伸手将趴在炕沿上往下出溜的小家伙捞起来，一边拿了继续给他穿衣裤，一边安慰他道：“别着急，别着急，阿娘还没说完呢。早起不睡懒觉的好孩子，还有乖乖吃饭的好孩子，出门不乱跑，跟着大人的都是好孩子，都有糖吃哈。” 秋喜已经自己洗了脸，蓬着头发，随意地撩了撩，一边跑回来表白：“阿娘，俺早起，乖乖吃饭、出门不乱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三章 小安哥刚被安抚住，一听这话又着急了，急急道：“阿娘，俺好……” 小家伙儿嘴巴还不太利落，一着急连囫囵话都说不成了，急的眼圈儿一红就要哭，宋玥一边把他抱下地，一边道：“秋喜乖，安哥也乖，都是阿娘和阿奶的好孩子，待会儿上街都有糖吃哈！” 一边说，宋玥一边忍不住笑：小孩子的思维简单直接，秋喜那么说，好像把好孩子名额都给占下了。而安哥就真的相信，姐姐是好孩子，他就没办法做好孩子，也没办法吃糖了。真是单纯的可爱！ 穿好衣服，宋玥又给秋喜和小安哥梳头。 两个孩子都还没留头，秋喜的头发也刚到肩膀，宋玥就给她梳了两支小角角辫儿，扎头绳的时候，见小丫头扎的就是一段细布条儿，脏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宋玥就想念现代的那各种各样的小头绳、小发卡、小皇冠啊！ 小安哥就脑门上留了一片胎毛，参差不齐的，宋玥拿梳子沾了一点点水，帮他把一撮胎毛捏了个桃心的形状，搭在脑门儿上，趁着小家伙大大的黑眼睛，特别可爱！ 把两个孩子收拾利落了，周婆子也在外屋吆喝开饭了，宋玥一手一个，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吃饭。 吃着饭，周婆子道：“吃完饭，恁还是先去让徐郎中给看看，伤口好了，咱们再上街不迟。” 宋玥的伤口已经不疼了，有些痒，应该是伤口在愈合。不过，老人建议是一片关怀之心，她也就爽快地答应了，照看着两个孩子吃了饭。 没了病号饭，早饭就是稀薄的粟米粥和高粱饼子，桌子中间放着一碟咸菜，有咸豆角、咸菘菜帮子，仍旧没见着辣椒。 宋玥不敢乱问，只按捺着疑问，准备上街时留意着，如果已经有了辣椒，街上一定有卖的，没有新鲜的辣椒蔬菜，也有干辣椒、辣椒酱啥的！ 没放谷糠的高粱面饼子仍旧粗糙干涩，吃在嘴里散散的，往下咽的时候剌的嗓子疼，这么干吃，宋玥是一口都咽不下去，只能一口饼子一口饭汤冲着，勉强啃了半个饼子，就灌了一大碗粟米饭汤，喝汤都喝饱了。 周氏和秋喜、小安哥都没吃完，宋玥也不好离开，就跟周氏商量：“咱们出去要买布和棉花做冬衣、棉被，再买点儿米面啥的，阿奶盘算盘算得多少钱？” 周氏诧异媳妇儿居然会商量事儿了，但纯善老实的周氏只是心里欢喜，并没有多想，还特别认真地合计了一番，才道：“俺那一身棉衣裤是前年刚做的，拆洗过了，还挺好的，被子也挺好，还挺暖和的，都不用再置办了。恁娘仨一人做一身棉衣棉裤，再做一条被子……平京城比咱家那儿价钱都高些，一千五百个大钱足够了。” 宋玥抿抿嘴角，心中将周氏的话分析整合了一番，决定多带点儿钱，怎么也得带个五六两银子。 她是准备给老小都置办两身冬衣，冬天也能换洗换洗，不至于一身衣裳穿一冬，想想都脏的没法子忍受啊。另外，家里现有的两条被子，棉胎明显陈旧了，硬邦邦的，还滚了，一团团的，到了冬天根本不暖和。 正好，炕上没有褥子，直接睡炕席呢，她就打算把两床旧被子拆洗一下，合成一床炕褥子，睡着舒服些，冬天也能暖和不少。另外再做三条新被子，周氏带着秋喜一条，她带着小安哥一条，另外一条预备冬天冷狠了，做搭被。 现代她也是北方人，小时候家里生火炉子取暖，夜里封了炉子室内温度会迅速下降，一床被子不顶事儿，需要再搭一层，才不至于半夜被冻醒。据她这几天的了解，所在的这个平京城约摸和现代的首都位置差不多，家里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冬衣冬被取暖炭火这些，必须不能少。要不然冻病一个，请郎中吃药的，反而不少花钱，还可能有危险，医疗水平落后的情况下，感冒可是能要人命的啊。 吃完饭，宋玥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让周氏去收拾一下，准备出门上街。 儿媳妇眼瞅着变好了、尊老爱幼的，周氏心里欢喜，进去洗梳了一下，再出来，拿出一支银簪子来，送给宋玥：“这个簪子是俺年轻时戴的，时候长了不戴，都乌了，拿去银楼给炸一炸，给恁戴着。小年轻的也该有一两件首饰。” 宋月娘当初是卖到江家的，但周氏和江寒并没有苛待她，也给她置办了一些首饰衣裳，金首饰没有，银首饰还是有两套的。但是老弱妇孺地一路逃出来，宋月娘又是大手的，不等到平京城，银钱花光了，宋月娘就开始典当变卖自己的首饰。等到了平京城，租房子、安家、又开杂货铺子，宋月娘的首饰都典当了还不够，周氏也拿出两个银镯子添上，才勉强安顿下来。 看着周氏手中的老银簪子，喜字牡丹花簪头，虽然颜色乌了，但看得出做工很不错。 宋玥略一思忖，就欢欢喜喜地伸手接了，道：“谢谢阿奶！” 周氏虽然拿出簪子来，心里也直打鼓呢，就怕儿媳妇说她藏着金银细软，却眼看着一家人吃苦受罪。如今，见宋玥欢欢喜喜接了，还向她道谢，周氏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也轻松欢喜起来。 宋玥为了轻便，只拿了百来个大钱，另外拿了四五两散碎银子。即便如此，这么些铜钱揣在怀里，也觉得沉甸甸的，衣服明显往下坠，走出去明晃晃地告诉扒手小偷，这里有钱啊！ 想了想，她把百多个大钱分开，串成两个五十的小串，给周氏一串，自己带一串，又给秋喜和小安哥一人二十个大钱，分散开，她不再‘为钱所累’，老人孩子们拿了零花钱，皆大欢喜。 老少们出了大门，遇上街坊周氏就和气地和人打招呼寒暄，宋玥一手牵一个孩子，叫了人，在旁边保持微笑，等人问伤好了吗、气色看着不错、孩子长得挺俊这些，她才客气回应，如此这般低调行事，却一路收获了无数惊异的目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四章 一家子按照计划先去了普济堂药铺，找了那徐郎中给看宋玥看了头上的伤。徐郎中给宋玥清理伤口，换药，说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还不能沾水，也别再碰着磕着。 周氏欢喜非常，再三道了谢，从她的荷包里摸出十几个大钱付了药钱。 宋玥的伤没了大碍，周婆子脸上的郁气也跟着散了大半。她牵着秋喜，招呼着宋玥越过一个绸缎庄、一个布匹铺子，然后走进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宋玥抬眼看了看店铺的门匾：旧衣铺。 周氏显然对这里挺熟悉的，领着秋喜进了门，直奔柜台上摆放的一件件旧衣裳就去了。 这时候没有化纤产品，布匹面料除了丝绸就是棉麻，都是纯天然的纤维织物，真正的绿色环保无污染，但也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布料都不太耐磨，还易皱褶，加之这时候的没有良好去污的洗涤产品，衣服布料一旦沾了污渍就洗不干净，留下一块块暗沉的污渍…… 周婆子看这些旧衣，面料七六成新的，没有明显破损、补丁的，都觉得好，拿回去拆拆洗洗，再做成合身的衣裳一样穿，关键是价格比买新衣裳便宜许多，同类面料的旧衣只是新衣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多划算啊！ 但是宋玥没办法接受啊，看着那些斑斑点点的污渍，宋玥就直犯膈应啊，谁知道这些衣裳是谁穿过的啊，说句不好听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周婆子一眼就看中了一身六七成新的棉衣裤，表里都整齐，没有明显的破损，袖口衣领处的污渍也不是太多，拿回去拆拆洗洗，收一收腰，就能给媳妇儿穿，她伸手抓住，然后开始和店里的伙计讨价还价，可没说两句，就被宋玥拉着胳膊，从旧衣铺子里拽了出来。 “……刚刚那身衣服一点儿没破，囫囵着呢，只要三百个大钱，还还价二百六十个钱就能买下来……”周婆子一边不舍地转身看着店里那身棉衣，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喜儿娘，啥事儿？” 宋玥无奈地叹气道：“阿奶，咱们说好了买布料和棉花做衣裳的。” “这衣裳拿回去拆洗拆洗，布料棉花都有了……”周氏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儿媳妇的意思，儿媳妇这是嫌弃旧衣裳，想去买新布和新棉花呢。 她转回眼看着宋玥，脸上的欢喜淡下来。这两日她看着儿媳妇懂事了，知道铺排过日子了，没想到，还是要好东西没够儿啊！ 宋玥看她脸上的笑都没了，只当是老人节俭习惯了，不能勉强，只能耐着性子劝：“阿奶，那衣裳的的边儿都磨毛了，拿回去一洗，说不定就破了……还不如咱们买新布新棉花回来做，新的是贵点儿，但用的也久啊，旧衣裳拿回去毁毁说不定一年穿不下来就得打补丁，新衣裳就不一样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呐！” 这句‘老俗话’果然直击人心，周氏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脸色又好看了不少，不再坚持买旧衣。一家人这才转头往回走，进了之前经过的‘三江布行’。 娘几个一进布行，迎面正好有个三十多岁、黑面皮、中等身材的汉子走出来，周氏自动地侧身躲避，宋玥一路出来，都是看着周氏行事，见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应该是不认识，于是也略略垂了眼，拉着小安哥侧身让路。 却不想那汉子见了她们，却主动扬起一脸笑来打招呼：“原来是周大娘和宋嫂子。” 周氏一脸疑惑地抬头看过去，没有作声，宋玥只好含笑略略点头算是招呼，不知道对方姓谁名谁、什么身份，她也就没开口。 那人却又继续道：“某姓阗，阗信，前儿刚刚搬到后街，以后邻里街坊住着，少不得要仰仗大娘和嫂子照应着了。” “原来是屈家新来的租客，前几日倒是听屈娘子说过。”周婆子这才恍然。 宋玥却暗道这人太客气，假的太明显，她们一家子老弱妇孺的，能照应什么？！ 心里腹诽，嘴上却客客气气地寒暄道：“原来是阗大官，失礼了！”说着，还略福了福。 阗信也笑着拱手还礼，又道：“看着宋嫂子伤势大好了，想必家里的铺子也要重新开张了？哈哈，俺这刚办来安置，缺的物件儿多，都要添置呢。” 宋玥心道，就她家那铺子里那点儿货，能添置啥？ 嘴上却客气道：“阗大官有甚需要，尽管去，铺子里货品简陋，也就偶尔给街坊们应应急了。” 阗信微微挑了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笑着拱拱手，这才告辞，大踏步去了。 周氏一直盯着人家背影走远，宋玥拉着孩子往里走了两步，又不得不回头来叫人：“阿奶，咱们进去看布！” “唔，俺咋觉得这人看着……”周氏一脸的若有所思。 宋玥目光一闪，问道：“阿奶可是在哪里见过他？” “那倒不曾！”周氏摇头否认，随即又道，“只是，俺看着他，不像这平京城人士，倒像是咱们宣府那边进出往来的商家。” 宋玥听了这话，再回想阗信的衣着打扮、体态表情，面色偏黑、染着风霜，利落的短袍，脚下穿的是轻便的快靴，袄子是紧趁的圆领，腰间打着腰护，袖口扎着护手，头上缠着头巾子，一身利落干练，乃是经常出门行走的打扮。再加上熟练自然地应酬寒暄、客套到似乎很真诚的表面功夫……细一琢磨，还真符合周氏说的，进出关外的商家。 越琢磨，越觉得周氏看人的眼光毒辣，与她绵软、温和的性子倒是不太相符。 宋玥心里佩服，嘴上也没藏着掖着，笑着道：“还是阿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那人身份来。” 受了夸奖的周氏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咱们宣府这种人最多，见多了自然多少有些爬模。” 又道；“俺也只是随口猜猜罢了，也做不得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五章 三江布行的规模不小，货架子上摆着几十匹各色棉布、麻布，上到质地细腻柔软，堪比丝绸的松江三梭布，下到最便宜的粗麻纻布，品种齐全、花色繁多。 如今，江家老少身上穿的都是半旧的纻布衣裳，穿到半旧了，贴着皮肤仍旧有明显的粗粝感，新布拿在手中，更是硬硬的，宋玥都不用贴在脸上试，就知道穿着会不舒服。 还好，这种布质地比较粗糙、经纬稀疏，并不适合冬天穿，她果断以这个借口，把周氏拉到了另一边的棉布柜台前。 这时候的棉布都是手工织就，而且都是短绒棉，布料手感比较涩，也不够柔软，但比那些粗麻布料好得多。宋玥连哄带劝地让周氏挑了几匹布，给她和两个孩子做冬衣的。 宋玥一边哄着她去挑选做被子的布料，一边偷偷让伙计给加倍裁了布料，当然，因为要的数量多了，她又跟人讨价还价一番，原本十二个大钱一尺的，被她讲到十一个大钱一尺，最后，还让人搭了她一块一尺多点儿的布头。 那小伙计性子好，一边说被她绕的头晕，一边给她出主意：“大嫂，俺看恁买的多，倒是有个主意，后边仓库里有一些淋了雨的布匹，泡了水不太好看，但做棉衣里面却是不错的。” 宋玥连忙说要看看。那伙计帮她把这边的布料裁好，又走进去抱了两匹布出来。 一般的布匹都用棉纸裹着，这两匹布外边的棉纸已经没有了，布匹明显打开晾晒过，有明显的泛黄水渍、甚至污渍，其中一批本白色的布匹上，污渍更加明显。 宋玥一看就明白了，这种布料难怪推荐给她，谁买布做衣裳也不愿意做个脏兮兮的，穿出去丢人啊。但是宋玥是做棉衣棉裤啊，做里布只要柔软舒服就够了。 当然，宋玥还会嫌弃一番，然后与那小伙计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用五个钱一尺的价格，整整买了四匹布，不但够他们四口的棉衣里布，连三条被子的里布都有了。至于会不会剩下造成浪费，宋玥表示完全不必担心，一家老小四口如今都是空身子穿衣裳，连件里衣都没有呢，这些布虽然淋了雨，但质地细腻柔软，买回去洗洗干净，做棉衣里子、做内衣，只怕不够，不会有剩呢。 周婆子倒是挺满意这些水渍布，听说只用五个钱一尺，脸上的笑意都深了不少。 她们买的多，布匹棉花一大堆，人家布行的小伙计很殷勤说给送货，宋玥也就乐得轻省，付了钱，留了地址，让伙计给送回去。 她抱着小安哥，周氏拉着秋喜，一家四口从布行出来。 周氏道：“人家送货，要给辛苦钱，最少也得两个大钱呢！” 哦，就是配送费，穿越前靠外卖为生的宋玥对这个不陌生，只是看周氏一脸的不舍，不得不出声道：“都是俺这伤……要不然也不会多花这个钱。” 一听这话，周氏不好意思多说了，反而还来宽慰她不用多想，又说那么些东西呢，人家给送回家，两个钱也不算多云云。 宋玥只答应着，脸上还是有些不开怀，直到进了米行，看着白花花的大米、白面，她的心情才终于重新好起来。 在宋玥的坚持下，他们买了十斤白面十斤白米二十斤黄豆，当然，也少不了高粱面儿，在周氏的坚持下，买了二十斤。 宋玥向米行的人打听玉米，买米的伙计没听过，倒是旁边一个来买米的南地口音的人说在南边沿海见过，好像是从海上过来的，种的不多，只沿海有人种了，做蔬菜吃。 宋玥听得又是激动，又是嗟叹，却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够不着，只能悻悻地背了粮食回家。 从米行出来，绕一点路，到河边就是散市，都是小商贩摆的摊子，也有城外农户挑了担子进城来售卖菜蔬、鸡蛋、鸡鸭，还有猎人来兜售野兔、山鸡这些。 就在桥头路口处，宋玥也再一次见到了胡家娘子，她正裹着头，打着襻膊，站在案子后边，动作麻利地剔着猪肉，手里的尖刀上下翻飞，一根根光溜溜的骨头被剔出来，随手丢进脚边的大缸中。 小安哥本来累的伏在宋玥肩头，恹恹地想睡觉了，结果一看见案板上的肉，就一下子精神起来，伸着小手，颤巍巍指过去，叫道：“肉！” 宋玥好笑，转眼看秋喜，也是看着那肉两眼放光，被周婆子扯了掩在身后，挡住她的目光，还折着脖子去看呢。 “阿奶，咱们也好些日子没沾荤腥了，今日难得上街，就买一条肉，给俩孩子解解馋！”宋玥开口向周婆子申请。 周婆子虽然不赞成她大手大脚地花钱，但儿媳妇难得有事和她商量，她也不好反驳，只得勉强道：“那就买一条……” 宋玥不等她说明白数量，笑嘻嘻答应一声，把小安哥往周氏怀里一放，转身，风一般冲向胡家肉摊。 江小娘子和胡家大娘子在街上本就有不小的知名度，昨儿更是一战成名，眼见着江小娘子直奔胡家肉摊子，就有那好事地关注上了，哎哟，昨儿这两位一起撕了潘家，今儿这架势，难道江小娘子又要和胡娘子撕一场吗？ 这么想的人还不少，左近有几个，甚至跟着宋玥也往胡家肉摊子围拢过来。 在一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瞩目下，宋玥也脚步轻快地来到了胡家肉案前面，抬手，敲了敲肉案子，道：“胡家大娘，又见着了。” 赶上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一阵激动，嘿，要打起来了！ 胡娘子一抬头，见是宋玥站在她家摊子前边，一脸笑地和她招呼，心下暗道，昨儿她就觉得，江家小娘子伤了一回转了性子，今儿再看果然没错，之前，这位见了谁都臊眉耷拉眼的，跟谁谁都欠她八百个大钱似的，可没这么和气过。 不过，她看着这张笑脸，却莫名地有些打怵，昨儿，就是这位小娘子柔柔弱弱的几句话，可是生生从潘家要了五两银子呢！ 她打量了一瞬，才开口：“原来是江家小娘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六章 宋玥来了几日，对这个‘江家小娘子’的称呼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笑着道：“劳烦恁给割一刀肉，要五花。” 孩子们多少天吃不到一点荤腥儿，宋玥就没矫情要什么精瘦肉，她准备要一块五花肉，给孩子们做个红烧肉，再蒸上两碗白米饭，白米饭和红烧肉最配哦！ 没有酱油、没有豆瓣酱也难不倒宋玥，待会儿绕回普济堂，买二两红曲，再买点儿大料花椒。家里有黄豆，洗一捧放进去，做出来的红烧肉酱香或者不够，但绝对也好吃。黄豆粒焖的面面的，吸饱了肉汁，比肉都好吃呢！ 胡娘子见着这位还隐隐防备着呢，没想到宋玥一开口，她倒是愣了——这位竟然是来买肉？！ 四围下等着看热闹的人也差点儿给闪个跟头，艾玛，不是说这俩母大虫，王不见王，碰面必撕的嘛？买肉是什么鬼？哎喂，江家泼……小娘子，你这样子，很让站你这头的人失望啊你知道嘛？！ 不管胡娘子如何错愕，也不管围观的人如何失望，宋玥买肉很上心，见胡娘子动作迟缓，她干脆自己瞅着一大块肉挑了，指着那块最好的五花三层腰肋肉道：“胡娘子，麻烦恁，就在这里给割……二斤！” “二……斤？”胡娘子诧异一声。 宋玥点点头，抬眼道：“不够吗？” “够，够的。”胡娘子想不明白，这江家小娘子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但见过宋玥在潘家的神勇后，她也不想随意招惹与她，于是，空前好说话地，依着宋玥的指点，割了最好的一块五花肉，上称一看二斤一两，索性一两肉也不要钱了：“……就给三十五个大钱，零头儿给你抹了。” 宋玥正勾着头看案子下边的大骨头呢，听胡娘子这话，连忙道：“胡娘子太客气了，我还想要几根骨头……” 胡娘子今儿索性爽快到底，俯身拿了两根大棒骨，连着叉骨和一大截脊骨的，两块怕不是有七八斤了，往案子上一放，招呼旁边的伙计，“给江小娘子捆了，帮她送回家去。” 转回头来，胡娘子又对宋玥道：“这骨头也没甚肉，平日里也没人要的，你想要尽管拿去，不用钱！” “那怎么好意思……”宋玥客气两句，见胡娘子坚决不要钱，也就道了谢，付了肉钱。心里琢磨着，等做了泡菜，拿一些来给胡娘子还人情好了。 这胡娘子虽说有些粗鲁冲动，但看得出不是那种阴险狡诈的，倒是可以一交。 这边宋小娘子热热闹闹地买了肉，要了两根大骨头，跟胡娘子告辞了，走过去与周氏娘仨会合。 周婆子自然听到她买了两斤肉，正心疼呢，见她回来，难免要说一句：“怎么买二斤肉，天气还热，放不住……” 宋玥接了小安哥，笑着道：“我受伤这几日，多得张铜匠帮衬。昨儿去潘家，唐娘子又一路照应着，我如今伤势见好了，做碗肉菜送过去，表个谢意。” 一听这话，周婆子倒是不说话了。 曾经的宋月娘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但人情往来上却抠搜小气，加上性子暴躁、动不动就和人呛呛起来，是以，邻里关系处的不好，在宣城时就把街坊四邻地得罪了个干净，到了平京才几个月，又差不多把三街四巷都打遍了。 如今，不但在家里尊老爱幼，还会盘算着和街坊邻居往来走动了，周婆子只有欢喜的，也不嫌弃她乱花钱了，还替她出主意：“唐家就是开食铺子的，也就罢了，张铜匠带着四个孩儿，难得吃回肉，待会儿买上个冬瓜，和肉一起炖了，也能让孩子们多吃几口。” 宋玥听了也觉得有理，张铜匠家妻子逃难路上生产，大出血没熬过来，就张铜匠一个老爷们带四个孩子，平常做饭能做熟就不错了，好吃营养是谈不上的。张家仨小子都半大不小了，最大的张勇十二了，老二张猛十岁，老三张智也八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长个子装饭的年纪，二斤肉看着不少，给那三孩子吃，还真不够。 买布、买米面、又买肉，一路走到散市上，好些卖菜的已经卖完回去了，宋玥从头走到尾，也没看见辣椒，也没有菘菜，只买了三十多斤青萝卜，买了两个白霜冬瓜。萝卜买的多，那卖菜的汉子很主动替她们送家去，还让周婆子把米面的口袋也放在箩筐里，他一并用扁担给挑回去。 看看天色，想着布庄的伙计也该去送布了，周婆子就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宋玥转回去，去普济堂买红曲和香料，结果碰巧看到药铺的小伙计晾药，一个个扁子摆在门口的架子上，药都摊开来透风晾晒，防霉防虫。 宋玥隔得老远就看到一个扁子里红通通的，她的心跳都顿了半拍，激动地脸都热起来。 站在原地，宋玥吸了口气，稳了稳神，这才上前去看，扁子里药材一段一段的，圆形，中空，仔细看，还能看到扁子底上一层金黄色的扁圆形小种子……艾玛呀，什么叫傻人有傻福，说得就是她了。 她心心念念的辣椒啊，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儿没找到着，没想到骑驴找着马，让她在药铺子里遇上了！ “咦，这不是江家小娘子，恁咋又回来了？可是头上的伤口不妥了？”徐郎中恰好到门口送客人，看见站在门口的宋玥，于是开口询问。 宋玥有些恋恋不舍地转开目光，道：“伤口无碍，我回来是想着买一点红曲……哦，徐郎中，这红彤彤的是什么药材，看着怪怪的呢！” 说着话，宋玥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摸扁子里的辣椒圈儿，哎哟，她最爱的辣椒啊，有了这个，她就可以做辣白菜、辣萝卜，还能做辣子炒肉、辣子鸡丁、麻婆豆腐…… 只是，宋玥的手没能碰到心爱的红辣椒，就被徐郎中出声阻止：“别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七章 宋玥悻悻地缩回手，干笑一声，问：“怎么，这东西还有毒吗？” 徐郎中摇头：“倒是无毒，只是药性甚烈，碰触之后，容易出现烧灼烫伤的剧痛，特别是再碰到眼睛鼻子，会疼地甚是厉害……虽然一般会渐渐消减，不会发泡溃烂，也还是不要轻易碰触才好。” 宋玥跟着连连点头，这个她知道啊，嘿嘿，摸了辣椒自然不能碰鼻子揉眼睛嘛！ 只是，看徐郎中这么尽职尽责的，她想要得到这些辣椒，好像不太容易啊……嗯，有了！ 宋玥一脸好奇地问起辣椒的名字药性，听徐郎中说叫海椒，乃是从海上来的一种药材，性烈如火，能祛湿驱寒，但因药性峻烈如火，故而用的比较少，一般配方也只用于外用熏洗之类的。 一听这话，宋玥就笑开了：“听徐郎中如此说，那俺算是来着了。徐郎中不知，俺家阿奶在北地受过寒气，每年入冬，双脚双腿寒气凝聚，痛地一宿一宿睡不着，寻了许多方子医治都不见效，既然徐郎中说此物驱寒祛湿效果好，那俺就买回去，煮了水给秋喜阿奶泡脚试试去，要是能把俺家阿奶的寒症治好了，俺可得来好好向徐郎中恁道谢才行。”宋玥一边说，心里一边念佛，她现代的奶奶确实是老寒腿，她不算撒谎。 “这药性子太烈……”徐郎中被她说得有些接不上话，还想着劝她三思而行。 宋玥哪里肯听他多说，直接打断他道：“徐郎中既然说此物是海上来的，是不是不容易买到？那铺子里有多少这个，不贵的话，俺就都要了，省得有了效果，再没处淘换了……” “倒是不贵，一斤不过二百来钱……铺子里也不多，只有四斤多，不到五斤……” 一刻钟后，宋玥抱着一大包辣椒圈儿，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心里还念叨呢，徐郎中真是个实诚人，见她买了那么多辣椒，再要红曲和八角花椒茴香桂皮这些，也没再要钱，都算是搭头儿，一样给她包了一包。 另外，辣椒的种子质地沉重，徐郎中也特意吩咐伙计筛出来……不过，最后也被宋玥一并讨了来。 辣椒圈儿只能当时解馋，辣椒种子才是长久之计。有了这一包辣椒种子，明年她寻个地方种了，以后，可就能长长久久地吃上辣椒了呢！ 宋玥眉开眼笑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合计，辣子鸡丁、麻辣牛肉、麻辣火锅、香辣小龙虾……有了辣椒调味，还是缺主要食材，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上了，倒是可以去买块豆腐，做一回麻婆豆腐好好解解馋。嘿，只要有了麻婆豆腐，宋玥坚信，高粱面儿饼子她也能吃两块！ 满心想着麻婆豆腐的麻辣虾鲜香流着口水，宋玥也走到了自家住的街口，往前一看，不由惊讶：“咦，出了啥事儿，那么多人呢？” 这个念头刚一闪，就听跑过去的一个小子嚷嚷：“快点儿，江家那头母大虫又跟人干架了！” 江家？……那头……母大虫……？！ 宋玥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是江家——那头——母大虫——本虫啊！ 恁娘啊，姐姐向来走的是‘先礼后兵，以理服人’路线的好不好？居然敢叫她母大虫？信不信姐姐把你打得母胎重生，连恁亲娘都认不得啊？！ 被‘那头母大虫’刺激到了，宋玥只觉得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把怀里的辣椒包袱往肩上一甩，弯腰捡起路边一块青砖，气咻咻冲过去！ 恁娘啊，敢叫她母大虫？今儿本虫姐姐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宋玥直冲进人群，有人挡路，她就直接砖头开路——呃，当然不是用拍的。不用她拍，这些人甚是无用，她只是用青砖碰一碰，一个个就吓得像是见了鬼，纷纷给她让路，动作一个比一个麻利！ 嘁，也就刚才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儿才敢说她这头母大虫，瞧瞧这些大人都懂事！这才是一头母大虫该有的威风嘛！ 宋玥拍开一条小道儿，顺利穿过聚集的人群，走到里头就看见了自家大门——果然，是自己家里出事了！ 她一眼就看着大门口歪倒在地上的布匹和棉花包，还有滚了一地的青萝卜。 下一刻，大小两个身影就哭着冲过来，扑到她的身上。 秋喜扑在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腰哭诉：“阿娘，这个大娘拎了口破瓮来，说是咱家卖的瓮是破的……阿奶和她理论，被她推倒了……” 小安哥人矮腿短胳膊不够长，又被姐姐抢了先机，冲过来只能委屈啦地伸手拽住宋玥的裙子角。他学舌不行，只又怕又委屈地哭，呜呜呜……呜呜呜…… 宋玥拍拍秋喜，又俯身替小安哥擦擦眼泪，两句话哄着小小子止了哭声，然后一手一个拉着俩孩子，走到跌坐在地的周氏身边：“阿奶，恁摔到哪里了？” “就是闪了腰，没……”周氏怕儿媳妇担心，开口就想说自己没事儿。 宋玥见她额头都渗着一层汗珠，秋喜、小安哥也照顾不上，就知道她扭的挺厉害，当然不会让她说出没事儿的话来。 她将秋喜和小安哥往她身边一放，对俩孩子叮嘱一声：“照管好你们阿奶！” 说完，把胳膊上挂着的辣椒包袱摘下来，放在老小三人身边，手里仍旧握着那块青砖，盯着对面那个叉着腰、一脸趾高气扬六亲不认的妇人，一步一步走过去。 “哎，咋地啊，恁这卖破烂货坑了人不算，这还要打人啊？今儿俺就是来要个说法儿的，不管恁是不是母老虎、母大虫，俺可不怕……光天化日，王法律条，恁还敢打杀了俺不成？……” “哎，哎，俺说恁，恁别过来哈……恁要干啥，还真打人啊……”那妇人从嘶声叫嚣，到讲王法律条，转眼就有些怂了，一脸惊惧戒备地盯着宋玥和她手里掐着的青砖，缓缓地往后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八章 （小修） 却不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太多，早把街道堵严实了，那妇人只退了两步，就被围观的人墙给挡住了。 ——这么个怂包货，也敢上门叫嚣？嘁！ 宋玥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目光一转，离开锁定的妇人，转而落在场中的‘物证’，一口破瓮上！ 这瓮她熟悉，早上她还刷了两口一模一样的呢！ 她把瓮拎起来，翻了个儿，这才看到，在瓮底子上，有核桃大小的一个破洞！ “看看，看看，恁家卖的就是破瓮！”那妇人见宋玥不再朝她去，又恢复了些声气，强自壮着胆子，出声吆喝。 宋玥的目光从瓮底的破口收回来，嘴角一勾，竟然对那妇人灿然一笑：“这位嫂子说的不错，这就是口破瓮！” “看，看，她自己个儿都承认是破瓮了！”那妇人仿佛打了鸡血，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巴掌啪啪拍着大腿，高声向围观的人白话起来。 宋玥不急不火，笑眯眯地盯着那妇人，道：“我是说这是口破瓮，但我没说，我们家卖的是破瓮！” 那妇人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张着嘴瞪着眼，看着宋玥一脸的扭曲，半晌才挤出一句：“……恁耍俺呐？” “嘁，恁是啥好玩意儿啊，我耍你？！”宋玥一个白眼儿丢过去，极度地蔑视不屑道，“瓮上这么大个窟窿，恁来买瓮的时候都没看到，眼瞎了不成？” “恁……” 宋玥火力太强，直接把那妇人怼地哑了火，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想张口反驳，却只吐出一个字，就卡了壳儿。只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宋玥。 宋玥才不在乎她那点儿杀伤力呢，笑咪咪睨她一眼，一弯腰，双手用力把地上的瓮转了个方向，让瓮底朝着众人，大声道：“俺家的瓮为了便于储存，都在瓮里抹了白灰的，街坊们买回家去，刷洗一下也就干净了。只可惜，恁这口瓮买回去根本没用，更没有刷洗，只费心扒拉地用物件儿把它捣烂，拿回来诬赖人……呵呵，恁那眼瞎看不见没关系，街坊邻居们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大家伙儿都可以上来瞧瞧，这瓮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白霜，若是在俺家卖出的就是破瓮，破了的茬口上也应该有白霜，但是，这茬口儿没有白霜，明显是新伤！” 说着话，宋玥招呼围观者上前来看。她却扭头回去，又把拿回来的那块青砖拎起来，托在手中掂了掂，一步步走到那妇人面前，笑眯眯盯着她，突然问道：“恁这临来前才把瓮砸破的？” “胡说，明明是昨儿……”妇人被宋玥一连串地炮轰的头晕目眩、两股战战，强咬着牙才没掉头跑了。宋玥突然开口质问，她下意识地反驳，却不想心慌意乱地上了宋玥的当，一下子就被诈出了实话！ “嗐，你自己砸破了，这是上门讹钱了！” “可不是，自己砸破的，却跑回来赖人，真不要脸！” “这婆娘的脸皮不一定够厚，但肉足够啦……哈哈……” “这就是脸皮不够、横肉来凑啊……哈哈……” 眼瞅着，围观看热闹的楼歪的太狠，宋玥连忙出声，把风向又拉回来：“这位大娘，看恁可挺面生的，恁不是咱们南街上的街坊？我说恁大老远扛个破瓮过来找我们晦气，到底图啥呢？” 看着这婆娘一副生面孔，宋玥就猜测她是受人指使，所以，在反证了对方诬赖后，她又再接再厉，想要挖出婆娘背后的指使之人。 宋月娘再不招人待见，也没能为招惹到远处的陌生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得罪了熟悉的人，再指使人来寻晦气。 那婆子一下想起心狠手黑的掌柜娘子，她把掌柜娘子交待的事儿办砸了，回去还不知如何交待，若是再把掌柜娘子牵扯进来，她大概就要丢了帮厨的活计，再去旁处寻饭碗子……她家里还有仨娃儿要养活，还有瘸了腿脾气更坏的男人，如果她丢了活计，家去一定会被打个半死…… 婆子脸色青白着双腿也开始打颤，瞪着对面那个掐着青砖，一脸皮笑肉不笑盯着她的小娘子（母大虫），气息急促、语言慌乱地喊：“没有……没有人指使……都是俺，不，是恁，是恁卖的瓮不结实……恁卖破烂儿还让人说话了，天底下没有这么霸道不讲道理的……” 可是，后边说着说着，连她自己也心虚气短的，声音就一路低下去，最后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到了。而且，边说边退，眼瞅着就要退到人群中去。 这是一见形势不妙，想要脚底抹油，开溜啊！ 宋玥一直盯着呢，早就看破了婆子的打算，哪能就让她打上门，败坏名声，重点是伤了周氏、吓着孩子，还这么轻松脱身的？当她‘南街一霸’、‘母大虫’的名号是白得的呐？ 刚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宋玥，脚底生风，抢上去两步就要伸手去揪那想要逃跑的婆子。 那婆子也看出宋玥想要拦她，往后仰着身子躲避，同时脚底下飞快地转向，扭身就想要逃，却不防备，一回身，恰好被两双小手给揪住了。 铜匠铺子的老大张勇和老二张猛，一个十二，一个十岁，半大小子，个头还未长起来，却也有些力气了。更何况是小哥俩一起上手，一边一个，不但成功拦住了婆子，还生生拽着婆子离开了人群，回到了宋玥面前。 “婶子，这个老婆子是个坏的，不能让她走脱了！”张猛一张小黑脸因为用力、激动涨的黑红，说话间还带着微微地喘息。 这时，唐娘子也分开人群走进来，道：“俺刚才在巷子口看见潘婆子的闺女了，猫在墙角往这边看，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潘婆子的闺女？ 宋玥快速在脑子里搜到潘家的信息，宋月娘的记忆中，潘婆子一儿一女，女儿好像嫁地不错，在城外开了家车马店，当老板娘的。潘婆子时常在街坊邻居面前显摆，说开大车店的闺女又孝敬了啥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九章 宋玥缓缓转向那婆子，眯眯眼一笑，问道：“是潘娘子指使恁来的？” 那婆子一脸青白，满眼惊慌，却仍旧哆嗦着嘴想要否认：“不，不是，不是潘娘子，俺不认识……” 宋玥并不给她太多时间狡辩，一挥手道：“既然没人指使，恁上门寻事、伤人，咱们就把恁送去衙门里讨个说法。是枷示还是打板子，相信衙门里能给俺个说法！” 说着话，宋玥转眼看向唐娘子。 她看出来了，这位唐娘子对她还有些亲近之意，两次出事，都主动站住来帮忙。更重要的是，依据宋月娘的记忆，唐娘子的娘家是吃衙门饭的，祖传的衙役差事，如今她娘家兄弟于守义就在府衙里当差，负责巡守的就是银雀南街这边的三街四巷。 唐娘子没有辜负宋玥的期望，收到她的眼神后，几乎没有迟疑，立刻开口道：“对，把她送衙门里去，这样上门诬赖、还伤人，最少也得打二十板子！”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响起纷纷地议论。 “二十板子，乖乖，年轻的壮汉也得去半条命啊，这个老婆子还不得搭上命啊！” “就是，就是，就是侥幸逃得一条性命，只怕双腿也得给打烂了……” 也有那猥琐流，发言有点儿走下道儿：“嘿嘿，据说衙门里打板子可不分男女，都得脱了裤子打……” 这话一出，引起一阵哄笑，又有人笑骂：“年轻小娘子也还罢了，这么个老货有啥看头儿……哈哈哈……” 随着议论声纷纷，那婆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腿颤颤，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张家小哥俩还揪着她呢，一不留神，也给带的裁歪在地上。 张猛愣小子哎唷一声，一手撑着爬起来，另一只手还撒开，坚持揪着婆子的衣裳呢！ 宋玥过去，盯着那婆子道：“走，去衙门！” 那婆子就像霜打的苦菜，蔫巴巴灰扑扑地，抬头看着宋玥，一脸可怜相儿：“小娘子，俺错了，俺不该，恁可怜可怜俺老婆子……” 宋玥才不给卖可怜的机会，果断一声喝住：“住嘴，恁打上我们家门，打伤我家老人孩子的时候咋不想想老人孩子可怜？起来，有话去衙门里说去！” “俺不去，俺不去衙门……” “不想去也行，说出指使恁的人！” “俺，俺，俺……是受了俺们掌柜娘子的指使，她说，俺办完这事儿，给俺一两银子！” 心理防线一旦崩溃，婆子倒是不再隐瞒，一口就供出了指使之人，而且连收买条件也说出来了。 宋玥暗暗松了口气，直起身，朝着四周围观的众人，道：“恳请诸位街坊邻居今儿给做个证，这婆子受人指使，欺上门败坏我家名声，打伤我家老人孩子，这事儿总得要个说法。” 唐娘子适时地在旁边开口，建议：“之前，就是请的赵老爷，一事不烦二主，俺寻思着，今儿这事还是寻赵老爷说一说。” 一边说话，她一边给宋玥递眼色，那意思是，衙门口虽说有熟人，但衙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衙门人家根本不会搭理。 宋玥会意点头，就势答应了唐娘子的建议：“如此也好，就是……” 一听说不用去衙门，地上的婆子明显松了口气。殊不知，这一去的结果，比去衙门打板子还厉害呢！ “那潘家娘子……”宋玥不得不提出这件事。 当时，请赵胥吏去潘家处理纠纷，当事双方都在现场的。如今，捉住的这个婆子却只是被指使来的，主使者潘家娘子却不在场，这事情如何处理，总得有个章法。唐娘子毕竟是出声衙役之家，又是她主动提议，想必对如何处置有了计较的。 果然，宋玥一提，唐娘子就道：“让俺那兄弟跑一趟。” 宋玥自然满意这个办法，但客气话却不得不说：“还要劳烦于差官受累……” 唐娘子对她的态度还是挺满意的，笑笑道：“恁不用不好意思，怎么说，这事儿也是处在他的辖下，他受累跑个腿也是应该的。” 人家这么说，宋玥可不能就当成理所当然，满面感激地曲膝向唐娘子行礼道谢：“那就先行谢过。” 唐娘子是个爽利人，商量妥当，立刻回身，吩咐站在人群中的自家小伙计：“去街上寻舅爷说一声，让他去把潘家大娘子带去赵家。” 小伙计响亮地答应一声，扭头挤出人群，飞奔而去。 宋玥这边还要安置一下家里。 她转回来，小心地扶着周氏起身，准备送她回屋。 周氏却一脸忧色，反握着宋玥的手道：“俺伤的……” 宋玥知道她要说什么，哪里肯让她说完，立刻开口打断她道：“阿奶不必担心，恁先回屋躺着，我走一趟把事儿了了，回来就请徐郎中来给恁瞧瞧。” 周氏嗫嚅着，仍旧忧心，却知道儿媳妇打定了注意，劝不住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点头应着，由宋玥搀扶着她，一步步挪回屋里。 扶着周氏上炕歇下，宋玥又搂着跟进来的秋喜和小安哥，软声安慰了好几句，两个哭咧咧，明显吓坏了的两个孩子才略略缓了些。 她又倒了水，给两个孩子洗了手脸，脱了鞋，送两个孩子上炕，然后叮嘱秋喜：“阿娘出去一趟，恁好好在家守着阿奶和安哥。别出门。” 秋喜小丫头惊魂初定，瞪着大眼睛看着她，下意识地点头答应着。 小安哥却仍旧不肯撒手，紧紧拽着宋玥的衣襟不肯撒开，小身子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贴，嘴里嘟哝着唤：“阿娘……阿娘……阿娘……” 宋玥抱抱他，又拍拍他、亲亲他，轻声细语地哄了好一会儿，小安哥就是执拗地不肯撒手，宋玥无法，她不能让外头一群人等地太久，只能狠狠心，把小安哥的小手从身上扯下来，往秋喜怀里一推，扭头快步往外就走，刚转身，还未等出门，身后就响起一声嚎啕，小安哥撕心裂肺地哭着喊：“阿娘……” 宋玥的脚下意识地一顿，却随即再次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家门，将小安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撇在身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章 大门口，唐娘子和住在邻院的房东陈大婶等人，已经帮着把散落了一地的萝卜捡了起来，堆在大门内的墙根下。 满怀辛酸、眼窝酸涩发热的宋玥，看到这一幕，心情略略好了一些，红着眼向无言援手的几位邻居曲膝道谢：“多谢各位大婶、嫂子了。” 陈大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身板儿还算硬朗，就生了一个闺女，闺女出嫁后，老两口指着两间院子出租度日，还算是和善的。 听到屋里孩子的哭声，又见宋玥红着眼出来，凡是当娘的都感同身受，陈大婶就主动道：“恁别担心家里，俺暂且在恁家陪着，恁自管放心去。” 家里就留下老人孩子，周氏的腰还受了伤，挪动不得，宋玥还真是挺不放心的。陈大婶能主动帮衬照看一会儿，宋玥是真心感激的。 她郑重福了福，致谢道：“那要让大婶受累了，月娘感激不尽。” 曲膝低头，俯身行礼，直起身的刹那，刚刚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陈大婶上前来扶，恰好看到她脸上扑簌簌落下的泪水，衬着她仍旧裹着的头，还有苍白清瘦的脸，不免生出更多的同情之心来。 “哎，恁放心去，家里有俺帮恁照看着呢！” 宋玥再次致谢后，越过陈大婶往外去。 有个汉子一脸尴尬地过来道歉：“一个婆娘，俺也不好上前……” 这个卖萝卜的汉子倒还算淳朴憨直，宋玥扯动嘴角，略微一笑：“大哥不要这么说，恁给送萝卜回来，本就是帮忙呢！” 人家就是个卖萝卜的，可没责任更没义务帮你打架。何况，人家也说了，对方是个婆娘，他个老爷们儿不好上前。人家没有什么对不住自己个儿的，这一点自知之明宋玥还是有的。 听她说话客气，真的没有怪罪的意思，那卖萝卜的汉子才松了口气，又道：“萝卜被人踩烂了几个，明儿俺再来卖菜，再给恁补上几个。” “几个萝卜，哪用大哥这么客气。”宋玥拒绝了汉子的补偿提议，又随意问道，“听大哥的意思，恁家是专门种菜的？” 据宋月娘的记忆，这时候的人分工比较细，有种田为生的农民，打鱼为生的渔民，打猎为生的猎户，没有自己的田地的又分佃农和雇工……其中，种田的农民还能细分，特别是靠近大城镇的，又会衍生出许多专业户，譬如种菜为生的菜农；种花为生的花农；种果树为生的果农；又有养鸡养鸭的禽户；甚至还有养鸽子、养鸟的鸽子户、养鸟户等等，不一而足。 那卖萝卜的倒是直爽，颇有问一答十的劲儿，“是啊，从俺爷爷那辈儿就开始种菜，俺家种的沙窝子大萝卜是平京城最好的，又脆又甜，半点儿不打渣，曾有人说俺家的萝卜赛鸭梨……嗨嗨，那啥，俺扯远了。小娘子还有事，俺就不耽搁恁了，俺明儿再来给恁送萝卜。” 说着，这庄稼汉有些不好意思地挑起箩筐，匆匆出门走了。 宋玥默了一瞬，继续往外走，先一步出来的唐娘子迎上来一步，小声道：“他舅舅去寻潘娘子了。” 宋玥连忙低声道谢：“让于差官受累了。” 唐娘子抿抿嘴，道：“咱得先过去。”这是让她先一步走去和赵胥吏说事儿。人嘛，总有个先入为主，谁抢在前头也就抢了先机，更何况这件事，他们一方是受害者，占着全理呢！ 宋玥答应着，走过去向围观的众人行个礼，道：“今日这事，少不得还要劳烦诸位街坊跟着走一遭，帮着做个见证。” 人群中七嘴八舌地答应着。 宋玥这才示意张勇张猛小哥俩，押着那婆子出发。那婆子这会儿也寻思过味儿来了，情知自己办砸了这事儿，掌柜娘子饶不了自己，这会儿真是又悔又怕，还想负隅顽抗，赖在地上不走呢，却不妨一个看热闹的汉子伸手，就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只要离了地，张勇张猛两个小子押着她走路就足够了。 那汉子宋玥之前见过一面，却是布庄里遇见的阗信。 宋玥急着赶路，也没功夫寒暄，只向他点点头算是致谢。那汉子也咧咧嘴笑笑，站在原地，目送着一群人裹挟着那娇弱的小娘子，一行人呼拉拉出了巷子，转弯看不见了。 赵家。赵胥吏赵敞得了家人通报，说南街上又有人闹出事，寻上门请他给做主。 他正教七岁的小孙子赵文蕴下棋呢，听完回报不由皱了眉头：“又是何人生事？” 门子觑了一眼，垂手道：“来的是两名妇人，年轻的是后巷的江宋氏，年纪大的瞧着眼生，好像不是三街四巷的人。” “还是，那个江宋氏？”赵敞拧眉问道。 门子点头：“是的。” 赵敞捻着一颗棋子沉吟，对面的小孙子等得心急，耐不住催促道：“阿爷，阿爷，恁快下呀！” 赵敞回神看着对面的小孙孙，突然把手中的棋子一扔，笑着起身道：“问蕴啊，棋咱们先不下了，阿爷带恁去看看热闹好不好啊？” 七岁的问蕴毕竟是个孩子，天性贪玩，坐着下棋也是耐着性子呢，一听说看热闹，立刻顾不得未下完的棋局了，将手中的两个棋子一丢，跳起来拉着阿爷的手，反客为主地往外拖。 “阿爷，快走，快走！” 赵敞有点儿哭笑不得，任由小孙孙扯着从后院出来，一路走到前厅。 天气炎热，赵家住的还是老宅子，屋舍并不算太敞亮，厅里面积有限，挤进来七八个人就该喘不上气了。赵敞来到正厅前，索性命人搬了一张椅子，他就在椅子上坐了，吩咐把人叫进来。 等见到进来的宋玥，赵敞的眼中禁不住闪过一抹嫌弃。 江家这位小娘子还真是人如其名，好好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儿，不说和睦邻里，安稳度日，偏偏不安分，天天搞事情，别说什么有理没理，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 宋玥也知道，上一次在潘家，这位赵胥吏就对自己有些不虞，今日又求上门来，看这位的表情，更是有些微妙啊。 她只做没看见赵敞眼中闪过的些许嫌弃，进门后，就瞄着唐娘子，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行礼又退开两步，垂着手规规矩矩站着，安安静静地等着问话。 不管对这小媳妇印象如何，既然把人叫进来，自然要问问事情原委，尽力地给撕掳开，把事儿给平了。 赵敞做了三十年的胥吏，对这些事本就极熟悉，加之儿子得到擢拔后，他对名声、人望看得更重，不管观感如何，总不可能偏袒某一方的。 赵敞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开口询问：“江宋氏，恁今日过来，是为何事啊？” 宋玥有问必答，一句一句干净利落、清楚明了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我家婆婆心地良善，总是教导我与人为善、和睦四邻，是以，之前潘家逼我再嫁，差点儿害了我性命；还暗暗谋算着卖了我家小子，我都想着息事宁人，对方认错赔情也就掀过去了，从此后，各自安心度日。却没想到，我不欲与人结仇，潘家却心肠歹毒，无端指使这婆子上门诬陷，又打伤了我家婆婆和孩子……我们一家子老弱妇孺，不过是想安心度日，怎地如此艰难呢？……只恳请……赵老爷……主持公道，替我等……妇孺弱小……撑一片安宁啊！” 说着，深深曲膝福礼，又因为情绪激动，声音一度哽咽了，以致泣不成声。 赵敞看多了衙门里的官老爷审案，坐在堂上何等威风凛凛，他看了一辈子，崇拜羡慕了一辈子，自从儿子被擢拔为主薄，街坊邻里们见他多叫一声赵老爷，闹了矛盾、争执，也爱找他给主持个场面，撕掳撕掳。却从未有人如眼前这小妇人般，全心仰仗信赖，言辞恳切，把他当做官老爷一般，恳请他为民做主，护佑妇孺弱小……一番话说的赵敞心里热乎乎的，看江家这位小妇人也顺眼了不少。 这位虽有泼辣之名，却不过是生活所迫，其实倒还算知礼、懂规矩呢。 赵敞心里有些洋洋自得，脸上却更加肃穆、板正，没有询问另一方的婆子，而是询问起唐娘子等作证之人来。众人证词一致，与江家小娘子所言并无出入。 如此众口一词，赵敞再询问那婆子，自然毫不客气：“兀那婆子，众人作证，恁诬陷在前，伤人在后，实在是恶行昭昭。不过，若恁如此行事，乃是受人指使，恁如实说明前情原委，出首揭发元凶之人，或可以从轻发落。” 那婆子被众口一词地指证，早就吓得面如死灰，几乎瘫软在地上了，听得赵老爷说还可‘从轻发落’，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哪里还顾得其他，忙不迭地开口叫道：“俺向来老实本分，哪里会生出这等狠毒心肠啊，都是俺那掌柜娘子，说俺若是不听她的指使，就撵了俺家去，断了俺们生路，俺老婆子也是木有办法，被逼不过啊……都是俺那掌柜娘子逼得啊，不赖俺啊……”一边说着，那婆子干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哭一阵子，就嗤嗤擤鼻涕，随手一甩……吓得旁边的宋玥和唐娘子都赶紧躲。 那一位却丝毫不在乎众人的嫌恶，把手往身上胡乱抹抹，继续哭着念叨着……还真是！ 看着这位的做派，宋玥对自己成为悍妇泼妇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实在做不到啊！ 就在这时，唐娘子的兄弟于守义和一名年轻差役，带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走了进来。 “小的见过赵老爷。兹将潘氏的丈夫周广财带到，听候老爷发落。” 那男人生的五短身材，却面目精明，进来就很是乖巧地给赵敞见礼，道：“小民周广财，见过赵老爷。” 赵敞睨了周广财片刻，询问他可知妻子指使婆子之事。 周广财却是一问三不知，又气狠狠骂：“那妇人心思多，主义大，还一心向着娘家，知道小的不喜她掺乎娘家的污烂事，有什么事都不肯让小的知道。小的未能约束教导好自个儿浑家，让她生出事端来，也着实惭愧的紧。” 赵敞看他这般，略一沉吟，也就决定顺势处置了，让周广财赔江家一点银钱，周广财代替浑家向江宋氏赔个不是、认个错，这件事也就能抹平了。 赵敞斟酌着，转身进偏厅，并让人请宋玥借一步说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宋玥看看唐氏，唐娘子很义气地扶着她，陪她一起进了偏厅。 赵敞扫了一眼扶着宋玥进来的唐娘子，垂下眼皮，将自己的处理办法说了一遍，道：“此事虽说恁家无端受了些委屈，但毕竟不是大事，恁婆婆孩子也未伤到要害，送去衙门里，衙门是不予理会的。照我的意思，既然周广财认错，又愿意赔偿，不若就让他赔恁点银钱，恁请郎中好好给老人孩子诊看诊看，就此息事宁人为好。恁以为如何呢？” 宋玥回头看了看唐娘子，见唐娘子也微微点头，赞同赵敞的处置，她也就垂了头，低声道：“我知道赵老爷是为我们一家老弱着想，多谢赵老爷周全。” 这话，就是心里还有不甘、委屈，却也知情知趣地同意了。 赵敞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唐娘子却突然开口道：“赵老爷恕罪，小妇人尚有一句话要说。” 赵敞转向她，默了默，方才道：“你说。” 唐娘子就道：“江家妹妹只想安稳过日子，并不想生事，无奈潘家老的小的都不是东西，先是谋算了当娘的又谋算小的，欺负逼迫不成，又打上坏主意，造谣生事、构陷攀诬，甚至打伤老小……这一家子太跋扈狠毒，太欺负人，若此次轻易绕过，日后会不会再生出事端来呢？” 宋玥也适时曲膝一福，道：“我们一家子妇孺弱小，实在经不起潘家如此谋算祸害了，恳请赵老爷周全一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二章 赵敞轻轻吸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直身体，抬手捻着颌下的胡须，沉吟半晌，方道：“如此，就罚他周广财当众立下契书，再不能祸害与恁，若有违反，定当扭送衙门处置。如何？” 宋玥垂着头低声道：“百姓们识字者不多，若是能让其当街立契，并诵读几遍，让大家伙儿都做个见证，我们一家子方能略安心些。” 当街？赵敞微微一怔，这妇人一句话，就是要周广财替妻子游街示众去呀！ 其实，他也知道，周广财出面，是包庇潘娘子，若是让其游街示众，只怕周广财不肯答应。 “这个……”赵敞脸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 宋玥抬头看看他，黯然垂首道：“今日之事，本就是信赖赵老爷的威望，才厚颜登门打扰。赵老爷秉持中正、怜弱惜幼，已经尽力周全，若以后潘家再有滋扰威胁，也只当小妇人一家命运乖蹇，该当如此，小妇人万不会生出什么怨愤之心。” 说着话，深深曲膝福身下去。 赵敞张张嘴，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干咳两声，低声道：“果然是伶牙俐齿。” 吐槽归吐槽，眼皮底下这事儿还得给撕掳开了。赵敞抱着一丝委屈，任命地吩咐人，叫周广财进来，却不再自己问话，而是让于守义出面。 于守义看看陪在宋玥身边的亲姐姐，再看看旁边安安静静却一脸倔强的小妇人，暗暗叹口气，略带着一丝苦涩地笑笑。 走过去，于守义把宋玥提出的要求说给周广财，又问：“周掌柜的可听清楚了？恁是否甘愿认罚？若非甘愿，我等也不会为难与你的。” 周广财听着于守义话中未尽之意，心中一惊，猛地抬眼看向于守义，却在候着眼中看到了明确地厌弃和威胁之意。这，问的是否甘愿，其实，后话就是，不甘愿也有后招等着恁，不怕恁不甘愿呢！ 他就是勤劳肯干能吃苦，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地，把老爹留下的茶寮扩大成如今的马车店，积攒下一份不太大的家业而已，真的没什么凭仗、依靠，官府里的人想与他为难可太容易了。 都是自家婆娘任性胡为，不问青红皂白，就想着替自家老娘兄弟出气了，才生出这种事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唉！他能怎样呢？那位再不懂事，也是自家婆娘，一双儿女的亲娘，出了事儿，他这个当家的，也只能替她兜着。 心下飞快地思量一番，周广财这个合格的生意人，倒是比潘家人更实际，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点头应承下来。 周广财拱手一揖，几乎及地，道：“赵老爷，小的自知未能约束管教好浑家，生出事端，如今诚心悔过，自是任由赵老爷发落。” 只不过，周广财也不失商人的圆滑，应承之后，又来到宋玥面前，一揖及地，郑重地认错赔礼，恳请宋玥宽恕，他愿意多出一些银子赔偿，也愿意立契保证，自家和潘家都不会再生事端，只恳请宋玥饶恕一二，不要让他们上街去诵读契书。 宋玥眼看着赵敞垂着眼喝茶，不肯出声，就知道自己之前那几句话有点儿过，挤兑地有点儿狠了，惹恼了赵敞。虽说赵敞碍于面子，到底没有甩手而去，却懒得出声了。她若再坚持执拗，只会给人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坏印象，并无好处。 心里飞快地合计一番，宋玥带着点儿委屈、勉强地答应了周广财‘不上街’的请求，但提出必须去院子里，当众认错赔情，保证今后不再生事等等。 周广财略一犹豫，自觉不上街毕竟丢人有限，也就答应下来。他答应出十两银子，请郎中给周氏看病抓药。并去院子里认错、保证。 他们俩是双方当事人，能够商量着把事儿处理了，赵敞和于守义等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众人协商确定意见后，赵敞又亲自说了几句话定案，叱责周广财、安抚宋玥，最后说两句场面话，算是结案陈词。 周广财由于守义和赵家管事带着，去大门口当众认错、保证绝不再犯。然后再由那位姓齐的小差役跟着周广财回去取银子。 一桩闹剧轰轰烈烈开场，却有些戏剧化地低调落幕。 有些看热闹的觉得意犹未尽，都没怎么闹腾起来，潘家姑爷就怂了。反观江家小娘子，众人的目光又有些不同，之前，江家娘子是泼辣、剽悍，经常和街坊们呛声、吵闹，却不过给大家添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如今，这位小娘子不大声吵嚷、更不污言秽语地谩骂，却连续几件事，都稳稳地压服住对方，让对方低头认错不说，还都能拿到赔偿银子。 啧啧，这个说话轻声细语的江家小娘子，可比之前那个骂骂咧咧吵吵嚷嚷的小娘子厉害多嘞！ 房间里只剩下宋玥和陪她的唐娘子，宋玥趋前一步，郑重深屈膝福礼致谢：“多谢赵老爷费心周全。” 见她这般安安静静地行礼致谢，纤细瘦弱，有盈盈之态，赵敞到底又生出一两分不忍来，之前被挤兑的一点火气也不知不觉散了，叹口气，劝道：“恁也知自家妇孺弱小，又无甚依仗，能在这平京城里安顿下来，安稳度日，养大两个孩子才是正经……遇事多一分隐忍，少些争强之心，方能保一家子平平安安啊！” 这一番话，确实算是一片好心，宋玥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自然感激。 赵敞看她答应地爽快，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暗暗叹口气，挥手道：“去。” 宋玥和唐娘子一并行礼，从赵家告辞出来。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听周广财出来认错、保证之后，已经散去大半，剩下一小半，等着宋玥和唐娘子出来，也随即跟着散了。 之前被按在地上的婆子，眼瞅着掌柜的果断认了错、赔了银子，婆子害怕掌柜的看到她迁怒，就干脆匍匐在地下，恨不能没人看见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三章 周大掌柜先出了门，随后江家那母大虫也径自出门离开，掌柜的没骂他，江家那母大虫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那婆子懵懵地抬起头四顾，只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两个半大小厮一个洒水一个扫地。 赵家的小厮拿着把扫帚过来撵人：“人都走了，恁还赖着做啥？想赖着过年啊？！” 婆子心里莫名一阵慌乱，顾不得理会这小子，跳将起来，飞也似地出了赵府大门。 但她终究是晚了一步，周广财早就上了自家马车，启程走远了。宋玥和唐娘子一行人，也走出巷子，拐上大街去了。 婆子站在赵家大门口，看着一下子空荡安静下来，仿佛瞬间宽阔了许多的街巷，只觉脊背发冷，两腿战战，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顺着墙壁慢慢出溜下去，瘫在地上——这回，是真的完了。 半晌，婆子突然揪扯着自己的衣襟子，嚎啕大哭起来。 宋玥一路往回走，经过前街时，她与唐娘子解释一句，别过唐娘子和众人，往普济堂去请徐郎中。 小伙计正在收拾门口晾晒的药材，见她过来，主动打招呼：“江家娘子，恁是来请俺家先生的？他刚才就去恁家了，如今大概快看完了呢。” 宋玥有点儿惊讶，微微皱着眉头问：“是何人来请的？” 小伙计手里端着只药箪子，听到宋玥的问话，一脸茫然地摇头：“俺在后边干活儿，并未看见来人。” 宋玥无法，只能先回家。 等她到家，见着给周氏看诊完，正收拾医药箱准备回去的徐郎中，还有安静的等在堂屋门口的小小子张智，宋玥才知道是张铜匠打发三小子智哥儿去请的郎中。 她拍拍智哥儿的肩膀，笑道：“今儿多亏了恁兄弟几个了。” 张智咧嘴笑笑，道：“婶子不用跟俺客气呢。”小小子刚刚换的小虎牙，一笑就左边嘴角就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甚是机灵讨喜。 宋玥转身向徐郎中询问周氏的伤情。 徐郎中：“江娘子不必过于忧心，老太太只是晃了腰，待俺回去熬两贴膏药，恁拿回来贴，两贴膏药贴完，也就差不多恢复如常了。” 宋玥心中松了口气，又问：“如今这情况，是不是最好卧床休息？可有什么需要注意地？” 徐郎中笑笑，道：“方才，俺已经给老太太施了针，疼痛已经缓解，下地略微走动走动并不妨碍，只注意这几日不要做重活，特别是需要弯腰提、拎、抬、搬之类的活计，就更不能做，以免加重腰伤。” 宋玥仔细听着记下，送徐郎中出门，一边问清楚取膏药的时间，然后从荷包里取一块四钱多不到半两的碎银子付诊费。 徐郎中是前街上普济堂的坐诊郎中，出诊费和针灸推拿这些治疗费都有一个默认的价格，一般出诊，只需付一百个大钱即可，简单治疗则需要一百到二百个大钱。宋玥给出四钱多银子，已经包含辛苦费了。 这辛苦费也是对人的一种尊重，徐郎中心里也高兴，客气地拱拱手，就此告辞去了。 宋玥把徐郎中送到大门口，目送着走出去几步，才转回来。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周氏已经从屋里出来，正弯着腰收拾墙根下的一堆萝卜，秋喜和小安哥也有样学样地帮着搬。 张智还没走，一边帮着搬一边劝周氏：“周阿奶，恁的腰伤了，刚刚徐郎中说让恁歇着养伤，恁去歇着，俺和秋喜小安哥拾掇就行啊。” 周氏却不肯停手，一边还说：“我的伤我知道，徐郎中给施了针，这会儿都不疼了……” 见她这般，宋玥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站在原地默了一瞬，快步走向老少几个。 周氏捡了四五个大萝卜抱在怀里，直起身想搬到另一边去，结果腰伤在身，弯着腰起身的动作很困难，疼的也厉害，她起身到一半僵住，一手扶腰，同时忍不住痛呼出声：“哎哟！” 宋玥加快脚步走过去，伸手扶着她的胳膊，帮着她缓缓站直身体，然后才笑嗔道：“阿奶既然受了伤，就要听郎中的，安心躺着休养。恁把伤养好了，以后少受罪不说，也才能帮我照管家里呀。” “我真没事儿……”周氏还想坚持。 宋玥却直接打断她，不给她申辩的机会，道：“阿奶，恁再这样，伤养不好，以后家里的活儿都是我不说，要是恁的伤厉害了，我还得再伺候恁……岂不是给我添麻烦？！” “哦？！”周氏被说得张口结舌，再无法辩驳，只好由着宋玥扶进屋，脱去外边沾了土的罩衫，慢慢上炕躺着休息。 宋玥拉条被子给她搭上，一边轻轻地替她揉揉腰部，一边放柔了声音道：“阿奶别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恁把伤养好了，以后才能长长久久地帮我呢！” 听她这么说，周氏脸上的黯然之色才淡了，转脸带着些讨好的笑道：“俺听恁的。” 唉，这模样，这口气，简直像角色倒颠了，她才是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啊。 宋玥暗暗好笑，也没奢望短时间内改变什么，只笑道：“阿奶这样才是真疼我。” 打个招呼出来，她抱着小安哥去井边打水洗了手脸，让小小子进屋，又叮嘱：“阿奶病了，不能动，小安哥乖，还孝顺，恁去守着阿奶，阿奶要喝水要干啥，恁就大声喊娘，好不好？” 小安哥被阿娘夸了，又自觉被委以重任，很是自豪骄傲地郑重答应着，因为激动，小脸儿都涨的红扑扑的，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进屋里去了。 宋玥看着他进屋，转回来帮着智哥儿和秋喜把萝卜收拾起来，一边打水招呼俩孩子洗了手，一边又去上午买回来的东西里，扒出一包糖块儿，分了半包，交给智哥儿。 智哥儿客气推却，被宋玥硬塞进他怀里。 “恁爹这几天活儿挺忙吗？”她记得，潘婆子和胡娘子上门闹事，张铜匠都曾过来的，今日却只见小哥仨，没见张铜匠，宋玥多少有点儿奇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四章 张智抱着糖，满心欢喜笑逐颜开的，道：“巧巧昨日有点受凉，今儿一早就拉肚子，俺爹在家照看她呢。” 巧巧是他家小妹，二月里在逃荒路上生的，他阿娘也因生巧巧而死，宋玥当时喂安哥吃奶，尚有奶水，就分了些奶水给小丫头，因此，两家结伴而行，一起逃进平京城，并把家安在这一条巷子里，平日里两家也好彼此照应的。 一听巧巧受凉拉肚子，宋玥的眉头就禁不住皱了起来。 张智虽然机灵，毕竟年岁太小，还不知道其中凶险。小孩子长到六个月，母胎内带出的免疫力消耗殆尽，本就到了疾病多发的阶段，加上夏末秋初的季节是腹泻的高发季，再加上巧巧小丫头没有母乳，没有母亲照看，本就养的不太壮实，瘦巴巴小猫儿一样，体质弱抵抗力就低下，即便只是拉肚子，也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甚至有可能夭折了呢。 宋玥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也就没管张智，小小子见她不再说什么，就乐呵呵拿着糖告辞走了。 宋玥目送着小小子走远，转身去了厨房，从墙角的柳条筐子里抹了四个鸡蛋，放进锅里生火煮着，自己转身出来，把上午买回来的布匹、粮食诸般逐一收拾了，布匹搬进屋内，暂时堆在炕柜上，粮食拎进厨房，米面各归其位，入瓮、入缸，盖严实了。 弄好这些，她才转身出来，开始收拾上午买的肉骨头和猪肉。 她忙乎的过程中，秋喜小丫头一直跟在她身边，帮着搬运，搬不动的就搭把手，帮着她抬……虽说帮不上太多，却让宋玥觉得心里暖暖的。 见宋玥开始收拾肉和骨头，秋喜小丫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脆生生问：“阿娘，今儿吃肉吗？” 宋玥笑着点点头：“嗯，阿娘给恁做肉吃！” 小安哥被分派了任务，在屋里守着阿奶，周氏就让他上炕，和他说着话、看顾着他。 小家伙耳朵倒是挺尖，低着头和阿奶说话呢，却听到外边阿娘和姐姐说吃肉，小家伙已经记不太清，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肉好吃，喷喷香喷喷香，一想起来，口水都止不住地顺着嘴角淌下来了。 周氏见小孙孙淌口水，忍不住笑，拿帕子给他擦嘴。 小安哥自己接了帕子，胡乱擦两把，趴下就往炕底下出溜。 周氏就问：“安哥去干啥呀，不守着阿奶啦？” 小安哥小腿儿短，悬在半截晃了几晃，才好不容易落了地，一边笨拙地弯腰穿鞋，一边安抚阿奶：“阿奶乖，安哥出去，嗖，回来！” 他想说，他出去一下下很快回来，却不知如何表达，于是就‘嗖’一下，回来！无比形象！ 周氏被他逗得直笑，却因为腰疼，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想劝着小孙子安稳在屋里待着，没想到小人儿对肉的向往太迫切，不等她说话，就倒腾着小短腿儿跑了出去。因为小家伙跑的太急，脚底下又不利索，一不留神，就被屋门槛给绊倒了，噗通一声，沉重的大脑袋坠着小身子和小短胳膊小短腿儿，实实在在地扑在屋门口。 宋玥刚刚把肉骨头和肉泡进水里，正想挽挽袖子清洗，听到噗通一声，连忙回头看，就见小小子扑倒在地上。 她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往屋门口奔，奔了两步，才想起来要鼓励孩子的事情，又略略放慢了脚步，开口道：“安哥这是咋了？是不是心急出门捡个大元宝啊？安哥很勇敢，很坚强，摔倒了也不哭，还能自己爬起来，都不用大人抱的……” 小安哥给一下子摔懵了，缓过神来，感觉到肚子也疼、腿也疼、手也疼，下意识张开嘴巴就想哭，这时候，阿娘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他没捡着元宝。不过，他像娘说的，很勇敢，很坚强，摔倒了不哭，还能……自己爬起来。 小家伙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手脚并用，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起来。一抬头，阿娘也到了跟前，就站在他面前，弯着腰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呢。 强忍疼痛装坚强的小小子，对上阿娘关切温柔的目光，瞬间破功，张着小手扑过去，扑进宋玥的怀里，眼泪鼻涕也稀里哗啦都落下来。 宋玥一边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土，一边检查他的小手、额头等处，一边轻声哄着：“安哥是小小男子汉，咱们家的顶梁柱呢，又坚强又勇敢，可不能哭……” 被她这一说，小小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一头扎进宋玥的怀里，眼泪鼻涕毫不客气地蹭在阿娘的衣襟上，一边不肯抬头，却仍旧没忘自己跑出来的目的，软软闷闷地，带着鼻音嘟哝：“吃肉！” 周氏听到小安哥哭，又是焦急又是担心，到底忍不住，强撑着起身出来，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小孙孙趴在媳妇儿怀里要吃肉。 宋玥恰好抬头，和周氏的目光一碰，两人同时笑了。 哭笑不得的周氏又忘了腰伤，连声道：“好好好，阿奶这就去做，给咱们小安哥做肉吃。呵呵，还有咱家秋喜，都吃，都吃！” 宋玥却不同意，坚持让周氏进屋休息，又把小安哥叫过来，叮嘱小小子好好陪着阿奶休息，她带着秋喜出去收拾做饭。 难得见儿媳妇肯进厨房，周氏自然不会阻拦，她可是一直发愁儿媳妇不上灶，将来儿子孙子跟着受罪呢。儿媳妇眼见着越来越好了，她只有满意的。不过，她也暗暗担心，媳妇儿自从进家门还没上过灶做过饭，能行吗？烧肉可是个技巧活儿，做不好，那么些肉就可惜了！ 鉴于宋月娘的彪悍形象，周氏这个婆婆小意儿惯了，心里担心却没说出来，只不时抬起头来往外看，就是窗户关着，看不见什么。 宋玥把肉和骨头清洗干净，漂净血水。锅里的鸡蛋煮的差不多了，她捞出鸡蛋，换上大半锅干净水让秋喜烧火：“不用太急，我出去一趟，得一会儿才能回来，赶着我回家恁把水烧开就行。小心烫着。” 说着话，她把两个熟鸡蛋放在锅台角上，叮嘱秋喜，落一落凉，和小安哥分了吃，一人一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五章 水盆里还有四个熟鸡蛋，宋玥捞出来用块布巾子裹了，扬声对屋里的周氏道：“阿奶，刚才智哥儿说巧巧小丫头受了凉拉肚子，我给她煮了两个鸡蛋，趁着热乎，去给小丫头滚一滚。” 民间的偏方，小儿腹泻，用煮熟的热鸡蛋在小儿的肚子上滚，等鸡蛋不太热了，剥了皮，把鸡蛋给小孩子吃下去，小孩儿太小可以不吃鸡蛋清，但一定要把鸡蛋黄吃了，有止泻效果。 宋玥小时候，她姥姥就这么给她治拉肚子，据说效果还不错。这个小偏方没用，才去看医生吃药也来得及，也不至于耽误。 周氏一听这话，立刻道：“你上午不是买了香料包？有没有胡椒？若是有胡椒，取一粒碾碎了，裹在鸡蛋黄里给小孩子吃了，治拉肚子的效果更好。胡椒暖肚子呢！” 胡椒性温、燥湿，宋玥是知道的，周氏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宋玥爽快地答应着，打开调料包，寻到白胡椒捏了十几粒。想了想，又用碗挖了半碗红糖端着，和周氏打个招呼出了门。 送鸡蛋秋喜小丫头就能胜任，宋玥自己跑一趟，是怕秋喜学舌学不清楚，耽误了巧巧治拉肚子。 还不到午饭时候，张家临街的门掩着一扇，门里一阵阵婴孩的啼哭声传出来，听得出哭声带着痛苦，却已经有了些虚弱感，有气无力的。 宋玥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喊一声：“张大哥，智哥儿！” 喊完，略等了一霎，张智就从里边奔出来，手里捏着一根烧火棍，小脸上也抹的一道一道黑灰，花猫儿一样。 “小智哥烧火呢？”宋玥笑着，自然地抽了腰间的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黑灰。 张智略有些羞涩，微微红了脸，却没有避开，眨巴着眼睛问：“婶子，恁咋过来了？” 小智哥脸上的灰擦了个大概，宋玥收了帕子，一边道：“我煮了两个鸡蛋，拿过来给巧巧滚滚肚子。恁周阿奶说的老方子。” “是俺多嘴，让婶子惦记了。”张智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宋玥抬手摸摸小小子的后脑勺，笑：“跟我还客气？我可从没跟恁哥几个客气过。” 说着话，抬脚就往里走。 她是第一次到张家来，宋月娘的记忆却对这边挺熟悉的。 张家住的院子也是陈家老两口的，格局与江家基本一样。宋玥一路走进去，房门大开着，张铜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笨拙地抱着瘦弱的小女儿在堂屋里来回踱步，一边嘴里发着单音节“哦……哦……”哄着。但是，巧巧生病肚子疼，只会不停哭闹，注定了张铜匠怎么哄都没有用。 看见宋玥进来，张铜匠挤出一丝苦笑招呼：“江家妹子来了。” “张大哥！”招呼着，宋玥走进屋门，直接伸手把孩子从张铜匠怀里接过来，“我来看看。” 巧巧小丫头生下来就没了娘，宋玥喂了她一百多天奶，说是半个娘也不为过，宋玥抱孩子抱的自然，张铜匠也没有半点犹豫，撒了手还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宋玥抱着孩子就在屋门口的一张矮凳上坐了，一边轻轻拍着小丫头，一边替她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略加清理后，这才取一个热鸡蛋用帕子裹了，隔着帕子贴在小丫头的肚子上，轻轻转着圈儿滚动。 用热鸡蛋滚肚子，要顺时针转圈儿，热敷的同时也起到按摩调理的作用。 刚煮熟的鸡蛋热烘烘的，隔着帕子贴在小丫头的肚子上，很舒服，可能是缓解了疼痛，滚了几圈，原本哭闹不休的小丫头竟然真的渐渐止住了哭闹。大概哭得时间长了，小丫头张着小嘴、皱着眉头打了个哈欠，竟然要睡觉了。 宋玥连忙道：“把我拿来的糖加一捏，再加一捏盐，少倒点热水冲开拿过来。”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患上腹泻后最容易脱水，从而引发机体的一系列功能障碍。宋玥记得现代时拉肚子，医生都会叮嘱一句，多喝糖盐水，能够有效补充机体的水分，改善腹泻引起的症状和不适。 张铜匠蹬蹬蹬出去，片刻，冲了小半碗糖盐水来，宋玥用汤匙舀了一点尝了尝，略甜些，但盐放的很好，淡淡的咸味儿，不会齁人。 她用手托着巧巧小丫头的身体，让她半抬起头，逗着小丫头不要睡，然后小汤匙舀着糖盐水，一点一点给小丫头喂进去。 小丫头拉肚子，又哭闹半天，身体缺水也口渴，倒是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吞咽着。宋玥见她喝的好，就又让张家爷俩把一颗胡椒碾碎了，剥一个鸡蛋黄出来，她要了点清水洗了洗手指，捏了一小块鸡蛋黄，把胡椒粉裹在中间，团成小团，然后喂给小丫头，又紧接着用糖盐水冲下去，如此一口鸡蛋黄一口糖盐水，小丫头竟然把一颗鸡蛋黄和小半碗糖盐水都吃完了。 吃饱喝饱，肚子也不再疼得那么厉害，小丫头再也控制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小脸往宋玥胳膊弯里拱了拱，闭上眼睛睡着了。 张铜匠轻轻吁了口气，脸上现出一丝喜色来，伸手要来接闺女，宋玥却没有递给他，而是抱着小丫头进里屋，直接放在炕上。 放下巧巧出来，张铜匠送到屋外，宋玥笑笑道：“张大哥不用送我了，回去照看孩子。等会儿巧巧丫头醒了，恁再用颗热鸡蛋给她滚滚，滚完了再喂个胡椒鸡蛋黄……下半晌若是还拉肚子，还得想法子打听打听，哪里有治小孩子腹泻治得好的郎中，请来给丫头看看，别给耽搁了。” 张铜匠苦笑着点头，道：“上午俺抱着她去寻徐郎中看过了，徐郎中却说孩子太小，汤药不好入口……给了一包药粉，让用醋和了糊肚脐。俺回来就给她糊上，却一直没看出管用来……唉，还是江家妹子和婶子给的方子管用，丫头眼看着都舒坦了，不哭了，真是不知如何感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六章 现代也有治疗小儿腹泻的脐贴，还有乡间糊肚脐治腹泻的祖传秘方，所以，宋玥也没觉得徐郎中糊弄事。之所以巧巧糊了肚脐没用，可能是肚脐用药有一个吸收过程，起效较慢。至于她的鸡蛋热敷法、周老太太的胡椒鸡蛋黄止泻法，都是老百姓平日里实践过得经验小偏方，有效果并不奇怪。 两个人说着话从张家出来，宋玥笑着让张铜匠留步，自己转身往家走。没走两步，却从后边走上来一个三十四五岁的长脸儿妇人来，走到宋玥身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道：“江家妹子，恁这是去哪儿唻呀？”呸，什么江家妹子，过几天可能就要改成张家的了？！ 这位宋月娘的记忆里有，因为实在是近，就住在江家西邻。她家姓宋，说起来曾经也是前街上首屈一指的大户，当年鼎盛时期，南街上至少一半的铺子都是宋家的。奈何后来宋家子孙不肖，不擅经营，又贪图享乐、吃喝嫖赌，不过两代人，就把祖辈挣下的偌大家业败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如今住的这个小院。 这位宋大娘子倒还算是勤俭持家，婆婆走的时候，把自己藏的一点儿私房细软悉数交给了她，让她好好盘算着过日子，把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养大。 也不知是不是长期和不走正道儿的男人斗智斗勇的，变得心态畸形了，这位宋大娘子性情也渐渐不同于常人了。 宋月娘是爆仗性子，母老虎，虎啸山林，让人畏惧；这位就总是躲在角落里偷窥，甚至无端揣测恶意中伤，就像躲在旮旯里的老鼠，叽叽嚓嚓，偷偷摸摸，阴鸷恶毒，惹人生厌。 宋月娘和这位的关系可不算好，不说血海深仇，至少也是相看两相厌的，见了面谁也不搭理谁的那种。今儿这位主动凑上来，还笑地如此猥琐，可见也没怀什么好意。 宋玥不是宋月娘，想清楚宋大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没了理会的兴趣。这种人越搭理越来劲，不理会她才是上策。再说，宋玥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做家里的肉和骨头，肉红烧，骨头当然是熬汤…… 宋玥懒得理，宋大娘子却仿佛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一脸嘚瑟地啧啧出声：“上赶着给人家当后娘，有啥好得意的？” 宋玥本就没把这位看在眼中，心里想着事儿，就更没去在意她嘀咕了什么，只快步进了家门，脆生生喊：“我回来了！” 宋大娘子仿佛占了大便宜，得意洋洋地昂着头家去了。 宋玥进了家门，往里走几步，然后，就愣在厨房门口——周氏趁着她不在家偷偷出来，正坐在灶前烧火呢。 看见宋玥回来，周氏连忙讪讪地赔笑：“俺怕秋喜烫着，丫头还小……” 宋玥哭笑不得，知道她疼孙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她帮忙烧火：“那好，阿奶恁就管着烧火，我来烧肉。” 得了她这一句允准，周氏脸上登时松了口气，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拿眼瞄着宋玥手中的肉。哎哟，这可是足足二进多肉呢，媳妇儿的手艺……可别把这么好块肉给糟蹋了呀。 周氏又下意识地在心里盘算：这二斤肉好，膘肥脂厚的，切成薄片，细火慢慢焅出油来。二斤肉，怎么也能出大半斤猪油。大半斤猪油仔细着吃，能吃两三个月呐…… 可就在她盘算的这功夫儿，宋玥已经把肉放在砧板上，动作麻利地把一大块肉切成了两厘米见方的肉块。然后，在周氏灼灼的目光下，把肉下锅，翻炒炞焅一会儿，肉里的的油脂渐渐溢出来，锅里变得油汪汪的。 周氏正想起身拿个油罐子过来盛油，宋玥却哗啦一声放进去了葱姜、红糖快速翻炒，葱姜炒出香味儿，红糖也融化了，她就添了水，回头对周氏道：“阿奶，接下来细火慢慢焖着就好了。” 周氏只觉得一口气闷在心里，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应了。宋玥早瞄见老太太一脸的心疼，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她挖了一碗黄豆，挑拣淘洗干净，用清水泡着，红曲同样用水泡发，又挖了白面和高粱面和成面团饧发着，冬瓜去皮切片……看着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宋玥又拎了木桶到井里打水。 这个小院子条件简陋，房屋门窗到处都破旧的厉害，只有院子里的一口井让宋玥很满意，井水甘冽清澈，水位也高。另外，井旁种的一棵歪歪斜斜的桂花树，也颇得她的欢心。 八月正是桂树的花季，自从她穿过来，鼻端就一直萦绕着甜甜的桂花香。因着这桂香，似乎井水都多了一份淡而隽永的甜香。 宋玥打完水，红烧肉的香气开始溢出来，渐渐在小院子里蔓延开去。秋喜和小安哥原本在院子里看宋玥洗骨头、打水，被香气吸引着跑去厨房，依偎在周氏身边。 宋玥笑着摇摇头：“两个小没良心的！” 面团已经饧发好了，宋玥却有自知之明，端着面进去，交给周氏来烀饼子。她则把泡过的黄豆和冬瓜片都倒进锅里炖着。 周氏瞥了一眼白白的面团，暗暗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洗把手，动作利落地做饼子，然后，捏了一小撮盐，冲了小半碗盐水，每个饼子都沾一点盐水，然后啪地一声烀在锅帮上。宋玥都没看明白她是怎么做的，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真正是赏心悦目。 宋玥朝着周氏竖了竖大拇指，一脸崇拜道：“阿奶这手艺实在是厉害了。” 周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反手蹭了蹭脸颊上的汗，端着盆往外走，一边道：“这算什么厉害呀，恁阿奶做得一手好胡饼那才叫厉害呐，用的吊炉里边生着火，她照样能把胡饼贴地又端正又稳当。” 宋玥立刻想起了吊炉烧饼和馕坑烤馕，烤的焦黄喷香，外酥里嫩，确实好吃，也确实是个技术活儿。 “阿奶那么厉害，恁也厉害。”宋玥笑嘻嘻地接了揉面的瓦盆，还让周氏看着火。 饼子上锅两刻钟就熟了，清甜的麦香味儿混着浓郁的肉香，从锅里溢出来，充斥了整个小院子，也飘散到小院外边的街巷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七章 打开锅盖，蒸汽一股脑涌出来，瞬间充满了小小的厨房，随着蒸汽一起涌上来的，就是浓郁到几乎令人陶醉的肉香。宋玥笑嘻嘻招呼秋喜、小安哥去洗手，然后，略等片刻，待锅上边的蒸汽落下去，宋玥先拿碗盛了几块肉，又挖了一小勺黄豆，拿了一双筷子，一并递给周氏：“阿奶，恁先尝尝。” 周氏端了碗，招呼俩娃往院子里坐着吃肉去了。 宋玥把锅帮上的饼子一张张铲下来，饼子贴着锅帮的一面烤的颜色焦黄，另一面则白润润喧腾腾，宋玥揪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久违的麦香立刻充斥了口腔。只是一口混合面的饼子，却让她吃出了满满的幸福感，远胜以往她吃过的所有中西点心，她幸福地感叹一声，随即又忍不住摇头轻笑——还真是时移境迁，今非昔比！ 她盛了一大碗冬瓜红烧肉，捡了六块面饼，用一块笼布包了拎着，和周氏打招呼：“我去趟街口……” 话没说完，大门上传来啪啪的敲门声。 秋喜吃了肉，一张小脸都格外喜气，精神百倍地跑去开门。 “婶子，俺哥俩去河沟里下篓子，掏了些小鱼崽儿，拿过来给秋喜安哥炖鱼汤喝。”张勇捧着个黑陶瓦盆，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老二张猛。 俩小子之前看着还算干净，这会儿却已经变了个模样，裤腿儿胡乱地挽着，张猛一条裤腿高一条裤腿低，低的那条湿淋淋地，仿佛还在滴着水，头发也乱哄哄毛糙糙，脸上胳膊上抹地一道道泥印子，神头鬼脸的，只两双眼睛还都黑亮干净，同样干净的还有俩孩子脸上的笑容，如同秋后的阳光，明亮干净的没有半点儿阴霾。 街角张铜匠家有三个小子，和六七个月的小闺女巧巧。当初，两家都是边境战乱逃难过来的，走到半路，张铜匠的妻子血崩没挺过去，撇下猫儿一样的小闺女，眼瞅着要饿死，碰巧遇上宋月娘，当时安哥刚满周岁，还未断奶，宋月娘的奶水恰好救了巧巧一命。之后，江家就和张家搭伴同行，互相帮衬着，一起到了平京城，并在这一条街上安置下来。 黑陶盆里白花花的，都是些不大的小杂鱼，放了水养着，鲜活得很。 “嗳哟，这可是好东西。”宋月娘最爱吃鱼，这种寸长的小鱼极好，沾点儿粉面子进油锅一炸，炸到酥黄焦脆，干吃或者醋沏，还可以做汤，都是极好的。 “那婶婶就不跟你客气了。”宋月娘端了陶盆到院子里，直接把半盆鲜活的小杂鱼都倒进一只小陶瓮里，又舀了两瓢清水进去养着。 这种小杂鱼生命力强，放清水养着，随时吃随时捞一笊篱上来，鲜活的鱼儿做出来才最鲜美。 转回头来，宋玥把包好的冬瓜烧肉和饼子放进陶盆里，一并拿回来递给张家小哥俩。 张勇年龄略长些，已经知道好歹，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吃食。于是推托道：“婶子，家里俺爹做饭了……” 张猛已经闻着肉香暗暗吞了半天口水了，听到哥哥这话，却仍旧忍着馋劲儿，附和：“婶子，俺们家去有饭吃……” 宋玥却拦住他们的推却，笑道：“没见我都打好包了嘛，恁哥俩不来，我正要给恁送家去。恁哥俩来了，倒是省得我跑一趟了。” 张猛和张勇也被包袱里浓郁的肉香馋的直吞口水，听宋玥这么说，憨笑着互相看看，不再推让。 宋玥送了小哥俩出门，又叮嘱他们：“给恁爹说，晚上别做饭了，我下午炖汤，你们都过来吃……恁爹不肯来也行，到时候恁哥几个吃完给他捎回去。”她们家毕竟没有男人，张铜匠一个大男人不太好上门。 张猛和张勇都有些不好意思，张猛挠着头拒绝：“婶子，俺们晚上就不来了。” 宋玥却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道：“恁哥几个长大了，会跟婶子客套了哈？我话说这儿了，晚上别让我再跑一趟啦！” 张猛转头和张勇碰了碰眼神，都略带无奈，又满是喜悦地答应了，捧着陶盆欢欢喜喜去了。 宋玥转回来，回头见周氏一手牵着一个，想到自己招呼张家孩子来吃饭的事儿，以周氏那抠搜性子指定心疼粮食饭菜了，于是连忙解释道：“咱们都是一路逃过来的，多少有些情分在，张铜匠人又厚道能担待，咱们在一条街上住着，能互相帮衬着，日子更好过。” 周氏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地很开怀，道：“恁能想明白这些就好。”敢情老太太就是抠搜自家人，对外人情往来上还是很通透大方的。 旋即又道：“隔壁，恁陈婶子家……” 既然周氏不反对和街坊邻里搞好关系，宋玥自然是不会反对的，连忙笑着应了，盛了一碗冬瓜肉，给隔壁陈家老两口送去。 老陈婶子见到她略感意外，却随即笑开了，也没推辞，接了肉进去倒下，又随手抹了两个大鹅蛋放在碗里托出来，笑地一脸褶子，道：“福娘养的鹅，给送了几个过来，拿去给秋喜、安哥尝尝。” 这就是所谓的礼尚往来了。宋玥也没推辞，笑着谢过，告辞回家。 周氏见着鹅蛋也是一脸欢喜，颠颠儿地接过去，送进厨房放鸡蛋的瓮子里。宋玥则带着求贤哥洗手，招呼一家老小吃饭。 吃过饭，哄了秋喜和小安哥午睡，宋玥开始收拾上午买的青萝卜，周氏也过来帮忙，宋玥拦不住，就让她去挖两瓢白面发上。 “晚上叫张家人来吃饭，就得准备干粮，咱们白面有限，发一点白面做引子，再加高粱面蒸窝窝，那样的干粮喧和好吃。”宋玥给周氏提条件。 周氏并不嫌弃儿媳妇，反而挺高兴儿媳妇这样明事理，乐呵呵地去和面发面。 先将萝卜削去叶子和须根，清洗干净，切成手指粗细的条儿，然后，把萝卜条儿摊在芦席上晾个半天，萝卜条儿表面没了水分，微微发干，就放进熬煮好的盐水中腌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八章 熬盐水的时候，宋玥加了一个调料包，这样腌出来的咸菜就是五香味儿的。当然，她也不会忘记最爱的辣椒，是以，盐水也分两种，一种五香，一种是香辣，她刷干净晾好的两只陶瓮正好都用上。 腌萝卜的空儿，宋玥把大骨头放进锅里细火炖上，她和周氏忙着晾晒萝卜条、侍弄卤水，屋里的俩孩子倒是被飘出来的大骨汤给唤醒了。 看着两个小馋猫站在厨房门口直吸溜鼻子，宋玥好笑不已，切了些葱花儿，舀了两碗白色的骨头汤，添一捏盐，撒一撮葱花，四溢的香气就引得人食指大动了。她把骨头汤端出来，让两个孩子慢慢喝去，自己过去帮着周氏把两个腌菜瓮子封了口。 弄好了这个，宋玥和周氏打招呼，去后巷买豆腐，放在汤锅里。 一出大门，就碰见邻舍的宋大娘子，一见宋玥就道：“江家小娘子啊，恁家晌午肉晚上还是肉，看得出是真发了财呀！” 宋玥眼睛一瞄，就看见她挡着门，门里一个小丫头正探头探脑呢，心下大概就猜到这婆娘为什么说酸话了，还不是眼气她家吃肉，又不肯给邻舍家分一分。 “宋家大娘这话说得太对了，吃顿肉算什么啊，以后说不定要天天吃肉、顿顿吃肉呐！”宋玥笑嘻嘻丢下一句，昂首挺胸地过去了。 嘁，前有胡娘子、后有拎着破缸的婆娘上门找茬，咋没见这一家人上门帮衬啊？这会儿闻见肉香出来说酸话了？哼，就让你干闻味儿吃不着，馋死你！ 宋大娘子瞪着径直走过去的宋玥，气得翻了几个白眼，狠狠地呸了一声，转身进门，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了。片刻，就听得宋家孩子尖利地哭起来，隐约还有宋大娘的喝骂声，气喘吁吁的。 宋玥皱了皱眉头，脚步没停，心里对这家人更厌弃了。大人在外边受了气就回家拿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啊？！让宋玥说，这种人简直不佩为人爹娘！ 豆腐很便宜，五文钱两斤，也可以用黄豆或者鸡蛋换，一斤黄豆换二斤半豆腐，鸡蛋是两个换一斤豆腐。宋玥要了四斤多，用盆子端回来。 卖豆腐的田老三就在屈娘子西邻，宋玥端了半盆豆腐过来，就看见屈娘子坐在大门洞里摘韭菜。宋玥一下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酿豆腐，于是和屈娘子讨了一小绺韭菜，乐滋滋回了家。 切了一半放进大骨头汤锅里炖，又加了些冬瓜片和菘菜。周氏也把发面高粱面窝窝做好了，直接在炖菜的大锅上架了笼屉，蒸窝窝。 剩下的豆腐，她取了约摸一斤，切了小块，用笊篱盛着，在汤锅里滚了两滚，去了豆腥气，然后放在一边沥水。最后一块豆腐，被她切成小丁子，一层豆腐一层盐一层韭菜末儿，整齐码放在一只大碗里，用一块笼布蒙了，放在厨房墙上的碗橱里。 酿豆腐有些类似徽州的毛豆腐，不过没有特别的菌种，不会生出白白的细毛，只是会发酵，豆腐的蛋白质形成胨类物质，质感细腻滑嫩，滋味鲜香。当然，也有人会嫌弃有股子酸腐味儿，吃不习惯。这就像臭豆腐一样，爱的人爱死，不喜欢的人也会大老远躲着走。 她弄完酿豆腐，看看天色已经有些发昏，却还没见张家几个小子过来，宋玥想了一下，喊过秋喜来：“你去铜匠铺子里喊你三个哥哥过来吃饭。” 秋喜被委以重任，很高兴地往外跑，小安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边喊：“姐，姐……” 宋玥伸手将小小子抱了起来，带着他转回来，捞了一小块骨头给他：“安哥吃骨头哈，等一会儿，姐姐就把哥哥们叫来了，再和咱们安哥玩啊。” 哄住小小子，宋玥拿了两块青砖支了一口小铁锅，开始炒麻婆豆腐。没有牛肉，也没有太多油，她唯一能用的就是骨头汤和盐巴，不过有用石臼捣碎的辣椒面和花椒面，已经让她很满足了。而且，随着汤汁慢慢收干，浓郁的麻辣香气逸散出来，还是让宋玥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 她铲了一小块豆腐送到嘴边，浓郁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好在，她还没不至于被一块豆腐勾引的失去理智，还清晰地记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谚语，于是，呼呼地吹散了豆腐上的热气。 小安哥不知什么时候丢了手里的骨头，来到她脚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呼呼吹着锅铲上的豆腐，心急地不行，扯着宋玥的裙角叫起来：“娘……吃……” 宋玥的裙子差点儿被臭小子扯掉，低头看着眼巴巴的孩子，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你可不能吃！” 这几天，阿娘的脾气好，说话总是温言细语的，小安哥的胆子都壮起来了，听到宋玥说不给他吃，立刻出声抗议，紧紧地揪着阿娘的裙角，哇哇大叫：“吃……吃！” 看小家伙这模样，硬不让他吃，还不定委屈成什么样儿，于是，宋玥无声地咧咧嘴，拿筷子，把锅铲上的小块豆腐夹开，夹了其中的一小块送进小安哥的嘴里。 “唔……好吃……啊……哇哇哇……”小安哥终于得偿心愿，眯着眼睛鼓弄着嘴巴咀嚼了两下子，辣椒的威力显现，小家伙只觉得嘴巴里都像着了火，热辣辣地疼起来，登时哇啦哇啦哭起来。 宋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连忙倒了半碗水过来，抱着小安哥给他喝下去。 喝了水，嘴巴里火辣辣的感觉缓和了下来，小安哥也不再哭闹，只是鼻涕眼泪挂了一脸，大眼睛溜着锅铲上那半块豆腐，满眼惊惧。 周氏慌手慌脚地从屋里跑出来，就看见宋玥正牵了小安哥的手往井口走，吓得魂儿差点儿飞了，三两步跑上来，伸手就将小安哥抢过去，搂在怀里，一边哄乖孙孙，一边仰头看着宋玥：“月娘啊，孩子还小，有什么不对的慢慢和他说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九章 宋玥被她这么突然地一出儿闹地懵了一瞬，随即就明白了，大概之前的宋月娘脾气暴躁动辄打孩子……周婆子这是以为她又打孩子呢？ 只是，打孩子也不至于把周老太吓得面无人色？说话嘴唇都是哆嗦的…… 她咔咔眼睛，目光从周老太和小安哥身上转回来，看着几步外的井口，突然了悟了！ 嗬，周婆子这是以为她要把小安哥丢进井里去？是？是？！ 恁娘啊，宋月娘个臭婆娘究竟是不是人啊，居然让婆婆以为她会对亲生的孩子下手！……再联系宋月娘勾结潘婆子卖安哥的事情，宋玥只觉得满心无力啊！以宋月娘的尿性，周婆子这番怀疑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也真不是反应过度啊！ 宋玥暗叹一声，按捺下满心地无力、悲愤，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道：“阿奶恁误会了，小安哥没做错事，就是吃东西被辣哭了，我想打水给他洗洗脸呢！” 说完，也不管周氏如何反应，径直去井边打了半盆水过来，柔声哄着小安哥洗脸。 小安哥自己也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从阿奶怀里转回身，让阿娘给他洗脸。 宋玥看着小小子垂着眼睛装乖，心里的无奈悲愤不知何时都散了，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儿，坏心地笑问：“还要不要吃了？” “不要……”小安哥自己莫名地害羞，不管脸上挂的水珠，一头扑进阿娘怀里，搂着阿娘的脖子小声回答。 阿娘告诉他不能吃，是他自己偏偏要吃的…… 周婆子也意识到自己错怪儿媳妇了，一脸讪讪地，正寻思找句话缓缓气氛，恰好大门口呱嗒呱嗒一阵奔跑声，秋喜一马当先地冲进门来，小脸儿跑的红彤彤，眼睛却格外地黑亮：“阿娘，阿猛哥哥他们来了！巧巧也来啦！” 宋玥牵了小安哥的手应声起身，听到巧巧小丫头也来了，就回头看向周氏：“巧巧小丫头吃不了干粮……” 周婆子也正好顺势下坡，笑呵呵地道：“恁放心，俺去把两个鹅蛋煮了，正好再给她滚滚肚子……哦，再盛半碗骨头汤冲着，保管小丫头吃的喷喷香。” 宋玥对她笑笑，回身招呼张家四兄妹，就见老大张勇挎着一只大篮子，装着些紫茄子、胖扁豆。老二张猛背着个小口袋，看样子里边是米粮之类的，沉甸甸的，最后是老三张智，背着小妞妞巧巧了。 三兄弟身上的衣服就很旧了，补丁缝的也粗针大线的，就连巧巧小丫头身上的小褂子也很旧了，胸前吃东西沾的污渍累累杂杂，趁着瘦瘦小小的猫儿一般的孩子，格外让人心疼。 她之前收拾屋子，盘点家底的时候在箱子里看到几件小孩子的旧衣服，应该是小安哥的旧物，已经小了穿不下了。 宋玥上前把巧巧接过来，小丫头看着还有点儿蔫，但已经不再哭闹，宋玥询问，张猛挠着头，懵呵呵道：“俺没咋留意，好像没听见说巧巧拉肚子啊……” 大概是吃过宋月娘的奶水，巧巧丫头一点儿不认生，被宋玥抱在怀里，眨着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看她，很自然地伸出小手揪住她的衣襟，真个人软软地偎进宋玥怀里。 宋玥托了托小丫头，抱稳了，一边笑道：“还是小丫头和婶婶亲呀！” 张猛在旁边道：“巧巧之前给婶婶叫干娘的。” 宋玥愣了一下，笑着点头，举了举巧巧小丫头，道：“巧巧丫头的肚子不疼，就不哭闹，又乖又漂亮了。” 张勇帮着把蔬菜和豆子送进厨房，走出来听到宋玥这话，就接道：“俺爹说，婶子给巧巧滚过肚子后，小丫头就一觉睡到这会儿，看着是大好了呢！” 略略一顿，张勇又道：“俺爹还说，巧巧睡醒又吃了一个蛋黄，还不饿，不用喂。” 宋玥点点头，让张勇搬把扶手椅子来，铺个小垫子，把巧巧放上边坐着，又叮嘱张勇看着妹妹，她才走进厨房里去帮忙，周氏的腰还伤着，宋玥怕她不注意干重活儿。 果不其然，宋玥一进厨房就看见周氏正弯着腰想端用瓦盆盛的骨头汤，徐郎中可是再三叮嘱，不能搬、提重物，这位可好，把郎中的话给当成耳旁风了！ 宋玥连忙出声阻止，上前扶住周氏，嗔怪道：“徐郎中嘱咐不让恁搬东西的，恁都给忘了？！” 周氏讪笑着，退后两步道：“不沉，这个不沉！” 宋玥转眼看看锅台上满满一盆骨头汤，用的又是厚重的瓦盆，整体重量没个二十斤也有大十几斤，好好的人端着也吃力呢，何况她一个受了腰伤的？！ 宋玥知道周氏就是干活干习惯了，不知道爱惜自己。 她瞪了周氏一眼，嗔怪道：“恁这样不爱惜自己个儿，可不行，要不，俺叫秋喜进来看着恁？” 自己当阿奶的人，反过来让小孙女看着，面子还要不要了？！ 周氏连忙摆手，又保证自己再不会乱搬重东西了，一定小心，宋玥这才饶过，却竖起食指晃了晃，道：“就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说完，端起那一大盆骨头汤走出去。 周氏站在厨房门内的暗影里，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似喜还悲，复杂难明：寒哥儿媳妇磕了一回头，倒是磕明白了，会过日子、疼孩子，也孝顺她这个婆婆，若是寒哥儿再找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日子，该多好啊！ 等宋玥再转回来，周氏已经在收拾张勇张猛哥几个拿来的东西。 张勇袋子里装的不是米，而是一种红白皮的花豆子，宋玥在现代时见过，隐约记得叫爬豆，煮熟了面面的，小时候外婆喜欢用这种豆子做粥，做好的粥呈现一种暗红的豆沙色，有一股子豆香。 “这个面豆煮粥好吃着呢！”周氏抓着一把豆子给宋玥看。 宋玥暗暗记下这个名称，一边利落地拿了只小笸篮装了五个大饼子，又出去盛了一大碗汤，一并交给张猛，让他给张铜匠送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章 开始吃饭了，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大骨汤炖菜，一人一大碗，一手窝窝一手筷子，唏哩呼噜，吃得不抬头，也顾不上说话。 周氏吃了一口也忍不住点头，又叹气道：“大骨炖汤是挺香……就是太废柴火。”炖这一锅菜用的柴火，够平常用一天了。 张勇就道：“俺们兄弟平日无事，明儿就去城外砍些柴火来。” 周氏就笑：“小哥几个才多大，还不如柴火高呢，哪能让恁们去砍柴。” 宋月娘一手抱着巧巧，一手拿煮熟的大鹅蛋给小丫头滚肚子，滚到鹅蛋落凉，她又用勺子喂小丫头吃胡椒鹅蛋黄儿。因为加了一点骨头汤，蛋黄成了香香的糊状，也掩盖了胡椒的辣味儿，小丫头眯着眼睛吃得很香。 巧巧小丫头很好喂，一个鹅蛋黄没多会儿就喂完了，宋玥又喂她喝了几口大骨汤，给小丫头抹抹嘴巴，抱着她站起来拍了拍后背，帮助她下食消化，没想到小丫头太乖，溜达着拍了一会儿，居然就睡着了，半点儿没有哭闹的。 周氏赶紧吃完过来，却被宋玥摇头制止，无声道：“睡啦！” 宋玥把巧巧送进屋，转回来，周氏已经替她盛好碗，递了筷子给她：“快吃！趁热！” “谢谢阿奶。”宋玥道谢，挨着小安哥坐下，低头看看小安哥拿着勺子自己吃饭，怕被哥哥们笑话，不用大人管，吃的菜汤沥拉在下巴和衣襟上，一片狼藉。 宋玥也不着恼，拿块帕子替他擦擦下巴，让他继续吃，自己也拿了窝窝开始吃饭。 一块窝窝入口，淡淡米面香气让她暗暗叹了口气，终于吃上发面馍了……那么，她接下来的奋斗目标，就是早日吃上白面馍馍，再不用掺一大半的高粱面了。 等她的目光落在桌上，才惊讶地发现，一盘子麻婆豆腐居然被吃得所剩无几，张家三兄弟一个个辣的嘴巴直哈气，嘶嘶哈哈的，筷子却仍旧盯着豆腐盘子吃，一口豆腐、一口窝窝、一口菜汤……小哥仨黑黝黝的脸蛋儿都辣的隐隐透出一层红来。 这三个小子真够泼实的！宋玥看着欢喜，笑问：“你们不觉得辣吗？” “辣啊……辣死了……可是真好吃啊，越吃越想吃……”张猛最憨直，第一个抢着表达。 张勇年纪最大，看着已经见底的盘子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道：“婶子这手艺太好，俺们兄弟都忍不住……让婶子笑话了。” 宋玥笑道：“你们爱吃，我欢喜还来不及呢，笑话啥呀！” 老三张智的话最少，这会儿才道：“婶子这饭开铺子指定也能挣钱了。” 宋玥抬手摸了摸小小子的脑袋，道：“多谢智哥儿夸奖……你们哥几个爱吃婶子做的饭，以后就常来。” 老二张猛嘿嘿笑着点头，老三张智却看向老大，哥俩目光一碰，眼底都有些惊疑……江家婶子突然之间对他们兄弟这么和气，又连连叫他们吃饭，不会是看中自家老爹了？ 他们不像老二那么憨直没心眼儿，可没少在街道听见街坊的大娘婶子们叨咕，说他们两家合一家，什么什么的。 要是江婶子一直这么好，他们其实并不反对老爹娶了她。但是这位江婶子之前可不这样，好吃懒做，还刻薄暴躁……他们兄弟都大了，倒不怕后娘苛待，可是巧巧就太小了，后娘不慈可不行。 宋玥不知道两兄弟心里想了这么多，她自己个儿乐呵呵地吃了饭，又把锅里的大骨头盛在盆子里端出来，让孩子们吃饱饭磨牙啃着玩儿。虽说肉剔的挺干净，但缝隙里好歹还是有些肉丝儿、肉筋什么的，而且，大棒骨里边的骨髓挺多，那个最香了！ 能有骨头啃，哪怕没有多少肉孩子们也很高兴，一人抱着一块啃得起劲儿，连小安哥都抱着一块光溜溜的棒骨啃上边的脆骨，咔哧咔哧像个小老鼠。 “哎哟……”突然，老三张智叫了一声，正在刷锅洗碗的宋玥连忙跑出来看，就见智哥儿一嘴血，给她吓了一跳。 跑过来看，一边问：“怎么了，是不是被骨头茬着嘴巴了？走，走，我带你去找徐郎中看看去……” 智哥儿却苦着一张脸，连连摆手：“不，不用，就是掉了一颗牙……” 说着，智哥儿不情不愿地张开手心，果然手心里一颗白白的小牙，还带着血。 张猛张勇和秋喜几个都嘿嘿地笑起来，宋玥也觉得好笑，却照顾小男生的面子忍着，领着张智去井边洗手、洗脸，又特特跑进厨房冲了半碗淡盐水过来，让智哥儿漱口。 淡盐水有杀菌消炎作用，也是宋玥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处理伤口的办法了。 等清理干净了，宋玥又掰着智哥儿的嘴巴看了看，就是旁边的一个小虎牙掉了，问了他，中间几个换过了，也轮到这一颗了。 智哥儿涨红着脸嗫嚅：“早就松动了……” 这么一说，宋玥就放心了。只要是正常换牙就不用怕，掉了乳牙自然会长出恒齿来。 她进屋去针线笸箩里找了个小荷包出来，把智哥儿掉的牙齿装上，给他挂在腰上，笑着道：“回家把牙齿压在枕头下睡觉，等新牙长出来就会又白又齐整。” 这是宋玥小时候，外婆叮嘱的话，她突然想起来，也拿来宽慰张智小朋友。 全都有是个办事儿的，第二天一早，江家老小刚刚吃过早饭，宋玥正在卸铺子的门板，准备从新开张营业呢，全都用就推着一车菜到了江家门口。 “江家大嫂！”全都有笑呵呵地打招呼，一边把车子靠墙停稳。 宋玥抬头一看，惊喜道：“全大哥好早啊，恁这是赶着第一拨就进城了？” “嗯呐，赶早儿进城，菜都水灵些，好卖！”全都有笑呵呵地取了车把上搭的布巾子擦汗，又抽打身上的灰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一章 宋玥绕过去看车上的菜，就见一大筐青萝卜，另一筐里有几棵菘菜，十几个白南瓜，又有葱和香菜啥的，零零碎碎四五种，数量都不多。 全都有取下脖子上挂的手巾，抽了抽身上沾的尘土，笑呵呵地拎了几个青萝卜，并葱香菜和韭菜啥的就往院里送：“这些是俺地头上随便种的，自家吃不了，给恁带一点吃吃，不值啥钱，恁别嫌弃！” 宋玥把一棵菘菜托在手中掂量一下，挺沉的，说明菜心成熟好，裹得结实，心中已经有了四五分的满意。 拎着菘菜进门，她一边对全都有道：“大哥，恁这菘菜不错啊？” “嘿嘿，俺觉得只种萝卜进项小，两年前又淘换到了胶州白的种子，第一年种的菘菜不好，只有菜帮子，但好歹摸索到一些门道儿，去年种的菜总算能吃了。今年，俺种了整整十亩地的胶州白菘菜，也赶上老天爷作美，风调雨顺的，菘菜长的又大又结实，俺琢磨着，等下了霜再砍，去去菜腥味儿，那菜剥开后，菜心雪白甘甜一定好吃的……俺都盘算好了，这十亩地的菘菜卖了，俺家大小子说亲的聘礼钱都有了……” 宋玥笑眯眯地提刀把菘菜纵剖开，一切两半，看外边两层绿色的菜帮子，里边都是嫩黄色的菜心，看来照顾的不错，虫眼不多，拿来腌泡菜刚刚好。 她一边检查菘菜内部的生长情况，一边听着汉子絮叨自家那些琐事。这人话挺多，但并不让人生厌。 全都有往宋玥跟前略凑了凑，笑道：“看得出江家大嫂懂门道的。” 宋玥很满意地笑道：“全大哥的菜没得说，恁把菘菜都给俺留下。另外，地里选着差不多的，多给俺留一些……怎么也得千把斤。” 全都有听得欢喜，连连答应着，动作利落地来回两趟，就把菘菜和零碎菜都搬进了院子，最后，又拎了两根花皮大南瓜进来。 宋玥也不给他虚客套，道谢付钱，一边托全都有帮忙收一些上好的新黄豆，全都有一口应了。 这时，房东陈大婶凑过来，问道：“小娘子买这许多萝卜、菘菜作甚？不是老婆子多嘴，这会儿储冬菜可还早呢，天热，菜存不住。”她这番话又砸人买卖之嫌，是以说的时候，还背着全都有，凑到宋玥耳边小声嘀咕的。 这位倒是个热心肠，一片好意来给她提醒。 宋玥拉着她在院子里落座，一边笑道：“我想起老家一种腌小菜的方子，趁着天气好，买些萝卜做来试试。不怕婶子笑话，之前年纪小，家里这些活计也就看着大人做，自己是没沾过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呢。” 陈婶子倒是觉得江家小娘子说话和软、客气了许多，没怎么在意她的谦虚之词。大概，她也了解江家这位小娘子除了照管杂货铺子，是不干家务的。 听到陈婶子过来，周氏也从屋里出来说话。 卖萝卜的汉子姓全，名字叫都有，很好记。他是城西陈家村的，家有老娘，还有三男两女五个孩子…… 全都有挺高兴，自己报了姓名、家门，等他帮着把宋玥要的萝卜菘菜搬进来，几乎把自家祖宗八代都交待清楚了。 周氏一边和陈婶子说话，一边去倒了一碗水端出来，全都有一口气喝了，抹抹嘴道谢后，就向江家老幼告辞，走出大门，见昨儿那破瓮还丢在门外街上，就问一声如何处置。 周氏看着闹心，就想让全都有帮忙拎出去丢掉。 宋玥却开口道：“麻烦全大哥帮忙放在大门一边。” 全都有看着憨憨的，心思也有细腻的时候，听了这话不由看了宋玥一眼，心道：嘿，这小娘子看着生的俊俏柔弱的，却实打实一个不好惹，这口瓮放在门口，就是要震一震某些不怀好意的？！ 周氏只是大半辈子顺遂，心性纯善了些，但毕竟活了四五十年，略慢半拍，也想到了儿媳妇的用意，立刻道：“就摆在门口，就让那些人看看，别以为咱们家都是妇孺就好欺负！” 陈婶子也跟着点头附和：“是不能太软和了，太软和了让人欺负！” 宋玥见婆婆和全都有同仇敌忾的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说，她只是想留下这口破瓮，过些日子过滤卤水用的？ 算了，过滤卤水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她还是不浪费口水了。 送全都有出来，宋玥又问他们村里有没有果树，这个季节枣子、梨子、苹果、海棠果都正当季，另外，柿子山楂核桃板栗这些，也即将成熟…… 她的杂货铺子里货品实在太少，其他的她不会，糖水罐头她是会做的，趁着季节收购一些水果，做成水果罐头，用瓮、缸封存了，到冬天指定好卖。 腌制鲜族泡菜，首先要用盐水腌白菜，腌一到两天，适当脱水后，再加调料调味儿发酵。这活儿也不需要搬运重物，就是切开抹盐，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过了一夜，周氏的腰伤贴了膏药后，缓和了许多，根本躺不住，一大早就起来忙乎。宋玥看着哭笑不得，索性把腌菘菜的活儿交给她来做。 她则按照宋月娘的记忆，跑出去进货。 陶器瓷器这些离得最近，就在南城水门内的码头旁，那边不但有辽冀两地的瓷器、陶器，还有从南边儿沿水路运过来的货品，制作工艺相对精细，花样纹路也更雅致些。 宋玥手头银钱有限，主要进了些本地的陶器、瓷器，南边儿的细瓷，就挑拣着进了几套碗碟茶具酒局，她准备拿回去摆在店里冲脸面。 挑完陶器、瓷器，那边有送货的挑夫，捆扎好货物给送家去，货物完好无损后，收取十个大钱的运费。而且，挑夫负责看着店家配货、验货，宋玥得了空儿，就往码头旁的南北货铺子里转转。这一转竟让她有了意外收获，在一家南货铺子里，竟然看到好些个海货，咸鱼、虾干、虾皮儿、海带、紫菜，咸鱼、虾干价格较高，她临时还舍不得买，倒是虾皮儿和海带、紫菜却都廉价的很，还都非常有营养，宋玥一样要了五斤，又以长期进货为条件，和店家讨价还价一番，要了个很实惠的价格。 等着店家给过秤的时候，一个矮墩墩的小小子抓着一块饼子，边吃边跑出去。 店家连忙叮咛：“就在门口玩，别到水边去。” 小小子也不知听没听清楚，老远含糊应了一声，跑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二章 “你家哥儿长得真结实！”宋玥笑微微地夸了一句。 店家也很高兴，笑着道：“臭小子生的是挺结实，就是皮得很，一错眼看不住，就往船上跑，也不怕被人带走咯！”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看得出，店家是很喜欢自家儿子的，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宋玥笑着微微挑了挑眉梢，道：“我家两个都瘦，干巴巴的不长肉，店家老哥要是有什么喂孩子的诀窍，能不能给我说说，俺也学着些。” “大嫂这话实在让人惭愧，惭愧……哪里有什么诀窍啊，就是家常饭菜吃着……哦，若说与旁人家有什么不同，大概也是俺这铺子里的海货，虾皮、虾酱吃的比别人家多些。” “虾酱？”宋玥眼睛一亮。 虾酱（鱼露）是腌制鲜族泡菜的点睛调味儿料，特别鲜，她之前一直没找到，宋月娘记忆里也没有这种东西，她还想着买些小虾皮回去捣碎了替代，没想到，有这意外的收获。 “就是做虾皮的小鲜虾糟（发酵）成的酱，俺老家人都爱吃，这边都吃不惯，所以店里也没摆，就在后边自家吃呢。” 既然遇到了，宋玥怎么肯错过，直接把店家留着自吃的的虾酱买了五斤，装了满满一小坛子。 有了虾酱，虾油也就不愁了，只需在坛子中间放个小碗，虾酱中的汁水满满汇入碗中，再入锅加热至沸腾就好了。 萝卜干咸菜已经腌上，制作泡菜的材料也都有了着落，宋玥心情高兴，中午饭用紫菜虾皮儿做了个蛋花汤，周氏和孩子们都很喜欢，宋玥也破例多吃了半个高粱面窝窝。 午饭后，周氏带着两个孩子去午睡，宋玥则来到杂货铺子收拾上午送过来的货品，一一摆放到货架上。 大缸、陶瓮这些粗苯的大家伙，都被她直接放到院子里，草编藤编制品上墙的上墙，上架的上架，日用杂货零零碎碎，都上了货架，陶罐陶盆大小依次摆上货架，瓷器单列了一处，她裁了两条靛蓝色的夏布，做成垫布，然后把精挑细选的瓷器摆上，蓝色的垫布衬着白瓷、青瓷、青花瓷，在小而逼仄的铺子里，也划出一片清净空灵的一隅，宋玥把她充当收银台的案桌按在这个架子下边，桌面同样铺了靛蓝的桌布，目前只放了一高一矮两只陶罐，她退后几步端详着盘算，等再去南水门进货，淘换一只茶盘一套自用的茶具来，这茶桌也就有模有样了。 正盘算着，门口脚步声响，一脚踏进来个中年汉子。 这汉子中等身材，穿一身深灰长衣，包着头，裹着袖口，一身干练利落，看得出是长出外走动的人物儿。 宋玥还没等迎上去招呼，汉子已经扬起一抹笑，拱手见礼：“江家大嫂！” 宋玥连忙笑着还了一礼，道：“阗大官儿有礼了！阗大官儿搬到我们三街五巷，我这病着也没登门拜访，还请阗大官儿原谅则个。” 在现代应酬寒暄惯了，并没觉得女人就该安守内宅，所以说起拜访什么的，自然流畅，坦荡大方，完全不是男儿气度，让阗信略感惊讶之下，又忍不住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林家大嫂客气！初初搬来，屋内空空，其他也罢了，厨下所用物事，大嫂费心铺排铺排。” 哎哟，这刚收拾着开了铺子，就来了个大单开张，嘿嘿，好一个开门红！ 宋玥忙道：“好说好说。”一面走出来，斟酌着把厨下做饭要用的基本物事一一取了，问过阗信后，又添了些日常用的物件儿。 阗信看都没看那些陶器，眼睛就盯着有限的瓷器上了，碗、碟、盘、盏都要的瓷器，又把最好的一套茶具要了……宋玥本钱有限，进的瓷器本就不多，选完之后，她一回头发现，刚刚摆满的瓷器架子竟空了大半。 嘿，看来明儿一早还得去趟南水门，再进一批瓷器来。当然，也包括她自用的茶具。 一只茶壶六只茶盏、六只碗、六只碟子、六只盘子、六只酒盏，并盐酱醋诸般，宋玥算完账，统共六千三百二十个钱，她很大方地让了二十个钱，又拿了六双筷子，给人做搭头儿。 “……以后前后巷住着就是街坊邻里了，给恁搭几双竹筷，祝恁平安康健，顺心顺意的。” 宋玥这番话是生意经，现代人嘛，最看重的就是身体健康，平安顺遂，没想到这话恰说到了阗信的心里。 他难得的堆出一层笑来，连连致谢：“店家大嫂厚意，阗信多谢！多谢了！” 屈家娘子还说这位性子讨嫌，又账头不明，经常一百钱的东西能给算成七十钱？这哪里是账头不明啊，分明是精明的很嘛！ 宋玥送走阗信，举起手中一块约莫有二两半的碎银，弯眼睛一笑：一钱银子能换一百一十个大钱，七两半银子足够换八千个大钱，人家不但没沾便宜，还多给了一两半银子。嘿嘿，这一单赚大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玥又去了趟南水门，这次手里的本钱略充足些，她熟门熟路地挑好了一批瓷器，看时光尚早，就沿着码头旁的铺子一路逛过去，打算找一个心仪的茶盘。 这边的铺子不少，大都是南边运来的货物。湖丝杭绸、江浙瓷器、扬州胭脂苏州花、还有常州梳篦第一家…… 宋玥走马观花地逛了一趟，给周氏买了些丝线，她要动手裁衣赏，临出门让宋玥捎回去的。宋玥还特意挑了几样颜色鲜亮的上好丝线，准备回家给秋喜打两根头绳扎辫子。经过点心铺子，买了一斤油酥、一斤蜜角子，拎在手里，也给家里的老小打打牙祭。她自己也找到了心仪的竹编茶盘，精致漂亮，明明是竹篾编的却不透水，让宋玥惊奇又喜欢。 在这家竹器店里，她还买了好几个扁子、箪子、筛子，篓子筐子这些持重的家什儿，她就没要了。北方气候干燥，大型的竹器很容易干裂，不结实不说，价格还高，不如买当地的柳条筐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三章 这一趟出来，可谓收获满满。她找到了做泡菜要用的糯米，还找到一家专卖糖糖的铺子，不但有传统的红糖，还有不太白的白糖，这儿叫糖霜，还有饴糖和糖块、糖瓜这些。宋玥每样都订了一些，主要是红糖，糖霜、糖块和糖瓜意思着每种来了一点儿。 杂货铺子卖啥都行，有饴糖、糖块这些，能引着三街五巷的小孩子们往铺子里跑，不指望挣大钱，能拉抬个人气就够了。 江家住的银雀南街离着南水门并不太远，货物铺子里都给送货，宋玥也没坐车，更没叫轿子，甩着手一身轻松的回了家，结果，来到家门口就发现，早上打开的铺子又上了半拉门板，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儿，做出一副不营业的样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和周氏说好的呀，周氏在家守着铺子看着孩子，等着铺子里来送货……再说，临近晌午，也是杂货铺子卖货的时辰，咋就把门给关了？ 宋玥揣着一肚子疑问进了门，也没管铺子，径直往里去，踏进天井扬声招呼：“我回来了。” 喊完了，却没人应，连两个小的都没见影子。 宋玥心下有些着慌，快步迈进屋里，这时才隐隐听到里屋里有哭声。 她挑起门帘子看进去，就见周氏坐在炕沿上，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头抵在秋喜的肩头正哭呢！ “这是咋了？”宋玥一边询问，一边走上前，把两个孩子从周氏怀里解脱出来。 摸了两块糖塞给两个孩子，打发他们去前头玩，顺便看着铺子，有人来送货好知会一声。 打发了俩小的，宋玥这才拿了块帕子递给周氏，一边低声问：“阿奶，恁有啥事儿和我说说，咱们商量着，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呜呜……没了……没了……俺的命好苦哇……” 不劝则已，没想到宋玥劝了几句，反而戳中了周氏的泪点，抓住宋玥的手腕子，放声大哭起来。 宋玥按捺住性子，大脑里飞快地文中的情节，书里对女配的前期描写不多，对宋月娘的描写就更是寥寥几笔，只知道她带着婆婆拖着孩子，辛辛苦苦熬了五年，大姑子死了丈夫，带着孩子回到娘家。 貌似除了生活困苦点，并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啊，周氏嚎啕大哭究竟为啥？没了？什么没了？ 宋玥脑门儿直突突，恨不能喝一声，让周氏先不哭，把话说明白。但眼下这情形，她却只能忍着，放柔了声音问：“阿奶，恁说的啥呀，啥没了呀？” “寒哥儿啊……俺的寒哥儿啊……”周氏这一声哭出来，简直已经毫不遮掩，真正地放声嚎啕，这一嗓子嚎地……宋玥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瞥着扑在炕上大哭的周氏，只能暗暗叹气。 原来还能说和丈夫失散了，现在被周氏这么一通哭，自家这孤儿寡母的名头就算坐实了。四围邻舍的可不见得会多帮衬，但那些原本就心思不干净、下三烂的货色们，可就会趁机一拥而上，来欺负他们了。 她对江寒本也没什么感情，又知道江寒未死，这会儿，她是真的装不出半点儿悲伤的。 默了片刻，宋玥爬上炕，跪在周氏跟前，低声道：“阿奶，恁这是从哪里听得信儿啊？……恁想想啊，北边早就平定了，这信儿咋才传过来呢？让我寻思着，这信儿可不见得作数，恁也别先号啕，万一秋喜她爹没事儿，咱们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岂不是替他招灾惹祸？” 前头好多话，周氏都可以听不见，但最后一句，却成功地说服了她。 她期期艾艾地收了哭声，撑着身子坐起来，擦了眼泪、揩了鼻涕，这才道：“是你大姐让人送来的信儿，说是托了跑关外的商队打听来的，春上那场祸事，宣城守兵死伤过半，那商队受了托付，在宣城打听了两天，也没打听到寒哥儿的消息……恁说说，这不是没了，是咋了？” 宋玥一听这话，结合书中的情节，立刻关联起来了。 她倒了半碗水递给周氏，神情平静，语气平和道：“阿奶，恁喝口水顺顺气，听我说……让我说啊，没找到人就是好消息啊。” 周氏捧着水碗，也没喝，就折着脖子盯着宋玥，等着她给她解释。 “阿奶，恁想啊，咱们逃出来的时候，兵荒马乱的，要是出了事儿，宣城驻军那边指定有阵亡将士的文书。那商队的人常年奔波，这个规矩不会不知道，他提也没提，就是没找到有孩子爹阵亡的文书，于是人家捎回来的信儿‘只是’找不到……” 她在只是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就是让周氏明白，人家捎的信儿可没说江寒死了，可别在这里自己脑补啦！ “说不定孩子爹和咱们一样，流落在某处暂时落脚；也说不定，孩子爹队伍被冲乱之后，到了别的关城关隘驻守反正啊，我是相信孩子爹没事儿，好好地呢。恁且放宽心，我这几天出去进货，也认识了些外地人，正想法子托人打听着呢，说不定三五天、或者十天半月的，咱就能得到孩子爹的消息呢。” 一番话劝下来，周氏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的，但至少不哭了。 宋玥下炕，打了半盆水送进屋，招呼周氏洗脸梳头，又笑着道：“阿奶，昨儿腌的菘菜今天就要下料了，那个腌渍很讲究火候的，可耽搁不得。恁先宽宽心，好好歇着，我去准备用料。” 话音落下，她也出了门。 周氏用帕子擦了把脸，抬眼看着儿媳妇一闪而没的背影，摇晃的门帘子，突然就有了心劲儿：不管寒哥儿是生是死，她还有秋喜和小安哥呢。再说，媳妇儿如今也改了性子，疼老爱幼，一心操持日子……周氏握了握手中的帕子——即便寒哥儿真的没了，她也要替儿子守好这个家，好好地把孙儿孙女养大！ 宋玥把辣椒圈晾在扁子上，干透了才好打粉。 虾酱的味道太重，第一次做，她打算暂且不放了。而是取了一捧虾皮晒干了，打成粉用来提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四章 正忙活着，周氏从屋里出来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有眼睛还略略有些红：“月娘，俺也搭把手。” 宋玥抬头看了看她，也没推辞，笑着道：“阿奶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剥蒜。”还有葱和韭菜，都是前一天全都有送的。 安排好祖孙三个的活儿，宋玥把前一天周氏腌的白菜取出来，也没用水洗，直接用手把切成两半的白菜撕成六分之一的样子，摊开后在箪子上摊晾。 然后她就把家里的大石臼取出来，搬了个矮凳坐着，开始加了凉开水捣糯米粉、捣辣椒、捣蒜、捣姜……一通砰砰砰哐哐哐，腌泡菜的配料终于弄好了，宋玥也觉得两条胳膊都快不是自己个儿的了，又酸又胀的。 这期间，她还跑去门口接了两趟货，瓷器店和竹器店的伙计先后把她定的货和买的东西都送过来了，暂时堆在铺子里。 然后，就是把这些混合成糊状的调料均匀地抹在白菜叶片上。 周氏要一起帮忙，被宋玥拦住了。这又是蒜、又是辣椒的，想也知道抹完之后的手肯定疼，她一个人就够了，没必要都跟着遭罪。 把周氏打发了去做午饭，宋玥守着一只大竹箪抹调料腌泡菜，抹好一颗，就放进旁边准备好的干净瓮子里，压实，尽量排出中间的空气…… 抹了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开始火辣辣地疼，先是指头缝儿里的疼，之后是手背的皮肤开始疼，最后整只手都火烧火燎的，也分不出是哪一部分了，她只能咬牙忍着，继续抹……还好，第一次试做，腌制的量不多，也就十几棵菘菜，咬着牙坚持着，小半个时辰也就完成了。 宋玥咬牙把瓮口封好，搬到南墙根底下阴凉处，还能忍着把用过的竹箪、盆、罐都收拾了，一并拿到井台边冲洗干净。干完这些活儿，她的右手已经疼得有些发木了，整只手肿起来，红彤彤的，像熊掌！ 宋玥苦笑着摇摇头，想挣点儿钱，是真难啊！ 她把手放在冰凉的井水里泡了一会儿，觉得疼痛略略缓解了些，就又去铺子里收拾货物，顺便把铺子的门板卸了，开门营业。 之前布局规划过，新货按分类摆上架就好，连竹扁子、竹箪子、竹筛子这些，也只需要把草编地方挪出一块来就好。 不到两刻钟，她就把新货弄好了，该挂的挂，该上架的上架，多出来的货物也妥善放好。这段时间里，又有两三个人上门买零碎杂货。 院子里腌泡菜的味道逸散开来，有人就向宋玥打听：“江家小娘子，恁们家又做啥好吃的了？今儿闻着不像是肉味儿啊！” 宋玥正好要打广告，自然爽快道：“我们家祖传的腌菜，趁着空儿做些，自家吃不了，街坊邻舍的也都能来尝尝。” “腌菜？”那人一脸的怀疑明晃晃的。平京的冬季寒冷漫长，冬天没有新鲜蔬菜，除了窖藏菜，就是咸菜了，试问哪一家不是两三个咸菜缸？什么萝卜、咸菜、疙瘩菜，往浓盐水里一塞，就不管了。什么时候吃捞一块上来，切一切就吃，除了齁咸也没啥味儿了。 这江小娘子改了性子，不耍赖撒泼了，倒是满嘴没实话了。腌咸菜？腌咸菜能有这么复杂的味道？又是葱又是蒜还有什么什么的，这要是腌咸菜，得是给泰京城里那位吃的？！ 宋玥看他的表情，知道空口白话没啥说服力，也不多费口舌，只笑着道：“我们家这腌菜调了味儿，隔一天就能吃，若是有功夫，后儿不妨过来尝尝。” 收拾完货物，宋玥取了丝线过来，招呼秋喜过来帮忙撑着线，她动手给秋喜编头绳。小安哥也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凑热闹，宋玥哄着他不淘气，就摸出一块糖，嘎嘣一下咬开，一个孩子嘴里塞一块，她自己嘴里还剩些细碎糖块，砸砸嘴，甜滋滋地也挺好的。 秋后的艳阳天，门板卸下来之后，贴墙放着，宋玥搬了三张矮凳，娘仨一人一张，靠着门板坐着，暖洋洋的秋阳晒着，整个人都暖和舒坦起来，这样半眯着眼睛编丝绳儿，漂亮的丝线上都恍惚晕了一层光，梦幻而美好。 娘仨摆开阵势没多会儿，街坊邻舍的孩子们就陆续围拢过来。有爱美的小丫头看着宋玥秋喜母女手上的丝线羡慕不已的，也有小小妞子和小小子盯着小安哥和秋喜咂咂做声的嘴巴不挪眼的，甚至有小孩子就问秋喜和小安哥吃得什么。 秋喜就一脸得意地歪着脑袋，大声宣布：“俺阿娘给俺买的糖，可甜了！” 安哥也在旁边点着大脑袋附和：“糖，甜，好吃！” 眼看着围了七八十来个小孩子，都眼巴巴地盯着俩孩子的嘴巴，一脸垂涎，宋玥不忍，取了两块糖出来，用石臼哐哐两下子，砸成细碎的小糖块，一个孩子分一小块，大的像黄豆粒儿，也有略小点儿，像大米粒儿的。 宋玥家境窘困，实在请不起大家放开了吃糖，每个孩子能有一小粒糖甜甜嘴巴就行。 结果，孩子们不吃糖还能忍着，尝到了甜头后，一个个更馋得慌了，围在娘仨个身边儿不肯散去，把娘仨的阳光遮住了不说，这么眼巴巴地瞧着，也让人很不自在。 于是，宋玥只能说：“糖块是铺子里卖的，不能再给你们吃了。不过，明天还会分糖哦！” 孩子们先是失望，后又有了希望，一个个还不太敢信，七嘴八舌地问明白了，宋玥耐心地再三给出肯定答案，孩子们这才揣着希望，慢慢散了去。 吃过午饭，两个孩子午睡，周氏也过来帮着宋玥一起打络子。 宋玥只会最简单的两种编法，周氏倒是打络子的一把好手，丝线在她的手中上下翻飞，编的又快又好，而且，还能打花结子、攒珠扣子、编花篮……打好的络子不需要再配什么珠子、装饰，就有花朵、有累珠、有花篮边儿、有小荷包儿，花样繁多，精致好看，看得宋玥心服口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五章 最后，她干脆停了手，转而替周氏配线、劈线，打起下手来。 宋玥捧着周氏编的络子爱不释手，一边道：“阿奶编的这络子可真好看，我看，挂在铺子里卖都行了。” 周氏只是笑笑，并不多说。宋玥却行动如风，拿了络子核算了一下成本，再加上手工费，给每一个花色定了价格，然后在铺子里扯一根细麻绳，把各种各样的络子系上去，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地络子悬垂在半空，倒像是现代街道上节日悬挂的装饰灯带，也像是一道简化版的彩虹桥，给灰扑扑的铺子里、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宋玥用手将一根根络子理顺了，心里还在想，她穿过来的时候眼瞅着要过年了，大街上也该挂彩灯彩旗，装扮一新了！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现代的一切…… 黯然了没多会儿，就听得外边有小子的说话声，“周奶奶，俺们兄弟寻了些木柴，恁们先用着……”听着瓮声瓮气的，就知道是张家的二小子张猛。 宋玥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迎出去道：“我们家还有不少柴禾呢，恁家人口多，恁自家留着用！” 张勇张猛一人背着一捆柴火，根本不打商量的，嘿嘿笑着，跑进院子把背来的柴火卸下，还周到地垛到柴堆上去。 宋玥紧跟着过去，见此情景也知道推却不了，干脆也不争执了，打了水给俩孩子洗脸洗手，又倒了凉开水给他们喝。 转眼看见张勇裤脚被刮开了一道大口子，宋玥连忙进屋拿了针线出来：“勇子的裤脚刮破了，过来……阿奶给你们缝缝。” 哎，想扮演慈祥老阿姨关心一下小帅哥，奈何技能点不够啊！宋玥内心崩溃，宽面条泪…… 把俩小子交待给周氏，宋玥倒是想起了自己的长处来，笑着招呼俩小子留下吃晚饭：“我正想晚上做鱼呢，你们哥俩来了正好，留下吃饭，待会儿让秋喜跑一趟，把智哥儿和巧巧也叫过来。” 张家仨小子，老大厚道，老二憨直，老三心眼儿最多，也最有耐心，所以平时出外的事情，多是老大老二，老三张智大多留在家里帮着老爹料理家务，照看妹妹巧巧。 宋玥招呼着，准备回身去收拾鱼的时候，突然想起原书中张家兄妹的结局。 老大张勇喜欢上了喜儿，被宋月娘拿捏着，跑腿出力气地，当小厮白使唤了几年，仨兄弟大了，却被宋月娘挑唆的兄弟失和。为了娶到喜儿，张勇跑去跟着海船出海，遭遇风暴葬身大海。 老二张猛性子憨直，认准了林轩辰有出息，自愿当了林轩辰的伴当，跟随他书院上学、进京赶考，路上遭遇劫匪，为救林轩辰死于非命。 最小的张智，脑子最好使，倒是没受宋月娘掂对，却吃了重情的亏。巧巧长大了，和小安哥看对了眼，小安哥去了北边从军，张智为让妹妹放心，也陪着一起去了北边，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据说和小安哥一起死在沙场了……最后，只剩下巧巧，在平京家中苦守苦盼，青丝变白发，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 “月娘，恁看着铺子，俺去收拾鱼做饭。” 有街坊上门买东西，周氏恰好打好一根络子，连忙出声招呼儿媳妇。这两天，铺子里添了不少新货，都是儿媳妇一手操办的，价格啥的她都不知道。 宋玥站在小院当间，垂着头愣怔怔的没有反应。周氏喊了两声没见她应声，连忙走到她近前查看：“月娘，月娘……” 宋玥恍然抬头，两眼尚有些茫然：“啊……阿奶！” 周氏疑惑地皱皱眉头，铺子里有人等着买东西，她也没赶着问，把情况一说，宋玥连忙转回去招呼客人。 铺子里进了不少新货，加之江家小娘子性子大变，引得三街五巷不少人过来，哪怕不买东西呢，也只当来看个蹊跷了。 宋玥回到铺子里，应酬了几个人之后，索性让秋喜和小安哥守着铺子，她转回去帮着周氏做饭。 小鱼必须油煎，然后炖汤才鲜香不腥，周婆子过日子太节省，宋玥怕她不肯费油，白水煮一锅鱼汤可没法子吃。 她转回来，周氏刚刚好把鱼洗好了，宋玥搭把手切了葱段姜片，又捏了一撮花椒准备炝锅去腥气。 周氏就是性子温厚，可一点儿不傻，一看媳妇儿准备的佐料，就知道她要炝锅煎鱼，于是笑道：“恁还要看着铺子，快别沾手了。恁只要给俺说说咋做，俺照着做，恁在旁边看着就成。” 周氏这么好脾气地配合，宋玥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关饭菜可口与否，她也不客气，直接说鱼裹一层面粉油煎，然后再添水炖汤。 周氏答应着，麻利地抓了一把面，放在一只平底笸篮里，晃晃笸篮把面粉摊开，放上几条拌了盐的小鱼，笸篮一晃一颠，小鱼的两面就薄薄地均匀裹了一层面粉，把这几条鱼丢进锅里，细火慢慢煎着，再裹面、再下锅……动作娴熟、利落，看得宋玥眼睛放光，连连赞叹不已。 这顿饭做好了，宋玥终于知道了专业和业余的水平差距。周氏只要舍得放油放材料，做饭的手艺原来可以这样好。 宋玥一再地夸赞周氏的手艺，最后放下碗筷，叹口气道：“阿奶的手艺太好了，吃得肚子都要撑爆了，却还想再吃……” 张猛、张勇和张智小哥仨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被她这么一说，哈哈笑着，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许多。 大半锅鱼汤，除了给张铜匠送了一碗，其余的都被这老老小小给吃光了。放下碗筷，一个个无不捂着肚子直叹气。 宋玥直接搂了安哥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个地方叫陈塘关，驻守陈塘关的总兵叫李靖，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妻子又怀了第三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有些奇怪，怀孕快满三年了，还不出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六章 一个故事讲完，别说一群孩子，就连周氏也听得投入，叹气道：“哪吒倒是个好孩子，可惜生不逢时……” 张猛则气得两眼圆瞪，气咻咻道：“那个东海老龙王忒不讲理……” 宋玥笑微微地看着仍旧沉浸在故事情节中的老人孩子，起身，抱了打瞌睡的巧巧小丫头进屋试衣服。 小安哥那几件旧衣服，一直没给巧巧送过去，眼瞅着天冷了，巧巧小丫头也一天天长大，七八个月的娃娃开始学站、学爬了，还裹着襁褓可不中用啊。 周氏跟进来，看着宋玥拿了小安哥的旧衣给巧巧穿上，一边凑上来逗弄小丫头，一边道：“大点儿不要紧，俺给她缝个边儿，明年开春拆开来，还能继续穿。” 宋玥点头应着，一边又和周氏商量：“几个大的还行，小丫头太小，可不抗冻……” 周氏看着她笑：“行，横竖咱家的布料棉花买的足，俺把安哥的棉袄缝好，就给小丫头做身棉衣。”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招呼大家吃早饭。 宋玥也正好收拾好两个孩子一起出来，让两个孩子坐下吃饭，她则走到墙根下打开泡菜坛子，尖着手指捏了一棵泡菜出来，直接用手撕了一条放进嘴里，嚼嚼。 嘿，就是这个味儿！鲜甜咸鲜，只因为时间短发酵度低，酸味儿还不太明显。 秋喜和小安哥对新鲜东西也稀罕，不肯乖乖坐等，啪嗒啪嗒跑过来。 秋喜问：“阿娘，好不好吃？” 小安哥直接踮着脚扯宋玥的衣襟，一脸迫不及待：“娘，吃！” 宋玥微挑着眉，看看两个小家伙，笑嘻嘻道：“这个东西挺辣的……来，先沾一点尝尝味儿，不能吃可别逞强！” 说着话，她用指尖沾了一点点泡菜汁水抿在俩孩子嘴里，秋喜立刻皱了脸，伸着舌头连连哈气：“辣，辣死啦！” 倒是小安哥皱了皱小眉头，就再次来扯宋玥的衣襟：“娘，还吃！” 宋玥微微惊讶着，再次确定：“你真要吃？不辣吗？” “辣！”小安哥很淡定地评论，却又连忙补充，“好吃。” 宋玥眨眨眼笑起来：“小安哥竟是个爱吃辣的！嘿，是个男子汉！” 话虽这么说，但宋玥并没有再给小安哥吃，而是让他去饭桌旁等着，自己拎着一条泡菜去切了切，装了一碟子端上桌。 早上起来身体处于空腹状态，吃太辣的刺激胃，宋玥把泡菜端上桌，先给小安哥喝了几口粥打底，然后才让他就着粥和鸡蛋吃泡菜。 昨儿晚上，宋玥和周氏商量，每天早上煮三个鸡蛋，周氏和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周氏很爽快地应了。谁成想，早上一看，只煮了两个！ 孩子们长身体，一人一个鸡蛋也就罢了，周氏自己是舍不得吃的。 依着宋玥，老少四个都面黄肌瘦的，明显的营养不良，都该每天添个鸡蛋补充一下营养。但眼下这个家着实太穷，吃的、用的、铺子生意要扩展，哪儿哪儿都等着用钱呢。 而，她对泡菜和腌萝卜的销售却心里没有底儿。 万一，腌了这么些菜卖不动呢？前期的投入赔上不说，她买黄豆制酱油的本钱从哪里来啊？ 不过，看着周氏、小安哥都爱吃，连最初怕辣的秋喜都忍不住，吃一点泡菜喝一大口粥……宋玥又觉得有了些信心。只要泡菜的味道好，应该就能卖出去！是？ 有了泡菜，宋玥吃了一个窝窝喝了一碗粥，撂下碗筷，她另拿了一双干爽洁净的筷子，装了满满一大碗泡菜，和周氏打声招呼出了门。 那天，胡娘子打上门来，亏得东街小食铺子唐娘子照应她，好几天了，家里没啥能拿的出手的，如今泡菜能吃了，宋玥就去走一趟，道声谢。当然，她也想着拿泡菜去唐娘子那边探探口风，确定一下泡菜的销路如何。 她来到唐家小食铺子的时候，唐娘子刚刚忙完早餐的买卖，正坐在门旁，喝着水休息呢。 宋玥老远就笑着招呼：“唐家嫂子，忙里偷闲呢？” 唐娘子闻声看过来，见是江家小娘子，不由有些惊讶，却也笑着起身道：“原来是江家妹子，今儿看着气色好多了，头上的伤大好了？” 宋玥连连点头，笑着把手里的一碗泡菜递给唐娘子：“劳嫂子惦记，已经不碍事儿啦。我在家歇着瞎琢磨，做了些泡菜，端一碗过来给恁尝尝……我知道恁是摆弄吃食的行家，给恁送吃的就是关公门口耍大刀呢，恁可别嫌弃！” 唐娘子接了过去，眯着眼睛端详着，疑惑道：“恁这是腌的菘菜？这味儿……倒是新鲜。” 说着话，唐娘子就手撕了一小条泡菜送进嘴里，入口鲜甜咸鲜，毫无征兆地，舌尖嘴巴就火烧火燎地辣起来，唐娘子哈着气，一边道：“恁这菜放了什么料，咋地这么辛辣的？……这个要是大冬天吃上点儿，一下子就暖和了！” 宋玥笑笑道：“忘了提醒嫂子，这个要就着干粮、粥吃才好。” “这么腌菜倒是新鲜的很。”唐娘子嘴巴里的火辣感觉略略一缓，她就忍不住再次撕了一点泡菜送进嘴里，慢慢抿着琢磨配料的组成、用量，只是，不说这强烈的辛辣味不知是何物，就是这里边甜的、酸的味道糅合混杂，还真分辨不清楚。 唐娘子打个眼色，店里的小伙计跑过来接了泡菜送进铺子里，唐娘子则压低声音向宋玥打听八卦：“昨儿，俺听着恁婆婆在家里哭，正好赶着备晌午饭，俺也没能过去看看，没事儿？” 宋玥笑着道：“没啥事儿。他大姑托去打听信儿的商队回来了，说没打听到消息，孩子阿奶害怕忧心……唉！” 唐娘子的兴趣就转到了江家大姑娘江锦娘身上：“恁大姑姐昨儿来了？坐车还是坐轿，俺就在铺子里忙乎，都没留意到呢？” 宋玥笑笑道：“他大姑家里事儿多，忙着没来，是打发人送了个信儿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七章 唐娘子眨巴眨巴眼道：“恁那大姑姐还真忙，恁搬到咱街上也有小半年了，都没见她来过……呵呵，昨儿她既然打发人来，那给老太太和孩子送了啥好东西？听说恁家大姑姐住在西城呢，住那边的可都是大户人家，不是当官的就是做大买卖的呢。” 宋玥笑笑：“我们老老小小地，大老远投奔了来，安家什么的，没少让他大姑操心。如今安顿下了，老少的虽没啥大能耐，守着个铺子每日也都有进项，吃喝是够了，也不用他大姑再耗费了！” “那是呢，那是呢！各家都要过日子呢！”唐娘子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片鄙夷之色来。 江家大姑奶奶家里过的富足，却任由老娘、侄儿在这里辛苦挣扎，半年不见人儿，难得打发人来一趟，居然啥也不带的……啧啧，还真是！ 宋玥笑着和她寒暄几句，眼看着唐槐从后厨匆匆走出来，宋玥就知机地告辞家去了。 唐家两口子站在小食铺子，目送着宋玥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唐娘子就问：“怎么样？尝出几味配料来？” 唐槐眉头紧皱着摇头：“就尝出有蒜、有姜，应该是放了糖……其他的，味儿太杂，又混合糅杂，实在是不好区辨。” 唐娘子瞥见江家小娘子往那胡家肉摊子去了，目光一闪道：“这小菜只是其一，江家前两日飘的肉香也不一样……难道江家之前是做食铺子的？” “那，她们会不会也想开食铺子？”唐槐微微着急起来。 三街五巷说起来挺大，但两家就隔着四五个院子，江家若是开食铺子，必定会和他们唐家争客人。再说了，江家做饭食确实不一般，前天儿飘的那肉香，引得她铺子里的客人都问了好几回。要是江家真开起食铺子来，指定要把人都勾走啊！ 不过，唐娘子倒是比男人镇定些，沉吟着道：“俺看着不太像，这两天，他们家才进了不少杂货……” 顿了顿，又安慰自家男人道：“恁且稳住神，铺子里待会儿空了，俺去走一趟，再探探口风。” 宋玥又去趟胡家肉摊，胡娘子不在，是胡屠夫带着伙计牛二看摊儿。胡屠夫见她盯着那一扇没剔骨的肋扇子看，就笑着道：“江家小娘子好眼光，这片五花肉是极好的，正宗的五花三层！恁且稍等，俺这就给恁剔出来……” 宋玥就是想吃排骨了，才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胡屠夫手底下功夫利落，手中尖刀翻飞上下，几乎是一眨眼，一根根肋骨就被从肉层里起出来，啪嗒啪嗒丢进案子底下的大盆里。 胡屠夫笑呵呵地拎起一大片五花肉，问：“小娘子要多少？放心，俺一定给你割最好的……” 宋玥嘎巴嘎巴眼睛，很想说，她就是想要块板脂炼油，还想要根大棒骨……当然，她没想总白拿白饶，只想着棒骨便宜，她可以付钱买。 毕竟，她是打算经常炖骨头汤给家里人喝的，不说孩子们长个子要补钙，上了年纪同样要补钙。夜里，她就听到周氏的腿抽筋，压着声音吟哼，都是缺钙惹的祸！ 但此时，看着一脸殷切的胡屠夫，宋玥哪里说得出口‘不要’两个字，只能在心里盘算荷包里剩下的零钱，开口道：“那就给我切一斤五花，有没有板脂，给我称两斤，我炼油……” “好嘞！”胡屠夫响亮地答应着，手起刀落，一条上好的五花肉切下来，上秤一称，“一斤零三钱，零头不要了，就按一斤！” 胡屠夫一边取了干荷叶包裹，旁边的伙计已经挑了两大块上好的板脂，肥白细腻，给胡屠夫看了，也用荷叶包了，胡屠夫扯了麻经子将两个荷叶包捆扎在一起，打了个拎扣儿，一边吩咐那伙计：“江小娘子稀罕骨头，给她挑两根好的，砍了。” 宋玥连忙道谢，拿了荷包会账，胡屠夫却只算了五花肉和板脂的钱，“……大骨头本就不值钱，都是谁稀罕谁拿去的，江小娘子自管拿去！” 宋玥有些过意不去，道：“胡大官，恁这样客气，我以后哪好意思再来白搭白饶的？恁多少算我几个钱，也好让我安心不是。” 胡屠夫却坚决不肯要，拎了肉和骨头，绕到摊子外边来，推着江小娘子往回走：“拿去吃，拿去吃！” 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买菜卖菜的，出门行走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宋玥自知一个年轻小媳妇儿，被个男人推搡着可不好看，也只能道声谢，匆匆离开，心里道，大骨头汤今儿是最后一回了。胡家肉摊子以后是不能来了。 一边心里又盘算，这条街上卖猪肉的只有姓胡的一家，倒是前街口有一家马记羊肉店，卖的虚汁羊肉极好。杀羊杀得多，一大早过去也能买到鲜羊肉、并羊头羊蹄羊杂碎之类的。 猪骨头吃不成，看来只能去张家买羊骨头炖汤了。就是不知周氏和两个孩子吃不吃得惯羊肉的膻味儿。 拎着肉回到家，把胡屠夫的热情一说，宋玥苦着脸摊手：“我就是想去买两斤板脂炼油，谁成想他手那么快的，三两下子就把一大片肋骨都剔了，我哪好意思说不要……” 周氏听得直笑，道：“恁小年轻脸皮儿薄，他们开铺子卖东西的还不就吃准了这个，才那么拿捏人，好多卖点儿东西呢！以后，再买肉让俺去，看他还敢不敢耍诈！” 宋玥立刻不要钱地奉承送上：“嘿嘿，人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仨，有阿奶出面，俺再也不用发愁没肉吃啦！” 明明前面说地多花钱，后边她却说不愁没肉吃，周氏一听就笑了。 不过，眼见着媳妇儿不再天天一副怨怼的嘴脸，变得尊老爱幼、开朗喜气的，周氏也想开了。 不就是爱点儿好东西嘛，媳妇儿如今又不贪懒了，天天做家务、照顾孩子、关怀老人、还辛苦谋划着开铺子做生意，比起原来那副要死不活、谁都欠她钱的死样子，爱穿爱吃花点儿钱算什么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八章 何况，如今媳妇儿花钱可不只想她自个儿了，布料棉花先想着老人孩子；买肉买骨头，不也是先想着给老人孩子吃？周老太太不要太满足哟！ 宋玥和周氏相处了几天，从最初的互相防备，到彼此包容地越来越多，有些事情，她也愿意和周氏商量。 “阿奶，我想着把咱们做的腌菜放在铺子里卖，汤汤水水的也不好拿，不若我去卖些小罐子来装啊？” 周氏听了，很是认真地琢磨了一番，道：“咱们铺子主要是做街坊邻舍的生意，既是左近的人家，拿个碗来买就行了，用罐子装，价钱上不好算……” 宋玥听了，也觉得这话有理。这会儿是物资匮乏的古代，据她这几日了解，附近居住的都是小门子小户，糊弄温饱就不错了，并没有大富大贵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像周氏一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一个大钱恨不能掰成两半儿花呢，一个罐子不到十个钱也是钱呐，都快赶上罐子里的泡菜值钱了。 她嘿嘿一乐，笑道：“那就听阿奶的。” 正说着呢，奉命看铺子的秋喜啪嗒啪嗒跑回来，拉住宋玥的胳膊，指着铺子那边道：“阿娘，好些小孩儿来要糖！” 周氏惊讶：“要什么糖？铺子里的糖块是要卖钱的！” 宋玥嘿嘿一笑：“阿奶且耐心看着！” 说完，也不多解释，丢下一头雾水的周氏，跟着秋喜往铺子里去。当然，还没忘把切好的一碟子泡菜拿上。 这天，银雀前街上摆摊子、开铺子、或者逛街、路过的，都看到了新奇的一幕，好些小孩儿两三结伴，在各个巷子口、街口，拍着巴掌唱小曲儿—— 江家铺子泡菜鲜，一顿能吃三大碗！ 江家铺子泡菜美，鸡鸭鱼肉都不换！ 江家铺子泡菜好，天天顿顿吃不厌！ 江家铺子泡菜值，五个大钱一大碗！ 好些人被引起兴致来，反正离江家杂货铺子也不远，有空的人就纷纷往江家铺子里来，亲眼看看孩子们唱的那泡菜是什么，说的那么好，鸡鸭鱼肉也不换？还天天顿顿吃不厌？骗傻子呢？！ 宋玥给那些小孩子发糖，看着他们砸着糖呼啦啦跑走，转回来，把切好的一碟子泡菜放在铺子门口，又拎了一大茶壶凉白开一只粗瓷碗放在旁边。 趁着铺子里没客人，她准备再回去干活，一转身，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子倚在铺子门口，手指头含在嘴里，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玥愣了一下，印证记忆，想起这是隔壁宋家的二小子广朋。这孩子智力有点儿问题，憨头憨脑的，其他小孩子都不带他玩，也没有正经叫他名字的，都喊傻子宋二！ 宋家娘子的性格是不讨喜，但眼前这个孩子，眼神格外清澈地看着你，宋玥却有点儿心软了。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过去，低声叫：“广朋！” 宋二好像不太习惯别人叫名字，略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他，立刻咧开嘴笑地一脸灿烂，把含在嘴巴里的手指头拖出来，流着口水叫：“糖……吃糖……” 给他吃过糖，会不会引得这孩子天天上门要糖吃？ 宋玥略一犹豫，还是没能狠下心拒绝，从口袋中摸出一块糖，递……没等她的手伸过去，宋二的小手就飞快地把糖抢了过去！ 黑乎乎脏兮兮的手指蹭过宋玥的手心，她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指甲剐蹭皮肤的微疼。她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拉开与对方的距离，以防备宋二再做出什么伤害动作来。 还好，事实证明，宋二只是着急吃糖，吃到糖后就开心地朝她笑个不停，并没有进一步地攻击动作。 她僵硬着脸，扯扯嘴角给对方一个笑容，转身往院子里去，却叮嘱秋喜，小心宋二，别离他太近了。若是他有什么动作，赶紧跑…… 叮嘱完这些，宋玥又忍不住苦笑。她也知道，这样做有歧视低智孩子之嫌，但保护自己孩子却几乎是每个母亲（家长）下意识地选择。 一闪而过地自我剖析后，宋玥又忙碌起来。 她打开萝卜条咸菜的瓮子，尝了尝萝卜条的咸度，觉得足够了，就铺了芦席，把腌好的萝卜条起出来，放在芦席上摊晾。 腌渍之前，萝卜条晾过一段时间，加上盐水的渗透，萝卜条已经有些皱缩了，但仍旧是脆脆的口感。她要做的就是把萝卜条咸菜摊晾到半干，口感脆而柔韧劲道，加上她腌萝卜条的卤水加了五香料和辣椒，成品的口感也一定比普通的萝卜咸菜好吃的多！ 她给泡菜定价是一碗五个大钱，一碗堆满了也就一斤多点儿，成本不到两个钱，卖一碗就最少能挣三个钱。 萝卜条她定价是三个钱一斤，买十个钱的给三斤半，买二十个钱的给八斤！而她核算的成本价只有一点二个大钱，也就是说，优惠价卖三斤半，她仍旧能挣六个大钱！卖八斤能挣十一个大钱！ 总之，利润都能达到百分之一百。 她这边的萝卜咸菜还没弄完，铺子里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宋玥擦干手过去，笑着招呼，不管是买东西的，还是来满足好奇心的，她都招呼人尝尝桌上的泡菜，怕辣的人，还备有凉开水解辣。 但凡尝过泡菜的人，即便怕辣的人，一边吸着气喝着凉开水，一边忍不住回味，别说，江家铺子这‘泡菜’还真是挺开胃的，尝了一点点而已，居然很让人回味难忘。 尝过了，有那手头宽裕的，也不在乎几个钱，拿出五个钱，买上一大碗。没带碗也没关系，宋玥铺子里有的是大碗，都是街坊邻舍的，谁不认识谁啊，尽管拿碗把菜端回去，菜倒下，打发个孩子把碗送回来就好了。 孩子们唱歌子宣传地很卖力，广告又新鲜又有趣，引得客人纷纷登门，还没晌午呢，宋玥腌的一大瓮泡菜居然就卖完了。 她买菘菜、买各种调料统共用了一百多个大钱，做成泡菜后，竟然买了小四百个大钱，利润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九章 泡菜都卖完了，孩子们还不见回来，宋玥连忙打发秋喜去喊人，回来的孩子们，一人喝碗水，还一人发了一块糖。 孩子们欢喜的不行，这可是整整一块糖，不是砸开的小碎糖粒子哦！ 有那心思转的快的，就问啥时候还唱歌子？ 宋玥想了想，道：“明儿再来！” 泡菜没有了，萝卜咸菜却正好接上茬儿，不愁没得卖！ 打发走了孩子们，宋玥转回院子里，见周氏已经把萝卜咸菜都摊晾上了。她看着暖心，索性指使周氏跑一趟，找找全都有，再让他赶着送两车菘菜！ 全都有很给力，半下晌功夫，就赶着骡车送了一车菘菜、一车青萝卜来。 看着堆成山的菘菜、萝卜，周氏怔怔道：“俺们要是和哪吒一样，能化生出三头六臂来就好了！” 宋玥扑哧一下笑了，揽住周氏的胳膊道：“阿奶不用犯愁……” 她没说完，全都有就接过话去，道：“老太太不用犯愁，俺带着俺家大小子来的，左右这个时候赶回去也无事，索性留下来帮着干一阵子活儿。” 另一边，宋玥打发了去搬救兵的秋喜也带着三个半大小子啪嗒啪嗒回来了，张勇背着妹妹，后边跟着张猛、张智，哥仨想的还挺周到，不但人来了，还拿了两把菜刀，拎了一大块菜板子过来。 院子里就有水井，全都有家大小子金栋也有十五岁了，虽然身形略有单薄，但个头已经长足了，比他爹全都有还高出半个头去。 他们爷俩身高体壮，就揽了打水、洗菜的任务。张猛、张智小哥俩手底下没太有准头，就负责削萝卜缨子、切菘菜根。 等萝卜、菘菜洗干净了，周氏带着张勇负责切萝卜条、切菘菜，秋喜负责照管着安哥和巧巧，顺带看着铺子。宋玥则负责准备调料、准备卤水，还要兼顾着铺子里的生意…… 一众人分工得当、各负其责，一起行动起来，流水一般，眼瞅着小山一样的萝卜菘菜刷刷刷地被消灭了，变成萝卜条、菘菜片，萝卜条摊晾在芦席上，菘菜片则分到几口大缸里，加浓盐水进行第一遍腌制！ 半下晌功夫，几百斤萝卜和几百斤菘菜就处理完，晾晒、腌制上了。 宋玥也没让全都有爷俩白忙乎，跑到南巷口张记羊肉店买了只羊头给全家爷俩带上。一只羊头三四斤，能拆两斤多肉，加点儿菘菜能炖一大锅菜，全家爷俩给高兴的不行。 家里有早上买的一斤五花肉，宋玥加菘菜炖了半锅，蒸了一锅发面高粱面窝窝，还有留出来的辣泡菜、腌萝卜条，小哥仨吃得香甜不说，连巧巧小丫头都吃了一个蒸鸡蛋，喝了一个冲蛋！ 吃着晚饭，宋玥和周氏商量：“阿奶，咱们这院子住还行，真要做东西就太小了些，俺寻思着，看看左近有没有租院子的，换个略大点儿的院子才好。” 这才一车菜，院子里就摆不开了，只能爬到屋顶上晾晒。要是再多些，连屋顶子都用上也不够啊！ 周氏喝着汤点头：“唔，俺明儿出去转一圈，托几个人帮忙留意留意，左近有合适的，换换也行！” 婆媳俩正有商有量地吃着饭，猛地大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宋大娘扯着她家的二小子广朋气咻咻地冲进来。 周氏连忙放下碗筷站起来，堆起一脸笑：“宋家大嫂……” 宋大娘却看都不看周氏，眼睛如刀子一般盯在宋玥身上，厉声道：“恁忒地丧良心呐，小小的孩子，恁也忍心勾搭他给恁卖命啊，俺好好地孩子，愣是被恁个骚狐狸小妖精给勾搭坏了呀……” 宋玥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碗筷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毫不退缩地回瞪过去，道：“我们家大门敞开，迎亲、迎客，却不欢迎不会说人话的畜生！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被她一声吼出来，气势如雷，生生把宋大娘震得愣住了，张着嘴半天缓不过来。 “恁说让俺出去，俺就出去啊？恁不给个说法，俺还不走啦……哎哟，捏咕了俺家孩子，还不让俺来说道说道啦？咋还打人啊……啊……” 宋玥根本不听她嚷嚷啥，拿着根扫把打了两下子，见宋大娘只是抱着头躲闪，并不肯走，她一回身看到切菜的菜刀，顺手抄起两把，朝着宋大娘劈头就砍…… “哎哟，娘啊……杀人啦……”宋大娘几乎吓破了胆，在顾不得胡搅蛮缠，抱着头一脸土色地落荒奔逃出去。而她家二小子，在宋玥挥起扫把打人的时候，就挣脱了自家老娘的钳制跑了。 宋大娘跑出大门，见大门口已经聚了一些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见了人自觉壮了胆子，又开始比比划划、骂骂咧咧地控诉江家小娘子的泼妇、浪荡，“连俺们家那个傻儿也不放过啊……” 周氏见儿媳妇拎着菜刀砍人也吓坏了，扑上去拦住她，劝她冷静、冷静，却不想，这么一耽搁，就听得宋大娘又在大门口骂上了。 宋玥原本只当是旁人给宋广朋叫傻子、宋二的，万万没想到，他自家亲娘也这么一口一个傻儿地叫，还真是……宋大娘子这种人，就不配给人家当娘！ 宋玥一晃身，绕过周氏，手里拎着两把菜刀追出大门去。 这一副杀气凛凛地模样，简直是罗刹出世、煞星降临，看热闹的人也都吃了一吓，潮水般往后退散开去，本来被围在人群中的宋大娘，就如海滩上的岩石，水落，石出，一个人突兀地站在了接当间。 “哎哟，娘欸……”宋大娘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抱头就窜——宋玥拎着两把菜刀已经到了身后，那菜刀的刃口蹭蹭冒着寒光，却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江家小娘子，且息怒啊！” “喜儿娘啊，莫犯糊涂啊……” “月娘啊，恁回头看看俩孩子和俺这老婆子啊……” 街坊邻里眼瞅着要出人命的架势，纷纷开口劝着。周氏也牵着俩孩子，追了出来。 宋玥仿佛被点醒了，回头看向周氏和一双儿女，叫一声：“阿奶！” 这么一个缓冲功夫，终于让宋大娘得以逃脱，跑回自家，然后咣当一声把大门紧闭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章 宋玥叫了一声，满心满腹的气还没消下去，蹬蹬蹬几步追到宋家大门口，挥着菜刀哐哐哐一阵乱剁，那气势，好像不劈开宋家这大门不罢休似的。 “江家小娘子啊，消消气……” “月娘啊，你别伤了自己个啊……” 宋家的大门还挺结实，宋玥一阵乱剁，只是在门板上留下一堆深深浅浅的刀痕，两扇门仍旧紧闭着，并没有被她劈开。 发作了一回，宋玥也累坏了，满肚子火气也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气喘吁吁地转回头，对一众街坊邻舍道：“俺今儿先向众街坊邻舍赔个不是。” 说着话，宋玥把两把菜刀并到一只手里，正了神色，诚恳地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在一干人目瞪口呆中，道：“俺今儿为了拉生意，劳动了街上的几个孩子帮忙，去街上唱歌子去了。俺当时也没多想，就想着孩子们欢喜吃糖，俺也正好需要孩子们帮忙……但是，宋大娘拎着她家二小子找到俺家，说俺勾搭她家二小子，指使她家二小子给俺卖命……啧啧，别说俺今儿发糖唱歌子的孩子根本没有她家宋二郎，就是有，也谈不上勾搭？她还是当娘的，作践俺也就罢了，连自家孩子也作践啊！虎毒还不食子，她是连畜生都不如啊？！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懂得啥叫勾搭？恁当娘的就满嘴喷粪，生生把自家孩子往粪坑里推！俺真替宋家二郎叫屈啊，摊上这种畜生不如的亲娘，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宋玥说到生气处，回身抬起脚，又哐哐往宋家大门上踹了两脚。 围观的人听她这么一番诉说，也明白了前后原委，纷纷开口。 “小孩子们能挣块糖吃，不知道多欢喜呢。俺那丫头还拿了糖块回来给俺吃呢！” “就是，就是，小子丫头的闲着也就知道玩儿，能挣块糖吃甜甜嘴儿，多好呢！” 也有谴责宋家大娘子的。 “宋家的傻二知道啥呀，还勾搭？！” “这当娘的，啧啧，也真是够了！” “平常，她家傻二出来挨骂挨揍地多了，也没见她找谁理论啊！” “就她家那傻二，能干啥啊，还勾搭……” 宋玥听得众人一边倒地支持她，谴责宋大娘子，也就不再扯傻二的事儿，转而道：“俺原本打算，明儿还请孩子们帮忙呢，今日有宋家猪狗不如的婆娘一通闹，俺也给吓住了，各家大人不想让孩子们来的，就管着各家孩子，若是不嫌弃俺的，孩子们来帮忙，一个孩子三块糖！” 她铺子里的糖块，三块糖卖两个大钱呐！ 这会儿大多数人家的孩子都是论群论堆的，三五个的都算少的，大孩子还能帮衬着大人做点儿活计，七八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小妮子，啥也不能干，平时大人管不过来，就在街巷里乱跑疯闹的。不过是唱唱歌子，人家江小娘子还给发糖的，三块糖，两个大钱呐，嫌弃个啥哟！ 众人七嘴八舌地，有说不嫌弃的，也有劝江家小娘子别再生气的，也有帮着骂宋家婆娘不是个东西的……乱纷纷一片。 宋玥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人群里有妇人喊：“江家小娘子，俺家孩子来给恁唱那泡菜歌子，俺不要糖，恁给钱行！” 这话一出，宋玥差点儿一句‘恁马，你还不如宋大娘’甩过去！ 好在，她的理智没有丧失，及时地把这句话咽下去，挂了一副笑脸，道：“刚才是哪位嫂子开玩笑说要钱啊？给糖给钱，于我来说倒没啥，但恁当娘的忍心看着一群孩子吃糖，只有自家孩儿干看着吗？哈哈，我就知道，但凡心疼孩子的，没谁忍心抠扯孩子自己挣的两块糖呀！” 边笑边说边走，这番话说完，宋玥也走到了自家铺子门口。 众人眼瞅着没了热闹，正要散了，一脚跨进铺子门的宋玥却又突然退了出来，朝着众人道：“各位街坊邻舍，若是家里没烧着火、没燎着灶，就且停停，俺腌了两样小菜，拿出来给街坊邻舍们尝尝，第一回做，心里还没数，街坊邻舍们尝尝，咸淡酸辣的，给俺说一说，俺下回再腌心里也有点儿数。” 她这么一说，有些不以为意，径直走了。有些原本已经迈开腿准备离开的，却把腿收了回来，说说笑笑地从宋家大门口涌到江家杂货铺子门上来。 泡菜大都卖了，只剩下中午自家吃的大半碗，萝卜条咸菜却不少，宋玥抓了两大把放在板子上，咔咔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小段儿，辣味、五香的各盛了一碗，张勇张猛张智哥仨很知机地一人捧了一个碗走出去，等在门口的街坊们纷纷走上来，尖着指头捏一截萝卜条或者泡菜，放在嘴里，砸砸滋味儿，就忍不住连连点头。 嘿，不怪人家歌子编的好听，这小菜腌的却是有滋味儿，比自家婆娘（老娘）腌的齁死人的老咸菜强得多了。 有男人就道：“这小萝卜劲道、好吃，就着一碟，再喝上二两小酒才美呢！” “哎，让恁这一说还真是，这两样小菜，当酒肴儿很正装啊！” “老哥哥，别光说嘴，俺这就买上两样小菜，去你家喝一壶咋样？” “俺也买上两碟……” 好几个尝了，纷纷表示想买泡菜和萝卜干咸菜，结果一问才知道，人家的泡菜没到晌午就卖完了，想要再买，只能等两天后了。 一个个叹着气，掏钱买萝卜干的动作不自觉地麻利了不少。 这一批萝卜干咸菜不少，两种口味各有三十来斤，结果，这些看热闹的人闹哄哄一阵买完散去，宋玥再看萝卜干咸菜都下去了一小半。 吃过晚饭，熬制好的卤水晾凉了，萝卜条也凉的干了皮儿，于是，张家三兄弟帮着周氏、宋玥把萝卜条都放进缸里腌好，这才背着巧巧回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一章 为了缩短萝卜条腌渍的时间，宋玥跑出去寻了几大块青砖回来，每个咸菜瓮里都压上几块。 第二天一早，宋玥起床后，第一时间就是查看几个咸菜瓮。菘菜的盐度够了，准备调料准备调味儿。萝卜条儿的盐度还差点，盖上盖子再腌一天。 前天剩下的萝卜条咸菜果然没经住卖，半晌午就卖完了。 宋玥就打发秋喜出去把那些做宣传的小孩子都叫回来，发了糖。孩子们特别高兴，干劲儿十足，一个个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再上街唱歌子。 看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宋玥都忍不住地满脸带笑，连声道：“明儿，明儿继续。” 孩子们欢呼一声，哄然而散。 周氏却苦笑道：“你每天撒出这么些糖块去，卖的腌菜挣的钱都搭上了？” 宋玥却笑得不以为意：“咱们家刚开始做腌菜，干等着人上门来买，等几天不一定有人买一回呢，有这些小家伙们闹腾闹腾，这两天功夫，三街五巷的差不多都知道了。要没他们，咱们的腌菜也不会卖的这么好！” 而且，宋玥心里还有小小的野望，既然制作腌菜售卖，指着零售销量肯定是有限的。她之所以这么大手笔地宣传投入，想的就是把名声打出去，然后找个大院子，雇上工人，大批量地生产，然后批发。 咸菜、酱菜这些东西，注定了价格不会太高，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走起量来，才能挣钱。挣大钱！ 这一天，好些人到江家铺子买小菜，却扑了个空。被告知一大早就卖完了，要吃小菜，明日请早！ 宋玥把调料弄好之后，因为要不断应付上门的顾客，给泡菜抹调料的活儿只能交给周氏。 上一次不过十几棵菘菜，她的手就被辣的疼了一夜，这一次几百斤菘菜呢，宋玥可不忍心周氏也遭罪，于是提前买了几只排刷回来，试用之后，挑了个大小宽窄顺手的，让周氏用刷子蘸着调料酱汁刷在菜叶子上，这样在很大程度上代替手接触辣椒。 眼看着泡菜和腌萝卜条卖的火爆，宋玥却高兴不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从药店淘换来的辣椒这一次就基本用完了。刚刚培养出一批喜欢辣味儿菜的客人，她最重要的原料却已告罄！ 今日张家兄弟还要来帮忙，宋玥却委托兄弟仨拿了一小包海椒圈去城里各个药店、杂货铺子、南北货铺子里淘换，找到问好价格，就赶紧回来告诉她。 打发了三个孩子出去寻找，但是宋玥却不抱多大希望，只因为她在南水门逛了两天，找遍了那边的大小铺子，都没找到海椒售卖。只有一两家店主见过，说是岭南南诏那边有人种植，用来除湿气祛瘴疠的。 这个时代，其实也有辛辣味的调料，主要是干姜、姜黄和、茱萸，以及白苏、紫苏、辣蓼这些，都有辛香味道。但是，这些调味料的辛辣味儿没有辣椒那么纯粹，往往还伴有独有的香气。用它们可以制作食物，但拿某一种或者某几种来替代辣椒，却很难实现。 宋玥压着心里的焦虑，在铺子和院子两处忙碌，应酬完客人，比较大的空档，她就回到院子里，把周氏抹好调料的泡菜装进干净的大缸，压实，封闭缸口，进行发酵入味儿。 这一批制作的泡菜量比较大，储存措施一旦有不当之处，很容易引发杂菌感染，导致泡菜制作的失败。所以，入缸、储存的每一步她都仔仔细细地力求做到最好，不敢有半点儿马虎。 婆媳俩忙了整整一上午，过了午时，所有的菘菜才上完料、全部入缸。 宋玥负责入缸的活儿，手不可避免地接触泡菜的调料，也就再次不可避免地双手被辣椒刺激的红肿、火辣、生疼。但她顾不得自己个儿，完成之后，立刻回去查看周氏的双手，见她的双手果然也红红肿肿的…… “不是让你用刷子的吗……”宋玥忍不住问。 周氏笑着摇摇头，反而拉了宋玥的手，按进冰凉的井水中：“刷子哪有手得劲儿，看你的手肿的，赶紧的，用井水湃湃！” 宋玥眼睛有些发潮，她微微垂着眼，任周氏把她的手按进井水中。 火辣发烫的手掌浸在井水中，生生的疼痛有所缓解。宋玥浸了片刻就把手拿了出来，并把周氏的手按进水中湃着，然后，走去铺子里，打了小半碗醋过来，给周氏的手掌抹上一层醋……烧烫伤或者辣椒的灼痛感，可以用醋或者酱油缓解，浸泡、涂抹都有效。 午饭后，宋玥都没有继续忙乎，而是拉着周氏、带着俩孩子，一起回屋略作休息。 一上午的劳动强度大，两个人都太累了，她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睡熟了。好像刚睡着，也好像睡了好一会儿，那只破旧的本本再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看见这只本本，宋玥并没有预料中的惊喜，伸手打开本子，正要继续上次未看完的豆瓣酱工艺，屏幕上却显出一行字：因为制作泡菜，你有一百个技能点，可以兑换。下方是两个选项：时间、原料。 宋玥盯着新出现的‘原料’选项愣了一秒，然后，果断地点了原料选项。 屏幕闪了闪，然后，出现了许多原料的选项：糖、精盐、鱼露、苹果、梨、酱油…… 宋玥从上往下浏览，很快就意识到，供选择的这些原料，都是她已经掌握的制作工艺中所需要的。那么……她的目光立刻略过林林总总的各种原料往下看，果然，在原料选项的最后，清晰地列着两个选项：辣椒酱和辣椒粉！ 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手也微微地颤抖着。她控制着自己满心的兴奋，点击了辣椒酱和辣椒粉后边的查看选项。 原来，查看中详细列着她可以兑换的数量，以及原料的主要成分、工艺中的用料比例等等。也就是说，通过这个查看选项，就能够清楚准确地了解能够兑换多少，兑换的材料又能够产出多少产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二章 宋玥了解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辣椒粉。原因只是因为辣椒酱的用量多产出少，兑换点还高……也就是成本高、产量少，对于急需辣椒来维持生产的宋玥来说，辣椒粉当然是她不二的选择。 选择之后，她的心里还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有完整的干辣椒，相信兑换点会更低、更划算，她一定选干辣椒。可惜，没有这个选项。 点了选择之后，宋玥才意识到，她之前只是用本本工艺、浏览页面，没有实物。如今兑换了辣椒粉，而且是上百公斤的辣椒粉……她不会被辣椒粉给埋了？！ 还好，没用她担心太久，紧跟着，本本的屏幕上出现了提示字幕：请准备容器接收。 亏得她前几天刚进了一批大缸大瓮。腌泡菜、咸菜用了几个，还有几个在墙根下闲置着。 宋玥心中只是想到了几个大缸，然后，本子就不见了，她也一下子醒了过来。 睁开眼，她就躺在炕尾，右手是安哥和秋喜，再过去是周氏，祖孙三个睡得很熟，周氏打着细细的呼噜，两个孩子的呼吸则清浅而匀细。 宋玥默了两秒钟，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下炕，趿拉上鞋子往外走。一出屋门，她就愣在了原地。 院墙根底下的七八口大缸里堆得满满的，红彤彤的，甚至不可避免地洒落在地上少许，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刚刚在梦里兑换到的辣椒粉嘛！ 看着那一缸一缸的辣椒粉，宋玥突然咧开嘴角，无声地大笑起来。 张家三兄弟天擦黑才陆续回来，张勇张猛哥俩的脸色都不好看，疲惫和沮丧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一看就知道，这哥俩一天白跑了，没找到江家婶婶要的泡椒。 倒是张智，脸上也有疲惫，同时也挂着一抹略加压抑的笑。看这小子的模样，宋玥就猜到，他是有所收获的，不过是顾及着两个哥哥，才没有表现的兴高采烈。 所以，宋玥看着张勇张猛哥俩洗过手脸，喝了杯水之后，就让他们回家给张铜匠送饭，也把巧巧抱过来一起吃饭。 这哥俩走了，宋玥才回头看着张智，笑微微道：“你哥哥们都走了，你可以说了。” 张智嘿嘿一笑，摸摸鼻子道：“婶婶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对上宋玥含笑的眼睛，张智没有把问题说完，就乖乖交待自己的发现和收获。 他和两个哥哥分了三个方向，大哥向东，二哥向西，东城西城分别有两个很大的市坊，但是东城多是富贾，西城多是小官吏读书人，也有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商人，这两处的市坊很大，但大多是酒楼、银楼、成衣坊、脂粉铺子这些，相对比较高档的铺子，卖的都是成品，基本上没有卖原料的。 平京城货物进出主要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南城的水门，是水路货物进出的门户；另一个是北边的安定门，凡北西东南各个方向的走陆路的货物，都走这个城门。主要原因是这两个门设有税关，进出平京城的货物，需经过这两个门的税关缴税之后，才被允许进城。 南水门码头上有一条商业街，就叫南市；北边安定门附近也有处买卖集散货物的市集，则叫北市。有大小店铺林立，也有就地摆摊售卖货品的，不如东西两市齐整气派，却人流繁杂、车马熙攘、货品丰富、买卖兴旺，一派繁忙兴盛景象。 张智人小腿溜，顺着人缝儿挤来挤去地找海椒，问了好多铺子都没有，最后，在一片乱哄哄的地摊上，让他找到了江家婶婶要的海椒，而且，还不少，足足两麻袋。宋玥给他买晌饭的十个大钱，他也没舍得花，正好给那摊主做了定钱。 “……婶婶，那摊主收拾了摊子就给咱送过来，约摸这会儿也快到了。”没有两个哥哥在旁边，张智小小子笑得很欢实，黝黑一张小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宋玥摸摸他的头，拿了一块酥饼给他点饥：“以后再出去，可不能让自己挨饿了。首先要先吃饱饭，再说干别的。” 张智捏着一块酥饼点心咬了一小口，浓香酥脆的点心在嘴里化开，他慢慢地抿着，不舍得一口吞下去。 宋玥见他这模样，笑着道：“不用舍不得吃，还有呢，待会儿勇子、猛子他们回来，也都有得吃呢。” 张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这才捧着一块酥饼，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等张勇、张猛抱着巧巧小丫头回来，宋玥果然又拿了酥饼给孩子们分，大的几个都是一人一块，小安哥和巧巧分吃了一块，小安哥要了一大块，巧巧小丫头太小，就长了四颗牙齿，酥饼里边的馅料是咬不动的，就只能吃一点点酥皮儿，却也吃的小嘴儿唧唧地，香甜的不行。 她小时候本就吃过宋月娘的奶水，这些日子，又差不多天天都到江家来，宋玥抱着她喂饭、唱歌、洗手洗脸、讲故事哼儿歌，小丫头就特别亲近宋玥，偎在宋玥怀里特别乖，吃吃喝喝，睡觉也只是打个哈欠、揉揉眼睛鼻子，一声不哭的。 连周氏都不止一次说，这小丫头就是和宋玥有缘分，跟宋玥亲生的一样。 小安哥最初看见宋玥抱巧巧还吃醋不高兴，宋玥就悄悄和他说，巧巧没有阿娘，很可怜的，小小子就心软了，这以后，巧巧再来，他也不争宠了，还每次主动拿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给巧巧……昨儿，就捏了一块泡菜塞进了巧巧嘴巴里，把个乖巧的小丫头都给辣哭了。 果然，如张智所说，那卖海椒的摊主推着一辆小车把货送来了。 宋玥就让他把两麻袋海椒放在铺子里，结了款，看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位四十来岁的干瘦汉子却还没吃饭，宋玥干脆拿了两个窝窝头，包了一包萝卜条给他。 那人连声道谢，推着车子走了。宋玥站在门口看着，车子空了推着比较轻松，那人一手推车，一手拿着窝头啃，一边走一边吃，她甚至隐约还能听到那人哼着什么曲子，在她看来挺辛苦的人，看起来却活得很洒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三章 转回来，宋玥打开麻袋仔细看里边的海椒，这一看才发现，这麻袋里的海椒与她在普济堂里买的不一样。 普济堂里的辣椒圈大概是类似二荆条的细长辣椒，而这位送来的辣椒却是略粗短的品种，皮质更厚，颜色是略暗的红，辣椒皮油润发亮，品质却是不错的。形状有些像现代的灯笼椒，又比灯笼椒长一些。 现代做香辣料一般都会用几种辣椒混合，因为有的辣椒辣度高，香味儿不足；有的辣椒是香味儿浓，辣度不够。 宋玥兴冲冲抓了一把辣椒去了厨房，放在灶门口炙烤了一小会儿，辛辣的香气散开往人鼻子里钻的时候，辣椒就烤好了。她拿了石臼砰砰砰一阵捣，把烤的酥脆的辣椒捣碎，浓烈的辛香气味儿直冲上来，非常诱人。 她将这些辣椒，和之前剩余的一点点辣椒，还有兑换来的辣椒粉摆在一处，细细品尝辨别，几种辣椒之间的差别就很明显了。 现代兑换来的辣椒不太清楚是什么品种，是单纯的辛辣，香味儿不够。药铺里买的海椒主要是辛辣，略带香味儿；张智淘换回来的这种辣椒，则是香味浓郁，辣度略低。 宋玥尝了半天辣椒，加上心中的兴奋，感觉手心都沁出一层细汗来：哎哟，有了海椒和这种灯笼椒，明年大面积种植之后，她再制作辣味儿美食，就几乎没有障碍了。 当然，最让她怀念的是火辣鲜香的红油火锅，锅子里辣椒红油翻滚着，夹一筷子肉在油汤里涮个七八下子，沾一点油碟塞进嘴巴里……唔，那种极致的美味儿啊，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结果，宋玥品鉴辣椒品质，又让她想起一道经典美味——糊巴辣椒。 就是把干辣椒用小火燎地糊巴了，放进石臼里，加熟花生米、熟芝麻捣碎，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加香葱，或者加蒜瓣儿，也有的不加葱蒜，加香菜的，最后加盐或者酱油调和，最是香辣开胃下饭的。 家里没有花生、没有芝麻，宋玥就抓了一把黄豆扔在锅里小火扒拉熟了，放在石臼中和糊巴辣椒一起捣碎，加香菜末、韭菜段儿、盐调和了，张家三个小子一个个抱着饼子吭哧吭哧吃，辣的嘴巴发红、脑门儿上冒汗也不停嘴。 小安哥也想吃，宋玥给他夹了一点点，夹在一块饼子里吃，辣的喝好几口米汤，才缓过劲儿来。 周氏看着张家三个小子虎头虎脑地稀罕，笑眯眯地连连赞叹：“看着小子们吃东西，真香！” 但是，她却是不敢吃的。泡菜那种辣度，她都只敢沾一沾味儿，糊巴辣椒这种，一看就杀气凛冽的东西，她就只能看着小子们吃了。 辣椒的问题解决了，宋玥倒是心情大好，跟三个小子比赛似的，就着糊巴辣椒也吃了一个窝头。 吃过饭，她在堂屋和铺子里各支了一张芦席，把盐度够了的萝卜条儿出了两缸，铺在两张芦席上摊晾。 天气寒凉，夜里有露水，摊在院子里不见干，只能放在屋里晾，晾一夜表面就能沥干了，明儿一早到太阳底下一翻腾，透透气，就能卖了。 第二天，周氏和宋玥都起了个大早。 周氏洗漱一下就到厨下做饭。宋玥则在院子里支起芦席，把晾在屋里的萝卜干捣腾出来，一边晾一边翻腾。还把铺子和堂屋的门窗都打开来透气。萝卜咸菜吃着好吃，但在密闭的房间里摊晾，味道还是很大的。 宋玥还没捣腾完呢，就听外边有人叫门，还有吆喝牲口的声音。 她连忙快步过去打开大门，嗬，大门口停着两辆大车，车上堆着高高的菘菜和青萝卜，是全都有来送菜了。而且，今天除了赶车的大儿子外，还有一儿一女，看俩孩子年龄，宋玥就猜到是全都有的大女儿金花和二儿子金梁。全都有不过三十三岁，却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爹，除了眼前这三个，家里还有一双小儿女呢。 宋玥连忙招呼两个孩子进门，一人塞了一块糖给他们，又问吃没吃饭，早起赶路冷不冷。 全都有一边卸车，一边笑着道：“庄户孩子泼实着呢，江家大嫂不用管他们，俺带他们几个来，就是想帮衬着干点儿活呢！” 二小子金梁比较腼腆，呐呐地不说话。 倒是金花略好点儿，见了生人虽也有些羞涩，却还是道：“婶子，恁不用和俺客气，恁拿出家什儿来，俺先洗菜洗萝卜。” 见他们这样，宋玥虽然有些不落忍，却也没有推却，找了大盆和箩筐出来，金花接过去，拎到井旁，然后指挥着金梁打水，她则坐在矮凳上开始洗萝卜。 宋玥这会儿才留意到，今儿全家送来的萝卜菘菜，装车前就做了预处理，菘菜的根和外边的干叶子都处理了。萝卜缨子和底部的须根也清理过了，卸下车之后，直接用水洗干净，就能进一步加工，少了很多麻烦不说，也省了往外运萝卜缨子烂菜帮子这个大活儿。 宋玥心下感念，进厨房和周氏打个招呼，周氏拿了几个鸡蛋，冲了几碗鸡蛋汤，给全都有和几个孩子端过去。 这一车菘菜一车青萝卜，即便前一天刨下来、清理好了，今天也得半夜起来装车、进城，这八月底九月头的天气，夜里已经很冷了，几个孩子跟着指定冻坏了。一人喝一碗鸡蛋汤，先暖和暖和。 周氏又赶着和了一盆二合面，擀成饼后，挖一勺猪油抹开，撒一捏盐，一把切碎的葱花，然后卷起来，揪成一个个面剂子，再擀开就是非常好吃的葱油饼。虽然只是二合面，但有猪油的，吃起来仍旧非常香。 全都有只说在家吃过饭了，但在周氏的劝说下，三个孩子还是一人吃了两张饼，全都有也被周氏硬塞了一张，笑呵呵吃了。 等到青萝卜、菘菜卸完，全都有又从车厢里拎下好几卷芦席来，笑着对宋玥道：“俺看大嫂家芦席不太凑手，就做主带了几张过来。都是年前冬日里编的，全新的没用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四章（修） 人家替自己想的这么周到，宋玥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连忙道了谢，就问芦席的价格，准备和萝卜、菘菜一并算账给他。 全都有就笑：“庄子边上就是成片的苇地，冬天砍一些回去编起来就成，都没花钱的，不要钱！” 宋玥也没就这个问题和他硬掰扯，只记在心里，等活儿干完，全都有带着孩子们告辞的时候，她将二斤五花肉、二斤红糖和二斤糖块，也送到他们车上。 全都有推却不掉，只得再三谢着，嘱咐老大老三收了，放妥当了。 全金花帮着善后打扫，这边全家爷几个套好车要走了，金花丫头才匆匆忙忙擦着手从院子里出来。 宋玥把一个纸包递到金花面前，金花又意外又着急，连忙推托道：“婶子，恁这是做啥呀，俺不能要恁的东西。” 宋玥把纸包塞进：“恁周阿奶给秋喜丫头打的络子，打的多，秋喜丫头一个戴两年也戴不完，看着恁稀罕的慌，特意嘱咐俺给恁的。” 周氏也恰好领着安哥走出来，听到这话，连忙笑道：“可不是，金花丫头真是投了俺的眼缘儿，俺是真心稀罕，恨不能留下来给俺老婆子当孙女儿呢。几根络子，上了年纪，手抖眼花的，编的歪七扭八地不像样子，金花闺女可别嫌弃呀！” 周氏这么说，金花再说不出不要的话来，只红着脸道：“不是，俺不是嫌弃……阿奶的手那巧，俺想学还学不来呢。” “嘿，不嫌弃就好，不嫌弃就好。”周氏上前，帮着宋玥把一包络子放进金花手里，笑地满脸和气道，“闺女啊，等恁爹下回来，恁再跟着来，俺教恁打络子。” 目送着全家爷几个上车离开，周氏着急回去，她灶下还烧着火呢，可别沸了锅或者糊巴了。 隔壁陈婶子听到动静走出来打招呼：“今儿又送了那么多菜，能卖完不？” 这话多少有些不中听，但这位心地不差，这是真替她担心，一片好意呢。 宋玥就笑道：“咱家做的是腌菜，放的住，卖得快自然最好，卖得慢些也不怕，放上一两个月也不怕它坏掉。” 陈氏那话问出口，也觉得有点儿不中听，又听到宋玥这么回答，就略带点儿讪讪地笑道：“那就中啊，那啥，恁家烧中火了没？俺还烧着火呢，就不跟恁多说了。” 宋玥暗暗好笑，连忙道：“陈婶子，恁去忙，俺也收拾收拾！” 院子小，晾晒的面积有限，这一次切地萝卜条儿多，就学着普济堂的样子，在铺子门外搭个架子晾晒。这会儿，表面一层已经微微发干，她正好翻腾翻腾，把底下的翻上来，促进脱水。 宋玥低着头干活，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唱喏：“江家小娘子！” 之前，她在古典文学中读到唱喏，还有唱个肥喏，还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想象，到了这里后，接触过周围人才了解，所谓的唱喏，就是拉长音打招呼，唱个肥喏，自然就是比较高声、热情地招呼。 宋玥回头，自然地带了一抹客气地笑，准备寒暄回应，却在看清来人后，收了笑容。 身后之人穿一件半旧酱红色暗花偏襟交领袍子，原本是件丝质地体面衣裳，却因为太旧缝了好几块补丁，变得格外寒酸、落魄，与这人刻意表现出的潇洒格格不入。 这人宋玥第一次见，却寻着宋月娘的记忆确定了他的身份，不是旁人，却是前天刚刚被宋玥追杀过的宋大娘子的相公，江家的邻居宋怀青。 宋玥一边打量，一边在心里暗暗戒备，她前一天刚刚挥着刀追杀过人家婆娘，这是换了男人来找场子了？ 她脸色戒备，脊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直视着站在几步外的宋怀青，缓缓开口：“宋家大郎！” 此处称呼男子，比较客气地可以称呼官人、大官儿；上了年纪的呼一声老爹、大叔。比较平常的关系，或者年轻的、同辈之间，就按排序称大郎二郎。 宋怀青乃是家中独子，称一声大郎不算错，但谈不上多客气。 见宋玥肯搭理，宋怀青心中暗喜，自以为潇洒地翘着手指弹弹衣襟，往前迈了一步，拱手笑道：“内子粗鄙、举止无状，冒犯冲撞了小娘子，俺来替她给小娘子陪个情啊！” 宋玥心中惊讶，微微挑了眉梢：这位不是来找场子算账的，竟然是替他婆娘来道歉的？不愧是读过几年书的，倒是比他家那个胡搅蛮缠的婆娘知事明理许多。 这么想着，宋玥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宋怀青察言观色，见宋玥脸色缓和，心中更是暗自得意，自以为得计，复又往前凑了一步，扯起一脸的笑，拱手道：“小娘子放心，我指定饶不了那婆娘，一定会替恁讨个说法，好好地惩戒教育与她，只望小娘子莫要挂怀，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小娘子这样娇弱的人儿，可受不得气呀！” 宋玥心里刚刚升起对宋怀青的一点好印象，瞬间化为乌哟，一瞬间专程汹涌的怒气、嫌恶！ 他么的，就这么一副穷酸下三滥的模样，还想着沾花惹草，勾勾搭搭？啊呸，他也不撒泡尿照照！ 想占便宜占到她这儿来了？还真是，老寿星喝砒霜，他嫌死地慢了！ 老娘一天不发威，就把她当成hellokitty嘞！ 宋玥气极了，却不怒反笑，微微眯着眼睛，笑微微地睨着宋怀青，柔声细语地问：“宋大郎这是来替恁家大娘子赔情的？” 这具身体本就生的不赖，经过宋玥收拾打理，皮肤细了，头发顺溜了，新衣加上气质不同，自然比之前的容貌更盛！ 看在宋怀青眼中，简直如那静波碧水间的水莲花，不胜娇羞。动人心魄，夺人神魂！ 一时间，宋怀青竟有一瞬看地失了神，张着嘴瞪着眼，呆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嘴角，砸一下嘴，重新腆起一张笑脸来，叫一声：“小娘子真是知情知趣地紧呀！” 说着，就又要往宋玥身边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五章（修） 宋玥的手背在身后，从晾架上取了一根翻萝卜条的竹坯子，两三指宽的竹子，柔韧坚硬又不是弹性，打人正好凑手呢！ 眼瞅着宋怀青自以为得了计，往前一步步凑上来，离得近了，只有三四步远了，他控制不住一心火热，抬起手朝着宋玥伸过来，想要摸一把。啧啧，这桃花瓣儿一样的腮，摸一把定是触指腻滑，肤若凝脂哒！ 不防备宋玥一翻手，竹坯子翻转了来，啪地一声，狠狠抽到宋怀青伸过来的手背上，疼得他嗷地一声，连忙缩回手去。 宋玥一不做二不休，手中竹坯子又抡圆了抽过去，吓得本来捂着手呼痛的宋怀青脸色一白，手疼都顾不上了，抬起手抱着头，狼狈鼠窜，一溜烟儿跑回自己家。直到，咣当一声把自家大门关上，宋怀青才觉得捡了一条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宋玥冷冷地哼一声，仍旧不解恨，追过去，用竹坯子狠狠地在宋家大门上抽了一下，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吓得门后的宋怀青腿肚子一抽抽，差点儿尿了裤子。 宋玥打了人，出了气，转身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宋家蓦地响起一声婆娘的哭嚎：“恁个没良心杀千刀的，俺给恁当牛做马，生儿养女操持家务，恁却还生出别的心思……” 接着，几声隐隐的巴掌打在肉上的声音，连着几声杀猪般的哭嚎，宋大娘的哭诉就没了，只剩下一声低一声高地哭骂嚎叫，引得周围街坊邻居纷纷走出来听热闹。 而宋玥，照旧回到铺子门口，用竹坯子翻腾着晾晒的萝卜干，一边还没事人一样，和街坊邻居们打个招呼，寒暄一两句。看热闹的人多，就有对宋玥家泡菜、腌萝卜好奇的，宋玥就取了样品过来让人品尝，她腌的泡菜腌萝卜算是首创，尝过的没有不夸一声味儿好的。敞着味儿好，就有人讨几个钱买上一大碗，人多了，竟也照实忙了一阵子。 这边一群看热闹的没打发完，出去唱歌子宣传的小孩儿纷纷跑回来。宋玥的生意好心情就好，大方地一个孩子发了三颗糖。 她又从小孩儿中挑了几个有号召力的，年龄略大、脑子机灵的，委任成小队长，每个人带着两三个孩子，往三街五巷外围的路口去唱歌子，特别是银雀大街的望月楼和南水门那边的摘星楼附近。那边高档商铺林立，还有好几个大型的高档酒楼。 宋玥如今原料充足，信心倍增，让孩子们扩大宣传范围，争取早一点把大商家招来，才好开展批发业务。 周氏也没闲着，与那些街坊邻居们说说话、聊聊天，等宋玥忙完一阵，周氏就来和她商议，说是问到四个妇人，都是家境清贫需要出来找工挣家用的。宋玥仔细听了，周氏把四人的脾性打听的很清楚，都是干活勤快、手底下利落的，也就很满意，直接说让周氏做主。 得了儿媳妇的赞许，周氏倒又两分不好意思了，犹豫着道：“真的行吗？要不恁再去打听打听？” 宋玥听着好笑，还不得不忍着笑，劝慰：“阿奶打听好了就行啊。再说，咱就是找来削萝卜切菜的，是个人就能干。到时候，阿奶多瞅着点儿，有手脚不利落、不干净的，撵了就是。不怕的。” 周氏重复一句：“不怕？” 宋玥郑重点头，给她吃颗定心丸：“不怕。” 周氏这才松了口气，把心放在肚子里，喜滋滋跑去找人传话，让拿四个妇人来试工。 没多久，周氏转回来向宋玥汇报：“给那四个人说好了，下晌先来试工，试工合格的，明儿过来正式上工，每干一天15个大钱。活儿不忙时，各自家去吃饭，活儿忙了，咱家就管一顿晌午饭。也不用多好，饼子窝头加咸菜开水就行。” 宋玥一听很满意，工钱待遇说清楚了，到时候干活付钱，彼此两清，不用欠情欠意，也省了口舌是非，挺好。 当日下晌，四个妇人过来试工。 这四个人分别是石头娘28岁，墩子娘35岁，缨子娘39岁，添哥娘30岁，都是年富力强又干活利落的。宋玥带着石头娘和添哥娘给晾好的萝卜干拌料、装缸；周氏带着墩子娘和缨子娘把整个的泡菜切成块儿，方便出售。 腌菜、切菜这样的活儿，一般妇人在家都是做熟了的，四个人上手极快，几乎是周氏、宋玥说一遍，就顺利地上了手。 一下晌之后，宋玥和周氏碰一下目光，对四个人的表现都很满意，于是，宋玥就宣布，四个妇人都被录用了，第二天一早继续来上工。 江家的活儿不算累，待人和气，给的工钱也不错，能够被录用，四个妇人都很欢喜，不约而同地松口气，露出满脸喜色来。 第二天，宋玥就基本上甩开手，专心照顾铺子，把加工的活儿交给周氏和四个帮工。 小孩子们有糖吃，尝到甜头，一个个干劲儿十足，一大早就跑过来领任务，出去宣传。 宣传的效果好，宋玥心情好，出手也大方，孩子们过来，先一个人发一块糖，宣传完回来，再一个人发一块。她还把孩子们分成几个小组，挑着年纪大、性格稳重、说话管事的孩子当小组长，每个人带两三个小孩子，去前街各个巷口、桥头唱歌子宣传。 这些地方人流多，也多是酒楼、酒肆的所在，宣传效果更明显。 随着孩子们卖力地宣传，江家泡菜腌萝卜的名头也越来越响，大老远寻上门来买小菜的，一大早就不断。好些人都是赶早儿过来买小菜，吃早饭喝粥吃的。 正忙着，就听见安静了两日的宋家突然又吵嚷起来。 “哎呀，卖了这宅子日子可咋过啊？俺咋这么命苦啊……”宋大娘子的哭嚎声又响起来，紧跟着孩子也哭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六章（修） 大概是真的伤心了，宋大娘的哭声特别悲惨，加上孩子们无助的哭声，特别摧人心肝。宋玥对宋家半点儿好感没有的人，听到这哭声，也记不住心下惨然。 铺子里还有两个来买泡菜腌菜的街坊，听到这哭声，其中一位大婶儿叹息着摇头道：“老宋家就这么一套院子里，再卖了，可就真的是把祖宗基业折腾精光了。” 旁边的大叔端着一碗泡菜正想出门，听到这话立刻道：“怎地不是呢，想当年老宋家可是独占半条南街的人家，以后，却要从南街的三坊四巷除名了。唉！” 宋玥听得也难免感慨，送了两位客人离开，她也走到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听得隔壁院子里的哭声依旧，另外还多了些男人说话、搬东西的声音。 宋玥连忙招呼：“唐嫂子，这个时候咋得了空了？” 唐家的小食铺子就做早上、中午两顿饭的生意，吃过晌午饭就收拾着关门，准备第二天要用的食材，然后早睡，第二天四更天就又要早起来忙乎。 这会儿，虽说吃过了晌饭，但小食铺子应该还得忙一阵子呢。唐娘子这个点儿过来，也难怪宋玥询问。 唐娘子端了一碗油炸丸子，笑道：“俺晌午炸了点儿丸子，趁着还热乎好吃，赶紧端一碗过来，给俺秋喜、安哥尝尝。” 宋玥接了过来，笑着道了谢，让着唐娘子进门，给唐娘子倒了杯茶喝着，她快步端着碗进去，把丸子倒进自家的碗里，然后，拿了个小笸篮，把五香和香辣两种萝卜干都盛了一些，又把空碗扣在笸篮里，一并拿出来。 “唐嫂子，俺腌的萝卜咸菜，吃着挺下饭的，恁别嫌弃。” “哎，哎，嫌弃啥哟！”唐娘子一脸笑地把笸篮接过去，直接捻了一根萝卜条就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吃了，砸砸嘴，道，“俺家那口子就说恁那泡菜方子是好东西，天下难寻呢。等会儿让他尝了这萝卜咸菜，看他还能怎么说……哎哟，这根本不是方子好，是江家妹子的心灵手巧呐，做什么都特别好吃……这么让俺看，俺就看出是根干巴巴的萝卜咸菜，可吃了才知道，味儿竟然这么好。这味儿，别说下饭，就是下酒都是极好的了。” 宋玥被她这一通彩虹吹夸的，也有些老脸发热，借着宋家的话题，把话扯开：“唐嫂子知不知道，隔壁又闹啥幺蛾子呢？昨儿一天安静如鸡，今天咋又折腾上了？” 唐嫂子瞪着宋玥看着，眼看着宋玥一脸无辜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哎哟，恁这还不知道呢？恁那天一通威风，把宋家那一对蔫王八吓破了胆，昨儿急惶惶地跑遍了前后五巷找房子，今儿这动静，看来是找到地方，准备搬走了！” 看着宋玥一脸愕然的样子，唐娘子笑着白了她一眼，道：“恁也不想想，恁拎着两把菜刀的样子，真是杀气凛凛呢，那婆娘据说跑回家吓得一宿没睡觉，自己嚷嚷着，再不搬走，不知哪会儿命就没了呐！” “呃……”宋玥。 她想说，她没想杀人，她就是吓唬吓唬出言不逊的宋大娘！ 她还想说，她不但挥菜刀吓唬过宋大娘子，她还用竹坯子狠抽过宋怀青，比起挥菜刀来，她倒是觉得是竹坯子威力更大，把宋怀青吓破胆了！ 算了，这话还是别往外说了。 之前，江家小娘子只是脾气不好，爱跟人吵吵，如今，江家小娘子的名声大概是凶悍如虎，一言不合就抡刀！ 算了，她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有个凶悍的名声也好，省得某些下三烂的东西打她们家主意。 唐娘子固然热爱八卦，但到底没忘了来江家的目的。她之所以绕弯子，不过是想着如何开口，更对自家有利。 眼瞅着，宋玥的注意力被宋家吸引了，歪着头关注着邻居那刀痕累累的大门，唐娘子不得不咳嗽一声，单刀直入道：“江家妹子呀！” 宋玥转回目光，两眼囧囧地看着她。 嘿，难怪街上那些粗汉爱拿这江家小娘子说事儿，这么不打不杀的，还真是长得不赖！ “嗯，这样，俺家那食铺子每日里也要用好些腌菜，恁看看，有没有俺能用的腌菜方子……”唐娘子话说到这里，即便早就打好了腹稿，这会儿也多少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人家就卖腌菜的，自己却想来讨人家的腌菜方子……多少，多少有那么点儿不地道。 宋玥的眉梢在唐娘子的注视下，越调越高，撑起一脸明晃晃的不可思议来！ 唐娘子怕她变脸，毕竟那天拎着菜刀追杀宋大娘的样子，就仿佛在眼前，想一下都让人心惊胆寒！ “那啥，俺并不是想白要恁的方子，俺当家的说了，只要合适用，恁出个价，俺花钱买！” 宋玥眨巴眨巴眼睛，高高挑着的眉头终于缓缓落回来。唐娘子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仿佛也随着她的眉头落回肚子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模样，没惹她不欢喜？是！？ 宋玥眨巴着眼睛看着唐娘子，看得唐娘子刚落下来的心就要再次提起来，宋玥却突然握住嘴咯儿咯儿笑起来。 “唐嫂子……你和大哥……你们……还真是……” 因为笑的太厉害，宋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磕磕巴巴一句话，说得破碎支离。 唐娘子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尴尬，又不敢着恼，脸上的笑又撑不住，就这么哭不得笑不得，脸色难看。 宋玥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笑，拉了唐娘子的手，重新回到铺子里，在茶桌旁落座，给两人重新倒了热茶，喝一口缓了缓气息，这才开口道：“嫂子，恁既然来问我，就是信得过我，那我也给嫂子说句实在话。” 唐娘子捧着一盏热茶，脑子直犯糊涂，只觉得跟不上这位喜怒无常的小娘子，看不透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只能安心听着，听她的‘实在话’怎么说。 宋玥又喝了口茶，把茶盏放在桌上，道：“嫂子，恁和大哥的意思俺懂，就是看着弄个新鲜方子的腌菜，也能多吸引些食客，多拉些买卖。这事儿没错，但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七章（修） “俺说句不太中听的大实话，客人到食铺子里是吃饭的，小菜只是点缀，属于锦上添的那朵花，要是汤饭好了，有这小菜，能添几声夸奖；若是汤饭一般，没啥特别拿的出手的，就是拿那龙肝凤胆来做成小菜，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还真是大实话，也真是够不中听的！ 唐娘子听得脸色青了又白，差点儿坐不住，甩手走人。 宋玥却不等她发火，先堆着一脸笑陪不是：“嫂子，我就是说句大实话，可不是说恁家的饭食不好，恁别发火儿……呵呵，俺天天忙忙乎乎，还真没去恁家吃过饭，也根本不知道恁家的饭食如何呢！恁要是觉得我这话太不中听，就当我没说，我给恁赔个不是！” 打一巴掌，揉一揉，不过如此。 唐娘子气得心肝儿直疼，却也知道宋玥说得有理，只能咬牙忍着，好一会儿才道：“那恁可是有什么注意？” 宋玥捧了茶递到唐娘子手里，听到这话，半点儿没犹豫，也半点儿没客气，就那么大喇喇地点点头，咽下一口茶，道：“有啊，俺家祖辈儿上出过名厨，我虽然没学多少，但做小菜、做汤食的方子还是知道几个的。” “啊，那快说来听听！”唐娘子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下子惊喜起来。只是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又连忙解释道，“要是合适，俺花钱买恁的方子。” 宋玥只是笑，却不说话。 唐娘子有些着急了，忍不住追问：“恁说，想咋样？” 宋玥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个汤饭的方子，值当什么。嫂子莫急，我今儿确实有事脱不开身，也没备下要用的材料。后日儿，后日儿，我筹备好了，就让人请嫂子过来，到时候，我亲自动手做些汤饭给嫂子品尝。” 话说到这，唐娘子再不好紧着追问，只能耐着性子，和宋玥哈啦了几句，心神不属地端着宋玥给的萝卜条咸菜走了。 宋玥送走唐娘子，转身回屋，一遍在心里合计一番，去灶下找了一根木炭，削尖了，然后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图样。若是有现代人在，一眼就能看出，她画的就是现代很常用的传统木碳火锅。 和唐娘子聊了半天，又画图纸，在房中午睡的周氏和孩子们也醒了。 宋玥过去和周氏打招呼，说要出去一趟。小安哥刚睡醒，搂着宋玥的脖子软软地叫娘，撒着娇也要跟她一起出门。 周氏还想把安哥哄下，宋玥却笑着道：“没事儿，我就是去街口一趟，他想跟就跟着。” 这么说了，宋玥又叫秋喜下炕，拿了一块点心给她，让她吃着看铺子。 晌午管全家爷四个吃饭，宋玥特意让周氏去割肉，顺带买些大骨头、下水什么的。 上午大家都忙，猪下水没来得及收拾。周氏割回来的肉，毫不意外地都是大肥肉，宋玥把猪油炼出来一多半，又做的菜。饭菜盛出来之后，宋玥又把大骨炖在锅里，放了木头焖一个多时辰，汤汁早就变成了浓稠的奶白色，宋玥连骨头带汤地盛了一大碗，用手端着，小安哥乖巧地扯着她的裙角，一拖一带地出了门，一路走去东巷口的铜匠铺子。 张家兄弟仨都在家，巧巧小丫头也没睡，就坐在一张椅子上，舞着小胳膊咿咿呀呀地自嗨呢。 宋月娘把汤碗递给张勇，手里的安哥小团子则丢给张猛和张智，这才得了空儿，走过去，把椅子上的巧巧小丫头抱了起来。 之前，小丫头坐在椅子上，裹着条被单，她还没看出怎样，这一抱起来才发现，小丫头身上就穿着一件旧小褂，两条腿却光着呢。一抱起来，被单滑落，白生生的小腿儿和小屁股都露了出来。 张勇进屋放骨汤回来，恰好看到妹妹裹的被单子落下来，登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丫头爱尿裤子，婶子给的裤子在家就不给她穿……” 宋玥家里条件也有限，就找了两条小安哥的旧裤子给巧儿。张家这是怕小丫头尿了裤子出门没得穿，只能回家就脱了用被单裹着了。 心中不免黯然一瞬，但是宋玥向来顽强，立刻就想到自家红火起来的咸菜生意，还有有了些眉目的菜谱买卖……她说的并不是唐家那个汤饭方子，那个她很清楚，卖不出几个钱。她自开始定的目标就是那些大酒楼…… “………”宋月娘默了一瞬，问：“巧巧快七个月了？” 他们逃难是二月初春，四月底才进了平京城，在这里安顿下来。如今已经是秋风渐凉的八月末，算下来，巧巧不到七个月，也有六个半月了。 她奶了小丫头三个多月，生活不好，实在没有奶水了，这才给小丫头换成面糊糊和鸡蛋羹。猫儿一般大小的小人儿，谁也没想到能养活到这么大。 这回是张智接了话，笑嘻嘻道：“婶子记着呢，还差四天巧巧就七个月了。” 正说着话，咚咚咚的脚步声从里边传出来，随着身材高大的张铜匠也一猫腰从门里走了出来，看见宋月娘挺高兴，满脸的笑，却不咋会说话，只憨憨地招呼：“他婶子过来了。” 宋月娘笑道：“上午买了些骨头，忙得烂头，也没顾上收拾，过了晌得了点儿空，我就熬了汤，也没放什么菜，恁和孩子商量着，随便放些菜炖了，晚上也能添个菜。” 张铜匠憨笑着：“总是让他婶子破费……” 宋月娘没和他客套，笑道：“我来还想着打件物事，不知大哥能不能打。” 说到自己的专业，张铜匠脸上的笑一敛，正色道：“你说说。” 宋月娘抱着巧巧，从袖袋里摸出画好的图纸，给张铜匠递过去。 她画的就是现代最常见的炭火锅，她记得，上好的铜火锅都是手工打制的，就是不知道张铜匠的手艺如何，能不能做出来。也不需要錾花啥的，就是有烟囱有锅，能烧火，锅不漏就行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八章（修） 张铜匠看着图，有些意外地看了宋月娘一眼，随即又垂了眼盯着图琢磨了片刻，方才道：“这个看样子是锅子？” 宋月娘就点头道：“……这里放炭烧火，上边是烟道，周围是锅子，要求有一定的深度，能放汤水的。” 张铜匠这回没用太久，就应承下来：“俺试一试，三天……哦不，后天过午，俺让小子给恁送过去。” 当朝律法，耕牛不得擅自屠杀，但平京离北地近，胡风较盛，羊肉自不必说，牛肉也不太缺，大都是北地贩牛过程中受伤的牛，因未在本地官府落户，官府默认由牛贩子自行处置的。 牛油炼制之后，能够储存一年半年的，比牛肉更好找。 宋玥之前逛街时遇到了牛油，就买了一块，想着入了冬自家做锅子菜吃，没想到，事情比她计划地还要顺一些。眼瞅着大鱼要上钩了，她当然要提前把饵料准备好…… 宋玥从铜匠铺子告辞，连带着把张家几个孩子也拐带了回来，周氏暂时没了活计，和秋喜一起，就照看着巧巧和小安哥，顺带看着铺子。 张勇张猛被打发出去买材料，之前三个小子被她撒出去找辣椒，对街市店铺都很熟悉，说要买什么，只需出来，小哥仨就知道哪里有的卖。 宋玥则去了普济堂，按照她现代记下的一个火锅底料配方，买香料药，又好言好语地打着商量，让普济堂的炮制师傅帮忙炮制了。为了配方保密，她还跑到东街的济仁堂买了几味药，而且，她买药的数量都是多出一些，这都算最基本的防剽窃操作。只要用心，熟悉药性、熟悉调配香料的人，摸索个几次也能破解，但宋玥本就没想弄什么秘方，她要的只是方子卖出去之前，不被人破解就好。 等她回到家，周氏抱着巧巧看着安哥，还有几位街坊也站在江家铺子门口，正和宋家大门口的宋怀青说话。 宋怀青说着话一转眼，瞧见宋玥登时脸色一变，打声招呼，匆忙避进院子，咣当一声关了大门。 几个街坊顺着宋怀青的目光看到了宋玥，一个个露出了然之色的同时，也多多少少露出些又尴尬又好笑的表情来。 看看，宋怀青一个大老爷们儿给吓得！ ‘一言不合就动菜刀’的威力太盛，真是江娘子一出，神鬼皆避呀！ 有几个打声招呼离开了，陈婶子拉了宋玥一把，小声提醒：“恁以后还是略收着点儿脾气，恁这开铺子，性格太强梁了不行。” 大家伙儿都避着走，买卖不就没法做了！和气生财嘛，这个道理，宋玥懂！ 宋玥知道陈婶子是为她好，笑着道谢，应下。 姓屈的娘子道：“宋家搬走了，搬到后尾巷里去了。那边儿都是杂合院，两三家挤一个小院子的，比这边可差远了。” “还真搬走了！”宋玥感叹一句，心道宋家这回倒是干脆利落。 “可不是怎地！”陈婶子没明白宋玥的意思，尽心尽力地替她解惑，“俺听人说，也不知什么是真是假啊……就说宋怀青呱嗒上一个半掩门儿，放话卖了房子也要将那位接回来呢！” 半掩门儿，就是半地下的暗娼，又叫私窠子。 那种人做惯了无本的生意，大都是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的主儿，难道会同意跟着宋怀青？宋怀青真卖了这唯一的住房，以后可就真是头无片瓦的主儿啦！还能给人什么？ 说几句话，陈婶子和屈娘子也告辞家去了。 宋玥和周氏也带着俩孩子回来，也收拾收拾准备吃晚饭。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宋玥洗梳了去开铺子，刚打开门，正打扫清理呢，唐娘子从外头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唐嫂子，这么一大早怎么得空儿过来？” 唐家是开小食铺子的，就做早晨和中午两餐饭的生意，一大早是她家生意最忙的时候，唐娘子破例出来不寻常，宋玥自然奇怪。 唐娘子倒是笑得开怀，招手把宋玥叫到跟前，才道：“恁前儿不是说家里地方小，扑腾不开吗？” 宋玥点点头。这话她确实说过。 租住的这个小院子不大，却五脏俱全，正房、东西厢和倒座都有，平常说起来，房子多的院子好住，但宋玥要做泡菜、腌菜生意，院子面积小了，倒腾材料，晾晒萝卜干儿的地方都不够，逼仄狭窄，每天窝手窝脚地，憋屈的厉害。 见她点头，唐娘子就露出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来，笑嘻嘻道：“那俺今儿可要给恁报个喜了！” 宋玥有一点儿懵：喜从何来？ 唐娘子见她不明所以，自家还忙着，也没工夫瞎白话，索性也不卖关子了，道：“宋家不是卖了院子搬到后尾巷去了？他家这院子原本都与人谈好了价钱，连定钱都收了，昨儿夜里，说好买房子那位老家突然出事，连夜走了。宋家这房子都搬空了，却眼瞅着要砸在手里……这不，一早宋怀青找到俺家，托付俺操心替他寻摸个买房的……” 宋玥终于听明白了，唐娘子口中的喜事，就是宋怀青家这套房子。 但是，她很为难地摊手：“唐嫂子一番好意，我是明白的，可嫂子也该知道，我一家子老的小的，吃饭穿衣还巴结呢，哪里有那许多余钱买房子呀！” 泡菜和腌萝卜干儿生意的利润不低，但毕竟价格低廉，一天卖个几百斤，也不过几两银子，能落下多少？何况，她做泡菜腌菜生意才几天，根本拿不出几十两银子来买房子呀！ 唐娘子笑地揶揄，拍拍宋玥的手道：“恁这几日生意好得很，挣多少嫂子还没数？哈哈，恁别急，俺不给恁借钱！” 唐娘子似真似假地开了个玩笑，又道：“宋怀青等着用银子，特意说了，买房子的银子不用一次付清，也可以先付二十两，剩下四十两，一个月一付，分两次付完就行。” 首付三分之一，然后分期付款，两个月还清……宋玥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也只用了不足一分钟，她就果断地点头，应承下来：“若是这般，俺就冒个尖儿，买了这院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九章 江家住的是银雀前街北一巷，唐家铺子则是在前街上，位于平京城南城。从名字上也能看出来，银雀前街是平京城主大街银雀街的副街，是南城三条大街之一，地理位置不错，街上店铺林立，人来车往。唐家的食铺子能够占了最好的街心位置，又长长久久地把食铺子开下来，得益于唐娘子的娘家。 唐娘子娘家姓于，从祖上就是衙门里的皂役。虽说皂役为贱籍，皂役之子孙不许出仕，但几代人在衙门里当差，也积攒了不少人脉，算是小有势力，南城地面上少有人敢冒犯。 宋玥有心结交唐娘子，一来是唐娘子本身对原主和她都算善意，小有照顾；二来就是她想通过唐娘子，挂上于家，一家子老弱妇孺的，在这里也算多少有个依靠。 而唐娘子如此热心张罗，则是因为，她和宋大娘子有旧，两人娘家住得近，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不过成婚后，宋大娘子的性格渐渐尖酸刻薄，唐娘子才渐渐和她少了往来。 她借着宋怀青上门请托的机会，趁机问起宋怀青纳人之事，谁知宋怀青听了她的问话，竟哭笑不得地摇头否认：“哪有的事儿！” “我只所以卖房子，是因为我家老大考上了西郊的莲花山书院，要交一大笔束脩，还要嚼裹花用……我是无能之人，指着我重振宋家是没什么指望了，倒是我们家老大，塾学的先生说了，天赋极好的，若是能进莲花山书院读上两年，下场一个廪生是稳的。届时，他有朝廷发的廪米，不用家里供应不说，书院也是免束脩的……说不定，还真能光耀我宋家门楣呢。” 她若是能够促进这桩宅子买卖，帮了宋家，也算是与江家小娘子卖个好。她还指着江家小娘子兑现许诺，拿出好的汤饼方子，助他们家生意大发呢！ 尽管是她主动找上门，但听宋玥一口答应下买房子，唐娘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微微泛酸。 “俺就知道江家妹子能耐着呢，瞧瞧，瞧瞧，这才几天，就又要盘算着租房了。”心里泛酸，说出来的话也难免带了些酸溜溜的意味。 宋玥听得明白却不以为意，嘿嘿笑道：“唐家嫂子快莫笑话了，我那活儿挣不了几个钱，还又累又铺展地方，小院子实在是铺展不开，宋家又恰好搬走，巧了，我才敢想……要不然啊，我就累死累活爬屋上墙地折腾，也没胆量盘算房子的事儿。不是我卖惨啊，我家这情况，嫂子是最清楚不过的，天天累个半死，也就糊弄着饿不着冻不着罢了。” 她这一番话看似嘻嘻哈哈，但内里也掩着些示弱和拉亲近的意思，唐娘子听了心情好转，也就丢开些许的泛酸，热心地替宋玥盘算开来。 从唐娘子口中得知，宋家祖上也曾出过能人，宋怀青曾祖父那时候，宋家财势最盛，偌大一条银雀南街，并南北五巷，一大半宅子铺面都是宋家的。奈何，时也运也，宋怀青祖父子嗣不旺，三十七八岁上才得了一个独生儿子，也就是宋怀青的父亲。老来得子，娇惯纵容，成了吃喝玩乐的行家，败家散业的能手，宋怀青祖父偏偏命不长，平五十岁那年，得了急病，一病去了。偌大家业撇在宋怀青父亲手里，这位也算能耐，一阵吃喝玩乐，短短十几年功夫，若干产业就被他变卖典当一空，只剩下相邻的几个小院子。 宋怀青父亲日子过得太放纵，年纪轻轻就掏空了身体，二十四五岁上，就病死了，撇下妻子和宋怀青这个独养儿子。为了发送，宋母做主又典卖了一些产业，只守着这条巷子里的几套房产度日过活，其间，宋母还做些刺绣寄卖，补贴嚼裹。宋母年轻守寡，含辛茹苦地把宋怀青养大，娶妻生子，偏偏仍没脱了祖上的老路，寡妇守着个独养儿子，过于伤心溺爱，宋怀青倒是没有他父亲的本事吃喝玩乐了，却也一事无成，做啥啥不行。偏偏娶进门的宋大娘也不是个勤快的，夫妻俩一样的好吃懒做，把宋母攒了一辈子的家产花用一空之后，又陆续向外卖房子，最后只就剩下现在住的这个小院儿。如今，这最后一点祖产也要折腾了。 闲聊几句，宋玥问起关键问题：“真的可以吗？不知宋家要价多少？” 她们家租的小院子是两间正房，两间南屋，在西墙根儿搭了个棚子做饭。宋家可是正正经经的四合院，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两间，还有门房和两间倒座，说起来，比她们如今这个院子可齐整多了。 她们这个小院，一个月租金还要一千二百个大钱呢，宋家的房子是卖而非租，宋玥心里揣测着，怎么也得三十多两银子。 唐娘子直接略过了第一个问题，道：“宋家放出来的风声是一把清，六十两银子！” “嘶……六十两！”宋玥一听这个价格，生生吸了口冷气。 她的泡菜、咸菜卖的好，但毕竟刚开始没两天，前期手里存的二十几两银子，买布、买米、买菜、买调料已经花了大半，她手中如今连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六十两啊……即便首付只付三成，她的钱也差太多！ 看宋玥脸色莫名，抿着嘴角不说话，唐娘子道：“要说，老宋家这回要的价钱也算靠谱，年前南巷那边有一户卖房子的，房子还不如老宋家，两间正房，只有东厢门房，西厢倒座都没有呢，还卖了五十两。老宋家房子就是看着旧，其实老街坊们都知道，他家当年盖房时用的料都好，那房子修整修整，再住个十年二十年的一点事儿没有。” 宋玥咧嘴苦笑，道：“唐嫂子莫误会，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手头紧，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宋月娘本就生的不差，身量合适身段儿苗条，只是，她性子暴躁，又爱撒泼放赖的，这回干脆一言不合就抡刀……凶悍之气太盛，常常让人忽略了她的容貌。 如今，宋玥半垂着眼，幽幽叹气，唐娘子一个婆娘竟差点儿也失了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章 晃了一下神，唐娘子暗叫一声，也亏得这江家小娘子天地不怕、神鬼无惧的彪悍模样，要不然，家里连个男人没有，就那么一家子老小的，早被人吃的骨渣子都不剩了。 长得好看，又难得露出柔弱一面，唐娘子也忍不住心生恻隐。加之，她还惦记着江小娘子说的汤饭方子呢，自然也有意交好，就替她谋划道：“你先不用叹气呀，俺倒是觉得，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戏……这样，宋家那婆娘胡搅蛮缠地不说人话，倒是宋怀青还算能说几句话，俺让当家的去问一问，看能不能先付一些，剩下的，缓上几个月、半年的。” 宋玥一听这话，又重新精神起来。只要给她一个时间缓冲，不说其他的，就眼下泡菜、腌菜的销售量，半年她攒六十两银子基本没有压力。 “嘿，那可多谢嫂子啦！”宋玥笑着，正经地福了一下。 唐娘子看着好小，挥手拍她，又笑：“跑腿、磨嘴皮子的可都是俺当家的，恁要谢也该谢他去！” 宋玥傻笑一声，道：“我相熟的是嫂子恁这个人，至于恁家大哥，我不熟！” 说完，两人眼神相会，同时笑起来。 要说女人呐，古今一样，谁都不喜欢自家男人和其他女人有啥瓜葛，宋月娘又年轻又漂亮，男人又每个下落，唐娘子心里说不防备才是假的。宋玥这么坦荡荡只和老娘们说事儿，和男人不呱哒的做派，一下子又把她和唐娘子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唐娘子脸上的笑都真挚了几分。 “行啦，俺那边也忙，就别在这里和恁闲话了，俺回去就和当家的说，恁就等信儿。” 宋玥自是再三谢了，才把唐娘子送出门。 唐娘子回到自家食铺子就直奔后厨，把江家小娘子的意思和唐槐一说，唐槐低着头收拾明早要用的食材呢，头也不太地应一声：“俺忙完了，就去问。” 唐娘子看他回答地这般爽快，故意逗他：“恁去宋家问了信儿，顺脚去江家和江小娘子说一声呗！” 唐槐皱眉，瓮声瓮气道：“她家连个男人没有，俺去不合适。” 这个回答，着实取悦了唐娘子，再回想江家小娘子的爽快坦荡，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们家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有个大姑姐也不是个有情意的，恁去宋家和宋怀青好好理论理论，看能不能让她先少付一点，剩下的待个半年一年的再还清……俺看这小娘子倒是回过神来了，忙忙叨叨、过日子的心气儿十足的，给她半年一年时光，差不多就行了。” 唐槐终于把注意力从食材上转回来，看着自家婆娘，满脸疑惑。 他这么转眼盯着自己，却又不说话，唐娘子莫名其妙地摸摸脸颊，奇怪道：“恁看俺干啥？” 唐槐抿抿嘴角，摇摇头，继续忙乎起来。就在唐娘子莫名其妙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听自家男人道：“恁啥时候和江家小娘子好上了？” “啊呸！她个小媳妇儿，俺和她好什么好啊！”唐娘子啐了男人一口，笑骂一句，转身从后厨出来。 唐娘子站在空闲下来的食铺子里，微微侧着脸怔了怔，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宋玥没想过买房子，唐娘子上门说，她也没太在意，手底下一忙起来，很快就把这事儿给丢到脑后去了。没想到，唐娘子倒是动作快，半下晌功夫，估摸着唐家的食铺子刚刚收拾关张，唐娘子就又来了。 唐娘子这回没啰嗦旁的，见了宋玥就说正事儿，宋怀青倒是不在乎把房子卖给谁，唐槐给他一说减少首付，延长付清全款的时间，宋怀青也答应了。不过，他也有个条件，那就是价格要涨一涨，涨十两银子。全款七十两银子，首付二十两，余款分三个月、半年两次结清，每次二十五两。 分期付款有利息这个概念对宋玥来说不陌生，现代买房子有分期付款，网购、手机付款也有分期购，都是有利息的，她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暗暗在心里算账，首付二十两，还要过户、办房契，也有一定的费用，还有房子买过来之后的维护装修，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也得准备四十两银子。 哎哟，早知道自己要买宋家的房子，她怎么也不会抡菜刀把大门给劈了呀！ 那大门倒是结实，那么一阵劈都没有半点儿松动的意思，就是门板上一片深深浅浅的刀痕，看着怪难受的。换门板是不用，但怎么也得收拾一下，重新刷刷漆，把刀痕盖住……都是银子呀！ 见宋玥脸色凝重，半晌不语，唐娘子大概猜到她还是有些烦难，张了张嘴，想说恁拿出上好的汤饭方子来，俺买你的呀。 但话出口却成了：“宋怀青说了，那边的房子还要收拾一下，搬过去怎么也得要三五天，恁也别太急，好好盘算盘算再回话，来得及。” 宋玥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但唐娘子这么替她说话，她也不说旁的，重新扬起一脸笑，正正经经道了谢，送唐娘子出门。 临走，唐娘子到底没忍住问起：“那汤饭方子的事儿……” 宋玥笑着道：“唐嫂子尽管放心，俺说有就少不了的。恁尽管家去等着，明儿过晌俺打发孩子过去请恁！” 唐娘子的目光狐疑地在宋玥脸上转了几转，到底奈何不了她，只能耐着性子家去等着。 这一天，帮忙的四个妇人又来了，由周氏带着她们把腌好的菘菜捞出来，抹调料上缸。 铺子里买泡菜和萝卜干咸菜的越发多了，好些人看起来面生，应该不是左近的，而且，这些生面孔离得远，来一趟比较费功夫，买的量也比较大，最少的也要两碗泡菜二十个大钱的萝卜干。由这个能看出来，那些为了挣糖的孩子们，出去唱歌子的广告效果还是不错的。 一家人忙乎乎的一天，做饭的功夫都没有。 好在家里就有泡菜和萝卜干，宋玥挖一勺猪油，撒一把葱花炝一下，添水烧开，打两三个鸡蛋就是蛋花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一章 大人孩子的都挺好打发，高粱面饼子就着咸菜，再喝一口蛋花汤，也都吃的香喷喷美滋滋的。连小安哥也不挑食，宋玥把饼子掰碎了泡在蛋花汤里，一口一口喂进小安哥的嘴巴里，小东西就鼓涌着小嘴吃得香甜，半点儿不闹。 宋玥忙得半下午没捞着喝口水，口渴了，吹了吹热气，先喝了几口汤，才觉得喉咙不再干的难受。 心里就盘算着，等宋家的院子买下来，在中间的院墙上讨个门，这边的房子收拾收拾就当作坊，自家四口人都搬到隔壁去住。到时候，周氏就在家里带带孩子、收拾收拾家务，腌菜这些活计就不用她亲自受累、遭罪了，在帮忙干活的人里挑一个领头，铺子里最好也招个伙计看店，她则店里和作坊两边一起招呼着，还要进货、销售……嘿，也算是小老板嘞！ 心中想到得意处，宋玥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江家大姑江锦娘，下意识地想着，等她把日子过好了，也让江锦娘那双势利眼好好看看！ 咦，怎么想起江锦娘了？ 想到江锦娘，宋玥就忍不住想到书中的情节，还有整整五年，喜儿十一岁半，林轩辰刚过完十五岁生辰，江锦娘男人林东海暴病而亡。 哎哟，这么一想，她倒是记起来，林轩辰的生日好像就是九月初三，明儿？不，后儿！ 想到这里，宋玥忍不住偷眼打量周氏，照书中的描写，这位老太太可是很喜欢她外甥林轩辰的，林东海死了后，江锦娘母子回娘家度日不必说，周老太太一颗心都偏到那娘俩身上。就是林东海没死的时候，书上也说，周老太太有啥好东西也都想着闺女和外孙，偷偷摸摸就给她们送了去。 这后儿就是林轩辰的生日了，咋都没听周氏提起呢？难道，人家表面上和自己热热呼呼的，其实藏着心思，偷偷准备了生辰礼给外孙送过去了？ 宋玥不是为难自己的，既然有疑问，开口问就好了。当然，问话的策略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她好像才想起来似的，抬眼看着周氏道：“阿奶，我倒是突然想起来，辰哥儿是九月初的生辰来？” 周氏似乎完全不记得了，被宋玥一提才想起来的样子，道：“九月初三。” 宋玥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太露骨，关注着周氏的表情，道：“今儿初一，九月初三，后儿就是嘞……看看这些天忙的昏了头，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阿奶盘算盘算，看看要备些啥，俺去铺排……” 周氏脸色淡淡的，不但没什么喜气，反而有些怅惘之色，道：“一个小孩子，哪里需要铺排什么。” “今年是辰哥儿十岁生辰呐，哪能不铺排！”宋玥笑着道，“咱们不在近前也就罢了，就在一个城里住着，怎么也得去一趟……家里这样，实在离不开人，俺又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就不去给他大姑丢人了，阿奶恁是姥娘，恁能去他大姑和辰哥儿不知道多欢喜呢！” 周氏抬眼看看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宋玥觉得有些莫名，她难道是错觉了，为什么觉得说起江锦娘来，周老太太并不高兴？连刚刚那个笑，都透着几分勉强的意思！ 不过，宋玥只是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暂时丢开了。周氏和江锦娘好不好的，和她没多大关系。她不是宋月娘，不在乎周氏偏不偏心。再说了，人家亲娘亲闺女，偏心才正常！ 几口吃完，宋玥把碗筷一放，和周氏打个招呼出了门。明儿的事情能不能成，还得看一个人！ 第三日一早，江家刚刚吃了早饭，宋月娘的碗还没刷完呢，就听得唐娘子的声音从铺子里传过来：“怎地还没吃完饭呐？” 宋月娘端着盆把水倒进院子角落的阴沟，一边笑着招呼：“这就好了，嫂子且等我片刻。” 走到铺子，唐娘子借口来称盐，还想着绕着弯问话。 宋月娘麻利地给她称了两斤盐，装到她拿来的盐罐子里，算账收钱，笑嘻嘻地把她送出门去。 转回头，忍不住好笑，唐娘子这一趟一趟的，还真是……着急。她好歹也当了十好几年的老板娘了，咋这么沉不住气呢，这要是换成和旁人做买卖，还不擎等着挨宰啊。 四个帮工的妇人过来，宋玥就和周氏说，让她别亲自下手干活了，看着铺子和帮工们，她要出门买点儿东西去。 她要去街上转转看看情形，顺便给周氏买点儿东西，作为给外孙过生日的小礼物。她还想给周氏看看能不能买件新衣裳……她手里的银钱太紧张，真正的捉襟见肘，要不然，她很想给周氏买一身新衣裳。 毕竟是去闺女家走亲戚，老太太穿的体面些才能给闺女长脸。要是穿的破衣烂衫的，那不是去给外孙道贺，是去给闺女外孙丢人呢！ 宋玥拎了个篮子，小安哥拉着她的裙角不撒手，她干脆把小安哥也带上，出门，往前街上去了。 转了一圈，该见得人见上，该说的话说了，宋玥心里有了底气，脸上的笑也多了些，拉着小安哥的手乐滋滋地去张记羊肉店。她前一天就过来打过招呼，和店家约好，让她过来挑几块肉的。 她要的肉不多，一只羊身上统共也就能出个两斤多，分别是上脑、黄瓜条和磨裆。这三个部位的肉质细嫩，没有筋，特别适合涮锅子。当然，这么挑也不行，她还要了七八根羊筒骨，要了一只羊头和一套羊杂。 羊筒骨是她用来熬汤做清汤锅底的。羊头和羊杂则是准备炖了，给自家人吃的。 让她买几斤羊肉回家，却只能让老人孩子忍着口水看着，她不忍心。 羊头羊杂便宜，做好了味道也不差，而且，这些东西还有个作用，就是给唐娘子做个示范……让唐娘子看看，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做好了一样好吃。开食铺子的，味道好了就有人吃，吃的人多自然挣钱！ 张记羊肉店的老板娘看着小安哥可爱，还切了一小块熟羊肉给他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二章 小家伙乖乖道了谢，手里拿着羊肉却不舍得吃，一路走一路看一眼再看一眼的，一直到家，先拿着这一条肉跑去给阿奶吃，又给姐姐秋喜吃……哎哟喂，小小子这么乖这么贴心，一家人都被他感动了。 让小安哥和姐姐一块玩，宋玥拎着羊肉羊骨头进了厨房。 先把羊筒骨洗洗干净，入锅熬上汤。然后，起了小锅开始炒制麻辣底料。 四个帮工的妇人看着宋玥进了厨房，没多会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奇香从厨房里散发出来，简直勾得人心痒难耐，手底下干的活儿都有些干不下去了。 四个人头碰头小声嘀咕，都想知道江家小娘子又琢磨什么好吃的呢！ “原来就见她和东家吵吵和西家骂的，咋一回头，不吵不闹了不说，还一下子开了窍，变的心灵手巧起来呢！” “嘿，人家都说她是被潘婆子推倒那一下，磕破头后，却因祸得福，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哎，哎，前街上徐半仙也说呢，说她之前是心窍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磕了那一下，看着好像是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却把堵着心窍的东西给磕下来了，心窍通了，可不就一下子心灵手巧起来了嘛！” “啧啧，这也运气太好了……” 几个妇人扯八卦扯得太投入，宋玥从她们身后来回一趟，她们都没有注意到。 宋玥听那妇人说‘运气好’，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很想和她说一句：你羡慕啊，你羡慕也去门口的拴马桩上磕一下子呗！ 转念，又把这话咽回去。 算了，她这边儿事多着呢，恨不能多长出一双手来呢，哪里有功夫和几个妇人瞎扯淡去！ 底料炒好了，羊筒骨炖着汤，肉要等吃之前切，她就开始收拾自家人吃的羊头和羊下水。买羊下水的时候，宋玥看到有大半盆羊血，她也说要买一些，张记的老板娘干脆给她盛了两大块，说不值钱，没要她的钱，算是搭头儿了。 羊下水已经粗粗清理过了，宋玥只需仔细洗干净，然后把羊肚、羊肠子这些用粗盐搓一遍，去去异味儿就可以了，收拾起来也不太费事，不到两刻钟也就洗干净了。 弄完这些，她进厨房，看大锅里熬得羊骨汤已经变得奶白，但还不够浓稠，于是，把羊骨和汤都转到一只瓦罐里，另生了一堆火，小火慢慢煨着去。大锅空出来之后，重新添水，把清理好的羊头、羊下水下锅炖上。 一边倒腾着这些，宋玥一边在心里盘算，等买下旁边的院子，一定要请匠人重新把厨房里的灶台规划下，除了大灶外，再在后边的烟道上加两个小灶，一个蹲水壶烧水，一个按一只小锅子熬汤用，省得就这一口灶，想做点儿复杂的饭就得不停倒腾，又慢又不方便。 那四个妇人被厨房里飘出来的一阵又一阵香味勾着，太阳刚到半空，就一个个觉得发饿，肚子咕咕叫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厨房里的香气似乎浓郁地凝成了线、聚成了团，那么扑着她们的鼻子，钻进她们的肚子，勾着肚子里的虫儿往外爬，别说肠子肚子，就是心肝肺都被脑扯着，痒痒地难受。 几个人渐渐地心底都有些气，一上午又是炖又是炒的，弄得这么香，咋就不知道叫她们尝一口呢？人都说有钱的人抠搜，这还没真有钱呢，倒把那有钱人的毛病学足了十成十啦！ 一个个脸色不好看，神情也蔫蔫的，连扯八卦的兴致都没有了，垂着脑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干着活儿。 宋玥弄完了这边，看看天色，挑着锅里的羊杂切了一些，又加了一些烫好的菘菜、萝卜丝儿，冲一碗汤，撒一撮香菜，然后出来招呼四个妇人：“嫂子们，快晌午了，恁们也歇歇。我弄了些羊杂碎汤，恁们要是能吃羊肉、不嫌弃这个的，就一人端一碗家去。” 那四个妇人的眼睛齐刷刷地亮起来，一个个先是不可置信地互相看看，然后有反应快的，连忙笑着向宋玥道谢，“那么好的东西，不过年不过节的哪里舍得吃呢，哪里还有嫌的！江娘子既然给了，俺就不客气了，俺这一碗菜端回去，几个孩子还不知道咋欢喜呢。” 另外三个也不肯落后，纷纷附和着，奉承着，也一人抢着端了一碗。 宋玥笑着和她们说不用客气，又说下午家里有点儿旁的事，就先不开工了，让她们在家里歇半天，明儿一早再来。那三人连说没事儿，又再三和宋玥致谢。 其中一个妇人刚才反应慢了半拍，这回脑子一机灵，把手中的羊汤放下，去收拾院子里干活的尾巴。另外三个也连忙有样学样。 宋玥看着这四个人，扯了扯嘴角，心里已经开始给她们各自的表现打分……过些日子，作坊要正规起来，她就要从这些人，或者后来的人里，挑出两个管事的来。 明儿，明儿把宋家的房子买下来，她就把这事儿和她们说一声。相信，有两个管事的名额吊着，这些人会变得积极起来的。 宋玥转回厨房，拿了个小汤盆，盛了羊杂羊汤，又切了一大块羊血进去，把胡椒粉和辣椒粉用一只碗另外盛了，然后招呼上秋喜陪着她一起去张铜匠家。 张铜匠已经把火锅打了出来，红铜的颜色厚重大气，而且，张铜匠的手艺真是不赖，不仅仅烟囱、锅体打造的浑圆规整，锅子把手以葵叶作底，锅体外边和锅盖上都錾刻了流云如意纹，简直出乎宋玥意料的漂亮！ “哎呀，张大哥这手艺，真是绝了！”宋玥欣喜不已，手指抚着锅体上的花纹，颇有些爱不释手。 张智在旁边笑嘻嘻道：“婶子不知道，为了打这两口锅子，我爹两天两宿没合眼呢。” 张勇也在旁边添枝加叶：“婶子要的急，我爹的手艺只使出不到五分，要是时间宽裕，能比这更精致更好看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三章 宋玥回头看向张铜匠，就见本就黑瘦的男人，脸色晦暗，眼睛里也满是血丝，眼窝都眍?了，不由心中惭愧，道：“让张大哥受累，真是不好意思！” 张铜匠拙与表达，只连连摆手说：“无妨，无妨。” 宋玥询问工钱，张铜匠还说不要，看着宋玥冷了脸，这才说：“……一只锅给两百个钱就行。” 宋玥早就打听过打造铜器的费用，知道这么大件东西，连材料带工钱，没个五六百钱拿不下来。于是，早就铰了大约二两碎银子，见张铜匠推托，直接把那碎银子往桌上一放，拎了锅子告辞。 张铜匠连忙拿了银子想要推让，却不想宋月娘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他道：“这锅子的形制张大哥心里有数了，之后可能有人来订制，张大哥可不能再胡乱让钱了。你不吝惜自己的力气，还要看看四个孩子呢，眼瞅着入冬了，孩子们的衣裳、被褥可都要置办呢！” 说完，也不管愣住的张铜匠，自顾自走了。 江家小娘子说好的就是今天。 一直关注着江家的唐娘子，心里惦记着事儿，做什么都有些心思不属，丢三落四的，不是给人上错饭，就是算错账，闹了不少笑话。 特别是江家那边的香气顺风飘散荡漾过来，闻着比前几天更浓郁、更鲜香的香气，唐娘子干脆在屋里待不住了，直接顺着香味儿到了门口。 唐槐在后厨忙完了，出来一看这模样，干脆把唐娘子手里的活儿接过去，道：“你到旁边歇歇去。” 一句话，就让唐娘子下岗了。 有事儿忙着，唐娘子还只是走神、出错，真让她闲下来，她很快就坐不住了，从食铺子里挪到门口，眼巴巴地抻着脖子往江家的方向打望，嘴里小声地嘀咕：咋还不来人叫她呢？！ 等的心急火燎的，有几个来食铺子吃饭的熟客问：“这味儿香的……也太香了，这是哪里开了新铺子了？” 一边说着，一边连着吞了几口口水。 “嗯嗯……”唐娘子下意识地点点头应和着，回过神，和那熟客的目光对上，唐娘子就差点儿原地疯掉。 在自家吃了十多年的熟客啊，眼瞅也要不被江家的香味儿给拐走了啊。这要是不赶紧盯着宋月娘把汤饭方子拿出来，他们唐家的食铺子是要关门歇业的节奏啊！ 这话刺激到了唐娘子，她再不强迫自己等待江家来人了，在铺子门口打了两个转儿，没头苍蝇一样撞进自家后厨，扯了一辫子大蒜拎着，迈着视死如归、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溜烟儿地往江家去了。 宋玥从张家回来，收拾了午饭招呼周氏和俩孩子吃饭。周氏的牙齿掉了几个，太劲道的肉吃不动了，宋玥就把羊肝和羊血多给她盛了，这两样东西好咬，还好吃有营养。秋喜小丫头吃嘛嘛香，羊头肉、羊肚羊心羊肠子来者不拒。小安哥的牙齿没长齐，但是也不甘落后，抓着一块羊脸肉，小嘴儿油光光的，鼓弄鼓弄的，吃得喷香。 “嗬，真热闹！”唐娘子出了声，宋玥才注意到多了个人。 秋喜连忙扬声叫人：“阿娘，唐婶婶来了。” 小安哥也不甘落后：“婶……婶……” 宋月娘丝毫不意外唐娘子的到来，只一眼看见唐娘子手中的蒜，笑起来：“哎，唐家嫂子真是知心啊，我正想着去哪里淘换两头蒜，恁就给送来了。快来，快来！” 说着话，宋月娘伸手接了唐娘子手里的蒜，随手拿了个脚床给唐娘子坐，一边问唐娘子吃没吃晌午饭。听说唐娘子还没吃饭，二话不说，盛了一碗羊杂汤给她。 唐娘子看着碗里和桌上的饭食，羊杂汤她认得，江家小娘子手艺好，羊杂汤做的确实不错，没什么异味儿不说，羊膻味儿也不重，浓香四溢的。但面对着羊杂汤，唐娘子可以确定，她之前闻到的奇香不是羊杂汤的香气。 她明明是闻着香味儿一路过来的，但走进江家的小院，却偏偏找不到奇香的来源了。 宋玥把一双筷子和一块二合面饼子塞进唐娘子手里，笑着道：“时候不早了，先吃饭，有啥话吃完饭再说不迟啊！” 唐娘子正想问呢，被宋玥一句话给堵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睛，周氏又笑着让她，无法，她只能低头开始吃饭。 一边吃着，唐娘子一边心里懊悔，自己这鬼使神差地跑过来，坐下就吃，闹得和专程来赶这口饭似的！这事儿，给闹的！ 唐娘子来得晚，她吃到一半，宋玥已经吃饱了。 她笑嘻嘻地给唐娘子告声罪，放下碗筷，又进厨房忙乎开了。 与人约好的午后上门，她这会儿赶着把肉切好，等人进门，锅子生火刚刚好。 唐娘子一看主家都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多磨蹭，大口把饼子和菜吃完，几乎都是囫囵地吞下去，也没顾上品什么味儿。撂下碗筷，她和伺候两个孩子的周氏打声招呼，就往厨房里去：“你这是又倒腾啥呢？咦，屋里这香味儿不对，不是刚才咱们吃的羊杂汤的味道啊……” 宋玥看着她笑：“不愧是开食铺子的。我单独用羊骨头炖了一锅汤。” 唐娘子的目光随着宋玥的介绍，也看到了厨房一角用火煨着的瓦罐，有细白的蒸汽从空隙里袅袅而出。但她再次确定，羊骨汤仍旧不是她寻找的奇香之源。她抽抽鼻子，仔细分辩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奇异香气，有肉的油香，又有香料的香，还有一股酥酥麻麻的带一点呛的异香…… 宋玥忙的不行，也不管唐娘子像小狗一样四下里搜寻。她已经切完了肉片，蹲在灶坑前剥了一头蒜，拿石臼哐哐哐一阵捣成蒜泥，盛在一只白瓷小碗里，倒上小半碗香油。 唐娘子做食铺子的，香油这种常用调料自然知道，但是他们铺子里平常都是一滴两滴用的香油，到了江小娘子手中，竟然是论碗的。这小半碗香油，他们铺子里用，也得用好几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四章 心里咋舌，但唐娘子脸上却不动声色，宋玥不管她，她就在旁边仔细地瞧着，寻思着这么亲眼看着，怎么也能学一点东西！ 可是，很快，唐娘子就觉得有些眼花缭乱，看不过来了。 宋月娘大大小小摆了几乎一桌子碗碟儿，白的是蒜泥，绿色的是香菜末儿、香葱末儿，白色的是豆腐，褐黄色的酱是……芝麻酱？那黑褐色的是……咸菜末儿？红彤彤的是什么？旁边碟子里淡黄色的油又是什么？ “哎哟，你这……是玩戏法儿？俺看的眼都花了……”唐娘子一句感叹没落地，从外边又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干净伶俐的半大小子走在前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让着后边的中年汉子：“谭管事，恁老小心脚底下。” 唐娘子脸色立刻变了，这不是老屈家的大小子，在望月楼当伙计的大奎嘛！望月楼可是前街最大的酒楼正店，下头脚店三四十家呢——他来做什么？ 宋玥只当看不见唐娘子的脸色，不卑不亢地招呼着两方来人：“家里简陋，几位且坐坐，这就弄好了。” 说完话，不再多说，只招呼张勇几个小子丫头过来帮忙，不过片刻，宋玥带着一堆孩子就把东西拿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一堆碗碟中间。 东西一摆出来，莫说望月楼的谭管事，就是唐娘子，看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这是个锅子，不过是炉子锅子并在一起了，看着倒是便宜地很，紫铜打成的也挺好看。不过，两方人都没看明白，这锅子除了方便，还有什么妙用。 宋玥也不多说，把东西一一摆布在桌上后，先端了白汤出来，添在铜锅子里，生火烧炉子。 她一边烧火，一边道：“家里没有好炭，只能用黑炭，这黑炭烟气大不能在屋内。若是用好炭，在屋内也不虞烟气熏人了。” 黑炭倒是也烧得很旺，锅内的汤水很快发出簌簌的声音，汤至蟹眼，宋玥夹起盘子里的一片肉，放进汤内涮了几下子，捞起，放进一只料碟，然后递给唐娘子。 “先给女客，谭管事莫怪！” 宋玥笑着解释了一句，随手又夹了一片肉，涮熟后，才递给谭管事。 两个人品尝涮肉的功夫，宋玥用小碗各盛了半盏白汤递过去，唐娘子一口肉入口，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定把方子拿到手，迷迷糊糊接了汤，一口喝下去，烫的连连哈着气，却仍旧觉得鲜香溢满齿颊，目光刷地从锅子上，转到对面的谭管事身上，恰好见他吹凉了汤，喝了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 唐娘子的心扑通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手紧紧攥成了拳，手心里冰凉一片，都是汗。 宋玥微笑着招呼：“二位不妨再尝尝这菘菜、豆腐，也可以试着添一点合自己口味的佐料……” 谭管事半垂着眼皮，微微点了点头，依言品尝起豆腐、菘菜等食材，唐娘子心里砰砰直跳，又忧心又着急，却不得不按捺着紧张的情绪，尽量保持着脸色的平静，也慢了半拍，夹了一块豆腐放进锅子里涮。 旁边的另一口火锅也烧开了，热气蒸腾起来。宋玥由着两个人自行品尝，自己垫着布子打开锅盖，锅内的秘密终于展现在人们面前，就像遮了面纱的美人，终于撩起面纱露出了真容，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口锅内是羊筒骨白汤；第二口锅里却是红彤彤油汪汪一片，细碎的气泡从锅底升腾上来，冲破红彤彤的油层，发出细碎的噼啪省，浓郁的香气也随之在空气中炸开，迅速地蔓延开去。 谭管事原本深沉的目光倏地一下亮了，就像看到了一位袅袅回身、妩媚娇笑的绝色妖姬，瞬间直了眼！丢了魂！甚至，目瞪口呆、口水直流、形象全无！ 唐娘子的脸色却是瞬间一红，转眼就变得煞白。 对，就是这个味儿！ 这就是她之前闻到的奇香。就是她一直找没有找到的奇异香气！ 终于送到她面前，她却高兴不起来。不但一点儿高兴不起来，而且，心脏仿佛被人猛地一抓后，倏地坠落下去，以至于血气倒流，手脚冰凉……她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爱物，突然出现，却再出现这一刻就注定了失去……这种大喜之后的大悲，真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唐娘子心里油煎一样，难受的不行，明知道，自家的小铺子，根本争不过财大气粗的摘星楼，但就这么让她放弃，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她的手扶在膝盖上，下意识地揪紧了裙子，眼睛缓缓从翻滚的红汤火锅上挪开，扫一眼贪婪、呆滞的谭管事，最后，落在江家小娘子身上。 宋玥已经把两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底气更足，眉眼间却仍旧一片云淡风轻，只嘴角微挑，挂着一抹微微地笑意，半垂着眼，一手执筷，夹起一片羊肉，放进红汤里涮，一边涮一边细声细语道：“这红汤锅油水足，烫的快，只需上下涮个七八下子就好，煮过了，肉就老了。” 说完，她夹的那片羊肉已经涮好，却没有给别人，而是在自己面前的油碟里沾了沾，送进嘴巴里。 唔，心心念念的红油火锅啊，终于再次吃上了！就是这个味儿，她多年吃货经验的浓缩和提炼，汇聚成这一锅红汤，她自信可以媲美任何一家火锅店的味道。而且，绝对没有违禁添加剂，绝对不用地沟油！ 想起地沟油，她竟然莫名地有些悲伤，穿到这里，还真是……以后再没机会吃地沟油了呢！ 宋玥暗暗摇头，将诡异的悲伤念头丢地远远的——真是想回去想疯了，居然会生出这种诡异的心思来。 吃到红油火锅，宋玥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抬手示意，让谭管事和唐娘子自己涮自己吃。 “江家妹子……”唐娘子似乎终于下了决心，眼底隐约着豁出去的光芒，开口叫人。 谭管事心头一跳，也连忙吞下口中的一片肉，不甘落后地开了口：“这位……” 张开嘴想说什么，他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竟没记住眼前的小妇人如何称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五章 曲大奎倒是个有眼色的，连忙趋前一步，凑到谭管事跟前低声提醒：“江，江家。” 谭管事轻咳一声，强掩住一脸的尴尬，开口道：“江家小娘子，恁这锅子倒是有些意思，俺也知道恁让大奎唤俺来作甚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恁直接出价。” 唐娘子又急又怒，转眼瞪着谭管事：“恁咋这么不讲理呢？什么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 谭管事看都懒得看她，昂然道：“江家小娘子做的是买卖，自然是价高者得之。” 言下之意很清楚，有本事就出高价买下，一个穿粗布的穷婆娘有什么资格要公平、说什么先来后到？ 唐娘子被他怼的等时红了眼，气地抬手指着谭管事，张口就要骂：“恁个……” 宋玥不能看着唐娘子受欺负，当然也不能看着两个人当场撕破脸，搅了局，于是起身，拉下唐娘子抬起的手臂，搂在自己怀里，顺势将她拉开几步，低声道：“唐家嫂子，今儿是我思虑不周，让恁生气受委屈了。恁先别生气，且安安心，这方子吃一顿最少也得几两银子，并不适合恁家用。恁家用的方子，我另有安排，必定不会让恁失望。” 唐娘子听她这么说，注意力转移，怒气自然就缓和了不少。只是到底不太敢相信宋玥所说，忍不住问一句：“真的？” 宋玥看得出来，唐娘子已经信了，不过是确认一遍罢了，于是含笑反问：“恁不信我？” 唐娘子连忙赔笑道：“不是，不是！嘿嘿嘿，怎能不信呐！” 旁边还有人呢，宋玥就没让她多解释，拍拍她的胳膊，拉着她重新坐下，自己又去招呼谭管事。 “谭管事是爽快人，我索性直接说。这事儿呢，我也不太了解这个市价，谭管事经多见广的，不如恁给出个价？” 谭管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宋玥看了片刻，似乎再揣摩她说的是真是假。好一会儿，就在唐娘子都觉得看不下眼，想开口呵斥，即便是做买卖，也没有盯着人家小娘子看起来没完的道理！ 谭管事突然开了口：“既然江家小娘子这般说，俺也就托个大。恁这锅子菜是占了‘新鲜’二字，却也没甚多的诀窍儿，但凡做过几年铛头的都能捣鼓出来……” “既如此，恁何必多话？”唐娘子自己没有竞争资格，看这位格外不顺眼，当然不吝啬给对方使几道绊子。 谭管事皱着眉头扫了唐娘子一眼，却没有理会她，转而继续对宋玥道：“虽说，俺们楼里的铛头也能捣鼓出来，却难些心思、耽搁些功夫，若是江小娘子这里便宜，倒不怕花费几个银子……这样，俺看恁家境清寒，日子过得也不易，就给恁个公道价格，这方子，俺出二十两银子买了！” 二十两银子？唐娘子暗暗吸了口冷气，飞快地转头看向宋玥，心里还想呢，江家小娘子果然厉害，捣鼓出一个吃食方子就能卖二十两银子呐！ 也难怪江家小娘子说她家不合适，她家一天的流水最多不过二千多大钱，哪里见得着银子，若是花二十两买个方子，乖乖，光回本就得一两年，更别说挣钱了！ 只是，唐娘子回头看去，看到的江家小娘子却并没什么喜色，反而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脸上仍旧带着一抹浅笑，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宋玥看着谭管事，微笑道：“多谢谭管事替我着想……” 谭管事自觉出二十两银子已经是极高的价钱了，不是他看不起人，自从进了门，他就飞快地给这家人做了估量，这一家子穷门小户的，大概都没见过十两的银锭子？二十两，他们见天躺着吃喝也够花用两三年了，怎么可能不答应？！ 是以，他说出这个价格来，就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等听到宋玥这话，他更是负手昂首，眯着眼睛露出一脸的自以为收敛其实是非常傲慢的表情来。 宋玥把对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骂狗眼看人低，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基本的客气，道：“只是谭管事大概不太了解，这方子的用材和配制法子，我先给恁简单说一说……” 说到这里，带着孩子们守在铺子里的周氏突然扬声叫了声：“阗大官！” 宋玥微微一怔，随即向唐娘子和谭管事告声罪，起身往铺子里去。 不管咋样，这位阗大官也算是大客户，尽管只来了一次，却买了好几两银子的物件儿，还多给了大半两银子呢。人家来了，她不好不出去招呼下。 谭管事脸色不虞，却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玥撇下他，往铺子里去了。唐娘子也略感意外，又替宋玥担心，这江家小娘子忒看不出轻重缓急，这节骨眼儿上，怎么还去管旁的，不先紧着这位财神爷……这万一惹恼了人家，人家不买方子了，岂不丢了一大注横财？！ 心里琢磨着，她就开口替宋玥安抚了谭管事一句：“那个，谭管事莫怪，江家妹子就是去招呼一声，就回来！” 说着，索性站起身，就要往铺子里去寻宋玥。 宋玥到了铺子里，才发现今儿来的不知是阗信，铺子里还站着一位身形高大衣着不俗的年轻公子。 那男子脸色淡然，神态悠闲，一只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宋玥站着，正在随意地打量着她架子上摆的几套瓷器。 这位的衣着和阗信相似，并没有特别奢华富贵，一身靛蓝色半长袍子，酱色洒裤配着薄底轻靴，护袖腰封，利落简便，但宋玥就一眼认定，这位大概就是阗信的主子（或者说东家）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二人，阗信是微微低着头弓着背的，这位却是腰背挺直，肩膀放松，一松一弛之间，身份自明。 不过，宋玥的目光只是在两人身上一转，就自然地落在阗信身上，笑着微微屈膝，招呼：“阗大官！” 阗信也挂了一脸笑，抱拳回礼：“江家大嫂。这位是俺们少东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六章 宋玥这才正式把目光转到年轻男子身上，微笑着招呼道：“原来是少东家，失礼。” “江家娘子妆安！”阗柏广转回身，很矜持地含笑点头。 好一副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高贵模样！ 宋玥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忍着心里吐槽的冲动，笑着点点头，问道：“二位光临小店，不知道缺点儿什么？” 那少东家矜持得很，自然是不屑回答这种问题的，于是，又换成阗信开口道：“俺们主仆二人出城几日，今日回来才听说，江家大嫂新制了‘泡菜’，据说酸辣鲜香，开胃又下饭，于是过来看看。” 宋玥一笑，正要说话，那位少东家却突然开口，指着院子里传过来的味道，问：“这味道就是‘泡菜’？” 宋玥顿了一下，道：“少东家误会了。我倒腾了点儿小吃，请了两位街坊过来品尝。” 刚才还一副矜持模样的少东家竟又开了口：“如此诱人的香气，是小娘子做的？” 这……是什么意思？ 宋玥把目光转向阗信，想要他一个解释。 阗信躬身抱拳，无比客气道：“江家大嫂这手艺实在是太好了，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啊！俺们主仆二人经过此处，闻香至此……哈哈，就想厚着脸皮讨一口尝尝啊。” 宋玥微微挑起眉头，看着阗信：你们今儿上门是来蹭白食的？！ 见她没说话，阗信又哂笑一下，道：“江家嫂子莫笑俺。俺家开着酒楼，遇上好汤饭好酒食，少东家难免心动。” 一听这话，宋玥的心里微微一动，脸色略缓道：“不知，贵店在何处？” 阗信：“江家大嫂可能听说过，就是银雀街上的得月楼！” 宋玥的眉梢几乎要挑飞出去，瞪着一脸谦虚笑容的阗信，差点儿把眼珠子掉了！ 艾玛，银雀街上的得月楼，乃是平京城最大的酒楼，占地数十亩，前后有五座五层高楼，有空中廊桥相互通联，乃是集餐饮、娱乐、住宿于一体的超大型酒店。又是平京城最著名的奢华之地、销金之窟啊！ 恁娘啊，原来这位少东家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都是她眼瞎不识金镶玉！竟然认为人家的矜持是在装比！ 嗬，放在现代，这位就是财富榜上的人物，随便定个小目标就是一个亿的那种！这种人见了她个小杂货店主还能好声好气地说话，真的是很‘平易近人’了！ 她要不要扑上去，哭求抱大腿？人家手指头缝儿里掉点儿出来，自家买房子的钱就不愁了！ 宋玥的嘴角抽了抽，眼角也有些抽搐的征兆……防备自己脸部中风成了吊斜眼儿、歪歪嘴，宋玥深吸一口气，以无比坚强地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扑上去抱大腿的冲动，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僵硬扭曲的笑来：“既然二位不……相逢就是缘分，二位能到此也是缘分。请！” 宋玥去了铺子，院子里只剩下屈大奎和谭管事两方人。 谭管事也终于收回了盯着红汤火锅的猪哥嘴脸，转眼看向侧对面脸色难看的唐娘子。两人睡也没说话，只是目光相接，却仿佛短兵相接，隐隐地火星四溅。 屈大奎见谭管事的意思，赶紧上前一步，俯身凑到耳边低语：“街口唐家食铺子的大娘……她娘家兄弟是……” 谭管事微微抬手，止住屈大奎的介绍。 望月楼就在银雀前街上，能做到负责采买、后厨的管事，他在这片地皮上也是踩熟的，屈大奎一说唐家食铺，他就把面前的妇人和记忆中的唐于氏对上了，自然不需要屈大奎多说。 到了谭管事这个层次，自然不会害怕小小的皂役于家，但毕竟是衙门里扎根数十年的人家，他也不想随便得罪，于是保持着面上的客气，笑着一拱手，道：“原来是唐家娘子，失敬、失敬！” 唐娘子此时看谭管事简直称得上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一脚踢飞那种，对方的拱手、笑脸，看在她眼里都是奸诈，甚至是得意、嘲讽的味道。 她气不过，又憋屈，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些难堪又执拗地别开了脸。 谭管事自我解嘲地笑笑，也不和唐娘子一般见识，自顾自捏了筷子，准备自己品尝红油火锅的美味儿。 他亲眼看着江家小娘子涮了一片肉吃掉的，也没多想，也有样学样地涮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刚刚从油锅里涮熟的肉片有点儿烫，但第一时间尝到的还是香，浓浓的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嘴巴……唔……嘶……哈…… 不过两三息的时间，谭管事的脸色就变了，头、脸、连整个脖颈子、耳朵根儿，一下子红透了，汗也出来了，仿佛，放到锅里烫熟的是他。 嘶……哈……咕嘟咕嘟…… 谭管事毕竟是搞餐饮的专业人士，应对辛辣还是有些办法的，立刻捧了桌上已经冷了的茶，咕嘟咕嘟一气儿喝干了，这才觉得嘴巴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缓解了一些。 “嘶……”谭管事抹着脸上的汗珠子，再看那冒着泡泡沸腾着的红油火锅，就有些‘想说爱你不容易’了。 但是，嘴巴里那种类似烫伤的剧疼刚刚缓解，心里竟然又有些蠢蠢欲动，仿佛有一只小手，痒痒地挠着他的心肝儿，让他欲生欲死，欲罢不能！ 辣的疼吗？疼，真疼，舌头嘴巴仿佛被滚油烫了一样！ 但是，又真香，真好吃，连那滚油烫到的火辣辣的感觉，再回想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疼是真疼，但是真香，真好吃，还真痛快！ 谭管事盯着那翻滚的红油火锅，明明目光里还透着畏惧，但蠢蠢欲动的小手，竟又不由自主地伸出筷子，加了肉片放进红汤锅里…… 唐娘子是吃过泡菜，也吃过辣味萝卜干儿的，一看到红油火锅，她就大约猜到了，所以，没敢冒然行动，然后，她就看着谭管事一口就变成了煮熟的螃蟹！ 偏偏，这位脸上的汗还没擦干净呢，竟然又不怕死地又夹起一片肉，伸向了红油火锅……堂堂望月楼管事，不会是个傻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七章 再然后，就在唐娘子灼灼的目光中，谭管事再次辣的跳脚、吐气、出汗……只是，这回他面前已经没了茶水可以喝，颤抖着手，端着空茶盏连连招呼屈大奎：“倒嚓……倒嚓……” 因为嘴巴火烧火燎，舌头辣的都不好使唤了！ 唐娘子突然就笑了，把自己手边的没喝过的大碗凉茶递过去，谭管事根本顾不得茶是哪里来的，慌手慌脚地接过去，又是咕嘟咕嘟一气儿干了！ “呼……嘶……哈……还真来劲儿！”缓了两口气，谭管事终于能够正常说话，目光却仍旧恋恋不舍地盯了眼红油火锅，抬眼看见目光灼灼的唐娘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拿着唐娘子递上来的大碗。 “呵呵，呵呵，多谢唐家大嫂援手！”谭管事倒也能屈能伸，立刻回身，把自己喝过的大碗递给屈大奎。 屈大奎在望月楼当伙计，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好眼，立刻接过去，跑去井边细细地刷了一遍，这才跑回来，重新递给唐娘子，又把宋玥放在桌上的茶壶拎了，给两人添上茶。 谭管事捧了茶，喝了一口，这才笑着摇头，状似对唐娘子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红汤锅，还真是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啊！ 还好，他说了一半，意识到面对的是一位良家妇人，连忙把有些孟浪的半句话咽下去，只露出一片苦笑来，不停地摇头。 “二位，怠慢了！”宋玥从铺子里走回来，笑着向谭管事、唐娘子告罪。 谭管事转脸看过去，竟一改最初的矜持、傲然，拱手笑道：“江家娘子，不必客气！” 只是，在看到紧随在宋玥身后走进来的两人后，谭管事瞬间变了脸色。他没见过阗少东家，却认得阗信是得月楼的管事，不过看阗信的神态，他心里也隐隐有了一种不太好地预感。 唐娘子则微微皱了眉头，心里直纳闷儿：这不是刚刚租了屈家偏院的房客嘛，好像姓阗的？他们来干什么？还有，他们……什么时候和江家走得这么近了？ 宋玥拎了两个矮凳过来，按在矮桌旁。又取了两套餐具，招呼着阗家主仆入座，又给前后两拨客人彼此介绍。 “望月楼的谭管事。唐家食铺的唐娘子。这两位是……” 阗柏广笑微微道：“鄙姓阗，阗柏广！” ——田伯光？江湖第一淫贼？！ 谭管事已经站起身，客客气气向阗少东拱手见礼：“久仰、久仰！” 阗柏广略一拱手算是回礼，又给唐娘子也见了一礼，方才落座。 坐下去的同时，忍不住转头看了江家小娘子一眼，这位刚刚在铺子挺大方、洒脱的，怎地一听他自报家门，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宋玥已经收敛了神色，对阗柏广看过来的打量目光也只当不见，一脸带笑地伸手招呼大家吃火锅。 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只有阗柏广一人坐了，阗信站在几步外，垂手站着。这才意识到，这是古代，等级森严的，仆从是不能和主子同桌吃饭的。 她只当又长了回见识，也没有多话，只捡着最熟悉的唐娘子说话：“嫂子尝了么？这个要快涮快吃，在料碟里蘸一蘸，就不会太辣了！” 唐娘子是吃过泡菜的，也亲眼看见了谭管事辣的傻样儿，心里就给吓住了，往后仰着身子连连摆手：“俺吃不得这个。” 宋玥笑着摇摇头，也不勉强，拎了茶壶给在座的人倒茶。 再看另外二位，哪个也没客气，已经抓了筷子吃起来。 谭管事一手茶杯，一手筷子，吃一口就喝一口水，盯着红汤锅不挪眼。 阗柏广倒是仍旧不紧不慢地，也没用宋玥提醒，就很知机地先品尝了白汤，而且，是各种材料都品尝了一遍，这才转战红汤。 “嘶……呼……”阗柏广竟只是轻轻地吸气呼气，脸色却能保持如常不变，而且，同样，把各种肉、菜，逐一在红汤锅里涮过尝了一遍，最后，放下筷子，这才拿了茶盏喝了两口水。 放下茶盏，阗柏广抬眼看向宋玥，眼睛里带了微微的笑，道：“江小娘子这手艺果然了得……阗某也算走过南闯过北了，今儿这顿饭仍旧让俺大开眼界，又长了回见识呀！” 谭管事本来吃得不亦乐乎，听阗柏广这么一说，他突然一个激灵，目光戒备地看向他。 “过奖，过奖！”宋玥笑着客气一句。 阗柏广却颇为正色道：“阗某从不说虚话，江小娘子确是手艺了得，并非阗某妄言！” 宋玥没作声，只含笑着静待下文。 果然，阗柏广立刻又道：“阗某对这种锅子做法颇为中意，若等到飞雪纷纷，置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子，邀三两好友，该是何等快事啊！……阗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江小娘子可否将方子割爱？” 谭管事一下子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香气扑鼻的红汤锅子，脸色一沉道：“阗公子，万事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阗柏广淡淡一哂，垂了眼喝茶，竟是没有搭理谭管事。 “你……”谭管事一怒而起。 谭管事自觉也是个人物了，走出来，谁见了不是高看一眼，客客气气的。这位即便是得月楼少东家，却也不该明着打他的脸，这是看不起他们望月楼嘛？ 只是，没等他的愤怒和暴躁呵斥出声来，原本隔着四五步远的阗信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谭管事的肩头，笑嘻嘻地声音轻巧道：“这位老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谭管事脸色刷地一白。他确实有几分见识，所以，宋玥和唐娘子都糊涂着呢，他心里却已经明白了，今儿，竟遇上硬茬子了。 这个年轻人看不出来路，但这位阗信阗管事却绝对是个练家子，看似只是手轻轻往他肩头一搭，他竟然半边身子一麻，差点儿裁歪倒地。也还是阗信手指捏着他的肩头一提，他的身体竟然又稳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八章 这一搭、一提，别人看都看不出来，谭管事作为被针对的目标，却感受的无比清楚！ 他的身体僵直地坐着，连脖子都不敢扭了，只眼睛微微地从眼角上瞟了一下，却没能看到身后的人，只看到一角褪了色的黑袍，还有半只黑色薄底轻靴，都是半新不旧的，平平无奇。 阗柏广悠闲地喝了口茶，脸色淡然，好像根本不知道旁边发生了什么，只抬眼看向宋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道：“阗某早就有心登门拜访，奈何被俗事绊住了，来迟了片刻。不过，也无甚妨碍，阗某并非不讲理的人，这位望月楼的钱管事既然说一个先来后到，那阗某也就让钱管事一个先着……做买卖还有个万年不变的老理儿，那就是价高者得之嘛！” 钱管事知道眼前这主仆二人不好惹，但自衬，这三街五巷都算是自家地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两位不管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到了他们的地头，也不能太嚣张了不是！ 于是，一听阗柏广这么说，他的脸色又有些缓和过来，斜了身后一眼，就见阗信又退到了几步外侍立，胆气也回复了些，特意挺了挺腰板儿，端了端架势，这才嗯哼一声，开口道：“既然阗公子论规矩，那么咱就按规矩来……” 他望月楼不说是平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也绝对排的上前三。这阗家二人即便是得月楼里出来的，也大概只是大小管事罢了，提前未有裁度，更无报备，想必能做主的银钱能有多大数目？而他，却提前报备过，得了东家特许的。 哼，今儿就看爷爷拿银子砸死这俩憨货！ 他目光一转，从在座诸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唐娘子身上，似笑非笑道：“若论起先来后到，俺也是后来的，最先到的应该是唐家大娘子。既然讲规矩，那就请唐家大娘子先出招！” 论起察言观色来，唐娘子毕竟是开店开了十多年的，比宋玥还要强上两分。她之前还敢对钱管事表露下自己的不满，但见了阗家二人，特别是钱管事被阗信轻飘飘一下子制住之后，她就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人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加上宋玥偷偷给她吃了定心丸，她更是打定主意保持安静，免得自己沾惹上是非。 谁成想，她躲着躲着，却被钱管事给拉下水，心中自然就把他给恨上了。 心中破口大骂，脸上却不得不撑着笑脸，唐娘子道：“俺？俺就是贪吃，到江家妹子这里打秋风解馋的，恁说啥事儿也莫攀扯俺！” 钱管事想拉个人站一帮，却没想到一个平常看不上眼的食铺娘子都不给他这个脸。偏偏唐娘子还有衙门的背景，他还不好发作，一口气憋在胸口的结果，一咬牙，把之前心里的底价抬高了两倍，喊出来。 “六十两！”说完，谭管事满意地在食铺娘子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之色，这才觉得气儿顺了些，挑着嘴角，微微鄙夷道，“江家小娘子这锅子菜确是用了心思，也确有精巧可取之处，所以，俺就给个爽快价，要知道，平常楼里收汤食方子，给个二十两三十两的，就是大面子了！”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转，见对面那个姓阗的竟耷拉着眼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突然就没了底。更让他惊讶的是，连江家的小娘子也没露出半点儿喜色，一张俏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却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惊喜。 他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难道他给的价位还不够？ 阗柏广缓缓抬起了眼皮儿，似笑非笑，不紧不慢道：“望月楼出手，还真是……不同凡响！” “好说，好说！”钱管事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口头还习惯地维持着客套。 阗柏广根本不是和他寒暄，自然也不给他留客套的时间，那边钱管事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阗柏广就淡淡地开了口：“二百两！” 钱管事：“……” 恁娘啊？看年岁也不是毛头小子啦，咋这么不讲究呢？两个人竞价，即便是互相加价，不也该是一点一点地来吗，哪有一张口就抬到屋顶子上去的？奶奶个熊，这小子就是专门来拆台、砸场子的？ 钱管事心里跑过千万头草泥马，一双眼珠子瞪得快要脱眶，恶狠狠地盯着阗柏广，磨着后槽牙，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百两啊，他最大的权限就是二百两啊，对方一口封死，让他怎么加这个价？ 宋玥抬手把旁边炉子上的热水壶拎起来，冲进茶壶里，又拎了茶壶给在座几人添了茶，重新落座，这才慢条斯理道：“今日，承蒙望月楼和得月楼抬举捧场，我这番心思总算没白费……” “得月楼？”钱管事本来准备放弃的，在听到这三个字后，突然一个激灵，重新振作起来。 他们望月楼是平京城的老字号，建于前朝，‘平京第一楼’的名号延续了将近二百多年。 哪怕是后来南水门码头建起了摘星楼，也仅仅与他们望月楼持平，人称“平京双楼”！ 这个局面却在两年前被打破，仿佛一夕之间，银雀大街平安门外，立起了五座高楼，首尾通联，成为一体，规模、格局，远超望月楼和摘星楼不说，连名字也力压之前的‘平京双楼，星月争辉’，命名为得月楼！ 从此，望月楼就丢了二百多年的至尊之位，被得月楼稳压一层。也从那时起，望月楼和摘星楼就隐隐形成同盟，共同和来势汹汹的得月楼相争，但凡是得月楼看中的，他们两家就会拼着赔钱也要争下来。 所以，一听对方是得月楼的，钱管事就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瞬间精神抖擞起来，瞪着阗柏广磨磨牙，嘶声道：“二百二十两！” 宋玥话说的慢条斯理，被钱管事打断了一下，也没表现的多惊讶，只是顿住话头，转眼看向阗柏广，询问之意明显： 阗二代，你还要加价吗？ 加油，我看好你哦！不要辜负了你二代的名头哦！ 阗柏广被她星星眼看的，有些莫名，又有些有趣儿，目光微微一转，嘴角甚至都翘了一下，道：“三百两！” 钱管事脸色铁青，后槽牙几乎咬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九章 果然是得月楼的，还是如此嚣张、如此霸道、如此可恶！ 对上得月楼，他是可以提价，但还是有上限的，最多比市价高两倍……他给出二百二十两，已经接近两倍，谁成想，对方竟然直接抬到三百两！ 整整是市价的五倍了！他还怎么加？ 唐娘子激动地脸颊都红起来，暗戳戳地扯了扯宋玥的衣角，提示她见好就收，千万别崩了！三百两啊，就是买一个锅子菜的方子而已！ 被她这么一扯，宋玥差点儿绷不住笑了场，艾玛，唐家大嫂你是对方买通了？ 宋玥咳了一声，把憋在喉咙里的笑意掩下去，开口问：“钱管事？” 钱管事青白着脸色，神情颓然地摇了摇头，起身就走，却不知是因为起身太猛，还是转身太快，脚下踉跄，差点儿摔倒，屈大奎给刚才的竞价给吓住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阗信一个箭步上来，伸手一把扶住钱管事。 钱管事输人不输阵，一拱手谢过阗信，抬脚又往外走。屈大奎反应慢了一拍，还是宋玥起身赶上来相送，喊了他一声，他这才晃过神来，紧跟上去。 钱管事走的快，宋玥小跑着才在大门口追上他，眼瞅着他脚步不停，她连忙又跑了两步，才赶在他前头，什么话也不说，深福身一礼道：“钱管事莫怪，我一个妇人家，实在没见过什么世面，万没想到今日会是这种局面……” 钱管事脸色难看至极，瞪着她冷哼一声，抬脚要绕过她离开，却听宋玥继续道：“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处置不当，我不敢提什么谅解不谅解的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另拿出一个方子来，给钱管事以作补偿。” 已经抬起的腿，犹豫一下，又落了回来。 钱管事负手盯着宋玥，目光冰冷恼怒，道：“再让你羞辱一回么？” 宋玥自然摇头否认，一脸无辜道：“这会儿，钱管事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难以让钱管事相信……且允我两日，两日后，必定给钱管事一个交待。” 钱管事盯着宋玥看了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哼了一声，甩手去了。 宋玥伸手塞给落后一步的屈大奎一颗碎银子，使个眼色，屈大奎苦着脸点点头，急忙忙追钱管事去了。 宋玥目送这两人走远，这才转身回去。 阗柏广坐在桌前，竟然手执筷子，又涮起火锅来。阗信倒是仍旧站在他身后三五步处，看着宋玥转回来，先扯着嘴角向她笑了笑。 宋玥也笑了一下，寻了一只粗瓷碗来，倒了一碗茶水递给他。阗信笑着道谢，接了。 看着宋玥回到桌旁重新落座，阗柏广这才放下轻轻放下筷子，却问道：“敢问江家大嫂，这几盘肉好像有所不同？” 宋玥颌首，笑道：“阗……少东家何必心急呢！” 火锅方子恁都买了，恁只要付了银子，这些自然打包给恁了呀！ “哈哈，哈哈，倒是阗某涵养不够了！”阗柏广抚掌大笑。 “既如此……”宋玥举起手中的茶盏，微笑着向阗柏广一致意，“承蒙捧场，多谢！” 阗柏广哂然一笑，也举了举茶盏。 等两人放下茶盏，阗信看着阗柏广的眼色上前，从怀里摸出几张纸，打开来，双手放到宋玥面前的桌上。 宋玥瞥了一眼，三张纸，纸面上印着大字：广源钱庄，见票即兑，一百两纹银！ 嘿，今儿又长了一回见识嘞，终于也见到所谓的银票长什么模样了！ 不过，这样简单地一张纸，印几个字就能当银子花？现代钞票的防伪技术那么好，还无法禁止伪钞的出现呢，就这么一张纸，难道不怕有人印假银票子？ 心思转过，宋玥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笑笑道：“我还没见过银票子长啥样，唐嫂子，恁能帮我看看吗？” 唐娘子虽然拿不出三百两银子，但银票子还是见过摸过的，甚至，她袖袋里就装着两张十两的银票子，原是准备来买江家的汤饭方子的，谁成想，根本没敢生招儿！ 不愧是得月楼啊，一出手就是几百两啊！牛气冲天！ 三百两的高价，直接让唐娘子熄了念想，所以这会儿心里也不难受了，反而挺乐见江家的方子能卖个高价的。 宋玥一说，她就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三张银票，看了看字面，又侧转身，对着光看了看印章里的暗纹，这才对宋玥点点头。 那主仆俩看着宋玥和唐娘子鉴定银票的真假，都是一脸的淡定，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宋玥将那三百两银票折起来，揣进自己袖袋，这才向阗柏广解释一句：“少东家莫怪，实在是没见过世面，难免小家子气！” 一手交了钱，一手自然就要交货。 宋玥询问过对方，并不需要现实操作，只需要把方子录下来即可。她自然乐得省事儿，借口自己不会写字，找了纸笔来，阗信自告奋勇记录，宋玥口述，很快把清汤和红油两种火锅方子都记录了下来。 阗柏广接过阗信记录的火锅方子去，浏览一遍，很准确地指着红汤配料中的‘辣粉’，问：“敢问江家大嫂，这辣粉是何物？” 宋玥道：“此物乃是我无意间所得，用于腌制泡菜、咸菜后，辛辣够味儿，于是又琢磨着用到了锅子菜里……我所得有限，还要留一些做腌菜，若是阗少东不嫌弃，我可以先转给恁一点儿。” 阗柏广的目光定在宋玥身上片刻，随即自失一笑，道：“江家大嫂这生意做的好啊！” 宋玥正色道：“我就是挣俩小钱，养家糊口的。不敢承阗少东夸奖！” 阗柏广一挥手，阗信上前一步，跟着宋玥去拿所谓的‘辣粉’，顺便，两个人就辣粉的价格讨价还价一番，宋玥以几百钱一斤买来的辣椒，转手卖了个五两银子一斤的高价。只不过，辣椒的存货她也有限，卖了三十几斤给阗家，还一副心疼肉疼舍不得的模样，最后扯着半袋子辣椒粉不肯撒手。 阗信用力把袋子从她手里拉过去，还主动地宽慰她：“江家大嫂也不用太忧心，俺们有自家的商队往来南北，放下信儿去，相信很快就能寻了来。到时候，俺必定给恁也留一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章 宋玥心里道，完全不必，俺可以兑换的。 但面上却是一副无限感激的表情，曲膝行礼道：“那就多谢阗大官费心了。” 交割清楚，阗家主仆自然也不多留，告辞去了。 宋玥将两人送出门，回头，就对上了唐娘子一张哀怨的脸。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莫名让宋玥有一种成了负心汉的错觉。 她忍住心里的寒意，撑起一脸的笑来，伸手挽了唐娘子的胳膊一起往回走，一面道：“嫂子快别着急，我说了有你的汤饭方子，就一定有，难道还能诓你不成！走，走，走，那些人都走了，咱们自己人再去涮一回锅子去。” 一听宋玥说还有汤饭方子，唐娘子立刻换了一张笑脸，从宋玥手里挣开去，道：“今儿可是做成了一桩大买卖，不行，咱们得好好贺一回。俺回去拿壶酒来，咱们就着热热的锅子喝一盅啊……” 她行动力超强，边说便往外走，说到后边，人已经走远了。 宋玥看她风风火火的背影走远了，摇摇头走进铺子里，看周氏和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在脚床上睡了一小觉，醒了也没有哭闹的，就在脚床上完儿，周氏就坐在脚床边上做针线，见宋玥进来，两个孩子争相叫娘，小安哥张着手臂要娘抱抱。 宋玥先摸摸秋喜的小辫子，让丫头自己穿鞋，一边接住扑上来的小安哥，给小小子也穿了鞋，又笑着招呼周氏：“阿奶且歇会儿，那些人都走了，咱们自己也去尝尝那涮锅子！” 周氏笑道：“刚吃了晌饭没多会，还不饿呢……” 不过，儿媳妇让她去，她也不拗着，笑呵呵地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拉了秋喜跟着儿媳一起回了后边。 宋玥手脚麻利地把外人用过的碗筷收拾了，拿了干净的过来，递给周氏和秋喜，又笑着和周氏道：“阿奶且带着俩孩子吃着，俺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上午她出门逛街，去成衣铺子看了，周氏合适穿的衣裳，但凡用料好一些的一件夹袄子都要三四两银子，一条挺素淡的裙子也要三两银子，做工细致讲究、绣工多的，价格更高，十几两几十两的都有。 当时她心里没数，不知道火锅方子能卖多少钱，也没敢买，如今火锅方子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她手里有钱了，自然就想着去给周氏把衣裳买回来。 没钱时，老人孩子跟着吃苦受罪也就罢了，如今手头宽裕了，她才不会死攥着钱不花呢。现代灵魂带来的消费观念，毕竟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不一样了，钱就是挣来花的，能花钱才有动力挣更多的钱呢！ 走到巷子口，恰好遇上唐娘子拎着一小坛酒往回走，迎面遇上她还诧异呢，宋玥也没多说，就说去前街一趟，很快回来，老太太在家呢，让她自己先去。 唐娘子倒也大喇喇不在乎，摆摆手让宋玥尽管去，她自拎了酒，乐呵呵往江家去了。 宋玥又去铜匠铺子绕了一步，招呼张家小哥几个去家里吃东西，这才往前街去了。 上午就看好了的，是以，她直奔成衣铺子，进去和人讨价还价一番，很快就花九两六钱银子，给周氏买了一身行头。赭红色的杭缎夹袄子，衣襟袖口都有福寿延绵不到头的绣纹，配一条石青色十二幅马面裙子，马面上绣了事事平安，裙角则缀着精巧的四季花卉图案。这一身本来就要价十两银子的，宋玥在裙角的绣活儿里找了两个恨不明显的线头儿，好一阵讨价还价，才让店家减了四钱银子，最后，她又以包衣服为理由，讨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包袱皮。 看她拎着包袱出门，成衣铺子的伙计连连擦着汗对旁边的老掌柜咋舌：“江家娘子这嘴皮子还真是利索！” 老掌柜斜睨了小伙计一眼，道：“恁也不想想，她要没这么厉害，哪里来的钱来买衣裳呢！” 江家是逃难过来的，拖着老的小的一家子，就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小妇人，短短几个月功夫，不但在这平京城里安了家，还琢磨出了泡菜、萝卜条儿小菜，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的，别说一般的妇人，就是男人汉子，又有几个比得上的？！ 小伙计招了一句怼，吐吐舌头，低着头忙乎活儿去了。 倒是老掌柜看着门外宋玥并没有回家，而是又进了斜对面的文房铺子，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宋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给老太太做脸，但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给老太太买一身出门做客的衣裳，给外甥林轩辰买生日礼物，也没想着花多少钱买金的玉的，那些她也买不起。她就进文房铺子，问了好一会儿价格，最后花三两五钱银子，挑了一刀玉扣纸，让人用棉纸包好，她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却心情大好。 原书中，宋月娘先是脾气各色，不肯向人示弱，自己拖着老人孩子吃苦受罪。后大姑姐死了丈夫，被族人占了田产，无奈回来投奔娘家，宋月娘又明里暗里拿捏苛待大姑，周老太心疼闺女和外孙，自然就拿出体己来补贴闺女，又送外孙去书院读书。 如今，宋玥穿来了这里，代替宋月娘生活，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周氏不是那种只顾闺女不顾孙子孙女的，脾气温厚、性格绵软，待俩孩子没话说，待她这个儿媳妇（虽说是换了芯子的）也没话说。 人心换人心，宋玥觉得周老太不错，她既然顶了人家儿媳妇的名头，占了人家儿媳妇的身体，那就做好一个儿媳妇该做的。她不管江锦娘如何，她今儿花这些钱买衣裳买礼物，只为了周老太一个人。 若是，周老太哪天表示不再和林家往来，她也不再多事。如此而已。 从文房铺子里出来，宋玥又绕了一个街口，寻了在街上揽活儿的青衣小轿，给了定钱，约好了第二天一早上门。 一切打点妥当，宋玥这才回了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一进家门，就见小院子里人声起伏，笑语喧天的，仔细一看，嗬，好热闹，不但有自家老小、张家四兄妹，还有唐娘子和她家三个孩子都来了，在院子里分了两个桌子。 一堆大小子小小子围着红汤锅子，周氏和秋喜、唐娘子带着唐家俩女儿羡娘、芮娘，周氏怀里抱着张家的小丫头巧巧，守着热气腾腾的白汤锅子。 一看这场面儿，宋玥就笑了：“好热闹呀！” 唐娘子一抬头看见她，连忙笑着起身迎上来，宋玥将包袱和纸包放在铺子里，空着手任由唐娘子挽了，和唐家掌张家几个小子打声招呼，就随着唐娘子到了女的这一桌上。 唐娘子一边拉着她坐，一边笑道：“俺们一家子不请自来，恁可不许嫌弃俺们脸皮厚啊！” 宋玥一眼就瞥见桌上多了好几盘菜，油炸丸子、肉片儿、肉丸子……就猜到是唐家夫妻带来的。又听唐娘子这么说，她索性摊手道：“我就嫌弃恁了，恁这肉啊丸子啊都送到了，人回去！” 她越这么说，唐娘子反而笑开了，尖着手指虚点着她道：“就想着要东西，不招人是？想得倒是美啊，俺们偏就厚着脸皮自己吃了，才不管你怎么说呢！” 宋玥又道：“咱们都在这里吃的热乎，就把唐大哥自己撇在家里呀！” 唐娘子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俺叫他了，他说累一天不爱动了。明儿一大早还得起来开张忙乎，就让他早点儿歇着！” 开食铺子的，不论古代现代都是很辛苦的。特别是做早餐生意的，大都是半夜就得起来准备，天不亮就有客人登门吃饭，一直忙到半晌午，略歇一下，又得忙晌午饭…… 唐家就是最常见的小食铺子，也没请厨师，后厨的活儿基本上都是唐槐在忙，唐娘子负责在铺子里招呼、算账，另外雇了个小伙计跑堂。 唐家老大老二都是女孩儿，虽说这里的礼法没有明清那么苛刻，女子也可以上街走动，但是，未出阁的女孩儿还是不宜在食铺子里抛头露面的，于是，唐家夫妻平日只让两个女儿在家张罗家务，偶尔忙不过来，也只让两个女儿来后厨帮衬一下，做些零碎活计。老三元廷倒是个儿子了，但唐家这个小子生的聪明伶俐，又是独子，唐娘子和唐槐都不舍得儿子长大了也跟他们一样，开铺子受累，就送元廷进了学塾，读书识字，倒也没敢奢望他考什么举人进士，只想着读几年书，能写会算的，将来哪怕寻个地方做账房，也不愁养家糊口。 两桌子十几口子人，都是妇人孩子，也没个约束的，一个个都吃的开心尽性。 唐娘子拿了一小坛酒，宋玥看那坛子，估摸着足有二斤了，竟然被唐娘子和周氏你来我往地喝了个涓滴不剩。当然，那边儿小子们也偷偷倒了几盅子过去，尝新鲜，唐娘子只是笑斥一句，却并不真的阻止。宋玥见是黄酒，度数很低的，这个时候又都是纯粮食酒，没有勾兑之说，索性也不理会，由着几个淘小子偷偷喝个一口半口的。 热热闹闹、连吃带喝地，一直闹到暮色四合，众人才尽兴散了。 唐娘子喝的有点儿带酒，站都有点儿站不稳了，还要帮着宋玥收拾残局，被宋玥扶着送到门口，交给她两个闺女搀着。 唐娘子喝得半醺，还没忘了汤饭方子的事儿，拉着宋玥的手不肯撒：“江家妹子，别忘了姐姐……” 这劲头儿，闹得跟送郎出西口似的！ 宋玥苦笑着拍拍她的手，将她的手绕到羡娘的肩膀上，道：“放心，明儿一早，我收拾利索了就过去……恁拾掇一下，明儿要用上的……”又叮嘱了她几句要准备的材料。 唐娘子一听这话，酒都醒了大半，精神瞬间好起来，走路也不踉跄了，脚底生风的，一路走了。 唐娘子脚底生风往家走，兴头头地，酒都完全醒了。 她还要赶着回家发面，再去老胡家肉摊定下明天一早的猪骨头……林家小娘子可是说了，骨头是汤底，还可以烀猪头、卤下货，那些东西都死烂贱不值钱，弄好了一样挣钱呢！ 张家哥几个倒是熟稔惯了，帮着把桌椅板凳归置了，又把邻舍家里借来的家什儿一一送了回去。 宋月娘把碗筷归置了，把铜火锅里的汤倒出来，盛了满满两大碗，给张勇捧了一碗，这时候缺油水，这火锅汤底拿回去，下个面也是极好的。哥几个欢喜的很。 把众人都送出门，宋玥转回来就用抹布仔细地擦拭铜锅子。两个锅子里里外外擦拭地干干净净，锃明发亮地，拿到铺子正对门的位置，端端正正摆在货台子上。 这两口锅也算是花了她二两银子巨款打制的呢，这么搁着积灰多浪费，她早就想好了，就放在店里出租。 如今可能没人问津，等得月楼火锅宴一推出，火锅必定能成为流行，到时候，小门子小户去得月楼吃火锅吃不起，想自己做着吃，那就来她这里租锅子嘛，租一次花个二十、三十大钱，方便又划算。只要租上十几二十回，她这锅子的成本就出来了。 到时候，她还能搭配着多卖些酱醋调料，等她琢磨琢磨，把锅底料和蘸料都弄出来，又是一个进项呢！ 嘿嘿！她是不是生财有道啊？！ 收拾利落了，宋玥就和周氏商量：“阿奶，我去烧锅热水，你洗一洗。” 这会儿烧水不容易，又废柴火，夏天各家都是在院子里晒点儿热乎水洗澡，秋风凉了，晒水行不通了，洗澡洗头就都懒了。有些不讲究的人家，一冬天都不洗一回的，很多人家都生虱子、生跳蚤的。 宋玥就亲眼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娘，站在街边说话呢，脖子痒痒，伸手挠了挠就捏下一只虱子，指甲捏着塞进嘴里，嘎嘣一声咬死，呸地吐在脚底下……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二章 她穿过来这几天，天天睁开眼忙到晚上睡觉，恨不能变成哪吒，脚踩风火轮，再生个三头六臂出来。加上她刚过来时头上有伤，这四五天没洗，感觉头发都要结在一起了。 周氏道：“俺去烧！” 宋玥就笑：“烧个水累不着。” 又把盛衣服的包袱塞给周氏：“阿奶去试试这个，看合不合适。” 周氏低头一看怀里的包袱，并不认识，就皱着眉问：“是什么？” 宋玥道：“咱们今儿卖方子挣了钱，给恁买了件衣裳。” “哎哟啊，买啥衣裳啊，俺又不是没衣裳穿……”一边说着，周氏还是好奇地打开了包袱一角看，一眼看到包袱里露出来的软滑的杭缎面料，登时直了眼，手都有些发抖了，“月娘，恁，恁这是花了多少钱啊？……咱整个钱不容易，还要买宅子……俺不要这衣裳，快去给人家退回去……恁在哪里买的，俺去退！” 宋玥握住她的手，低声笑道：“阿奶快别吵吵，今儿咱们挣了大钱，买宅子的钱够了，连修房子的钱也有了，剩下的还能给恁买好几身衣裳呢！快去试试，阿奶皮肤白净，我觉得这颜色恁穿着一定好看。” 一边说，一边把周氏推进屋里。 秋喜和小安哥笑呵呵地在旁边看热闹，小安哥还拍手笑：“阿奶，好看！” 宋玥就笑：“阿奶，听听恁孙子都说恁好看呢，快去试试！” 秋喜也笑道：“阿奶试新衣裳！” 周氏还觉得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道：“有这钱给孩子们给恁自己个儿买件衣裳穿不好么！” “改天就买，咱们全家人都买新衣裳，都打扮地鲜鲜亮亮、精精神神的。” 秋喜爱听这话，拍着手雀跃地叫：“买新衣裳咯……买新衣裳咯……” 宋玥把周氏推进屋，替她把门带上，然后招呼俩孩子，一起进厨房，添锅烧水。 她先添了两瓢水烧开，用热水把锅刷了一遍，去油腥去异味儿，然后才添了大半锅水继续烧。 这么一遍遍折腾，又让宋玥坚定了买房子、重新装修伙房的念头。要不然，以后烧水洗个澡都要这么费事！唉，真是怀念热水器的二十四小时热水啊！ 电热水器、燃气热水器，这会儿是不用想了，但是可以考虑考虑土暖供热系统，至少，可以弄个取暖炉子，带一个暖水箱，那样就能实现热水随时供应了。 火锅用铜制的，好像取暖的炉子都是用铸铁的，这会儿铸铁有了么？用铁打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她又隐约记得，古代冶炼技术落后，铁器一直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受到严格的控制，不许贩卖、不许运输什么什么的。这些资料就是她当初浏览网页随便看到的，记忆很模糊了，并不太确定，也不知道这个书中世界的是如何设定的。 看来，想要弄个炉子，还得好好打听打听才行呢！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娘儿仨齐刷刷地回头看过去，就见黄昏隐约的光里，周氏穿着赭红色的夹袄子，配着石青色的裙子，站在屋门口…… 屋里的灯光打在周氏的身上，看不清脸面五官，只觉得身形姣好，风韵宛然。只这么看着轮廓，就好像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阿奶好看！”秋喜率先赞叹道。 “好看！”小安哥也拍着巴掌附和。 宋玥洗了把手，这才走过去，看看腰身、衣袖、肩膀，笑着道：“阿奶穿着衣服真好看，尺寸也合适……” “这身衣裳也太贵重了，咱真不用买这个，俺柜子里还有一身出门的衣裳呢！”周氏心里不是不欢喜，却仍旧觉得花钱太多。再说，媳妇儿和孩子们穿的衣裳都打着补丁呢，她一个老婆子打扮的这么妖妖俏俏的干啥去！ 宋玥却道：“阿奶，恁穿这衣裳这么好看，这么合身，恁不应该夸夸我的眼光好吗？” 说着，故意把脸凑到周氏面前，一副求夸奖、求表扬的表情，倒是把周氏逗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唉，不是衣裳不好，月娘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周氏笑完还想说什么，宋玥却一拍手，回头和孩子们显摆去了：“瞧瞧，瞧瞧，阿奶夸阿娘了，你们听到了吗？” 秋喜和小安哥很配合地附和着阿娘，叽叽喳喳地叫着好看，还一边努力地拍着小巴掌。 看着笑呵呵地媳妇儿和孙子孙女，周氏抬手抹抹眼角，默默转身退回屋里去。 片刻，宋玥就在厨房里指使俩孩子：“去叫你们阿奶，说水烧好了。” 这会儿头发留得长，洗头发也不容易。 听宋玥说洗头，周氏连忙主动说帮她洗。她让宋玥坐在高凳上，木盆放在面前，低着头、头发垂落在盆里，周氏拿梳子一点一点把她的头发梳开，又用皂角粉溶在水中，搅合起泡后，慢慢地揉搓头发。周氏的力道很柔和，动作很小心，头发一段一段洗干净，又小心翼翼避开宋玥头上的伤口，把其他地方洗干净。 用清水过一遍，周氏又拿了个布巾帮宋玥把头发包起来吸水。 只是洗了个头，宋玥就觉得身体轻了好几斤一样，头脑思维似乎都特别清楚了。 她有样学样地帮着周氏洗头，因为动作不熟练，即便尽量放轻了动作，却仍旧好几次扯到了周氏的头发，周氏不但不怪她，还笑着安慰她，让她不用慌，大胆洗就行。 两个人洗完头，宋玥又舀了一盆热水给周氏端进屋里去，让她在屋里自己洗一洗。家里没有大木桶，泡澡洗澡是不现实，能擦洗一下也行啊。 两个孩子头发短，被她夹在咯吱窝底下，也把头洗了，包裹成土豆模样，抱到炕上。 周氏洗得很快，收拾出来后，不知从哪里找了个陶盆，去厨房里扒了半盆火炭端过来，放在炕沿下，让两个孩子和宋玥过来炕头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三章 宋玥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康健，倒是不着急自己炕头发，而是把周氏拉过来，让她先把头发炕干。 别看周氏只是四十多岁，但在这里，已经是标准的老人了。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真的不敢有半点儿马虎，一不小心感冒了，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老人孩子烘着头发，宋玥又去厨房里烧了一些姜汤，加了些红糖，每个人喝了半碗，觉得身上热烘烘的，头发也烘干了，正好钻被窝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玥起来，看周氏已经在厨房里做饭了。 一家人都起来吃早饭，宋玥观察了一下，老的小的都没有鼻塞流涕这些症状，才暗暗放了心。 吃过早饭，宋玥推着要刷碗收拾的周氏进屋，她把碗筷收拾了，又把放在铺子里的玉扣纸拿出来放在门口，拿了个小荷包，装了四五两碎银子和二三百个大钱。 周氏收拾妥当走出来，头发洗过了，仍旧很富有光泽，而且，周氏的头发白的不多，只鬓角处有星星点点的白发，并不明显，换了新衣服一收拾，看上去真是年轻整齐了许多。 宋玥一看就忍不住又夸：“阿娘这么一收拾啊，走出去说三十人也信呢！” 说着话，她搬了那刀玉扣纸，把那只荷包递到周氏手里：“阿奶，这是一点散碎银子，恁带着。这一包是我昨儿买的一刀纸，是替恁给辰哥儿准备的生辰礼。我不懂这些东西，问了人家铺子里，说是用这纸写字好看，叫什么玉扣纸的。” 当年，江家毕竟是出过千户的，周氏是见过些好东西的，一听宋玥说‘玉扣纸’，立刻瞪大了眼睛：“哎哟，恁花这个钱走啥，他一个小孩子过生辰，哪里用得着这么花费啊……” 宋玥就笑：“辰哥儿今年整十的生辰呐，该郑重些。” 正说着，轿子到了门口，轿夫扯着嗓子吆喝，提醒上轿。 宋玥带着孩子送周氏出门，把那包玉扣纸放在轿子上，看着周氏上了轿，宋玥又一个轿夫塞了十个大钱，仔细叮嘱：“劳烦两位小心着些，这几个钱二位拿着买个饼子晌午点点饥，咱们回来，轿钱再一并另算给恁。” 两个轿夫接了钱心里欢喜，都殷勤地答应着，说保证把老太太妥妥当当地送到，再妥妥当当地接回来。 周氏也挑起轿帘子：“恁放心，俺过了午就回来……” 宋玥就笑道：“恁难得去趟大姑家，尽管多盘桓会儿，和她大姑说说话儿，这两个大哥说好了，就在那等着恁呢，恁不用着急回来的。” 说完，又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和阿奶挥手道别。周氏也挑着轿帘子挥手……不过是出门走个亲戚，倒挣出了一片离愁来。 娘儿仨送周氏乘坐的小轿走远，那边张家老大张勇啪嗒啪嗒跑过来，老远就笑的露出两排大白牙，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 他一跑到近前，就向宋玥报喜：“昨儿俺们回家，俺爹就说有人来俺家定锅子了……” 宋玥很配合地露出一片惊喜来，问道：“定了几套？” 张勇毫不拿捏，立刻道：“十套！十套呢！俺爹说，做完这个活儿，俺们兄妹几个的冬衣就都有着落了。嘿嘿……”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心道，那憨直的张大锤是不是又被压了价，十套火锅，怎么也不止几套冬衣呀！唉，这毕竟是张家的事儿，她也提醒过了，张铜匠怎么做，她也实在管不来。 丢开心里的疑问，宋玥一脸欢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哦，我要出去一趟，你回家有没有事儿？若是没事儿，陪着秋喜小安哥帮我看会儿门？一会儿，来帮忙的几位婶子大娘来了，你就让她们先把这口缸里的萝卜条出缸晾上，我一会儿就回来，行不行？” 张勇半大点儿迟疑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就是陪秋喜和安哥，然后和婶子大娘说晾这个缸里的萝卜条儿？行！俺都记下了，婶子恁尽管放心去。” 做烧饼有两个窍门儿：一是面要半发面，做出来的烧饼才会既喧软又劲道；二来是要充分的饧面。做到这两点，馅料随意就好，爱吃香酥的，麻酱加糖。喜欢咸香口味，就用麻酱加花椒盐儿。 宋月娘让唐娘子准备了麻酱、糖和花椒粉。说实话，她是理论的巨人，动手能力却很一般。所以，她也没自己抢着显摆，只动嘴说着要点，唐娘子手底下麻利的揉面、擀饼、上酱……很快就做了五个甜烧饼五个咸烧饼。 唐家没有烤炉，但是有烙饼用的铁鏊子，也将就着用了。宋月娘在鏊子上抹了一层油，然后把烧饼放在鏊子上烙至两面焦黄，香气渐渐四溢开来。 唐娘子烙着火烧，宋玥分心去看唐槐准备的骨头汤，加了料包、去了血水、剔去残肉的上好猪骨，慢火细熬两个时辰，骨汤毫不意外地呈现出奶白浓郁的色泽。 宋玥就把熬制胡辣汤的方法和步骤说了，唐槐本就是在厨下做久了的，手底的活计没得说，宋玥一说，他就记下了，手底下的动作那叫一个利落麻利快，很快一锅浓香四溢、香气扑鼻的胡辣汤就做好了。 只闻着这香气，唐家夫妻二人就已经欣喜不已了。这么香的汤指定好卖，也指定挣钱啊！ 宋玥舀了小半勺胡辣汤，吹凉了品尝，味道不错，汤里加的豆腐滑嫩，花生米香脆，青菜也刚刚好……而且，一大锅汤熬出来，没有糊味儿，这充分肯定了唐槐的灶上手艺是真不错。 宋玥笑着比了比大拇指，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遗憾的，若说这汤还有什么缺陷，那就是少了灵魂粉条儿啊！ 现代多用红薯、土豆的淀粉做粉条，特点是口感劲道不易糊。但是，她隐约记得在哪里看过，在红薯、土豆大面积种植之前，也是有粉条粉皮的，用的是绿豆淀粉。 不过，做成粉皮粉条要好几个步骤，一时着急也急不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四章 唐娘子抓了一个烧饼从中间撕开，加了麻酱的面饼层层分明，咬一口，表皮酥脆焦香，内里喧软劲道，香甜满口，一口咽下去，她脸上的笑就止不住了：“好吃，真是好吃，江家妹子，恁快尝尝！” 说着，把没咬的一半烧饼递给宋月娘，把自己咬了一口的半拉烧饼递给丈夫唐槐。 宋月娘撕了一小块品尝，转手把火烧递给了旁边帮忙烧火的羡娘和芮娘。 唐娘子见了宋月娘的动作，忙又拿了一个地给她：“这么些呢，恁尝尝，不用管她们。” 宋月娘笑道：“换个咸味儿的尝尝。” 唐娘子瞅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火烧，哈哈笑着换了一只。 宋玥接过来把这一只烧饼撕开，看里边的面层，只掰了一小块品尝，然后拿着半个烧饼，笑着给唐家夫妻讲解道：“烧饼的做法基本就是这样，但第一次做，难免手生，面皮不够薄，酱料抹的不够均匀，出来的层不够多不够均匀。再就是，饧发的时候再长一些，面会更劲道更喧软，也会更好吃。” 说着，宋玥从怀里拿出一张砖砌烤炉的样式图纸，交给唐娘子：“这种炉子，上面装鏊子烙饼，下边是可以转动的炉盘，烧饼在鏊子上烙到半熟，放进炉子里烤熟，外皮焦酥，口味会更好。” 唐槐站在妻子身边瞅着图纸看，听宋玥说完，他脸上露出捡了宝的欢喜道：“这个炉子好！” 唐娘子瞪他一眼，回头朝宋玥笑道：“俺家这憨子就对咋做饭有兴致，连句话都不会说。宋妹子拿出的东西能差了？真是！” 把火烧、胡辣汤的做法教给唐家夫妻，宋玥就告辞回家。 唐娘子连忙动作麻利地用荷叶包了四五个烧饼，塞给宋月娘，与唐槐一起将她送出来。 宋月娘带回来的烧饼受到了秋喜和安哥的喜爱，秋喜吃了一个，小安哥也吃了小半个。不过，秋喜偏爱椒香味儿，小安哥则嗜甜，抱着一只甜饼吃得不抬头。 宋玥又给了张勇两个火烧，让他拿回家给兄弟妹妹尝尝去。 她自己吃了半个烧饼，锅里有小火煨着的羊骨汤，滋味鲜美香醇，热乎乎地喝一碗，手脚都热乎乎的，特别舒服。 四个帮忙的妇人已经把萝卜条儿都从缸里起出来，摊在苇席上晾晒。宋玥让秋喜和安哥吃着烧饼看着铺子，她回到后院，帮着妇人们翻腾翻腾萝卜干儿，也顺便检查一下萝卜干的盐度和含水量。 其中一个帮工的妇人，人称墩子娘的，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近四十岁年纪，容颜苍老，却格外殷勤，见宋玥过来，就笑着搭话：“俺今儿过来，就听街上人都说，老太太穿了一身好行头，见着的人呐就没有不夸不羡慕的，哎哟哟，说是着实尊贵呐！” 宋玥就笑：“都是街坊们客气。” 就一身衣服而已，而且，就宋玥自己的消费观念来说，真的谈不上奢侈，不过是成衣店里最普通的面料、绣工，搁在现代大概也就相当于地摊货而已，值当什么‘尊贵’啊！ 做泡菜、腌菜的活儿，四个妇人过来帮忙也有几天了，并没有见到大宗买卖，据她们从旁瞧着，江家的杂货铺子一天最多能卖一两多二两银子，这其中能挣多少？几百个大钱！ 还要养活老少四口，还要交接往来，还要支付她们四个的工钱……吃喝嚼裹了去，还能剩多少？ 周婆子居然就穿上绫罗绸缎，坐上小轿……就只为了去闺女家显摆，抬面子？ 另一个妇人缨子娘就觑着宋玥上下，笑道：“俺们都说小娘子这孝心难得呢！” 宋玥目光一闪，再看几个妇人目光中的躲闪和隐晦，终于明白，是自己反应迟钝了。人家几位是为自己个儿打抱不平，替她控诉婆婆苛责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更甚至，还有替她抱不平，婆婆偏心女儿家！ 她心里好笑，还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面上却故意装糊涂装到底，笑道：“是我们阿奶脾气好，不和我计较。” 四个妇人还想说什么话，却听秋喜在铺子里唤阿娘，宋玥就不再和她们叨叨，快步往铺子里去了。 这一到铺子里，客人竟然赶了趟儿地来了，一个两个地，一直忙到近晌午。 江家的杂货铺子开在巷子内，来的大都是三街四巷的街坊。有买各种零碎杂用的，也有买泡菜和萝卜条儿的，但不像前几日那么多了。想来，泡菜、腌萝卜条儿吃过一回后，好吃也不能天天吃，销量减少一些也正常。 不过，倒是来了几个大户。 第一个，就是阗信。大约前一天买了样品回去，找人品鉴过，今儿他又特意过来一趟，要订两缸泡菜和二百斤萝卜条儿，明白地说，要放到酒楼里做小菜的。 得月楼的生意做得大，不在乎几两银子的咸菜钱，给的价格也公道，泡菜给的价格是四个钱，萝卜条儿给的是两个半钱，这个价格还几乎有百分百的利润呢，宋玥自然乐得不行。 另外是前街两个脚店里来打商量，准备大批进货，问价格能放到多少的。这两家都精打细算，杀价杀得太狠，一开口都是一文钱几斤？宋玥很想大巴掌把人拍飞，但现实是不得不压着火，和他们客气寒暄，再诉苦卖惨，反正就是得月楼的价格是底线，再低她就不卖。 得月楼要的这个数，最多只能卖一个月，他们这一个小脚店，一个月能要百八十斤货不得了了，还想着死压价？她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为啥给你白受累干忙活啊？！ 表面客客气气，其实，丝毫不让地把两位脚店老板送出门，宋玥转回来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这才觉得气顺了些，一边还在心里宽慰自己：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五章 等宋玥缓过来，忙里偷空去院子里，又让四个帮工出了四缸萝卜干儿，暂时没有席子摊晾，只能先放在柳条筐子里沥水，等过了晌再倒空摊晾。 忙乎到晌午，宋玥让四个妇人家去吃饭，她带着秋喜和安哥看着店，就着羊骨汤，撒一把香菜末儿，一把小虾皮儿，搭两个饼子，就是极好的羊汤泡……饼子，好吃又省事儿！ 吃完晌饭，把秋喜和小安哥送到屋里午睡，宋玥自己也有些乏，却不得不强打精神转回铺子里，查点货物，记录账目，准备等周氏回来，她瞅空子再去安定门那边转转，看能不能进些新货过来。 从张家仨小子带回来的消息看，北门市场那边东西不如南水门码头高档，但地方特产比较多，说不定就能让她淘到什么好东西呢。她可没忘了加工淀粉的主要原料红薯和马铃薯呢。 正畅想着呢，唐娘子喜气迎面地走了进来，进门就像宋玥讨茶喝：“有水不，给俺倒一盏解解渴！” 宋玥瞥了一眼连忙迎上去，扶着她在桌旁坐了，就要拎着壶去沏茶。一上午忙忙乎乎的根本没坐下，根本没来得及沏茶呢！ 唐娘子连忙笑着按住她，自己熟门熟路地拎起桌上的凉水壶倒了一盏子，咕嘟咕嘟两口喝了，吁了口气，这才看着宋玥一笑，道：“哎，俺从今儿早晨到这会儿，还真是连口水都顾得上喝呢！哈哈，可不是特意来指使妹子恁的。” 宋玥就笑道：“嫂子不会连饭也没吃？” 唐娘子竟真的苦笑着点点头：“还真是没吃！” 宋玥就笑了：“亏得知道嫂子家是开食铺子的，要不然还以为嫂子家断粮了！你且等等……” 话音未落，她已经起身去了后厨，旋身儿的功夫，就端回一大碗热腾腾的羊骨汤和两个饼子来：“喏，饼子没来得及熥，就在火上烤了烤，恁且将就着吃点！” 唐娘子一看牛奶一样白润的汤汁上，翠绿翠绿的香菜末儿，还没喝上呢，香气就往鼻子里钻了，哪里还跟她客气，接过去，先啃了口饼子，登时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哟，这饼子一烤焦香焦香的，还怪好吃唻！” 羊汤热，她吁着热气只抿了一口，也热的吐了吐舌头，知道心急也喝不到，这才耐着性子对宋玥道：“恁一家子的户贴找出来……俺那娘家兄弟刚巧过来了，帮俺在店里招呼着，要不然，俺还不得空儿过来。嘿嘿，咱做的那烧饼都说好吃，一上午都排着号儿地买，到这会儿，堂上还坐的满满登登的呢！” 说到生意兴隆，唐娘子的眼睛都灿灿发光，满溢着喜悦和兴奋。 宋玥并不意外，前几日她们家上泡菜、萝卜条儿的时候，也这么热闹了好几天呢。 她笑嘻嘻地恭喜：“恭喜发财！” 说完，起身去后边房间里找自家的户贴。 户贴，就像现代人的户口本，登记着户种（民户、匠户、乐户……军户等），原籍贯、先籍贯、居住地、各口姓名、性别、年龄、与户主关系等，相当完备。又在户贴的基础上建立黄册，除记录户贴项目外，还列徭役税粮科则，根据年龄、男丁、女丁各种条件，该如何完税、服役（徭役、兵役不同）、绢帛布匹等，诸般义务，都罗列详尽清晰，一目了然。 江家是民户，此类户籍的男丁，成年后并不像军户一样必须从军，但若不从军，按民户的税赋、徭役可是不少的。从了军之后，这些负担就会减免大半，甚至全免，这个看军功和职位的。 她拿着户贴转回杂货铺子里，唐娘子已经喝了半碗汤，吃了一个饼子，正拿着帕子擦汗，看见宋玥转回来，笑着道：“这汤够爽快，一口气喝半碗，出一身汗，浑身酸疼都好了。” 宋玥扑哧一下笑了：“听你这么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恁吃了啥灵丹妙药呢！” 唐娘子也跟着笑一回，一边接过宋玥手中的户贴，扫了一眼就皱了眉：“恁家居然不是军户？” 宋玥摊手：“我也不知道。逃难了，才知道家里的户口不妨碍。” 军户是不许离擅离守地的，因为军户就是兵源的保证。所以，江家才能够远离宣城，并在平京安顿下来。若是军户，他们就不能长期在异地逗留，不管北边乱象有没有被平复，一旦被异地官兵查到，就会被解押回守地。否则，是要以逃兵等罪论处的。 唐娘子拍着腿大笑，道：“哎，俺竟忘了这茬儿，不过，这样，恁这宅子过户换契可就容易多了。” 说完，唐娘子端着汤碗呼噜呼噜喝了，碗筷一放，抹抹嘴就走。 宋玥起身追上，将一个大荷包放进她手里：“这里边是七十两银子，嫂子受累费心啦！” 唐娘子抬眼看了看她，笑着点点头，揣了那户贴和荷包，脚底生风地去了。 唐娘子刚走，帮工的妇人们也来了。宋玥和她们寒暄几声，又继续动手干活儿。 忙乎着，时光本应很快，但心里惦记着事儿，这时间就又调皮了，笑眯眯地看着你，一点点挪着脚步，好像故意看你着急一样。 宋玥一次又一次抬头看天，日头就像黏在了半空，她干了一堆活儿，它却还在原地踏步，不曾挪动。 孩子们醒了，许多客人来了，又走了，宋玥好半天没出去看天色，却在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屋里的光线不知何时黯淡了下来。 黄昏了。 宋玥走去后院，看了看晾晒的萝卜干，让帮工的妇人把一早晾上的装坛封藏，把晌午晾的那些仍旧放着，夜里她慢慢收。 刚说完这些活儿，就听得大门口轿夫特异地吆喝声，在铺子里玩耍的秋喜和小安哥欢喜地叫着奔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六章 宋玥慢了一步，也连忙转身迎了出去，一边拎着裙子过门槛，一边心道，也难怪人说婆媳再亲不如亲母女。周老太平日对她也不错了，但一去闺女家，就不舍得回来呀！一早去，盘桓到天黑才到家呢！ 嘿嘿，她就是有感而发，可不是儿媳妇嫉妒闺女、抱怨不平啥的。 等她到了大门口，周氏已经下了轿，秋喜和小安哥两个孩子也跑到了跟前，正一个搂着周氏一边的胳膊，撒着欢儿阿奶阿奶的叫。那小模样儿，让宋玥想起她在现代养的一只小狗，每逢主人出门归来，就要摇头摆尾地来一阵异常热烈地欢迎仪式，哪怕只是下楼拿个快递回来，也搞得像几年未见似的。 这几天的功夫，两个小家伙儿身上似乎长了一点肉，小小的人儿看起来没有那么精瘦精瘦了，已经有了一点软乎乎的感觉……就差屁股上再有个小尾巴摇啊摇了！ 周氏手里拎着个包袱，还要顾着两个孩子，想抱这个，那个又在另一边扯袖子……真真是欢喜又忙乱的。 宋玥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接了她手中的包袱，一边笑着问：“阿奶回来了，大姑和辰哥儿都好？” 周氏一脸笑地点头：“好，都好着呢！” 说完，周氏一手一个，牵了秋喜和小安哥进了门。四个帮工的妇人也起身过来接着，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宋玥落在后边，向两位轿夫道了谢，把一天的轿钱付了，又拿了两包萝卜干儿给两人：“自家腌的小菜，两位大哥别嫌弃。” 轿夫对今天这单活儿满意地不行，满脸欢喜接了，连声道：“前两日就听人说娘子家的腌菜好吃，还想着哪天多挣几个钱来买一份回去尝尝呢，今儿托小娘子的福吃上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啊！以后家里铺上有事儿，小娘子尽管吩咐。只要一句话，兄弟们保管上心尽力，妥妥帖帖地。” 打发走了轿子，宋玥转回去，周氏已经和院子里的四个帮工寒暄完，进屋换衣裳。秋喜和小安哥乐滋滋地坐在堂屋门槛上，一人捧着块糕饼，一口一口啃着，欢快满足地像俩小花栗鼠。 宋玥走过去，两个小的连忙拿了啃满了牙印儿的糕饼给她吃： “阿娘吃！” “娘，吃！” 宋玥摸摸他们的头，让他们自己吃，她则把包袱放下，转身进厨房，把大锅里温好的水打了半盆，端进屋里去。 老太太再怎么欢喜，也是奔波了一天，一定累了，用温水洗把脸也能放松舒服一些。 里屋的门帘子放着，宋玥没有进去，而是把洗脸水放在门外的架子上，道：“阿奶，我打了点儿温水过来，恁看看要不要洗一洗，舒坦点儿。” “哎，恁搁着，俺这就出去洗。” 宋玥没再多停，和俩孩子招呼一声，过去看帮工们干的活计，确定没什么事儿了，就让她们结束工作，回家做饭休息。她自己则转到铺子里去，拾掇着准备上门板，关张停止营业。 等她收拾好铺子，上了门板，都没见周氏的面儿。她心中疑惑，转回去一看，看见周氏除了发簪，换了平常的半旧衣裳，一手一个揽着秋喜和小安哥在院子里说话，身后旁边都是晾晒萝卜干儿的架子，映着最后的朦胧天光，倒是看着格外地温馨和乐。 宋玥将心底那一点点小疑惑压下去，笑着走过去：“锅里有熬好的羊骨汤，晚上咱们吃烩饼子如何？” 周氏本来微低着头，闻言好像恍然一下，才转回头来笑道：“行啊，行啊，这一天不见啊，俺和俩孩子就觉得亲不够了。恁且歇会儿，俺这就去做……” 宋玥笑着虚按了她一把，道：“阿奶奔波一天，指定累坏了。孩子们一天不见阿奶也想得慌呢，恁娘们儿且亲近亲近，我去做。烩饼子就是把饼子放进去煮熟，这个我会的。” 宋玥煨汤用了一个大瓦罐儿，这会儿，把锅里的残水清出来，也不用放油，把熬好的羊汤放进锅里，生火烧着，切一捧菘菜丝儿，两个饼子，最后，开锅再撒一捧香菜碎儿。至于辣椒油、胡椒粉这些也都有的，不过是单放着，等烩饼子端上桌，各人再根据口味儿放去。 烩饼子有羊汤的浓郁香醇，也有五谷杂粮的甘甜浑厚，味道不错，两个孩子却吃的有些勉强。 宋玥笑着点点两个小鼻子：“你们俩小馋猫儿，吃了阿奶带回来的糕饼，吃不下饭咯！” 两个小东西嘻嘻笑，周氏却解释道：“俺就想着糕饼难得了……” 宋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笑着道：“我知道阿奶是疼他们呢。恁看，我做饭就特意少做了，没打着他们吃多少的谱儿呢！” 周氏这才笑笑继续吃饭。 宋玥默默叹口气，周氏人其实不错，就是过于板正了些，有些时候，不太能开玩笑。她在现代说话调侃习惯了，面对周氏有时候却不合适……唉，她要时刻提醒自己才行。 周氏虽不是那种七里地以外说话，八里地以外听音儿的，但毕竟和这具身体是婆媳关系。她没有处理婆媳关系的经验，却也看多听多了，婆媳关系的微妙，还是谨慎点、小心着更好。别大咧咧不注意，引起互相的误会，其实很多矛盾可能就是一些小误会积累而成。 吃罢饭，周氏抢着刷碗，宋玥也没勉强，就去翻腾院子里晾晒的萝卜条儿……家里有的是活计，谁干啥也不用太计较。 婆媳俩忙忙活活的，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大都是宋玥提一句，周氏就顺着话说一会子，说林家的诸人……说林轩辰长高了，就是瘦，瘦的像根竹竿儿……见了她倒是欢喜，高兴地扑过来就给她磕头，叫外祖母！……又说林家摆了几桌宴席，来了多少客人，如何如何…… 说完这些话，婆媳俩也把活儿干完了，一家人进了屋，周氏拿了从林家带回的寿桃、枣糕、桂花糕、糖果子给宋玥娘仨吃，又笑眯眯拿了一个布老虎、一只翻天猴出来，两个孩子一看，立刻撇下吃的，扑过去。 秋喜抱了布老虎，小安哥就拿了翻天猴盯着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七章 所谓寿桃，就是用上好的细面蒸的桃子型的馍馍，桃子顶上点了红，有的桃心里加了蜜枣或者其他馅料，有的面里加油酥，视各人家境而定，并无一定之规。 林家的寿桃并不大，只有宋玥巴掌心大小，宋玥掰了一块品尝，就是最普通的白面馒头，里边放了一颗红枣。 至于其他的糕饼和玩具，宋玥瞅着，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家里自己做的糕点，倒像街上铺子里买的东西。 不过，她并没有追究这个，或许林家有钱无闲，懒得自己准备，就是从街上订购的呢！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夜色眼见着深了。听到第一次梆子响时，唐娘子终于姗姗而来。 宋玥连忙把她迎进门，又给她拿糕饼果子、倒水，殷勤伺候。 唐娘子吃了一小块桂花糕，喝了一杯茶，和周氏寒暄了两句，这才转入正题：“俺兄弟今儿去了衙门帮着过户、换契，看见咱们的户贴是宣城的，管这事儿的是位老人儿，当年和俺爹哥俩好的那种，就问咱们是什么关系，俺兄弟就说是自家亲戚，那人就说，既然买宅子安居，就不若把户贴一并落了，换成平京城的户贴，到时候，平京城人士可比外籍旅居的税费低地多。再个说了，宣城毕竟是边城，军役上可都重，万一哪天按户籍召恁家小安哥上战场，恁还真让他去啊！” 江家只说男人走散了，但这都大半年了，杳无音讯的，其实唐娘子和很多街坊邻里都暗暗认定江寒回不来了。一家人就守着小安哥这么一根苗儿过日子，哪里愿意将来在送他上战场啊。 平京虽不是京城，却是龙翔之地，而且，宋玥穿过来就在这里，这才刚刚对这里熟悉一点，自然也不想挪动……再加之，对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世纪的现代人来说，宋玥一点儿不想亲自去尝试、体会战争的残酷和惨烈。 若是可以，她是宁愿选择这个平安繁华的城市生活，而不会为了所谓的丈夫、男人，再跑去天天战乱动荡的边关的。 但是，这毕竟只是她的小心思，她还毕竟顶着人家儿媳妇的名头，这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不能说出来。 所以，唐娘子这话说出来，宋玥克制住第一时间答应的冲动，也没敢去看周氏的表情，只问道：“若是哪天，我们找到了孩子爹的下落，要回去团聚，可否有挂碍？” 唐娘子一听宋玥这么问，立刻下意识地看向周氏，就见周氏明显地松了口气。 她也暗暗惭愧自己大意了，没顾虑到周氏当娘的感受，毕竟人家儿子只是没找到，心里肯定指望着一家子团聚呢！ 唐娘子扑哧一声笑了，扬手虚拍一下，道：“瞧恁这话问的，天王老子也不能拦着一家子骨肉团聚啊！” 其实，她想说的是，去边境有啥难的，发配、充军才去边境的，好好儿的能在平京待着，谁往边境跑啊！ 宋玥这才笑着回头看向周氏，问：“阿奶，恁说呢？” 唐娘子看着婆媳俩的商量，目光微闪，心中禁不住暗赞这小娘子心思周密，也够孝顺。如今这个家没了男人，可全靠小娘子一个人支撑，遇上事还能这么尊着老太太的意思，实在不容易。 照这个样子看，江家小娘子之前传出去的飞扬跋扈、不尊老不爱幼的话，也不知是有人恶意编排，还是江家小娘子改了性子，却是不符了呢！ 周氏似是没想到宋玥询问她的意见，愣了一下，道：“那就换了平京的户贴。” 又问：“宣城的户贴……俺们老家还有套宅子……”其实不止一套宅子，还有两间铺子和百十亩地。只是战火缭乱，也不知是否还在。 唐娘子道：“这个俺倒是问了，户贴换了，还有原籍贯、先籍贯和现住地，并不妨碍的。” 周氏松了口气，又连忙道乏致谢。 唐娘子笑着寒暄两句，和周氏聊了聊走亲戚的热闹，就起身告辞。 宋玥拿了两只寿桃和一捧汤果子给她，唐娘子也不推辞，由着宋玥送她到院子里，这才悄悄拿了一只荷包往宋玥怀里塞。 这些日子，宋玥摸银子大钱的多了，荷包入手，她就掂量出里边是几块银锭子。 “嫂子，恁这是……”宋玥不解问道。 唐娘子脸上现出一片赧然之色来，道：“宋妹子教俺们汤饼方子实在是好，生意比平常好了不少，俺们一家人都感激妹子的帮衬。但情分是情分，买卖是买卖，俺们拿了方子做生意挣钱的，也不能白拿妹子的方子，那啥，俺们之前开个铺子也就让一家子混个温饱，实在是没攒下啥钱，眼下俺们也就只能拿出这三十两银子了……那啥，俺不是想用这么点银子糊弄恁，俺就是厚着脸皮给恁说一声，先给恁这些，等俺攒了银子再付清……那个，汤饼两个方子，俺给一百两银子成不？” 她这么长篇大论地一顿说，宋玥都不知道咋接话了，索性含笑听她往下说。 唐娘子见宋玥就那么笑微微地看着自己，也不说成不成，想起人家得月楼买一个锅子菜的方子就给了三百两，她一汤一饼才给人一百两，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磕磕巴巴再次开口，解释道：“那啥，恁要是觉得不成，咱们还能再商量……” 宋玥见她这般，终于轮到自己开口了，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拉过有些莫名地唐娘子的手，把那荷包拍在她手里，笑着道：“唐家嫂子口才这般好，让俺根本插不上话了。” 荷包重新回到自己手里，唐娘子像是握着只烫手的山芋一般，下意识地就想着再推给宋玥，却被宋玥用两只手把她的手攥住。 “唐嫂子，我和那两个酒楼的东家、管事是做生意，银钱往来，可没什么情分。可嫂子恁与他们能一样？俺们一家子老小来到这里，恁可没少帮衬。远的不说，就前头几天，俺们家遇上事儿，哪一回恁不是跑在前头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八章 “还有买房子过户、办户贴，恁跑前跑后受了多少累呐！若不是恁，俺们一家子老小的，连衙门口朝哪开都不知道呢，哪里能办的这般周全利落？俺看着恁亲近，真是比亲姊热妹还实诚，恁这一回回地操心受累的，俺都从没想过给恁客气。唐嫂子这般客气，是恁嫌弃俺事儿多麻烦，不想给我们多有往来了吗？” 宋玥见唐娘子半张着嘴看着自己，手底下推拒的力度却减轻了不少，知道她听进去了，于是手底下的力度加重，把她的手推回去按住，带着点儿赖皮模样，笑道：“恁要是硬要给俺算账，俺是不是也要一笔一笔地算算恁帮衬、受累的账？” 唐娘子听完宋玥这一番说辞，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不由苦笑道：“恁还说俺，恁这嘴皮子才叫一个厉害！” 宋玥挑着眉笑嘻嘻地看她：“不给俺算账了？” 唐娘子笑嗔地瞪她一眼，道：“算啥账？俺使唤自家妹子不是应该的？还想算账，想好事儿！” 宋玥咧着嘴笑了，拉了拉唐娘子的手，叫一声：“姐姐？” 唐娘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扑哧笑着，脆脆地应着：“好妹子！” 转天半下晌功夫，唐娘子终于把隔壁院子的房契、并江家在平京的户贴一并拿了回来。看着薄薄的两张纸，宋玥竟也有了购产置业的激动。倒是周氏，脸上也有笑，但那笑容却不深，更谈不上多激动兴奋。 宋玥心思一转，想到人家儿子生死未卜，也就理解了，故而也压制着自己的雀跃，只和周氏商量收拾房子打家具这些事儿。 又过了一天，隔壁宋家好像终于收拾完了，不知从哪里寻了一辆牛车来，装家具搬家了。 宋玥虽说和宋大娘子抡了菜刀，但毕竟买了人家的宅子，又毗邻住了几个月，人家搬家，她也不好装做不知，就想着瞅着点儿，或者可以帮把手的就帮把手。 谁成想，那牛车来了没多会儿，隔壁竟然暴起一阵嚎啕之声，宋玥和周氏都惊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听了一会儿，互相交换一个眼光——哎唷，她们之前只知宋大娘子人各色，刻薄尖酸，不招人待见。可今儿听着一番嚎啕哭诉，竟然也是个可怜人儿。 宋家之所以突然搬家，和她宋玥抡菜刀可没有多大关系，竟是宋怀青逛半掩门儿相中了一个，硬要赎回来做妾。家里没钱，硬生生逼着卖宅子，否则就休妻！ 铺子里恰好没买卖，宋玥拿了块抹布清理货架，铺子门敞开着，有人陆续走到宋家门前围观，脚步声和讨论声不可避免地传进来，钻进宋玥的耳朵。 有妇人骂宋怀青薄情：“不管咋样，宋大娘嫁给他十几年，生儿育女的，他居然为了个女表子要休妻，还真是老林家的混账根儿不断呐！” 旁边有男人道：“宋家那婆娘见天儿颠三倒四的，说话做事都着三不着两的，宋怀青当年也是这前后街上最体面的后生，又读了那些年的书，也难怪看不得宋家那腌臜婆娘。” 之前那妇人立刻笑骂道：“唐老大这话是替恁自己个儿说的？自家婆娘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颜色凋零，当然比不得外头那起子青枝绿叶的粉头女表子呀！唐老大恁别只在这里说嘴儿，有本事家去也把恁那腌臜婆子休了，领一个粉头家去度日月呀！” 刚刚说话的唐老大臊了个大红脸，一边躲闪，一边悻悻道：“南街上这婆娘一个比着一个泼辣，真真是兜揽不得啦！” “恁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泼厮腌臜货，还有脸说嘴！呸！”旁边另一个妇人直接呸一口，破口大骂，惹得周遭响起一片哄笑。 宋玥站在门内，听着门外的一片市井的调侃笑骂，忍不住也微微笑起来。 这么听起来，老百姓的思想认知也还好，没有太过变态，什么女人给男人找小的是义务啥啥的。 转念，宋玥又不由失笑，自古蓄养姬妾、一房一房地‘添人进口’，都是富贵人家、勋贵阶层的特权，市井小民一个月挣个千八百个钱的，够一家老少温饱糊口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闲心去纳妾啊！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钱啊！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宋怀青卖宅子休妻的魄力啊！ 她正想转回来继续忙乎自家活计，门口人影一闪，唐娘子居然端着一个小笸篮走了进来。 “姐姐！这个时辰，恁咋得空儿过来了？”宋玥笑着招呼。 自从那日唐娘子送汤饼方子钱，两个人交了心后，两人这“姐姐妹子”叫得是一个实诚。 “喏，今儿炖的骨头上肉多，拆了些剔骨肉，拿一点儿来给秋喜和小安哥油油嘴儿。顺道过来瞧瞧……宋家这是要搬家？”唐娘子看着宋玥挑到鬓角的眉梢，忍不住哈哈笑道。 宋玥也不给她客气，笑着道了谢，端进后厨里倒下，随手装了一笸篮萝卜条儿，是她新做的加料版，腌好后，第二遍晾晒前，再撒一遍五香粉辣椒粉，还加了糖粉提鲜的，表面上看着红彤彤的，吃起来更加香辣可口。只不过，这个成本太高，临时就自己吃，不能大量生产。 她想着赶着再做一批泡菜、腌菜后，帮工们就可以歇几天，她也可以趁机再去城里各个坊市转转，看能不能再进点儿别的货。另外，还有她答应下望月楼一个烹饪方子。她心中有几个备案，具体选用哪一个，还要看哪个方子的材料能够找全。 宋玥就手拿了些自制的木炭过来，点了小泥炉子，烧水沏茶。 一边收拾茶壶茶杯，一边笑道：“姐姐今儿忙完的倒早。” “恁姐夫看着呢！”唐娘子笑道，“有了那骨头汤，后厨的活儿轻省许多，俺烙了一笸箩饼，有他看着锅，不耽误算账收银，俺就能偷空儿出来一趟了。再说这会儿，食客也少了些，没那么叫劲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九章 小泥炉子的火势极旺，三两句话的功夫，小铜壶里的水就开了，发出噗噗的响声来。 宋玥拎起铜壶冲洗茶具，就听唐娘子叹气道：“听听宋大娘子这哭声，俺都替她心酸……” 宋玥沏茶斟茶，端一盏放到唐娘子面前，自己也捧了一盏，慢慢吹着气喝茶。 就听唐娘子又道：“妹子还不知道，其实俺与宋家大娘子还是一处长大的，那会儿，俺们两人娘家住在一条街上……” 只不过，宋大娘自小各色，唐娘子不大看得上她，有往来却不算亲密。之后，两人嫁到了一条街上，又觉得亲近些，刚成亲那几年两人都有往来，年节两家也走动的。 宋家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唐娘子就劝宋大娘把大小子送到铺子里学徒，学上两三年，出了徒当个伙计每月也能挣几百个大钱回来贴补日子。但宋大娘就是咬着牙不肯，只说不能短了孩子。 又着恼怼唐娘子，‘你们开个小食铺子，闺女小子不也搁在家里养着？也没见恁让两个闺女出来抛头露面卖汤饼啊？！’ 唐娘子说到这里，又勾起旧日气恼，忍不住拍着巴掌破口骂道：“听听这话，这是拿俺的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呐，只当俺挤兑她消遣她啦。呸，俺要不是看着她娘几个，一年四季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那个小丫头瘦的细骨伶仃，细细脖子挑着个大头，俺屑得管她家的破事儿啊？真就是那臭狗屎啊，谁家好好地鞋去踩她呀！” 唐娘子说得烦恼处，拍着腿骂一回，骂完，却又忍不住叹气：“骂归骂，看着几个孩子长起来的，还真是不忍心呐！她家四个孩子看着都是好的，如今竟看不出是这样爹娘生养出来的。” 宋玥听她这么说，就不由道：“我也搬来几个月了，竟没见过她家大小子。” 宋家有三个孩子，头里老大老二都是小子，老三是个小闺女。老大宋广友13岁，老二宋广朋9岁，小女儿青莲只有 5岁。 “嗬，人家的小子金贵，送进西城马举人的塾学啦！”唐娘子哼哼地念叨一声，又不解恨道，“咱南街上就有塾学，一个月不过二百钱，她放着一月二百钱的不去，非得去花那一两银子！瞧她本事的，那么趁头儿，咋不把孩子送去京西的莲花书院呐？去莲花书院与那些达官勋贵家的子弟同窗不更好？呸！忒个不知好歹的夯货！” 宋玥听得也有些感慨，宋大娘子望子成龙送孩子上学没错，只是，有些不自量力，一家之主宋怀青又没又半点儿为人夫为人父的担当。唉！ 听着临院一声声哀声哭嚎，宋玥也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貌似，她在宋家这事儿上，也推了一把呢！这算不算是趁火打劫？ 唐娘子骂的正痛快呢，听到宋玥的叹气声看过来，就见惯常带笑的脸垮着，垂眉耷拉眼的。 她想起了两家之前的矛盾，连忙笑道：“哎，俺给恁说这些干啥，恁买他家宅子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再说了，就是恁不买，那烂王八宋怀青咬牙要卖，谁能拦住？俺说句不好听的，恁能实心实意给他个市价，换成旁人，打听得他这些破烂事儿，还不趁机把价钱压到泥地里去？！”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往宋玥面前凑了凑，道：“俺给恁说，俺让俺当家的把宋家大郎叫回来，一并办了过户，银子也给了大郎拿着……” 她的嗓子有些哑，宋玥端起茶盏递过去，唐娘子接过来喝了一口，道：“老大自己做主不念书了，说要回来找份活儿干起来。这样，还能供他家二郎再念两年，等到满了十三，再下学上工，多念两年书，书写算术上也好一些，找活儿也便宜。” 唐娘子说到这里，宋玥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只不过，考量到自己和宋家的过节，她还真不敢随便兜揽，毕竟一家子老小，没个成年男人，万一招个心怀叵测的来，那就是给自己招祸呢！ 她垂着眼思忖了片刻，抬眼看着唐娘子道：“唐嫂子，让你说的，我也觉得那几个孩子怪着人疼的。说起找活儿，我倒是认识几家铺子掌柜，要不，我给打问打问？” 唐娘子是揣测着江家的买卖要找人，所以想着来问个信儿，没想到宋玥这么说，她心思一转，也明白了江家小娘子的顾虑，也就不好再提。 只得顺着宋玥的话，笑道：“哎，那自然是好啊。恁就受累给问问，俺那边要是有了旁的信儿，也赶着过来给恁说一声。” 唐娘子是个爽快人，听着隔壁的哭声渐歇，干脆麻利地起身，拍拍衣襟，端了宋玥给的辣萝卜条儿，脚步生风地走了。 宋玥送走唐娘子，再回头看隔壁门口围的一堆人，摇摇头，退了回来。 算了，她还是别往前凑了，就等着宋家搬走，她再接手收拾宅子。她这时却不知道，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开的。 直闹到半下晌，宋大娘子哭过闹过，却到底无可奈何地搬走了。 宋玥一开始还留意着那边的动静，等自家铺子里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了，等她听不到那边有嘈杂声传来，再走出去看的时候，就发现宋家人已经搬空了，两扇留着刀痕的大门大喇喇地敞开着，一扇门甚至脱了枢，就那么半耷拉在一旁，院子里又脏又乱，扔的破瓦片、碎瓷片儿，还有一些又脏又旧不能用的破布烂套子。 这些也就罢了，让宋玥震惊的是，屋子里里外外搬的那叫一个干净，只除了屋顶的瓦片儿没揭走外，其他能搬走的都搬了个干干净净，连房子上的门窗都不见了，留下一个个大洞，空荡荡地，风一吹扬起积年的尘灰！ 她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转回来。没想到，一走出宋家大门，就恰好遇上过来送钥匙的唐娘子，看见她从宋家出来，立刻笑道：“恁已经过去看了呀？” 宋玥苦笑着摇摇头，“看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章 唐娘子没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越过她往宋家院子里走，一边道：“他们家搬的急慌，估计顾不得收拾，不过也不要紧，改明儿恁要搬进住，怎么也得收拾收拾，墙总要抹一抹，乔迁乔迁，怎么也得见见新嘛……啊，怎地这般模样……” 绕过影壁墙，唐娘子就愣住了——扒去了门窗的房子，那几个洞黑咕隆咚的，看着真是，怪瘆人！ “哎，宋怀青这是半点儿脸面不要了！不行，俺去找他！”唐娘子转身要去找宋家理论，却被宋玥拦下。 宋家这么做，摆明了是撒泼耍赖的，唐娘子就是去找，也指定找不回来，还跟着生顿气，何必呢？她顾虑着宋家人的感受，没有早早上门来看着，才给了宋家扒走门窗的机会。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吵闹又有什么用？ 见唐娘子这般恼怒，宋玥反而不气了，笑着道：“姐姐别去。恁说的对，搬家就要有新气象，我总要找人打家具，如今正好，连门窗都是新的！” 唐娘子被她拉进铺子里坐下，仍旧气咻咻地：“李娇儿这是半点儿脸皮不要了。” 李娇儿，宋家大娘子的闺名吗？ 想必，多少年前，她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儿？！可惜啊，曾经的娇娇儿，如今何止是鱼眼珠子，简直沦落成了泥地里的砂砾了。 唐娘子又道：“俺回去就帮恁找个上好的匠子，指定把门窗各处拾掇地妥妥当当地。” 转天一大早，天刚亮呢，唐娘子就带着一名姓牛的老木匠把式过来了。 宋玥刚洗漱完，饭还没吃呢，看到风风火火的唐娘子心里又好笑又温暖，她认得这位姐姐还真是信人，说出的话，有一句算一句的。 没多会儿，全都有带着三个小子过来给江家送菜。 全都有和周氏打过招呼，带着仨小子卸车，说话间得知江家买下了隔壁的宅子，江小娘子正带修房子的把式看房子呢。他让三个儿子卸车，自己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土，迈步去了隔壁。 庄户人谈不上多专业，但起房子盖屋、简单的木匠活儿都能拿得起来，他和江家往来多了，知道家里只有妇孺，就想着过去听听活计安排，若是能赶上趟，也好过来帮着干点儿活。 今年他家的菜有江家包圆儿，省了许多卖菜的功夫，江家婆媳厚道，给的价钱也公道。他们庄户人没有啥大能耐，赶上人家有活儿，自家出把力气自当应该的。 全都有走过去，就见江家娘子和另一位妇人站在院子中，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上了房顶，正揭开瓦片看房顶里头的材料情况。 看着黑咕隆咚的门洞窗洞，全都有就笑道：“这是从里到外一水换新啊！” 宋玥就笑：“既然费一回事儿，就好好拾掇拾掇，省得搬进来再填补，反而不便宜了。” 全都有笑呵呵地点头，一边迈步进了屋里，沿着四角墙壁看了一圈儿，又抬头看了天棚、承尘。发现这房子的墙壁用料还算不错，老木料还挺硬朗，没有虫蛀、朽损的地方。天棚落下来的地方也能看见房顶的梁檩，看着也还整齐，就是房顶的简箔时日久了，大概腐朽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扑哧一声，房顶那位一把揪起一片简箔片子，扑簌簌地灰尘和着清晨的光就落到了屋里。 看得出，房顶的简箔都朽损地厉害了，一搭手就碎了。这样不动或者还能坚持一年两年，但一动就要全部换新的了。 果然，那位老把式下来也这么说：“四围山墙还将就，没有大毛病，屋顶子年岁长了，都化灰了，最好是挑了重新铺一遍……瓦片有大半还能用，添补个三四成就差不多，再就是买上几领上好的席子，苇箔也成，厚厚地上一层泥，再铺一层瓦……俺们干活儿都有数的，这么一遍下来，房顶子和新屋也没啥差别了，包恁五年不会漏风漏雨。” 一直没作声的全都有接了话，问道：“房顶的泥用麻刀还是……？” 那老把式意外地看了看全都有，又见江家小娘子并不阻止，于是答道：“麻刀比较难弄，挂瓦的话，用稻草麦糠就行啊。” 全都有笑呵呵道：“麻刀和泥是费劲儿，不过，俺们找几个干活利落的，恁老把式给指点着，俺们来出力气。俺们庄子上杀猪有猪鬃，再加些泥灰，再封一遍……恁看要多少，俺赶车拉过来。” 老把式抿着嘴看着全都有，片刻方才沉着脸点头：“一间房，麻刀怎么也得半车！猪鬃嘛，这几间房子，有个十七八斤也就差不多了。” 全都有爽快道：“得嘞，俺就先拉四车麻刀。秋后入冬，各处杀猪的也多，猪鬃也好淘换。” 听这两个商量起用料用工来，唐娘子扯了宋玥一把，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道：“这位听着懂行呢！” 宋玥：“我之前也不知道。” 心里却感激全都有伸把手，要不然，她哪里懂得修房子盖屋这些事儿，还不人家把式说啥是啥呀！到时候，钱不少花，房子修起来还不一定好住。或者，只是看着面儿上光，其实用不常当，有的烦恼呢！ 老把式和全都有讨论一阵子，过来和宋玥说，瓦片、木料啥的他管着采办，木匠、泥瓦匠他也有相熟的，等开工一并带过来，其他的材料、力工则是全都有负责。 宋玥笑着道谢，那老把式虽说被全都有说破了几处，也算是主家用工挑拣的应有之意，并不尴尬，只是用共用料的铺排上更实在些：“房子挑顶子换门窗就算翻新了，耗费自然多些……里里外外都收拾利落了，怎么也得二十两银子！” 宋玥对这个没数，但看唐娘子和全都有都轻轻点头，就知道这位给的预算还算公道，于是笑道：“成呐，就要恁受累了。”说着话，递过去五两银子定钱。 老把式接了银子，朝着宋玥和唐娘子拱拱手，转身去了。唐娘子铺子里还忙着，也一并告辞走了。 宋玥转回来又问全都有：“全大哥，恁说的麻刀、泥灰那些看看花费多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一章 全都有哈哈笑道：“那些都不值钱的，恁不用急着给俺拿银子，俺先拾掇了运过来，最后看用多少，恁再给俺算账就行啊。” 和全都有打了几回交道，宋玥知道这位是个心地实诚厚道的，大概是觉得自己买菜价格公道给银子爽快，心中感激，借着这事儿来还人情的。 宋玥心里既然明白，就更不会让人垫付银两，拿出五两银子递过去，不等全都有推拒，就道：“全大哥不必推托，我那房子是一家老小遮身避雨的地儿，可指望恁搜罗的上好材料，好好修整修整呢。还有恁张罗着找人工，也得先给人家点儿定钱拿着……这些银子恁先拿着用，不够的，再来找我拿！” 宋玥这么说话，全都有也就把银子接了，一脸憨厚道：“江娘子放心，俺回去张罗张罗，一两日就来给江娘子回话。” 两人转回来，就见两车菜已经卸完了，全家三个小子和张铜匠家几个孩子都在，正说说笑笑地帮着干活，有洗菜的，有上房顶晾菜的，相互衔接，配合默契，干得热火朝天的，四个帮工的妇人倒是省了事儿。周氏更是省心，只照应着活计和孩子们就行了。 看着六个活力满满的小子，宋玥眼热的不行，笑着夸了两句，道：“咱们铺子里也该招个伙计，大家都留意着些，有那认字识数儿的好孩子，替咱们寻摸着些。” 全都有挽了袖子，正想过去帮着几个小子干活，听到这话道：“要认字识数的孩子怕是不好找，庄里能上得起塾学的孩子还是少。” 宋玥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心眼灵透，品行好又勤快的孩子就行啊。”到时候，她费点儿心思教些日子，也能带出来。 四个妇人听着也七嘴八舌地说起，哪家哪家孩子如何如何。 宋玥侧耳听了片刻，听她们就是些很主观的印象，就道：“几位嫂子替我寻摸着些，要是有合适的，就替我问问人家爹娘孩子愿不愿意，愿意的领来给我看看。” 等旁边的院子修缮完成后，江家老小就要搬到自家房子里去住，这边院子里就留成铺子和作坊，到时候，货物原料之类都要存在这边，必须有个人照看着。当然，看守铺子的活儿，宋玥也准备大半脱出来，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搜罗货源，找到更好的挣钱项目。 人手充足，新运来的菘菜和萝卜，半晌午就拾掇完了。全都有父子告辞离开，宋玥把前一天蒸的饼子拿了五六个，又把自己做的加料辣萝卜条儿装了半篮子。 全家孩子之前尝过宋玥做的大众版萝卜条儿，都觉得好吃的很，见着这些萝卜条儿红彤彤的，看起来就和卖的那些不一样，更好吃的样子，自然更加新奇和欢喜。 送走全家父子们，张家兄妹们也要告辞离开，眼见是想着趁早回家，省得再饶江家一顿饭。 宋玥也不强留他们，装了一笸篮辣萝卜条儿，把张勇叫到一旁，道：“我也不知道恁爹是不是有旁的盘算，回去和他商量商量，若是他没有旁的打算，看你们兄弟能不能来给我帮衬帮衬？” 张勇略感意外，微微红着脸道：“婶子，俺，俺们兄弟都不识字……” 宋玥爽利一笑道：“不怕，我多少认识几个字，若是你们能来，我慢慢教你们。” 张勇听这话，怯意消了许多，乐呵呵地答应了，带着弟弟妹妹回去了。 张家兄弟见天过来帮忙，仅仅管饭还有些过意不去，反正要找小伙计，不若找自己熟悉的，到时候，人手固定下来好铺排不说，孩子们每个月也能多少挣点儿补贴家用，大家都好的事儿。 这边，江家的小生意忙忙乎乎，又买了宋家的宅子准备修缮，另一边，阗家买了火锅方子后，阗柏广拿到得月楼里，给大铛头看。他们阗家家大业大，各处的掌柜、管事、铛头这些，用的都是签了身契又深受信赖的，也不怕秘方走漏出去。 大铛头主厨多年，又拿着详尽的方子，自然很快就把火锅的配料做了出来，然后请阗柏广过去品鉴。 看着清汤白润，红汤油亮通红，与江家那小娘子做的没什么两样，但吃在嘴里，阗柏广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味儿。清汤不够鲜爽，红汤又好像香得太过，味儿也不太对……因为买了江家的辣椒，辣味儿倒是差不多，就是生生的辣，没有那股子让人欲罢不能的香。 阗信察言观色道：“少东家，可是有什么不对？” 阗柏广紧皱眉头：“味儿不对！” 阗信微微讶异地看了锅子一眼，道：“难道是江家那妇人藏私……看着倒不像。” 是不像，人家给的方子事无巨细，连油温多少、用的哪个部位的肉、香料各种几钱几分都介绍的详细清楚的。 阗柏广抿抿嘴角，片刻才道：“你去请她来一趟。” 阗信垂手应着。 就听阗柏广又道：“她们家男人可有消息了？” 阗信摇头：“信传出去，约摸这会儿刚到宣城，还没有回音。” 之前，阗信还以为少东家对人家小娘子起了兴致，却不想，少东家让传雷信，查找江家男人的下落。 阗家巨富，南北上百个城池有铺子，南下北上的商队也有二三十支，各地、各商队传递消息是大事，一般消息就由商队捎带，从最南边到最北边，差不多要两个月了。但也有紧急情况，需要快速传递消息的，则派专人、专骑送信。又根据具体情况分三种：雨、风、雷。 雨信，有专人送信，从一个城池到另一个城池，其间不得耽搁，但不会连夜赶路，商队用十天的路程，雨信大概七天就能到达。 风信，专人专骑送信，每到一个城池换马，并允许休息两个时辰。如此，原本十天的路程，五天就能送达。 雷信，专人专骑，每到一个城池换人换马，信不稍停，昼夜不歇。如此，原本十天的路程，顶多三天就能到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二章 少东家吩咐传雷信过去，才不过五日，加之边关情况复杂，往别处三天的路程，往宣城最少也得四天。如今，信刚到不久，还要人四处打探寻找江寒的消息……打探到消息再用雷信传送回来，怎么也得十天开外了。 阗柏广垂着眼沉吟半晌，淡淡道：“好好打商量。唔，咱们酒楼新到的干货都拿一包给她。” 上一世，听闻江家正室夫人出身低微，浅薄粗陋，不贤不孝，最后落得被江家遣下堂，病死庵堂的下场。 这一世，虽说从街坊邻里口中打听到的，江家小娘子还是剽悍泼剌、暴躁易怒，但出身低微、见识粗陋浅薄……呵，能做出火锅子这种讲究吃食的，说其出身低微、浅薄粗鄙，谁信？！ 越接触越觉得那小妇人有意思啊。他能重生回来，那小妇人呢？据说是从磕了头，就像变了个人呢！ 这天傍晚时分，宋玥都要准备上门板关铺子了，阗信又来了，还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过来。 “这是刚到的一些干货，俺们少东家让拿来给江娘子尝尝。”阗信笑呵呵地把拎着的包裹递上来。 宋玥多少有些意外，虽说两家做了两回买卖，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没什么人情。阗信突然拿了这么些东西上门，她可不敢冒然收下。 客气一笑，宋玥道：“阗大官太客气。无功不受禄，这些我可不能收。” 阗信不给她推托的机会，直接让跟来的伙计把两筐东西抬进来，然后拱手道：“江娘子莫推辞，俺们拿了方子回去，还有些地方不甚明了，想烦请江娘子抽工夫过去一趟，亲自指点指点。” 这话一说，宋玥就坦然了。对方不是不明白，恐怕是自己做不出那个味儿来，这才让她过去指点。 这也挺正常的，毕竟现代那么多火锅店，配料其实都差不多，但做出来的味道却都有些不同，说起来都是白汤锅、红汤锅，但仔细品，就能区分出来，其中原因当然有配方用料的差异，也有些只是操作工艺的小小误差。 比如熬红油这一项，就有油温、火候、下料顺序、时间……其中讲究千变万化，别说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不同，据说同一个人，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季节做出来的，味道都有差异呢。 人家当时付钱痛快，这回上门请教又拎了这么多东西，宋玥自然也不推诿，爽快地一口应了：“阗大官太客气，我明儿过了晌午稍稍空闲些，你们提前备一备材料如何？” “哎呀，江娘子如此爽快，真是令人感佩呀！”阗信连忙拱手致谢，又和宋玥客气两句，才告辞而去。 宋玥把人送走，转回来一一打开他拿来的纸包查看，这一看登时乐了。 她之前为了不得罪望月楼的谭管事，还许了一个烹调方子出去呢。当时想了几个方子，最得意的就是闽系名菜‘佛跳墙’了。佛跳墙的用料考究，手法细腻繁复，成品菜的品相、味道都是极好的。当然，不是说其他菜就不够好吃，但是，她是卖方子的，做法简单、用料一般的菜……怎么方便她要价啊？！ 她一直想抽时间去南水门和北门大集逛逛，搜罗搜罗所需的材料呢，谁成想，阗家人竟然做了回及时雨，赶着点儿给送来了。哎哟，瞧瞧这漂亮紧实的干鲍、玉白色的瑶柱、胖嘟嘟的海参……啧啧，居然还有一包上好的官燕燕盏，一只一只雪白剔透的！嘿嘿，真好！ 宋玥搂着一堆干货稀罕了半天，然后认真仔细地按佛跳墙的方子取了两份，剩下的材料重新包好，珍重地存放妥当。当然，她取的也是简化版的佛跳墙。佛跳墙在现代的配方也是很多，奢华版、豪华版、简化版，据说还有家常版，放只鸡放俩小鲍鱼也算佛跳墙呢！ 吃过晚饭，她和周氏打个招呼出去一趟。 周氏喊住她，拿出一件湖青色的薄袄子来：“夜来风寒，穿上件袄子，也能遮遮风。” 宋玥接过来抖开一看，湖青色的细棉布交领斜襟袄子，用了象牙白的领子，交领收腰，衣襟上绣了宝瓶折枝花儿纹样，绣工精致，配色鲜亮雅致，好的是，绣花纹处平整细腻，没有皱巴巴的，若不是摸上去触感不同，乍一看还以为是印花呢！ “阿奶这手艺……太好了！”宋玥拙于形容，只向周氏竖起了大拇指，点赞！ 周氏也不知道媳妇儿从哪里学来的手势，但知道是夸赞的意思，于是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赶得急，绣的针脚粗陋，恁不嫌弃就好。” “阿奶太谦虚了，这么好的针线，放到绣坊里都是拔头份儿的，我哪里还嫌弃呀！”宋玥一边说着，一边将袄子穿了，只觉得棉袄子轻薄柔软，却足够抵御这深秋的夜来寒风。于是欢喜地整了整衣襟，向周氏拱手道：“多谢阿奶！” 她一个妇人做男子之礼，亲昵中带了一两分玩笑，惹得周氏禁不住笑起来。秋喜和小安哥在旁边看着，眼睛亮亮的，也紧跟着有样学样，一个个拱手作揖。 “多谢阿奶！” “谢，阿奶！” 两个小团子眼瞅着又略略胖了一点，拱手作揖的模样就像年画里的胖阿福，煞是喜庆可爱地紧，惹得周氏又是笑又是心疼，一手一个楼进怀里，揉搓着，一顿心肝宝贝儿喊个不停。 老小的笑声里，宋玥悄声出门，掩上门，听着身后的笑声，她嘴角也忍不住挂着一抹笑意。 有了薄棉袄子，深秋夜风吹在脸上冰冰凉，身上却暖烘烘的，半点儿不觉得寒瑟。宋玥抬手摸摸自己身上的袄子，正感叹着周氏这婆婆着实不错，一边走出巷子口，却不想，迎面咔咔地脚步声响，她心头一惊，倏地抬眼看过去，竟是一队装甲持戈的士兵！ 宋玥去南水门的时候见过税关的兵丁，就在那边码头上，见天有税兵值守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三章 不过，一般守城的兵丁都不装甲，只是穿戴补子的号服，连城门上的兵丁也是如此，更别提不入流的税兵了。城门守兵至少持矛佩刀的，税兵却很少拿兵器的。 如今这一队士兵穿着全套皮甲胄，髹了黑漆的皮夹在夜色里泛着隐隐的光，连同他们肩上长枪冰冷的刃口锋芒，只是默默地行进，却透出一股子沙场历练过的杀气来。 宋玥一脚迈出去，又下意识地缩回来。她贴着墙站在巷子口的阴影里，默默看着这一队兵士过去，平了平心绪，又探身往南街上睃了一眼，就见原本夜晚也热闹繁华的银雀南街上，此时却莫名地空旷肃静，别说车来人往，竟连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只犹豫了两秒钟，她就果断地折返回家。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脸色也不太对，周氏连忙问：“怎地了？出什么事了？” 宋玥拎起桌上的茶壶倒杯水喝下去，平复了一下才道：“阿奶，南街上过兵呢！” 说着，把那些兵士的装备向周氏描述了一遍，然后道：“我看着不像是守城的那些兵……”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周氏的脸色变了，手里握着的针线抖成一团。 宋玥连忙把她手中的针线接过来，握住周氏的手道：“阿奶，恁这是怎么了？” 周氏的嘴唇哆嗦着，目光茫然无措地，被宋玥喊了几声，目光这才重新聚焦，落在宋玥脸上，片刻才道：“那，那是边军啊！” 宋玥的心头一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战事到了平京城，只不过，她很快又把这个念头否定了。 她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消息说边关战事已平。也正因为边关的战事平了，江锦娘才能托人打听江寒的下落。 毕竟，平京城离边境还有三四百里地呢，即便有战事，也不能无声无息一下子就杀到平京城。之前指定有战报啊、消息啊，甚至，还会有流民、乱兵啥啥的。 他们不就是因为边关战乱逃过来的嘛，那还只是宣城附近小规模的冲突呢！真打大了，就不止小股的流民了，那恐怕是成群结队、漫天遍野的都是逃难的百姓。 只要不是战火烧到平京城，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宋玥稳稳心思，倒了杯水递给周氏：“阿奶，恁先平平心绪。既然是边军到了平京城，明儿我就想法子托人去打探打探，说不定有孩子爹的消息呢。” 既然没有战事，周氏这么大反应，原因无外乎就是俩孩子的爹，她的独生儿子江寒了。尽管宋玥对那位糊涂又薄情的男人无感，但还得装装样子，谁让她顶了人家儿媳妇的名头呢。 周氏喝了口水，脸色神情略略缓和了一些。 宋玥见她神色略好，就起身往外边，准备看看架子上晾的萝卜干儿，刚走一步，却被周氏一把抓住：“月娘，莫出去！” 宋玥愣了一下，连忙扶住她坐好，笑道：“我不出门，就去院子里看看晾的腌菜。” 周氏脸色这才又转好一些，却拽着宋玥不撒手，道：“过兵是大事，莫出门。” 宋玥想起空荡荡的大街，也有些了然，连忙道：“阿奶放心，我在巷子口看见过兵就折回来了呢，不出去，咱都安稳在家里待着，不出去。” 说着话，干脆坐下来，把小安哥搂在怀里，又把秋喜叫过来，找了根丝线给孩子们系成圈儿，教他们俩玩翻绳，两个孩子很快被一根变化多端的丝线吸引，因为小安哥小手太小，撑不住丝线，宋玥就拉着周氏和孩子们一起玩，看着一老两小被一根丝线拴住，不时地笑一阵子，气氛明显放松下来，宋玥也就舒了口气，去院子里查看晾着的萝卜干儿。 天气越发寒凉，夜里露水也越来越重，傍晚时分的萝卜干儿不收起来，晚上就得拿草苫子盖起来，才能防止被露水打湿。 宋玥用特制的小木叉子把萝卜干儿翻一遍，看看天色，拿草苫子盖了，这才转身往厨房里去，拎了炉子上蹲着的热水壶进屋，招呼老小三个洗漱，安置。 一夜无话，宋玥早早起来，外边天色还未大亮，就匆忙洗漱一下，穿了周氏给做的袄子，出门往街口去。 还好，她赶到街口处，略等了片刻，就见着屈大奎裹着棉袄揣着手缩着脖子匆匆奔出来。 宋玥迎上去，把方子的事儿给他说一声，让他给谭管事带个话。 屈大奎就苦着脸道：“婶子，这话俺能帮恁带，就是不敢保证谭管事咋想……上一回，他可是丢了个大脸，气坏了。” 上一次，谭管事被邀请来看新鲜菜方子，也看中了宋玥的火锅方子，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得月楼少东家给抢了，谭管事自然觉得没脸气恼，出了门就逮着屈大奎一通好骂。这回再让屈大奎去传话，他难免有些打怵。 宋玥就笑着道：“上一回，我也没想到那俩人会来，你也看见的，我之前也不认识那位少东家。这回，我可没和他们说呢，你和谭管事说一声，先看他的意思，他不要，我再给得月楼透信儿。” 屈大奎在望月楼从学徒做到伙计，也干了三年多了，自然了解望月楼和得月楼的竞争关系。听宋玥这么说，心里也有了点谱儿。江家娘子拿出来的菜方子还是挺厉害的，又有得月楼争着，哪怕自家不是太需要，为了不让得月楼争了去，谭管事也得琢磨琢磨呢！ 于是，他答应着：“行，俺今儿去找找谭管事，和他说一声。下半晌婶子来后门上，俺给恁回信。” 宋玥应着，又向屈大奎打听两句过兵的事儿。 屈大奎道：“那个啊，听说是开平大捷，击退了一次北戎扰边，咱们燕军仅仅五百人，就歼敌千余，还俘虏了四百余人。这不，赶着元旦日往京城献俘请功去，要由咱们平京登船南下呢。” 又道：“这两日街上兵多，夜来婶子就不要出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四章 宋玥回来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周氏。 听说是开平大捷，不是宣城来的兵，周氏脸上闪过一片失望，随即又释然道：“如此也好。”说着，对宋玥勉强一笑，转身张罗孩子们吃早饭。 宋玥看她表情，大概也能猜到缘由，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索性装作不见。 吃过早饭，张铜匠过来一趟，把张勇张猛哥俩带了过来。张铜匠是个实在人，也不会绕弯子寒暄啥的，开口就道：“他婶子，恁不嫌弃淘气就让他们俩过来学着干活儿。” 张勇张猛小哥俩都很勤快，干活儿也不惜力气的，而且，宋月娘的记忆和宋玥自己的观察了解，张家几个孩子品质也不错，没有偷懒耍滑偷偷摸摸的那些毛病，能有这小哥俩过来帮忙，她自然欢喜的。 于是，连忙道：“张大哥恁太客气了，这俩孩子好着呢，我忒中意他们了。只要恁家里能离开他们俩，就让他们来……现下，俺也先不说给多少工钱，先过来吃饭……等隔壁收拾出来，俺们搬过去，大概要小哥俩过来住着，帮我看看门儿。” 张铜匠半点儿意见没有，连声答应着：“他婶子，恁看着铺排就行啊。” 他们家那铺子有他，还有三小子呢，没啥忙不过来的。晚上睡觉就更没关系了，铜匠铺子除了他打铜制器的家伙事儿，再没值钱的东西，贼都不屑地惦记呢。 送下俩孩子，张铜匠都没坐，转身就回去了。 宋玥回头看见张勇张猛小哥俩，想笑又被她忍住，张铜匠这当爹的，哈哈，就这么一甩手扔下俩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来送儿子上工，而是来甩包袱呢！ 也不知是不是身份有了变化，平常熟稔自然的俩小子，今日再对上宋玥却有些紧张拘束，嘿嘿笑着叫婶子，也没主动去干活啥的。连扑上来找他们玩耍的秋喜和小安哥，也没顾上逗弄了。 宋玥到底还是笑了，招呼他们：“恁哥俩来帮婶子的忙，就跟平常一样啊。” 问过俩孩子吃了早饭，宋玥就叮嘱他们，明儿一早过来吃饭，不等俩孩子推托，又道：“让你们早过来，是要帮着我卸门板，打扫卫生的。”小哥俩这才不推脱了，连忙应下。 宋玥又道：“行了，跟我来铺子里……” 然后，宋玥哄着秋喜和小安哥玩翻绳，她带着勇子、猛子小哥俩进了铺子。先教他们归置架子上的货品，摆列整齐，擦拭灰尘，有空位的地方可以问，然后该上货的上货、该补货的补货…… 有这哥俩在铺子里看着，宋玥就不操心看门的事儿，转回来开始动手处理那些干货食材，一样一样的，清洗、泡发……仔仔细细弄好，又扣好了放在阴凉稳妥处。 间隙里，铺子里有人上门买东西，宋玥也过去忙乎。最开始她拿货、包装、算账一溜儿忙活，渐渐地，张勇张猛小哥俩就能帮把手拿拿货、然后又能包装一下，至于算账，临时俩小子还是不行。当然，宋玥也并不着急，俩孩子学得很快了，她不着急。 一上午忙忙叨叨过去，晌午，宋玥割了大半斤猪肉，炖了一个辣白菜猪肉片，一个海米炒冬瓜。高粱面加白面的二合面大饼子，招呼两个小子一起吃。 张勇张猛别看之前也在江家吃过饭，今日身份转变，再坐下吃饭就难免有些放不开，一人吃了一个饼子就不好意思再拿了。宋玥干脆一人又给他们拿了两个放在面前的碗里，道：“吃饱饭，吃不饱饭哪里有力气干活啊！” 张勇张猛哥俩对视一眼，嘿嘿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却都答应着，又拿了饼子吃起来。 吃过饭，宋玥让张勇张猛哥俩看着铺子，还叮嘱他们：“你们要是想家去看看也行，倒替着，铺子里不能离人哈！” 张猛连忙道：“不用，不用，俺们不用回家。俺爹说了，过来给婶子帮忙，就不用老想着家里。” 宋玥笑笑，拍拍俩小子的肩膀，把这个话题揭过，然后叮嘱俩孩子看好门，她要出去一趟。 晌午天气暖和，不用穿棉衣，宋玥就穿着半旧的茜红暗花斜襟夹袄子，系着一条鸦青色的半旧裙子，头发简单绾在脑后，头上的伤虽然好了，她却习惯了用头巾子裹着，简单利落，还不怕碎头发掉落。 出门背包习惯了，她胳膊上挽了个小竹篮子出了门。 没想到，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她刚疑惑，这巷子里有数的人家，没听说谁家来客人啊，这车是谁家的？ 就见阗信从车子另一边快步绕过来，笑呵呵地向她拱手致意：“怕江大嫂路途辛劳，少东家特意让某过来迎一迎。” 哎哟，还派了车来接呀？这才是尊重技术人才该有的态度嘛！看来，那位阗少东真的和田大侠不同啊，是个有想法的人呢！ 有车来接，宋玥自然欢喜，道谢之后，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阗信见她举止自然得体，不免对她更高看一眼。一般的小妇人可做不到这么落落大方的！ 宋玥第一次坐马车，上车前她就坐好了颠簸的准备，却不知是因为城里的路边平整，还是阗信赶车的技术好，车子竟然行驶的很平稳，而且，速度也不算慢，她只觉转了两下，就已经从银雀南街到了银雀大街。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银雀大街在内城，银雀南街却到了外城，地理位置的差距不言而明。 大燕国不设坊市，但商业区和城市中心圈还是有差别的。 车子行驶在银雀大街上，街面平坦宽阔，宽展了足足一倍有余，人声略淡了些，来往的行人少了，车辆马匹却多了，两侧的建筑明显规划整齐许多，招牌匾额更气派更鲜亮些，行人的衣着打扮也明显齐整不少，满眼绫罗珠翠，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得月楼就在银雀大街上几乎最中心的位置，把着一个街角，占地数十亩，七座高楼首尾相连，翘角飞檐，连廊如带，蔚为壮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五章 宋玥一下车，最先看到的不是高楼，而是高高的两道门楼牌匾。 最前面的一道类似于街上的牌坊，却比现代见到的那些牌坊华丽富贵许多，装饰着彩绸、花枝、灯笼。这道门前左右，各有数个石雕的下马石，有三四辆车子停下，正有客人上下。 过了此处，迎面又是一道更高更富丽堂皇的彩门。装饰着绿叶鲜花，彩灯成串，甚至，在门额上方还停着两三只振翅欲飞的仙鹤，宋玥愣了一下，仔细看才发现是扎制的仙鹤装饰。 一路进门，满眼富丽，宋玥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很快镇定下来，毕竟，现代什么没见过啊，皇宫都随便人参观了呢。她第一眼看到得月楼的富丽装饰，也只是惊讶古代人竟也有这等奢华，仅此而已。 却不知道，她这表情行止落在阗信眼中，又是另一番评判，果然，这位小娘子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眼皮浅的，也难怪能拿出那么繁复的锅子菜方子。 等过了欢门，正式登堂入室，阗信带着宋玥稍稍一转，就轻巧地避开大敞着的中门，沿着一道廊檐到了楼后面，三转两转，一直走到最后边的一个相对僻静的院子。 宋玥瞩目，这座院子算是闹中取静地，位于五座楼后边一角，占着一个不小的园子，院子里载着两棵高大的耐冬树。 耐冬是茶花在北方的名称，茶花本就是偏热带的植物，北方不易存活，能露天养活了，又养到碗口粗细，怎么也得几十年了。得月楼，建起来不过两三年工夫，却有这样两棵古树…… 宋玥忍不住感叹，从这两株树，也能看得出月楼财力雄厚啊。 耐冬树枝丫繁茂，枝桠后隐约是一座四角飞檐的轩榭。旁边一丛翠竹疏落有致，还有一块瘦漏透的太湖石，别具风致。 一个人宽袍大袖，也未戴冠，意态闲适，看见宋玥，立刻笑呵呵地起身相迎：“又劳烦江家娘子了。” 却是阗柏广。这一派装扮，趁着俊彦墨发，面色如玉，倒真有了几分田伯光的风情了。 宋玥脚步轻盈地往前走几步，略略一福身，含笑道：“少东家客气了。” 走到近处才发现，丛竹湖石之后，轩榭之下，竟有泉水汩汩而出，形成浅浅小溪，从石缝儿流出，流到轩榭的廊檐下去……还没看见，已经大概猜到，后边大概有水源，或者不是湖面，或者更难得的泉眼。 果然，随着阗柏广踏上台阶，又从轩榭中穿堂而过，最后来到一片临水的露台，露台下就是一个不大的深潭，潭水中央，有两股泉水在不停地汩汩涌动。 露台上，已经摆好了两个矮桌，矮桌上置着两只小巧玲珑的铜火锅，并碗盏杯碟匙箸俱全。 另一边，还有一个台案，上边林林总总摆着几十个钵子，旁边还有炉子和锅灶，锅灶和台案旁边垂手离着两个中年汉子。 一看这架势，宋玥大概就明白了，却没有动，只是随阗柏广的指引，来到栏杆边看了看湖中残荷和岸边千姿百态的菊花，绚丽多彩、争奇斗艳。 寒暄片刻，阗柏广终于转入正题，说起火锅底料的调配。 宋玥就道：“我从头做一遍，和看一遍方子没甚两样。不若请两位铛头来做，我来看，和方子有出入的地方，也就能看出来了。” 说着又笑：“我也就会按着方子做，说实话，味道并不一定就比铛头们的更好。” 阗柏广微微笑：“先学会方子，再说其他。” 说话间，宋玥看那两位铛头，见他们仍旧垂首立着，别说表情，连身形都未动，不由微微吃惊，阗家这得月楼的纪律之严明，可以比拟军中了呢！ 阗柏广吩咐了，那两位才答应着，开始动手操作。宋玥站在旁边看着，见他们一板一眼，完全是按照方子的操作流程复制的，至于，阗柏广所说的味道不一样，宋玥趁着间隙，走到调料台前，一一查看所用材料，这一看，就瞬间了然了。 她用的材料就是街上铺子里七拼八凑来的，大半都是普通的大路货，而得月楼的财势，所用材料都是精中选精、优上选优的，与她所用的材料味道，自然有所差别，再按照她列的方子配料用量，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与她做出来的不同。 另外，宋玥还在熬红油锅底和清汤锅底的过程中，找出了两个不太明显的小瑕疵，都是她方子里记录相对含糊的，铛头又略加自由发挥的地方。 鉴于材料用量的差异，宋玥就和阗柏广商议，她带些材料回去，慢慢琢磨几日，把配方的用料比例加以调整，之后，再把调整过的配方送回来。 阗柏广拱手一揖致谢，还想留宋玥多盘桓片刻，被宋玥婉拒。她还要去望月楼听屈大奎的回信儿呢，哪里能在这里多磨蹭下去。 仍旧由阗信送宋玥回去，走到得月楼门前，准备上车的时候，宋玥若有所感地转头，恰好看见几个身形剽悍、一身劲装的男人在门前下马。为首一个身材劲瘦，容貌清秀的男子盯着她看一眼，又看一眼的。 宋月娘的记忆中，对这个人并没有印象。宋玥回忆了一下，确定不认识，也不再理会，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很快离开了得月楼。 走出来一段距离，宋玥挑起车帘子往后看，就见得月楼门前，有人下车上车、上马下马，之前那个清秀的男子，却已经不知所踪。 宋玥仍旧在巷子口下了马车，因为带了不少调料回来，她那个小篮子根本装不下，阗信帮着她送到家，才告辞离去。 恰好后街的刘棠家的在铺子里买东西，见阗信送宋玥家来，那眼神儿飘啊飘的，脸上似笑非笑地，神情暧昧地问：“江家小娘子这是上街买东西去了？” 这位眼中的八卦之光亮闪闪的，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 宋玥心中嫌恶，却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寻个理由搪塞：“去进了点儿货……刘家嫂子想要什么，我给恁拿呀！” 话说到后边，她的情绪平复下来，脸上甚至挂上了一抹标准的社交牌微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六章 宋玥这么坦荡荡挂着微笑看过来，倒是把刘棠家的给看得心虚了，咧咧嘴尴尬一笑，道：“江家娘子这买卖做得可越来越大咯……嘿嘿，那啥，俺原本 想买些忌讳的，刚刚恁家婆婆已经说卖没嘞，恁这回进货了？俺看看，还有啥好货……” 阗信把宋玥和一堆调料送进铺子里，就告辞走了，各色调料包装了差不多两筐，张勇和张猛小哥俩一人搬了一筐正要往里送，却不防刘棠家的竟毛毛撞撞地伸手过来，就要往张勇搬的筐里扒拉。 这位来了一会儿，指使着小哥俩拿东拿西的，挑拣半天却一件东西没买，张猛早就看不顺眼了，眼见她竟往筐里伸手，立刻搬着筐一转身避开了。 “哎，恁个愣头青躲什么，让俺看看……”刘棠家的丝毫不自觉，张口就嚷嚷。 周氏原本在院子里照看孙子孙女，听到宋玥回来的动静，走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笑着上前两步，挡在张猛前头，伸手握住了刘棠家的胳膊，扯起一脸笑道：“刘家大娘子，小子们不懂事，恁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哎哟，恁手腕子上戴了稀罕物儿，咋这么硌手呐？” 刘棠家的被周氏三言两语转了注意力，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子上的银镯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来，得意道：“俺哪里有什么稀罕物儿，不过是当初娘家陪送的小物件儿罢咧。” 宋玥原本就看她不顺眼，见她一而再地生事，就想着上前，却被周氏巧妙地挡了。 她悄悄朝着周氏竖了个大拇指，在周氏笑嗔的目光中一闪身往院子里去了。 她走进厨房，张家小哥俩恰好把两筐调料放好准备往外走，彼此里就在厨房门口遇上。 “婶子！”小哥俩叫人。 “别理会那泼剌货！”宋玥一说这话，张勇和张猛都有些不好意思。 特别是张猛，憨笑着挠头道：“婶子放心，俺知道咋做。” 俩小子笑得憨实，宋玥却道：“咱们敞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尽量不和人吵吵，但也要看什么事儿，若是真遇上胡搅蛮缠、撒泼放赖的，也不能落了气势，该骂就骂，该打出去的也不能打怵！” 张猛爱听这话，立刻就爽快地答应了：“哎，俺记下了！” 张勇却笑道：“婶子，恁有这话，这小子的莽劲儿犯了，怕要生事了。” 不用宋玥答话，张猛就开口叫起屈来：“大哥，俺才不会！” 这话一出，宋玥和张勇忍不住同时笑起来。 等宋玥收拾完得月楼带回来的调料，转回铺子里，刘棠家的已经走了，张勇张萌小哥俩看着铺子。 宋玥叫过小哥俩来，道：“屈家老大，叫大奎的那个你们认识？去望月楼后门上找他，就说我打发你们去的，把他说的话记住，回来告诉我。” 张勇张猛答应着去了。 宋玥一个人喝水的时候，禁不住又想起得月楼门口的那个人……那人眼神儿不对，好像认识她一样，可宋月娘的记忆里却毫无痕迹。 又把宋月娘的记忆了一遍，脑袋都疼了，也没想起来，宋玥只能丢开手。算了，不想了，也或者，只是她的错觉呢。 小半个时辰后，小哥俩转来回话：谭管事那边还是有些生气，却仍旧给了一个机会，初步定在五日后验方子。 佛跳墙的用料都特别精贵，虽说干货基本都是阗家给的，但配方用的肉类、骨汤这些，都得宋玥自己花钱，算一算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呢。那位谭管事给的话含含糊糊的，也没说上午下午，宋玥自然不放心。 不过，小哥俩第一次出门，就能找到人，并把话囫囵学回来已经很不错了。宋玥毫不吝啬地表扬了小哥俩，并把自己找出来的一只浅竹箪子拿出来，让小哥俩自己去挖了一篓子细沙土来，铺在竹箪子上，就成了一个简易的沙板。 小哥俩倒腾沙板也不耽误看铺子，宋玥偷空去厨房里看看泡发中的食材，该换水的换水。然后，把今儿带回来的调料取出一些，带到铺子里进行炮制。 一些香料并不是直接用，有的需要破碎，有的需要火焙…… 弄完这些回来，小哥俩的沙板也捣腾好了，宋玥就折了几根树枝教孩子们在沙板上写字。就从他们的名字开始。 秋喜和小安哥看着好玩，也要凑热闹，宋玥索性一人也给了一根树枝，让他们写去。反正竹箪子够大，四个孩子一人一边也能互不干扰。 结果，秋喜比着宋玥写下的‘江’字，很快就写好了，喜悦地叫宋玥过去看。 张猛看对面秋喜写的字，再看自己鬼画符一样的‘張’字，懊恼地用手抹了，一边抱怨：“咱们为什么姓張啊，这么难写！” 晚上，宋玥把佛跳墙所用的材料写了重点几味，临近二更时分，走到巷子口。等了没多会儿，屈大奎就下工回来了，被宋玥截住，把写了材料的单子给他。 “你拿给谭管事看看，和他说把时间定准了，我这边才好下材料，不然这么些精贵东西，时间一差池，可就都糟蹋了。” 宋玥几次用他都给了好处的，屈大奎自然不会推却，把单子揣怀里，却又道：“婶子，俺就能给递个话儿。” 宋玥递了两串钱给他，笑道：“我知道的，这不就是给他递个信，也好讨个准信儿嘛。若是他还拿不定主意，我明儿就去找得月楼……主要是材料太精贵了，做这么一个菜都要二三十两银子呢，可不敢糟蹋了！” 第二天一早，全都有天刚亮又到了。这一趟不但带了两个小子来，还带了大闺女来。车前车后绑着七八个苇席卷儿，车上放着几个沉甸饱满的口袋。 宋玥接着几个孩子，转眼看见车上的口袋，露出一脸疑惑来。 全都有道：“俺们今秋刚打的新粮食，比街上买的陈梁好吃，带些来给恁尝尝。” 金花也笑道：“婶子，俺爹说了，恁在城里推磨不便宜，就把高粱、粟子都推了，带了面子来，直接就能吃的。” 宋玥一听真是又欢喜又感动，连忙道谢，然后拉着金花进门，又招呼张勇张猛小哥俩过来帮忙卸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七章 全都有看着跑出来的张家两小子愣了一下，心中一阵酸涩，他原本还想让宋玥在他家小子里挑一个，看这样，是晚了？人家已经挑了俩小子使上了呢。 全家三个孩子却没有老爹想的多，一个个欢喜言笑的，金花进了门，也不客气扭捏，自己就去井边儿打了半桶水拎着，又拿了笤帚、搓灰的簸箕，就往隔壁去。 “婶子，恁不用招呼俺们，俺去隔壁看看，俺爹回家说，房子齐整的很呢！” 宋玥一看这架势，拦也拦不住，索性不客气，只赶着找了她干活用的围裙和头巾出来，给金花装备一番。 全都有父子则更实在，都不用宋玥操心，把苇席和粮食卸了之后，又赶着车出了城。一上午功夫，又拉回两车泥灰来。 眼看着隔壁的房子维修开始备料，宋玥想到盖房子装修的灰尘问题，连忙督促着帮工的妇人们加紧时间，把加工到一半的泡菜和萝卜干儿加快速度，赶紧地上料、晾晒、封存，赶在大批装修材料入场完成前结束。要不然，等匠人和工人们一入场，隔着一道不太高的院墙，根本隔不住扑过来的灰尘，到时候泡菜腌菜弄半截，可就给耽搁了。 这时候也没有垃圾箱，宋玥就让张勇张猛哥俩拎个大筐去隔壁，把金花收拾的破烂垃圾都装在筐里，让全都有装车捎到城外去倒掉。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一半件破家具可以劈了烧火，破布烂套子金花也说能烧火，却被宋玥嫌弃烧了有味道，直接丢掉，其他也就是些灰尘、破砖烂瓦，宋玥原想着直接丢掉的，却被张勇张猛劝住，说碎砖烂瓦也是好东西，等得了空，铺在门前的巷子里，下雨天就不会泥泞了。 好，宋玥表示尊重小土著们的意见。主要是，现代人丢垃圾丢习惯了，到了这个时代，什么都能重复利用、循环利用的，她一时还转不过劲儿来。 全家大人孩子过来干活儿，人家又不要工钱，晌午饭是要管一顿的，加上自家老小和张家两兄弟，仅干粮就得一大锅。 日子松快一点儿后，宋玥总是让周氏发白面，加高粱面蒸窝窝、烀饼子，发面饼子、窝窝头，即便是加了高粱面，也喧软香甜，口感好，也好消化。 眼看着添了四口人吃饭，宋玥就让周氏又在发面盆里加了两大瓢白面发上，等面发开了，再用全都有拿来的新高粱面儿、粟子面添上蒸窝窝。又给周氏一百个钱，让她去胡家肉摊子买点儿肉。 家里大人都忙乎，没人照看小安哥，周氏就带着孙子一起上街买肉。结果，两刻钟之后，祖孙俩回来，小安哥手里多了串糖葫芦，周氏手里却只拎了一串猪下水。 “俺还想着买两根骨头炖汤呢，结果胡娘子说，这些日子的骨头都让唐家包了圆儿，想吃也没得了！” 宋玥见她图便宜买回一挂猪下水，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嫌弃，只让她先下手清理。等去了秽物和血水，宋玥拿了粗盐罐儿过来，把猪肚、猪肠子用粗盐细细地揉搓一遍，漂洗干净，又抓了两把高粱面儿搓了一遍，去粗盐的咸涩味儿，也去残存的异味儿，之后再用清水漂洗干净。 她这么一通忙乎，用了足足小半罐儿粗盐，小一斤高粱面儿，算起来也有好几个钱了。周氏在旁边看得心疼的直抽抽，低声念叨再不买猪下水了，买着便宜，回来耗费太大。就这，还没算一桶一桶的井水和耽误的功夫呢。 宋玥把她心疼的脸色看在眼中，低声叨咕也听在耳朵里，心里好笑，面上却只作听不见，我行我素，直到把猪下水洗的没了异味儿方才罢手。 猪下水说起来上不了台面，但收拾干净了，做好了，香气却丝毫不比猪肉差。特别是猪肚猪肠这些，炖熟烀烂了，肉质软嫩劲道，油头足，咬一口油香四溢的，特别让人满足。 宋玥洗干净，把大锅刷洗干净，添满水，猪下水都是整个儿下锅，放进一个香料包，盖上锅盖，大火烧开小火焖煮。等面发开了，周氏就在锅帮子上烀一圈儿饼子，再把笼屉装到锅上，上边蒸窝窝。 不到正午呢，浓郁的化不开的肉香就从江家溢出去，飘散进街巷、邻舍家里去，甚至，一路飘荡到巷口大街上去，勾地四邻八舍的小孩子忍不住过来探头探脑，也勾地大街上的行人忍不住驻足吸吸鼻子。 有人就想着是唐家食铺子的香味儿，结果进去才发现，屋里的香味儿还不如屋外的浓呢。 于是，就有人问：“这是哪里又开了食铺子？” 另有人又道：“闻着就是肉香，不像是食铺子，倒像是卖卤货的卤水铺子呢！” 唐娘子早就闻到那香味儿了，听得人这么说，真是又好笑又无奈，从案板上拎了几个刚出炉的麻酱烧饼就出门，风风火火地赶到江家，进门就问：“妹子啊，恁这是又煮了什么神仙肉儿啊，香的整条街上的人都失了魂儿啊！” 宋玥正蹲在后墙根底下，把萝卜条儿装缸封存呢，听到唐娘子的声音起身迎上来，因为蹲的久了，腿还有些麻，一边弯腰捶着腿一边笑：“姐姐就是爱说笑话儿，要是能有神仙肉儿吃，咱不早飞升成仙去了，哪里还在这里辛苦扑腾啊！” 她倒是不指望飞升成仙，就是能把她送回现代就成啊，唉！ 来了这么些日子，她还是习惯不了啊，天天就是各种劳动、各种忙乎，这老腰老胳膊老腿儿啊，哪天晚上不是又酸又疼，爬上炕就不想动了啊！ 唐娘子既然来了，宋玥自然也不吝啬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正好，周氏蒸的窝窝也熟了，于是，掀锅捡出窝窝，把笼屉一拿下来，锅里炖的猪下水就露了出来，心肝肺肠儿肚儿的，在汤里上下起伏翻滚着，浓郁到几乎成为实质的香气扑面而来，唐娘子下意识地用力吸了吸鼻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八章 “哎娘啊，这香的，简直让人恨不能跳到锅里去啊！” 宋玥正帮着周氏抬笼屉，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了：“恁可悠着点儿啊，姐夫和孩子们还在家等着恁嘞！” 这么一说，里里外外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宋玥用筷子夹着，用刀割下几块来，丢到板子上咔咔咔切成两厘米左右的小段儿，把早就准备好的蒜泥椒盐碟子放在桌上，又把切好的猪肺、猪小肠端上桌，先递了一双筷子给唐娘子，让她品尝。 她自己则夹了段小肠先送进周氏嘴里，又揽过秋喜和小安哥来，一个孩子嘴里塞一块。加上自己拿筷子夹了片猪肺品尝的唐娘子，一个个烫的嘴巴哈着气，却都舍不得吐，一边嚼一边赞叹：“好吃，好吃！” “真香，真香……” 宋玥拿了四个大碗，随便割带点儿猪肺猪肠的，再舀了肉汤填满，招呼四个帮工的妇人，让她们一人端一碗回家，给孩子们尝尝去。 看着天色，全都有也快回来了，就招呼张勇张猛和全金花收拾一下，洗手吃饭。 唐娘子尝了一片猪肺，又尝了一截小肠，真是香的满嘴流油，心满意足，但又忍不住叹气。 她本来还觉得自家学了那大骨头汤去，加上麻酱烧饼已经是极好吃的了，但是今天尝了江娘子煮的猪下水，竟瞬间把自家那大骨头汤给比下去了。大骨头汤香是香，但是不够浓郁，油水也不够大。这本来人人不稀罕的猪下水，被江娘子这么一拾掇煮出来，却酥烂浓香，吃一口滋滋冒油，真是太香太过瘾太满足啦！ 呜呜，她好想把这炖猪下水的方子也讨回去啊！ 可是，旁边宋玥兜头一瓢冷水就泼过来：“唐嫂子，这东西做好了是好吃，但拾掇起来可费事，这一挂下水我就忙乎了大半晌午功夫。恁要是想煮这个卖，怎么着也得添俩人手……恁煮来卖，可不是一挂两挂，一天不卖个七八挂，都不够功夫钱呢！” 唐娘子嘴巴里还有浓郁的回味余香，让她就此放手颇有不甘。她的目光在江家的小院子里转转，看到苇箔上晾晒的腌萝卜，突然眼睛一亮：江家能做腌萝卜卖，当然也能煮猪下水嘛。到时候，江家煮好了，她家来进货就好了嘛！ 江家又新买了一个院子，也不愁没有地方煮下水……再者说了，那样江家也能挣一层钱，也省得她总是拿江家的方子，还得欠个大人情。 越盘算越觉得可行，唐娘子脸上的不敢、愁烦不见了，喜笑颜开地对宋玥把话一说，结果，宋玥竟半点儿犹豫没有地，直接摇头拒绝了。 “姐姐看我这里，马上就要进料修房子了，连腌菜泡菜的活儿都得停下来呢，哪里有功夫捣鼓猪下水卖啊！” 再说了，宋玥可不觉得这活儿好干，洗下水又用粗盐、又用高粱面儿的，数九寒天的，手也得泡在冷水里，遭老大罪受老大累还不咋挣钱。唐娘子说的是批发，价格高了她受不了，拿回去不挣钱，但是不加价，宋玥这边就白忙活……受累遭罪的白忙乎，她脑子进水了才干呢！ 唐娘子也了解宋玥的情况，人家有那巧心思，琢磨个方子就能卖不少银子，又有泡菜、腌菜的生意、还有杂货铺子支应着，一家人吃穿不愁，真是犯不着受大累捣鼓脏兮兮的猪下水来卖。 她叹口气，又腆着脸向宋玥讨了一碗猪下水，端着回去了。她要给自己当家的尝尝，让他拿拿主意，要不要做这生意……她看出来了，宋月娘不做这买卖，拾掇下水的方子也不会稀罕，她只要开口，月娘指定给她。顶多，她给钱买呗！ 人口多，一份猪下水有限，铲了饼子下来后，宋玥又把切好的菘菜条、冬瓜片下到锅里，加大火咕嘟嘟炖上一刻钟，全都有父子赶着车到门口，锅里的菜也刚刚好。 宋玥招呼全都有先把牲口解下来喂上，车等吃完饭再卸去。 一上午，大家伙儿都忙乎地挺累，一人一大碗猪下水炖菜，胖胖软软的二合面窝窝、大饼子，大饼子的底面结着一层焦黄的饹馇，咬一口那饹馇酥脆喷香，再喝一口浓香的肉汤，哎哟娘啊，这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啦！ 一顿饭吃的男女老少没有不满意的，连张铜匠那边，宋玥都打发张猛送了一小盆回去。 吃过饭，周氏带着金花刷锅洗碗，全都有就带着四个半大小子卸车。 宋玥则又去收拾她泡发的材料，又出去寻找合适的辅料，猪蹄膀、老母鸡、老鸭、还有羊腿骨、猪骨，鸽子蛋或者鹌鹑蛋…… 跑了一下午，宋玥也没把东西找全。老母鸡老鸭都买回来，先用笼子扣在院子角落养着，羊腿骨、猪骨这些，和张记羊肉老店、胡屠夫肉摊子打好了招呼，到日子，他们给留出来。唯独剩下鹌鹑蛋和鸽子蛋没寻摸到。 想想也是，这时候，又没有规模化养殖，鸡蛋、鸭蛋都是好东西呢，鸽子、鹌鹑即便有养的，也就养几只，拿到市场上卖的就更少，何况还是蛋呢，那玩意儿没规模化养殖前，一年好像也下不了几颗蛋呢！ 不过，让她凑巧遇到一个卖野鸡蛋的，守着十来颗野鸡蛋，比鸡蛋还小，五个大钱一个，宋玥毫不客气地都给买回来了。她寻思着，要实在买不到鸽子蛋或者鹌鹑蛋，就用这几个野鸡蛋代替。 第二天，牛木匠带者匠人们过来，木材和瓦片砖块都定妥了，全都有赶了两辆车过来，开始上木材和砖瓦材料。这回，不但全都有家两个大儿子过来了，还带了四五个青壮劳力来，宋玥这边做饭的量又增加了不少。 宋家走的时候，厨房里的锅自然扒走了，灶膛却仍旧在。 宋玥就去买了一口新锅，按在那边的灶房里，收拾一下，两边一起开伙，一边炖菜蒸馒头，一边还能烧热水、煮咸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九章 运材料、装车卸车都是重体力活，体力消耗大，饭菜的油水必须得跟上。 宋玥放一勺猪油炝锅，添一锅水，扔一些菘菜丝儿进去，滚两个滚儿 ，调一些薄面糊，临出锅撒一把香菜末儿，点几滴芝麻香油，哎哟，再加上猪下水炖菘菜（冬瓜、萝卜），干活的汉子们一个个满足的不行，都笑着问江家要不要招长工，有这伙食，不给工钱他们也来啊！ 有全都有家大闺女金花帮忙，做饭招呼人的事情基本都交给金花和周氏，宋玥盯着四个帮工妇人在这天晌午前，把泡菜和萝卜条儿都装坛封存后，就暂时放了她们的假。添哥娘和石头娘却很快又转了回来，帮着烧火、洗菜，做各种杂务。 若是天公作美，不下雨的话，修房子大概要七到十天才能完成。做泡菜和腌萝卜怎么也得房子完工之后了。 下半晌，宋玥就继续用得月楼带回来的调料试制红油锅底。整个街巷都弥漫着浓郁的炒红油底料的味道，麻辣浓香，令人陶醉。 谭管事再次走到这条巷子，一闻到这股子浓香，心里的馋虫就被勾地蠢蠢欲动，同时，挫败感也重新浮出来。哼，都是得月楼那起子黑心无耻的半路打劫，至于江家小娘子……连个可依傍的男人都没有的小妇人罢了，她又能得罪哪个呢！ 在心里给宋玥找到了无奈之举的理由，谭管事再踏进江家的大门，就觉得脚步轻松，不再觉得丢脸过不去了。 见他过来，宋玥还是有些意外的，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招呼：“谭管事且坐，我收了工就来。” 她手底下正炒着一锅红油底料，马上就要到火候了，可不能停，一停这味儿就不对，这么多调料就白白糟蹋了。 谭管事这次是只身一人过来的，并没有带屈大奎或其他随从。听江家小娘子这么招呼，他竟不觉得怠慢，而是更松快了，原本还板着的脸竟带了一丝儿笑模样，也没坐，而是迈步来到宋玥身旁，也低头看锅里炒制的调料。 “这是炒的锅子料？” “是啊，恁且坐着，我这就完事儿了。”宋玥也不多说，手底下麻利地翻炒着红彤彤的香料，离得近了，香气更加浓郁到如有实质，谭管事盯着锅里油汪汪红彤彤的调料，竟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见他不动，宋玥也不再理会他，翻腾着锅里的调料，眼看着颜色、香气都到了火候，她立刻用抹布端着锅离火，放到旁边备好的锅架上，然后，用一只调羹挖了一些调料放进一只碗里，盖上锅盖，端着碗招呼谭管事往铺子里去坐。 有了工人，宋玥就不再让张勇张猛过去卸料干活儿，只让他们兄弟俩专心守着铺子，或者出去跑腿买东西、送货什么的。 有了人手，宋玥的杂货铺子也增加了送货服务，只要消费到一定金额，或者购买大件、大宗货品，他们就提供上门送货服务。 临时，还是让兄弟俩人力送货，不过，宋玥盘算着，房子修好了，自家搬到隔壁去后，就买一辆推车，进货、送货会更方便。 宋玥把盛调料的小碗放在桌上，往谭管事那边推一推，笑着示意：“谭管事鉴定鉴定，味道如何。” 谭管事也不推辞，蘸了一点品尝，砸砸滋味儿，好一会儿才抬眼道：“这是换了方子？” 宋玥微微皱眉：“谭管事尝着差别明显么？……那一批调料买的少，再买的调料味儿多少有些不同，出来的味道也就有了些差别。” 谭管事盯着她若有所思，片刻点头道：“嗯，是这么回事。” 宋玥就是想让人帮着尝一尝味儿，既然还不行，那就继续试呗，反正得月楼给的调料还多得很。 把调料的事儿丢到一边，宋玥单刀直入地说起即将拿出来的方子：“之所以让大奎给谭管事恁捎信儿，实在是因为这回的用料太精贵了，花银子不说，而且，七七八八凑齐了真不容易，为了这方子，我可是攒了小半年了，前两天碰巧儿才给凑齐全了……” 听宋玥亦真亦假地诉苦，谭管事好笑道：“江小娘子如何不去望月楼寻俺，别的不说，山上水里飞的游的，但凡能说出名儿来的，望月楼几乎都能拿出来。” 宋玥苦笑道：“谭管事这番好意……俺要是早知道几日，也省得城南城北地跑断腿了。” 大概是看着宋玥不是那种绕弯子的，谭管事也爽快，直奔主题问起材料的筹备情况，然后半开玩笑半试探道：“江家娘子这番倒是受累了，不过，若是再有方子，江家娘子倒不妨直接把材料单子写出来，由咱望月楼筹备，到时候，江家娘子只需到望月楼做一回，再把方子录下来即可。” 宋玥一脸惊愕，然后摆摆手笑道：“哎呀，谭管事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经什么大场面儿，真到了望月楼那种地方，我怕是连勺子都拿不住，哪里还能做得出菜来哟！不成、不成啊！” 谭管事嘴角挑着一丝笑看着她，心道这妇人还真是滑不留手。罢了，他已经向东家回了，这次只要带足了银票子，还就不怕得月楼那边再半路杀出来生事儿了呢！ 既然谭管事专程来一趟，宋玥总要给他看点儿东西。于是，她拿出自己备下的材料……未经任何加工的干货，只拿了鲍鱼、鱼唇两种材料来给谭管事看。 谭管事本来懒洋洋的一副漫不经心模样呢，却在瞥见这两种食材后，面色一紧——这等成色的干货，京城街面上，除了他们望月楼……可能就只剩下那个该死的得月楼了！ 那日得月楼来人，看着小妇人的模样并不熟悉啊？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很快，这个猜测又被他自己推翻。若是江家这个小娘子与得月楼关系匪浅，她的秘方直接拿给得月楼就好了，没必要挑起两家争执……更没必要一次次联络他，眼瞅着就是心虚怕事，不敢得罪他们望月楼的架势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章 心中惊异，谭管事面儿上却维持着镇定，道：“恁能找到这两种东西，也是不容易了。” 平京城位于北方，虽说有运河水路交通便利，勾通南北，运到平京城的南货也很多，但各种海货在平京城，乃至北方地区还是非常精贵稀罕的。 宋玥叹着气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又坐着闲扯了一刻，宋玥没能从谭管事嘴里套出什么话来，谭管事也没能探明白江家小娘子和得月楼的关系。仅仅从宋玥口中得了一句，此次的方子紧着望月楼他谭管事，当然，必须是他给的价钱能让她满意。 最后，两人约定，四天后，仍旧是过了晌午，谭管事再来。 接下来，宋玥就一边盯着隔壁的院子进料、开工修缮房屋，一边继续试验红油调料的最佳配方比例。 如是，试验了七八十来次之后，三天后，最终的配方终于确定下来。这一次，宋玥的配方不但把各种用料的用量、下料时间、顺序做了明确，而且，还对每一个品种的调料品质做了明确标准，年份、颜色、大小、炮制方法等等，最大限度地制定了配料标准规范。 可以说，以这份标准规范来备料、下料、操作，制作出来的红油火锅底料，就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持口味品质的统一性和一贯性。 完成了调料配方的确定，宋玥终于腾出手来，开始准备佛跳墙的配料。 她打发张勇张猛把定好的羊骨、猪骨都取回来，老鸭老母鸡让周氏杀了……正在着手准备着，阗信笑呵呵地拎着几个篓子上了门，宋玥暗暗怀疑，得月楼是不是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消息居然这般灵通。 “江娘子置产添业，阗某恭贺来迟，还望江娘子莫怪啊！” 宋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底下的鸡鸭，然后，擦了手过去招呼：“阗大官实在是太客气了！” 然后，直接拿了最后一次试制的红油调料，连同配方记录，包括用量、下料顺序、火候等，一并交给阗信。 “我尝着差不多了，恁带回去，再品鉴品鉴……呵呵，不是我诉苦，实在见天价捣鼓这个，久了，鼻子和舌头都不好使了。” 阗信打开小罐子嗅了嗅，笑容满满道：“这么闻着，味儿就是极好的。” 寒暄两句，阗信就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半开玩笑道：“江家娘子今日可是有甚喜事？” 宋玥下意识地摇头：“又非节日，哪里来的喜事……”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阗信这句话是试探，原因就是她杀鸡宰鸭，还有那么多猪骨、羊骨……阗家毕竟是开着得月楼的，想必阗信只一眼，就能猜到那些东西不是老百姓家常吃的，然后，家有喜事，就是他给她找的一个理由。只不过，被她自己否定了。 “哈哈，哈哈，阗大官慢走，恕不远送！”宋玥干笑着送客。 阗信倒也没再追问，笑着拱拱手去了。 宋玥转身回来，先给自己脑门儿一巴掌：猪脑子，都被红油给浸了吗？那么明显的钩子，偏偏一口咬上去！怎么不蠢死你丫的！ 不过，等她再次来到井旁处理鸡鸭的时候，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算了，这回是敌人太狡猾，不怪她蠢。 而且，是阗信过来碰巧给看见了，即便再次半路杀过来抢了方子去，望月楼也怪不得她，又不是她有意泄露了消息出去。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宋玥心情又放松下来，甚至想着，阗家主仆再半路杀出来也挺好的，有竞争，她的方子才能卖个好价钱呢！ 这时她想起阗信拿来的‘贺礼’，那几个篓子一看，哎哟，真是好东西，其中一篓子是大个儿鲜活的梭子蟹，还有一篓子上好的黄鱼鲞。 临近晌午，宋玥已经把骨头和老鸭肥鸡处理干净，又汆汤了一遍去血水腥气，只等着过了晌午，就上锅炖汤。 得了空，她就帮着周氏和金花收拾午饭，一边叮嘱金花，让她多留出些窝窝饼子来，一边嘱咐过去送饭的张勇张猛，把全家俩小子叫过来吃饭。 饭收拾出来，她紧着刷锅，把那一篓子螃蟹上笼蒸了。 秋后入冬的海蟹最鲜也最肥美，这么大个儿的螃蟹，个顶个一斤往上，还都是团脐儿，拎在手中就沉甸甸地坠手，等蒸熟了，揭开来指定是膏红脂白，顶盖儿肥！ 这么一想，宋玥就禁不住吞口水了。 秋喜和小安哥都是第一次见螃蟹，好奇的不行，也根本不知道厉害，特别是小安哥，伸着小手就来抓，幸亏宋玥眼疾手快给他拦住，要不然非得被螃蟹钳子给夹住不可。 宋玥一手揽着小安哥，一手拿了根筷子去逗那螃蟹，就见那螃蟹霍地竖起两只大钳子，狠狠地钳住那根筷子，夹的紧紧地，宋玥示意秋喜和小安哥往回拽那筷子，却怎么都拽不动。秋喜一用力，直接用筷子把那只螃蟹给提拎起来了。 宋玥：“它们的钳子厉害着呢，这根筷子要是换成你们的小手指头……” 金花在旁边看得也直害怕，下意识地接话道：“要是手指头给夹上，还不咔嚓一下子给夹断喽哇！” “啊，好厉害！”秋喜惊呼一声。 小安哥却攥着小拳头：“不怕，打！” 宋玥看着怀里软软嫩嫩的小团子，颇有些哭笑不得，却不吝表扬：“安哥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不过呢，安哥要想着，不能冒然出手，要了解它，并想到办法制它才出手……看，这样子，用筷子、树枝让它夹住，自然就把它抓住了哦。还可以这样，捏着它的壳子，它的钳子就够不着了……” 小安哥看得心情激动，点点大脑袋又要伸手去捉，宋玥给螃蟹换了一根长点儿的树枝夹着，然后让小安哥抓着树枝提拎螃蟹，却不让他用手捉。小安哥的手还小，没办法捉住它的壳子呢。不过，没关系，咱们就来开动脑筋想办法，用家什儿来捉……喏，恁看这螃蟹是不是傻乎乎的？自己夹上就不撒手，被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一章 小安哥被宋玥引导着，扎着小胳膊用树枝提着螃蟹，兴奋的小脸都涨红起来，眼睛又黑又亮，看着宋玥糯糯地喊：“娘，看！” 宋玥看着小孩子这个可爱的模样，心简直都要化了，抱起小安哥亲一口，一手环着安哥，让他自己握着树枝玩螃蟹，转头又手把手教着小丫头去捉螃蟹，母女俩和挥着大钳子的螃蟹斗智斗勇，一惊一乍，捉到了又笑成一片。 等张勇张猛带着金栋、金梁哥俩过来吃饭，周氏把其他螃蟹都蒸熟了，就剩下母子三人玩的两只，虽然被玩的晕头涨脑，却暂时逃了两命。 要吃螃蟹，姜醋要备起，宋玥又特特地把之前买回来，准备做佛跳墙的老酒盛了半壶，切一把姜丝放进去，又加了一把红糖，放在灶火里热着。 张家、全家四个小子，加上秋喜和小安哥一群孩子，看着蒸熟的红通通的大螃蟹，都好奇的不行，却不知如何下手。张猛伸手想拿起来瞧一瞧稀罕，却一下子被螃蟹脚上的棘刺给扎了手，疼得哐当一下子甩在桌子上，捧着手嘶嘶哈着气。 宋玥刚把老酒放在灶火里，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幕，真是又好笑又无奈，连忙过去，拉着张猛的手给他把伤口的血挤出来，又用清水冲过。海鲜有盐分，还有一定的毒性，万一扎伤一定要处理伤口，避免感染或者中毒。即便不感染中毒，处理一下伤口，也能减轻疼痛。 其他几个孩子都被吓住，不敢再伸手，周氏生在宣城、长在宣城，边关接近大漠的地方，牛羊肉吃的不少，海鲜却几乎没接触过，也不知道螃蟹咋吃。 于是，宋玥少不得坐下来，拿起一只螃蟹做示范，教大家如何分解、如何吃，又随手把剥好的红膏喂进身旁的秋喜和小安哥的小嘴里，挂着一大坨肥白肉块的螃蟹腿递给周氏，让老太太也尝尝鲜。她自己却没敢吃，不是不喜欢，只因为恰好遇上了月事，不敢吃这么寒凉的东西。 事实证明，螃蟹的鲜美，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抗，周氏略尝了几口就罢了，孩子们却吃得欢。不过，宋玥没敢让秋喜和小安哥吃太多，她给俩孩子剥了一只，蘸着姜醋吃了。 洗洗手，灶里温的老酒也好了，宋玥拎出来，打发几个小子去拿了茶盏来，一人倒了大半盏，让大伙儿趁热喝了。 宋月娘的记忆里，逢年过节周氏是饮酒的。 宋玥就端了半盏敬她：“阿奶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敬阿奶一杯酒！” 周氏笑得欣慰，道：“俺帮不上大忙，就能看顾着些罢了。月娘为了这个家天天操持受累的……俺不会说，都记在心里呢。” 婆媳俩举举杯，共饮一口。 周氏咂摸咂摸嘴，道：“这酒不错，柔柔的，不呛嗓子不辣喉咙。” 她在边关生活了大半辈子，边关的人和风沙一样粗犷豪迈，喝酒都是喝度数最高的烈酒，一口酒下去，嘴里喉咙里就像烧着了一条火线，不像这江南水乡过来的老酒，醇厚绵柔，甘冽清甜的，还怪好喝的。 宋玥咧嘴笑了：“阿奶喜欢就多饮两盏。” 周氏立刻笑着摆手：“这一盏就晕了，再喝两盏，就得倒地睡了，下午不干活了呀！不成，不成啊！” 她这么一说，大大小小都跟着哈哈笑，笑声响成一片。 最后，连全金花都喝了半盏老酒，略有点儿黑的皮肤染上一层酡红，趁着年轻明亮的眼睛，竟是漂亮了几分。宋玥就抿着嘴儿笑，难怪人说醉美人，醉美人，果然，染了酡颜的女子，会平添几分韵味和风致呢！ 对面坐着的金花却看宋玥看得眼睛发直，哎哟娘啊，都说生了孩子的婆娘就糙了，可江家婶婶却没像村里那些婆娘般粗鄙、俗气，反而比十几岁的女孩儿更漂亮，特别是饮了酒之后，那黑黝黝的眼睛里就像盛了一汪水，微微眯着眼睛看过来，就仿佛看见了一湾秋天的溪水潺潺流动。又像是柔滑顺溜的丝线，那么一转一弯，就把你的魂儿系了去。 一片欢声笑语中，一个身高腿长，肩背宽阔的男人大踏步走到江家门口，耳中听得院中传出来的笑语喧阗，还抬头看了看铺子门上挂的牌子：江家杂货铺，确认是这家没错，这才重新迈步上前，敲了敲大开的门板。 院中的笑声一顿，有清亮糯甜的女声从院子里传出来：“哪个呀？” 随着声音，一道清瘦纤细的身影从影壁后面转出来，半旧衣裳，粗布袄裙，却遮不住容颜娇俏、身段儿婀娜，却偏偏难以让人生出邪念，只觉得清亮亮如秋溪水，婵涓涓如月夜风。 门口站着一位皂衣男子，二十四五岁年纪，皂底红边的服饰，还有腰间挂的佩刀，让宋玥愣了一下后，很快反应过来：“恁是于捕快？” 衙门的差役也分几等，捕头、捕快、差役、杂役……唐娘子的娘家弟弟于守义在衙门里只是普通的差役，比不上红衣捕快，更不用说捕头。宋玥称呼一声捕快，算是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就像现代的官员副职，很少有人把那个副字带上的一样。 于守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带了笑，对宋玥抱拳道：“江家大嫂叨扰了。” 宋玥连忙闪开门，让他进铺子里说话，又要沏茶，被于守义拦住。 “江大嫂莫忙，俺过来就是替姐姐给恁传个话，她铺子里忙得离不开，又怕耽搁了，让俺过来走一遭。” 宋玥也不勉强，道一声受累，然后凝神静听，唐娘子特意打发自家兄弟跑一趟，到底是什么要紧的消息呀。 就听于守义道：“前街上，胡家肉铺子对面，桥头下的那一户铺子……就是之前卖甜汤醪汁的那一家，他们家老子娘病了，眼瞅着不好，要赶着回乡，今儿半晌午门上贴了招子，售卖铺面呢。俺大姐得了消息，就想着江嫂子恁，让俺来说一声。” “那个铺子的地角不错呐！”宋玥一听有铺子出手就提起了兴致。“多谢于捕快受累传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二章 她们家在这偏巷里开铺子，虽说做的就是街坊邻里的生意，时日久了自然有人上门，但毕竟太隐蔽，有人打听着江家杂货铺还找不到呢。若是能搬到前街上，又是桥头四下通达的位置，旁边沿河就是卖菜卖各色物件儿的沿河集市，人来人往，熙攘热闹，生意自然更好做。 宋玥又问：“于捕快可知价钱几何？” 于捕快见她问的直接，也觉得这么个容貌清丽娟秀的女子，却爽快大方的令人心喜，于是带了笑道：“俺倒是听了一句，说是要二百八十两银子。” 接着，于守义又简单介绍了一下甜汤铺子的情况：三间铺子，加后边一个院子，正房三间，偏房两间，另有棚子一架。 宋玥听了的第一感觉就是——不贵啊！ 不等她说话，于守义又道：“那家是南边儿的，归乡是乘船沿河南下，家里有一架车和一头壮年的驴子，也一并包在里边，另外就是些旧家事儿、锅碗瓢勺诸般，他们带不走的，都留下……哦，对了，他们家是做甜汤醪汁的，院子里有一口井，据说井水在三街四巷里都是数得着的甜。” 于守义越说，越让宋玥觉得二百八十两买下那个院子来值当、不亏，碰巧有这么个机会，过了这个村没有下个店啊！不买指定后悔啊…… 但是，但是，宋玥现在就有些后悔，她要是不赶着买宋家的院子，卖火锅方子的三百两银子就正好买那个铺子，可如今，买房子、修房子、进料……杂七杂八地一通花下来，她手里现在勉强能拿出来二百两银子，离二百八十两可还差着几乎三分之一呐！ 宋玥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勉强重新撑起一张笑脸，再次向于守义道谢。 于守义话带到了，该说的也说了，也不多耽搁，告辞去了。 宋玥送人到门口，转回头来脸上的笑就垮了。 没了笑，却也没继续懊恼，院子买了，银子花了，懊恼有个屁的用啊。还不如，抓紧想想，去哪里寻摸点儿银子去…… 寻摸银子，寻摸银子…… 老人孩子们知道是一个衙役上门，也都不认识于守义是唐娘子的兄弟，一个个提着心吊着胆，忐忑不安呢，见宋玥拧着眉头走回来，众人心里都又是齐齐一跳。 周氏年龄最长，又是长辈，自然由她开口询问：“月娘，衙役来家……可是有什么麻烦啊？” 宋玥低着头寻思挣钱的门路呢，猛地听到周氏这么一问，飞速旋转的脑子从玻璃方子、水泥方子、水银镜方子那一些东西中蓦地抽离，大脑空白了一瞬，连脚步都下意识地停下来。 她抬眼，见老老小小一群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目光灼灼，一个个面带忐忑和担忧……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目光太集中给了她力量，还是怎么的，她之前乱糟糟毫无头绪的脑子，突然就倏地闪过一道灵光！ 那家人贴了招子卖铺子，也没说一时三刻就走啊，她明儿把佛跳墙的方子一卖，怎么也能卖一百多两？加上手里现有的二百两，怎么也能凑够二百八十两了！ 嘿，她可以去和那家人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先付定金，明儿去衙门过户立契，然后付了尾款就好了嘛！ 她拧着的眉头也随着舒展开，重新扬起一片笑来，对周氏道：“阿奶不用担心，没啥事儿。那位是唐娘子家兄弟，过来帮唐娘子传个话的。” 一听说是唐娘子娘家兄弟，周氏总算松了口气，自己拂拂心口道：“哎，那就好，那就好！”却也没追问唐娘子捎了什么话，而是转向一群孩子们，招呼孩子们继续吃饭了。 宋玥顾不得继续吃饭，去洗把手，略略整理一下仪表，进屋拿了十两银子揣在荷包里，又那个笸篮装了三只大个的熟螃蟹，和周氏打声招呼出了门。 她先去唐家食铺子，把螃蟹给唐娘子，让她给孩子们尝尝鲜，然后就径直往桥头的甜汤铺子去。 甜汤铺子仿佛现代的饮品店，夏天卖各种水果煮成的甜汤，冬天卖醪汁，就是小米大米做的甜米酒，还可以根据各人口味加各种调料、药草，热乎乎的，不但能驱寒暖胃，还可以有驱寒发寒，祛风止疼等功效。 有些人伤风、鼻塞、头疼咳嗽啥的都不去看郎中抓药，就去卖一碗加料的醪汁喝下去，发一发汗，伤风好了、鼻子通气了，头疼咳嗽也好多了。所以，别看不抬起眼的买卖，生意却一直不错，还有人去望月楼、得月楼那种大酒楼里吃饭，却特意打发伙计帮闲儿出来买一角醪汁回去喝呢。 往日里，甜汤醪汁铺子的门前挑着一旗布招子，门口两侧也挂着颜色鲜亮的招牌，一盏汤甜口消暑腋下生风，一角醪暖心驱寒舌底生津。门上还挂着两盏红灯笼，大晚上也能老远就能看见。 今日，铺子门口的杆子上没了招子，招牌摘了，门上的灯笼似乎也一夜间褪了颜色，看起来灰突突透出一片灰败来。 宋玥看这寥落凄冷的门楣，心底莫名有些感叹，却也只是略略放慢了一下脚步，就上前排响了紧闭的门板。 好一会儿，门内才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传出来，随即有个疲惫沧桑的的声音传出来：“哪个？” 宋玥清清嗓子，道：“我是江家的，开杂货铺子的。” “哦，”那人应了一声，哗啦一声拉开大门，露出一张略显浮肿憔悴的脸来。宋玥见过这人，他就是甜汤铺子的老板吴世贵。 宋玥见他开门，立刻提了提手中拎的两盒点心，道：“听说老太太有恙，我过来探望一下。” 他略感意外，却仍旧客气地拱手致谢，“多谢江家大嫂挂心。老人病重，招呼不周，怠慢了，莫怪！” 一边说着，一边让宋玥进门，又略略扬声招呼自家婆娘出来。 吴家大娘子脸色暗黄、形容憔悴，迎出来招呼，宋玥把两盒点心递上去，又随她进去探望了一下老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三章 吴家老太太睡在昏暗的炕角，放着半截帐子，看不见头脸神情，只听着呼吸沉重却短促虚浮，有拉风箱一样的哮叫声，特别沉重憋闷，听一会儿觉得自己也要喘不过气了。 宋玥：“我也是刚听说，过来问问，老太太她……？” “老了，不中用了，郎中说顶多还有个把月了。”吴大娘子脸色木然，并没有太多悲伤。 宋玥：“前几日我上街买菜，还见着老太太坐门口看孩子……” 吴大娘子摇摇头：“一直挺硬朗，谁也想不到伤了个风，人就突然不中了……” 略站了站，宋玥就从里屋退了出来。 吴世贵坐在堂屋，见她出来连忙起身，宋玥就道：“吴掌柜……” 一听她有话要说，吴家大娘子就转到厨房倒茶，让宋玥和吴世贵在堂屋里说话。 宋玥也不会宽慰人，索性直入正题，道：“吴掌柜，我听说恁要全家回乡？……可定住南归的日子了？” 吴世贵：“定了两日后的船。” 听到吴世贵的回答，时间紧卖铺子的事情就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对身为买家的宋玥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但眼看着吴家这等情形，她却丝毫欢喜不起来，甚至不免有一种同情和感伤。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了不讨喜，却不得不掩下叹息，开口道：“吴掌柜，恁家这铺子……” 吴世贵略有些意外，抬眼又打量了宋玥两下，收回目光道：“俺们赶着回乡，能不带的东西都撇下，里里外外一口钟二百八十两银子，不讲价的。” “恁出的价钱很公道了！”宋玥点点头：“那个，吴掌柜，我也不会绕弯子，就直说了。我想要恁这院子，价钱也按恁说的算，但是，能不能明天再去过户立契？不瞒恁说，我手里的银子还差个零头，我先付个定钱，把房子定住。我再去掂对掂对，明儿过了户立了契，我再一把付清，可行？” 吴世贵盯着宋玥看了片刻，没说答应不答应，却问：“恁前头能追着宋家婆子，劈她家的门，为何后来，宋家扒了屋门窗户，恁却不作声呢？” 吴世贵问的这个，也是很多街坊邻居不解的地方。很多人认为，两家毗邻而居，那宋大娘子说几句过分的话，恁骂回来就好了，江家小娘子却挥着菜刀追杀，还把人家大门给劈了，做的有些过了。 偏偏，等她买了宋家的宅子后，宋家把屋门和窗户都扒成了黑洞，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江家小娘子还不追杀上门讨个说法啊，可偏偏江家一声没吭，没追杀上门不说，甚至连骂都没骂一句。过了两天，竟然找了匠子自己修缮房子，重做门窗……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众人都是一脸懵啊，这么‘软弱、可欺’，不是江家小娘子的作风啊？！ 宋玥听他这么问，忍不住苦笑，道：“吴掌柜一个南人，能在这平京城里开铺子做买卖，想必知道一句‘和气生财’。我之前向那宋家婆娘挥刀，恰是因为毗邻而居，省得她一再地生事啰嗦；后来，她不该扒房门窗户，但她扒了，我即便去讨回来，也不过是一堆破烂，还要生一顿气、费许多口舌，甚至可能一言不合，打起来伤了人……我房子都买了，不过是多花几两银子换副新门窗罢了，何必和她一个惫懒放泼的去生气？反正她也搬走了，也就这一回，以后不再来往就是了。” 吴世贵听得很明白，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俺不如恁啊！” 老母亲有气喘咳嗽的旧疾，若是在南边儿，空气温润、气候也不太冷，好生将养着，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可是他，因为心胸不够宽阔，遇事想不开，与人发生争执，失手伤人，好不容易花钱按下去，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到这北边苦寒之地，苦熬苦撑了十几年……老母亲一个字没埋怨过他，却被他拖累的，吃苦受累，早早地垮了身体！ 宋玥不知他这句感慨从何而发，也无从回应。 正在沉默尴尬间，吴世贵却撇过去头，好像抹了把眼，咳了一声道：“就依恁所言……走，出去找个人做中，也得写一份定金契子。” 宋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地浮上一抹笑来，连声答应着：“好，好！”恁只要卖房子给我，不加价，咋说都行啊！ 不到一刻钟功夫，两人寻街上摆字摊算命的徐半仙给写了张约定宅子买卖的白契，说明两人约定价钱、交易时间，并定金十两云云，最后是立契人吴世贵、宋月娘，另有徐任侠做中。 宋玥瞥了一眼，面容清癯、留着五缕胡须的徐半仙，这人原来叫徐侠，要不是穿得实在寒酸，面有菜色，收拾收拾，其实是个挺清秀的人物呢。 付了定钱，拿了白契，宋玥辞过吴世贵，脚步轻快地回家。 既然谈妥了买房子的事儿，那么她更要紧着回家准备起明天的佛跳墙来了，不容有任何闪失……她可就等着卖了佛跳墙的方子，得了银子买房子呢！ 能买下那个院子，她就可以把现在的院子改造成专门的作坊，铺子搬到前街上来……三间铺子呐，她可以把用的、吃的、玩的分开，各归其类，各得其所，还可以正正经经收拾出一角来，做休息待客的茶座，想一想都觉得美呢！ 嘿嘿，这一切，都亏的她的机智哇！快来，快来，给她的机智点赞！ 回到家，旁边的院子里已经把旧屋顶都挑了下来，全家小哥俩负责赶车，把挑下来的旧简箔和灰土泥块装车，运送到城外去。全都有和请的那位老把式一起，带着力工和匠人们，检查屋顶的大粱、檩子，为了坚固，清理了一下灰尘后，把大粱和主要的檩条木材又刷了一遍油漆，晾一晚之后，上苇席、苇箔，再上草泥、泥灰抹平抹严实了，最后铺瓦片儿。 挑了旧顶子之后，后边再用新材料修缮，灰土就会小许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四章 宋玥到家时，周氏带着金花和张家俩小子、秋喜小安哥，刚刚从屋里避灰出来，老老少少正在院子里洒水打扫呢。 宋玥一看哪儿哪儿都是一层厚厚的灰土，暗叫一声不好，抬脚就往厨房跑，等看到遮盖严实的一个个小瓦罐小瓦盆，并没有被挪动，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些食材没弄脏了，要不然她可真要哭了。 她卷起袖子动手，把厨房清理一番之后，就开始生火炖汤。 为了汤汁的鲜美纯净，她没用铁锅，而是在厨房门口旁按了个陶罐儿，下边用三块砖头支起，做了个临时的小灶，下边生火，从大灶里挑了几块烧红的木炭，开始炖汤。陶罐本就传热慢，又没有灶坑，就这么用几块砖支着，加热效率就更低，用铁锅烧开两锅水的功夫，陶罐里的汤才开始冒起鱼眼泡，又烧了一刻多钟，陶罐里的汤汁终于开始滚沸，细细的水花从罐子底部缓缓升上来，在水面散开。 宋玥把罐子口盖好，招呼秋喜过来看着火，保持小细火加热就行。她则对其他所需的食材进行最后的加工准备。 佛跳墙这道菜只所以珍贵，食材本身精贵只是其一，制作过程漫长、工序复杂繁琐、工艺讲究，各种苛刻条件，缺一不可。 最奢华版的佛跳墙用料足足有二十多种，几乎每一种都需要独特的炮制加工，每一种都需要炮制得当，火候刀工无不要求精准，品种繁多的精美食材+繁复精细的调理加工+厨师的心灵手巧和耐心细致，如此种种，最后做出来的佛跳墙，才会成就“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的传奇美味。 匠人工人的晚饭不用管，宋玥却总是在半下晌的时候，熬一锅浓粥送过去，猪油炝锅、加了菜叶和盐味儿的米粥熬得浓稠，热乎喷香，送过去，每个人喝一大碗，再继续干活儿。匠人和工人们都感念江家待人实诚，汤水周到，干活儿就特别用心，加之有全都有在旁边看着，一些明显的瑕疵他都提前能够看出来，加以避免，所以，这次修房子的工程，宋玥真的省了很多心。 这天晚上，宋玥忙乎到将近三更天，才把所用的材料处理好。逐一检查过后，一样一样都放进吊在房梁上的篮子里。 平常，家里没什么大鱼大肉的，并不怎么在意这个，这一次用的都是大荤之物，把篮子挂在房梁上放食材，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野猫和耗子来祸祸。 第二天一早起来，竟然是阴天，原本天高云阔的秋日晴空，一下子变得矮下来，厚厚的云层压下来，让人觉得憋气。 宋玥心中担忧，匆匆洗漱了，又去巷子口找了屈大奎，给他两串钱，让他盯着钱管事，下午务必不能错了时辰。要知道，佛跳墙的火候极其重要，必须在香气最浓郁，浓郁到几乎成为实质的时候，开坛品尝。封住的坛子基本不会有香气逸散，却都聚集在开坛的刹那，香气爆发，滚滚而出，另人沉醉。 屈大奎答应着，匆匆去了。 还好，匠人和工人们来得比往日都早些，宋玥赶过去询问，匠作把式牛大方和全都有都说，赶着把简箔和苇箔铺上，上了泥，下雨也不怕了。若是，能把瓦片铺了，那就更好了，自然不怕下雨刮风了。 听他们说得轻松，宋玥也松了口气，笑着道：“大家伙儿加把劲儿，争取赶着雨前头收工，到时候，我炖肥鸡肥鸭、备美酒答谢。” 听得有鸡鸭美酒，大伙儿自然欢喜无比，哄然应了，手底下的活计也齐刷刷加快了速度。 宋玥转回来，开始做原材料的最后处理，做入坛的准备工作。 前一天炖高汤的肥鸡老鸭已经不能用，都交给周氏处置，准备晌午饭配菜用。 她又取了新鲜的经过汆烫处理过的肥鸡、老鸭、猪蹄尖、羊肘、猪肚等物炒制，加调料、高汤、老酒，加盖炖一刻多钟后，取出，各色材料和汤汁分开放置。 然后，用一只盛老酒的坛子，将各色食材依次入坛，最后把之前的汤汁装入坛中，封坛，放在木炭火上，文火慢炖。 她捣腾完前头的，装上坛子，也到了晌午时分，周氏和金花已经把午饭做好，真的有宋玥许出去的肥鸡老鸭大肘子。 那边屋顶子上的匠人、工人们一个个激动兴奋，却没有一个人下来，都说紧紧手把正屋的几片瓦铺上。 又过了两刻钟，工人匠人们才从房顶上下来，正房的瓦片已经铺完，厢房和倒座门房上的泥灰也抹好了，还差铺瓦片。这种情况，不是紧接着下大雨就不怕了，只需小半天时间，即使不铺瓦片，泥灰也干了，也就不怕雨水了。 众人下来洗洗手上的泥巴，围拢来吃饭，一个个看着盆子里的大块鸡鸭肉、肘子肉，笑得合不拢口，等着郑把式喊一声开饭，立刻抄起筷子，风卷残云般把看好的肉块夹到自己碗里…… 因为没完工，吃肉都高兴，酒就没上。大家伙儿也了解，没有人问。有鸡鸭肘子吃着，还想喝酒？这些人都是正经干活的，可没有那种不知好歹轻重的人。 大肉菜，扎扎实实的，众人你争我抢的，吃饭的速度都快了许多，不过一刻多钟，菜盆子就见了底儿，盛饼子窝窝的笸箩里也基本吃光，一个个打着响亮的嗝儿，砸着嘴，也不歇息，放下碗筷，就又吆喝着上屋顶、搬瓦片，继续开工。 宋玥她们在这边吃过饭，周氏和金花去收拾了杯盘碗筷回来，洗刷清理，宋玥则算着时辰，随时准备停火。一边又关注着大门外，等着谭管事过来。 谁知，她等得谭管事没来，阗信倒是又过来了。 进门就和宋玥拱手见礼，笑着道：“亏得江娘子受累，配的那些料少东家只赞‘妙极、妙极！’，俺们那铛头按照江娘子的方子也终于捣鼓出来了，少东家打发俺过来看看，江娘子何时有空，再过去一趟，帮着品鉴品鉴。” 这人，回回上门都拿礼物、说话行动也尊重客气的，宋玥还真无法说拒绝的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五章 于是，就说自己这两日收拾屋子，实在没有空，不若和少东家商量一下，或者让少东家屈尊过来一趟，或者等两日，她忙过这两日，就去得月楼也行。 阗信半丝儿犹豫都没有，几乎是宋玥的话音刚落，他就立刻道：“江娘子太客气！娘子不得空，俺们少东家过来就是，俺这就回去复命。” 转身要走的时候，阗信瞥了一眼宋玥身后醒目的酒坛子，笑着道：“江娘子这瓦罐里煨的什么，隐隐透出来的香气很特别呢！” 宋玥扯着嘴角干笑两声，道：“随便煨了点儿肉菜。阗大官，慢走不送！” 好不容易把阗信送走，宋玥擦着汗转回来，站在院子里默立片刻，到底觉得心神有些不宁的，索性打发张勇出去迎一迎，看见谭管事也好带进来。 结果，张勇出去没多会儿，就又折返跑回来，对宋玥道：“婶子，望月楼那个谭管事到了，就在巷子口，正和刚才那人说话呢。” 刚才那人——“阗大官，阗信？”宋玥问。 张勇点头：“是啊，就是后巷屈大娘家住的那个。” 宋玥懵住片刻，心道这是什么事儿啊，她都给谭管事说了，这次的佛跳墙先由着他要。他不要或者失约，她才再联系阗家呢。结果，居然这个时候，两家撞了车。这样，即便她信守承诺，谭管事只怕也不相信了。 唉，这事儿给闹的。她不想得罪人，到头来，却好像要把人得罪地更狠了。 转了个圈儿，宋玥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略略收拾一下，抬步迎出大门。 果然，如张勇说的，谭管事已经到了大门口，只是，宋玥往他身后一看，并没有阗信……呼，那位终于有点儿自觉，就此走了？！ 她莫名地有些不敢置信。 宋玥迎着谭管事，略作寒暄，引着他进门，就在铺子的茶桌旁坐了。 天色阴沉，随时都会落下雨来的样子，宋玥就没在院子里摆桌子，而是改到了铺子里。 那边，坛子底下的炭火已经停了，坛子口却仍旧有白色的蒸汽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因为坛子口用荷叶封了，冒出来的热气并不多，丝丝袅袅的蒸汽带出若有似无的神秘香气，还有一股隐隐的酒香。 谭管事并不在铺子里枯坐，随着宋玥来到坛子边儿，轻轻翕动鼻子嗅着，一脸陶醉：“这味儿……” 他能爬上望月楼的后厨管事，本身厨艺就极好的。一般的菜，哪怕磨成糜，他也能把各种食材区辩个七七八八……但是宋娘子今日弄得这个坛子菜，他却觉得，味中有味、荤香酒香齐备，偏偏有各种味道糅合到了一起，鲜香浓郁，无法辨别某一种味道。 宋玥含笑不语，只动手垫了湿抹布慢慢地开启封着坛口的荷叶，随着荷叶打开，被封存在坛子里，压抑酝酿许久的香气，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白色的蒸汽几乎凝成牛奶一般流淌出来，又遇风飘散，丝丝袅袅、飘飘摇摇地往四周散开去。 “嘶……”谭管事站在近前，如有实质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他竟失了语言的表达，只生生地吸了口冷气，再没有了其他话语。 这香气太浓郁鲜香，瞬间令人沉醉，失去了语言的表达能力。 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偏偏有人书读的多，辞藻丰富。 “嚯，此坛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回闻啊！”换了一身靛青袍子，头戴幞头，收拾的文质彬彬、衣冠楚楚，手里还配套地捏了一把折扇的，不是旁的，竟然又是得月楼的少东家，阗柏广。 在他身后，阗信一脸和气憨厚的笑，手里捧着一个三层盒子，也不疾不徐地走进来。 正在开坛的宋玥都愣住了，是她太天真，还是阗家主仆脸皮太厚、心底太黑？！ 这一趟一趟的，又是送东西，又是请她上门品鉴的……都是光明正大地来探消息的？是？！ 谭管事本来一脸陶醉状，见到这主仆二人，脸上的表情迅速戒备起来。手下意识地抄到袖袋中捏了捏，心里略略有了些底气：哼，今儿他可是请示过东家，带了足够的银票子过来的！ 宋玥怔了一瞬之后，快速反应过来，将荷叶往坛子口上一放，抬步迎着阗家主仆过去：“实在不知，阗少东竟如此心急！” 尽管阗家一直表现的好像客气、周到，但第一次突然过来，还能说偶然碰上。第二次又是这么一声不吭，半路杀出来，就有些不尊重人了。 明明阗信一次两次的过来，你之前有话就问，打声招呼也是对人的尊重，却偏偏这么硬闯……这是笃定她小家妇人只认银子呢？还是觉得自己财大气粗，去哪里都可以硬闯呢？ 心里不高兴，宋玥的脸色不好看，说话的语气也生硬起来，没了平日的平和、轻柔。 阗柏广却似乎没看见、没听见宋玥的不虞，大喇喇地继续往里走，还扬着一脸笑，握着折扇向宋玥拜一拜，道：“再次登门叨扰，江家娘子莫怪。实在是听信叔说起江家娘子的坛子菜，奇妙非凡，心痒难耐，等不得明日了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心里不高兴，但宋玥也不好真的翻脸，毕竟自家老老少少的，在这平京城无依无傍的，得罪不起望月楼，也同样得罪不起得月楼阗家。 她轻轻吸了口气，平复一下翻涌的情绪，脸色淡淡道：“阗少东这话不说也罢。”完全没走心的虚套客气，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又不是真心尊重人。 阗柏广打个哈哈，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宋玥又道：“既然阗少东赶上了，上门是客，就不要客气，且请入座。不过，请阗少东耐心稍等些时候，我先和谭管事把约定好的事情完结，再来招呼二位。” 这话一出口，阗柏广、阗信和谭管事都是一怔，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宋玥，都有些不敢置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六章 转瞬，两方人的表情再起变化，谭管事一副舒了口气的模样，甚至转着眼看向阗柏广和阗信，目光里毫不掩饰地都是自得和鄙夷。阗柏广倒是比谭管事镇定，一怔之下，竟没有生气，反而轻笑着点点头，顺着宋玥的意思在旁观席坐了，轻轻抖开折扇，不紧不慢地摇起来，一副轻松惬意，尽职尽责扮演起高素质吃瓜群众来。 宋玥被硬闯进来的阗家主仆气到，但阗柏广这一番做派，却又让她的怒气消减了大半。她也能重新稳住情绪，以保持表面的客气，让侍立在边上的张勇给阗家二人上茶，她自己则继续开坛的工作。 封闭坛口的荷叶已经开启，坛内的香气经过之前的‘井喷’，已经淡了许多，但当宋玥再次揭开那层荷叶的时候，坛子中涌出来的香气，却仍旧足够浓郁和诱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嗅觉和注意力。 阗柏广之前离得远，闻到的香气也没这么大的冲击力，此时，却仿佛那坛子里有根绳子拴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下意识地伸长脖子往前探，让他忘了维持表情，摇扇子的动作也停住，只是不自觉地用力翕动着鼻翼，近乎贪婪地吸着那牵人魂魄的香气。 瞬间，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想不顾一切地把这个方子占为己有。他甚至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谭管事，眼底闪过一丝杀机。只不过，这么情绪来得快，被他控制的也快，一闪即逝，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再次恢复了镇定，只专注地看着宋玥手下的动作。 就见她的手里握着一双加长的特制竹筷，从坛子里取出两三样不同的食材，又用一只长柄汤勺舀了半勺汤汁，盛在一只小白瓷碗里，手一转，递到谭管事的面前。 阗柏广的目光随着那只小碗移动，眼看着谭管事面带得意地端起碗，用筷子夹了一块食材，颤巍巍地送到嘴里，小口品尝，原本还算肃穆的脸上，转眼就露出满满的惊艳之色来。 阗柏广盯着谭管事的动作表情，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就在这时，一只白瓷小碗也递到了他的面前。 见他只管盯着谭管事看，宋玥也没作声，又继续盛了满满一碗，招呼张勇张猛，端到正房去和周氏金花他们一起品尝。 宋玥吩咐小哥俩的声音，终于惊醒了阗柏广，他的目光一转，这才看见自己面前的小碗，脸色一喜，再也顾不得旁的，立刻拿起筷子，开吃。 事实证明，经过时光锤炼验证的名菜，绝非浪得虚名，毫无意外地，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阗柏广每吃一口，极致的美味在舌尖绽放，勾起身体最本真的欢愉、幸福、满足的同时，也让他心情越来越难过、越来越失落、越来越后悔，他们之前对江家小娘子的拉拢还是不够。 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法子，明明上一次他们半路杀出来，江家小娘子挺欢迎的，为何这一次，他们的到来却令她明显地不快了？ 那边，宋玥浅尝即止，然后捧了一杯茶，小口喝着，清一清满嘴的浓郁荤香，一边等着谭管事一点一点的细品慢咽，看那表情动作，仿佛在吃潘桃、人参果似的，珍贵的不得了的东西。 她用的本就是小号白瓷碗，还只盛了半碗，嘴巴大的一口就能吞下去，谭管事却生生花了一刻钟，才把碗里的东西吃完，放下筷子，又闭着眼睛慢慢回想品味了好一会儿，这才睁开眼，轻轻地叹口气。 “江娘子，谭某实在是佩服啊！”他欠着身一拱手，又瞥了旁边一脸落寞，仿佛变成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儿的阗柏广一眼，道，“俺很佩服阗少东家的品评，真是一语中的，此坛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阗柏广心中难受，竟仍旧能够应付如常，略略一抬手，道：“好说，好说！” 宋玥不管这两人的惺惺作态，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往来交锋、虚与委蛇。 谭管事拿话刺了阗柏广一句，心情更好，脸上的笑意几乎绷不住地漾开来，转向宋玥，道：“此坛子菜的美味确实令人惊艳，品之难忘，谭某心悦诚服，咱们都是爽快人，也不绕弯子了，就请江娘子出个价钱。” 宋玥淡淡一笑，道：“谭管事知道，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寻常妇人，即便拿出方子来，也不知该出多少价钱，而且，我也相信谭管事不是那种欺凌妇孺弱小之人，会给一个公道的价钱的。” 谭管事暗暗吸了口气，心下琢磨着该如何出价，却听旁观的阗柏广突然开口：“此次，阗某适逢其会，赶上如此美味，心下甚爱之。只不过，江娘子和谭管事事前有约，阗某不好半路打劫……哈哈，不过，阗某有幸品尝到如此至美之味，实在不忍心它明珠暗投，被人轻慢了，只能厚着脸皮说一说在下对它的价值估测……” 听他开口，谭管事的心就是一突，下意识地道一声不好。等他说到要替他出价，他就更是又惊又怕。 尽管江娘子开口让阗家不要参与，但阗家若是狮子大开口，凭空给喊出一个天价来，即便菜方子买回去也不挣钱。 他飞快地决定，不能让阗柏广替他把价钱喊出来！ “五……六百两银子！”谭管事张开口，却又半路改口，平添了一百两银子上去。 六百两银子，买一个菜方子？ 阗柏广似笑非笑地瞥了谭管事一眼，垂了眼低头喝茶。 呵呵，望月楼看来是被自己逼急了呢！ 这一坛子菜，阗柏广虽然没有全部品尝到，但对所用材料也大概有了个数，成本价也估摸个大差不差的，前前后后，材料加人工，做多也就三十几两银子的成本。若是酒楼里用，就要换小坛子，分量约摸一两成就够，定个九十九两的价格……若是放在得月楼，一天怎么也能卖个十份八份的，一天下来，就能把六百两银子挣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七章 当然了，望月楼的规模小，豪客也少，一天能卖个三份出去就不错了……顶多半个月，也能把买方子的成本收回来……嗬，也不错了！ 只不过，这位望月楼的管事没想到的是，六百两买个方子并不赔钱，但这个方子的精巧处，却完全跟之前的锅子菜无法比拟。就是一个坛子菜，各色材料的泡发、处理方式，但凡做高档菜的铛头也多少有些心得，舍得成本材料，慢慢琢磨去，一个月琢磨不出来，两个月三个月还琢磨不出来？ 到时候，望月楼的坛子菜一天能卖几份？嗐，怕一份都难了！ 宋玥和谭管事谁也没顾上琢磨阗柏广在想什么，谭管事算是诚意十足，宋玥对这个价格也非常满意，甚至有些超出预期，自然答应地爽快，两人意见一致，然后签契书、付款、交方子，都是之前准备好的，契书拿出来看过，双方没有异议签个名字就得。方子也是宋玥早就准备好的，一叠纸拿出来递过去，谭管事则拿出自己备好的银票子递过来，一手交货一手付钱，钱货两讫，皆大欢喜。 宋玥还让着谭管事再盘桓一会儿，谭管事却等不得，揣了方子，向宋玥讨了一小坛子佛跳墙，匆匆回去向东家回话报喜去了。 走了一方，阗家主仆却仍旧在。 宋玥转回来，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招呼这两位。 阗柏广倒也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呵呵地和宋玥攀谈，又很不客气地讨了一碗佛跳墙，有滋有味地吃了，这才抹抹嘴起身，又让阗信把捧来的食盒放下，再三拜托宋玥品鉴得月楼大铛头捣鼓的火锅底料，有不足之处，还请不吝赐教指正云云，客客气气地告辞去了。 宋玥终于把这俩人送走，连口水都顾不得喝，进屋和周氏招呼一声，让他们出来收拾残局。至于剩下的半坛子佛跳墙，让老人孩子去吃。她则略略收拾一下，装了一碗佛跳墙，出门，往街口的唐家食铺子走去。 有了钱，要和吴世贵去衙门里过户房产、办理房产宅子的红契。宋玥对这里的衙门一无所知，半点儿门道摸不到的，就绕路唐家，打算劳烦唐娘子或者他们家唐大哥走一趟。 到了唐家的食铺子，晌午饭时已过，铺子里没了食客，两个小伙计正在打扫清理，唐娘子则站在柜台后边算账，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宋玥还是第一次见唐娘子职业的一面，这副认真投入的模样，倒是让宋玥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同学、朋友，莫名地觉得喜欢和亲近。 她站在门口打量了片刻，唐娘子若有所察，从账本子上抬起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玥，因为宋玥背着光，唐娘子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立刻扬起一脸的笑，殷切地迎上来。 “恁那边忙的那样，咋得空儿过来了？” 宋玥抬了抬手中的碗，道：“又做了点儿吃的，拿过来给恁尝尝。” 佛跳墙离了火小半个时辰了，又盛在碗里端过来，基本没了热气，香气自然也就淡了。居然经过宋玥的提醒，唐娘子才注意到，一眼看见碗里的材料，立刻惊讶道：“哎哟娘，前头俺就闻到一阵香气，隔得老远却仍旧扑鼻子，就猜着是恁又琢磨好吃的呢，果然啊，这用的可都是好东西呐……” 那个说话夸张热情的唐娘子又回来了，宋玥忍不住扯着嘴角微笑。 唐娘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了那碗菜，抬脚就要往后厨走，却被宋玥拦住。 “唐嫂子，恁先别忙，我今儿来还有个事儿要劳烦恁呢。”说着，就把买甜汤铺子的房子，要去衙门的事儿和唐娘子说了，又说烦请她或者她家大哥跑一趟，陪她去一趟衙门。 “哎，恁真的要买那铺子啊？！”唐娘子惊讶了一声，随即自己也笑了，道，“俺娘呐，俺头半晌还念叨这事儿，只说也没有信儿，大概是恁对那铺子无意呢，没想到恁不声不响地都定下了。” 宋玥歉然地笑笑，道：“唐嫂子莫怪，不是我有意隐瞒，就是昨儿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够钱呢，怕把话说出来却凑不够钱，虚张声势的。” 一听这话，唐娘子就知道宋玥是凑了买房子的钱……嗳哟娘，那可是二百八十两。想搬进去还得修缮、拾掇，怎么着又得二三十两银子，算下来，没个三百二三十两银子，那宅子就拿不下来！ 啧啧，江家这位最初在前街落户的时候，就是够茬利、够泼剌、够暴躁，倒是也风风火火开起了个杂货铺子，却几个月生意也没有啥发展，天天应付着，又和街坊邻里吵吵嚷嚷的……谁知道，磕破头躺了两天，却好像一下子换了个人，重新干劲儿满满，也不和人吵架闹事了，反而几天一个变化，做泡菜、腌菜，卖锅子菜方子，买宅子……如今，连前街上那么大的铺子，说置办也置办上了。 她拉着宋玥的手捏了捏，好像确定她也是个普通的肉身活人，不是什么神仙变化的一样，感叹道：“唉，恁这一天天的，实在是太能干了，俺要不是亲眼瞅着恁一路走过来，都要怀疑恁被人给换了呢！” 宋玥只回给她一个微笑。心里却道：唐嫂子恁可以更大胆点儿呢！ 唐娘子也就感叹一声，很快醒过神来，进后厨把那碗菜放下，和唐槐打了声招呼就出来，解下腰上的围裙，跟着宋玥就往外走。 “要去衙门就赶紧的，时候不早了，再晚点儿就该找不到人了。” 情势转变，倒成了唐娘子督促着宋玥加紧了脚步，两人一起去甜汤铺子，叫上吴世贵带了房契一起，紧赶慢赶地到了衙门。 幸好唐娘子催促着，也幸好她对衙门里情形熟，三个人到了衙门都没用打听，直奔办理房契、合同的书办处，找了那边的杨书办给办理了房屋过户手续。 吴世贵交了他的房契，杨书办重新给宋玥开了新房契，杨书办填户主的时候，问了声：“恁当家的叫什么？” 宋玥就道：“我孩子的父亲参战未归，失了消息……如今已有半年光景。杨书办，房契写我的名字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八章 那瘦巴巴的杨书办抬起头来看宋玥，花白的山羊胡子都要翘起来。 宋玥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地有些心虚，心里暗忖，难道这个世道不允许妇人顶门立户？她隐约记得，中国古代一些朝代是允许妇人当户主的，不过好像要特立为女户什么的。 正忐忑间，却见那位杨书办重新低头，在户主项下落笔：宋月娘。看着三个字落笔写在契书上，宋玥暗暗松了口气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额头上一阵沁凉，竟是出了一层薄汗。 付了二两银子的手续费，顺利拿到崭新的盖着衙门红章子的房契，宋玥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向那位杨书办道谢。和唐娘子、吴世贵一起从衙门里出来，宋玥把备好的一个素面荷包递给吴世贵。 吴世贵打开荷包，取出里边的几张银票子瞅了一眼，就塞回荷包，揣进自己怀里。 宋玥诧异道：“吴大哥，恁不看看里边的银子吗？” 吴世贵涩然一笑：“俺做了二十多年生意，别的本事不敢说，到手的银子还不会掂错。江家娘子是个信人，银子是自多不少的。” 说完，也不再多言，拱拱手，快步去了。 宋玥愣怔怔的回不过神来，倒是唐娘子笑道：“他天天配甜汤、醪汁的，时日久了，手就是一杆秤，几斤几两到手里就有数了，哪里还用上秤啊！” 宋玥嘎巴嘎巴嘴，收起自己的惊讶。好，是她少见多怪了。正如卖油郎的那句话：无他，手熟尔！ 两人站在衙门口说话，原想着临近傍晚没有人出入，却不想，一乘青布小轿悠悠过来，轿子边就跟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清秀随从。 宋玥和唐娘子连忙往旁边避了避，想着给那轿子落地挪个地方，却不想，那青布小轿竟熟门熟路地，忽悠悠抬进了府台衙门里去了。 “咦？这是哪位师爷啊？”唐娘子道。 能抬着轿子直入衙门的不多，也就几位大人和师爷，但大人们外出坐的都是四人抬的青呢官轿，不会是这种两人抬的轻便蓝布小轿。 宋玥好奇之下，转头去看，却只看见一个轿夫的背影，闪没在门内。 “走！”唐娘子挽了宋玥往回走，一边笑嘻嘻地替宋玥铺排起来：“……好好收拾收拾，再招两个小伙计，招个掌柜的替恁看着铺子，恁呀，就能安心守着老人孩子悠悠闲闲地过日子了呢！” 唐娘子说，宋玥就微笑着听，这一番铺排打算，倒是让她发现了自己设想计划中的一些纰漏，可以及时改正完善了。 突然宋玥觉得脸颊一凉，抬头，额头脸颊又是接连几滴雨水。 “哎哟，下雨了！”不等宋玥反应，唐娘子嘟囔一声，拉着宋玥噼里啪啦跑起来。 好在，两人离家不远了，一口气跑进唐家食铺子，也只是头发和肩膀上湿了点儿。 唐娘子一边扑打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往里走：“恁要不避避雨再走……嗐，还是算了，恁那里还忙着，待不住，俺去给恁拿把伞。” 宋玥站在门口，看着风风火火走进去的唐娘子，扯着嘴角笑开了。这个姐姐的脾气还真是……都不用旁人开口，什么话都被她一个人说完了。 片刻功夫，唐娘子和唐槐一起走出来。 唐娘子手里端着宋玥的碗，装了满满一碗丸子，有清水肉丸子，也有油炸的萝卜丝素丸子。 “这是俺当家的做的，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骨头汤和麻酱烧饼卖了几天后，唐槐琢磨着做了肉丸子、素丸子，又有豆腐、豆皮儿等素菜，与骨头汤搭着卖，客人可以自主选择加荤菜、素菜，果然，得到了食客们的一致好评。 宋玥也不和她推让客气，道声谢接过碗来。唐娘子又从唐槐手里接过伞，递给宋玥，夫妻俩站在食铺子门口，目送宋玥撑着伞走入密集的雨丝之中。 这场雨颇为善解人意，下起来的时候，那边院子的厢房已经铺完瓦片，倒座和门房也抹平了泥灰。 宋玥把一碗丸子送回家，直接打着伞去了隔壁。 牛把式和全都有带着匠人、工人就坐在倒座间里休息，见她进来，牛把式和全都有起身迎着，和她说明情况。 宋玥就道：“多亏了大家伙儿手底下利落……既然下雨，咱们就先歇着，等雨停了，咱又有一个活儿呢！” 全都有和牛把式都愣了，互相看看，还是全都有笑着问：“听江娘子这话，莫不是又添置了产业宅院？” 宋玥笑盈盈道：“前街上一个铺子碰巧要出手，我接过来了。咱们这边忙活完了，那边也差不多能搬出来了，正好再到那边去帮我修缮修缮……牛大哥、全大哥，你们接下来没什么其他事儿？” 全都有和牛把式同时笑起来，连忙说没事没事。 另一边几个年轻力工也连声附和，就说哪怕有事也要推了去，江家的饭食太好，他们都舍不得散伙，就盼着打长工呢。 还有人笑着问，“江娘子，恁家盘了大铺子，要不要招伙计啊？赶车、搬货也行啊。只要让俺来，俺啥活儿也能干啊。” 旁边就有人笑他，“就恁这粗咧咧的样子，也就搬砖和泥的命啊，还想着给人家做伙计？恁啊，还是拜拜菩萨，祈求下辈子投胎生的清秀伶俐些再说！” 说地众人都跟着笑起来。宋玥也笑得开怀，又和牛把式和全都有商量了几句，定了后边的工期。 商量完，牛把式带着他那几个匠人，一人扯了片破席子顶着，冒雨走了。 全都有那一帮人的家都在城外，被雨截下回不去了。正好，有许多裁好的木板子，几名青壮汉子有的是力气，搬几摞砖，把板子一搭，扯两张剩余的苇箔铺上，就是简易的床铺。 再把家里替下来的两床旧被子搬过来，汉子们就满意地连连道谢，都说这下比在家里也不差什么了。 却没想到，不过多时，张勇又带着两个伙计回来，还买回来六床新被子。 看着一床床崭新厚实的被子，一群粗剌剌的汉子竟热了眼窝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九章 晚饭，仍旧由周氏和金花做了。用的是得月楼送过来的红汤底料和大骨头汤炖的菘菜萝卜，二合面的发面窝窝管够吃，热辣浓香的菜连吃带喝吃一碗，众人痛快出一身汗，雨天的阴晦之气和一天的劳累，都消散了。一个个辣的咝咝啦啦不听哈气喝水，却一个个满意的不行，笑逐颜开的。 宋玥怕金栋、金梁两个年纪小，挨不住冻，还想着让小哥俩在铺子的脚床上睡。张勇张猛却主动邀请金栋金梁去他们家过夜。 张猛还兴奋道：“婶子，俺爹打铜锅子挣了钱，刚买了几床被子，暖和着呢！” 宋玥疑惑，张铜匠打铜锅子这才几天的事儿啊，现买布买棉絮做被子也没这么麻利。 张勇看出她的疑惑，就笑道：“俺爹打听的卖旧货的那里买来的，还挺好的，基本没补丁，挺厚实的……” 宋玥听了只能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叹气。 若说旧衣裳还有些正常人家不穿的，旧被子，还是如张勇说的挺厚实、基本没补丁的，那几乎只有一个途径，就是义庄里或图例刨出来的。许多盗墓的，并不是回回都能摸到金银首饰值钱玩意，很多时候，就是扒衣裳、扒裹尸的被子呢！ 想一想，她的寒毛就都竖起来了。 金花则跟着他们一家睡炕，周氏和金花一床被子，宋玥自己带着秋喜和小安哥两个孩子。 夜里，她一会儿搂一搂怀里的小安哥，一会儿又得回手去摸一摸背后的秋喜，因为被子有限，略一不注意，孩子就会跑到被子外头去挨冻，万一伤风受寒就是大事。 如此一会醒了，一会儿又醒了，一宿也没睡好，早上，宋玥昏沉沉穿衣下炕，回身给俩孩子掖被子的时候，一边感慨：前几日刚刚扯布买棉絮，做了三床新被子，没想到一来客人，就变得如此狼狈了。 这一天天个过日子，还真是没个没事儿的时候啊。不过，眼下她已经买了房，置了铺子，等房子修好了，家什儿用具置办起来，日子也就能步入舒适圈儿了。至少温饱无虞，也能考虑考虑增加营养，还有孩子们的教育……这么一想，又是一串儿的事儿啊！ 宋玥忍不住苦笑：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闲着一天都不行呐！ 雨下的不大，却淋漓缠绵，丝毫没有停雨的意思。 郑把式带着匠人们仍旧早早过来，各自在房间里铺开活计，木匠做门窗、做家具。泥瓦匠则带着力工们和泥灰，抹屋内的墙皮。 宋玥吃过饭去看了一趟，转回来，就想和周氏打个招呼去趟街上，买布买棉絮是必须的。她还想着去甜汤铺子里看看，送点儿程仪银子过去，顺便问一问何时交钥匙，她也好按时过去，省得再像宋家那般……尽管，她觉得吴世贵做不出宋大娘这种扒门窗的绝户事。 她给吴世贵带了一只红铜小火锅过去。 吴家奉母南归，一路沿运河坐船南下，要在船上待个把月，平日里烧水做饭都不太方便，她拿来的这个火锅是她见了得月楼的火锅后找张铜匠定制的，比她第一次那个小一些，只有一大碗的容量，不适合大聚餐，但烧水、煮东西比大锅快许多，在船上煮个汤水什么的比较方便。 吴世贵很感动，连声向她道谢。又特意引着她往东里间去，先搬开炕上的炕柜，又掀开一个盖板，这才现出炕中间有个下行的地道。 吴世贵没有带着宋玥进去，只介绍道：“酿酒需要储存，就在这里修了一处地窖。给恁交待一声，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酿酒需要陈放，她打算的酿造酱油、豆瓣酱同样需要陈放啊。而且，有地窖的话，吴家这地窖建的讲究，虽然叫地窖，但并不不憋气，也不潮湿，气温恒定，干爽通透，平常可以储存粮食物资，关键时刻，还多了一个藏身避险的地方，对他们这种只有妇孺，没有青壮的家庭，简直是居家避乱必备之物啊！ 宋玥简直是惊喜的不行啊，有意外中奖的感觉啊。 吴世贵又引着她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把一些需要修补的地方只给她看：“原本想着入冬前都修缮一遍的，老母重病，赶不及也实在没有心绪……对不住了。” 宋玥连忙摆手：“吴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小妇人一家老小要好好谢谢吴大哥呢！” 寒暄两句，宋玥告辞出来，又约定好，家里正好有车辆和青壮，转天带人过来帮吴世贵搬运行李，送他们上船。吴世贵躬身一礼，宋玥还了一礼，告辞回去。 从吴家出来，宋玥径直去街上的布庄，找认识的小伙计，买了四五匹处理布，又挑着花色漂亮的细棉布买了几匹，棉絮买上几床。转一圈，挑着靛蓝的印花粗布买了几匹，准备搬新家之后，做窗帘、门帘、炕围子，床单什么的都可以。 林林总总买了小二十匹布料，并七八床被子的棉絮，见她买的多，连旁边算账的布庄孙掌柜也过来招呼。布料和棉絮又都给宋玥打了个折扣，又笑呵呵地和宋玥寒暄。 这位前头传出个母大虫的名声儿，却不想人家不仅仅性子泼剌、吵架厉害，做买卖过日子也有一手，瞧这栖栖遑遑地逃难过来的，才几个月啊，就开铺子置宅子，把日子过得火巴起来。就是命不太好，男人在战乱中失了音信，都说大半死在战场上了呢。 宋玥买了铺子，以后就要在前街上开铺子做买卖，这些都是她的街坊邻居，能搞好关系，自然比与人交恶强，她也就和和气气地和孙掌柜攀谈寒暄。 那边，她买的布匹、棉絮由小伙计给搬出来，让宋玥一一过目后，用包袱打包。 孙掌柜就说：“江家娘子放心，一会儿就让小六儿给恁送家去。” 宋玥笑着致谢：“这个也不急在一时，雨停了也成啊！” 孙掌柜就道：“有油布遮雨的，放心，不会湿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章 既然如此，宋玥也就不再多说，向孙掌柜告辞，拎着伞准备离开。 结果，孙掌柜一眼看见宋玥撑开的油纸伞破了一大一小两个洞，周氏用浆糊和纸片补过，却不防水，雨水一浸就滴滴答答往下漏水。他出声喊住即将出门的宋玥，从柜台里边取出一把崭新的油伞来，殷切地递到宋玥手中： “江家娘子，小店特意用上好的桐油布订制的雨伞，凡是花费二十两银子以上的客人，就赠送一把。” 宋玥微微惊讶着，心里只呼佩服。她穿过来，越接触越深有体会，古人不可小觑，瞧瞧人家，大顾客给折扣不说，连满额送赠品的促销手段都有呢！ 只是，她买了那么些布匹，因为其中接近一半都是处理布，价格相对低廉，加上棉絮杂七杂八的，也不到二十两呢！ “这个……”宋玥略有些犹疑。 孙掌柜却笑呵呵地把伞又往宋玥面前递了递，道：“江家娘子这日子过得兴旺，今日置办棉布，明日就一定回来买丝绸绫罗，俺们小店还指着江家娘子多多照顾生意呢！” 这话说的很坦白，却也不乏拍马屁，只不过，人家这话说的漂亮、诚恳，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宋玥被他这么一说，也就笑着接了那雨伞，道：“承孙掌柜吉言，明儿发了财，先给家中老小置办几身绸子衣裳。” 说完，她抱着伞朝孙掌柜略一拱手，然后撑伞漫步走进一片霏霏的秋雨之中。 从布庄出来，宋玥又去了一趟米铺，买了二十斤上好的粳米，五斤糯米，又买五十斤上好的小麦面粉，付了钱，就有米铺的小伙计扛了口袋，打着伞给送到家里去。 从米铺出来，宋玥没再到处走动，踩着湿漉漉的青石地面往回走。 这前街上的条件就是好一些，中间的马路是黄土铺垫压实了的，一般小雨并不太泥泞。道路两侧的铺子门口，还铺有青石板的人行路，又修有排水的沟渠，一般大雨都不会积水。而她们住的巷子里，却只是普通土路，住户们爱干净有条件，就在大门口或用碎砖瓦、碎石子什么的铺一段路，大都坑洼不平的，更别说没有铺的路段，一下雨就满是泥泞的，下了雨走一趟，沾的鞋子、裤腿裙摆上都是泥巴。 还好，她们两座院子门外，都用此次换下来的破瓦片、砖块给铺了，这一次下雨才没弄得到处都是泥巴。 她撑着伞往回走，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听得街上突然爆出一阵吆喝声，有人不管下雨，就那么光着头从甜汤铺子那边的桥上跑过来，后边跟着人边喊边追。 一看这阵势，宋玥就很自觉地快走几步，来到张铜匠的铺子门口站下，这才转身往回看。 却见前头跑的是一个三四十岁面白微胖的男人，穿着一件褪色的酱色长袍，滚了一身泥水，更是几乎看不出衣裳本来的颜色，幞头大概是丢了，光着头，鬓发蓬乱，脸上也沾着些泥巴……一身狼狈，深一脚浅一脚的，煞白着脸喘气如牛，却拼了命地往前跑着，好像身后有老虎在追他一样。 后边隔了十几步的距离，飞奔来两个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男人，一个干瘦如猴，一个壮硕如熊，却同样跑得飞快，紧追在那白面男人身后，一边走一边喊一边骂。 “唔那宋怀青，恁个直娘贼，俺家姑娘是给恁个腌臜货白睡的？出来嫖不掏钱还敢打人，看今儿爷几个就教教恁如何做人……” “别废话，追上去给他去了那根子！” 宋怀青挣命一般逃窜，偏偏身体不行，脚底下不稳，下了雨路面又滑，他就跑的连滚带爬的，不时地打了趔趄、扑在地上沾一手泥的，却仍旧片刻不敢停，挣扎着爬出去几步，起身再跑。 宋玥愣呵呵地看着这一身狼狈的男人，真是无法想象，这么块烂泥一样的男人，居然还想着把半掩门里的女人赎回来，纳成妾的？！ 那宋怀青不知道是不是晕了头，好像忘了自己卖了房子，自家已经搬走了，竟然挣扎着朝着宋玥身后的巷子跑过来。 张智抱着巧巧听到声音也走出来看热闹，恰好看见宋怀青奔着这边跑过来，连忙伸手拉了宋玥一把，让她往门里避一避，一边大声道：“宋怀青，恁家不在这了！” 那宋怀青跑的晕头晕脑的，猛地听到张智一声喊，竟然怔住了。跑得太猛，突然这么一顿，身子控制不住，噗通一声扑在地上。 脚下有泥，又是突然摔倒，他的手都没有撑一下，这么直愣愣扑在地上，摔得就狠，竟然扑在地上，爬不起来。 后边那一胖一瘦两个汉子斜刺里冲过来，抬脚就往扑在地上的宋怀青身上踹，宋怀青也不躲，躲也躲不开，就那么窝在地上，蜷着身子，只用双手抬起来护住头脸，哎吆哎哟地喊痛，杀猪一样的。 宋玥看着又是难受、又是不堪，转身接了张智怀里的巧巧，往另一边避开去。 却在这时，围拢上来的人群里突然跑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青布长衫，头戴着学生帽，怀里还抱着两本册子，冲过来看清地上挨打的人是宋怀青，立刻扑上去，替宋怀青挡住拳打脚踢，一边喊：“莫打了，莫要打了！” 宋玥听到这喊声，探头看了一眼，心中惊讶，看这少年的年纪，大概就是宋家的老大宋广友，唐娘子之前想荐给她当伙计的那个。 唐娘子当时还说，卖房子的银子给了宋家两个大孩子，以避免都被宋怀青拿去逛了窑子。不过看眼前的情形，怎么觉得这位宋家老大也不是个有脑子的，宋怀青个烂泥一样的东西，他居然还扑上去护着！ 那一胖一瘦二人组目的也是要银子，并不想打出人命来，见有人扑上来护着，踢了两脚也就停下。 瘦子嘴皮子溜，叉着腰喘着气，瞪着地上的宋家父子，道：“恁是他的谁？知道他为啥挨打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一章 宋广友挨了几脚，身上疼痛，却只能忍着，先爬起来，又连忙去扶扑在地上装死的宋怀青。 宋怀青见着大儿子护着他，也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依靠，哎吆哎吆叫的好像濒死的，一边又骂儿子：“哎哟，个死孩子想杀了老子啊，笨手笨脚的，就不会轻着点啊……” 唐娘子闻声从她家铺子里跑出来，恰好听到宋怀青骂孩子，立刻出声骂道：“呸，恁个王八行子，当爹当到这份儿上，做那腌臜事让人追着打上街，孩子护着恁还错啦？大郎，甭搭理他个王八行子，让那些人干脆把他打杀了去，反正他活着也不干人事儿，还祸祸恁一家人不得安稳，多这口气还不如断了干净呢！” 宋广友拉不动宋怀青，听得唐娘子这么骂他老子爹，心里一阵感激一阵尴尬，连连给唐娘子拱着手，低声哀求道：“唐婶子，且饶他这一回。” 唐娘子知道这么大孩子也知道要脸了，气哼哼又瞪了宋怀青几眼，到底不骂了。反而从自家食铺子里招了两个活计来，帮着宋广友把他老爹宋怀青从地上扯起来。 宋广友扶着老爹，却被那一胖一瘦二人组拦住：“哎，小子，这么着就想走啊？恁老爹欠的过夜钱还没给呐！” 胖子也道：“还有他打人砸东西也要赔钱。” 瘦子立刻又道：“对，过夜钱、打人砸东西的钱，都没给呐！” 宋广友一手支撑着装死的宋怀青，另一只手还抱着两本沾了泥巴的书，弓着身子，青白着脸问：“多少？” “不多，八两！”瘦子道。 宋广友脸色倏地一白，嘴唇哆嗦着正要开口，旁边的唐娘子又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呸，就恁那污烂地儿的破烂货，还值八两银子？八两银子睡半年都够啦！” 那胖子嘴笨，心眼儿也不灵活，一听这话就涨红了脸怒道：“恁个婆娘知道啥！” 旁边看热闹的就有人不嫌事儿大的笑道：“唐家娘子知道的事儿可多着呢！” 又有人附和：“唐娘子，恁是不是去逛过啊？” 唐娘子回头瞪了那两个人一眼，啐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就那个腌臜地儿的破烂货色，一个个跟那扒下来不要的菘菜帮子似的，别说八两银子，就是八百钱也不值啊！” 众人哄笑起来。 瘦子磕磕巴巴道：“宋怀青个王八货还打人砸了东西嘞！” 宋玥听到唐娘子的声音也走过来，见宋怀青装死，身子那么裁歪着，几乎把重量全部压在宋广友身上，把个细手细脚的清瘦少年压的脸色胀红，豆芽菜一样的身体几乎弓成了虾米样儿。 居然有这样的爹！自己没钱逛窑子被人追着打，见了儿子不说臊得慌，还好意思腆着脸让儿子架着装死……哎哟喂，瞧她这暴脾气，恨不能抄起一块砖头来砸他脑袋上。 旁边看热闹的人里也有看不过眼的，就悄悄绕到宋怀青身后，一脚踢在宋怀青的腿弯子里。 宋怀青装死呢，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儿子身上呢，腿根本没使劲儿，被这么一踢，他根本没来得及挣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连带着把大儿子宋广友也给带着扑倒在地。 宋怀青的头好巧不巧地撞在路边的青石角上，磕得脑袋轰一声，翻着白眼儿昏死过去，有猩红的血从鬓角的处缓缓留下来。 “打人？打伤了还是打死了？这么听着事儿挺大啊，要不咱们直接报官得了……？”唐娘子还在和那胖瘦二人组掰扯呢，宋怀青突然跪倒，让她都忘了继续说下去。 胖瘦二人组也给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躲：“不是俺们，俺们没动手……” 围观的众人也吓得哄一声往后撤几步，有人惊叫：“哎哟娘啊，死人咧！” 瘦子胖子追打宋怀青就是为了讨银子，既不想把宋怀青送官，更没想过打死人。可眼瞅着宋怀青扑在地上，额头见血，生死未卜，众人闹哄哄乱纷纷的，都说死了、打死人了，胖子瘦子心虚之下，自己先萎了。趁着宋广友也没爬起来，唐娘子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一转身，从人缝儿钻出去跑的不见影儿了。 宋玥看着唐娘子愣在当场，连忙把怀里的巧巧塞给张智，拉唐娘子一把，率先走到宋怀青身边，伸手到他鼻子底下探了一下，气息有些弱，但有呼吸呢！ 她回头对唐娘子道：“招呼两个人把他送回去。” 一转眼，看见张铜匠也来到了人群外围，连忙扬声招呼他过来搭把手。唐娘子反应过来，也招呼了几个街坊过来帮忙，把宋怀青和宋广友父子扶起来。 宋玥出声：“掐掐他的人中。” 有街坊就动手掐住宋怀青的人中，结果，那人的手指刚碰到他的嘴唇，还没用力呢，宋怀青就啊呀一声醒过来！ 众人愣了一下，都反应过来，感情这位就是装死呐！那他突然摔倒，也是他自己耍诈啦！ 众人有笑的有骂的有调侃的，哄笑声响成一片，宋怀青脸色不变的，还瞪着眼转着身往身后瞅，嘴里还颇有些得瑟意味地嚷嚷：“哪个踢的俺？哪个王八犊子踢了爷们儿，有种的就给爷们儿滚出来！” 那人见宋怀青磕了头，早鱼一样钻进人缝儿里，鸟悄地溜走了，忍宋怀青如何嚷叫，又有谁应声？不过是唤来更多的笑骂调侃罢了。 眼看着宋怀青闹腾个不休，宋广友那孩子挨了打，又摔了一跤，也滚的一身泥水的，脸色青白着，身形瘦削的，实在是有些不落忍。 宋玥撮一撮手里的巧巧，扬声道：“宋大官瞅啥呢？是不是找刚刚那两个人啊，我帮恁喊他们回来呗？” 之前宋玥姿态柔顺地抱着个孩子，与挥着菜刀追砍人的泼妇相差太大，宋怀青都没认出是她来。等宋玥一开口，宋怀青才一下子认出这位昔日邻居，母大虫活罗刹来，吓得激灵灵一个哆嗦，连忙避开目光，磕磕巴巴地摆手道：“没，没看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二章 宋玥毫不客气地啐他一口，骂道：“恁自己摔倒装死逃债，街坊邻居们好心好意救助帮扶，恁竟翻脸不认人，还想着拉个人耍赖、讹钱不成？像恁这种泼皮腌臜东西，就该让那些人追着打死，谁也不该管恁才是。” 宋怀青被骂的灰头土脸，半个字不敢回的，听得周围众人也纷纷出声附和谴责，宋怀青站不住了，抬了胳膊捂着头脸，缩缩着身子，拼命从人缝儿里挤出去，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 宋广友一张稚嫩的脸庞沾了些灰土，又因为自家老爹被人喝骂，又羞又臊，涨得通红，捧着两本书，微微弓着身缩着背，却没有像他爹一样逃走，反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连连拱手作揖：“多谢诸位叔伯婶子大娘援手，俺爹出言冒犯，俺替他给各位赔不是啦。对不住各位，对不住……”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生的又干净清秀，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多好的一个孩子，却偏偏生在那么个家庭，有那样的一对爹娘，众人很快就息了讨伐之声，甚至，有人心中不忍，开始转了风向，宽慰起宋广友来。 “没啥，没啥啊，他爹不着调，和孩子木啥关系啊！” “对啊，这孩子还是挺知礼的呀！” “宋家大郎啊，恁快别拜了，大家伙儿都木想着和恁计较啊……” 宋广友又拱手作了个罗圈儿揖，向大家致谢，然后，走到唐娘子和宋玥面前，向她们两人躬身行礼：“多谢二位婶子援手。” 宋玥连忙后退一步：“不用谢我！” 她没抡板砖已经是不错了，援手想都没想过。 唐娘子却上前一步，扶住宋广友，柔声宽慰：“恁快别这么多礼了，刚才摔着没有啊？走，跟俺家去，洗洗手去！” 宋广友被她这么柔声关切，本来强撑着的，泪水瞬间糊了双眼。低着头，用手背抹了抹眼，却止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滴落下来，任由着唐娘子扶着肩膀转身。 宋玥突然生出些隐恻来，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儿递过去：“唐嫂子，这是外伤药。” 唐娘子脸色一喜，连连点头道：“哎，俺正想着打发人去买呢，恁这一瓶真是及时雨啊！” 宋广友从唐娘子身旁转头看过来，看见是宋玥略略有些意外，随即敛了目光，恭恭敬敬地躬身致谢：“多谢江家婶婶……之前，俺娘做事多有对不住的，俺替她给恁道歉，实在对不住！” 这样一个气质温润、容貌清秀瘦弱的少年，实在让人生不出恶感来。宋玥虽然仍旧谈不上喜欢，却也做不出恶语相向，只淡淡道：“你不必如此。” 她是现代过来的，有自己的思维模式和惯性，习惯地认为一人做事一人当，罪不及家人。更觉得，孩子是无辜的，爹娘做错了事，不该迁怒孩子。 她这个态度，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提醒宋广友，他爹娘做事与他无关，不必觉得低人一等，更不要被爹娘的所作所为牵累，自己代入太深，以至于步上爹娘的后尘。 也不知宋广友是不是没听懂，他茫然地抬眼看了宋玥一眼，就再次垂了眼，任由唐娘子扶着他，一路往唐家食铺子去了。 胖瘦两人组和宋家父子先后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眨眼只剩下站在原地的宋玥。 张智上前一步，轻声道：“婶子，下着雨呢！” 宋玥涩然一笑道：“摊上那样的爹娘不是他的错。” 感叹一句，宋玥调整心情，摸了一块糖塞进巧巧的小嘴里，又抓了几块递给张智，让他没事儿抱着巧巧家去玩。 之前，张勇张猛没过去做学徒的时候，兄妹四个经常是一起来一起去的。 倒是从张勇张猛改了身份，张智就不带巧巧过去了，大概是张铜匠给孩子们立了规矩，当伙计就得有个当伙计的样子，没有再带着弟弟妹妹的道理了。 张智笑笑，没有答应，只拿眼去看门口站着的张铜匠。 宋玥看他这样，就对张铜匠道：“前几天忙，我那边忙一点儿，勇子猛子不得闲。如今已经没那么忙了，我也要抽时间教恁几个孩子认字写字，让他过来也能跟着学几个。” 张铜匠略有些拘谨，道：“他婶子好意，只是带着小的过去……” 宋玥不让他客套，直接打断他道：“巧巧小丫头乖得很，放在炕上就能自己玩儿，哪里有恁说的那么累人啦！让三哥儿抽空过去啊，也跟着认几个字。” 老三张智聪明机智，宋玥觉得这么个孩子埋没了，太可惜。跟着她不敢保证成材，但多少能认几个子总归是好的。 等宋玥回到家里，米铺和布庄的伙计也很快把她购买的米面、布匹棉絮送了回来，她忙着收货付钱，又和周氏看那些布匹、铺排着用度，忙乎起来，自然就把看见宋家父子的事儿丢到脑后去了。 到了半下晌，起了风，天越发阴冷起来，周氏把做好的薄棉袄子拿出来，给众人加衣裳。 当周氏拎着两件蓝粗布棉袄递到张勇张猛哥俩面前的时候，俩孩子都一脸懵，愣怔怔的不知道接。还是宋玥笑着把棉袄塞给俩孩子，俩孩子这才机械地接住，张猛欢喜无比地咧着嘴笑开了花，张勇略大两岁，心思也细腻些，抱着棉袄，按着二弟给周氏和宋玥鞠了一躬，抬起头，张勇还扭着脖子擦了擦眼。 自从娘走了，他们爹拉扯着大小几个孩子，也就刚刚糊住嘴，饿不死他们，就不容易了……却顾不得天冷了穿棉、天热了换单。 宋玥就笑：“行啦，赶紧穿上。好好干，婶子包了恁俩的四季衣裳。” 说着话，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过去，就见全金花拉着秋喜的小手从门内走出来。 周氏手快，前几天功夫就把老小四口的棉衣做好了，每个人两套，都是一身薄的一身厚的。 全家父女几个过来时，早上出门早，都穿了棉衣的。只是全金花的棉衣带着几个补丁，只要不冷了，她就甚少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三章 宋玥看着张勇张猛手里的新袄子，若有所思。 周氏恰好过来找她商议：“月娘，俺寻思着你要出门走动，衣裳不能邋遢了，就给恁做了两件薄袄子替换，恁看，金花在咱家帮了这些天忙，又勤快又懂事的，要不，把恁的袄子给她一件？” 宋玥自然不会反对，一口应下，又顺势夸道：“阿奶就是心善。也亏得阿奶想的周到，提点着，要不，俺都想不到这些呢。” 周氏心里高兴，嘴上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谦虚一句，喜孜孜地拿着宋玥挑的茜色细棉布薄袄子，也回夸道：“月娘的眼光好，这个颜色小姑娘穿上鲜亮又端庄，比那些桃红柳绿的强。” 宋玥就喜欢这种商业互吹，多多表扬鼓励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呀！ 其实，她之前买布料的时候，手头还挺紧张，买布料首先考虑的是实用、舒适，然后才是色泽花样。连给秋喜都是一样的茜草红小暗花布料，哪里有什么桃红柳绿呀！ 此时，全金花牵着秋喜的小手，大小两个人都穿着同样的款式的茜红色小袄子走出来，虽然五官不像，但猛地一看，还有些像姐妹呢！像两朵花，挺好看的！ 被众人注视着，全金花羞红了脸，下意识地垂了头。秋喜却一脸娇憨，看看金花再看看自己，一张小脸笑盈盈的，脸蛋红扑扑、大眼睛眨呀眨的，咧着嘴问：“阿奶，阿娘，好看不？” 周氏抱了抱她，夸奖：“好看，阿奶的乖孙女儿自然好看！” “……金花也好看！”宋玥这话不算虚，全金花其实美颜端正，身量也苗条好看，再说，二八无丑女，这个花儿一样的年纪，高有高的好看，矮有矮的好看，胖的丰润瘦的纤柔……哪有不好看的！ 宋玥笑道：“阿奶，恁看这腰身，是不是略宽一点？要不要再收一收？” 不等周氏答话，羞红脸的全金花连忙道：“婶子，这袄子正正好呢，不宽，不用收，不用收！” 周氏也半眯着眼睛笑着点头：“嗯，是不用收。金花丫头太瘦了些，这要略胖一点才更好看呢。” 秋喜不高兴自己受了冷落，上前扒着周氏的胳膊叫：“阿奶，阿奶，秋喜也不胖！” 周氏回头看看宋玥，两人同时笑起来。 “是啦，是啦，咱们秋喜不胖不瘦，正正好看呢！” 宋玥也笑着附和： “秋喜看金花姐姐穿新袄子好看不？……看见金花姐姐好看，秋喜就该知道，你自己也好看呢！你们手拉手走出来，就像两朵花儿，漂亮的娘都忘了该说啥了！” 秋喜就欢喜地扑进宋玥的怀里，搂住宋玥的脖子，软软地喊：“阿娘！” 阿娘夸人家是花儿呢，好欢喜……但是也，有一点点害羞呢！ 小安哥穿着青色的小袄子，默默走到阿娘身边，拉拉阿娘的衣袖道：“姐姐，金花！” 宋玥愣了一下，才笑道：“小安哥是说，金花姐姐本来就是花儿？” 小安哥略带羞涩地抿抿嘴，用力地点点大脑袋。 宋玥就伸手搂住他，亲了亲，笑道：“嗯，金花姐姐是花儿，秋喜姐姐也是花儿，咱们小安哥也是花儿，你们都是祖……娘的小花骨朵儿！” 头脑一发热，差点儿顺嘴秃噜出‘祖国的花朵’来。汗！ 雨虽然停了，城外的路却不好走，傍晚时分，全都有带着几个青壮家去趟，免得家里惦记。全家仨孩子却继续在江家留宿，省得来回奔波受累，早上还得早起，睡不好。 一夜好眠，夜里风声瑟瑟，也没有影响宋玥的好梦香甜。 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窗户上映的光亮堂堂的，虽然还没出太阳，却也可以预见天气转晴了。阴雨结束，连人的心情都跟着轻松愉快起来。 吃过早饭，还要早早过去帮吴家上船，宋玥一醒过来，就连忙起身。 周氏和金花比她起的还早，两个人已经在厨房里烧火做早饭了。 宋玥穿好衣服出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让她生生打了个寒战：“这么冷啊！” 金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 宋玥掩着衣襟咧嘴笑笑：“还真是……比昨儿下雨还冷呢！” 看向井台旁的脸盆，宋玥就开始盘算，看来得把洗漱活动转到屋里了，这么冷的天，再在井台边儿洗脸，洗完会给吹皴了？！ 说起皴脸，她又想起得买点儿润肤的香脂什么的，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化妆品有什么种类，有没有基础护肤的东西啊。若是在这里买不到，能不能跟本本换点儿来用啊！或者，可以换一个这时候能用的配方自己做？ 原主穷的，连个妆奁盒子都没有，有把梳子还是断了齿儿的……唉！就这，还落了个好吃懒做败家的名声！想一想，宋玥都替她叹息。 胡乱琢磨着，她开始梳头。尽管来了好多天，但身为手残党的宋玥，却仍旧只会梳丸子头或者道士头，防止碎发扑下来，她也习惯用裹一条头巾子当发带用。 全金花从厨房里拎了铜壶过来送热水，见宋玥直接把头发扎在脑后就盘，因为她洗头洗得勤，头发蓬松，鬓角边的碎发显得乱蓬蓬…… 全金花看的愣了一下，略显犹豫着开口道：“婶子，恁是不是不喜欢粘头树的味儿？” 她见周氏梳头用粘头树抿头发的，每天头发都梳得光滑服帖，为什么江婶子不用？明明生的很好看，就是头发乱蓬蓬，尽管用了裹头巾子，也有些碎头发毛毛糙糙地，看起来不够利落、不够精神呢。 宋玥愣了一下，才从宋月娘的记忆中发掘出‘粘头树’这个词所代表的东西，然后，从炕头的柜子上拿了一只手指高的粗瓷瓶子下来，打开盖子看了看里边，里边盛了小半下，是一种几乎无色的液体，有轻微的木头的清香味儿。 她继续挖掘宋月娘的记忆，才‘想起来’，这是梳头用的，用‘笢子’沾了抿在头发上，或在梳好的头发上轻轻抿，能够让毛糙的碎发服帖，形成‘溜光水滑’的效果。 这是古代版的发胶？发蜡？发油？还是发胶发蜡发油三合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四章 宋玥的目光在炕桌上一扫，果然看见一个不起眼的竹制小刷子，细细的竹丝儿排列紧密，她在记忆中一，就是用这种叫‘笢子’的小刷子，沾了粘头树抿头发。因为用的久了，这把笢子已经有些破旧，刷子头上的竹丝儿都断了不少。 宋玥用笢子蘸了一点粘头树，用手指尖沾了点，捻了一下，就把笢子和瓷罐儿都放下，对全金花笑笑道：“不出门，我平日就懒怠用这个。” 宋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在这里的修行道路还漫长而艰难啊，好多小细节注意不到，都是破绽。 也亏得自己身边没有什么丫鬟婆子天天盯着，就周氏一个还是个心地纯善好相处的，要不然，她早就被人给看破，送到道观寺庙里，当鬼狐精怪的给处置了？！ 金花就抿着嘴笑：“婶子太爱干净了。”说完，也不多待，放下热水，又去厨房里帮忙了。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随即失笑，这闺女也挺有意思的，说她爱干净，大概是说她洗头太勤。这几天，隔壁修房子，暴土扬尘的，她就每天都要洗头，然后擦个澡……要不是条件实在不允许，她其实更想天天冲澡啊。 可她这基本的卫生要求，相比起这时候数天、甚至数十天不洗一回的人来说，确实有些不一样了。这不，连全金花这个老实巴交的闺女也有些看不惯呢。 有热水，宋玥洗脸洗手舒服了许多，洗漱利落，两个孩子也醒了。 秋喜能自己穿衣服洗脸了，小安哥却还小，宋玥拿了衣服给他穿上，又抱着他洗了脸，然后，给小丫头秋喜和小小子安哥梳了头发。 生活的富足，在小孩子身上的体现的最明显。只不过十几天功夫，因为吃的好了，小脸儿都舒展开来，原本脸上的菜色褪去不少，脸颊上眼见着红润起来，安哥的笑脸上甚至有了那么一点肉儿，两双眼睛都黑湛湛亮晶晶的，用那么水润润的目光看着她，看的宋玥的心都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忍不住捧起俩孩子的小脸亲一亲，又抓着刚洗干净的白白嫩嫩的小手往嘴里送，一边学着老虎嗷呜叫着，一边作势要咬，逗得秋喜和小安哥又叫又笑，啪嗒啪嗒跑出去，喊阿奶救命啊救命，阿娘变成大老虎要吃人啦！ 新的一天在娘儿们的笑声中开始，宋玥整理好里边的里衣，把薄棉袄子穿上，扯扯衣襟走出门。 张勇和张猛早过来了，见这边宋玥还未出来，就先去隔壁找全金栋和全金梁哥俩说几句话，听到这边秋喜和小安哥的笑声，四个小子这才一起转过来，踏进大门，恰好看见宋玥从屋里走出来，晨光中，她白皙的脸庞好像微微发着光，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嫣红的唇角弯弯翘着，笑容美好而温暖，让四个半大小子都看得有些呆。 张勇张猛心里就想，若是江婶子能给自己当娘，他们兄妹也能和秋喜和小安哥一样，似乎不难接受呢。 全家哥俩则是暗暗惊艳，城里的小娘子脸儿白，身段儿柔顺，又温柔又漂亮，笑是和风细雨，说话也都是柔声细气，不像庄户女人，未出嫁时扭扭捏捏，不敢见人，嫁了人生了孩子就瞬间变得粗糙不堪起来，说话高声大气，动辄就骂街，脸庞黑黄粗糙…… 若是没进城，没见着江婶子这样的女子，他们兄弟或许和老爹一样，将来就娶一个村里的姑娘，成家生子，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但是，他们见过了江婶子这样的女人，再回头去看村子里那些妇人婆子，越来越觉得不堪忍受。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过的像城里人一样，才能娶上江婶子这样的女子做媳妇儿。 宋玥不知道四个小子心里这么多事儿，看见四个小子，笑着打个招呼，去厨房里看了一眼，见周氏和金花已经把早饭做的差不多了，她就招呼小子丫头们搬桌子，拿搬动，摆碗筷，准备开饭。 天气放晴，太阳光明晃晃的，但是温度却低下来，凉沁沁的。 他们早饭还没吃完，全都有赶着车，带着四个力工就到了。 宋玥加快动作，把饭吃完，撂下碗筷，让张勇张猛开门、看铺子，自己带着全都有父子三人和四个力工，赶着车往前街去，帮吴家去码头赶船。 吴家也雇了两辆车，也有之前的伙计和街坊帮忙搬运，加上宋玥带过来的人手和车辆，只一趟就把吴家的箱笼都运到码头上。 吴家老娘卧床不起，也无法坐轿子，就用被褥裹着抬上车……那模样，只多一口气罢了。看得过来送行的街坊邻居个个心中戚然，好些人都红了眼。 吴世贵夫妻朝着众街坊邻里作揖、福身，行礼辞别，这才带着两个孩子上车，往码头上去了。 吴家的人一走，院子的所有权就自然地归了江家。这么多人盯着，宋玥也没赶着进去察看，就让全都有带了牛把式过来，察看房子情况，铺排修缮事宜。 她想着低调，却仍旧有不少人知道了她买下甜汤铺子，她从前街往家走，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宋玥道贺，夸她买房子置铺子，日子越来越红火。也有人和她攀谈，询问她是什么打算，铺子是准备出租还是自用。甚至有牙行的经济找上来，询问她要不要再招伙计、掌柜、账房先生，毕竟，甜汤铺子的规模，若是自用，人手少了可不行。 看着转眼谈笑风生的众人，宋玥一边寒暄应付，一边不免心生感慨，旧的走新的来，世事炎凉，不过如此。 等全都有和牛把式过去看了房子回来，两人连连感叹，同样是人，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前头有宋家卖房子连门窗都被扒走，后头就有吴家，不但各处保存完好，还把笨重的大家具都留下了，甚至，厨房里的水缸、锅碗瓢勺都几乎是全的。 用牛把式一句话说：“搬着铺盖、拎着衣裳进去，就能住了。” 宋玥在心里补充一句，搁在现代有一个词——拎包入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五章 牛把式和全都有把甜汤铺子那边的情况合计了一番，回来向宋玥报备。 因为房子维护得当，各处需要修缮的并不多。如果想见见新，把房内顶棚墙壁糊一遍即可，外墙皮不用动，门窗油漆刷一遍，院墙有两处裂缝，需要补一下，统共算下来，也就十几两银子的事儿。 宋玥心中颇为感慨，同时默默为吴家祈祷，希望他们一家子顺风顺水地回到家乡。 这一天，隔壁院子的房顶修缮全部完成，室内的墙皮也抹完了泥灰。牛把式明天就带两个泥瓦匠去甜汤铺子那边，给屋顶加一层泥灰，替换一下破了的瓦片儿，再把外墙内墙的缝隙勾一勾，添一层墙灰。 江家招呼的好，匠人和力工们干活儿卖力尽心，隔壁院子计划三天的活儿，两天就完成了。甜汤铺子那边省事儿的多，连修缮房屋加糊墙、刷漆，统共也就用了三天。最后那天，匠人们一直干到天黑透了，房间里点着灯把最后一点活儿干完的。 宋玥看得见众人的尽心，最后结算工钱时，每个匠人多给了一两银子，力工们每个人多给了五百钱。一众人欢喜无限地连连道谢，又再三说有活儿尽管言语，他们不管忙不忙，都会推了别处尽快赶过来的。 工程完成后，宋玥和周氏商量着，就把厨房挪到了隔壁，一来烧烧火，能够促进房子的干燥，二来，炕是新盘的，做做饭也能把炕烘干，去去潮气才好睡人。 得月楼增加了泡菜和腌萝卜条儿的小菜后，望月楼也过来定了一些，之后，又有一些酒楼、脚店过来进货。 房子修缮结束，四个帮工的妇人又重新开工。全都有的菜都收了，宋玥又干脆委托他去城外四周的村庄里收购合适的菘菜、萝卜，还要收购一批黄豆。有了宅子，有了铺子，她准备尝试制作酱油和豆酱了。 这一日，全都有送了一批收购来的菘菜、萝卜过来，当然，又带了金栋、金梁过来帮忙。 宋玥让四个妇人收拾菘菜和萝卜，她则带了全家父子三人并张勇张猛哥俩把分装好的泡菜、萝卜条儿装车，由张勇跟着，送到要货的酒楼去。 他们送货都是收了定金的，货送到付余款，不赊欠的。 金栋心思活络，愿意跟着去送货；金梁就实诚的多，自愿留下来和张猛一起干活儿。 隔壁的炕烘干了，门窗按好了，油漆也干了，宋玥和周氏商量着，也没声张，悄悄地开始搬家。 没什么大件儿，又是隔壁，衣服什么的打个包袱就拎过去了，再就是一些日常用品，零零碎碎的，拎着、抱着就过去了。 秋喜和小安哥帮不上忙，宋玥又让他们两个在铺子里玩，顺便看着门儿。 日子宽裕了，宋玥说用布料做炕围子，周氏也没反对，连通窗帘、门帘、炕围子，宋玥都选了最便宜的粗麻布，靛青的底子，有细白的印花，素雅大方，还耐脏。 张猛和金梁搬运包袱零碎儿，宋玥就和周氏在新房子里挂炕围子、挂门帘窗帘，正忙着，张猛拎着两只包袱进来都：“婶子，外头有个小子。” 宋玥看了眼周氏，跳下炕，整整衣襟走出去，抬眼就见一个半大小子，穿着青灰色的短褐，头发也像全家兄弟一样，只用一块头巾扎住发髻，乍一看就像个做粗活的小子，而且，衣服裤子上有明显的污痕、灰尘，连本来斯文秀气的脸庞也灰扑扑的，神情也疲惫憔悴、有些萎靡不振，看上去实在和几天前相差太大。只有嘴唇仅仅抿着成一条直线，显示出他内心的坚持。 见宋玥出来，宋广友拱手作揖，口称：“广友见过江家婶婶……” 广友？宋广友，宋家大儿子？他之前不还是一副读书郎的打扮，如今，穿成这样，是辍了学给人打工了？ 宋玥听到他的自称，才把眼前的小子和那天的斯文小书生联系到一起，惊讶之下，也没有太多的好恶了。 她淡淡开口：“宋家大郎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她虽然没声张，但搬家也是个大事。她这边还没搬完呢，房子的原主人到访，而且两家还很有些不愉快的过往……如此，由不得她不生出一些戒备来。 宋广友抬起头，面色谦恭道：“前头，家母做事不周，不该把门窗扒了，江婶子大度，未做计较，我却不能蒙着脸装糊涂。早就打算过来向江家婶婶赔不是的，没想到接连意外，家父受伤卧床，我只能在床前伺候，拖到今日才得以过来……耽搁多日，道歉来迟，还望江家婶婶宽宥则个。” 说着，好像怕宋玥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似的，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什么，双手捧着送到宋玥面前：“江家婶子，我没能阻止家母做下错事，今日特来向婶子道歉赔偿。这是重新打门窗的钱……那啥，俺知道这些银子不够……差的还多……俺先还这些，等挣了银子再给恁送过来。” 宋玥这回是真的太意外了。宋家大娘扒走门窗，她其实能理解，毕竟自己与人家之前有过过节，还挥刀追杀过她。加上，宋怀青那不堪的龌龊行径，宋大娘悲愤之下，把她这个‘趁火打劫’的一并恨上，也不难理解。 但是，宋广友作为宋怀青和宋大娘的长子，即便有唐娘子提前为他背书，宋玥还是不敢太相信他。是而，今日宋广友突然登门，道歉就罢了，竟然还捧了银子来赔偿老娘扒走门窗造成的损失……这明显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而且，宋广友捧的碎银子，宋玥一打眼就估摸个大概，大概四五两的样子。宋大娘扒走那些旧门窗可卖不出多少钱，据牛把式和全都有估价，那些旧物顶多能卖个三两银子，就是烧高香了呢。 宋广友见宋玥只是盯着他看，并不接银子，目光黯然，把银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又重新朝宋玥躬身一礼，道：“江家婶子放心，这银子是我帮人扛货、算账挣下的，来路干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六章 扛货？宋玥的心微微一颤，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少年瘦弱的肩膀，就见他的左肩明显耷拉着，半个身子都有些僵硬，脚底下似乎也不大利落，一条腿有些不敢着力，微微有些跛。 “你等等。”宋玥开口出声，喊住往外走的小小少年。 这个孩子的身形纤细清瘦，本来像根小竹竿一样挺拔，但短短几日，竟然有些微微佝偻了，仿佛受了磋磨的小苗子，流失了生机，萎蔫了。 宋玥不等他转回头，走近几步，又在少年身后三五步处停住，问道：“恁受伤了？” 宋广友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展了展肩膀，却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肩头的红肿溃破的伤处，疼得轻哼一声，又飞快地咬住了下唇，不让自己的痛呼发出来，只身体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江家婶子，多谢关怀……告辞。”宋广友并没有回答宋玥的问话，只是道了声谢，然后，头也没回，迈开步子，飞快地走了。 宋玥站在院门内，默立片刻，方才转回头，目光自然地再次落在桌上，那几块散碎银子和几串大钱上。 银子很碎，最大的也不到二两，成色也不好，加上几串大钱……看上去也只有小小的一堆，宋玥却仿佛透过这些散碎银子看到了那个孱弱清瘦的少年，被货物压得腰几乎折了，双腿打颤，却仍旧咬牙坚持的倔强和不屈。 她默默叹了口气，找了个荷包，把桌上的银子收起来。 说实话，她做门窗用的都是上好的杉木，比一般人用的木头好，而且，窗扇要了推开式，门也要了嵌入式门板门框，工费、材料费都贵出不出少，宋广友送来的银子并不足够她支付制作安装门窗的费用。但，这孩子的行动，却足以弥补他母亲之前做下的事情，而且，小小少年的倔强和担当，更令人震动、动容。 想起努力挺直腰背的少年，宋玥不由地想，若是有机会，或者可以帮一帮那个少年？ 不过，这也就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感动，却不足以消弭她心中的戒备，所以，也不足够她放下成见，让那孩子来自家做工。罢了，且看看。 进屋，宋玥把宋大郎的来意和周氏说了，又把荷包给她看。 周氏就一脸同情道：“那孩子看着是个好的，却偏偏摊上那样的爹娘……唉！” 竟没再多说什么。宋玥微微诧异地看周氏，她还以为一说宋广友的情况，周氏会可怜他，让她帮忙拉一把呢。没想到周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呢。 周氏被她看得忍不住，失笑着，道：“咱们一家子也才刚吃饱饭呢，哪里就顾得过旁人来呢？再说了，宋家娘子做错事，做儿子的来替她描补，这是为人之子的孝心，也是他的担当，并非咱们苛责、诬赖于他，也不用想太多去。” 被周氏这么一说，宋玥反而有些赧然。 她自诩活了两世，经多见广，遇上事情，却不如周氏看得透彻、明白。宋家做错事，作为宋家的大儿子，以后宋家顶门立户的人，他出面来赔礼、赔偿、道歉描补，本来就应该是他该做的，她可以同情少年的艰辛不易，但却不该想太多、兜揽太多，她没有义务承担、也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和将来。 “还是阿奶看得明白。”宋玥由衷地笑着道谢，然后，动作轻快地跳上炕，继续和周氏挂炕围子去了。 两处房子都修缮完成，一家人也搬到了隔壁住。之前的小院就正式成了加工泡菜、腌菜的作坊。 天气冷了，在院子里干活儿伸不出手，就把工作场地转移到了室内。 原本打算让张勇张猛搬到旧院子住的，有了前街的铺子，宋玥要把杂货铺子搬过去，张勇张猛哥俩自然要去铺子那边住着，也能看守门户。 搬完了家，又着手搬铺子。 新铺子那边打了全新的货架、柜台，全都有家两个小子过来帮忙，张勇张猛分在两边，张勇负责在老铺子这边装车，宋玥带着张猛在新铺子那边整理货物、上架。全家俩小子专职赶车运输，看着一间小屋子里东西不多，但真的搬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容易，好些个瓷器、陶器都怕碰怕磕的，必须轻拿轻放，装车要先铺好麦草防震……宋玥带着四个小子溜溜儿忙了一天，总算把铺子搬完。 她也没急着开门营业，第二天就带着张勇张猛分别去了南水门码头和安定门市场，细细搜罗了一番，又进了不少特色的杂货品种，南方的瓷器、锡器、竹器自不必说，北方的木器、石器、铁器也搜罗了许多，再加上各地的特产干货、特产之类，林林总总的，竟不知不觉花出去百十两银子。 疯狂购物的结果就是，江家杂货铺来了个全面升级，原本逼仄的一间小屋升级成了三间宽敞豁亮的铺面。原本罗列杂陈的货品，也来了个规划分类，三间铺子分别是器具、杂货、干货干果调料。 周氏很郑重地请徐半仙给看了个开业大吉、财源广进的好日子，也就是宋玥搬铺子的两天后，布置一新的江家杂货铺改换门庭，重新开张。 一挂炮仗炸响之后，一条街上的街坊邻里纷纷登门道贺。 宋玥早就安排好回礼，一般贺客就是用小瓷坛子装着的泡菜、腌萝卜；唐娘子和阗信、谭管事登门道贺，阗信、谭管事随了五两银子的贺礼，唐娘子竟然也随了五两，宋玥回的就是自制的辣酱酱两罐儿，罐子不大，只比成年男人的拳头略大，一罐是她自制的油辣子，另一罐则是用好不容易淘换来的牛肉，炒制的牛肉辣酱。只这一小罐儿牛肉辣酱，也值一两多银子了。 胡家肉铺子和宋玥的新铺子正对脸儿，江家杂货铺子开业，胡家娘子也拎了两大条子上好的五花肉，足有十多斤，上门来道贺。宋玥客客气气接了，道谢，特意拿了一份上等的回礼给胡娘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七章 胡娘子瞅瞅拳头大的小罐子，很不客气地摆手：“这精致玩意儿恁留着给旁人，给俺几斤那个辣菜就好，俺们当家的和孩子们都爱吃。” 宋玥失笑，也不多言，立刻换了两坛子腌菜，一坛泡菘菜，一坛辣萝卜条，都是特制加料的给了胡娘子，目送她乐滋滋拎着两坛子腌菜回去。 谭管事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都没入座，就客气着告辞了。阗信却一副闲来无事的模样，在铺子里细细地打量着，从各色器具到日用杂活，最后到了调料、干货这边，瞅着货架上的干货一扫而过，最后，目光落在摆放调料的货架子上。 这边的货架子挂在墙上，底下是一溜儿几个大缸，放着散装的泡菜、腌萝卜条儿、醋、盐之类，吸引阗信的是货架上摆的小坛子，大的不过装两斤，小的只有拳头大小，一个个用红纸裹了封口，贴着红纸签子，上书着各种调料的名称：油辣子、蒜蓉辣酱、肉辣酱等七八种。又有更小的瓷瓶子里盛的，签子上写着五香、十三香、川椒、胡椒、孜然、干姜……这些品种更多，足有十七八种之多。 目光沿着一溜儿小坛子扫过去，阗信略感意外：辣酱足有七八种，却没有最好挣钱的锅子料。这让他意外之下，对江家这位小娘子有了更深的一层认识。 等纷纷上门的贺客陆续离去，宋玥才得空过来招呼阗信，请他到临床的茶座处小坐。 仍旧是之前用的泥炉铜壶，壶中的水已经沸腾，突突地冒着热气。 宋玥用本白的布巾子垫着提了铜壶，给茶壶茶杯冲洗、暖杯，然后，放茶、冲茶、泡茶、斟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下来，宋玥斟了两盏茶，先递给阗信一盏，然后捧了自己面前的一盏，送到嘴边吹了吹热气，小口地品饮。 之前，她在南水门随意买了一点茶，也就仅能入口。这一次，被她巧遇了南召过来的行商，意外购得一封陈年老熟砖茶。前几天忙的上头，都没顾上平尝，今儿这才是第一次尝到，果然，没有负她所望，汤色殷红，净澈清透，香气浓郁纯正，入口微苦，回甘迅速却又悠远……一口热热的茶汤喝下去，登时让在红尘中打滚的心都纯净、宁和起来。 阗信对喝茶没讲究，在他看来，浓茶提神，清茶解渴，不外如是。 不过，他毕竟跟在少东家身边时候多了，少东家的吃穿用度不求豪奢，但绝对讲究品位的，对茶对酒饥皆如此。 少东家出身巨富阗家，从小吃着金莼玉粒，喝着琼浆佳酿长大的，讲究也是自然的。但一个逃难过来的妇人，之前在边关苦地也不过是个低等小军校的妻子，充其量算是温饱之家，哪里来的这些讲究？ 可眼前这位，奇思妙想、妙手生财不说，单说这泡茶饮茶上的细节之处，竟然丝毫不输自家少东家……而且，绝非刻意而为，反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这动作做了无数遍，早已经习以为常……难道，是她出嫁前……出身不凡？ 掩下心中的猜疑，阗信砸砸嘴，笑哈哈道：“江家娘子更钟爱砖茶？” 宋玥得了砖茶如获至宝，其实，砖茶对阗信反而不陌生。熟制砖茶是茶叶的传统制作工艺，百多年前清茶兴起，中原大地逐渐代替了砖茶沱茶，形成了风气。而西南、西北、漠北等偏远地区，却仍旧是砖茶沱茶的天下。 阗家往关外的商队不止一支，销往关外的主要商品就是砖茶沱茶。关外游牧、渔猎民族习惯砖茶沱茶加牛羊奶熬制成奶茶来喝，以消食解腻。 宋玥淡淡一笑，道：“谈不上钟爱，只是清茶偏寒，不太敢喝。” 阗信哈哈一笑，道：“既如此，俺回去看看少东家哪里，讨几饼给江娘子送过来……俺们少东家也喜茶，他那里放着不少好茶呢。” 宋玥笑着道谢，又道：“多谢阗大官费心了！其实，我不懂茶，给我好茶也喝糟蹋了。” 闲聊几句，阗信随口问起架子上的辣酱：“俺看那拳头罐子上标着牛肉酱？这是新添的好料？” 宋玥苦笑着摇头：“牛肉难得，偶然得了几斤，统共也就熬了那么几罐，除了自家吃和今日回礼外，余下都在这儿了，今日摆上就是为了充个面子的。” 阗信眉头挑了挑，笑道：“江娘子若是需要牛肉，为何不知会俺们，别的不说，每日给娘子这里供几十斤牛肉还是有的。” 他们阗家和关外商贸往来熟稔，牛羊肉都是从关外运进来的，并非耕牛，自然也就不会受到大燕耕牛令的限制。其实，平京城里各大酒楼基本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诸如牛肉、羊肉这些，基本是不会缺的。 让阗信惊讶的是，宋玥听说得月楼可以供应牛肉，却没表现得太高兴，脸上仍旧只挂着淡淡的笑，目光坦然清澈，不避不闪地看着阗信，道：“多谢阗大官好意，只是我临时人手和财力都有限，暂时就不用了。” 铺子开业之后，她马上就要组织人手制作酱油和豆酱，人力财力自然没了余力。何况没有豆瓣酱调味儿，单纯的牛肉粒辣椒做酱，宋玥觉得滋味儿太单薄，不够美味，所以，才不急着开发这款产品呢。 阗信看宋玥脸上表情太过淡定，并没有财力不足的无奈，也就猜测她是另有打算？还是真的不在意？不过，这个就不好直接问了，只能慢慢看着了。 宋玥见他对各色辣椒酱有兴趣，就招呼张勇，把为了开业，准备好给人品尝的样品，给阗信品尝。 阗信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一一品尝了，油辣子油润浓香，香辣满口；牛肉酱肉香满满，还辣的带劲儿，要是商队出关，带上罐子这个，路上啃干馍都会容易许多。其他几种辣酱，或鲜甜、或蒜蓉香气，各有不同，又各有特色，据他推测，就可以想见到，一旦被人认识到，指定会大卖的。 寒暄攀谈了两刻钟，阗信才拎着两罐辣酱告辞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八章 宋玥这边，带着张勇、张猛小哥俩，应付着陆陆续续的客人，因为开业，她挑了几种常用的东西搞特价拉人气，比如盐巴，比如醋，都以进价销售。而且，购买正常价格商品满多少钱，还赠送一斤泡菜或腌萝卜条儿，勾地老的少的纷纷心动，拎了罐子、瓶子过来打醋买盐，或者买一些家中必须的家什儿、干货，有的为了挣赠品，还几家联合凑单……看得宋玥不由想起现代每年过双十一的狂热，心中感叹：图优惠占便宜的心理真是古今大同啊！ 搬到前街的铺子里，不但铺子位置好了，生意兴隆，连消息都灵通了许多。 原来在偏巷子里的时候，上门的客人都是相邻两个巷子的街坊，如今，客人来源扩展了许多，甚至有北城的人经过这里，看着热闹跟进来逛逛的。 于是，宋玥站在铺子里，南城新发生的各种奇闻趣事，就自动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宋玥才知道，宋怀青被人追打第二天，仍旧不思悔改地往暗门子里去，被人打断了腿扔在街上。大儿子宋广友得了信儿赶过去，他就只剩下一口气，拉回来请大夫、抓药，好歹把命给救回来，腿却给打折了，接驳了躺在床上养着。不过，据说，宋怀青那条腿算是残了，即便养好了伤，也没办法正常走路，估计得架拐子了。 想起那个一身疲倦狼狈的少年，宋玥压在心里的那抹不忍就泛上来。 唐娘子过来送下贺礼，也没拿回礼，就匆匆转回去忙自己生意了。午饭时分，铺子里略略冷清一些，张勇张猛小哥俩经过一段时间，对货品、价格也熟悉了，来了客人基本都能应付。 于是宋玥拎了两罐辣酱，又拿了一包五香粉，一包十三香，往唐家食铺子里去。 唐娘子刚好忙过一阵去，正偷了空坐下来歇息，见宋玥拎着东西进门，连忙笑着迎上去。 宋玥和她寒暄两句，就把宋广友去她家送钱的事儿说了。 唐娘子听得一脸意外，然后，沉沉叹着气道：“那孩子是个好的，就是命不济啊，摊上那样的一对污烂货！唉！恁这些天忙得不抬头，大概还不知道，那孩子自己去南水门寻了活计，给人扛箱笼、扛货……能挣了钱还恁，想必是得了大户的赏钱啦！不过，给赏钱的毕竟少，指着扛箱笼、扛货，他那个小身板儿，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 宋玥：“他年岁还小，身体又瘦弱，扛货时间久了，就怕身体撑不住。”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青春期身体发育的年龄，这个年龄，大负荷长期负重，即便落不下大毛病，也绝对会影响身体的正常发育。 唐娘子叹气：“谁说不是呢。可恁看俺这里，一共肚脐眼儿大的地方，俺们两口子加上俩伙计，人手已经足够了。都干得好好的，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撵了谁家去呀。往别的铺子、酒楼里去，他那爹娘的为人，还真是……” 宋玥就明白了，唐娘子大概不仅去了她那边推销，还去了其他铺子询问，却都因为宋怀青夫妻俩的为人，让人对宋广友也颇有顾虑，一时没有人敢用他做活儿。 宋怀青受伤，看病吃药都要钱，弟弟妹妹老娘一大家子要吃要穿，也要钱，宋广友等不得，只能去码头上碰运气，出苦力，给人扛箱笼、扛货。 宋玥就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把里边的银子、大钱倒在桌上，对唐娘子道：“这是宋大郎给我送过来的银子，说是让我重新打门窗的。我打听了，那些门窗脱手最多二两银子，我就留二两。其他的，唐嫂子你替我还给那孩子。” 唐娘子意外地抬眼看了看她，见宋玥一脸平静，看都不看桌上的银子，知道她是真的不要这银子，心里也难免升起一抹酸来，不久之前，江家还是逃难过来的，穿不暖吃不饱的，如今，几两银子人家已经不看在眼里了。 按下心里的微酸，唐娘子还是感叹：“恁这也太心善了呀。他们家扒走了门窗，按理就应该赔钱的，恁再打门窗不也是花了钱的嘛！” 宋玥笑着摇摇头：“我不是心善，就是觉得没必要让个孩子赔这笔钱。犯错的是他爹娘，不是他。” 唐娘子的认知中，一人犯错株连全家乃至全族，甚至三族九族都是再天经地义的事，母债子还、父债子还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她不太理解宋玥的意思，只当宋玥是心善，不忍心看一个孩子吃那么大苦受那么大累。 所以，她道：“唉，之前都说恁是个茬利、泼剌的，俺也那么觉得，如今才知，恁心地其实最软了！” 宋玥瞥了她一眼，也没纠正。心软就心软，她那套罪不及家人的思想，不说也罢！ 把银子托付唐娘子还回去，宋玥就想着这件事划上句号，宋家与她再无挂碍了。 从唐家出来，她脚步轻松心情愉快地走去铜匠铺子，向张铜匠订制两面铜镜，两只铜盆。 却没想张铜匠听了却摇摇头：“镜子俺做不了，那个有专门磨制镜子的匠人。” 见宋玥一脸意外，他略带歉疚地又赶着补充了一句：“南水门码头有个镜子店，不但有铜镜，听说还有船上下来的琉璃镜子，照人特别清楚，比铜镜清楚许多呢。” 宋玥去南水门码头进货，那条街都逛透了，自然知道那边有卖镜子的，她看见也没买，还想着买卖留给认识的人呢，没想到，铜匠还有详细分工的，张铜匠就是打制一些盛器，锅盆瓢勺瓶罐这些，镜子居然还给细分出去了。 人家不能做，宋玥也没办法勉强。看张铜匠的活儿也不是太忙，张智在旁边看着巧巧，也没什么活计，就抱了巧巧，带着张智一起回家。 秋喜和小安哥刚刚午睡醒来，秋喜大点儿还好，小安哥醒来不见娘，心里不乐意，正像虫子一样拱在枕头上，闷闷不乐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十九章 听到娘在院子里和阿奶说话，小安哥猛地抬起头，跑去窗台上，推开窗户往外看，一眼看见阿娘怀里抱着巧巧，满脸的欣喜登时垮下来，也不管敞开的窗户，转回来，一骨碌滚到被子里，把头蒙起来。 娘抱别的小孩儿，不抱他，不高兴！ 宋玥和周氏说了两句话，这才抱着巧巧进屋，秋喜已经跳下炕跑过去迎着，欢快地叫：“阿娘！” 小安哥的小身子动了动，听到姐姐叫阿娘，他心里又是一酸，姐姐不和他一心了，难受！刚刚想抬起来的脑袋，重新落回去，又往被子里扎了扎。阿娘不爱我，姐姐不和我一条心……不高兴，难受！ 宋玥俯身摸了摸秋喜头上的小髽髻，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听秋喜一一说了，宋玥满意地点点头。 秋喜又问：“阿娘，俺什么时候才能去铺子玩？” 宋玥就笑：“铺子那边太忙，娘忙起来顾不上你们，秋喜乖，带着弟弟在家陪阿奶，阿娘不忙了就回来看你们。” 秋喜心里略略有些失望，却还是乖巧地点头应着：“好。” 宋玥看着她眸子的光都黯淡了些，心中发软，俯身亲亲小丫头的脸蛋儿，柔声道：“这几天铺子刚开张，阿娘忙一些，过些日子，铺子的营生顺了手，阿娘就有空了，再带恁和弟弟去玩儿啊。” 秋喜听阿娘这么柔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小小的失望也散了，重新欢喜起来，也踮起脚勾着阿娘的脖子，亲亲阿娘的脸：“阿娘，秋喜乖……安哥也乖！” 宋玥就笑起来：“恁俩都是阿娘的好孩子。” 说着话，宋玥就奇怪：“安哥还没醒？”这半天了，怎么都没动静？平常，她从外边回来，小安哥每回都像小狗儿一样迎上来，亲亲抱抱蹭蹭呢！ 秋喜就弯着眼睛笑起来：“俺也没留意……” 刚才安哥还爬上窗台看阿娘呢，这会儿重新拱进被窝……秋喜的眼珠儿一转，看着阿娘怀里的巧巧，想笑又被她忍住。 嘻嘻，看见阿娘抱着巧巧，小安哥吃味儿呢！ 宋玥迈步踏进里间，抬眼就看见炕上一堆被子里鼓着个大包，有一只小猪拱在被子团里，而且只把大脑袋和上半身藏住，小屁股和两条小短腿却露在外边呢！ 一看这情形，宋玥心思一转就大概明白了。她也有些忍俊不禁，却知道这会儿不能笑，若是她笑了，怕是小孩儿更加羞恼了。 她刚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面对她都有些战战兢兢，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样子。随着她的接触，两个孩子渐渐放下了害怕、隔膜，与她日渐亲近起来。今日看小安哥这模样，小孩儿脾气见长啊，不但和她亲近，还生出了独占的小心思啊！不过，看着虫子一样拱在被子里的小孩儿，圆圆的小屁股高高撅着，她就好想笑啊！哈哈…… 很辛苦地忍下爆笑的冲动，宋玥把巧巧放在炕上，让秋喜照看一下。张智进了门，见周氏在干活儿，就去帮忙了，并没有跟着进屋。 “小安哥还没睡醒？”宋玥故意压低了声音，嘴里念叨着，“小安哥呢？去了哪里？炕上怎么没有呢？？”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床上的枕头看看，又去打开炕柜的橱子、抽屉看看，做出四下寻找的样子，却偏偏装作看不见拱在被子堆里的小孩儿，更不去碰他。 小安哥听得娘柔声说话，心里痒痒的，好想起来扑进阿娘的怀里去啊。可是，一转念又想起，自己不高兴呢，生气呢，不能回头、不能扑过去让阿娘抱抱呢……越是这样，越是盼着阿娘快点儿看见他，主动地把他抱在怀里，那就不算他没原则了。可是，阿娘怎么还没看见他啊，怎么跑去炕柜里找了，他明明在炕上、在被子里啊…… 小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和腿都露在外边，阿娘之所以不看他、不碰他，都是故意的呢。 小孩儿越来越着急，越来越忍不住，头拱在被子里，还越来越热、越来越憋闷、越来越不舒服……终于，他撑不住了，小身子鼓弄了鼓弄，宋玥就看见，小胖屁股扭了扭，连带着两条小短腿儿也动了动，软软笨笨的样子，更像是条胖虫子了！ 宋玥连忙捂着嘴，把要冲出来的笑声按住。秋喜也有样学样地捂着嘴，眼睛笑的弯弯的。 巧巧的小脑袋还太简单，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秋喜姐姐，再看看江家婶婶，搞不明白，小安哥哥就在那里呀，婶婶怎么就是找不见呢？ 她转转大脑袋，终于按捺不住，扑在炕上，双手双腿一起用力，欢快地爬过去，伸手要去抓小安哥的脚丫，抬起一只手后，仅仅一条手臂支撑不住，噗通一下扑倒，想要叫，张开嘴，却刚刚好咬在小安哥的脚丫子上。 “啊……”小安哥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从被子里窜出来，跳着脚就往阿娘身上扑。 娘啊，有啥东西咬俺的脚啊！ 在家和孩子们玩闹一会儿，去隔壁看一看四个妇人的工作情况，宋玥又赶回前街铺子里。 开业优惠的消息口口相传，下半晌的上客量居然比头半晌还多一些，宋玥带着张勇张猛三个人忙得上头，直到天擦黑，客人才渐渐少了。 张勇拿了烛台来点了，宋玥坐在柜台后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账。张勇张猛小哥俩就去查看货品，该上架的上架，该补货的补货，也查出来好几个货品卖断了货，一一记下来。 天黑透了，宋玥的账算完了，小哥俩盘货也完成了，两处一对，这一天的经营情况就明了了。 原本在老店一天能卖个一二两银子都是不错的，最多的也就卖了三四两。搬到新店这边，铺面大了、人手多了、货源充足了，再有新店开业优惠的加成，这一天竟然卖了足足二十多两，将近是原来在老店营业额的十倍呢！ “十八两五钱银子另六千七百八十个大钱！”宋玥含笑，缓缓说出一天的营业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章 张勇和张猛小哥俩屏息听着，等宋玥说出卖了多少银子，小哥俩都有些愣呵呵的呆看着宋玥，好半晌，张猛才突然问：“真的吗？” 张勇拽了老二一把，但是他自己的表情明明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宋玥被小哥俩的模样逗笑了，笑看着俩小子被她笑地渐渐回过神，也渐渐尴尬起来，张勇呐呐着想要解释却张不开嘴，张猛则只挠着头嘿嘿傻笑。 宋玥止了笑，从荷包里摸出约摸两钱银子来，递到张猛手里：“猛子，拿这钱去称羊肉，阿奶爱吃的虚汁垂丝羊头，恁哥俩爱吃的生炒肺，并羊脚子、脆筋巴子都买一些，今晚咱们开张大吉，加菜庆贺！” 张猛接了银子，下意识地掂了掂，银子微凉的触感让他终于彻底醒过神来。 宋玥就看着他的嘴巴缓缓向两边咧开，越咧越大，直到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嘿嘿笑起来，响亮地答应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张勇看着宋玥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宋玥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不外乎挣钱不易，不要破费之类的。虽然只有十三岁，清贫困苦的生活却过早地教会了小小少年操心岁月艰难。 宋玥弯着眼睛笑笑，和声道：“今儿开业，大家热闹热闹，也图个喜庆。恁也一块去，张猛一个人拿不了呢！” 张勇听宋玥解释，欣喜她明白自己的心思，也不嫌弃他一个孩子操心，心里温暖又满足。点点头，追着老二张猛往张记羊肉老店去了。 宋玥收拾一下铺子的货物，又四下里查看一下门窗、火烛，准备上门板关张。 门上笃笃笃几声轻响，她转身看过去，却见阗柏广披着一件月色氅衣，戴着冠，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看进来。 宋玥笑着迎上几步寒暄：“少东家怎地有空过来？” “白日里人多，”阗柏广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笑着缓步进屋。 宋玥一头黑线：什么叫白日人多？他们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怎么就人多不能来了？还是说，他不耐烦人多嘈杂，疲于应酬？ “小娘子这铺子着实不错！”阗柏广站在铺子正堂上，四顾一遍，笑微微评价。 宋玥晃过神，抬手抹了把额头，笑着道：“我也觉得不错。” 阗柏广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她，然后，抬起手中的折扇遮了嘴笑。 他夸奖，她不是应该客气自谦嘛，居然偏偏大喇喇地自吹……呵，这位还真是，时时有惊喜呢。 宋玥自然知道他为何发笑，自己却偏偏不顺着他互相恭维，这么一尊大佛，开个酒楼都是平京城最大的，哪里真的能看上自家这么个小杂货铺子，还假模假式地过来说什么‘真不错’，太虚伪啦！ 阗柏广来了，宋玥不能丢下他自己回家，也不能撵人关门，只能招呼他去茶座坐了，动手烧水，准备沏茶。 阗柏广并不作声，只默默地打量着铺子里的布置陈设，一边看她的动作，虽说稍显大喇喇，不够柔婉，但信叔说的没错，还真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从容，很明显，是做了无数遍的动作，早已经习惯和熟稔了的。 瞥见宋玥未用砖茶，而是取了一撮大麦样的东西入壶，阗柏广略有不解：“小娘子这是什么茶？” 宋玥抬眼看看他，道：“大麦茶。” 说完，铜壶里的水开了，她就拎壶冲水，先洗茶，后冲泡，盖上盖子略焖的功夫，这才重新开口：“不论砖茶还是清茶，晚来饮用，总有碍睡眠之弊，不若饮一杯大麦茶，健脾养胃，静心安神。” 说着话，她动手斟茶，递给阗柏广一盏，自己捧了一盏，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底儿，继续和阗柏广寒暄，感谢他让人过来致贺。 阗柏广嗅了嗅大麦茶的香味儿，抬眼笑道：“小娘子不必客气。得月楼的锅子菜赢得满场彩，还得亏了小娘子呢。” 宋玥笑着摇摇头，没有说出来，意思却很明白：他们两家关于火锅方子的交易，钱货两讫，不存在欠人情的事情。 眼瞅着要冷场，阗柏广终于喝了一口大麦茶，赞了一声，道：“今日，信叔带回的辣料极好，楼里铛头建议，可用于锅子菜的蘸料，或凉拌菜的调味儿，故而，过来一趟。” 一听人家来要货，这是上了门的财神啊，宋玥心情好了不少，道：“我和信叔说过的，牛肉酱临时做不了太多，油辣子、剁辣椒那些倒是都可以。” 阗柏广显然知道，所以并无什么异议，很配合地和宋玥谈了谈，很快敲定价格、供应数量，然后，喝了口大麦茶，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张勇追着张猛买了虚汁羊头、生炒肺拿回家去，见宋玥还未归，便又转回来接她，恰看到宋玥送阗柏广出门。 门上的灯笼光线柔软，照着门前一片亮堂地儿里，挺拔俊美、福贵雍容的年轻公子满脸含笑，回身看向身段儿苗条、容貌清丽的女子，目光温柔中带着不可忽视的灼灼探寻兴致。 尽管张勇年纪还小，却本能地感受到同性之间的某些隐晦心思，这位阗少东家看江家婶婶的眼神儿，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他想干什么？难道想骗江家婶婶的钱财？还是骗江家婶婶的做菜方子？ “……记得小娘子是宣城过来的，明儿正好有一家北去宣城的商队，小娘子若有信、物托付，明儿辰时之前，送到西边安贞门就好。”阗柏广说着拱拱手告辞去了。 宋玥目送着阗柏广上车离开，就在心里盘算，这会儿，江寒大概已经升任千总了，但是还未认下曲瓶儿做义女。 那么，她赶早儿托人寻到江寒，恢复联系，就能避免将来，被人先入为主地离间了父子父女感情，以至于秋喜发疯、小安哥惨死。 不行，和两个孩子处的时日久了，感情也越来越深，那样悲惨的结局，她都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心揪着疼的，喘不上气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张勇：“婶婶，阿奶让俺来喊恁家去吃饭。” 宋玥跑远的心神被拉回来，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把脸上残余的惊悸和伤感掩去，扬起脸笑着招呼：“好了，走！” 张勇答应着，手脚麻利地把铺子的门板上好，很懂事地跟在宋玥身后两步，一起往家里走。 铺子新开张头一天，又有优惠活动支撑，铺子里的生意好，好几种货都卖断了，做的辣酱卖的特别好，一天功夫竟卖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 如今，得月楼又来订货，而且，订单数量不小，她所剩无几的存货显然不够了，只能盼着晚上睡前，再和小本本沟通沟通…… 脑子里刚想到小本本，眼前刷地出现了一面数字屏幕，屏幕上显出一排排的字：因宿主技能升级，终端也升级为激光投影显示。 宋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顿住脚就去看身侧的张勇。 察觉到她停住脚步，张勇的脚抬起来又落回去，问：“婶子，什么事？” 宋玥瞥一眼仍旧挂在她面前五十公分处的激光显示屏，再看面无异色的张勇，确定他是看不见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没事，没大事，我就是又想起咱们盛酱的坛子也没了……唉，没事没事，怎么也得明儿去办了，不说了，走，走，赶紧家去，家里都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 张勇连忙答应着，朝宋玥笑笑，跟上宋玥的脚步，快步往家里走去。 宋玥迈步的同时，心里想着，暂时不兑换，还得等没人的时候。那显示屏果然如出现时一般，无声无息地隐藏了，只是，临隐去前，还打出了一个挥手告别的表情，闪了闪，这才一闪而没。 把宋玥给囧的，老本本升级了也无法摆脱它的古董气质啊！貌似使用微笑表情、挥手再见表情，还是两千年前后的聊天标配。 不对，这只本本是她上大学的时候买的，怎么算也是一〇后了，咋还用上了〇〇年的表情？难道，这又是什么复古新风尚？ 晚饭，有张勇张猛买回来的虚汁垂丝羊头、生炒肺、羊蹄、脆筋巴子，又有周氏做的凉拌菘菜芯儿，大骨萝卜汤，并饹馇焦黄的贴饼子，白胖喧软的两面馒头，碟子、笸篮，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宋玥就问周氏：“没给张大哥送点儿去？” 周氏回头觑了几个孩子一眼，小声道：“送了，猛子送了刚回来。” 宋玥就不再问，招呼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入座吃饭。 吃过饭，周氏照看着小安哥和巧巧，宋玥就拿了树枝在沙盘上，教几个大孩子认字、写字。 前些日子，修房子、搬家、搬铺子，太忙太累，教学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了几日。诸般杂乱终于结束，杂货铺子晚上也不用开张，以后，晚饭后就拿出一个时辰来教孩子们识字、识数、写字、算术。 张家三个孩子中张智明显比两个哥哥更聪慧，识字算术学得又快又好。秋喜也很聪明，学习速度仅次于张智，只是性格沉不住，学得快，忘得也快，隔两天不复习，前头学的东西就给忘得差不多了。 张勇性子沉稳，学习慢一些，但他很珍惜学习的机会，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地练习，一遍遍不知疲惫。张猛则是最差的，本来学得就不是多快，还心不在此，常常走神开小差，人是坐在那儿，但目光发直空洞，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对于几个孩子，宋玥并不勉强，张猛学得差，她给他的要求也低，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字能认识就差不多了，并不强求他会写，至于算数，张猛是根本不开窍的，教了好多天，还刚刚能数到二十……宋玥就给他定了目标，加减乘除那些就不勉强他了，只训练他实际的工作能力，点货不出错，平常卖货算账能过得去，就行了。 宋玥教孩子们认了四五个字，又让他们照着在沙盘里写字，她就进屋，陪陪小安哥，逗逗巧巧小丫头。 没了午睡后的别扭，小安哥又变回了乖巧爱笑的小小子，看见宋玥进来，就站起来往她怀里扑。宋玥伸手将他接住，抱起来亲了亲，小安哥也搂着她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没控制好，亲了她一脸口水，又连忙用自己的小手擦。哎呀，把宋玥的心都给化了。 巧巧小丫头啃着手指头，瞪着一双不太大的眼睛看着小安哥，听他软软糯糯地叫“阿娘！”巧巧丫头寻思寻思，也眼巴巴地看着宋玥，叫：“凉……” 宋玥一愣，看向周氏。周氏叹着气点头：“唉，也是个可怜的。” 宋玥感觉脖子上一紧，低头一看，果然小安哥收紧了搂她脖子的胳膊，一边拧着头去瞪巧巧：“这是俺娘，不是恁的。” 宋玥和周氏都有些哭笑不得，相视而笑，宋玥拍拍小安哥，附在他耳朵根儿，低声道：“巧巧的阿娘病死了，巧巧妹妹没有阿娘了，是不是很可怜啊？” 小安哥皱着眉头，一脸纠结，好一会儿才道：“可，我不想让恁当她的娘。” 宋玥笑着拍拍他，小声安慰他道：“巧巧就是叫我娘，我也成不了她阿娘呀！而且，巧巧现在年龄小，不懂事，才会给我叫娘，等她大了懂事了，知道我不是她的阿娘，她自然就不叫了。” 好一阵商量，小安哥终于不情不愿地点头：“那就让她叫一回。” 噗……宋玥差点儿笑喷了。 这个吝啬的小东西哟，纠结半天，一副开恩的模样，竟然只让巧巧叫‘一回’！哎哟，这个小东西怎么能这么可爱呐！ 宋玥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这才把他放在炕上，低声对他道：“咱们一起对巧巧好，行不行？” 一起对巧巧好？咦，这个注意不错呢。阿娘没有丢下他不管，去亲巧巧抱巧巧呢！ 小安哥表示很满意，大度地点点头，踱着小步子走过去，伸手去拉巧巧的小手：“走，我允许恁和俺娘玩。” 宋玥和周氏谁也不说话，看着小安哥作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安哥儿拖住巧巧的手，就想让她跟着走，巧巧小丫头才七个多月，刚学会爬还爬不利索呢，哪里会走哦，被小安哥这么一拖一拽，就朝前扑过来……宋玥连忙伸手将小丫头接住，一手一个，把两个小肉团子抱在怀里，亲亲这个，蹭蹭那个，然后开始给两个小不点儿讲故事。 “在城外的山上，有大片大片茂密的树林。树林深处住着兔子一家。有一天，兔子阿娘出门了，临走之前叮嘱兔子孩子，‘阿娘回来会在门口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唱歌的就不是阿娘，你们千万不要给它开门……’” 孩子们学完习，宋玥检查过之后，果然不出意外的，张智写的好、认得准，秋喜也都认识了，就是有一个字漏了一笔。张勇很认真地学，也都认下来了，照着写也行，但让他自己默写，就有两个写不上来了，而且，字的意思和组词不太好。至于张猛写的字，基本上看不出是什么的，一个字给写的有天上飞的，有水里游的，四分五裂的。但好歹让他认字，能把当天学的生字认个大半了，宋玥也就不多要求了。 张勇张猛送张智和巧巧回家，他们哥俩则去铺子那边住宿，看店。 宋玥和周氏也带着俩孩子洗漱、睡觉。 搬了新家之后，有了东西两间卧室，但是，冬天烧炕麻烦还费柴火，一家人就还睡在一起，都住在东屋的炕上。 都钻进被窝，睡在炕尾的宋玥吹了炕柜上的灯，揽着怀里的小安哥，轻轻拍着小小子的脊背，感觉手底下的小身子终于有了点儿肉肉，心中升起一抹欣慰。 周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低沉安稳：“铺子那边，就俩小子看门，俺寻思着还是不踏实。” 宋玥就道：“我也想这事儿了，可是咱们认识的人有限，不摸底细的人也不敢胡乱招揽……阿奶且放心，咱们铺子里如今没有多少物事，也不怕被什么人惦记上。咱们都留意着，遇到合适的人再说。” 周氏低低地嗯了一声，就此撂下这个话题。 周氏其实知道，媳妇儿如今思虑很是稳妥周到的，但是她想到了，不提醒一声，觉得不放心就是了。 宋玥又和周氏说了新店第一天营业的收入，又说，第二天一早要再去进货……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两个孩子的呼吸渐渐匀细缓慢，明显是睡着了。 小孩子睡着的呼吸声轻而浅，仿佛带着镇定的魔力，宋玥听着这呼吸声，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夜无梦，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晨光映在窗纸上，泛着灰蒙蒙的白光。 宋玥眨眨眼，想起前一天的打算，心思一动，立刻唤出激光显示屏。 她伸手触碰，一阵彷如水波纹的晃动之后，页面更新，出现了更换页面。 除了最开始的功能、后来的兑换功能，在后边又出现了一个‘合成’功能！ 宋玥愣了一下，点开合成功能了解一下，然后就不知不觉地咧着嘴无声地笑开了。 竟然真的是万物合成啊！只要她能找到合适的配方，兑换到所用的材料，就能用合成功能合成……艾玛，有了这个功能，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啊！ 她兴冲冲地搜了雪花膏的配方，兑换了材料，然后点击合成，却发现，根本没有反应——也不是，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字：技能点不足！ 宋玥仔细看，才发现，合成功能下边备注的功能点：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俺娘唷，合成个雪花膏而已，居然要用上百万的技能点！那要是合成什么复杂的东西，要用的技能点岂不是天文数字？ 宋玥一阵恼上来，一巴掌拍向显示屏。却在触到显示屏的时候，如水波一样荡漾开去，根本没有半点阻力。等她的手收回来，水波平复，显示屏也恢复如初。 不过，又哒哒哒显示出一排字：不得任意损坏显示器，否则扣技能点若干。 然后，宋玥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几十万的技能点，又被扣了十万去！ 呼……宋玥握握拳头，闭闭眼睛，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生气，不生气。 因为被扣了技能点，这一次就只够勉强兑换一些辣椒原料了。连她肖想的香皂、肥皂也没得换了。 当然，以她的算计，还是挤出一些技能点，换了几罐粉粉、面面、油……乃是她想要合成雪花膏兑换的原料！ 悄悄起身，宋玥走到旧铺子里，这屋里放着好些个大缸、大瓮，顺墙根儿还摆着一溜儿空坛子、空罐子、空瓶子，对人说是充作仓库，其实，是她准备兑换东西用的。 她看了看几大缸干辣椒、辣椒粉，品种齐全，质量也都不错，就逐一盖上盖子。又去看几个小罐子……这是她这里最小的瓷罐儿了，每一只只有小孩儿拳头大小。这么几小罐原料，即便不浪费，能出的成品也有限，若是再失败两回…… 宋玥忍下一口叹气，默默地把几个小罐儿珍而重之地收好。没有技能点，想再多也没用啊，即便这一次试制失败，也能练手了。 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呸，就知道那个破本子没那么给力，升级如何？多了合成功能又如何？不能用不是白瞎的！ 等宋玥从隔壁回来，周氏已经起身，正在厨房里生火准备烧水做饭。 看着周氏因为操劳微微佝偻的身子，宋玥默立了片刻，然后走过去和周氏商量：“阿奶，咱们把金花叫来帮忙如何？” 周氏抬头看她一眼，笑道：“金花是个好的，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又是好人家的孩子，咱们喊了人来帮忙，一日两日还行，时日久了，怕是会让她惹人非议。” 见宋玥睁着眼一脸不解，周氏有笑着解释：“良家子不是奴籍，日子久了，怕她被人传给人当丫头，名声不好听呢！” 宋玥这才明白了。 她的认知中，女子外出工作挣钱实在正常不过的，但这个时代却不一样，社会上奉行的还是男主外女主内，若非卖给人家当奴婢，很少有女子外出打工的，特别是未出阁的姑娘，就更少了。 说起奴籍，宋玥若有所思：“阿奶可知道买人的事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周氏一边烧火，一边回头看着宋玥，声音一贯的柔软温和，笑微微道：“买人的事儿，俺倒是见识过，当年恁爷活着时，咱们家也曾买过人，后来，家势一日不如一日，那些人散的散、分的分，就剩下恁冬叔一个，跟在寒哥儿身边，唉，如今，也一样……” 生死未知！这个词儿太刺心，周氏脸上的微笑僵住，嘴唇抖着声音噎住，说不出话来，只飞快地转头抹了把眼睛。 她的寒哥儿啊……这都半年了，一点儿信儿都没有！ 听周氏这么说，宋玥才从宋月娘的记忆里挖掘出那么一个人来，四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身体结实矫健，学过功夫，之前，江寒父亲在的时候，他是江寒父亲的随从。 那一年，江冬生奉江寒父亲之命回城给妻儿送信，江寒父亲带队出巡，意外遭遇敌袭，战死。江冬生拼死追出去上百里，身受重伤，才把主人的尸身抢回来。 后来江冬生养好伤，又跟了江寒…… 宋玥着记忆里关于买人的事儿，目光却把周氏转头抹眼的动作看在眼里。 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做母亲的挂心、悲伤、忧虑种种，宋玥很理解，也知道无可代替无法消除，只装作没看见周氏的小动作，一边收拾，一边笑道：“咱们如今置办了宅子，又添了铺子，阿奶且看，过不多久，咱们就又能买个人来给恁使唤了。” 听到这话，周氏破涕失笑，摇头道：“咱家又没多少事，就是做做饭能多累，用不着买人，太招风！” 宋玥笑笑，却没有说话。 吃过早饭，宋玥留张猛照看铺子，打发张勇去南水门码头补货。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张勇张猛哥俩和几个主要送货的伙计都熟了，又知道店铺位置，价格也是讲好的，跑一趟进货也就不算难为。 开业三天优惠酬宾，第二天，上门的已经不止是三街四巷的人了，趁便宜来买东西的人里有不少生面孔，铺子里也比第一天更忙碌。 宋玥带着张猛两个忙的有些顾不过来，恰好全都有带着老二金梁过来送货，见铺子里忙的招呼不过来，全都有就让金梁在店里帮忙，他自己赶着车去卸货。金梁卖货不行，但至少能照看着，不至于被人浑水摸鱼给偷了东西去。 忙了大半个时辰，辰末时分，张勇进货回来，宋玥才得空儿从售货区脱开身，却也只来得及喝口茶润润喉，就又开始招呼一个个来送货的伙计，赶着一家一家点货收货，完了，再交待给偷空儿过来的张勇张猛，把货物摆上货架。 全家老二金梁也过来帮上忙，刚开始是帮着搬货运货，渐渐宋玥就发现，金梁不只是听人摆布出力气，每次搬货送货，还能准确地报出货品数字。 “金梁学过识字？”宋玥问。 金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一笑，道：“俺没正经学过，俺大哥念过两年书，教了俺们兄弟认识几个字。” “哎呀，那可真是不得了了，都能看懂货单子呢。”宋玥不吝夸赞。 金梁臊的一张小黑脸通红，憨笑着说不出什么来。张勇和张猛也都过来拍拍他、锤他一拳，表达自己的佩服和善意，仨小子互相看看，都嘿嘿地笑着。 等全都有卸了车回来，宋玥又向他说起金梁的表现，自然是满口夸奖。 “江家娘子看这小子还过得去，就让他留下，让他跟着多学点儿见识。”全都有状似顺口地说了一句。 宋玥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回头看向脸色微红，却眼含希冀的农家小子，微微一笑道：“金梁，听恁爹说了，恁自己愿不愿意留下呀？” 金梁大喜过望，脱口道：“俺愿意！”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地嘿嘿笑起来。 这么聪明淳又朴的孩子，由不得人不喜欢。 宋玥满意地笑着，道：“那就留他住下，先干上半个月，到月底看能不能适应。” 金梁这样的农家小子，憨厚也好聪明也罢，毕竟见人少，长这么大也没离过家没离开过父母，若是，想家想的厉害，那自然没办法适应做伙计的活儿。 张勇张猛哥俩没有试用期，因为离得近，有什么事儿可有直接和张铜匠沟通，也不存在想家的事儿。 还有干活适应不适应的事儿，虽然她不会打骂虐待，但上了酱油和豆酱制作后，夜里加班、力气活儿就多了，几个小子可是主力，她也怕他们受不住累。 全都有笑得畅快，挥手道：“江娘子尽管使唤，有不对、不勤快的，尽管打。皮小子淘气，不打不长记性。”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什么恶毒刻薄的老板似的。 宋玥笑微微地回头去瞅三个小子，道：“听到没啊，三个皮小子？不听话，我可是会打人的哟。” 被点名的三个皮小子互相看看，都隐忍着，又偷偷地你挤挤眼睛他咧咧嘴巴的。 张猛最是没心没肺，憨笑道：“婶子要是想打谁不用恁亲自动手，俺帮恁打！” 宋玥忍不住想笑，又忍住，逗他：“我觉得猛子最调皮，恁给我打他一顿！” 张猛一下子张着嘴愣住，张勇和金梁在旁边笑成一团，金梁更是笑得捂着肚子蹲到地下。 一片笑声中，有人上门，宋玥连忙收敛笑容看过去，就见来的是两个人，前头一个穿一件湖绿长袍，下摆却掀起来掖在腰里，大饼脸，芝麻眼，一对大鼻孔特别抢戏，一眼看过去，好像一张脸都被两只黑洞洞的鼻孔给占满了。 他后边跟着一个瘦脚伶仃的小子，本来就瘦，还穿着一件黑青色的直缀，腰间扎着半尺宽的腰封，腕上帮着护腕，一副练家子的模样。只是人长得太寒碜，黄瓜脸，一双斗鸡眼，就鼻子还算周正，底下又生了一对大兔牙，从嘴唇里呲出来…… 这两位的尊荣，真是一言难尽啊。一只好像直粘了两颗芝麻的大饼，一只活脱脱就是老鼠成精……艾玛，实在太辣眼，她要去洗眼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四章 金梁刚刚被留下，急着表现表现，堆着一脸笑就迎上来招呼：“两个大哥，恁想买点儿啥？” 那大饼脸用鼻孔瞅了瞅金梁，老鼠精则动了动一双招风耳，一对斗鸡眼转了几转，也没对上焦，仍旧一只黑眼珠朝上，一只黑眼珠朝下……歪着头，拧着身子，要多别扭就多别扭。 宋玥已经别扭地看不下去了，目光上下一打量，很快定格在他们手中拎着的一个小陶罐上。陶罐上贴着大红纸签子，字还是她亲自写上去的，正是她们店里卖出去的坛装泡菜。 此时，陶罐口上的封签已经被撕开，连张纸都没盖，就那么四敞大开地一路拎过来…… 看到这陶罐，宋玥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这两只丑货原来不是出来玷污市容的，是来她铺子里找茬儿、寻麻烦的！ 江家铺子搬到这前街上，乃是南城最大的坊市街，商铺林立，人流如织。 大饼脸和老鼠精这么一对妙人儿往江家铺子门口一站，没等嚷嚷呢，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等到大饼脸粗噶着嗓子一声吆喝：“掌柜的呐？叫掌柜的出来！” 吆喝声没落地儿，周遭的人就像潮水一般，呼啦啦围拢到江家铺子门前，只把门口不足两三丈方圆的空地留了出来，一个个拔着脖子，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鹅一般，一脸兴奋期待地看起热闹来。 于守义是这条前街的巡街衙役，若说这前街上的消息，大概没有几个人比他知道的更多，了解的更快。 江家铺子门前着热闹一起，原本在银水桥另一端的于守义就得了消息，却没有赶着过来驱散人群，维持秩序，反而慢悠悠喝光了眼前的一杯擂茶，这才伸手拎了桌角上放着的腰刀，招呼着手下的两名役差，不紧不慢地往江家铺子走过来。 不过半盏茶功夫，江家铺子门口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群给堵了个水泄不通，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往江家铺子这边涌，于守义却并不着急，只带着两名役差顺着人流走上银水桥，然后伸着腰刀拨开早就占据了位置的看热闹的人，站到拱桥最高处的桥栏处，扶着桥栏伸着脖子，目光越过层层的人头，直看到江家铺子门口的热闹现场去。 江家铺子门口的小热闹看热闹的人多，关注的人似乎也不少，隔着银水桥的一间茶铺子二楼，阗柏广扶窗站着，一边意态闲适地摇着折扇眺望着江家铺子门口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一边听着一个个小厮急如星火般跑上来回报事态的进展。 “回少东家，江家铺子里就江家小娘子带着三个小伙计……”全都有也在，却只是个送货的，小厮就没有提及。 “少东家……” 且说江家杂货铺里，宋玥看到这两个螃蟹样儿横在门前的货，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俩的目的，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门口，向旁边的三个小子打个眼色，门口放着门闩，还放着扫地的竹扫帚、铁锹筢子之类的工具，要是打起来，可都是趁手的家伙事儿。 张勇和张猛跟在她身边时日长了，默契十足地点头应承，表示知道了。金梁来的时间却短，又想着往好了做，才能得到宋玥的肯定——毕竟，他还有半个月的试用期呢。 因着这个，金梁见有人上门，就赶着迎了出去招呼。 “哈哈，这是哪个庄稼地里跑出来的傻小子！”大饼脸极无礼、极猖狂，伸出一张肥胖油腻的巴掌就把迎上来的金梁给扒拉个趔趄，横着膀子，往铺子里又走了两步，在堂上站定，歪着头、抬着下巴，用鼻孔四下里瞅了一圈儿，高声道：“恁这铺子里的掌柜呐？让恁掌柜的出来说话！” 全都有看出这俩人就是上门找茬儿的，又见自家老二被人欺负了，瞥了宋玥一眼，就想自己上前给挡一挡。 她不动声色地绕到门后边，也是两个丑货的斜侧方向，站定。在她的手边，靠墙立着一根四尺长的门闩！ 宋玥却没让全都有上前，她不动声色地伸手在门口抹了根门闩，背在身后，缓步走出去，冷冷道：“我是这铺子的东家，有啥话就说！” 张勇张猛两个也紧跟着走出去，张勇快走一步，扶了金梁一把，顺手把一根鸡毛掸子塞进金梁手中。 “哟呵！”大饼脸一转身，目光落在宋玥身上，无限浪荡猥琐地上下打了几个转转，怪叫一声道：“啧啧，小娘子这模样儿，真俊呐！瞧瞧，瞧瞧，这皮子白嫩的哟，怕是吹口气就能破了哟……” 斗鸡眼也凑上来附和：“嘻嘻嘻，这对眼珠子，黑葡萄一样滴哟……” 宋玥目光淡漠，盯着大饼脸嬉笑着就探头探脑地往她身上凑，一边还猥琐地吸溜着鼻子，做出一副偷香窃玉的恶心模样。 宋玥原本只是对俩丑货的嫌弃，突然就爆发起来，成为恶心和愤怒——恁娘地长得丑不是恁的错，但长得丑出来影响市容就错了，更甚之，恁不但模样猥琐恶心，还做出这种下流、无赖的嘴脸来惹人恶心、令人作呕，就是罪不可赦！ 她手腕一翻，就将门闩抬起来，差点儿怼到眼前的大饼脸上：“有话说话，没话就滚！” 大饼脸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两步，盯着几乎杵到鼻尖上的木棍子，脸色微变，转向宋玥，亵笑道：“娇滴滴的小娘子这般待俺，可是应了那句老话，打是亲骂是爱咯？！” 说着，似乎笃定了宋玥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敢真的动手，还故意往前凑了凑，几乎凑到宋玥手中的门闩上。 宋玥站在门口，两个丑货反而站在门内一些，她目光一转，审度一下角度，往旁边走开几步，绕到两个丑货里侧。 大饼脸以为她是顶不住败走，嚣张地仰头狂笑。 斗鸡眼儿也跟着唱起了黄调儿：“哈哈哈，小娘子的棍子打在俺地身呀，轻飘飘地痒地慌呀……哎哟呵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五章 斗鸡眼一边唱一边一脸嘚瑟地转向门口的人群，满脸猥琐浪荡的笑着挥着手。 宋玥抿着唇，冷着脸默默地看这丑货显摆，待他完全背转身，丝毫不作防备的时候，宋玥双手紧握门闩，突然全力抡了过去。 就听呜地一阵风起，紧接着，就是噗嗤，木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然后，是斗鸡眼夸张的一声痛呼：“哎哟娘！” 继而，又是噗通，咵嚓，接连的声响传来，毫无防备又瘦弱的斗鸡眼儿竟被宋玥一门闩抡地直接飞出去，在门框上擦了一下，然后摔出去，扑在门外的大街上。 原本凑到门前看热闹的人群，被这突然飞出来的人吓了一跳，齐声惊呼着往后撤退，一阵啊啊呀呀地叫喊，慌乱了十几息才重新站定，然后，再看爬在门口地上，声声叫唤还没爬起来的斗鸡眼儿，齐齐吸了口冷气。 哎哟，不愧是银雀前街的母大虫、女罗刹，还是这么的心狠手辣！一棍子就把个大男人给打废了！ 大饼脸正仰着头猖狂大笑呢，宋玥突然出手，吓得他顺便变成被人卡住脖子的鸭子，咯儿咯儿几声，差点儿自己把自己憋死过去。 宋玥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把斗鸡眼儿打出去，手一转，门闩夹着风声又朝着大饼脸招呼上来。 大饼脸到底有了防备，眼瞅着门闩抡圆了朝着他砸过来，自然不会干等着挨揍，头颈连着上半身下意识地一转一闪，就躲过了宋玥这一砸，然后一个转身，连退了三四步，直接从铺子里跑到门外，在开阔的大街上站定，怒气聚集翻涌上来，回身就骂：“恁个不知好歹的小娘们儿，爷们儿就是想疼疼恁……” 宋玥一旦动手，就绝不会轻易罢休，拎着门闩，紧跟着冲出来。 这时，斗鸡眼儿终于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滚了一身一脸的土还没顾得上理会，一转身，那个母大虫女罗刹又挥着门闩追了上来。 他吓得双腿一哆嗦，差点儿再次摔下去。关键时刻，眼神儿出奇地好，看见大饼脸在站在一边，立刻动作利落地一个侧步，就躲到了大饼脸的身后。 宋玥才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只确定这俩没一个好货，该打！于是，双手握紧门闩，只管咬着牙抿着唇，下意识地避开两个人的头，虎虎生风地抡上去，噗嗤咔嚓…… 张勇张猛连同全金梁三个小子，在最初的无措之后，眼瞅着宋玥一个小妇人如下猛虎，猛冲猛打，毫不畏惧，他们作为小小男子汉自然也不敢示弱，各自抄了趁手的家伙事儿，也跟着冲上去，加入了战团。 大饼脸愣头愣脑的，想反手去夺宋玥的门闩，张勇张猛哥俩却挥着竹笤帚和鸡毛掸子冲了出来，两个小子没啥章法，更不像宋玥还躲着头脸，呼呼嗖嗖的风声，没头没脸地打在大饼脸头上、脸上、肩膀上，张勇张猛挥着笤帚头打人，面积大，打在人身上还不太疼，金梁挥舞的鸡毛掸子却只是细细的一根，夹着嗖嗖儿的小风儿抽在人身上，是真疼！大饼脸抬手一挡，一鸡毛掸子抡在他手背上，登时肿起一条血印子！ 他的手也像着了火，却顾不得手，只蹲在地上，两条胳膊抱着头，嘴里乱骂：“臭娘们儿，敢打爷们儿，爷儿们是谁恁知道吗，打了爷儿们，恁以后不想在街上混啦……” 宋玥手中的门闩一挥，敲在仰着脖子叫嚷威吓的大饼脸背上，噗地一声，大饼脸顶不住，扑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嘴巴自然就叫不出来了。 张勇张猛紧跟着冲上来要打，却被宋玥抬起门闩挡住。 金梁离得略远些，宋玥没来的及制止，鸡毛掸子啪地一声抽下来，恰好抽在斗鸡眼搂在头顶的胳膊上，疼得他一哆嗦，只觉得头嗡地一声懵了，双脚蹲不住，噗通一下子坐在地上，胳膊、头脸、身上，无一处不疼，疼得他想哭，还想骂，张开嘴却是呜哩哇啦地哭求：“呜呜呜，俺错啦，俺错啦，小娘子……不不不，姑奶奶，祖奶奶饶命啊……呜呜呜……” 张猛性子火爆冲动，抄着竹笤帚朝着两人，喝问：“恁还敢上门找茬吗？” 大饼脸、斗鸡眼儿：“不敢啦，再不敢啦……” 宋玥看着一脸得意回头看过来的张猛金梁，心中失笑，俩孩子还是太嫩啊，这么说两句有啥用，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茬，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还是单纯的街头混混登门找麻烦啊。 她点点头，使个眼色，张勇上前拉着张猛和金梁往后退开，宋玥上前两步，手里还拄着门闩，盯着两只脏污腌臜的丑货，问：“我这铺子刚开张没两日，恁两位就登门，是我哪里得罪了二位吗？” 斗鸡眼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额头还有鸡毛掸子和鞭子抽的血痕；斗鸡眼儿身上的伤不重，却又滚了一身辣椒泡菜汤子，红红的，好像染了血一样，一对儿狼狈腌臜货。 听宋玥语调平和地质问，斗鸡眼儿一哆嗦，立刻埋头藏起来，装死。 斗鸡眼儿哭咧咧地，顶着一脸鼻涕眼泪，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木有，木有，俺并不认得小娘子……” “既然恁都不认得我，那也不存在我得罪二位，那么，恁二位登门寻事，是受人指使，还是被人挑唆啦？” 斗鸡眼儿哆嗦一下，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嘴巴却紧紧地闭了起来，不愿出声。 宋玥道：“恁俩上门寻事，又说不出个一二三，这是无故滋扰生事啦？那俺们妇人孩子的，处于自我防护，出手没个数儿，打断了恁谁的胳膊儿、腿儿的，那也只能说声抱歉。妇人孩子的也没打过架，手底下也没个数……” 说着话，她抬起手中的门闩，掂量掂量，一边用目光打量着两个人，好像在选择要打断哪条胳膊还是哪条腿儿。 斗鸡眼儿吓得鼻涕眼泪又一股脑涌出来，装死的大饼脸也装不下去，猛地开口，大声道：“祖奶奶哟，饶命啊，俺们之所以上门，是因为有人给了俺们银子，指使俺们上门栽赃、生事，就说恁家的泡菜吃了闹肚子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六章 江家杂货铺对面的胡家肉铺子里，胡娘子手里握着一把剔骨尖刀，正在挣扎：“让俺去呀，江家娘子被人欺负呢！” 她身后一个身高体壮铁塔似的汉子则握着她的胳膊，笑道：“恁去干啥，那江家娘子可是与恁并称南街双雌的人物儿……” 胡娘子猛地转头瞪向身后的汉子，也是她家掌柜的胡福贵，怒道：“恁说谁呢？” 胡福贵摸摸自己的鼻子，嘿嘿笑道：“娘子，恁就看一会儿，她若是没办法自己打发了，俺替恁出头！” 胡娘子挑着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胡福贵，狐疑道：“恁莫不是，看人家小娘子生的身量苗条，模样俊俏？” 胡福贵脸色一撂，甩手道：“俺就是帮俺婆娘出头，至于旁家的大娘子小娘子，与俺胡福贵又有何干呢？！” 胡娘子又斜觑了自家男人一眼，脸色缓和嘴角含笑，只口中仍旧不饶人道：“嘁，恁就是心里想也凑不上？这位江家小娘子可是那等子没脸没皮的腌臜货，可看不上恁这粗笨的夯货呢！” 胡福贵气急反笑，道：“俺是粗笨的夯货，当初，恁不也看中了？” 胡娘子羞恼之下，就要来打他，却见伙计牛二跑进来道：“哎哟，忒厉害、忒爽利，那江家小娘子今儿没有用刀，人家改用门闩啦，胳膊粗细的门闩啊，哐哐一通乱砸，砸的那俩怂包当时就熊啦……啧啧……” 胡娘子回头看向自家男人，胡福贵给了她一个‘信我没错’的目光，胡娘子哼了一声，转回头，把手中的尖刀拍在肉案上，俯身，捡了两只猪蹄两根猪尾巴用荷叶包了，拎着就往外走。 “娘子，恁这是？”牛二愣怔怔地看着胡娘子风一样旋出去，询问却被胡娘子完全忽略，愣了愣，回头看向自家掌柜的。 胡福贵抬抬眉毛，摇头：“婆娘们呐，唉！” 叹口气，甩甩手，回身进屋，拿出几个酒楼、食铺子的账单子，开始算起来。又到月中结账的时间，算算账好去各处结银子呢。 宋玥眼睛眯了眯，心思飞转，搜罗着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买通了人过来生事……从这藏头露尾的手法上来看，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人，而不是隐藏的对手。 她这边正思量呢，全金梁怒喝一声，追问：“是谁那么坏啊，还花银子买人来生事！” 斗鸡眼儿连忙道：“俺就知道有人给银子，让俺们兄弟办事，收银子的是他，俺没见着人。” 大饼脸一听顾不得嘴硬了，连忙摆手辩白：“不不不，俺是拿了银子，但也没见着人……那人夜里来的，塞了两钱银子给俺，说事成之后，还有一两银子答谢，俺，俺也没看见人长啥样儿啊……” “恁撒谎，没见着是谁就来给人办事啊……”张猛也上前呵斥追问。 大饼脸和斗鸡眼一副吓破胆的样子，又哭又叫地，这样子，他们倒成了被欺负的，委屈啦，可怜兮兮的…… 宋玥正想拦住两个小子，让地上的两个人起来，问清楚他们姓甚名谁，就打发这俩丑货赶紧滚，省得在这里辣眼睛。 却不想，没等她出声动作，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洪亮的透着豪横霸气的声音传过来：“让开，让开，衙差办案！” 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硬生生被分开一条通道，于守义带着两个差役一路长驱直入，直来到杂货铺子门前。 宋玥一听到声音，立刻把手里的门闩丢到了墙根下，手探到袖子里，捏着大臂下边的一片软肉狠狠地拧了一把。 一阵剧疼，宋玥的身体抖了抖，迎着挤进来的于守义和两个差役，未说话，眼圈儿已经红了，眼泪盈眶，却被她吸着气生生憋住没有落下来。 “见过几位差爷！”宋玥白着脸红着眼，嘴唇颤抖着一句话说出来，别说直面她的三位官差，就是从头看到尾的一众看客，也在瞬间的诧异之下，下意识地替这位小娘子找上了理由。 一个年轻妇人开店，遇上大饼脸斗鸡眼儿这样的泼皮无赖调笑折辱，气狠了打一顿，也是，这两个腌臜货自找的！也不怪人家小娘子泼剌，若没这股子泼劲儿，早不知被哪些肆泼货给占尽便宜、生吞活剥，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 对上这样一副无限委屈、无限可怜的小娘子，即便深知这位是何等人物儿，于守义也有一刹那的不忍，下意识地别开眼转开脸，咳嗽了一声，镇定心神，这才重新转回来，开口询问：“为何无端滋事？聚众殴斗？” 宋玥微微垂着眼，一副温顺模样儿，正想着组织组织语言，如何开口回答，人群中却传出一个响亮到豪爽的女子声音来：“俺们家铺子与江家铺子对着脸儿，可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看得清清楚楚，今儿这事儿可一点儿不能怪人家江家小娘子，都是这俩污糟腌臜货无端登门滋事，打了小伙计不说，还对人家小娘子出言调戏，呸呸呸，也就是江家小娘子心底良善，若是这等污糟腌臜货落在俺手里，定刮了他这一身肉，剁了包子馅儿喂狗去！” 宋玥抬眼看过去，见到一脸愤愤的胡大娘子从人群中挤过来，替她发声，连忙一曲膝：“胡家大娘子……” 胡大娘子三步两步赶上来，都不等宋玥的礼行下去，就伸开两只手将她搀住，一边大声叫：“江家妹子受委屈了，哎，哎，哎，快别哭了，快别哭了，瞧瞧，被恁这一哭，俺这心里都跟着酸地不行啦……” 胡大娘子一手拎着俩猪蹄儿，一边搀着宋玥，还不耽误人家响亮说话，抬手擦泪。 宋玥被她说得只怔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就势伏在胡家娘子肩头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哇……” 胡大娘子抹着泪，一边稳稳地搀着似乎要哭晕过去的宋玥，一边转身看向于守义和两个衙差，道：“几位官爷看看，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恁可要给咱们这些良善百姓做主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七章 胡氏的话音未落，人群中就紧接着响起几声喊。 “差爷，俺亲眼看着的，这两个肆泼到人家门上来闹事，开口就骂扬手就打，还满嘴喷粪啊，差爷可不能放了这种腌臜货啊！” “官爷，俺也看见了，胡大娘子说的句句属实！” “俺也看见了，俺们都看见了，是这两个腌臜货生事！不能饶了他们！” “不能绕了这两个腌臜货！” “不能绕了他们……”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都是替她出头的声音。宋玥伏在胡大娘子肩上，差点儿连装哭都给忘了。她悄悄抬起一点头，偷偷瞟了几眼，围观的人太多，随着几个出头的声音喊出来，围观的人附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大部分最开始发声的人却看不见了。不过，宋玥还是清楚地看到站在人群内圈，一脸义愤填膺状跟着抱不平的阗信。 咦，阗信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看见。 众口一词地指证下，于守义一个眼色，两个差役一把扯下腰间的链子，往大饼脸和斗鸡眼的脖子上一绕，也不管这两货的哭喊求告，拖拽着就往外走。 于守义转身朝着围观众人挥手，道：“行啦，恶徒已经束手就擒，都散了，都散了！” 人群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懒洋洋散开，走一步挪三挪地，还不停地回头看一眼，真真是恋恋不舍。 胡大娘子拍拍宋玥的肩膀，宽慰一声：“江家妹子快别哭了，官爷替咱们主张呢！” 宋玥哭着点了点头，匆匆擦了把眼泪，抬头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于守义面前几步处，郑重曲膝行下礼去：“多谢于爷替咱们做主，小妇人感激不尽。” 于守义莫名涌起一股奇异之感来，要不是他之前亲眼看着，还真没办法相信，眼前这身形柔弱、行动知礼的小妇人，与之前抡着门闩大杀四方的母大虫、女罗刹是同一个人！ 宋玥作为当事一方，也要跟着去趟衙门。 面对比较熟悉的于守义和役差们，胡大娘子尚能从容应对，但去直面上官，甚至可能要到知府大人面前，她就惧了。 她看着宋玥干巴巴地道了谢，再没有别的动作，想上前，抬起脚又顿住，回头瞟见愣怔怔站在一起，手里仍旧拎着竹笤帚、鸡毛掸子的三个小子，噗地一声笑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上前，伸手扯着一个小子走开几步，低声吩咐：“赶紧，多拿点儿银子给恁家掌柜的送去。” 张勇愣呵呵地听明白了胡大娘子的吩咐，愣呵呵地点点头答应着，转身跑进铺子里，把银匣子里比较整装的银子都拿出来，装了个荷包塞进怀里，又风一般跑出来。 拿银子的功夫，他大概已经想明白了胡大娘子的吩咐，知道这事儿极重要，耽搁不得，跑到门口恰好迎上跟进来的张猛和金梁，张勇也不敢耽误，只丢下一句：“看好铺子！” 街上的人还未散尽，于守义和宋玥走的不快，张勇跑过银水桥，就追上了宋玥：“婶子，俺跟恁去。” 宋玥略有意外地回头看见张勇，略一犹豫，就笑着点了点头：“嘱咐那俩小子了？” 张勇跑的有些急，略略有些喘，却不耽误说话：“婶子放心，全家大叔还在呢。……胡家嬢嬢让俺给恁送这个。” 最后一句话，张勇几乎凑到宋玥耳朵根儿下说的，一边说着，一边把临出门揣的那个蓝布荷包递过去，因为慌张，那荷包仿佛烫手一样，被他塞进宋玥手中。 荷包入手，隐隐的硬块让宋玥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也立刻就明白了张勇追上来的主要目的。 她没有多说，笑笑把荷包塞进袖袋中，稳住神，跟着前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张勇追上来、以及两人小动作的于守义，往府衙走去。 又过了两个路口，眼看着离府衙不远了，路上的行人几乎没人再关注他们一行三人了，宋玥加快脚步，走到于守义身侧，道：“于大哥，我第一次经这种事，不知规矩，待会儿还要劳您指点着。” 说着话，她的手仿佛晃了一下，一个五两的小银饼子就递到了于守义手里。 这是她带在身上备用的，没有特殊情况，她都会在身上带一个五两的银饼子和几个一两、二钱一钱的小银锞子，花用也好，遇上事打点也罢，也就差不多够了。 张勇送过来的银子不算少，也有十几两了，就是太碎，成色也混杂，这种时候，再从荷包里摸索掂量挑拣银子不合时宜。 这一回，于守义的眉毛高高地挑起又落下，转眼看向宋玥，略带意外道：“大娘子这样客气……” 宋玥笑道：“我们这一家老小的，没少受唐家姐姐照应，也没少让于大哥受累。今儿这事儿又多亏了于大哥维护……小小意思，就请于大哥招呼那两位差爷一起喝杯茶润润喉。” 说完这句话，宋玥就放慢了脚步，重新落到于守义身后两步，与张勇走在一处。 这等小案子，自然不用府台大人亲自理会，大都是交给主管缉盗刑名的主簿审理处置。 于守义带宋玥和张勇一路走到衙门口，走到门房问了一句，这才转回来道：“主簿大人正好在，恁随俺进去，记得见了大人要见礼。 经过一段时日，宋玥对这具身体的融合度越来越高了，查看宋月娘的记忆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需要临时，那些已经越来越像她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只要涉及，即刻就能有所反应了。 是以，于守义一提，宋玥立刻就反应过来，民见官是要跪下行磕头大礼的。 下跪磕头这种大礼，现代几乎很少见了，宋玥自然有些不情不愿，却也知道，身处此间，世情如此、规则礼仪如此，她只能接受并遵守。 宋玥垂了垂头着，同时曲膝表示对于守义关照的感激。 于守义见她是个明白的，放心了不少，抬手略压了压，转身带着两人从县衙的侧门往里进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八章 阗柏广看着袖手站在门口的阗信，看着窗外跟着于守义往府衙去的江家小娘子，眯着眼睛沉默半晌，直到看不见那三人了，阗柏广才出声道：“恁跟过去看看，要是……帮她一把。” 阗信微微惊讶着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无比爽利地垂首答应了，转身去了。 平京府衙的签押房里，赵主簿埋首在案上处理公务，门帘子被人从外头挑起来，屋内的光线也亮了一下子。 赵主簿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沉着气把一个字写完，这才提笔抬头，看清进来的人，手中的毛笔差点儿掉下来，匆忙起身，从案后转出来，一边招呼一边拱手……这一拱手才发现，手中的毛笔竟忘了放下，还提着呢！ “谨言这份专注，真是难得呀！”范知府背着一只手，一边笑一边道。 赵主薄尴尬地脸颊胀红着，匆匆把手中毛笔放下，这才长揖见礼，笑着赔礼道：“是下官失礼，让大人见笑了。” 范知府是个厚道人，笑着摇摇头，把一个劄子递给赵主簿：“你先看看这个。” 赵主簿又揖了一礼，这才双手接过劄子来，展开来看。 范知府则不客气地在一侧的官帽椅上坐了，赵主簿的小厮恰好知机地送上一杯茶，范知府就捧了茶盏，慢慢喝上了。 赵主簿看的很快，一目十行地把劄子扫了一遍，内容了解个大概，脸色就不自觉地肃正下来，转回来，在范知府下手坐了，低声道：“这一次的时机倒是赶得巧……” 范知府一手端着茶盏，点着头，叹息道：“北边安稳了这些年，那些狼崽子休养生息，刚刚吃了几顿饱饭就又不安生了。” 赵主簿应一声，正想开口，就听门口有人问：“主簿大人可在屋里？” 小厮的声音：“府台大人在呢！” 门口再没有声音传进来，范知府却敛了神色站起身：“这事儿你留意着，不至于事到临头腾挪不开就行。” 赵主簿已经跟着他站起身来，听知府大人吩咐，立刻抱手躬身仔细听着，躬身应了，再抬头，范知府已经朝门外走去。 赵主簿赶上两步，亲自替范知府挑起门帘子，送知府大人出门。 门口一侧，赵主簿的小厮垂首侍立着，再往下则是衙役于守义，还有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妇人并一个小子。 赵主簿目光扫过去，眉头就禁不住皱了起来，这个小妇人他认得的，是前街偏巷里的江家小娘子，春日才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人家。这妇人前些日子还去过他家里，请他家老爷子帮着撕捋纠纷口角，今儿，这是又惹了什么事，竟闹到衙门里来了？ 赵主簿本就是主管刑名缉盗的，之前在衙门里做小吏的时候也是主管这一宗，对锁拿犯人的方式手段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他盯着宋玥看了一眼，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就已经推翻了心中的猜测。这妇人和小伙计身上可没有锁链子，于守义的表情姿势也是一派放松，那么，这位就不是犯了事儿……难道是苦主原告？ 他这边思量琢磨间，比他提前一步走出门的范知府却站住了，看着台阶下垂首站着的妇人。 于守义是老衙役了，还是有几分眼色的，见府台大人看着江家娘子，立刻拱手禀报道：“府台大人，这妇人在前街上开了间小杂货铺子，今日有两个泼皮腌臜货上门滋事，辱骂打人还砸东西……小的就把把他们都带了回来。” 宋玥也注意到知府大人的目光，心里却只提醒自己，这会儿要当良民，不能再摆泼妇，于是只微微垂首安静听着，等于守义把案情介绍完，她才紧跟着曲膝道：“小妇人支撑间小铺子糊口殊为不易，实在经不起那些人堵门滋事搅扰……恳请大老爷为小妇人做主。” 范知府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宋玥一番话说完，再次深屈膝福了一礼，这才垂首往后退了半步，抬起头来。 赵主簿不说了，有知府在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这位范知府究竟怎么回事？说也说了，禀也禀了，咋连一句话都没有？ 这么思量着，宋玥忍不住抬头往上头看过去。 这一抬头，就恰好对上范知府一双目光，灼灼然，似喜似悲……嘶，这副模样，难道他认识她？ ——不，他是认识宋月娘！ 宋玥的记忆里飞快闪过几个画面，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少年，身形单薄容貌清秀，含着些许无奈更多宠溺，软软地喊：“月儿妹妹，慢着些！” “月儿妹妹，笔这握，小指头不能翘……” “月儿妹妹，这一笔要这般下笔，这样运笔用力……” 宋玥心里突然一疼，仿佛被冥冥中的一只手紧紧捏住了一般，疼得她一刹那间差点儿痛呼出来。 即便没有痛呼出声，她的脸颊也突然褪尽了血色，惨白成一片，连呼吸都突然屏住……心底窜出来的那股刺疼太烈，疼得她根本无法呼吸。 范杰明率先回过神来，看着宋玥的目光越来越柔和，笑意漫上来，道：“敢问可是保安府宋家？” 宋月娘是山西保安府人士，父亲宋文清曾任府学教喻，其时，范杰明父亲范广茂是府学教授。 宋玥心中那股子刺疼终于缓和了少许，她终于能够呼吸，也能够开口说话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郑而重之地深屈膝行了一礼，这才回道：“是。” 范杰明绷着的脸一下子舒展放松开来，笑容满面地踏上前半步，伸手虚扶了一把，道：“宋家妹妹，真是你！上一次在府门前见你那一回，我就看着像，只是一别经年，没敢认！” 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了宋玥一遍，笑道：“当年，你家回乡时，你还只有十二岁，刚刚开始长个儿……” 他本来还想说，再见时，她已经长大嫁人了。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又突然觉得有些轻慢之意，于是就此咽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零九章 张勇跟着宋玥从衙门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范杰明与宋玥叙旧叙了一刻钟，就因公务匆匆辞过宋玥去了。之后，赵主簿审了大饼脸和斗鸡眼，这两个被提上来，早就吓得腿软脚软，跪都跪不住了，根本没用威吓，更没用上刑，就争着抢着交待了。只不过，因为这俩太蠢，根本不知道指使之人是谁，连长成啥样都说不明白，暂时也无法追根究底，只判了大饼脸和斗鸡眼儿一人打十板子，枷示三日。 宋玥没留下看行刑，得到赵主簿允许，就从府衙里出来。于守义要看着行刑，就不送他们了，只把他们送出签押房。 二人走到府衙门口，里边就传出来嗷嗷的惨叫声，宋玥听得头皮一紧，回头去看，却见张勇脸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脸不加掩饰的兴奋和畅快。 转回目光，宋玥随即加快了脚步。 两人回到铺子，张猛和金梁立刻围拢上来，关切地询问。全都有刚刚离开， 看这俩小子一脸惊惧、担心的表情，宋玥笑着摆手道：“没事儿了，那两个被打了板子，还要枷示三日。” 张猛和金梁两张小脸瞬间爆开满满的欢喜，张猛嗷地一声叫，高高地跳起来，跳在半空中用力地一拳砸着自己的掌心，落地后又猛地窜起，扑过去挂在金梁后背上……那股子突然爆开的狂喜，简直无法表达。 宋玥不理会又跳又笑、欢喜说笑成一团的三个小子，询问一句，知道全都有刚刚离开，他与人约好了出菜，再耽搁，今日就赶不回来了。 张勇和金梁两个守着铺子挺安稳，门口泼洒的泡菜汤子也清理打扫干净了，一切都好，宋玥也就放松下来，一脚迈进铺子，坐到茶桌前，烧水沏茶……她渴了，而且，更需要喝杯茶静静心。 见到范杰明的那一刹那，心脏猛然地无法控制地揪痛，那一瞬，她仿佛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那种不由自主地感觉，太可怕了！ “江家妹子！”胡娘子脆生生亲热热地呼唤声里，人也一步从外边迈进门来。 宋玥回过神，打点起精神抬眼看过去，随即起身迎上两步，笑盈盈地曲膝下去，道：“今儿真是多亏了恁了！” 胡娘子赶上来一把将她扶住，道：“俺们听到动静就往这边来，还是晚了一步……咱们两家的铺子脸对着脸儿，不得互相帮衬着嘛，恁可别给俺客气虚套！哦，对了，昨儿恁给的那辣菘菜呀，俺们家掌柜和孩子们都爱吃，俺今日厚着脸皮过来再向恁讨一点……” 说着话，将她手里的荷叶包递到宋玥手里：“卖剩下的零碎儿，恁别嫌弃！” 宋玥哪里会嫌弃，一边道谢，一边去拿了两大棵泡菘菜递给胡娘子。又用纸结结实实包了一包加辣萝卜条儿，一并递给胡娘子。 “咱们对门当户的，有啥事儿恁别抹不开脸儿，跑出门喊一声，俺们就过来啦！”胡娘子笑盈盈地说完这句话，拿着泡菜、萝卜条转身要走，临出门又道：“这下好了，晚上饭有着落了。恁不知道呀，俺们家那几个，算是爱上恁家这泡菜腌菜了，一个个都说‘没了辣味儿，吃肉都不香。’” 宋玥失笑：“胡家娘子说话太有趣，也就是恁家才这么说，旁人家都是有肉才好，有了肉谁还惦记着几口腌菜哟。” 两个人客客气气说着话到门口，宋玥看着胡娘子略显丰满的背影，脚步轻快地穿过街道回了对面的肉铺子，这才转回来。 进门，就见三个小子正盯着桌上的荷叶包流口水，宋玥也看过去，才发现，胡娘子送过来的是一对猪蹄和两根猪尾巴。 宋玥笑起来：“刚才几个小子表现不错，我这就把猪蹄猪尾巴拿回去，让阿奶炖上，晌午咱就吃这个啦。” 三个小子都高兴地不行，却又努力压抑着自己，并没有欢呼雀跃，只互相看看，低着头嘿嘿地偷笑。 略加整理，宋玥拎着猪蹄猪尾巴家去，路上遇到一条街上的邻居，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总觉得街坊邻居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尊敬和客气，和她见礼招呼，称一声：“宋掌柜！” 回到家，宋玥先去看做泡菜腌菜的，也看一下全都有新送来的菘菜和萝卜。全都有家的菜早就收完了运过来，这两次都是他去乡邻家收来的，宋玥要看一眼才放心。 四个帮工的妇人正聊的热闹。 “乖乖哟，恁是没见着，但没听人都说嘛，咱们那东家可不得了，上一次抡着菜刀，把宋家给赶去了后斜巷子，今日一根门闩，把几个壮汉给打地跪地求饶了呢……” “几个壮汉？那也太泼剌啦……” “俺娘呀，几个壮汉呐，一个汉子咱也对付不了呐，再瘦弱的汉子也比婆娘力气大呢！” 宋玥站在门口影壁处，听着几个妇人聊得如此热络，关键是她们口中的主角还是自己，真是又好笑又无奈，顿了顿脚步，这才咳了一声，走进去。 四个妇人一阵慌，又努力镇定下来，挤着笑低声过来问候。之前，她们又叫‘江娘子’，有叫‘江家妹子’，今日此时，四个人却不约而同地称一声：“东家！” 宋玥挑了挑眉头，没有反驳改正什么，只淡淡地笑笑，示意她们继续干活儿，自己逐一检查了清洗后的菘菜、萝卜，又去看摊晾的情况等等。之后，又去看院子一角堆放的菘菜和萝卜。 看着一堆鲜嫩碧绿的萝卜缨子，宋玥突然心头一动。 她记得现代泡菜有一种叫‘小伙子萝卜’的，用的是未长成的小萝卜，带着缨子一起腌制，萝卜缨子味道也极好的。另外，萝卜缨儿剁碎了加大油、虾皮做成馅儿，蒸包子特别好吃。晾干之后，加肉和调料做成馅儿，裹元宵、糯米包，也一样美味啊。 于是，她挑了一些萝卜缨儿拿去隔壁，和周氏商量着包包子。 周氏正一手搂着一个，哄着秋喜和安哥儿，一眼看见宋玥进来，急忙问：“有没有伤到？……衙门里，没有为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宋玥张开手在周氏面前转了个圈儿，笑道：“阿奶自己看，一点儿事儿没有，阿奶别担心。衙门里也没事儿，那两个人上咱们铺子里滋事，被打了板子呢！” 一边说着，宋玥一边去井台上打了半桶水，把挑过来的嫩萝卜缨儿放进去清洗。 见宋玥脸色如常地说笑彦彦，浑身上下也没什么不妥帖，周氏终于拍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宋玥回头朝她笑笑，手底下继续洗着菜，道：“我看着这萝卜缨儿真是好，鲜灵灵水嫩嫩的，看着就可口的紧……就是，我怎么也没想起来怎么吃，阿奶可知道这东西怎地整治好吃啊？” 周氏被她这番话说的彻底放松着，失笑起来：听她开口一番话说的垂涎欲滴的，弄半天，根本不知道怎么吃！ 起身，走到井台边，干脆把宋玥撵开自己动手，一边摘一边洗，道：“萝卜缨儿吃法可多了，包包子、烙盒子、卷饼菜都好吃，磨黄豆加上它做菜豆腐吃，也好吃。” 宋玥听得眉开眼笑，拉着扑过来的安哥儿一起拍着手道：“包包子好，咱们包包子吃。安哥儿啊，阿奶要给咱们包萝卜缨儿包子呢，高不高兴？喜不喜欢？” 秋喜啪嗒啪嗒搬了两个小板凳来，先赛给周氏让她坐了，又递了一个给宋玥：“阿奶坐，阿娘也坐。” 周氏笑地一脸花儿，转头瞅着小孙女，满脸喜悦欣慰地夸道：“嗳哟，还是阿奶的小秋喜最好孝顺啦！” 安哥听着这话，歪着脑袋开始琢磨，怎么样表现表现自己的孝心，想的太费力，小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石头娘一步跨进来，兴奋地满脸红光，舌头却打着节，道：“东，东家，知府，那个，知府老爷家打发了人来，给咱们家送礼来了。” 周氏吓得一哆嗦，手里一把洗干净的萝卜缨儿啪嗒一下又落回水盆里。 宋玥也颇感意外，却比周氏镇定许多，心思一转，大概就想明白了原委、来由：毕竟她已经和范知府说过几句话，这人大概是范杰明打发来的。 她抬手扶了周氏，一边放柔了声音安慰：“阿奶别担心，不是坏事儿。刚刚去府衙，碰巧遇见了范知府……”简单三两句交待了范明杰的出身，以及宋范两家的渊源，然后又道，“咱们如今情形，不好主动贴上去攀附，但人家念旧情过来看望，咱们也只好好招呼着就是了。” 被她一番安慰，周氏总算是平静了不少。 宋玥拿了布巾子过来，给周氏擦了手上沾的水，起来吩咐还扎着手站在大门口的石头娘：“嫂子，劳动恁了，且去忙。” 石头娘张着嘴，哈了两口气，才道：“哎，哎，俺这就回去。” 宋玥不理会她，又转眼看向周氏，见她脸色已经缓和平静下来，于是笑着道：“恁等一等，我去门口看看。” 她们家没有婆子，连个小丫头都没有，人家即便是打发了下人过来，自己也得自己迎着。当然，从范知府和她们家如今的境况地步来说，她也摆不起架子，谦恭和气才是正经应该的。 一出大门，宋玥就见两个婆子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门口，婆子丫头都穿着绸缎衣裳，前头一个方脸婆子头上攒着一支不小的赤金簪子，亮光光地晃人眼。 宋玥今儿穿的就是去铺子的衣裳，一件细棉布茜红碎花儿的夹袄子，搭一条靛蓝色的细棉布襦裙，通体上下半片儿丝绸不见不说，发髻上更是只攒了一支桃木云头簪子，别说金子了，连银簪子都不见一根。 “二位是……”宋玥张开嘴想招呼，却发现自己不知如何称呼，下意识地顿住。 金簪婆子倒是态度谦和，上前一步，笑着福身见礼，道：“见过大娘子！俺们是范府的人，是俺们太太听老爷说，遇见了老家的亲戚，便打发俺们来拜望。” 宋玥微微眯了眯眼睛，微微笑着侧身道：“劳恁家太太费心了，几位且进来说话。” 周氏安了心，待客之道却是周全的，宋玥带着几个婆子丫头进来，她已经沏了一壶茶。见人进来，就起身一边笑着招呼，一边倒茶待客。 仍旧是金簪婆子开了口，一脸笑地道：“老太太且坐着，哪里敢劳动恁给婢子们倒茶！” 话是这么说，婆子丫头们却一个也没动，周氏笑哈哈地摆着手，斟了两杯茶，招呼婆子们喝茶。 金簪婆子在周氏招呼的小矮凳上坐了，一边捧着茶盏一边转眼看着院子里的格局、布置，看着门窗崭新，屋顶的瓦片、房子的墙皮都是整整齐齐的，心中倒是暗暗点了点头，看这样子，这婆媳两个倒是能过日子。 听说还有间杂货铺子……这一家子过日子是没问题的，就怕这么个年轻的小妇人想得太多！ 宋玥站在周氏身边，看着周氏和几个人应对。周氏虽说性格温和、言语和缓，但待人接物这些套话礼数上，却比她这个天外来人顺溜许多。 寒暄两句，金簪婆子放下茶盏子，另一个婆子也紧跟着放了。 金簪婆子道：“俺们太太听说是老家的亲戚，心里挂记地很，打发俺们几个过来看看……如今，俺们也都看了，老太太和大娘子这日子很过得去，有房子有铺子的，孩子们也都好，俺们回去禀告了太太，太太也能放心。” 说着话，金簪婆子起身，招呼两个小丫头把手里捧着的四匹布帛和一个小匣子送上来。 “这是俺们太太打发送来的一点子东西，咱们都是实在亲戚，就没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物件儿，只挑了几匹衣裳料子，给姐儿哥儿做两身冬衣。” 周氏连忙推让，嘴里客气道：“劳太太挂记了，实在不敢再让恁家太太破费……” 婆子丫头却不管周氏如何说，把布匹和匣子往矮桌上一放，曲曲膝告辞，转身就往外走。周氏追着客气了两句，宋玥跟上来送人，周氏就停在了大门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宋玥看着桌子上敞开的匣子，里边整整齐齐摆着两层银元宝，足纹起霜的官银，看数量，约摸是一百两。 “这是……？”宋玥刚开口，就又顿住。 这样的东西送过来，人家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周氏脖颈有点儿僵硬地转过来看着宋玥，脸上半点儿笑意也无，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这是，怕咱们上门打秋风？” 她这么说出口，宋玥反而一下子放松下来，扯着嘴角展开一脸笑，道：“哈，管她呢，咱们自己只当是碰巧遇上个老乡，人家却想得多……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儿，理她怎的！” 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周氏往井台边儿去：“让阿奶说的，俺的馋虫可是给勾起来了，就等着吃萝卜缨儿包子呢。哦，萝卜缨儿包子要不要放肉？要是放肉，我去前街胡家买一条来。” 被她这么一说，周氏也只能暂时推开银子的事儿，笑着道：“不用肉，不用肉，放两勺荤油拌馅儿就够了。” 说起猪油拌馅儿，宋玥又想起来，连忙道：“阿奶留一点馅儿，放点儿虾弯儿尝尝，那个味儿鲜，我觉得搭萝卜缨儿能好吃。” 她记不太清了，隐约在哪里吃过萝卜丁虾仁儿包子，味儿极鲜美的。萝卜缨儿应该也差不多？！ 这些事儿上，周氏是最好说话的，宋玥说好的，她向来不会反驳，毫不迟疑地答应着，先不洗菜，而是先进屋取了一把虾弯子出来，笑着道：“萝卜缨儿包子味儿怕孩子们吃不惯，索性再蒸几个鸡蛋给他们吃。” 考虑到周氏和孩子们容易缺钙，宋玥用心调整家里的饮食营养结构，如今，主食基本都是新米白面了，隔三差五地割肉、炖骨头改善，鸡蛋是每天都有的，很多时候都是加了虾弯儿末儿蒸蛋，滋味鲜美又营养。 等晚上安置，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周氏又犹犹豫豫地说起范府送银子的事儿：“……俺琢磨了这大半天，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安心。” 宋玥轻松道：“不瞒阿奶，刚见着范府台我就心里嘀咕了，这认了老乡故旧，是不是就要礼节往来？人家可是一府主官、牧守一方的大人物儿，和咱们家可不在一张台面上。要真是节礼往来的，厚了咱们拿不出，薄了又怕得罪人……瞧瞧，人家府台太太多善解人意，知道咱们为难，索性摆明了车马告诉咱们，不要上门打秋风攀交情，这样倒是便宜了咱们，落得个省心省力，我倒是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儿……” 她这一番长篇大论的，仿佛还要继续长篇大论下去，只是，没说完，周氏就给她逗笑了。 “恁这孩子……” 宋玥也跟着嘿嘿笑，又低声道：“阿奶放宽心，没什么事儿！” 宋玥这句话说到最后，尾音拖得长长地，到底没压住那股子困意，张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含混地咕哝一句：“没事儿，睡！” 周氏躺在暗影里，睁着眼看着隐在黑暗中的房顶，顶棚上的花纹明明看不见，她却仍旧知道那一道道纹路往哪里去，是什么样子。但是，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范府、对于知府大人和知府太太，她却一无所知。 她的寒哥儿杳无音信……生死不知，眼下就她们老弱妇孺一家子避居在这平京城里，半点儿依恃半丝儿凭仗没有，‘灭门的县令、破家的知府’啊，她怎么能不怕呢？！ 大饼脸和斗鸡眼带着泡菜上门生事，给宋玥敲了一次警钟。她叮嘱周氏，一定要盯紧了四个妇人，做泡菜、腌萝卜，都要清洗干净、器皿、工人的双手都要保持卫生，制作食物，又是直接入口的东西，卫生安全绝对容不得半点儿疏忽。万一出事儿，可就是大事儿，到时候，就不是抡棍子、甩鸡毛掸子能解决的了。 第二天一早，宋玥去铺子打了个转儿就出来，雇了辆车往南水门码头去了。 范知府太太姓阗，就是阗柏广那个阗家出来的姑娘。阗太太父亲乃是当朝吏部尚书阗经筵，当初范知府18岁高中二榜第七名进士，范知府相貌只能成为清秀，虽不能说占尽那一科的所有荣光，却也颇为瞩目，时任吏部左侍郎的阗经筵向来谨慎，却也毫不顾忌地来了一场榜下捉婿，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话。 阗家是山西人，百年世家，因擅理财货，族里极富。 按礼节往来的惯例，阗太太打发人送了礼来，她们家也应该回一份礼。只不过考量到阗家极富，阗太太又出身高门，喜欢不喜欢的，宋玥是想都不敢想的，想也白瞎，她买不起。 还好，她之前因为搜罗货源，也算把南水门码头逛遍了，还是知道两三家铺子里有些小玩意很有趣，比如一家专门经营海外奇巧之物的铺子，什么极西的自行人、天方的乳香没药琉璃、身毒的香料香木、东瀛的桧扇人形……诸般种种，在宋玥看来，就是从海外各地搜罗来的特色出产，在宋玥看来基本都是无用、附庸风雅之物，不过是因着一个‘新奇’罢了。 不过，应对阗太太那一份‘实心实意’的大礼，宋玥觉得，这些物件儿正好合适。 因为进货往来，宋玥与铺子里也混的熟稔了，一说要几样新鲜精巧的小玩意儿，铺子掌柜亲自引着她进了后边隔出来的小厅里，斟上茶来。片刻功夫，三个小伙计捧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匣子进来，逐一在宋玥面前的长案几上打开来。 宋玥逐一看过去，自行人、水银镜子、琉璃珠子、琉璃禁步钏子、香木香料、桧扇……一种种一件件无不精细、漂亮、有趣。 只是，她的目光率先落在几乎是摆在最后边的一只大匣子里，这只匣子实在是大了点儿，说是个小号箱子都不夸张了。因为大，匣子里又分了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摆着一个玩意儿：面具、不倒翁和一大一小两只老虎。更让宋玥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几样物件儿都是纸糊的。纸老虎？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赶着晌饭前，张勇带着金梁两个小子往范府走了一趟，带过去江家的回礼。 一回到铺子里，张勇就赶急忙慌地往怀里摸，托着两颗一两的银锞子放在宋玥面前的桌子上，这才退后一步，回话道：“婶子，俺们到了那府里，门上的人进去传了话，出来个婆子说他们家老爷在衙门里，不得空儿，就不让咱们进去了。俺们就把单子和匣子交给了她，婆子收了，给了俺们这个。” 说到最后，张勇指了指桌子上的银锞子。他到江家也有两个多月了，出门走动却是第一次，自然也是第一次得了赏银。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啊，啧啧，真不愧是府台大老爷！ 看着俩小子又是惊讶又是赞叹的模样，宋玥哑然失笑，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恁俩这回的事儿办得不错，我就不额外打赏了，这个你们自己拿着。” 张勇和金梁齐齐后退摆手，一人一两银子呢，哪里敢要！ 宋玥索性拿起银锞子，塞到张勇和金梁手里：“行啦，让恁拿着就拿着。” 这俩傻小子第一回拿赏银……大概也是最后一回拿这种一等的赏了！经过这次，那位阗太太大概不会再打发人过来了，没了来，自然也就谈不上往了！ 这件事，宋玥只当就此一篇儿掀过去了，没想到之后，她与这阗家、范家分担没有断了往来，反而越纠缠越深，根本撕捋不开了。 隔了两天，宋玥从铺子里回来，经过唐家食铺子门前，听得一声笑意满满地唤：“宋掌柜留步！” 宋玥回头看向从食铺子里走出来的唐娘子，失笑：“姐姐今儿，有喜事儿？” 瞧瞧她这一脸的喜气盈腮、欢喜无限地，都有兴致来打趣她了！ 唐娘子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恁这回倒是因祸得福，成了宋掌柜了。就俺知道的，恁还是咱前街上第一个女东家、女掌柜的呢！” 其他铺子里都是男人当家，自然也是男子当东家、称掌柜。一个称呼，却反映出宋玥再战成名，在前街上初步立住了脚。 宋玥摊手苦笑：“俺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呐！” 唐娘子撇撇嘴，又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话说出来，可没人信！” 说着，将铺子里新出炉的几个烧饼塞给她，道：“照着恁说的那烧饼夹肉做的，恁尝尝味儿对不。” 宋玥拿起一只烧饼夹肉，禁不住嘿嘿乐了——还真是肉夹馍，剔骨肉剁碎，夹在松软酥香的烧饼中间，每一口都是大满足！ 就是少了青椒。 她最爱的是青椒肉夹馍，浓香多汁的腊汁肉，加青椒末儿解腻提味儿，她一顿能吃两个！ 宋玥笑嘻嘻向唐娘子道谢，又补充一句：“吃这个，恁可以备一碟油辣子，喜欢辣味儿的，可以加一点，味道更好，饭量大的能多吃好几个！” 唐娘子笑嘻嘻拍拍她：“能多吃感情好呐……恁不提俺也正要说呢，恁那油辣子再给俺留出几坛子来……一天一坛子还不太够，俺想要十坛子，够俺的不？” 宋玥笑道：“恁都开口了，不给别人也得先给恁留出来啊。放心，下半晌俺做出来，就打发人给恁送过来。” 她捧着几个烧饼夹肉往家回去，街角有个身穿劲装的汉子目光随着她，一直看着她走进巷子、进了大门，才转身隐没进身后的巷子里。 又过了两日，金梁大概熟悉了货品的品种和价格，简单招呼应付客人已经不成问题，宋玥就让他晚上也一起上课，把识字、算术跟着学起来了。 宋玥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开始动手制作酱油和大酱。 制作酱油和大酱，前几道工序都是一样的。把黄豆挑选，捡去砂砾、土坷垃和其他杂质，漂洗干净后，用清水泡发一宿，第二天，上蒸桶蒸熟，然后，趁着未完全凉透，还有余温的时候，拌入备好的曲子，堆放保温发酵，两到三天之后，黄豆表面生霉，并形成一层黏液的时候，第一次发酵完成。 这时候，把整个的豆粒儿摔成方块状的酱坯子，纸包裹之后，阴干。来年二月二之后，冬去春来，把酱坯子拿出来，加浓盐水捣烂，入缸持续发酵、每日搅拌，并保持通风晾晒，发酵四到六个月，酱汁浓稠、酱香浓郁的时候，酱就制成了。 第一次发酵之后，把豆粒儿捣烂，边晾边持续发酵，充分发酵后，再次粉碎成细小粉末颗粒，加入大量浓盐水，持续晾晒、搅拌、发酵，三四个月之后，加水过滤，熬煮之后，晾晒浓缩到一定浓度，就是酱油。 宋玥第一次下黄豆蒸制、发酵，心里没有数，所以，下得不多，一共下了三百斤黄豆。 黄豆泡发后，体积增加了一倍有余。蒸桶是前头吴家蒸米酿酒时用的，一桶能装一百斤粟米（糯米），黄豆空隙大，却只能装七十多斤。三百斤黄豆整整蒸了三锅，半天功夫才蒸出来。 黄豆蒸熟出锅，要趁余温拌入用建曲、红曲混合的曲子，然后摊在厢房的炕上，烧炕保温，开始发酵。 怕温度过高影响发酵，她不停地察看炕上的温度，让温度始终保持在温热却不烫手的水平。持续一天一夜之0+后，豆子表面如期出现了一层白毛。此时，按照方子，她带着几个小子进行第一次翻炕。就是把堆放发酵的黄豆翻一遍，上下翻腾一遍，利于发酵的完全和充分。 张勇做事沉稳，他跟着宋玥守了一宿，睡了一觉后，回来替宋玥去休息。 宋玥熬了一天一夜，人都恍惚了，出来后，觉得脸上、头发里都油乎乎的难受。 她回家想洗洗休息呢，没成想一进门，就听到小安哥哭得正伤心呢。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进去，扬声询问：“小安哥，这是怎么了？” 小安哥正趴在周氏的怀里哭的厉害，听到阿娘的声音，猛地爬起来，晕头晕脑地就朝着她奔过来。 宋玥连忙伸手将他接住，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询问。小安哥却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哭得停不住，更没办法说话。 周氏就苦笑道：“恁夜来没回，他就一直睡得不安稳，今儿一早还没看见恁就害怕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宋玥听得这话，意外又心疼，曾经的宋月娘怎么带孩子的，居然让孩子这么没有安全感。 秋喜也从旁边蹭过来，搂住宋玥的胳膊，糯糯道：“阿娘，恁不走，不会扔下俺们姐弟和阿奶不管，是不是？” 宋玥心头一震，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只伸手将秋喜也揽进怀里，无声地叹口气。 宋月娘啊宋月娘，恁太作孽了，看看这一个两个的孩子，心里始终怀着阿娘抛下他们不管的恐惧。难怪之前她总觉得两个孩子，哪怕还不满两周的小安哥，对她都太乖巧、太听话，带着隐隐的讨好谄媚……原来，孩子们心里一直害怕阿娘不要他们了！ 天天心怀恐惧，真不知道曾经的他们，经历了什么！ 片刻，宋玥才搂住两个孩子，亲亲他们的小脸，又替秋喜和小安哥擦了眼泪，温柔地声音对小姐弟俩道：“秋喜和小安哥都放心啊，恁俩是娘的孩子，是娘的宝贝小孩啊，今后不管啥时候，不管娘去哪里，都会带着恁俩，带着阿奶，咱们一家人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秋喜欢喜地眸子看着她，软软道：“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 宋玥立刻给予肯定：“当然，一家人就要在一起，不分开！” 小安哥这才止了哭声，却仍旧抽噎着，道：“阿娘，恁没回来。” 宋玥笑起来，用额头顶顶他的小脑袋，道：“阿娘昨儿不是和阿奶说了，在铺子里干活啊，夜里要守着，才没回来啊！” 小安哥明显地放松了一些，转眼看向秋喜，好像在征询姐姐的意见。 宋玥抬眼看向周氏，笑道：“阿奶，他们再找我，恁就带他们去铺子里，看见我在那，他们就不闹了。” 周氏点点头应着，又道：“俺是怕恁忙着，俺们过去打扰恁干活儿。” 宋玥笑道：“再忙，也没有恁和孩子们重要啊。” 这话一出，周氏心头一松，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 哄好了俩孩子，宋玥洗把脸，搂着哭累的的小安哥，身后靠着蹭过来的秋喜，给俩孩子讲故事，结果没说几句，娘三个就都睡着了。 周氏挑着门帘子往里看，看着身前一个身后一个的娘儿仨，她的眉头舒展了些，想笑，又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 儿媳妇是真的变了，尊重老的爱护小的，又能干养家，眼看着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只是，寒哥儿依旧不知生死，什么时候，寒哥儿能安然回家，这个家才算全乎了呀！ 宋玥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秋喜和小安哥都不在身边了。她起身出来，周氏听到动静给她提来一壶热水。 宋玥道谢，接过水壶自己兑水，一边问：“孩子们呢？” 周氏笑道：“智哥儿过来了，带着他们去街上玩儿了。听说明儿是新酒节，好些个酒楼正店都扎了花车，要在咱们前街上开新酒游街呢。从晌午街上就热闹开了，好些个小摊小贩儿都早早赶了来占地儿。” 宋玥也是第一次听说开新酒，她这两三天了，都窝在铺子后边捣鼓黄豆，都没上街，开新酒这么大的事儿竟也没听到消息。 她匆匆洗了把脸，揉一揉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一边还想，雪花膏的材料兑换了还没来得及配制呢，等黄豆的第一次发酵完成，接下来的活儿就简单些了，得了空她要先配些雪花膏来用，要不然洗完脸绷得难受。 周氏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赶紧回来，给恁热了饭。” 宋玥睡醒已经是半下晌了，她们和店里的几个小子都吃了，给宋玥留了饭在锅里。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宋玥答应一声，人快步往巷子口走去，前街上的人声嘈杂热闹，她不由地担心起孩子们的安全来。 结果，事实证明，张智是个能干的，他就带着秋喜、小安哥在自家铺子门口坐着玩儿，旁边脚床上还放在妹妹巧巧，一个八岁的孩子照看三个小的，还照看的有模有样的，真是不容易。 秋喜最先看见阿娘过来，眨眨眼咧咧嘴巴却没有动，更没有叫人。旁边的小安哥把头埋在姐姐的膝盖上，压根没看见阿娘过来。 宋玥越走越近，见几个孩子还乖乖坐着，没一个动弹的，倒是巧巧小丫头从手中的糖块上抬起头，一下子看见她，欢喜地扬起两只小胳膊叫：“娘……” 可能是吃过宋月娘的奶，巧巧和她特别亲，平常也不是天天能见，却仍旧固执地认定了叫她娘。宋玥最初还纠正了两次，随后见小丫头实在坚持，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她也就随小丫头去了。 小安哥听到声音，也蓦地抬起头转身看过来，看见阿娘就欢声叫：“阿娘！” 小小子这几天说话利索了不少，能够喊‘阿娘’，短句子也能说一些了。 宋玥笑着走过去，接住扑上来的小安哥，抱住亲了亲，又凑过去抱抱巧巧，给巧巧小丫头擦脸上沾的糖水，结果，帕子一贴上去就粘住了，小丫头吃糖吃的嘴巴周围沾了一层糖汁子，黏得很。 张智已经起身，接过自己妹妹，抱去招谁给小丫头洗了洗脸。 宋玥搂着秋喜和小安哥，姐弟俩和她叽叽呱呱说了半天，宋玥才明白，张智带他们玩123木头人呢，难怪见了她秋喜小丫头也不喊不叫不动弹呢。 秋喜：“张家伯伯给我们买了糖块。” 小安哥：“阿娘，有糖蘸！” 宋玥顺着小小子的手指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个扛草标子，上面插了无数红彤彤的糖葫芦，顺着人流走过去。 “安哥想吃吗？”宋玥一问，就见小安哥用力点点大脑袋。 宋玥就一手一个牵了两个孩子过去，喊住那个卖糖蘸的，让那人把草标子放下来，让两个孩子一人挑了一串。宋玥又挑了两串山楂糖蘸，一并付了钱往回走。 在路边看见一个推着小车卖花生糖的，刚出锅的花生糖是一大坨，放在一个木墩子上，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挥着木槌一下一下敲打，直至把大坨的花生糖砸成薄薄的饼状，这才拿到案板上，用一个小号铡刀切成长方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周氏不能吃酸，吃不了糖蘸，倒是这花生糖又香又甜的，大人孩子都能吃。 宋玥称了两斤花生糖，给张智和巧巧留下两串糖蘸，一些花生糖，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匆匆吃过饭，让两个孩子在家听阿奶的话，她就又匆匆转回铺子里去了。 见张勇正盯着炕上的豆子，一见她进来就朝她笑：“婶子再睡会儿，俺盯着呢。” 宋玥笑着摇摇头：“醒了睡不着了。”一边走过去，探了探炕上黄豆底下的温度，还好，略有些高，但不至于烫手。 她连忙让张勇撤了一点火，又翻了一遍，让黄豆稍稍散一点热。 到了晚上，张勇和金梁被宋玥赶去睡觉，留了张猛陪她守夜的。结果下半夜，张猛小子困狠了，坐在灶坑前，搂着烧火棍倚着墙就睡着了。宋玥也没叫醒他，反而拿了个旧被子过来，给他搭在身上。反正在灶坑前烤着火，盖一下就好，不会太冷。 如此，宋玥又熬了一夜，等到晨曦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宋玥眨眨酸涩的眼睛，起身活动活动锈住的身体关节，然后走到炕前，俯身查看，然后就看见，炕上铺的黄豆表面，已经生出一层丰富而饱满的白色菌丝来。黄色的豆粒儿，仿佛裹了一层白色的绒毛，变得白胖柔软，一夜间华丽变身，仿佛炕上铺了一床白色的棉絮。 “呵，成了！”宋玥忍不住欢呼出声。 灶坑前，张猛一下子睁开眼。刚醒过来还有些懵，愣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连忙起身就往炕边儿跑，跑过来一眼看到炕上黄豆都生了毛，登时吓得脸色都变了，磕磕巴巴叫；“婶儿，婶儿……这，这个，咱们的豆子都坏啦？！” 然后往炕底下一蹲，抱着头一边捶一边就哭开了：“呜呜，都怪俺，俺不该睡觉……” 宋玥看着哭的伤心的小子，有些哭笑不得，她扎着手等了一下，方才拍拍他的肩膀，出声道：“猛子，别哭，不怪你……” “不，婶儿，怪俺，都怪俺，明明知道要守着的，俺却睡着啦……这么多黄豆啊，都坏了，都长了毛啊……” 宋玥拉也拉不动，安慰也不管用，正束手无策间，在对面房间里睡觉的张勇和金梁闻声都跑过来，进门一看这场景也有些懵。 宋玥怕这俩小子也哭起来，她就真没办法了，于是赶忙笑着开口：“勇子、金梁，快来看，咱们做成啦！” 张勇和金梁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看着炕上一层白毛的黄豆，都有些傻眼。 金梁反应最快，瞪着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玥，问：“婶儿，咱们的豆子都长了白毛……” 他不知道婶子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吃食生了毛就表明腐坏了，不能吃了，再可惜也不敢下嘴了呢。 宋玥却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笑容，点头道：“对，咱们要的就是黄豆生毛。” 两个孩子还是不太明白，好好地黄豆弄得生了毛做啥，但只要婶儿说对，他们也就不多想了，也跟着转忧为喜。紧跟着，两个人又看到蹲在炕底下哭得伤心的张猛，一边一个架着胳膊把他拖起来，带出去洗脸去了。 张猛哭得太伤心，糊了一脸眼泪鼻涕的，实在是又脏又狼狈，江家婶子最爱干净了，可不能让这傻小子恶心到江家婶子。 三个小子回来替着，宋玥回家洗梳吃早饭。 泡菜和腌萝卜也刚好告一段落，宋玥给四个帮工的妇人放了一天假，一家人把两边院子的门都锁好了，一起往铺子里去。 得知新酒节，宋玥也打听了些消息，据说各家酒楼的花车会从银雀街上绕过来，从他们铺子旁的桥上过来，并且各家花车都会在桥头停一阵子，载歌载舞表演一番，打开一桶新酒，然后一路过去，一路撒着新酒给路边的人品尝。 胡娘子站在肉摊子后边忙乎呢，看到宋玥带着老的小的过来，笑着招呼：“这是都来看热闹呐？且安心等着，花车巳时末刻才在银雀街集齐出发，转到咱们街上怎么也得未时中啦，得吃过晌午饭以后啦！” 又招呼周氏：“周婶子过来耍啊？” 周氏和她客气寒暄：“胡娘子且忙着，俺先不打扰了，空儿了咱们再唠。” 到了铺子里，宋玥把带过来的饭给三个小子，让他们吃了。 张猛睡了半宿，这会儿也不困，倒是精神抖擞的，一直耐不住地从门口往外看。街上明显比平日里人多，各色小吃汤饼的摊贩林林总总，又有卖买领抹、绒花、梳篦的，甚至还有杂耍、猴戏，不时传进来一阵喧嚷哄笑之声。 宋玥瞅着他坐立不安的，就拿了几十个大钱出来，招呼三个小子，一人给了十个大钱：“趁着不忙，一人给恁几个钱，轮替着上街逛逛，一个时辰为限啊。” 让宋玥意外的，张猛看着宋玥递过来的钱，竟仿佛烫手一般，倏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低着头，红了脸，嗫嚅道：“婶儿，俺夜里就没顶住，睡过去了，俺不能再出去了，俺看铺子，恁带着阿奶和秋喜、安哥去逛逛。” 看着一脸愧疚的小子，宋玥突然笑了：“傻小子，恁睡着的时候，俺就看见了，没叫醒恁，就是觉得我自己能照应过来。行了，今儿的事儿恁知道错了就行，这会儿不忙，恁几个赶紧去逛一圈回来，待会儿人多了起来，想出去也没功夫了。” 张勇拍拍二弟，开口道：“婶子让恁去，恁就去，快去快回，别耽误了事儿。” 经过张勇这么一说，张猛这才红着脸接了钱，和金梁一起乐滋滋出了门。 张勇又回厢房照看着灶火去了，周氏看着宋玥熬得通红的眼，就说自己看着铺子，让她进去歇一会儿。 宋玥也确实累的很，就进正屋，拉过被子来，蒙头就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宋玥一觉醒来，看看天色，大概上午十点来钟，换成时辰大概是巳时中，沽新酒的队伍大概在银雀街上集齐，准备开始游行啦。 她走到厢房里，就看到守在灶坑前的已经换成了金梁。 金梁见她过来，连忙笑着招呼：“婶子。” 宋玥看了看炕上的黄豆发酵情况，又问他们上街看到什么好玩的。 金梁羞涩一笑，道：“就在桥上转了转，看见一个耍猴戏的……” 宋玥也没太在意，叮嘱他一声，就往前头去了。结果，就看见张勇张猛和周氏都在铺子里，铺子里来了不少客人，有周氏帮衬着，张勇张猛哥俩都有些忙不开呢。 她连忙上前帮着把眼前的一拨客人发出出去，这才得空儿说话。 周氏就笑道：“月娘不知道，他们俩小子出门没多会儿就转回来了，也亏得他们回来，要不然，俺是真的支应不了呢。今儿买卖好，人太多了！” 宋玥看向张猛，见平日的愣小子红着脸勾着头，只知傻笑，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也才明白过来，金梁说的就去桥上转了一圈儿……她当时没在意，感情那孩子说的都是实话，小哥俩就去门前的桥上打了个转儿就回来了呀！ 一上午，铺子里都忙得不行，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多少。一直忙到晌饭时候，客人才见少。 宋玥周氏早上带了馒头过来，锅里烧一锅热粥，打发张猛跑去张记羊肉老店称了几斤生炒肺和两斤羊头，加上一个泡菜、一个辣萝卜条儿，一家老小就在铺子里吃了晌饭。 吃过晌饭，周氏看着宋玥和小子们如何伺候火候，已经学会了，就主动进去照看灶火。宋玥带着小安哥、秋喜两个去正屋，哄两个孩子睡午觉，自己也跟着眯瞪住了。 外头喧腾声大起，宋玥睁开眼看看天色，约摸是辰中时分，还不到花车游街的时间，也不着急，起身梳头整理衣裳，准备先去西厢里看看。 刚走出屋门，就见张勇迎头跑着过来：“婶子，得月楼那个少东家来了。” 宋玥微微一挑眉头，抬抬手，率先往前头铺子里去：“走，过去看看。” 阗柏广就站在铺子当间，听到脚步声转过来，看见宋玥一脚从门外的亮处走进来，因为适应光线变化站住脚，脸上有一刹那的懵懂。 平常里，他见多了她的笑语彦彦、淡定从容，这样单纯懵懂如稚童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竟莫名让他有些晃神。 宋玥眼前的昏暗刹那褪去，看清铺子里的光景，也看到了站在铺子中间，让人想忽略都不能的阗柏广，扬起一抹笑走上去招呼：“少东家！” “哈，宋掌柜，咱们又见着了！”阗柏广手中的折扇敲着手心，笑容明朗、应对从容，丝毫看不出那片刻的走神。 宋玥心中腹诽，恁跑到我家铺子里来，见着我不是应该的嘛！ 她哂笑一声，也学着对方拱手道：“阗少东光临小店，不胜荣幸！” 语气中些许不耐并没可以掩藏，阗柏广自然听得清楚，心中好笑之余，也不再兜兜转转，直接道：“宋掌柜实在客气！某今日前来，乃是希冀借贵店宝地，领略一回开新酒的盛况啊！” 宋玥意外，今日开新酒集合出发地点就是得月楼啊。他们家最高的七层高楼，什么热闹看不见，他干嘛跑到自家这小铺子里来借地方啊？！ 心中感叹，只道是自古豪富权贵多怪癖多变态，做出什么惊世核俗的事情来也不奇怪啊！ 俗话说的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俗话说的好啊，来者是客，何况还是自家的大客户，俗称‘衣食父母’，现代称为‘上帝’的特权人类啊。 算了算了，门口放张椅子，顶多搭一壶茶，看不看的见，看得尽兴不尽兴，也花不了几个钱的成本，没必要怠慢了，白白得罪人呀！ 于是，阗柏广就看见江家小娘子略略怔了一下，随即就扬起一脸明媚的笑容来。 宋玥招呼道：“啊哈，阗少东不嫌弃，就是我们的荣幸啊。那个谁，勇子、金梁，把这张桌子搬出去，再搬两条凳子……” 阗柏广差点儿笑了场，抬了折扇掩饰了一下，出声阻止：“不劳宋掌柜操持，让他们准备去！” 宋玥诧异一瞬，抬脚往外走，一出自家铺子门，就愕然愣住了。 就在她家杂货铺子前，阗信正带着十来个青壮汉子搭看台。木梁、立柱、踏板，又有遮阳遮雨的雨布顶棚帷幔子…… 见她出来，阗信也没上前来，却远远地向她拱手一礼。宋玥愣怔怔的，下意识地抬起手挥了挥……挥了两下子，手臂在半空中僵一瞬，然后假装自然地放下来，回身对阗柏广笑道：“阗少东太客气，今儿俺们倒是要跟着少东家沾光了。” 阗柏广很有风度地欠身致意，含笑道：“宋掌柜客气了。” 宋玥不和他多做寒暄，请他落座，招呼张勇过来烧水准备沏茶。让张猛和金梁出去看着，能不能帮上点儿啥忙。她自己则向阗柏广告一声罪，去后边看黄豆的发酵情况，顺便把俩孩子叫起来，洗洗脸梳梳头，准备看热闹啦！ 黄豆生了毛，第一次发酵已经基本成功，接下来就是维持温度，让它持续发酵就好了，倒不用一刻不离的盯着了。 宋玥一边拾掇灶下的柴火，以维持温度，又不至于太热了，一边把得月楼少东家过来借地儿扎看台的事儿和周氏说了，一边感慨：“唐娘子说了，今儿开新酒的花车彩车就是在得月楼前集合出发，他在自家楼前头多少看台扎不了啊，干嘛大老远跑咱们这儿来扎台子啊！” 周氏倒是见识多一些，毕竟，江家祖、父辈也曾当过五品千户。 “阗家虽说豪富，却只是商户。” 响鼓不用重锤，宋玥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是个阶级等级森严的社会，商户豪富，可以金山银山、绫罗绸缎、无限奢靡，但出身决定了社会地位高不到哪里去，随便拉出个七品八品的小官儿，都比他们尊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何况是平京城的中心大街银雀街，城里不但有文武官员，还有皇家遗留下来的宗室勋贵，虽说有些没落的意思，却仍旧有勋爵在身，据说最高的一位还是国公呢！有那些人在，五品以下的的官员大概都排不上，更遑论身为商户的阗家呢。 宋玥带了老的少的出来，就见街上已经挤得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几乎寸步难行了。 最多两刻钟功夫，她家杂货铺子门前的看台却已经搭好了。宋玥看这乱哄哄闹腾腾一片，又有看台挡住了铺子正面，也不用做生意了，索性吩咐张勇张猛把铺子上了门板，大门也上锁。 阗柏广看着她咔嚓咔嚓把门板上了，又把大门也锁了，虽说自己带了足够的人手，前后照看，不必担心丢失什么的，但他也没说，只在旁边含笑看着。 “走，锁了门儿，除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看……开新酒嘞！”宋玥牵着小安哥的手转过来，笑嘻嘻地给阗柏广打招呼。 阗柏广笑着颌首，又给周氏见礼，让着周氏在前头上台子，然后，才随在宋玥身后一起，往看台上去。 阗家搭的看台，至少从地面抬高了两米，架设了顶棚，两侧的帷幔子却高高挑起，是以，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加上杂货铺子把着桥头，乃是花车游街的必经之处，还是歌舞表演、开酒的地方，所以，也绝对称得上位置绝佳。 铺子里的茶桌、椅子已经搬到了看台上，后边又放了几条长凳，宋玥牵着小安哥踏上看台，眼角扫过，就见看台四周放了足有几十盆盛开的菊花，而且，金丝飞泻如瀑、绣球丰润艳丽，红的似火、白的似雪，宋玥这种对花卉完全没研究的俗人也看得出来，这许多菊花就没有一个株凡品呀！ 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身边跟着的这位是富n代，钱多的没处花，人家爱这个调调儿，花的是自家的钱，她沾光有看台坐，有漂亮的鲜花可以赏，人家又不给她收费，有白占的便宜，不占那不是傻子嘛！ 秋喜本来跟着周氏走在前头，一下子看到各色的菊花，立刻欢喜起来，小脸满是笑的转回来：“阿娘，这么多好看的菊花！” 宋玥笑着道：“嗯，秋喜喜欢吗？想看让哥哥们带你去看！” 秋喜欢喜地点头，拉着张勇往台子边儿上看花去。 宋玥想起张智和巧巧，就回头和张猛、金梁道：“恁俩跑一趟，找找智哥儿和巧巧，带他们一起过来看。” 有台子，站得高看得远看得清楚，还不怕被人挤到。要不然，智哥儿带着巧巧，即便有张铜匠护着，人群中挤来挤去的也不舒坦。 张猛和金梁答应着去了。 阗柏广也已经尊让着周氏在桌子旁落了座，宋玥牵着小安哥过来，拿了点心给小安哥和周氏吃。 周氏有点儿不自在，小声道：“坐在这里，怎么觉得成了那个莲花山上的妖精老奶奶！” 宋玥每天搂着两个孩子睡觉，都会给孩子们讲故事。反正这也是个架空的世界，也不怕被人说剽窃什么的，她就什么也讲，安徒生童话有，民间传说有，最受儿童欢迎的西游记自然也不能落下。周氏说的妖精老奶奶，就是莲花山上金角大王银角大王认得老娘，好像是个老鼠精还是什么的，宋玥记不清了，含混带过，也不怕有人说她错了。 宋玥扑哧一声笑了。阗柏广听了个隐隐约约，又见宋玥笑容灿烂明媚，忍不住也往这边凑了凑询问：“老太太说了什么笑话儿，也让咱们跟着笑一个呀。” 不等宋玥周氏开口，小安哥率先开了口：“莲花山，金大王、银大王！” 阗柏广听得一头雾水，只能抬眼看向宋玥求解释。 宋玥也没耐心给他讲故事，于是简明扼要道：“是我们家阿奶给孩子们拉的呱儿，莲花山上的金银大王的故事。” 小安哥也立刻努力点着大脑袋，替自家阿娘站队。 阗柏广多少有些悻悻的，却也不好再问，毕竟人家说了，就是老太太给孩子们拉的呱儿，闲扯篇儿的。 宋玥看着小安哥吃完点心，给他擦了嘴和手，这才把他交给周氏，自己拎起沸腾的铜壶，冲水沏茶。 桥头那边哄然叫好声爆起，小安哥耐不住，跳下凳子就要去看。宋玥正要起身，阗信却已经走过来，笑着一把将小安哥捞在怀里，抱起来道：“江家娘子，小少爷交给俺。” 宋玥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看着阗信高高举着小安哥，把小安哥新鲜的，大叫一声，又咯咯咯地笑一阵子，比起平日那副过分乖巧的模样，简直像换了个人。 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孩子的成长真的少不了母爱也少不了父爱，特别是男孩子，天天跟着阿奶阿娘，照顾的再好，也无法补偿缺失的父爱。 张猛抱着巧巧，带着金梁张智两个，也被杈子挡在外边，宋玥看见连忙示意：“从下边钻过来。” 杈子是长木交叉制成的障碍物，类似于战场的鹿砦拒马，比鹿砦拒马略减，一般漆成朱红色，圆木交叉下有孔隙，成人钻过来不太容易，三个小子身量未成、又都很瘦，一矮身，就如鱼儿一般钻过来。 杈子外面有人想效仿三个小子也从杈子底下钻过来，却有两个衙役过来，将几个恶意拥挤、钻杈子的人，呵斥住。 宋玥认出其中一个衙役正是唐娘子的兄弟于守义，连忙从荷包里摸出一小锭银子，二两有余的，让张勇送下去。 于守义接了银子，翻手装进袖袋，转身朝着台子上的拱拱手，宋玥也站在台上福身还了一礼。 张猛几个说说笑笑地走上看台，宋玥就把巧巧接过来抱在怀里，拿糖给小丫头吃，又让小子们尽管自己去看热闹，只注意台子边缘，别坠下去摔了。 桥头那边来了一伙耍把式卖艺的，围了一群人，引得一阵阵叫好声。又有耍猴戏的、变戏法儿的，在胡家肉摊子门前，甚至有一个人在玩幻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宋玥听得那边有幻术，也颇为好奇。好在他们坐的高，能够越过一堆人头看过去，倒是不愁看不见。 却见人群中坐着一位衣衫半旧、容貌普通的中年人，拿了一根野鸡翎晃啊晃，一眨眼，鸡翎变成了一枝盛开的菊花。众人叫好声未落，那人手一晃，菊花又眨眼变成了一只宝瓶。 宋玥低声道：“接下来，该养鱼了……” 她的话未说完，那人手中的瓶子倾斜，有水从瓶中倒出来，然后，噼里啪啦掉出两条小鲫鱼来，落在地面上，还活蹦乱跳的！ 宋玥颇有些失望，这就是个变魔术的，不是她在书中看到的幻术，据说，能用一颗桃核种出桃树，然后开花结果，桃子还能吃的那种！ 阗柏广却在旁边笑：“宋掌柜难道还懂幻术？” 宋玥垂了眼，将眼中的腹诽掩去，道：“不懂，就是见过……”无数次。 说几句闲话，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人潮突然汹涌起来，一股脑往桥头处涌过去。 阗柏广起身眺望了一下，用折扇拍着手心道：“来了。” 人潮汹涌不过片刻，就有衙役、兵丁跑过来维持秩序，又拉了不少杈子过来，隔开行人，把路中间空出来。 这边刚刚安抚下来，那边，已经有身披彩绸、头戴花冠的女孩子，边行边舞地上了桥。 看那一群小女孩子的年龄都不大，都是一团稚气的，大约摸都在十来岁年纪，却装扮一新，上街表演……这里可不是现代，宋玥自然不会以为是学校学生什么的。这里的女孩子虽然不限制出门，但好人家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来跳舞！ 她不懂的，又不好问阗柏广，只能凑到周氏近前，附耳询问。 周氏没做声，只伸手按了按她的手心，宋玥就一下子明白了。 再看那些穿着鲜亮、不停舞动着的女孩子，莫名地有些笑不出来了。这些孩子，比秋喜也大不了几岁，却早早被家人卖进烟花之地，练习舞蹈、研习乐曲，只为了将来能够‘悦人’，注定了卖笑为生。 周氏却脸色平淡，一派习以为常的模样，还小声道：“这些年纪太小，也就是充个数、凑个热闹的。” 阗柏广在另一边接话道：“老太太说的对，往后边看，在牌面的都在车上呢！” 宋玥睃他一眼，心道难怪叫‘田伯光’，对这里边的门道儿，倒是门儿清。 阗柏广察觉到她的目光，转眼看过来，她却早就转回头，正襟危坐，专注地看起缓缓走过来的小舞姬们了。 果然，几十个小舞姬，载歌载舞过去，第一辆花车也终于从桥上驶过来。 装饰的繁花锦簇的车上，站着好些个妆容艳丽、衣饰华贵的女子，站在最前头那个，穿着不擎襟大红遍地金牡丹花织锦缎褙子，鲜艳娇媚的海棠红抹胸裙子，梳着高高的留仙髻，戴着赤金嵌宝的牡丹花冠子，两侧的金珠宝石流苏如水般泻下，宝光璀璨，耀人眼目。 车两侧各站着三名女子，衣饰略减，妆容也略淡一些，却也是春兰秋菊，各胜擅场；环肥燕瘦，各具风流！ 周氏小声道：“早就听说平京城的开酒节，也是百花大会，今日一见，气势果然不同。” 宋玥嘴角挑起一抹笑来：气势？是财势？就最前头那位花魁的一身行头，没个几千上万两银子怕是拿不下来！ 她心里正寻思，是谁家的财力如此雄厚，而且舍得往这些人身上砸钱，就听得前头有人大声感叹：“卿月阁出手，果然不俗啊！” 又有好些人呼喊：“牡丹姑娘！” 旁边阗柏广给解释：“这牡丹乃是卿月阁的头等牌面。” 宋玥还真是不懂这些，就问：“他们这个牌面怎么定？经过才艺比赛评选吗？” 阗柏广微微挑了挑眉梢，道：“牌面是固定的，一枝牡丹老了，还会有新牡丹顶上来。” 宋玥恍然，原来‘牡丹’一直在，不过人不同罢了。至于，那些个女孩子本来叫什么名字，大概也没人在意就是了。 阗柏广又道：“两旁就是略低一等的了。” 这个倒是不难区分，从她们身上的行头就很容易能看出来了。 卿月阁的花车过去，又陆陆续续过去十来辆花车，经过阗柏广的讲解，宋玥也大概有了个了解，这些牌面上的艺伎扮的要么是神仙妃子，要么是古时的佳人。宋玥顺着这个思路看过去，倒是看到了后边一辆车上的头牌扮作了月中仙子嫦娥，身后的花车装扮成一棵大桂树，那位身着银帔子、穿着月华裙子的姑娘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白的小兔子呢！ 她静静地看着，台子下边，街道两旁的人却看得群情激动、热情非常。许多鲜花、绒花、帕子、荷包、络子凌空飞向一辆辆花车，甚至有扔果子的，还有直接往车上扔银角子、扔钱串子的。 呼喊声如潮声浪涌，澎湃不休，简直让宋玥大开眼界，只在心里感慨：看来，追星之事自古有之啊！ 此情此景，又让她想起‘才比子建，貌比潘安’那个成语来，据说，当初子建、潘安一个有才一个有貌，拥有众多的拥趸，每次上街，都会‘掷果盈车’！ 终于，各色花车过去了，该各大酒楼、正店的车子登场了。 围观众人欢呼、激动地也累了，四周都安静了一些。 仿佛，足球比赛上下场之间的休息时间，甚至有小摊贩放开喉咙吆喝起来。 ——卖馉饳儿哟！鹌鹑馉饳儿…… ——卖冰糖凉水嘞！山楂糖水酸又甜，雪梨糖水好喝又止咳，还有葡萄甜水儿哟…… ——糖蘸儿唻！嘎嘣脆的糖蘸儿唻…… 秋喜倚在周氏怀里，探着头往底下看，周氏就笑：“想吃糖蘸儿？阿奶去给恁买！” 有宋玥在，哪里用周氏跑去买东西啊，她笑着起身，那边，阗信却已经把那卖糖蘸儿的小贩儿叫到台子上来。 秋喜、小安哥、巧巧的眼睛都盯到了那一串串糖蘸儿上，宋玥没让人到跟前来，而是带着几个孩子走过去，让孩子们自己挑，一人一串，张勇他们几个小子也都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看着那草标子顶上居然插着几枝葡萄糖蘸儿，宋玥就拿了一枝尝了尝，还好，略酸，比山楂的强多了，于是要了一枝，递给周氏：“葡萄的，我尝了，不太酸呢。” 周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挺欢喜的，拿着不吃，脸上的笑却一直没落下去。 第一辆酒车终于从桥上缓缓驶下来，在桥头略停，有咚咚咚的鼓声从车上传来，然后一个身形矫健装饰的汉子站到车头，高呼一声：“得月楼头尝新酒，玉碗琼浆赛仙醪！” 有两队十几岁的少年，随行在花车两侧，车上的人喊完，他们随之齐呼：“开新酒咯！” 喊声清越嘹亮，从桥头一直传到街尾去，余音袅袅，引得人群又是一阵阵骚动。 车上那人喊完，就俯身把酒瓮上的红封打开，酒香随之从瓮口溢出来，随风蔓延，飘进街道两旁的人们鼻子里，也送到宋玥等人的鼻端。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回头看着阗柏广，道：“还真是挺香哒！” 她到花车酒瓮的直线距离，最少也得二十米了，这么远，酒香还能飘过来，真是非常不错了。 阗柏广拱拱手，一脸小得意道：“抬爱、抬爱！” 酒瓮刚刚打开，就有人往车上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宋玥就看见，车上那人用一把细长柄的勺子舀了一勺酒递下来，车下扔东西那人立刻捧了一只碗接了，当即捧着碗就喝。 隔得远，又有人群喧哗，宋玥听不见那人说了什么，但看那举止表情，是夸赞美酒香醇，让人欲罢不能。因为，那人紧跟着又扔了一块东西到车上，买酒……因为这一次，阳光反射，宋玥看到扔上去的东西泛着银光，竟然是一块银子。扔银子，买酒，尝酒…… 之后，又有人纷纷往车上扔着什么东西，有扔银子、扔钱买酒的，一时，人群中欢声笑语再起，车上舀酒、卖酒、倒酒……不同于之前花车游行的喧闹沸腾，却别有一种欢腾。而且，随着一勺勺酒舀出来，被底下的人喝到肚子里，这欢腾的劲儿还越来越盛。 酒车走的很慢，却又似乎只有一眨眼，就来到了江家杂货铺子前边儿，缓缓停住。 宋玥看到车上开酒卖酒的汉子，站在酒瓮后边，郑重神色对着她这个方向躬身见礼。 阗柏广抬抬手，阗信就走过去，朝着车上丢过去一个荷包。那卖酒汉子手疾眼快地接住，就眉开眼笑地再次向这边行礼谢赏。 然后，他俯身拿了一只深斛，舀了几勺酒装满，俯身递给车下的一个随车少年。 那少年捧着酒斛，径直往街边而来，围观的人群也挺配合，纷纷闪身给他让路，让那少年一路走到杈子前头，扬声道：“得月楼请江家铺子宋掌柜尝——新——酒！” 宋玥愣了一下，看了看阗柏广，才抬手示意看过来的张勇，并递给他一块小银锭子，约摸二三两的样子。 张勇走过去把酒斛接了，顺手把碎银子给出去，然后，两个少年隔着杈子略躬身见礼，各归各位。 宋玥并不太了解开新酒的程序，是以也没准备酒盏。 她也不拘泥这些细节，伸手将桌上茶盏拿起，泼掉残茶，捧了酒斛斟了两盏，先递给周氏和阗柏广，之后才自己斟了一盏，开始品尝。 这时，她看到酒车缓缓启动，继续往前行去，车上那卖酒的汉子接了少年拿回去的银子，正远远地向她躬身行礼。 宋玥也举了举手中的酒盏，略略致意，然后，才将酒盏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唔，酒液入口，味道、口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略带辛辣，却不燥不烈，柔和绵软，香醇回甜，并且气清味远，回味悠长。呀，即便她不太懂酒，也知道这酒品质不错。 “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啊！赛仙醪，果然不虚！” 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望月楼的酒车。这回，没用宋玥出银子，阗信安排好的人，就买了酒，一路小跑着送到看台上来。 宋玥仍旧倒了半盏，小口品尝，咦，望月楼新酒的味道和口感，可完全不逊于得月楼啊！ 她转眼看向旁边的阗柏广，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和反应。 却见阗柏广一杯酒饮下去，竟然高叫一声：“好酒，赏！” 阗信立刻答应着，取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啪地一声丢到望月楼的酒车上。 望月楼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这般大手笔地打赏，愣了一下，拱手向这边施礼致意。 望月楼卖酒的是个精壮汉子，叉腰高呼：“多谢江家宋掌柜赏！” 宋玥眨眨眼，回头和阗柏广的目光一碰，阗柏广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在意，连阗信和他们带来的人也一个个状若未闻的模样。 宋玥思绪回转，口中回味，再去看委委屈屈跟在得月楼后的望月楼花车，也忍不住感叹。明明实力、底蕴都不差，偏偏只能屈居第二，这其中固然有财力不够的因素，另一个，用人之法，望月楼和得月楼明显没法比了。 望月楼之后，又有许多酒楼、正店的酒车驶过来。喝得多了，宋玥渐渐能够品尝出，各家新酒之间的不同和差别来。 比如得月楼是浑厚、香醇、回味悠长；望月楼的绵软清甜，回味淡香；其他酒楼的酒大都也不错，只是少数酒略显燥烈的，略显酸涩的，苦涩略显的，不一而足，各有特点。 不等酒楼、正店的酒车过完，宋玥就觉得酒意有些上头了。周氏酒量倒好，品尝了七八盏酒，神清目明，毫无醉态。 宋玥怕自己再坐下去顶不住失态，正好要去看看黄豆和灶火，于是借口下了台子，张勇随即跟上来，护着她从后边大门进了院子，看过灶火和黄豆后，宋玥也不急着回去，去铺子里取出一罐野蜂蜜，切了一块送进口中慢慢含化，片刻，觉得头不那么晕了，这才重新收拾一下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等宋玥回来，酒车已经过完，赶来的老百姓却仍旧意犹未尽，借着酒兴，当街放歌、载歌载舞，热闹地比之前过酒车的时候还不堪。 五花八门的小摊贩、杂耍、瓦子关扑，吆喝比着似的一声高一声，此起彼伏，混合嘈杂，更是给这场狂欢添了热烈喧闹的底色，鼓动着、激荡着人的心神，让人不由自主鼓舞兴奋，扬起一脸一脸的笑来。 这热闹一直持续到夜色降临，众人累了、饿了，这才陆续回家，渐渐散去。 阗柏广带着阗信离开，看台自有人理会拆除，比组装时更快，不过两刻钟功夫，江家杂货铺自门口的台子就拆了彻底，连散落抛撒地到处是的果壳、杂物都一并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天色黑透，各家看台陆续拆净，街上人群也散去，空荡荡的大街仿佛一下子拓宽了好几倍！ 经过一场节日般的狂欢，宋玥和家人、小子们也都挺累了，于是索性不做饭，打发小子们去街上买了好些糕饼、汤食来，就在铺子里吃了，周氏带着两个小的回家歇息，宋玥则继续留在铺子里，照看着黄豆第一次发酵的最后一步。 如此，又过了一天一夜，黄豆表面的白色霉菌颜色转深、萎缩，然后，在豆子表面沁出一层黏液来，第一次发酵终于完成。 宋玥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三个小子把发酵好的黄豆送进定制来的搅桶里辗轧破碎，蒸熟发酵的黄豆粒相对绵软，被搅桶的木齿子轧破，又不至于太碎或黏糊了，然后，趁着天晴，把黄豆放在竹箪子里，上架通风摊晾。 天气转冷，马上就要入冬，自然温度下，发酵已经无法顺利进行，于是架子放在炕上，灶坑里日日烧火，保持着炕上的温度，以维持发酵的持续进行。 这种情况下，发酵是可以顺利进行，但因为不通风，很容易出现发酵过度，或者杂菌侵袭，导致制酱的失败。 宋玥时时盯着，又过了三四天，第二次发酵完成，豆粒裹了一层均匀的短霉毛，呈淡黄白色，是发酵后的黄豆的清香，并没有酸臭杂味儿，说明，发酵过程顺利完成。 之后，就是熬制浓盐水，加入发酵好的豆瓣儿，继续发酵成豆酱。或加入再次粉碎的粉末，发酵制成酱油。 因为赶时间，宋玥没有等待季节，一直在人工控温、控湿、控制发酵过程。 这一批下了三百斤黄豆，刚好用了四口大缸，两大缸里加水少的做豆酱，两大缸加大浓盐水的比例就是做酱油。装大缸之后，大缸也仍旧放在炕上，炕底保持一定温度，炕上大缸周边填充了麦糠保温。 这一次，就比较轻松了，每天过去添把火保持温度，每日过去搅拌一次即可。 连着忙了几天，终于能够松缓下来，好好泡了个澡、洗了头，然后一觉好睡，从戌时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辰时末刻，跳下炕，又是精神饱满、战斗力十足了。 洗梳了出来，周氏连忙去厨房里，把温在锅里的早饭给她端出来，一碗虾仁蒸蛋，一碗蛋花汤，这一顿饭足足用掉五六个鸡蛋了。 宋玥看着丰盛的早餐，笑问：“你们吃了吗？” 周氏连声道：“都吃了，都吃饱了，恁快吃。” 秋喜捧着一小笸箩葱油饼过来，笑嘻嘻道：“阿娘吃饼，阿奶做的饼可好吃了。” 安哥儿也挨过来，挤进宋玥的怀里，仰着小胖脸道：“蒸蛋好吃，姐姐和安哥都有，阿娘吃……” 宋玥转眼看向周氏：“阿奶也别只管着我们娘几个吃，恁自己也得吃，咱们家如今不缺这几个鸡蛋了。” 周氏满脸笑地连声答应：“行，行，今儿烙的饼好吃。” 这是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吃鸡蛋呢。宋玥无奈地笑笑，也不再多说，以后自己得了空，还是亲自盯着。周氏和许多老人一样，想着这个想着那个，自己却什么都不舍得。 一大碗蒸蛋，宋玥自己吃得也勉强，就哄着秋喜和安哥与她一起分吃。 娘儿仨一人一口正吃着，唐娘子拎着一小袋芝麻过来，一见宋玥吓了一跳：“恁这是病了？咋瘦成这样儿？” 江家小娘子本来就不胖，身形纤细苗条的，不过十来天没见，竟瘦的脱了形，一张脸瘦的不如巴掌心大，只剩下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格外黑亮。 宋玥苦笑着摇摇头：“多谢唐嫂子挂念，我没事。”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唐娘子给她说，银子已经给宋家大郎送回去了。 “起初，那孩子不肯要，还是俺说他，是恁江家婶子心善宽厚，不忍恁小小年纪太过磋磨，恁要是不要岂不辜负了她一片宽厚之心。他听了这话，啪嗒啪嗒掉了半天泪，这才把那银子接了……唉，宋怀青的腿算是废了，刚伤了的时候，还天天骂呢，又挣拽乱动，这几日说是不骂了，只哼哼说要死了。请了郎中去看，说是伤口不大好，怕是挺不过去了。” 宋玥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说啥。 外伤感染，现代还有抗生素、还有外科手术截肢急救，古代的医疗条件……恐怕只能等死了。 不过，宋怀青那么个污烂人，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也是自己作的，她还真说不出什么同情的话来。只是，觉得宋怀青一死，那一家子老的少的，只能落在宋广友个十三岁的小子身上了。 说完宋家的事儿，唐娘子又发挥八卦大神的特长，把这三街四巷今日的新鲜事都说给宋玥听。 说潘婆子那大孙子，名唤大富的，去了胭脂巷啦。 宋玥最初不太明白胭脂巷的含义，但瞅着唐娘子笑得一脸贼特兮兮的模样，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懂了。所谓胭脂巷，大概就是风月之地，温柔之乡了。 宋玥又问：“桥西槐树巷子……” 唐娘子拍拍她笑道：“槐树巷子那种腌臜地方儿，也就是宋怀青那样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章 唐娘子道：“那边都是半掩门儿，不在官册的。胭脂巷不同，绣红楼、卿梦阁，都是大买卖，出入的也都是坐车坐轿的，不是做大买卖的就是官老爷，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宋玥就想到了开酒节上，花车上那些衣饰华贵富丽，千娇百媚的女子……不知道，得月楼花车上站的那位花魁是那个楼里的？ 唐娘子仿佛读懂了宋玥心中所想，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子，道：“对啦，那日开酒节，为首的那位啊，就是卿梦阁的牡丹姑娘啊，她可是咱们平京城最红的姑娘。” 说着又往宋玥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啊，那卿梦阁的牡丹一直都在，老牡丹退下来，就会有一枝新牡丹顶上，二十来年了，卿梦阁的牡丹一直是平京城里牌子最红哒。” 宋玥眨眨眼，恍然道：“……那些人本来叫什么名字没人在乎，人们在乎的只是‘牡丹’，平京城的花魁娘子！” 谁成想，宋玥这话未落地，就被唐娘子给否定了：“不是娘子，所有的牡丹都是姑娘，等退下来，嫁了人，才能是娘子呐！” 见宋玥一脸懵，唐娘子再次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所有牡丹姑娘都是清倌人，一旦被人买了去、或者被人梳笼，也就要退下去，再做不得那枝‘牡丹’啦！” 宋玥恍然，竟是艺伎，卖艺不卖身的！ 听唐娘子扯了一会儿闲话，宋玥摸出一个婴儿拳头大的小瓷瓶来，递给她：“我自己琢磨着做了点儿搽脸的膏子，洗完脸搽一点不皴脸。” 一听这话，唐娘子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指触到脸颊，又忍不住叹气。 她们家开食铺子的，即便男人揽了厨下的活儿，又雇了伙计，但擦擦扫扫、刷刷碗啥的也少不了做。其他季节还好，每年冬天她的手都会皴了，这两年岁数大点儿，手指头更粗，还没入冬呢，她的手指头上就裂了好多小口子了。 宋玥也看见了她手上的裂口，小小的裂口，有的都顶着血珠子呢，看着就疼的厉害。 “恁这手见天晚上用热水泡泡，抹一层膏子养些日子就好了。”说着，又拉唐娘子进自家厨房看，“恁家铺子里不断火的，在后边加两个小灶口，打两个铜壶蹲上边儿，随时有热水用呢。” 唐娘子这才注意到多出来的两个小灶口，一个灶口蹲了个砂锅，另一个灶口蹲了只铜壶，灶坑里已经停了火，但伸手碰触，砂锅还是热乎的。 拿了擦脸的雪花膏，又取了改造灶口的图样子，唐娘子欢欢喜喜道谢告辞，走了几步，她又停住脚，回身向宋玥招手，等宋玥到了跟前，才压低声音道：“俺兄弟给俺说个事儿，说是北边儿伏虎关和卧牛关那边有马匪活动，截了好几个商队了，说是原本跑关外的商队都吓得不敢从那边走了……” 宋玥一听这话，第一时间就想起阗家的商队来……但很快又淡定了，阗家的商队若是招了劫匪，这些天也该传回消息来了，既然没消息，就说明是顺利过去了。 伏虎关、卧牛关和延平关乃是平京北边的三道关隘，离着平京城足有一百多小二百里路了，再说，那些马匪山匪的，也只能在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打劫，不至于跑到城里头来作乱？ 她确定唐娘子不知道自己给江寒捎信的事儿，就疑惑问道：“咱们不出城，不碍事？” 唐娘子就神秘兮兮道：“小心着呗，总没坏处不是。俺小时候那会儿听俺爷提过一回，悍匪入城。说的是他们胆子大了，或者城外抢不着东西了，也会偷摸进城，抢劫绑人的，一旦出事儿，可都是大事儿呢。” 宋玥一听也是，现代有通缉犯流窜，新闻上还提醒市民出入小心呢，何况这个时代，那等悍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说是隔着一二百里路，真想进城又算啥呢！ 于是，她也略略压低声音道：“多谢嫂子提醒，我知道了，以后早晚不一个人出入了。” 唐娘子很满意的拍拍她，脚步轻快地转身去了。那云淡风轻的，哪里有半点儿紧张担心的样儿，倒是让宋玥失笑一回。 回头，宋玥摸摸柔润细腻的脸颊，再看看还算细腻的手，轻轻吁了口气。 唐娘子的手，让她再次升起了找人的念头。周氏不同意买人，也可以雇人嘛！ 实在是，这个地方没有电气化，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大冬天可都不好做，只要经常碰触凉水，手背皴皮、手指裂口，甚至冻疮，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宋玥自知没那个能力改造社会，也没能力济世救人，她能做到的只是让自家人吃饱穿暖，尽量生活的好一些，少受点儿累、少受点儿罪。 农历九月底，一天比一天冷了，早晚出门的人已经穿上厚棉衣，即便大晴天的晌午，也脱不得棉衣了。 这天半下晌，阴了两天后终于飘起了蒙蒙细雨，天冷阴雨，原本街上寥落的行人，也一眨眼不见了踪影，空旷冷清。 看这天阴沉的厉害，雨不像一时半会儿能停的，宋玥干脆招呼三个小子，上门板关铺子。 “咱们家去早吃了饭，恁三个也好多学一会儿字。” 一听说学习识字，张猛刚刚绽开的笑脸就垮了。让他出力干活行，他不怕累不怕脏，但看书识字真是太难了。那些横平竖直组成的字，他怎么看都长的差不多，根本记不住，更别说写了。 他保证，真的很用心很努力地学了，但那些字儿就是不往他的脑子里装啊，他也很无奈啊。一样学习，一样写字，婶子教十个字，大哥能学会七个，金梁那臭小子最厉害，十个都能学会，但是他，能学会五个，不，能学会四个都该念佛了。 “婶子……”张猛苦着脸想和宋玥商量商量，能不能不让他学字了，以后他干体力活儿就行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自从到铺子里来干活，阿奶和婶子做饭好吃，还每天都能吃肉，二合面馒头也管饱，短短不到一个月，他都觉得自己胖了，力气也见涨，原来根本扛不动的黄豆袋子，足有七八十斤的，如今他已经能轻松扛起来了。不过，江家婶子不允许他们抗口袋，怕他们压住不长个子，只让他们两个人抬，或者用小车推。 三个小子凑一起时，张勇就对张猛和金梁说，让他们好好记着婶子对他们的好，好好干活儿，好好学手艺，以后长成大人也不能对不住婶子和江家。 只不过，小子们心中慈善温柔的江家婶子，这会儿却拉了脸，恶狠狠地瞪着愣小子张猛，呵斥道：“恁不用说，赶紧帮着恁大哥和金梁去拾掇关门！” 这个臭小子，属驴的，不打着就不肯好好学习！ 晚上大家都在写字，他要不就戳戳这个，逗逗那个，即便不干扰别人，他也坐在那里发呆，人是坐在眼前，脑子早就不知跑去哪里开小差了。 张猛蔫巴巴地耷拉了脑袋，心中无限怨念，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乖乖地转身去门口，上门板关铺子。 宋玥继续低头算账，刚拨了几个算盘珠子，就听得张猛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啊，下雪啦！下雪啦！” 宋玥抬眼看向门口，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张勇和金梁闻声走去门口，很快张勇转回来对宋玥道：“下雪粒子呢，还夹着雨水呢。” 宋玥点点头，笑着催孩子们加快速度，这天儿一下雪，可就真的要冷起来了。 铺子里见天大敞着门儿，天冷了人肯定受罪。宋玥扒拉着算盘珠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看来得想办法给铺子里做些保暖防风的设施了。 不过也挺难为人的，这会儿也没有透明的塑胶门帘儿，传统的棉门帘、毡门帘是挺暖和，但太遮光。 这会儿的房子没有玻璃窗，本来采光就不好。前几日，她已经带着小子们把铺子和家里的窗户都用厚实的桑皮纸糊严实了，透光度已经降低了许多，若是再挂上遮光的门帘子，大白天的屋子里，难道也要掌灯？ 掌灯耗费大不说，关键是这会儿用的油灯、蜡烛，制作工艺有限，点然后烟子很大，晚上点灯时间略长点儿，鼻孔里都熏得黑黢黢的。要是白天也点灯，别说房子熏的黑乎乎，人也受不了！ 继无限想念洗衣机、冰箱、各色家用电器之后，宋玥又开始怀念玻璃窗和电灯……唉！ 玻璃配方她到是可以兑换来，但是，她如今这身份，一家老弱妇孺的，卖个菜谱都心惊胆战、小心谨慎的，烧玻璃那种暴利行当……她也就是在心里歪歪一下，却是绝对不敢沾手的。 宋玥带着三个小子关了铺子，顶着噗噜噜的雪粒子往家走。 张勇帮宋玥抱着算盘账本子的包袱，张猛拎着一棵菘菜，金梁则挎着个篮子，里边装两根青萝卜，两截莲菜。 铺子那边有个地下室，豆酱、酱油的发酵还未完成，暂时不能放地下室，宋玥就占用了一角储存冬菜。菘菜、青萝卜自然不能少，胡萝卜、南瓜、冬瓜这些也林林总总存了不少。每天，宋玥他们把第二天要吃的菜带回家里来，顺路顺手，方便的很。 走了几步，宋玥发现少了个小子，就往后边瞅。 金梁笑嘻嘻道：“猛子尿急！” 天黑透了，臭小子往河边树根底下一躲，就解决了。 宋玥笑骂一句：“臭小子懒驴上磨！”不再多管，抬脚继续往家走。 这雪粒子看着不大，小米粒儿似的，扑簌簌打在脸上还挺疼的。几个人不自觉地微微缩了脖子，加快脚步。反正猛子熟门熟路的，也不怕他走迷糊给丢了。 果然，宋玥几个刚走到巷子口，一阵脚步声从后边赶上来，张猛跑的喘着气，不等张勇、金梁两个调侃他，他就紧张道：“河边有个人！” 张勇则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咱们旁边就是桥头市场，平常这会儿还有挂着灯笼卖东西的，有个人也值当恁大呼小叫的。” 张猛喘几口气，道：“不是，那人躺在河沿儿上呢！” 宋玥歪头看一眼，道：“喝醉了？！” 张猛抬手挠挠头，也觉得婶子猜的靠谱。他们铺子后边有个小酒摊子，卖一些廉价的酒，好些南水门码头上的力工会过来花两个大钱买一角子酒喝喝。喝多了、醉倒在路边的，也不少见。 金梁就把手上的筐子塞到张猛怀里，笑嘻嘻道：“恁就别吓唬自个儿啦。恁忘啦，那天开新酒，河边躺倒好些个，还有个醉汉倒在咱们铺子门口，恁一出门差点儿踩着他呢！” 大伙儿这么一说，张猛本来就是个心大的，也就嘿嘿笑笑，甩开了手。 几人到家，周氏已经做好了饭，蒸了菘菜油滋啦大包子，又熬了一大锅热乎乎的小米粥，盛两碟腌菜，再洗上几棵大葱，加一个蒜泥醋碟儿，一家老小吃得香喷喷，心满意足。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们家这三个小子可都是长个子的年纪，一个比一个能吃。 宋玥一边自己吃饭，一边照看着小安哥和秋喜，再回头，偌大的盖帘上，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大包子竟然少了一大半儿。 张猛正伸手拿包子，旁边金梁就用胳膊肘子捣他，笑嘻嘻道：“恁吃第几个了？” 张猛都是饥饱问肚皮，才不会数着自己吃多少。金梁一问，他就愣哈哈地摇头。 张勇端着碗喝小米粥，慢悠悠道：“第七个。” 张猛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想了想，也没想出是真是假，于是反问：“恁俩吃几个？” 金梁举一下手里的包子：“第五个。” 张勇：“六个！” 秋喜：“两个。” 小安哥自己不会数数，就拿着半个包子看宋玥，宋玥替他说：“阿奶包的包子太香啦，咱们小安哥能吃上这一个！”小安哥就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地点着大脑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张猛肚子不饱还想吃，但被大伙儿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再拿了。 周氏拿了个包子塞到他手里，笑道：“甭数个儿，咱们吃饱为算！” 回头，又给张勇和金梁一人塞了一个：“正长个子呢，多吃点儿。等会儿要学字，还要回铺子里去，吃不饱可顶不住。” 三个小子吃吃地笑，互相看看，又捧着包子吃起来。 一顿饭吃的笑声满满。吃过饭，三个小子勤快地帮着收拾碗筷，又把锅碗都刷了，这才洗干净手回屋，跟着宋玥学识字学算术。 宋玥把炭盆里的火拨旺，烘得屋子热乎乎的，一边和周氏商量，请个人帮厨洗衣裳，平常，她在铺子那边，家里老人孩子的，她也不必太挂记。 听儿媳妇这么一说，周氏也有些意动，买人太招摇，请个人帮工还不算太打眼。再说，这也是儿媳妇的一片孝心。 宋玥还给她算了一笔账，请个帮工的大娘，一个月五百个钱就行，管两顿饭，一个月也就二百个大钱，但是，有这么个人在，帮衬着干活不说，也能做个伴儿，说说话、拉拉呱的。 周氏就笑：“俺就是怕招人眼……” 一听这话，宋玥就知道她同意了，心中松快下来，就笑道：“恁得往前头看，咱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以后，咱们家富贵了，使奴唤婢的日子还在后头呐，恁可得把身子骨儿养好了，好享福呢！” 三兄弟洗完碗筷从外边进来，也没听到前头的话，只听到宋玥说周氏享福，张猛个愣小子就接话过去，笑道：“阿奶看着就是个福气老太太！” 众人皆笑。 张智晚上吃过饭也到江家来，跟着宋玥一起学识字、学算术。 经过观察，宋玥根据孩子们的学习能力分了三档，张智和金梁学得最快最好，宋玥每天教给他们的内容也会多一些，识字、写字、算术，都会深一些，如今已经能够读简单的文书、契子，三位数的加减法也基本熟练了。第二档是张勇和秋喜，别看秋喜年纪小，识字算术却学得不慢，现在一天能学五六个字，能认会写；算术也不错，数数已经过了百，两位数的加减法已经挡不住，宋玥正准备教他们两个三位数的加减法。最后一档就是张猛，这个臭小子吃得多，却只长力气不长脑子，一坐下学习就打瞌睡，要不就发呆，一天能认识五个字就不错了，还不会写，更别提算术了，到这会儿，十以内的加减法都得数数手指头呐！ 宋玥不好意思打骂，大哥张勇却狠得下手，一看见张猛打瞌睡，就毫不客气一巴掌，要不就踢一脚。如今，张猛被他管的已经不敢睡觉、发呆，学习情况略好些，却仍旧是垫底的。 宋玥教孩子们认字写字，又教了几道算术题之后，就布置作业让孩子们自己写字、做题，她抱着小安哥小声讲故事，一边守着火盆子取暖。 讲了一会儿，宋玥就想起冬天大街上的烤红薯来，寒冷的早晨，烤红薯的香气蔓延开来，能从街头蔓延到街尾，给隆冬季节不得不出门为生活打拼的人们一抹香甜的慰藉。 她来了一个多月，巧遇了辣椒，却一直没见到红薯、马铃薯和玉米。 不这么好的火盆子，不烤点儿什么实在是浪费了，于是，宋玥牵着小安哥去厨房取了几个二合面馒头和包子过来，馒头切成两指厚片，一片一片平铺在火盆的铁网上。包子囫囵个儿烤上，她拿了双筷子守着，不停地查看一下，翻个面儿。 不多会儿，面食烘烤的焦香气就蔓延开来，张猛第一个忍不住了，想回头看看，却被张勇一巴掌拍在背上，打的他咧咧嘴，不情不愿地转回头，继续写字、算题。 秋喜一声欢呼，跳起来：“俺写完了。” 宋玥就笑：“写完了的就打报告，检查过，都对了的发烤包子；有错误的，视错误多少发烤馒头，错的最多的，没得吃！” 张猛本来满怀希望地支着耳朵听呢，听到最后，说错的最多的没得吃，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连字都懒得写了，题更不想做了，反正写字做题他也比不过哥哥弟弟和金梁，连秋喜小丫头也比不过，他就是最差的一个，没得馒头，更没得包子吃！ 秋喜那边对宋玥道：“阿娘，俺不着急，等会儿再请恁帮俺检查。” 说完，小丫头就凑到张猛身边，脆脆地道：“二哥，恁今天写得比昨天又好了，哎呀，这一笔横写得真好看……” 张猛本来都准备放弃了，被小丫头这么一夸，又羞又窘，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憨笑起来。 秋喜把张猛丢掉的树枝塞回他手里，笑道：“二哥，恁再写给俺看好不好？俺想看恁是咋写的，恁教教俺……” 张猛被她鼓起了勇气，因为要当老师，神情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端正了身体，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等宋玥给孩子们检查，竟然发现，张猛今天的错误竟然很少，只有一个字漏了一横，算术题竟然只错了一道。 宋玥就宣布检查结果，张智不出意外地得了第一，全对。金梁也全对，但字迹不如张智工整。秋喜和张勇也全对，张猛仍旧是最后一名。本来被小丫头鼓足勇气的张猛，再次泄了气，脑袋耷拉下来，看都不看别人。 “……但是，张猛是今天进步最多的，字写的认真、工整，算术题也写的清晰，明了，没有涂抹……所以，我决定，奖给张猛一个包子，对他的进步提出表扬！” “哇，二哥太厉害啦！”秋喜笑着回头向张猛鼓掌。 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向张猛投过去鼓励的目光，也噼里啪啦地鼓掌。 张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看宋玥，再看看小伙伴们，抬头挠挠头，嘿嘿地笑开了。 把小子们打发走，宋玥锁好大门回来，打热水给孩子们洗漱，准备睡觉。 刚兑好洗漱的热水，宋玥正弯腰端盆子进屋呢，就听大门口噼里啪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大门被啪啪地拍响了。 宋玥心口一跳，连忙起身往大门上去，一边出声问：“谁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婶子，是俺！”张猛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充满了惊慌：“婶子，那人爬到咱们大门口了，一、一地血……” 宋玥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想到了唐娘子说的那伙悍匪，还有悍匪入城什么的，脚底下一个趔趄，竟差点儿摔在地上。亏得周氏听到动静披了衣裳出来看，见宋玥脚下趔趄，连忙上前来扶了她一把，这才让宋玥免了和大地的一场亲热。 宋玥站稳，抚抚胸口，稳了稳心神，道：“阿奶别担心，我没事。” 又扬声朝外面道：“别怕，我跟恁过去看看！” 周氏追上两步，把她身上披的棉袄子给宋玥披上，叮嘱道：“若是不行，就打发小子们去报官，衙门口旁边有个小门，夜里有当班的衙役，都在那里呢。” 宋玥揪了揪身上的棉袄，低声答应着，推着周氏赶紧回屋，她转身出门，带着门口的张猛，匆匆往铺子赶过去。 铺子的大门朝着河岸，原本悬着两盏灯笼的，这会儿却不知被谁摘了，黑黢黢地一片。 听着宋玥和张勇的脚步过来，看似关紧的门板立刻掀开一块，张勇和金梁一脸惊悸地闪身出来，迎在宋玥两人面前。 “婶子……”张勇低低地叫着。 宋玥这一路急赶过来，气息有些不稳，却努力平缓了情绪，尽量把声音放平和道：“没事，带我过去看看。” 宋玥的镇定安抚了三个小子，张勇最先镇定下来，折身回去，从铺子里拿出一盏灯笼来，引着宋玥一路绕过铺子的屋角，来到了相对僻静的大门口。 灯笼的光线朦胧，宋玥的视线紧跟着朦胧的光晕，先是一道模糊的攀爬痕迹，青砖铺就的地面上，隐隐有断续的血迹蜿蜒过来，宋玥头皮一紧，紧跟着，就看见了血迹的尽头，一个人俯爬在大门口一侧棚子下的木柴堆里。 这个棚子，是宋玥买了铺子后，为了方便自家和旁人搭设的，很简单的几根立柱搭的。平日里，沿河摆摊子售卖农产蔬菜的小贩子，会偶尔把一些笨重物事寄存在这里。因为临近冬日，宋玥正好买了几车柴禾，暂时堆放在此，占了大半个棚子。 这个人，就趴在两堆柴禾的夹缝里，只露着一只脚在外边。 光线昏暗，这人又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裳、黑靴子，卡在柴火堆里，若不是张勇几个小子每晚会打着灯笼四处查看，一不留神还就给忽略过去了。 宋玥的脚步在棚子边缘顿住，她下意识地想问一句：她能不能打电话报警？ 但是，理智尚存之下，她无法自欺欺人，更无法逃脱、无处躲避。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僵着手脚，同手同脚地走了上去，咬着牙，屏着气，缓缓弯腰、伸手，探到地上沾了一丝血迹，手指捻过，血液尚未凝结……这个人活着的可能性更大。 宋玥一边察看、一边飞速地转着心思。 这样一个人，明显是外伤……这让她下意识地联想起来唐娘子说的，北边山区闹匪患的事儿，还有什么凶匪进城……但是，她很快又把这个猜测推翻了。 若是匪患进城作恶，不可能只莫名出现这么一个人，肯定会有更大的动静，或者说乱象四起才对，不会这么平静，没有半点儿声息。 心思飞转之下，宋玥到底下了决心，决定冒一回险。 她往前伸手，找到这人露在外边的一只手臂，露在外边的手因为匍匐爬行，沾满了泥污和血渍，而且触手冰冷，似乎已经没了生气。她心头砰砰跳得厉害，却强迫自己继续往上摸过去，手腕仍旧冰冷，也没能找到脉搏，但至少触碰的肌肤很有弹性，并无僵硬之感。于是，她继续往上摸，既然已经这样了，她就想摸到肘窝为止，若无生气、温度，她就彻底放弃，打发人去衙门报案。 但是，没用到肘窝，摸到半截小臂的时候，手底下的胳膊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宋玥差点儿甩开手，惊跳起来。头皮发麻，似乎头发稍儿都炸开到半空中了。 这人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然后就又没了声息。不过，这一下就够了。 宋玥缓缓拿出自己的手，抬起身，转回头，看见身后提着灯笼的张勇，还有紧跟着站在一起的张猛和金梁，突然觉得头晕眼花，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婶子！”张勇抢上来扶住她。 宋玥稳住身体，心神也随即安稳了些许，心砰砰地跳着，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来，呼吸继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太紧张，她大概忘记了呼吸，也有一瞬，连心跳都漏了两拍。 她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本能地压着声音，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愉悦的声音道：“……还有气儿！” 三个小子神情紧绷，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看他们傻不愣登的，一点儿反应没有，宋玥又紧跟着解释了一句：“活的！” 说着，她一边吩咐几个小子，一边大步往门里走：“勇子，恁去医馆敲门，把徐郎中请过来。猛子跑一趟，去铜匠铺子叫恁爹来一趟。金梁在门里守着……记得，都小心着，不要声张。” 叫张铜匠过来，出力、壮胆，还有张家小哥俩在这，叫家长来，有什么牵扯，也好有个交待。她自己都不知道，下意识地避开了唐家……正因为唐娘子给她提的城北闹匪，又提什么悍匪进城的，她心中有这个方面的怀疑，反而不敢惊动唐家。毕竟唐家背后有衙门里的于守义，万一她救个人，再一不小心给按上个通匪的罪名……也不知她怎么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 张勇张猛答应着飞跑而去，宋玥接着灯笼照着亮，一路往厨房去，生火，烧水。又把之前摊晾黄豆的破席子找出来，铺在北屋的西间炕上。又搬一卷蒲草苫子铺上，然后又拿了一床被子过来。 最初她和周氏盖的旧被子，给干活的青壮们盖过，又给小子们将就几天。等周氏做好了新棉被给孩子们换上，两床旧棉被就闲置下来，叠放在小子们房间的炕尾，没想到今日再次派上了用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先过来的不是徐郎中，而是张铜匠。 金梁在门口迎着，招呼一声，宋玥就赶了出去，把情况说一遍。 张铜匠看似憨厚木讷老实，但遇上事儿却比宋玥冷静果断地多。过后，宋玥回想起这些来，也琢磨过原因，难道真的是女人不如男人？又很快把这个念头给否定了。 她毕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太平年代的人，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战乱、灾难的，即便继承了宋月娘的记忆，但那些东西却像是看电影、看书，对她来说，只是看别人的经历，有触动，但并非亲身体会，终究不比张铜匠，经过战乱、逃难、妻子病亡，如此种种磨难，见多了濒死的、已死的人，甚至看着相濡以沫的妻子死在自己怀里……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又算什么呢？！ 张铜匠听完，默默地点点头，接了宋玥手中的灯笼，走进棚子里，仔细察看。 宋玥让金梁进去看着火烧水，她跟在张铜匠进了棚子，接过灯笼替张铜匠挑高了照着亮儿。 张铜匠走到那人身边，俯身，直接扳住那人的肩膀，一用力就把那人卡在柴堆中的身体拉了出来，顺手一拉一放，将其转成仰面朝天的模样。 夜色深了，周围一片寂静，河里的水并未完全结冰，风声、细微的流水声里，传来一个极弱极轻的哼声！ 张铜匠都没用试探鼻息，就起身往屋角处看过去，张勇背着药箱子和徐郎中也到了。 “活着的，受了伤！”张铜匠迎着徐郎中走过去，压低了声音做了个简单的说明。 徐郎中立刻接过张勇身上的药箱子，道：“帮着恁爹把人抬进去！” 张勇答应着，招呼金梁张猛一起上前。张铜匠看三人一眼，也没言语，一弯腰抬了那人的肩膀，让张勇和金梁一人提一只脚，张猛则提了灯笼照着亮，把那人从大门口的棚子底下抬出来。 宋玥道：“我拾掇好了，先抬到铺子里去。” 张铜匠：“恁……不若去俺家。” 宋玥道：“先放铺子里……”万一真是悍匪，她这边地场宽阔，又临着大街，避闪腾挪、喊人逃命都容易许多。张铜匠家还有两个孩子，巧巧小丫头才几个月……可不能冒险。 人抬到铺子后边的西间炕上。 徐郎中跟上来，看着炕上铺着厚实的草苫子，锅里热气蒸腾，明显烧好了热水，不由暗暗赞了一声。 近段时间，虽说有边军经过、开新酒等热闹，但落在银雀南街的三街四巷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无疑还是这位江家小娘子。 有人说江家小娘子卖泡菜、腌菜，买宅子置铺子，见人也笑呵呵的，像是换了个人，把之前愁云惨雾的日月经营的热火朝天的。也有人说，江家小娘子挥刀追杀、劈人门户，又当街抡门闩把人打残……母大虫的剽悍、泼辣依旧嘛，哪里变了？！ 徐郎中本来也持后一种观点，但今晚所见，让他有些动摇了。江家小娘子看起来，并不像只会凶悍撒泼的人，反而看着有些心思缜密、井井有条？有一瞬，徐郎中自己都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屋里点了几根大蜡烛，照的满屋通明。 徐郎中上前仔细查看了伤势，回头道：“伤的不轻，但并非无救……”伤成这样，不仅仅要看医术，还要看运气。若是伤口溃烂、腐败，毒气攻心，那别说他，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可奈何了。 略略一顿，徐郎中扫了宋玥一眼：“宋掌柜先出去等一等。” 这是要除衣服疗伤，她在此不方便了。宋玥答应着，退到了外间。 没多会儿，张勇拿着一堆黑衣裳从屋里出来：“两道伤，一道在胸膛上，一道在背后，胸前的略浅，背后那道伤口很深……” 深可及骨！宋玥脑海里一下子跳出这么个词儿。 宋玥心底发紧，却到底已经过了最初最惊悚的时刻，这么一句话，还不至于吓到。 她去东间的炕柜抽屉里取出一只瓷瓶儿，交给张勇，让他拿进去给徐郎中。 这是她做化妆品时，顺手蒸馏的一瓶酒精……或者称不上酒精，就是度数比较高的白酒，但至少有一定消毒作用。 宋玥曾经看过一些资料，知道古代战争，直接死亡的人其实不到一半，另一多半的死亡则是受伤后，无法治疗、后续感染导致的。这人受伤这么重，不彻底清理创口，消毒，万一引起感染，可能大家伙儿就白忙活了。 小半个时辰后，徐郎中才忙活完，宋玥听到动静从东屋里出来，就见金梁和张猛从西屋里抱出一些柔软的麦草来，就手塞进灶坑里烧了。光线昏暗，宋玥隐约看见麦草上沾着些黑乎乎的东西。 略一顿，张铜匠从西间走出来，后边是徐郎中和背着药箱子的张勇。 宋玥迎上去一步，向徐郎中道谢。 徐郎中：“这个人伤的虽重，却万幸未伤及脏腑骨骼……若是恢复的快，三五天就能下炕走动。但若是邪气内行，伤及血脉经络，也可能回天乏力。” 宋玥答应着，捧了几块碎银子过去，足足有四五两的模样。 今晚这事儿非同寻常，她一时脑子发热，把人救下了，但消息最好不要传出去。 徐郎中垂着眼看了看宋玥手中的银子，抬眼笑着摇头：“宋掌柜不必如此，咱们都在这一条街上，声气相闻，朝夕可见的。再有事，随时打发小子过去唤一声。” 说着话，徐郎中自取了一小块碎银子，只约摸一两不足的样子，又道：“他睡着，暂时不用挪动，等天明，让人过来抓药。等他醒过来，先喝粥打底，再服药，如何服药，届时俺还会再做交待。” 宋玥施礼致谢，让张勇打了灯笼送徐郎中回去。 转回来，张铜匠道：“此人留在这里……不若送到俺那边去。” 宋玥笑着摇摇头：“比较起来，还是我这里合适，清净方便。至于其他的，不必理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其他的，无非是她一家子妇孺，留个成年男人，可能招闲话。那又如何呢？她又不在铺子里住，白天也有三个小子在……何况，真有人要恶意揣测、横加污蔑，不留这个男人，难道还不让男人登门了？她是开铺子做生意的，可做不来关门闭户，‘珍重芳姿昼掩门’那种事！ 张铜匠沉吟片刻，没再作声，叮嘱张勇张猛哥俩一声，告辞先回去了。 忙乎了小半夜，宋玥也是又倦又乏，连连打着哈欠，却不得不带着小子们，做后续完善。 这个人受的伤如此严重，徐郎中也确定他身上的伤口都是刀伤，别看眼前他一动不动，处在濒死，但若是缓一缓醒过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个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呢？！ 于是，宋玥带着小子们搬了好几块压锅用的大青石进屋，搬到炕上，摆在那人脚下墙根儿处，并用绳索拴住那人的脚腕上。这么做就是起个防备作用，若这人不醒、不暴起伤人就罢了，万一醒来想干点儿什么，必然牵动脚底下的青石，弄出些动静来。小子们就有时间、有机会做防备，甚至是逃出去。 这人的伤在肩背，是以，徐郎中给他处理伤口后，又把他摆成了侧卧的姿势，脸朝里隐在灯影子里，看不清。也亏得这样，宋玥带着几个小子给人脚上拴石头，才没什么心理压力。 弄完这个，宋玥又找了两根木棍，两块砖头，木棍放在小子们的炕下，转头放在枕头旁边，万一那人挣脱了青石冲过来，木棍和砖头还能给孩子们一次阻击、还击的机会。 三个小子跟着宋玥搬青石、绑人，又拿棍子、搬砖头的，不但不紧张，反而一个个都跟闹玩一样，笑嘻嘻的。 宋玥垂着头思量一回，抬眼看见三个小子都笑嘻嘻的，特别是张猛，心大的厉害，早就忘了之前的紧张，呲着一口白牙，不知何时把一块青砖摸在手里，正举着在金梁的脑后比量。 “还笑！”宋玥又好气又好笑，低喝一声，叮嘱道，“那个人咱们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咱们弄这些，就是怕万一他是个凶恶之人，醒过来伤人，恁三个也能防备一二……睡觉都警醒着些，听到西屋有动静，不要贸然过去，确定他不会伤人再说。万一，他要行凶伤人，恁几个就往外跑，跑出去，几步就是铜匠铺子，两边对面住的都有人，街上也有巡逻的兵丁、衙役，不用管铺子里咋样，啥东西都没有人要紧，知道了吗？” 三个小子听她这么说，这才收敛了笑容，端正神色，齐声答应了。 思量了半天，叮嘱再三，宋玥终于觉得防备充足，不用担心了，这才重新披了周氏的棉袄子，准备回家。 三个小子笑嘻嘻地打了灯笼送她回去，经过最初的惊吓之后，小子们重新恢复了活泼，一路小声说笑着，逗得宋玥的心情都放松下来。 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周氏坐在炕沿上做着针线等她。 宋玥进屋，周氏就要起身给她提水，被宋玥拦住：“阿奶，恁不用下来了，快歇着，我自己个儿来。” 略洗了洗，宋玥就上炕睡觉，躺在被窝里，昏昏睡意淹没之前，把大概情况和周氏说了两句，然后就睡过去，一觉天明。 宋玥简单洗梳一下，和周氏打声招呼，就往铺子里去。 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赶车的、骑马的，挑担子的、推车子的，一派忙碌，又一片祥和，昨夜那濒死的人、暗沉的血、狰狞的伤口，似乎都是一个梦。 昨天折腾到半夜，小子们睡得晚，这天早上都起晚了。 宋玥过来，几个人还没醒，宋玥拍拍门等了一会儿，张勇才披着棉袄趿拉着鞋跑出来开门。 “婶子对不住，俺睡死了。” 宋玥笑着摆摆手，撵着他进屋把衣服穿好，睡得热乎乎的披着衣裳跑出来，万一感冒就麻烦了。 小子们都起来，稀里哗啦一阵响，宋玥不等他们，自己往西厢里看看豆酱和酱油的发酵情况，搅一搅，趁着早上阳光东来，打开门窗透透气，把发酵积累的一些不太好的味道散出去。 弄完这些，小子们也穿好衣裳，梳了头匆匆跑过来。 一个一个脸颊红扑扑的向宋玥道不是。宋玥摆摆手，笑着让他们洗手洗脸，打扫卫生，准备开铺子。 张勇起的略早些，动作也快，第一个收拾好自己。宋玥招呼他一起，往西屋里去。 张勇低声道：“下半夜俺起夜过去看了一回，一直睡着，没有动。” 宋玥点点头，主动挑起门帘往里看，却把张勇挡在自己身后。 昏暗中，炕上的人仍旧静静地躺着，连面朝墙壁的侧卧姿势仿佛都没有动过。 宋玥暗暗松了口气，把门帘子挑起来挂住，抬脚迈进去，随着光线照进来，她的眼睛也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环境，看的清楚起来。 那个人仍旧躺着，但明显动过了，已经由朝墙侧卧，翻身朝了另一边。只不过，因为他的脚腕子被拴在青石上，他的身体呈现出微微扭着的状态。 宋玥发现他的身体动过了，立刻去看他的脸，一眼，心头就是猛地一跳。 前天，张勇只说他伤在前胸和后背，并没有说伤了脸，宋玥也一直没看见，今日一见才发现，他的大半张脸都布满了擦伤，伤的不深，却露着里边的肉，红殷殷血淋淋的，特别惊心可怖。 张勇紧跟着进来，见宋玥愣住，连忙转眼去看，道：“徐郎中说了，他脸上的伤无碍，过些日子褪去血痂就好了。可能留个印子，那个要等明年过个夏天，才能褪去。” 宋玥也稳住神，道：“嗯，就是看着怪渗人的。” 说完，她上前一步，隔着炕沿三五步处出声叫：“喂，醒一醒！醒一醒！”既然翻了身，就说明他醒来过。 连着叫了好几声，那人也没有反应。宋玥叹口气，示意张勇上炕，把这人脚上的绳子解开。 夜里怕他出手伤人，白天他们好几个人，又有所防备，就不怎么担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张勇利索地爬上炕，掀开被子，立刻叫一声：“哎呀，怎么缠成这样……” 一听这话，宋玥下意识地就往那人脸上看，果然，看到那人的眼睛睁开，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冰冷深邃，没有半点儿温度。 “勇子！”宋玥的右手一只背在身后，喊出声的同时，右手握着的木棍也一转到了身前，两手握着，点在那人的咽喉处，“不许动！” 张勇被宋玥叫的那一声吓了一哆嗦，反应过来，身子一滚，到了炕尾，然后顺着墙根下了炕，抄了桌上的一块青砖，站在宋玥身边。 “恁昨天受伤，倒在我家门口，我家小子发现了恁，把恁救回来，还给恁疗伤……”用棍子点着那个人，又飞快地把前情简明扼要地交待一遍，然后道，“我不管恁是什么人，救恁也只是尽人事，没想着图回报。恁要是能动弹，可以走，我们不会为难恁。但恁要是想伤害我们，那对不起，我们自然不会任恁伤到，我只要喊一声，我铺子里的人，还有四邻八舍都会过来，恁想走也走不了了。” 宋玥这一番话说的凶巴巴、恶狠狠地，尽管那人的目光冷冰冰，让人望之生畏，她却强迫自己直视着他，不敢稍有躲闪。 因为她忘记在哪里看到过，遇到野兽，特别是肉食性野兽，逃跑来不及的情况下，一定不要胆怯，要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丝毫不能退缩，或者，还有一线希望。对方的眼睛太凶悍、太冰冷，让她下意识地把对方当成了危险的肉食野兽！ 那人也直愣愣地盯着宋玥，好一会儿，才仿佛力竭一般，倏地闭上了眼睛。 宋玥呼出一口气，自己抚一把，平复一下，这才道：“恁别动，我让小子上去给恁解开绳子……哦，对了，郎中说，恁的伤挺严重的，最好不要乱动，至少休息上几天，等伤口结了痂再活动……郎中还给开了药，让今儿早上过去抓药，恁好好想一想，想走我们不拦你。若是不想走，就言语一声，我让小子们去给恁抓药。” 那人没动，也没出声。 宋玥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就当他默认了，拍拍张勇的胳膊，抬抬下巴示意他上去解开绳子。 张勇也大胆，点点头，毫不迟疑地爬上炕，给那人解绳子。 宋玥就站在炕下，手里提着那根棍子，暗暗蓄着劲儿…… 张勇很快把绳子解开了，宋玥转手拿了一瓶活血的药油递给张勇：“给他搓一点儿。” 他们绑绳子的时候系的挺紧的，好几个小时下来，那人的脚腕子估计都紫了，推一点药油活血祛瘀。当然，宋玥不承认自己滥好人、圣母附身，她就是觉得尽量描补一下，省得被人记恨上。 那个人一直没再睁眼，也没怎么动，却也没有走的意思。于是，宋玥打发张猛去家里拿早饭多拿一份，又打发张勇去医馆里寻徐郎中拿方子抓药。 这人就在铺子里住了下来，送饭吃饭，送药吃药，却一直没开口。 最初，宋玥和小子们都提防着，之后，虽然没再给那人拴起来，但每天晚上还是叮嘱孩子们小心些。几天过去，那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小，要不是每天要熬一回药，每顿饭多一些，他们几乎要忘了，铺子里还住着这么一个人。 徐郎中的医术还是不错的，那个人该吃饭吃饭、该吃药吃药，恢复得倒是挺快。 三天后，徐郎中又过来给他复诊换药，看过伤口后，出来和宋玥说：“伤口愈合的不错，照这样，再过个三四天就能收口了。若是修养的好，最多半个月，就能自如活动了。” 宋玥自然客气道谢，又再次奉上诊费药费，让张勇送徐郎中回去。 目送着徐郎中的背影转过影壁墙出了大门，宋玥就转身回来，直接进了西屋。 经过几天的接触，这个人除了开始露出一些冰冷、凌厉外，之后一直安安静静地躺着养伤。虽然不说话，但看人的眼神平和了不少，没有那么冰冷凌厉了。渐渐地，小子们和宋玥对他都不怎么害怕了。 宋玥踏进西屋，那个人并没有躺着，而是拥着被子倚着墙坐在炕上，脸朝着窗户，隔着厚厚的窗户纸，也看不到外边，也不知道他盯着个窗户看个什么劲儿。 因为徐郎中言说，有伤之人，最好不要过热。于是，这边儿的炕烧的少，也就一早一晚生把火稍微烘一烘，不至于太冷即可。于是，一走进来，就觉得房子里凉生生的。 宋玥看看炕上那人就穿了一件单衣，披着件棉袄坐在那里，她都不自觉地抱起了胳膊，他没看出来冷，可她替他冷。 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宋玥开口：“恁如今伤好了许多，也有精神听我说话了，我就给恁算一算，这些日子的花费，还有以后，恁要吃药、要看诊、要吃穿用度的花费……一共算下来，没个三……五十两银子是不行的，在恁的衣裳里也没见着银子，这样，我给恁开个欠条，恁画个押，我也不要恁现在还钱。只等恁伤好了，或联系恁的家人朋友送来，或者想别的法子，如数还了就好。放心，俺不给恁算利息！” 那人倚着墙坐着，脸对着窗户，宋玥说了一大通，人家连头都每回，更别说应一声了。 宋玥接触多了，知道他就是这副德行，也不气恼，直接出去，写了一份欠条，连毛笔也蘸了墨拿进来。 叫也叫不应，宋玥干脆不白费口舌，直接上去，拿笔杆子戳了戳他的肩膀。 那人霍地转回头，目光如电般落在宋玥脸上，骇地宋玥下意识往后一撤，然后才扬了扬手中的欠条和毛笔，道：“欠条，签字、画押！”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顺着宋玥的示意，目光一转落在欠条上。看到最上面大大的‘欠条’两个字，那人的眉头微微一跳，随即又恢复平静。 片刻，他抬手，宋玥又往后躲了躲。那人诧异地抬眼看过来，指了指宋玥手中的毛笔，宋玥这才明白，人家抬手不是打人，而是要毛笔的。 她连忙把毛笔掉个个儿，递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人接了毛笔，微微蹙着眉看了看有些秃的笔头，却没再多表示什么，低头落笔，刷刷刷写下三个字：唐霁泽。 这人穿着并不起眼，只是普通的素色贮丝，身上也没有任何彰显身份的配饰，之前躺着养伤，除了第一次对视，目光凛冽冰冷，再没什么异常。但当他手中握了笔，提笔写字的时候，一瞬间气质大变，尽管身在陋室、穿着粗不棉衣，脸色苍白，但却脊梁挺直、身形端正，握笔的手也熟练从容，甚至带出一股子不可言说的优雅来…… 宋玥暗暗吸了口气，咦，这人咋看着不像是练武的、杀手，一下子变成了饱读诗书的学士了！这份气度，啧啧，若是穿上宽袍、束发戴冠，也该是个温润如玉、玉树临风的人物儿！ 而且，这个名字，也不是普通老百姓阿牛栓子那种，霁泽，太平盛世的福泽呢！可是挺有内涵的名字呢！那么，这个人的出身……嘿嘿，她的钱不怕打水漂了！ 宋玥的思维转的飞快，猜测到这人出身不错，立刻翘起了嘴角。平白无故捡了这么个人，前前后后花费几十两银子呢，讨还有望，她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小窃喜。 看这人很上道、很配合地在欠条上签了名字，宋玥一高兴，就决定给人家加强一下营养。之前，这人喝了两天粥，之后就是跟着他们吃一样的饭，并没有费事倒腾病号饭、营养餐什么的。 正好天气放晴，那天夜里下的那场小雪也早化了，没了痕迹，河边的集市重新繁荣热闹起来。 宋玥叮嘱张勇几个看店，她亲自去集市上买了一只肥鸡。收拾干净、剁成鸡块儿，铁锅放少量油，加入鸡块，文火慢慢煸炒，炒到鸡肉表面变色，添热水，武火烧开，文火慢炖。炖上大半个时辰，鸡汤的香气就从锅里飘散出来，溢满整个小院，又四散蔓延到街坊邻里和整条巷子里去。这时候，加入水发好洗干净的蘑菇，继续焖炖。焖足一个时辰，鸡汤渐浓，鸡肉酥烂，蘑菇也吸饱了鲜美的鸡汤，变得劲道肉头汁水满满。 眼瞅着过了午时，铺子里还没人回来拿饭，周氏就装了大半篮烀饼子，一瓦罐蘑菇炖鸡，又有四个咸鸭蛋，带着秋喜、小安哥，一起去铺子里送饭。 鸭蛋是全都有送来的，周氏自己腌的，记着日子，刚刚满一个月，蛋黄刚刚好流油，却不至于太咸，最好吃的时候。 天气晴好，气温回升，街上的行人、车辆也多起来，招呼寒暄、车马粼粼、市井声声，一片热闹喧阗。 祖孙三个说着话，看着街上的热闹，一路走到杂货铺子门前，就见铺子门旁的柱子上拴着两匹马。 小安哥喜欢马匹，一见就指着两匹马儿大叫：“阿奶，快看，大马，大马！” 周氏笑着摸摸小安哥的头，和他说着话，眼睛却看着那两匹马皱起了眉头。 这两匹马并不算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看上去甚至有点儿风尘仆仆的样子，但周氏却一眼就看出，两匹马都是战马，而且，看马匹的高矮、品种、毛色和安辔，周氏甚至可以肯定它们都是北境边军的战马。 难道，是寒哥儿有了消息？还是，寒哥儿寻了来？ 想到这种可能，周氏的嘴唇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紧了紧挽着篮子的胳膊，以免失手把篮子丢掉，在铺子门口略站了站，这才牵了小安哥的手，跨步迈进去。 顾青河和许广是衙门杂役，捕快衙役不爱干不屑干的活儿，都是他们的。今儿，两个人随于守义巡街，遇上两个卸了甲胄的边军。一般这种情况，他们即便相识也都装作不见的，却不想，于头儿突然热心起来，上前招呼点破对方身份不说，还陪着人家逛起铺子来。也不知道，这么个小杂货铺子有啥好逛的。 顾青河和许广两个浑身晒得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倚着墙打起盹儿来。 突然一个童子脆嫩的声音响起来，顾青河懒洋洋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妇，领着一双小儿女，手上挽着个盖了蓝包袱的筐子。这样祖孙出行的并不出奇，大街上每天都能见到好几回。 可是，那老妇人看着那两匹马的神情有些异常，神情激动，甚至眼中还有泪花闪动。 顾青河用胳膊肘子捣了一下身旁的许广，把已经进入梦乡的许广給捣醒了，然后抬抬下巴示意许广看过去：“那婆子，好像认得这马呢！” 脑子一片混沌的许广打了个激灵，一下子醒过来，眨眨眼，又转头看了看两匹看起来劲瘦的战马，惊讶道：“这家人……哎哟，难道是前些日子边军专程停下来搜寻的那伙儿人？” 顾青河嘴里咬着根干草棍儿，盯着杂货铺的门帘子，眯了眯眼睛：“不好说。” 再说周氏，带着一双孙儿孙女进了杂货铺子，目光下意识地就往宋玥招待客人的茶桌方向看过去。 就见宋玥坐在靠门口的下手，上手对着门口的位置是两个人，坐着一个，站着一个，虽然不曾着甲胄，但这两人冷硬的气质、大马金刀的体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位是兵营里出来的，即便挂着笑，也掩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金戈铁马的铮铮之气。 但是，周氏看到这两个人之后，原本亮的惊人的眼睛，却瞬间灰了。 这两个人不是寒哥儿的袍泽兄弟，她一个也不认识，甚至连见都未见过。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并非宣城卫的装束。这个季节，宣城卫已经下了几场大雪，兵士们早该配戴上羊皮褂子和牛皮腰封、羊皮战靴了。可这两个人却只穿了棉衣，这样的装束，应该是临近关外关内兵丁的装束，最远不会超过开平卫。 宋玥背对着门口，没有看见周氏祖孙三个进来，还在说着话：“……我这小铺子本小利薄，卖一些居家过日子的家什儿杂货的，勉强能够糊口的，要说什么大买卖，即便有人抬举，我们也实在无力接应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对面坐着的那人，于守义介绍姓韩，看着一脸笑，目光、言语间却隐约带着一抹探究。 他哈哈一笑，手指抚着面前的茶盏，道：“宋掌柜太过自谦啦，俺们可是打听着过来的，宋掌柜到了平京城也不过半年光景，却已经买了宅子置下铺子，挣下这一份家业……呵呵，这份能为和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宋玥哂笑一声，道：“韩掌柜这份打听事儿的本事，宋某自愧弗如啊！” 眼看两人说话带了些火气，于守义连忙出声打圆场：“俺知道江家嫂子能干的名声响，但没想到，连开平来的韩……掌柜也听说了呀！” 他笑呵呵地说着话打圆场，却在‘开平’两个字略略加重了语气。 “阿娘！”小安哥看阿奶进了门都不做声，仰起头看了阿奶一眼，忍不住出声唤人。 宋玥闻言起身，转头看到周氏和俩孩子，立刻走过去，接下周氏胳膊上的篮子，又扬声往后边喊：“勇子，阿奶给送饭来了。” 之前，于守义陪着两个人进门，宋玥看着心里犯嘀咕，就怕孩子们在跟前说多了话，惹出事来，就把他们都打发去西厢里翻缸（酱类发酵需要搅拌，俗称翻缸）。毕竟，正房里还躺着一位呢。 这会儿，她一嗓子喊出去，张勇就擦着手匆匆跑过来，接了那篮子饭，还很有眼色地把秋喜和小安哥也领走了。 宋玥转回头来，那位韩掌柜已经和周氏搭上了话。 “婶子看着身子板儿挺硬朗啊，多大年纪啦？” 周氏半垂着眼，淡淡道：“快五十啦！” 宋玥看周氏脸色不太好，关切道：“阿奶是不是累了？恁以后不用往这边送饭，有事耽搁也就一会儿。” 周氏没心思多说话，点点头应着，宋玥见她精神头不太足，就让她先家去：“恁回去吃了就歇会儿，我一会儿送孩子们回去。” 周氏没多说，微微低着头，拖着步子走了。 宋玥站在门口，看着周氏微微耷拉着肩膀的背影，看着好像特别疲惫似的，不由皱了皱眉头，老太太看着……可不是病了？ 唉，还是赶紧把这俩人打发了，回去看看，老太太生了病可别给耽搁了。 宋玥一回头，就听那位韩老板突然叫了一声：“刚才那位婶子姓周？” 宋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韩老板接着问：“江寒江柏青恁认识？” 宋玥愣住。江寒她当然知道，就是周老太太口中的寒哥儿，秋喜和小安哥的爹啊！可是江柏青是什么？ 韩老板见她竟然迟疑、茫然，不由皱紧了眉头，目光也倏地一冷。 当初在宣城，他也只是远远见过宋月娘一次，上次一见，他觑着这妇人形容相似，打听得也是北地逃避战乱过来的，家口、来平京城的日子都对得上。 可那宋月娘是个什么人，行伍里就没有不知道的，容貌甚美，但心如蛇蝎，又贪图享受，又懒又馋，连家务活儿都不干的，怎么可能带着婆婆孩子过上好日子？还买宅子、置铺子，自己当上了掌柜的？对不上啊！ 看着妇人的表情异常，他心中的怀疑再次浮起来：难道，这个女人顶了宋月娘的名字身份？ 那么，她这么做所为何来？真正的宋月娘呢？是死在逃难的路上，还是……被人杀了？ 韩老板陷入了阴谋论，两道浓眉拧成了疙瘩。 宋玥飞快地了宋月娘的记忆，没有找到答案，转而又搜寻自己看的小说情节，竟然给她找到了——有一个情节描写江寒和同僚寒暄，对方就称呼其为‘柏青’，对啊，江柏青啊，柏青是江寒的字啊。 古人嘛，都是有名、有字的。 宋玥得了答案，暗暗松了口气，垂了垂眼，整理了一下情绪，表情淡淡地抬头看向韩掌柜，道：“韩掌柜与我家孩子阿爹相识？” 韩掌柜拧着的眉毛没有半点儿舒展，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宋玥，看她的表情、辨别她的语气，这个反应，怎么看着那么别扭……是她性格坚毅，还是毫不关心自家男人的生死？ 宋玥见他就盯着自己看，也不回答，心思一转，立刻加急了语气，追问道：“韩掌柜，恁啥时候认识的我家孩子爹？最近几个月可见过他？他现在在哪里？为何我家托人回宣城打听，都没找到他……” 她一连串地追问，对面的韩掌柜目光渐渐缓和下来，拧着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宋玥就知道自己做对了，心中略松，顿了一下，苦笑一下，道：“托了几回人，都没有消息，我家阿奶担心的不行，白日怕我们跟着难受，强撑着一脸的笑，夜里却常常做梦哭起来……” 说着话，宋玥想起周氏刚才的异常，再看对面两个明显出声军营的汉子，突然心中一动。周氏是不是看着这两个想起了自己儿子，才伤心黯然的？ 宋玥这么一想，又飞快地在脑子里，小说里并没有描写，宋月娘的记忆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对江寒的记忆更是少的可怜，更别说军营相关的事了。不过，她依稀看过几片历史军事帖子，说古代的战马都有标记。江家是军户，周氏一定是认得战马的标记。 但是，周氏认出战马标记，不应该问问江寒的消息吗？为什么一句没问，就那么神情黯然地走了呢？！ 难道，这两位是来送江寒的阵亡通知的？ 古代的文件名称是不是这个，宋玥顾不得思量了，只是想到这个，自己也给吓了一跳，脸色都刷地一下子白了。 她看着韩掌柜，微微哆嗦着嘴唇，问道：“恁，恁两个人，不是来给我们送信儿的？孩子们阿爹是不是……是不是不在了？” 韩掌柜看她先是状若镇定，开了口，就露出一脸的焦急来，再后来，想到江寒阵亡的可能，就变得泫然欲泣、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的怀疑就散了大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么看来，她对自己男人还是有些感情的。至于，为何先后变化甚大，想来是经历了大难，带着婆婆孩子一路逃难过来，路上挫折磨难不知经历了多少，经了历练，性格、脾气有所改变，也似乎，不无可能。 想明白了，他就坐不住了，起身走到茶桌旁边，恭恭敬敬朝着宋玥拱手一个长揖，正色道：“嫂子在上，请受小弟韩戚风一拜！” 宋玥看他这般郑重，心中更是确定江寒已经死了——她穿越了，改变了原主的生活轨迹，难道顺带着连男人的命也改了？这么早就死了？那她从此后就坐实了寡妇的身份啦？ 她的头有些晕，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椅背，稳住身体。 韩戚风看她这般形容，心中歉疚更甚，又再次拱拱手道：“嫂子莫怕，是俺说话没说明白，俺哥哥好着呢，如今好端端地在开平卫呢！” “开平？”宋玥下意识地重复。 她记得书中情节，江寒是三四年后，才提升成开平卫的一个五品千户的。这会儿应该还在宣城的。……看来，她的穿越，还是改变了江寒的命运。不过不是提前死了，而是提前升了职，提前去了开平。 难怪，秋喜姑姑江锦娘打发人去宣城打听，一无所获呢。 咦，不对，正常调动，宣城守军也应该知道江寒的去向？ 宋玥不明白就问：“那，那我们打发人去宣城打听消息，怎么都说他不知生死啊？” 韩戚风见她神色略好了点儿，都有心思询问了，也暗暗松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还有些因由……” 宋玥听他这话，就有些‘说来话长’，干脆地抬手止住他，道：“恁先不用说了，阿奶最搓心担忧呢，咱们这就家去，恁给阿奶说一说，让她老人家一起听着，也省得恁多说一遍。” 听她这话有理，又真心念着婆婆，韩戚风心中对她印象更好，自然不会不答应，拱拱手答应了，那意思抬腿就要走。 宋玥要走，铺子里也不能舍了，当然要走到后门上，喊小子们一声，又把秋喜和小安哥叫上。 秋喜和小安哥欢快地答应着跑过来，秋喜笑的弯着眼睛，脆脆地喊阿娘。小安哥干脆向个小肉球，骨碌碌跑过来，扑进宋玥的怀里。 这才一个月，生活改善了，宋玥也不再天天打孩子、骂娘的，孩子们高高兴兴，乐呵呵的，吃的也好，看着都舒展开来，也长了些肉，宋玥抱起小安哥，甚至觉得小家伙有点儿沉甸甸地压手了呢！ 转回来，宋玥就让秋喜和小安哥叫韩戚风叔叔。 秋喜年岁小，小安哥更是不懂世事，都乖巧大方地依言叫人。 韩戚风看着一双收拾的干净、齐整、胖乎乎的孩子，心中对宋玥最后那点儿怀疑和坏印象都丢开了。他扯着嘴角，咧开嘴笑得灿烂：“好孩子，好孩子！” 念叨两声，意犹未尽，干脆一弯腰把秋喜捞起来，抱在怀里。 秋喜六岁半，还不足七岁，头上用红绸带扎了两个小抓髻，小脸儿长了点儿肉后，更加白嫩红润，一双大眼睛黑亮水润的，是个极漂亮可爱的小丫头。 被韩戚风这么突然捞起来，秋喜惊讶地扎了扎手臂，随即就稳住神，扶着韩戚风的肩膀，转着脑袋四下里看看……她长大了，阿奶阿娘抱不动她了，她好久没被人这么抱高高了呢！ 这个韩叔叔个子真高，快赶上阿爹了呢，这么高高地看着屋子里的东西都好像变了个样儿……嘻嘻，她比阿娘都高了呢！ 小丫头这么大胆子，被抱起来不哭不闹，不惊不叫的，还笑嘻嘻地看事儿，把个韩戚风给稀罕坏了。咧着嘴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嘿，不愧是俺柏青哥的闺女，就是大气！” 宋玥脸上保持着客气的微笑，心中却冷笑一声：江寒那个偏听偏信，负心薄幸的东西，是他的闺女有什么荣幸的吗？嘁，听这语气，不知道的，当他老江家的闺女能当公主呢！ 宋玥交待小子们看着铺子，她带着俩孩子，招呼韩戚风和另一个叫刘大虎的一起往家里去。 她也招呼于守义，但是于守义笑着告辞，匆匆去了。 他之前跟了来，是怕这两位对江家不利，如今知道这俩个是人家男人的袍泽兄弟，一家人啊，哪里还用他操心啊！再说，人家久别重逢，难免哭眼抹泪的，他一个外人跟过去，岂不是让人尴尬？他才没那么没眼力见儿呢！ 韩戚风和刘大虎到了江家，再见到周氏，韩戚风高叫一声：“婶子，俺替俺哥哥给恁老磕头问安啦！” 说着话，噗通一声跪下，砰砰砰就连磕了三个响头。刘大虎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下磕了仨头。 周氏都懵了，弯着腰、扎着手，像是要来搀扶这俩人，却又僵在半路，就那么张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韩戚风，嘴唇哆嗦着，连脸颊上的肌肉都细微地抽搐着，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来：“恁，恁是来送信儿的？寒，寒哥儿他回不来了……” 宋玥看周氏神情激动，只当是她见着韩戚风刘大虎两个高兴的呢，听了这话，才知道周氏也想岔了。和她一样，以为江寒死在战场上，回不来了呢。 “阿奶，不是，恁寻思错了，孩子们阿爹平安着呢！” “啊？”周氏拧着头看向宋玥，一脸不敢置信地，泪珠子骨碌碌滚下来，她也不管，只问，“恁说，俺寒哥儿平安着……俺，俺寒哥儿……还活着呢？” 宋玥扶着她，不由自主地也红了眼，喉咙里哽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点着头：“嗯，嗯，嗯……” 周氏又张着一双泪眼看向韩戚风和刘大虎，问：“恁是说，俺寒哥儿好好儿的呢？” 韩戚风和刘大虎这样沙场里拼杀过来的铮铮汉子，这会儿也已经红了眼。 韩戚风上前一步，扶住周氏伸向他的手，连声道：“婶子放心，俺柏青哥好着呐！不但人好好地，还立了功，升了官！俺柏青哥如今已经是五品千户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周氏的手紧紧握着韩戚风的大手，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泪水仿佛决了堤一样，顺着脸淌下来，却不眨眼睛，那么看着窗户外边，好像，她的寒哥儿已经站在窗户外边，笑得一口白牙地叫她：“阿娘！俺回来啦！” “好好儿的，俺寒哥儿好好儿的……呜呜……”周氏嘴里絮絮地念叨着，一句没念完，却失声哭起来。 此情此景，宋玥根本不用装，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扑簌簌落下来。她伸手扶着周氏，周氏却突然一个转身，张开手抱住她，放声嚎啕：“月娘啊，恁听见没，寒哥儿没事儿，寒哥儿好好地呢……” 宋玥下意识地答应着：“是，好好地，没事儿……”一边说，一边支撑着周氏，也跟着落泪不止。 在韩戚风和刘大虎看来，这婆媳俩提心吊胆牵挂了大半年，终于得了江寒平安的信儿，一时心情激荡，抱头痛哭。 两个孩子刚才还乐滋滋的，一见阿奶和阿娘都哭，愣了一下，小安哥先跟着哇地一声哭了，秋喜喊了一声“阿娘！”也紧跟着哭起来。 听得两个孩子哭了，宋玥趁机抬手抹把泪，扶着周氏，哽着声音劝道：“阿奶啊，孩子爹平平安安的，恁终于能放心了！这是喜事儿，喜事儿该笑呢，可不兴哭啊！” 周氏听她这么一说，连忙低头用衣袖蹭眼泪，嘴里念叨着：“是喜事儿，是不兴哭，不哭……” 回头一眼看见宋玥也是一脸泪，心中一软，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抽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月娘啊，寒哥儿好好地是喜事儿，咱都不哭啊，不哭！” 宋玥点点头应着，眼中的泪水却控制不住，有一种深沉的悲伤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变成泪水流出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某种反应，并不受她的思想控制，所以，泪水根本擦不掉，旧的擦掉，新的又哗哗淌下来。 周氏给她擦了两把，见媳妇儿的泪水止不住，她也干脆不擦了，伸手抱住儿媳妇，婆媳俩又抱着哭了一回。 秋喜和小安哥都懵懂无知的，看见大人哭就跟着哭，也不让韩戚风和刘大虎抱了，一个搂着宋玥的腿，一个扯着周氏的衣角，也跟着哭起来。 哭了这一场，仿佛心都空了一样，宋玥的眼泪也不知不觉停了。她低头看看两个哭得鼻涕眼泪的孩子，连忙给孩子们擦眼泪，哄着他们不哭，又拿帕子给周氏擦脸，把周氏也劝住。 周氏就是担忧、伤心积攒的太多，一层层压在心里，成了块垒，哭一场，那些东西仿佛都化成眼泪淌出来，心里舒坦了，也就不哭了。 宋玥扶着周氏，转身对旁边也陪着抹泪的韩戚风和刘大虎笑了笑，道：“让两位叔叔见笑了！” 韩戚风也哭得眼睛通红呢，听这话连连摆手，道：“大嫂莫如此说，俺知道婶子和大嫂是惦记俺哥哥呢！” 宋玥点点头，让他们且坐着，她扶着周氏进屋，连秋喜、小安哥也叫进去，又打热水进去，让周氏带着两孩子洗梳一下。 她退出来，给韩戚风和刘大虎打热水洗脸，又倒了热水让他们喝着，这才自己进去洗梳整理一下。 娘几个收拾一番，重新走出来。虽然，一个个的眼睛还是红彤彤的，但脸上已经没了悲戚，反而一个个精神焕发、喜气迎面的。包括宋玥，也被周氏和孩子们感染了，不自禁地也觉得心情愉快、嘴角上扬。 一家人还没吃晌饭，出来一问，韩戚风和刘大虎也没吃呢。 韩戚风客气道：“婶子，大嫂不必受累，俺们待会儿回去吃就行。” 周氏二话不说，就要往厨房去做饭：“哎，既然到家了，哪里还能让恁出去吃饭，且等着，有现成的，热一下就成。” 宋玥留秋喜和小安哥在屋里陪两个叔叔，她则跟着周氏进了厨房。 厨房的锅里留了饭，底下是炖的鸡块蘑菇，上边是虾皮儿蒸蛋，并七八个蒸饼，没用高粱面，而是放了小米面，喧腾腾的，喧软微甜，特别好吃。 这些饭，她们娘几个吃是足够，加上两个壮汉，就差太多了。 宋玥就和周氏招呼一声，去张家羊肉老店买了白切羊头、吊炉虚汁羊肉和生炒肺，回头又在老胡家肉铺里称了五斤五花肉，并一扇排骨和一个蹄髈。转回来又去唐家食铺子买了十几个麻酱烧饼，装了满满一大篮子。 唐娘子看她拎不动，干脆另拿了一个篮子装了，帮她一起送回来。 出了门，唐娘子就问：“刚才俺兄弟来说，恁那当家的打发人来啦？” 宋玥笑着点点头：“他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落脚，是他那兄弟来平京城，遇上了。”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啦，让恁这么赶巧着遇上！”唐娘子连连念了几声佛。 宋玥也点头，没再说什么。 经过之前的兵荒马乱，如今，确定了江寒好端端地活着，在开平城当了五品千户。那么她们呢？按照世人的习惯，他们是不是就要回开平城和江寒团聚去？ 那么，她这边刚买的宅子，刚置办的铺子呢？还有她熬了几天几夜，发酵到一般的豆酱和酱油呢？ “哎，这回可好了，听说恁家掌柜的可是升了千户的，那可是个不小的官了呢。恁也终于能带着孩子回去团聚了。”唐娘子自言自语般替宋玥欢喜，但她很快注意到宋玥走神了，她说半天宋玥都没反应的。 唐娘子探着头看了看宋玥的脸色，诧异道：“恁当家的平安不说，还升了官，这是大喜的事儿啊，恁咋都不见笑模样儿呢？” 宋玥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来，苦涩道：“嫂子，我也欢喜啊，可欢喜完了，我又想起刚买的宅子和铺子……这刚铺下摊子呢！” 唐娘子基本上是陪着宋玥一路过来的，知道她走到今天也着实不易，花了心思、受了累的，让她就此撇下，也会心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唉，也是，宅子刚大修了，铺子也生意红火的，就这么扔了，着实让人心疼！”唐娘子也跟着感叹。 这回，宋玥又不得不笑着宽慰她：“嫂子也不用替我忧心，事在人为，会有办法的。” 她扪心自问，其实不是心疼宅子和铺子。宅子铺子卖了，连生意转手的话，不但不赔钱，还应该会赚钱。她能在平京城买宅子开铺子，到了开平卫同样能。她排斥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丈夫’，若是真的去开平团聚了，她这个做妻子的，难道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甚至尽夫妻的义务去？！ 只是想一下都惊悚啊！ 她不是卫道士，不排斥正常的生理需求，但是，让她和一个陌生人上炕……她是真的做不到啊！ 而且，这个社会可是一夫多妻制，一夫一妻过日子的也就是平头百姓，略有些田产、家业的，都想着纳妾呢，何况江寒如今已经升为五品千户，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官了呢。 别看她在这里纠结着，无法面对陌生的丈夫，说不定，人家在开平已经纳了美妾，左拥右抱了呢！ 真面对一屋子莺莺燕燕，她该怎么办？能不能申请离婚？哦，不，古代叫和离！ 她可以和离，但是秋喜和小安哥呢？任由他们落在继母手中？ 唐娘子被她一劝，又重新喜笑颜开起来，也不知道宋玥平静无波的脸皮底下，内心却是一片翻江倒海了。 “对，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最要紧，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好……哎呀，这一说，恁怕是很快就走了呢，恁这呼哧巴拉地要走，俺倒是怪不舍得呢！”唐娘子说着说着，自己先伤感起来，竟抬手抹了把眼睛。 宋玥满心嘈杂，生生被她这刹那的戏精附体给逗笑了，握着她的手，笑道：“恁快行了，我这还没说走呐，恁这会儿就哭，到时候真要走，恁那眼泪该流不出来了？早被恁给哭干了呢！” 唐娘子本来伤感的，被她这一通说，又给逗笑了，攥着拳头来捶她。 宋玥躲来两步，又道：“再说了，我这宅子铺子的，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往北走那可是越走越冷的，哪能说一声就动身啊。我盘算着，怎么也得过了年，暖和些！” 唐娘子听了这话，才真的放松下来，道：“恁这么一说，俺也寻思过来了。这会儿北边儿该是冰天雪地了，老人孩子长途跋涉的可不行，还是恁想的周到，过完年暖和些，再走不迟。” 两个人说着话，就把可能的行程生生推后了四五个月去。宋玥仿佛得了缓期执行的犯人，觉得心中没那么紧张了，能够缓一口气，平静心情去面对，或者说，让自己尝试着适应妻子的身份。 周氏和两个孩子是真的好，相处了这一个月，她已经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了，为了他们，她愿意尝试着适应新的身份。当然，若是最后实在适应不良，或者江寒真的纳了美妾蓄了丫头，那她也只能寻求和离。但也会想办法，把两个孩子带走。 至于周氏，人家毕竟是亲母子，大概是没办法让人家离开儿子的。 回到家，唐娘子干脆留下来帮衬着，她推着周氏进屋里去坐着，和宋玥把买回来的熟食装盘子盛碗，一样一样端上去。又帮着把饼子和火烧都放在锅里温着，说笑几句，这才告辞回去。 宋玥送她出门，一边笑着道：“晚些时候再过来啊，我准备包饺子给两位叔叔接风，恁可得过来给我搭把手呀！” 唐娘子笑着答应着，挥挥手，一阵风去了。 进门，周氏已经取了一坛子酒出来，宋玥接过来，装进铜壶里，放在火盆上温着。 周氏就让着韩戚风和刘大虎吃肉吃菜，一边问一问江寒的近况，那两个特别是韩戚风，别看最开始到铺子里见宋玥的时候有些各色，但改观了之后，态度也大变，乐呵呵地那叫一个和气亲切。 一边大口吃菜大块吃肉，一边说他们如何脱险，如何立功，如何碰巧救了开平卫指挥使庞大人的老娘妻儿，从而得到庞大人的赏识，江寒就被庞大人调到了开平，升了官。 那些出生入死的事情他都是一语带过，轻描淡写，只把他柏青哥哥如何骁勇善战、如何智计多端，描述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听得周氏眼睛亮亮的，脸颊都仿佛放着光。两个孩子听着父亲英勇的故事，两双眼睛看着这位韩叔叔也是充满了向往。 秋喜对爹还有点儿印象，小安哥太小，根本不记得爹什么样儿了，听韩戚风说得这般那般的，他的小脑袋里就想，爹那么厉害啊，好厉害，好厉害啊，简直像娘讲的哪吒，三头六臂……就是不知道，爹是不是也有混天绫、乾坤圈？听韩叔叔说，爹也是使长枪的，那是不是红缨枪？脚底下也踏着风火轮吗？ 一顿饭，就在韩戚风‘俺大哥真厉害，俺大哥最厉害’的英勇事迹报告中结束。一坛子酒被他们喝了，看着也面色如常的，并未带多少酒意。 倒是周氏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饱了进旁边院子里歇着去，那边的家具什么都在，抱两床被子过去就能睡人。 那两个又说把马儿牵过来，宋玥就让他们尽管去，铺子那边有个从小家里养牲口的，会给他们喂好马儿的。 等这两个人去了临院里歇着，宋玥就和周氏商量：“阿奶，咱们得了孩子爹平安的实信儿，是不是去和他大姑说一声啊？” 周氏立刻就道：“对，是该去给锦娘说一声，让她也跟着欢喜、欢喜！” 周氏说着就要换衣裳出门，却被宋玥拦住，笑道：“这眼瞅着就下半晌了，天黑了就冷了，就是给她大姑送个信儿，哪用恁亲自跑一趟啊。” 一边说着，宋玥一边拎了件薄袄子穿了往外走：“我去铺子里，打发小子们跑一趟，他们腿脚轻便，赶着天黑前就能跑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铺子里，那两匹马已经牵到院子里，拴在棚子底下，也不知小子们去哪里弄了些干草来，马儿也喂上了。 金梁嘿嘿笑着凑过来，对宋玥道：“俺去东街油坊李家讨了块麻扇来，马儿吃得可香啦。” 这会儿，榨油技术很原始，还是那种木桶榨油，一般用花生榨油，也有用豆子榨油的，只是因为技术原因，豆子榨油的出油率太低，而且豆油有豆腥气，很多人不爱吃，榨豆油的就少。 金梁说的麻扇，就是榨油之后的残渣，被木桶挤压成非常坚硬的圆饼状，能食用。是喂牲口的高级饲料，还是特别好的肥料，改善土壤结构的。但因为成本高昂，很多人家直接买回去给孩子们当零嘴儿，哪里舍得用喂牲口，更别说肥田了。 宋玥笑着点点头，点了张猛，让他往西城林家跑一趟，送个信儿就回来。还给了他五个大钱，街上有来回捎脚的大车，一般给一两个钱，就能捎很大一段距离。 “别不舍的花钱，天色不早了，去西城远，你还得赶在天黑前回来，尽量找个车捎着你。” 张猛嘿嘿笑着应了，戴了宋玥给买的毡帽，出门一溜烟儿跑的看不见了。 宋玥里外看了一圈，见都没什么差错，就叮嘱张勇和金梁两句，拎着中午送饭的竹篮子，回了家。 转回来，添哥娘和石头娘过来上工，却等在东院门口没有进去。 一见宋玥，石头娘就迎上来，低声道：“院子里住了人……” 因为冬日里活儿少，宋玥暂时停了另外两个的工，只留了添哥娘和石头娘，也不限制时间，只包活儿，干完活儿就能回家，这样她们干活的效率更高，时间也灵活些。 “两个嫂子先不用捡豆子了，今儿家里来了客人，还要劳烦两个嫂子过来帮衬着拾掇拾掇晚饭啊！” 石头娘和添哥娘闻言都是心里一喜，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声答应着。 有石头娘和添哥娘帮忙，剁馅子、和面，都不用宋玥动手，她专心收拾排骨、蹄髈和五花肉。排骨炖上，五花肉和蹄髈自然都是红烧。她自己制作的酱油还未完成发酵，但她可以从本本那边兑换啊。 兑换最好的生抽、老抽，所费积分都不多，她早就每种兑了一些，加在腌菜和泡菜里。城里也有人看着她卖泡菜、腌菜眼红的，模仿着做了卖，结果，味儿根本不对，一来辣味儿不够爽，二来，江家铺子的味道别的人学不来。 听着那些食客对她们家的泡菜腌菜大家赞叹，又骂那些人只看见人家赚钱，却没人家的手艺，做的东西根本没法吃云云，宋玥嘴里说着客气话，心里却偷笑不已：那些人根本没有辣椒、没有酱油，怎么和她竞争？！嘁，她才不说，她可是很骄傲的呢！ 几个妇人在堂屋里拾掇剁馅儿、和面，准备包饺子。宋玥在厨房里炖肉，香气一阵阵飘过来，引得石头娘和添哥娘啧啧连声地赞叹不已。 掌柜的这手艺，真是没得说，她忙得轻易不出手，一出手，那香味儿就简直能馋死个人！ 日落黄昏，韩戚风和刘大虎才从隔壁回来。 周氏已经起来，就招呼两个人进屋坐，又让秋喜去厨房里传话，两个叔叔过来了，可以下饺子了。 宋玥拎着篮子去了铺子里，她倒是不亏待小子们，也包括那位养伤的唐霁泽。 蹄髈她拿了一段，排骨倒是盛了一大碗，还有一大碗红烧肉……因为肉菜有限，她就招呼小子们进来和唐霁泽一起吃。 看着张勇和金梁把一碗碗肉菜和饺子端出来，摆在炕桌上。 宋玥就招呼张猛到一边，问他去林家的情况。 “见着秋喜姑姑了？”宋玥问。 张猛挠挠头，有些不高兴：“他家没让俺进门儿，就说会替俺进去禀报太太，就让俺走了。” 宋玥心里有准备，所以并不觉得意外，拍拍猛小子的肩膀，道：“行啦，信儿送到就行，不用再琢磨了，赶紧洗手吃饭！” 回到家里，石头娘和添哥娘已经把菜摆在堂屋的桌子上，唐娘子没进屋，在厨房烧火准备下饺子呢。 宋玥特意多买的排骨和五花肉，知道唐娘子不会留下来吃饭，就给她各盛了一碗，让她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石头娘和添哥娘在厨房里吃，饺子尽够，排骨和红烧肉也装了一碗。 吃过饭，石头娘和添哥娘收拾了碗筷下去洗刷了，一人端着碗剩菜家去。 宋玥带孩子进屋安置，周氏陪着韩戚风和刘大虎在堂屋里继续说话。 韩戚风从腰间摸出两个金锁子来，放在桌子，嘿嘿笑：“俺们也没想到能这么好运气寻到婶子，也没带啥东西，这两个玩意儿戴身上好些日子了，今儿见着秋喜和安哥，就当是叔叔们的见面礼！” 周氏连忙推让，韩戚风和刘大虎就道：“俺们和柏青哥是生死场上一起闯过来的，真跟亲兄弟没两样，看恁老人家和嫂子，就跟自家亲娘、亲嫂子没两样的，恁老人家可别和俺们客气呐！” 宋玥这是哄睡了两个孩子，也过来，听了这话，和周氏对视一眼，也就不再推让。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韩戚风和刘大虎仍旧去隔壁安置。那边的炕，之前炖肉烧得热烘烘的，刷出锅之后，宋玥还让石头娘添了一锅水温着，两个人过去洗漱还有热水用。 躺在热烘烘的炕上，一直寡言木讷的刘大虎在黑暗里道：“今儿找着婶子和嫂子，真跟到了家里一样啊。真好！” 他寡言少语，不擅言辞，再多的话没了，但是能说这么一句，已经是他最丰富的表达了。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亲人们关切的语言、欢喜的笑脸，睡觉了还有热烘烘的炕和喧和暖和的被窝……他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这种日子了。 好像他娘还在的时候，就是这样，只不过，娘去得早，后娘进门，他就只有吃剩饭喝冷水的待遇了，被窝也没人暖，冬天更不会有人记得给他准备洗脸的热水……最初他还偷偷哭，后来习惯了，也麻木了，也就不觉得咋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突然再次感受到家的温暖，刘大虎石化多年的心，竟然也变得柔软、感动起来。 韩戚风没有立刻说话，他吸了吸鼻子，片刻才突然抬手拍了刘大虎一巴掌，笑道：“想要这种日子，就好好干，等咱把婶子和嫂子接回开平，让她们帮咱掂对着说个媳妇，成个家，到时候，咱也有人知冷知热啦！” 韩戚风这番话说的略带笑谑，但刘大虎却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很郑重地答应着：“嗯。” 同一时间，宋玥和周氏也在炕上低声说话。 宋玥先说一说得知江寒安全的欢喜，说几个江寒韩戚风他们的趣事儿，周氏听得津津有味的，不时地附和一句，纠正一点。 过了一会儿，宋玥道：“阿奶，得了孩子爹的消息，我就寻思着咱们立马儿赶过去，和他爹团聚……” 周氏听她这话意犹未尽，好像话里还有话，心里微微意外着，再一转心思，不由提起心来。 之前，媳妇儿操持着开铺子，又琢磨菜方子卖，那时候，儿子没消息，生死不明的，儿媳妇能这么操持着过日子，她只有高兴欢喜的，还暗暗松了口气，儿媳妇能为了这个家尽心操持、扒扯着过日子，就说明她没有旁的心思，安稳地想守着孩子过下去呢。 可如今，儿子不但平安无恙，还升了官……她之前只顾着欢喜了，都没有多想。此时，听儿媳妇这么一说，她才想到，儿媳妇刚刚买了宅子、置了铺子，连户头都落在了平京城里，让她放弃好不容易挣来的这份家业，远赴边关……她这是不想回去了？ 有了之前那场战乱，老老小小的一路逃难，一家子囫囵着没伤损一口，真是命大。路上她们看太多倒下去的，连条裹身的破席子都没有啊！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周氏在心里过了几遍，终于斟酌着开口：“月娘，咱们这宅子、铺子……” 宋玥没让她说完，笑着打断她，道：“阿奶，我不在乎这些。咱们能在这平京城里买宅子置铺子，去了开平、去了哪里，都能再置办。我是寻思着，这天可真冷起来了，往北去，那是越走越冷的。开平那边，这会儿估计冰天雪地了，恁那老寒腿刚好点儿，孩子们也小，咱们就这么奔回去，万一恁和孩子们有一个差池，那就是乐极生悲啦。阿奶，我就想和恁商量着，恁看，咱这宅子铺子也不能就手丢了，怎么也得寻个合适的卖了，正好天也冷，咱们就不着急往回赶，等过了年，天转暖再收拾北归……这样，咱们也能慢慢掂对个合适的买家，把房子铺子出手……” 听儿媳妇这么细细地掰开来和自己商量，周氏之前的狐疑和疙瘩就散了，思虑片刻，也就答应下来：“恁寻思的周到，就依着恁铺排。呵呵，反正知道了寒哥儿妥当，俺也不着急往回赶。明年开春回去也好，省得他在那边还惦记咱们。” 听周氏答应了，宋玥暗暗松了口气，又把张猛去林家送信的事儿说了，只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她大姑事儿多，忙得分不开身，要不然，估计得了信儿就过来了！” 周氏对那个女儿却有些寒心，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多说。 娘俩又转了话题，商量着给韩戚风和刘大虎做身棉衣，当然，更要赶着给江寒做冬衣。 周氏还道：“俺明儿就开始纳几双厚鞋底，给寒哥儿做两双棉鞋，他最爱穿自家做的棉鞋。” 宋玥：“棉鞋那个太费力气费眼睛，时间紧赶出来的，怕也不够细致，还不如阿奶就做两身棉衣棉裤，我前儿在南水门见着一个靴鞋铺子，布鞋、便鞋、轻靴都特别精致，冬天还有特别御寒的羊毛毡靴子，外头用的是牛皮，里头楦了一层厚实的绵羊皮，特别暖和。我明儿去一趟，给孩子们阿爹把靴子鞋子都买几双，让两位叔叔帮忙捎过去。” 周氏越发满意，答应着，又开始担心：“也不知道他的被子咋样，咱们都不在家，也没人帮他拆洗缝补……” 宋玥在心里腹诽，咱们不在，人家也不一定缺拆洗缝补的，说不定不止一个呢！ 但嘴上还得装贤惠的，又道：“这个娘也不用太担心，明儿我出去，再买一床羊皮褥子……” 周氏就拍她，笑道：“开平那边的羊皮不比这边的好？这个就不用了，咱们新做的厚被子，给他带两床过去就行了。” 尽管，这么大老远带被子，宋玥觉得有些过分，但她并不会反驳，只好好好，行行行的答应着。 两个人说着说着，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石头娘和添哥娘又早早过来了，刷锅做饭，周氏让她们窊了白面烙油饼。 锅里有前一天炖排骨的肉汤，宋玥取了半棵菘菜，切成细细的丝儿，重新炝锅，把白菜丝翻炒断生后，加入骨头汤，烧开后，调入细碎的面疙瘩，最后，加盐和胡椒粉调味儿，再放一小勺香麻油增香。 一人盛一大碗疙瘩汤，吃着喷香柔软劲道的油饼，就着鲜美可口的小菜，把韩戚风和刘大虎美的，这样的小日子太好了，都不想走了，怎么办？！ 吃过早饭，韩戚风和刘大虎要出门办事，暂时告辞离开，并言明晌午赶不回来，让家里不用伺候他们的饭了。 宋玥向石头娘和添哥娘打听，谁的针线好，又补充一句：“也不用绣花，就做棉衣棉被啥的。” 石头娘和添哥娘对视一眼，由石头娘道：“缨子娘的针线真心不错，她原来就接缝补的活儿，她家缨子的针线也练出来了，俺见过，针脚细致的很，比很多成了家的做的都好呢。” 宋玥就知道，她们两个是帮着缨子娘说话呢，也不反感这种互相帮衬的小心思，反而笑着道：“恁两个都有闺女，咋只帮着缨子说话，不说自家闺女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石头娘又回头看一眼添哥娘，笑着道：“俺那闺女最小，老生闺女，即便俺脸皮厚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自夸，实在是没舍得磋磨，针线活儿拿不出手。倒是她家的添哥和招娣小姐俩的活儿好，她家的针线活儿都不用她操心，两三年前都是俩闺女做了呢。” 宋玥就让她们和缨子娘说一声，把针线好的几个闺女也叫过来，听周氏调度，尽快把冬衣赶出来。至于被子褥子那些，宋玥也不多言，只管着去布庄里，再卖些布匹、棉絮拿回来，尽着周氏铺排去。 和周氏打个招呼，宋玥收拾一下出门往铺子里去，给小子们带上早饭，顺便在铺子里转一圈看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又出来，先往布庄里定了几匹布，二三十斤棉絮，让布庄伙计给送家去。 她自己马不停蹄地往南水门码头去，那个靴鞋铺子里的羊毛毡靴子好是好，但好像要定做……她得赶着过去看看，若是需要订做，还得给人留出制作的时间。 既然给自家孩子爹做，她也不疼惜多花几个钱，也给韩戚风和刘大虎各定一双。 唉，之前看电视剧、小说啥的，旧时候的女子心灵手巧眼睛还要毒，看一眼，就能知道人家穿多大码的鞋子，多大尺寸衣裳……哎妈呀，她活两辈子也学不来那本事啊。 也亏得周氏心思细，记得江寒的鞋子尺码，也大致估摸了韩戚风和刘大虎的尺码，用纸剪了鞋样子尺寸给她比着，还叮嘱她，靴子宁愿大一点儿，不能小了。大点儿，垫个厚垫子，穿双厚袜子就行，小了可穿不进去呢！宋玥只有唯唯答应着的份儿。 去靴鞋铺子里一问，只要不是特殊尺码，人家都有做好的成品，当时挑选就能拿到货。宋玥高兴起来，拿出周氏给的鞋样子让人拿四双牛皮羊毛毡靴子，逐一伸手进去摸过，鞋底平整厚实、羊毛柔软温暖细密，没有残缺、残损，也没有线头、钉子头这些，才让人包了。 靴鞋铺子俩伙计一个掌柜看她这挑鞋手法，都惊呆了，那老掌柜忍不住连声赞叹：“小嫂子这靴子挑的可真细致啊！” 宋玥咧咧嘴，并不多说。她能说现代买鞋买靴子多了，挑选自然也有了自己的一套程序了，一般靴鞋表面上都不会有残缺，但是鞋里边就难说了，但鞋里边却是穿着舒适的重点，万一有个线头、小刺啥的，穿上可就是受罪了。 买了靴子，她又给江寒单独买了两双羊毛毡的轻便靴子，两双轻便的呢子面快靴，还要了两双千层底瓮鞋，那掌柜的也不吝啬，直接拿了个粗布包袱过来，把靴子鞋子包在一起，满满一大包袱。 宋玥暂时把包袱寄存着，转出来又逛过去，经过一家江南绸布庄，寻思一下，也走了进去。 她隐约记得在网上看到过，说是丝绸衣服贴身穿，能够有效缓冲物理伤害。她们家里都是棉布、麻布，也没有丝绸料子，她想起这个事儿，心里就寻思着，宁可信其有，买上点儿原色的茧绸料子拿回去，让周氏给江寒做几件贴身里衣穿着去。那人毕竟是镇守边关的，万一哪天遇上战事，说不定就能有点儿用呢。 想着自己和周氏孩子们也都穿着粗布里衣呢，宋玥干脆多买了点儿，要了两匹原色茧绸，让人包起来。 宋玥的眼睛在货架子上转过去，无意间看到一块大红色的丝绒布，看着就温暖柔软的，若是给秋喜做件小袄子穿，一定好看的。 那绸布庄的伙计颇有眼力见儿，见她盯着那匹丝绒布料看，立刻走过去搬过来，给宋玥看：“这位大嫂，恁上手摸摸看，又软又滑，冬天穿最舒适最好看呢。这可是上等的漳州丝绒，几年都没有这么好的货了呢，大嫂今儿算是来巧了，赶上这匹货刚摆上，这批货有限，要是传开信儿，至多三两天就没了呢！” 小伙计舌灿莲花，但对于宋玥来说实在不够看，现代广告手段比这不知道高明多少呢！ 宋玥只是上手摸了一下，手感确实不错，手指捏一捏，绒面仍旧饱满，并不会出现明显的印子，这说明，这丝绒的质量很好，不会穿在身上一揉搓、一坐什么的，就会出现倒绒的现象，一片一片发白，那样就很难看了。 小伙计看她手法专业，惊讶之后，少不得又是一通夸。 宋玥笑眯眯地看看他，“小哥这嘴皮子可真溜啊！行啦，不用夸了，给我装一匹。价格嘛，也比照刚才那两匹，给我打个八折就行。” 小伙计刚刚咧开嘴想笑，但一听她杀价，登时又苦了脸：“嫂子，不，婶子，恁这价也不能杀得太狠啊，恁咋地也得给俺们留点儿利润呐……” 宋玥摸出十几个钱来丢给他，笑道：“铺子又不是恁家的，你要什么利润，恁的红封我给补上，别哭咧咧了，给我包起来。” 小伙计得了赏钱，果然不再多计较，乐呵呵地道谢，把丝绒和茧绸布匹一起包了。 从南水门回来，宋玥先跟着送货的伙计家去一趟，和周氏交待一遍，布匹、靴子鞋子那些。 靴子鞋子是真心好，周氏看了又看，赞不绝口的。等拿出茧绸和丝绒来，周氏看都没看不起眼的茧绸一眼，只一眼就看到那匹红丝绒，伸手就将那匹红丝绒抱在怀里，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宋玥，满脸笑意道：“这丝绒真好，俺还是年轻时见过一回，恁爷爷有一件丝绒披风，传给了恁爹，可惜，后来旧了、绒也脱了，寒哥儿就没捞着穿……” 宋玥有些目瞪口呆，她很想说，她没想给什么寒哥儿用这么鲜艳的料子，她想得是自家闺女穿了好看呢！ 不过，她只是略略一怔，就重新扯开一脸笑，道：“阿奶的眼光真好，我也是听那铺子里的老掌柜给他推荐，说这个做斗篷好看，又厚实暖和，这才买的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老太太疼儿子，这会儿看见啥好东西都恨不得给儿子呢，她给人当儿媳妇的，只能跟着高兴，至于自家闺女……看，剩下就用剩下的，没有剩下的，她过几天再给闺女买一块来做袄子。 她扯着嘴角，强笑道：“我不知道用多少料子，恁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买。” 周氏却把她这抹强笑看成掩饰害羞的表情，略带揶揄地笑着道：“够啦，足够啦！” 说完，低下头摩挲着柔软的丝绒面料，计算着给儿子做斗篷用多少布料，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畅想，媳妇儿性格大变，尊老爱小，又勤俭持家的，如今这么看，对儿子的态度也不一样了呢。她甚至想到，等他们回到开平，和儿子团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嘿嘿，她大概不愁多抱几个孙子了呢！ 宋玥不知道周老太太心里想得这么远这么多，只暗暗抹把汗，干脆又往铺子里去了。 既然老太太商量好了，过完年开春再说北归的事儿，那么她就不多想了，安心经营铺子，重点是把豆酱和酱油做出来。这些制作经验都是她和孩子们安身立命的依恃，有这些东西在手里，不管将来走到哪里，她都能和孩子过得富足。 晌午时分，全都有带着大儿子金栋送了两车菜过来。 他们庄子和临近庄子的菘菜萝卜都收光了，他就和大儿子分头赶着车往远一些的村庄里收菜，然后，再一起送进城。 金梁平日看着乐呵呵的，看不出想家来，但见了老爹和大哥还是高兴底不行，跑出去就往……老爹太严肃，他不敢上凑，就往大哥身上扑。 金栋伸手抱住弟弟，掂了掂，咧嘴笑道：“臭小子，沉了！” 全都有就哼一声，骂：“离了家也不见长进，咋还这么上蹿下跳地皮猴子样儿？” 又回头对宋玥道：“宋掌柜莫惯着这臭小子，不听话尽管打，皮小子都是属驴的，不抽打着不上道儿。” 宋玥就笑着摇头，道：“全大哥可甭这么说，金梁可懂事了，学东西也快，这才几天功夫，已经能帮我不少了。” 说笑几句，宋玥也不回去，索性交待给金梁，让他因着父兄去老宅子那边卸车。 天冷了，菘菜、萝卜放在屋子里，盖两层草苫子防冻，多放几天也不会坏，也不用赶着加工。 全都有干脆也不过去，只让两个小子去，他留下来和宋玥商量：“周围十里八乡的都收的差不多了，送了这两车，家里还有七八车……宋掌柜盘算着，还差多少，差的多，俺们就再往远处走走，再收个十车八车的也行。” 宋玥就笑着道：“天冷了，外出太遭罪，更主要是，咱们存了不少货了，卖过年去，正月二月里差不多都够了。全大哥且带着老大歇歇。” 说着话，她看暖炉上的水开了，就拎了壶给全都有冲了一碗擂茶。 来到这里也有一个多月，南水门码头、安定门市场她逛了好多遍，得月楼、望月楼也都去过了，对这里的一些特色饮品也挺感兴趣的。 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擂茶，说是茶，其实更像是一种混合饮料，往往会加好几种干果子、果脯，又有炒芝麻、花生碎，并研磨成茶末的砖茶，往往还会根据各人口味加盐或者加糖，然后用滚开的水冲泡后，连茶渣带果脯果肉干果子一起，连吃带喝，解渴又充饥。 宋玥琢磨了，成年男人一般喜欢咸味儿；孩子和女人喝擂茶则一般喜欢甜味儿。 全都有捧着特号的海碗擂茶，笑得脸上的褶子成了干菊花，乐得见牙不见眼的，道：“宋掌柜这擂茶味儿最好，是俺喝过的味儿最正的。” 张猛憨直，接了宋玥手中的铜壶去倒水，一边笑着和全都有逗趣：“全大叔，听恁这口气，见天儿喝擂茶啊？” 全都有就是那么奉承一句，拙嘴笨舌的，不会什么说辞，却不想被张猛个憨小子怼了个正着，恼羞地瞪他一眼，道：“恁个臭小子，这擂茶一小盏子也卖几十个大钱呢，俺哪里能天天喝的。还是小时候儿，跟俺爷爷往南水门码头上给人拉货，喝过一回呢！” 就喝过一回，说宋玥的擂茶是最好喝的，也不容易了，至少比那一回记忆中的美味更好了！ 张勇张猛俩小子大笑起来，全都有自己也嗤地一声笑了，宋玥也跟着笑，道：“全大哥这评价可是很高了，小时候吃点儿喝点儿什么，可是一辈子最好的味道呢！” 全都有嘿嘿笑着点头：“小时候喝的那碗擂茶，俺一直记着味儿呢，就觉得那味儿真好，又香又酽，解渴又点饥困……不过，等喝了宋掌柜这擂茶，俺就知道，那会儿是真的没见过好东西，这才叫擂茶呢，料儿更足，味儿更好！” 他这么笨拙地表达，憨直拙朴，却让宋玥觉得特别真诚，她忍不住一直笑一直笑，指指桌上一溜儿小罐子，这些是她装擂茶材料的：“全大哥爱喝就多喝两碗，俺这里管够！” 全都有就嘿嘿笑着答应着。 说笑一阵子，宋玥就和全都有商量：“把菜运完，我还得劳动老哥受累几趟，帮我收一些上好的木柴过来，还有上回恁运来的那种炭，若是能多买点儿，也送几车进来。趁着没下雪，这些东西都得备一备了，马上就要开炉节了，几个炉子一起生起来，一天耗费可不是个小数目。” 全都有连声答应着，又皱着眉头思忖道：“宋掌柜，俺倒是知道，出城二十多里的小雁山下，有个卖石炭的，那东西烧炉子也成，就是不好生火，烧起来烟子也大，略有些产业的人家都不爱用它。” 宋玥一听这话，却是眼睛一亮，连忙问：“远不远？好买吗？” 全都有见她感兴趣，就又道：“不算远，赶着车去，一天打来回不成问题。那东西没人爱用，不值钱，比最便宜的木炭还贱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也就是咱要的多，不好弄，若是小家小户的自己用一点，装个一麻袋两麻袋的，都没人搭理，不用花钱。” 宋玥就道：“那运完菜，恁赶个好天气去一趟，先拉两车回来，咱们烧烧试试。” 说着，她提起铜水壶来让全都有看她的炉子，略带点儿小得意道：“恁帮着盘的这炉子好用，烟道通透，火势旺，我琢磨着，那石炭拿到这里也一定能烧。” 石炭这个词儿虽然陌生，但听全都有这么说，宋玥已经大概猜到就是煤炭了。煤炭是从地底下挖上来的，黑乎乎硬邦邦，又能燃烧，可不就像是石头炭嘛。 其实，她看过相关的资料，说古代其实就有煤炭，只不过，因为生产条件有限，煤炭产量很小。又因为炉具技术落后，老百姓更愿意用易燃的木炭，不爱用煤炭，煤炭这种后世重要的资源，就一直身份尴尬了几百上千年。直到工业革命，蒸汽机的发明，煤炭才被世人重视起来，一跃成为当时最重要的能源。 听她没有盲目大量买进，全都有也不再多说，笑呵呵地答应着，等拉完菜，就去那边拉两车石炭。 那边，金栋金梁哥俩卸了车回来，宋玥看看天色，也到了晌午，来让全都有爷俩在铺子里坐坐，她带着张猛回家。 几个妇人、闺女帮衬着做棉被缝棉衣，周氏做主留她们吃饭，让石头娘和添哥娘切了一斤多五花肉，煸炒到油分析出，然后放入菘菜翻炒，又把前天晚上唐娘子拿来的素丸子放进去一些，添水炖烂，就是大冬天里很受欢迎的大锅炖菜。 简单的炖菜热乎乎的很适合寒冷的天气吃，放了足够的五花肥肉，还放了一大捧油炸的素丸子，那个香味儿就更是挡也挡不住，往各人的鼻子里钻。 帮工的几个妇人还好，在江家干活有些日子，闻香味儿也闻惯了，几个小闺女却有些撑不住，忍不住就有些走神，不时就有人扎了手，低呼一声。 气得她们娘就笑骂，其他人就跟着打圆场：“别说孩子们馋的受不住，咱们大人不也直吞口水啊！” 今天铺子里吃饭的人多，宋玥干脆盛了一瓦盆炖菜，让张猛端过去，她则装了满满一篮子二合面饼子拎回去。到了铺子里，给唐霁泽单独盛了一碗炖菜，带两个饼子，另外，宋玥还拎了一个小汤罐，是她用大骨炖的浓汤，却没放其他乱七八糟东西，白润香浓，却又爽口鲜美。 前一天换药又有些失血，这位的脸色不太好看，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今天看起来，脸色好看了不少，只是表情仍旧冷淡的很。 宋玥拎着饭进来，就见唐霁泽仍旧如昨日一样，依着墙坐着，侧着身定定地看着窗户。那窗户上就贴着一张大白纸，连个花纹也没有，真不知道他看个什么劲儿。 宋玥把饭给他摆在桌子上，洗了块布巾子递给他，让他擦擦手吃饭，然后，到底没忍住，道：“恁后背的伤口最深了，恁就那么倚着墙坐着，对伤口恢复可不利。” 一边说，一边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又把筷子拿出来，用笼布擦一擦递到他手里。 唐霁泽微微垂着头，一手握着筷子，一手端了碗喝口汤，放下碗，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宋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哎哟喂，这位竟然给自己回应了，真难得呢！她一直以为他是聋哑人，那么沉默那么遗世独立的，是听不到、说不出呢！看这样子，感情人家不聋啊，没有反应，只是不爱搭理人罢了！ 等晚上宋玥关了铺子回家，周氏带着几个妇人、闺女竟然把几身棉衣和棉被都做起来了。宋玥进门，小安哥正扯着一件巨大号的棉衣往自己身上比量。 这件棉衣太大，小家伙双手举过头顶，都没能把棉衣拎着离开炕，下边拖着一大截，小东西蒙头蒙脑地一脚踩上去，倒是把自己给绊倒，一头栽在炕上。 宋玥和秋喜周氏都笑起来，张勇张猛几个小子也哈哈地笑，张猛行动力最强，冲上来伸手把小安哥从炕上拎起来。顺手拿过那件棉衣往自己身上一比，立刻怪叫道：“嗳哟，这人得多高个子啊，俺穿上都能当袍子了。” 张猛个头在兄弟们中是最高的，比老大张勇都略高一线，十岁的年纪已经长手长脚的，看着就是长大个的样子。 宋玥也看着暗暗惊讶，张猛的身高目测足有一米五多了，那位孩子阿爹的棉衣却几乎到他的膝盖……那位得多高啊？一米八？……不会一米九？ 她两辈子都不是大高个，宋月娘生的身段儿苗条纤细，不显矮，其实据宋玥估计，也就一米六出头。 她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小小个儿，若是站在一米九的大个子跟前……最萌身高差什么的，她不想要啊！ 有了这个猜测，宋玥对回开平一家团聚什么，就更少了一层动力。 周氏根本不知道宋玥心中的怨念，还沉浸在找到儿子、儿子还升了官的巨大喜悦中，看啥都好，看谁都俊，乐滋滋地拿出自己做了一般的红丝绒斗篷来给宋玥看：“恁看看，这块料子的颜色啊是真的正，寒哥儿穿上，指定又威风又神气！” 宋玥咧着嘴笑笑：“嗯，是挺好看的。” 她不太理解古人的颜色审美，但想一想上战场，红色斗篷还真得挺好看。只是，这么耀眼醒目的红色，难道不会有顾虑吗？现代有狙击手，古代也有神箭手的？难道不怕成了人家的靶子？ 不过，这话太不吉利，她是不会说出口找不痛快的。 周氏仍旧一脸笑盈盈地，盯着手里的斗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子穿在了身上，正咧着白牙朝着她笑的有些傻气。 宋玥想起去绸布庄的时候，看到的同款质地的黑色丝绒，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奶，我看恁只是锁了边儿，没有加里衬……我买这匹料子的时候，还看到了他们店里有一样的黑色料子，恁说，咱要是用黑色和红色的缝到一起，做个两面斗篷，暖和不少，还能两面穿……要是晚上穿戴，黑色就不太显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周氏蓦地转头看向宋玥，盯着她的眼睛里若有所思的。 宋玥心里咯噔一下子，立刻住了嘴，想扯扯嘴角笑，都没能笑出来。 心里暗暗叹气，好了，好了，让她多嘴多舌，这回，捋了虎须，多少天来处地融洽的关系，算是白瞎了。 让她意外的，周氏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啪地一声，然后看着宋玥，满脸欣喜道：“哎，还是月娘恁想得周全，大红色的丝绒斗篷是好看，但穿出去……是太显眼了。黑色好……不，做个两面穿的斗篷，不遇上事儿……咳，白天穿，就红色朝外。夜里穿，就用黑色的……这个主意太好了。恁这就去买那黑丝绒料子，俺晚上赶一赶，就能做妥了！” 听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宋玥算是重新活了过来，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阿奶，恁看看，外头天都黑了，人家铺子早关张了呢。明儿，明儿一早我就去买……” 周氏也回过神来，笑着道：“看俺这，又糊涂了。天黑了，天黑了，看看饭好了么，再打发个小子去巷子口瞅瞅，戚风和大虎咋还没回来呐？他们回来，咱们好开饭啊！” 宋玥笑着应了，不用她吩咐，金梁就自告奋勇地跑了出去接人。张勇张猛则去了厨房，帮着拾掇盛饭、摆饭。 城西，林家。 眼瞅着就是十月初一开炉节了，江锦娘带着人前后检查了各屋各房的火炕、烟道、炉灶，开裂的、堵塞的都得找人或修补或疏通一番，还要算算各屋的用量，打发人去买炭。 林家有长期供应的烧炭户，倒不用提前预定，只不过，这一年比一年进益少，耗费却是一年比一年多。夏末时刚刚打发了那个唤秋雁的小浪蹄子，才几天呢，老爷竟然又招揽了春柳和夏萍两个小贱人，还给这两个分了两个房间。 江锦娘一天忙碌奔波，累得回到屋里就想躺倒去。 谁成想，她这一口气儿还没喘匀乎呢，好多天不见人的老爷走进来，劈头就道：“恁生了辰哥儿十来年，都没能再添个一儿半女的，林家要传承香火、开枝散叶的，我看着纪氏甚好，就把她抬成姨娘！”春柳姓纪。若不是林东海提及，大概没人记得她娘家姓什么。 江锦娘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给他气得厥过去。 什么叫十来年没生过一儿半女？这人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五十天不进她的屋，不是在前院书房里‘研读经书’，就是和狐朋狗友往烟花巷子里去‘以文会友’、‘诗会文会’的，至于他研读的什么经书、会的什么友，当谁不知道呢？不过是扯着袖子遮脸，糊弄他自己个儿罢了！ 男人不进屋，她江锦娘又不偷人又不养汉子的，让她怎么生儿养女？ 可这种话，让她怎么说，难道说，男人看不上她，只一眼盯着外头那些窑姐儿、粉头的，或者拉着屋里的新鲜小丫头胡天黑地？ 他有脸做，她可没脸说呐！ 十多年，江锦娘也早已经对这个男人寒了心，也知道怎么对付他最有效，所以气过之后，表面上倒也镇定，只淡淡道：“老爷看中了哪个，想抬了谁当姨娘，妾身本应当替老爷欢喜的，这是喜事儿呢！” 一句话说的林东海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林东海浑身舒展起来，正要说给纪氏春柳置办些体面的衣裳、头面，毕竟以后也是林家二姨奶奶了嘛，必要的体面还是要的。 但他的话还没出口呢，江锦娘就把今日检查后需要修缮的单子拿了出来，递到林东海面前：“老爷，这是今儿妾身检查的家里需要修缮的各处明细，后边是各处修缮要用的材料、人工，还有所需的花费开支……妾身八月里，就把前年收的最后十两银子给了老爷，老爷拿了银子买了春柳和夏萍两个来……这两个月，妾身都是变卖了嫁妆贴补家用的，如今，老爷既然抬姨娘有钱，那就先把家里各处的修缮费用银子拿给妾身，明儿一早，妾身就要兑银子给林凭，让他找工人进材料赶紧的修缮妥当了去。要不，后儿就是开炉节，家家户户都要生火取暖了，咱们家要是烟囱里不冒烟，可不仅仅是一家人挨冷受冻，老爷的面子上怕是不好看呢！” 林东海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的，除了一张面皮能看，真是干啥啥不成的。当然了，他也从没想过干啥，家里有田产、有铺子的，还用得着他干啥呢！ 他好色、爱面子，还特别耳根儿软，人家几句好话，就能哄着他掏钱请大家喝花酒、睡姑娘。别人买个丫头顶多花五两银子，他买丫头，只听人说那丫头识的字读的书，红袖添香，就大方地给人家二十两银子…… 这么大手漫撒钱的过日子，一回两回还行，一年两年也不太明显，时间久了，自然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 最初，江锦娘刚嫁进来，不好意思约束他，等她发现家里被掏空了，再立规矩，林东海自然就瞅她不顺眼，渐渐地不往她屋里来了。夫妻两个相敬如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过日子，其实，一年到头说不上一两句话的。 被江锦娘拿这么一番话堵住，林东海涨紫了脸，盯着江锦娘看了好一会儿，悻悻地起身，拂袖而去。 家里一直是江锦娘管着的，他哪里拿的出银子来？ 这么拂袖去了，算是无言地指责江锦娘，但抬春柳当姨娘的事儿，也暂时搁下了。 林东海一去，江锦娘仿佛被抽了骨头，几乎立刻软瘫在榻上。伺候的婆子上来，扶着她上床，退了钗环首饰，就此睡下，连晚饭都没吃。 天黑透了，韩戚风和刘大虎才裹着一身寒气回到江家。 一进门，韩戚风就连连向周氏、宋玥请罪告饶，说兄弟们散漫惯了，一下子跑的远了些，回来的晚了，害婶子和嫂子孩子们跟着他们挨饿，该死云云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都不用宋玥出声，周氏就一叠连声地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赶紧兑热水洗洗，咱们这就摆饭！” 宋玥就在旁边答应着，出来带着小子和孩子们摆饭。 她算是看出来了，周氏心里最重要的是她儿子，这会儿，韩戚风和刘大虎就是她儿子的替身，那是咋看咋好，做啥啥对的。她就乖乖当个柔顺、听话的小媳妇儿好了。 反正这两个也不可能待多久。听他们说，本来是要去京城的，但有点儿事儿，大部队走了，他们俩却被绊在了平京城，不过，他们也不能长住，顶多再过三五天，就得起身北归了。 宋玥当小媳妇儿也就当个三五天，等这两位爷走了，想必周氏过了这阵狂热劲儿，也就不再这么满心满眼只有她儿子了。 等吃过晚饭，宋玥带着张勇张猛秋喜几个往铺子里去，给唐霁泽送过饭去，一边看着炉子熬药，一边教孩子们识字、算术。 帮忙的妇人、闺女们早早家去了，没有留晚饭。 周氏就和韩戚风、刘大虎在屋里坐着喝茶说话。 周氏拿出白天赶工做好的棉衣棉裤，给韩戚风和刘大虎，又把宋玥给两人买的牛皮羊毛靴子拿出来，笑着道：“别看恁嫂子嘴笨，但心实诚，这近一年来，俺们娘仨对亏了她了，才能从宣城逃到这里，又安顿下来。这些，都是她给恁们铺排的，她跟俺说呐，北边儿不知多冷呢，军里发的那些哪里扛得住，还是自家做的冬衣暖和舒坦呐。就是时间紧，找人帮忙赶工，针线粗，恁俩别嫌弃！” 刘大虎捧着喧软厚实的棉衣棉裤，一看就用料特别扎实特别暖和的靴子，两眼通红，泪珠子都落下来了，就差点儿给感动的嚎啕大哭了。 韩戚风也红了眼，捧着冬衣皮靴，红着眼含着泪，却努力咧着嘴着：“婶子，恁真是比俺们亲娘还亲，嫂子也好，配得起俺柏青大哥！” 周氏笑呵呵地拍拍他们，又拿了布巾子给他们擦脸，然后斟酌着问道：“寒哥儿是多咱到的开平卫？他在开平住在哪里？身边儿……” 韩戚风擦了泪，脸上的笑容更盛，笑得像花儿似的，瞅着周氏道：“婶子还不知道俺柏青哥嘛？他那个性子，最是端正的一个人，就是一直挂念着恁和嫂子孩子们，半点儿旁的心思也没有的。” 刘大虎也帮衬道：“就是，就是，俺们千户可好了，不着调的事儿半点儿不沾的，就是潘小敏和常朝贤那俩奸货给他挖坑，俺们千户也及时察觉有异，起身就走了……” 周氏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立刻问道：“咋还给挖坑呢？那边儿的人都这么坏的？” 刘大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解释：“婶子，不是……” 韩戚风隐晦地瞪了他一眼，笑呵呵道：“婶子，大虎没说明白，是这么个事儿，俺大哥刚到开平的时候，另外两名千户不太了解他的脾气，很热心地给他接风，那啥，席间招了几个歌伎伺候，俺大哥那脾气，扭头就走了。那两个人也不是啥坏心，真是请俺大哥喝酒的……就是不该叫人儿。” 周氏听了这话，才舒了口气，脸色仍旧有些不虞道：“官场上这种事，也免不了。恁兄弟们管住自己就行，别的人咱们也管不过来。” 韩戚风就笑着附和：“婶子说的对啊，俺们当时也都是这么劝大哥的……” 觑着周氏的脸色，韩戚风又道：“婶子放心，俺大哥挺好的，那两个人吃了一回排头后，了解了大哥的脾气性子，也收了最初的轻视之心，反倒是和和气气的呢。” 周氏点点头，心里却道，打仗立功不过是拿命搏前程，拼着杀敌死不了回来，就有功劳。但与那些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有时候却比对敌交战更接诡谲莫测呢！ 忧心了片刻，又在心里暗叹，罢了罢了，儿子也是娶妻生子的人了，也该放开手让他自己博去了。 宋玥教完孩子们生字，让他们自己写字、算术，明儿她再到铺子里来检查作业。她去把熬好的药给唐霁泽端进去，然后抱着一个，牵着一个，带着俩孩子回了家。 路上，宋玥在心里盘算，孩子们也不能总用沙盘写字，看着，也该给孩子们买些毛笔、竹纸，让他们学着握笔、在纸上写字了。 嗯，就把这个当做奖励的条件，明儿上课给孩子们立个要求，达到要求的，就发毛笔或者纸。这个奖项还可以长期执行下去，学习好的，就有充足的纸笔，还会奖励墨条、砚台。学习不好的，也没必要用纸笔了，就用沙盘。 她们娘仨回到家，韩戚风和刘大虎也正要回隔壁歇着去。 宋玥就对他们告罪，韩戚风和刘大虎却端端正正给她作揖见礼，韩戚风出声道：“多谢嫂嫂费心！” 宋玥微微一挑眉头，笑着还了半个礼，道：“两位叔叔都是自家兄弟，可别这么见外。奔波一天，恁二人也累了，早点儿去歇着。明儿，我打发小子们过去请叔叔们过来用饭。” 韩戚风和刘大虎又朝她和周氏拱拱手，这才去了。 周氏招呼着秋喜和小安哥洗梳上炕睡觉，自己则又上炕，拿出那件做了一般的斗篷要做。 宋玥笑着劝：“阿奶莫要熬夜做针线啦，灯光昏暗，眼睛不好。而且，若是孩子爹知道阿奶这般辛苦，岂不是担心难过？” 周氏抬眼看她，无奈地笑笑，放下手中的针线，也一起安置。 一进被窝，小安哥热乎乎的肉乎乎的小身子就自动地靠过来，伸手搂住她。 从最开始，抱着俩孩子难以入睡，这才多久，她竟然已经习惯了被窝里有个小小子，热乎乎的，像是抱了个小暖炉，舒服的很。 宋玥思绪天马行空的，听着小安哥匀细的呼吸，也很快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周氏突然开口，一下子把宋玥惊醒。 “月娘啊，今儿刘大虎笨嘴笨舌地说漏了嘴！” 宋玥：“……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半夜的，老太太还绕个弯子开篇，这是要长篇大论地说什么？ 周氏：“他说，寒哥儿刚到开平，那边原来的两个千总给他使下马威，骗他说给摆酒给他接风，却将他诓了去，就叫了伺候的人……嗯，就是楼子里的姑娘。” 宋玥：“哦？”然后呢？ 老太太这么大半夜的，不让人好好睡觉，就是为了说恁儿子多骁勇善战，猎艳无数来了？还是敲打人，让她好自为之，乖乖夹着尾巴做江家媳妇儿，要不然就要她好看……就像书中那样，母子俩合谋把宋月娘送到了山上的寺里静修，不过两三月，宋月娘就病死在那里！ 宋玥正在想书中情节，为宋月娘唏嘘、嗟叹的时候，周氏竟然扑哧一声笑了。 宋玥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安哥，心怀恐惧地回头看看周氏，只是吹了灯，屋里黑洞洞的，实在看不清周氏的脸，更别说看清她的表情了。 周氏：“恁都猜不到，寒哥儿那孩子还真是，娶了妻，孩子都有了两个了，却还是改不了他那个驴脾气。新同僚给他摆酒接风，他去了一看人家还请了楼里的姑娘作陪，一声没吭，就那么拂袖去了！恁说说，他个驴脾气咋就不知道缓和着点儿，好说好道的不行啊，干嘛非得一言不合拔脚就走，给人下不来台呐！” 宋玥猜测了半天、联想丰富，也想不到事情是这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她咔咔眼睛，嘴唇略略动了一下，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周氏不是敲打自己个儿，人家是替儿子来敲边鼓了，怕自己多心，先替自己吃颗定心丸？听听，听听，虽说气恼无限、烦恼不已地骂江寒是倔驴，但是，恁骂人的语气能不能不那么愉快、那么包含着掩不住的骄傲吗？ 老太太，恁这是变相的显摆、变相的王婆卖瓜？不，是周婆卖儿子，自卖自夸！ 宋玥没觉得周氏这番话，就让她对那个陌生的丈夫产生什么亲近感，只不过，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当周氏再提起寒哥儿的时候，她心里没那么排斥、抵触了。 *** 再说林家。 这天夜里，江锦娘竟然做了个梦，梦见老娘周老太太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立在雾蒙蒙的街头廊檐下，瑟瑟地发着抖。 江锦娘一看就惊住了，脱口叫道：“阿娘，恁这是咋地了？咋沦落成如今模样？” 声音出口，江锦娘也一下子醒了。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心砰砰跳着，惊魂未定，却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等略缓和些，江锦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辰哥儿生辰时老娘过来，穿了一身簇簇新的衣裳，绫罗绸缎的，脸色看着也不错啊，怎么就做梦梦见老娘流落街头了？ 难道是，那个姓宋的泼妇又生出什么事来…… 咦，好像一直都没听到宋泼妇的信儿了，不过，也没什么好知道的，那个泼妇一天不打三架都到不了天黑的，四邻八舍的没有不骂架吵吵的。嘁，当初老娘看中这个，说什么容貌娟秀、性情温顺，娘家当年还是读书人家书香门第，呵呵了，什么读书人家、书香门第，一个林东海是万事无成，只知玩丫头睡女人，无能无德又无脑的腌臜污糟下三滥！一个宋月娘则是一不孝敬婆母，二不伺候男人，三不照顾儿女，天天骂了东家打西家的泼妇悍妇母大虫！ 静静地躺在夜色中的江锦娘一阵气恼，又一阵忧心的，瞪着眼睛到了天亮，还是决定，得打发个人去南城看一看，给老娘两筐子炭去。 江锦娘叹气，她也难啊，林家也就还有个空架子，其实只剩下二百亩地和一个铺子，铺子还不挣钱，一年到头算下来，不但拿不回钱来，还常常往里添补亏空，那二百亩的小庄子一年也就得个百八十两银子，哪里够支应啊。也亏得她自己出嫁时，爹娘给了一个一百五十亩地，那片地土质好，又有水源，几乎是旱涝保收的，每年还能给她挣个五六十两银子贴补。要不然，她早就支应不开了。 别的，她也有心无力，送两篓子炭去，至少能让老娘早晚点个火盆烘一烘手。 正好，林家也要找工人修缮疏通各处的烟道、炉灶、火炕这些，用过早饭，江锦娘就让人把管家林凭喊进来。 林凭是林家的家生子儿，老子娘当初是老太爷老太太身边得用的。林凭自小就跟在林东海身边当小厮，后来，老一辈儿去了，林凭就被林东海任命为新的管家，主管林家的对外往来、采买诸般，可以说，这个人别看顶着个仆人的名头，其实，林家对外的事务几乎都在他一手掌握了。 林凭这时才想起江家打发来的那个送信小子，可那小子说话磕磕巴巴的，他也不在意，就没听清楚，张猛说的是秋喜她爹那里来人了。他没等张猛说完就把他打发了，却只以为，这是边关终于来给送信儿了，送啥信？还用说嘛，人都没了大半年了，自然是送阵亡书的。 江锦娘一听林凭说的这话，一下子联系起夜里做的梦来，登时也伤心了一阵，流了两滴泪。 想想没了兄弟，老娘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难怪夜里做那种梦，她也终于坐不住了，推开眼前乱七八糟的事儿，让林凭准备车，点了一个婆子一个丫头随着，略一收拾，还没忘装了两篓子炭，就往江家去了。 *** 韩戚风和刘大虎两人吃过早饭，又一大早就出了门。 宋玥也渐渐习惯了这两个人早出晚归的，所以，也不耽误她干自己的事儿。 到了铺子里，她先去看豆酱和酱油的发酵情况，开窗通风，然后趁着刚开张没有客人，她就检查检查孩子们前一天写的字、做的算术题。 因为早上要检查作业，宋玥就把秋喜也一起带到铺子里，张智要是没事儿忙着，也会过来，帮着哥哥们干活，等着宋玥检查点评各人的作业。 看着沙盘上，张智的字迹已经写的颇为工整，因为写的字多，还有算术题，他那块沙盘里写的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章 其次是张勇，中规中矩、工整认真。再其次是金梁和秋喜，这俩孩子都很聪明，却都略有些浮躁、贪玩儿，明明会写的字，也有时候因为粗心落下笔画，字迹也不够工整，有点儿毛糙。张猛不出意外的是最差的一个，字写得四分五裂、缺胳膊断腿的，算术倒是略好点儿，但同样乱糟糟一团，还有些字迹抹了看不清楚，给他看作业，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凑，凑齐了还不一定认得出来……这个熊孩子太糟心！ 宋玥逐一点评，孩子们该认真的认真，该毛糙的毛糙，该走神做小动作的也故态依旧…… 她眼睛从一群熊孩子身上滑过，嘴角微微一勾，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她很期待看到奖品后，这群熊孩子的表情哦！ 她拍拍手，吸引了一群孩子的注意力，然后笑眯眯道：“恁几个也学习了一段时间了，经过沙盘的练习，有的已经可以用毛笔在纸上练习写字了。” 一听这话，几个孩子的眼睛都是一亮。别说学习最好的张智，就连最调皮捣蛋的张猛都星星眼地看向宋玥。 宋玥心里嘿嘿笑：小样儿，还给我调皮捣蛋，今儿就让恁尝一尝眼馋、嫉妒、悔恨的滋味啊！让熊孩子也了解一下，什么叫‘生活教你成长’。 她回身，从自己专用的抽屉里，拿出一支毛笔，几张夹江竹纸，一只崭新的小巧圆润的砚台，还有一根墨条，逐一摆在孩子们面前的桌子上。 几个孩子立刻兴奋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宋玥示意她们可以上手摸摸、看看，张猛第一个抢着抓起桌上的砚台来，拿在手中仔细研究：咦，这砚台好漂亮，边儿上有一大一小两只猴子，大猴子扭着头端坐着，它身前的小猴子却三脚着地，另一只前爪托着一颗饱满的桃子，一看就知道是母子两个，小猴子得了一颗桃子，却拿回来给母猴子吃。两只猴子雕刻的生动逼真，活灵活现，它们的动作表情，又充满了温情，人见了禁不住会心一笑。 张猛当然不会观察这么细，也不会想这么多，他就趴在上边研究，这两只猴子和砚台是一体的吗？能不能拿下来，他甚至用手指捏住那只大猴子拔了一下……然后就放心了，还真是一块石头雕的，拿不下来。 宋玥看着臭小子上手就往下掰砚台上的小猴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敲敲桌面，开口道：“但是呢，咱们发纸、笔也是有条件的。” 张智和金梁两个心思快，表情立刻紧张起来。张勇略慢了半拍，也反应过来，也轻轻放下手中的墨条，屏息静坐。只有年纪最小的秋喜和憨小子张猛两个，对宋玥说的什么根本没细想，秋喜还凑到张猛跟前去看那砚台上的石头小猴儿，张猛还给她指点着看…… 宋玥瞥了这两个一眼，默默把自己闺女的名字从获奖名单上划掉，然后开口继续道：“鉴于恁们学习的成绩有很优秀的，也有不太让人满意的。学习优秀的，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握笔姿势和写字要领，就可以丢开手中的树枝，开始拿毛笔了。至于学得不好的……和学习态度不够端正的，那不好意思了，暂时还不能丢掉手中的树枝，只能继续在沙盘上写字做题……” 张猛脑子并不慢，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最可能就是婶子说的丢不掉树枝的，立刻着急问道：“婶子，怎么样才算学好了？” 宋玥微微歪了头看他，把个黑黝黝的熊小子看地胀红了脸，呐呐地低下头，这才咳了一声，指着张智和张勇的作业道：“张智的不用我多说，恁也都能看见。他学得快，写得好，态度还端正、认真，恁都来看看，看他的字，横平竖直，结构紧凑，是不是很舒服、很好看？” 这话一说出来，不说别的，连张猛个臭小子也没话说了。只是，那张黝黑的小脸好像涨得更红了。 宋玥又指指张勇写的：“勇子是大哥，平常帮我干活最多，但是他做事特别认真，每一笔都写得特别认真……看不出来是？我来告诉恁。恁看他写的这些笔画，不管是横还是竖，或者是撇、捺，每一笔都用力均匀，一以贯之。这就说明了，他一直认认真真地秉着一股劲儿在写字，从第一个字的第一笔，到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几乎看不出差别来。若是还看不出来，那就比一比自己写的，恁自己个儿写的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一样不一样？” 这话一出，别说张猛，连秋喜都微微红了脸。她前几个字写的还算端正，但写着写着手就酸了，也有些不耐烦，后边的字就越来越毛糙，最后边几个字，因为要写完了，高兴地笔画都要飞起来了。 张智也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写的字，也微微有些赧然。他在兄弟们中最聪明，学习最快，平日里，婶子夸他夸得最多，要求也挺严格的，他一直以自己的聪明和学习能力骄傲。但和大哥的比起来，他最开始和最后写的字也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差别明显了。 聪明人想问题很快，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不足，他在耐心和认真上，还是不如大哥的。 宋玥一番讲解、指点，让孩子们自我发现、自我剖析一番之后，当她把毛笔和纸发到张智、张勇哥俩手中时，其他三个孩子眨巴着羡慕的眼睛，却没有一个不满、嫉妒的，从他们握紧的小手可以看出，一个个卯这劲儿，准备好好学习、写字，争取也早一天领到毛笔和纸张。 怕孩子们失去动力，宋玥发的纸也有限，最好的是五张纸，第二名是三张纸。有了笔之后，第二天仍旧能够得第一名的，因为不要笔了，就能领到八张纸，第二名能领到六张纸。如此，想要一直有练字写字的纸笔用，就得持续不断地努力。 当然，她也说了，这是第一天，就发前两名。后边的只要努力，写得好了，她也可以视情况不作名额限制，都写好了，就都发纸、发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因为张勇的稳重、细心，共用的砚台和墨条就交给他保管。 讲解评点完作业，发了奖品之后，宋玥宣布解散。张智回去也没事儿，就自告奋勇去西屋给唐霁泽热药，顺便拿着新得的笔墨纸砚过去，练习握笔写字。临走之前，他偷偷递了眼色给秋喜，结果，张智前脚往后边去，秋喜小丫头后脚也摸了过去。 秋喜过去，张智已经把纸铺在了堂屋的桌子上，正打了水过来，准备学着磨墨、练习写字。 秋喜一路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眨着眼睛脆脆地叫：“智哥哥！” 张智把刚拿起来的墨条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两支毛笔来。 “哇，智哥哥，恁怎么两支毛笔啊！”秋喜惊讶道。 张智勾着嘴唇笑：“我把大哥的那一支借来了。我给恁用我的，我用大哥的，咱们两个一起写字。” 秋喜小丫头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张智手里的两支毛笔，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智哥哥，谢谢恁，但是俺不能要恁的。” 张智有些意外，也有些囧。小小少年已经学会了好面子，他好心好意地借了大哥的毛笔来，就是不忍看秋喜不高兴，结果，一番好意，却被拒绝了。秋喜的拒绝让他有些下不来台，又让他觉得有些丢脸。 这些本来就是江家婶婶给的，秋喜妹妹自然不愁买不起，他却充大头……太可笑了！ 他这么一番懊恼、难过的，脸上的笑就垮了。 秋喜见他不高兴了，立刻上前一步，对他甜甜一笑道：“智哥哥，俺知道恁是对俺好，可是娘今天一说，对比恁和勇子哥的作业，俺才知道，俺自个儿就是娘说的‘不够认真、不够耐心’，最开始还好好地一笔一划写，可写着写着手酸了，就不耐烦了，字迹越来越潦草……嘻嘻，不过，娘也说过，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能够改正，就还是好孩子。俺今天已经知道自己不够认真、不够耐心了，再学习写字还是别的事儿，俺都要改掉这些毛病，认真、耐心的做好每一件事。” 小丫头嘴皮子很溜，说话像蹦豆子，又脆又甜的，她说完这些，张智的脸色就已经缓过来了，只不过，倒是勾起他的惭愧来。其实，他就是脑子好使学得快，写字、做题同样不够认真、耐心呢。 他正要说说自己怎么想的，就听小丫头笑嘻嘻道：“智哥哥，我今天没得到纸笔，但是我有信心，明天一定能拿到。我会磨墨，我替阿娘磨过的，我来帮恁磨墨！” 看着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红扑扑的脸，还有小脸上洋溢的笑容，小小少年突然也笑起来：“好！” 随着日头升起来，街上的行人渐多，铺子里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宋玥带着张勇张猛金梁三个小子忙碌起来。 张猛哥熊孩子神经比擀面杖都粗，没有得到纸张笔墨，只是黯然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又嘿嘿哈哈起来。倒是金梁，原本天天带着笑的脸上，今日有些黯然，人也有些蔫蔫的没有精神。 宋玥瞅着他埋头做事，也就不多理会。小孩子要成长，鼓励是必须的，但也要适当地接受挫折，跌个跟头、摔疼了，他才记得更清楚，才不至于犯同样的错。 经过一段时间学习锻炼，宋玥把三间铺子分给三个人打理，日常打扫、上架、摆货、进货这些，都有各自负责完成。 在这一方面，金梁做的游刃有余。张勇也做的很周到，而且，还有精力替粗神经的张猛张罗着，有时候，张猛粗心没有及时上架或登记缺货品种，他都能帮着查缺补漏，避免了不少错误。 继泡菜、腌萝卜条儿大卖之后，宋玥推出来的各种辣椒酱、剁辣椒，也随着入冬卖得越来越火。那红彤彤的辣椒酱实在是太神奇，抗冻驱寒，据说有些人本来有手脚不利落的毛病，吃了辣椒之后，经络畅通，手脚不利落的毛病都轻了。 而且，这种辣乎乎的东西，好像特别受底层老百姓的欢迎，诸如码头上扛货搬行李的那些力工、赶大车的、当兵的，这些纯耗体力的，都特别爱好这口辣味儿，喝汤都爱加一勺子红红的辣椒油，热乎乎辣乎乎地喝一碗下去，出一身汗，别提多么舒坦了。 江锦娘带着陪嫁曲春家的，坐着马车到了银雀南街，市井的繁华嘈杂从车窗里传进来，让没睡好的江锦娘嫌恶地蹙起了眉头。 曲春家的见她脸色不好，眼底一片发青，心中也禁不住感慨。当年她刚被江家买回去，第一次见到姑娘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儿，那样白润润的脸儿，红润润的嘴儿，乌黑发亮还总是笑弯弯的眼睛……自从嫁了人，姑娘，哦不，太太脸上的笑就一日少的一日，曾经如花的容颜，也真如花儿一般，飞快地枯萎凋零。太太年岁也不算大，还不满二十七呢，这看着，竟露出些老态来。 今早上，太太吃得也不多，就喝了一小碗素粥，往日最爱的核桃油卷儿，也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这样下去，人就真给恹恹出大病了。 曲春家的心里着急，却不敢直接说什么，就怕戳了太太的痛处，连自己也招的太太厌弃了。这些年，太太的性子也变了许多，不爱笑了，说话却越来越尖酸刻薄，也就见着小少爷时还有点儿笑模样。 车子从银水桥上驶过来，人声更是喧嚷热闹地狠了，马车的速度也更慢，几乎是慢慢地往前挪了。 如此，街上行人的说话声，就更真切地传进车里来。 “满银嫂子，恁咋也舍得不织布挣钱，也上街来逛逛啊？” “哈哈，俺也不想耽误功夫啊，可俺家那口子念叨了好几回，临出门还嘱咐俺，让俺来给他买点儿那个什么辣椒酱回去，说炖菜放一勺，能多吃一个饼子，白天扛活儿都不觉得那么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哎哟，恁家大哥可真厉害，敢吃那个辣椒酱，俺是不敢吃的，辣的要死，吃一口，嘴巴里像着了火……不过，俺倒是喜欢他们家的那个泡泡菘菜，甜丝丝的辣乎乎的，特别开胃。俺家只要有他们这泡泡菘菜，俺蒸干粮都得多窊一瓢面子，要不然就不够吃！哈哈……” 两个妇人说着话从车旁经过，语速快性情爽利。 曲春家的一听就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之前，江老太太过去给外孙过生辰，还拎了两坛子去，太太嫌弃大老远送些咸菜了，连看都没看，还是她觉得扔了可惜，拿回去给家里吃了，曲春和孩子们可爱吃了。 之前还想着到了江家，婉转地向江家老太太打听打听那泡菜和萝卜条儿在哪里买的呢，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竟让她遇上了。 于是，曲春家的就悄悄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帘子掀开一条小缝儿，偷偷看着车外那两个说话的妇人，见她们一人挎着个筐子，一人直接端着个大碗，说说笑笑地径直进了桥头第一家铺子。她跟在江锦娘身边也学了几个字，‘江家杂货铺’几个字她是认得的，暗暗记在心里，想着回去，再打发男人或者孩子过来买。却根本没想到，此江家就是，她正要陪着江家大姑娘去的那个江家。 车子骨碌碌从江家杂货铺子门前驶过去，又过了不多会儿，就到了江家住的偏巷子口。 恰好，全都有拉了一车菜，全家老大金栋则拉了一车木柴，送进城来，两辆骡车都停在巷子里江家门口卸车。 林家只有一辆马车，江锦娘早上要车出门，才知道，马车被林东海坐着出门了，据说还带着那个叫春柳的小妖精。江锦娘对林东海的种种也见怪不怪了，就吩咐临时雇了辆马车。 那车夫探头看见巷子里有车，就喝住马儿，扬声对车里道：“太太，巷子里有车，咱们的车子进不去了，得劳动恁下车走进去了。” 江锦娘这些年心思抑郁，天天和林东海生气，日子久了，渐渐添了头晕和头疼的毛病，时好时坏的，她心疼银子，也没正经请郎中调理，疼得狠了，吃上颗止疼丸子，缓和些就又忍着。昨夜被林东海气了一回，夜里又被噩梦惊醒，没睡好之后，头晕头疼的毛病就更甚，特别坐着车摇晃了一路，又被路上的市井喧阗给吵嚷的，这会儿就觉得头晕的有些头重脚轻，一侧鬓角后上方突突地跳着疼，好像脑壳儿要裂开一样。 一听车夫这话，她的火气莫名地窜起来，厉声道：“恁这腌臜泼皮，拿了俺的钱，怎地不尽心办事，俺要是自己走过去，哪里用着坐恁这破车子！” 车夫本来让她们下车走过去，也是无奈之举，并非刻意刁难，一听这太太开口就骂，他也恼了，涨着脸红脖子粗的，道：“恁这婆娘怎地如此不讲理，巷子里停了两辆车，俺这车进不去，怎地就成了拿钱不办事？” 他一路其实也真不太乐意，这位太太家里住着不小的宅子，还使唤着十来个男女仆从，怎么看着都是挺体面的人家啊。这样人家的太太出门要雇车，还一直拉着个脸，嫌弃车漆剥落、嫌弃车衣破旧、嫌弃车厢里积灰、肮脏—— 他的车子是旧一些，但他们家婆娘勤快干净，隔几天就把车衣、车里的帘子、垫子什么的拆洗一回，他也日日打扫的，哪里就积灰、肮脏了？ 那么矫情、嫌七嫌八的，坐自家车子啊，干嘛出来雇车啊！他的车子在大街上拉活儿的车子里，算是最干净的好不？ 江锦娘也就呵斥一句，真当街骂人，她却又拉不下脸了，只被那车夫怼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喘不上气来，脸色都青了。 一看太太这样，曲春家的自然也不能看着，一边替太太抚着后背顺着气，一边挑起车帘子骂那车夫：“恁个人怎地如此无礼？满口大呼小叫的是怎么样子？车子过不去，恁等一等不就好了，那车子卸货呢，他还能总停在里边不成？” 江锦娘已经缓了一些，想起自己在娘家门口，和一个车夫吵吵嚷嚷的，万一让江家人知道她是雇车子过来的，可就太丢人啦。 她拍了拍曲春家的，示意不要跟个莽汉计较，然后由曲春家的搀扶着下了车，往巷子里走去。 那车夫见她们不再多说，也就熄了火，把马车往旁边赶了一点，然后抬起前头的车辕，用杠子撑住，把马儿半卸下来，又从车后边拿了一包干草过来，让马儿休息吃草。 扶着江锦娘进了巷子，曲春家的抬头看过去，才注意到，那两辆马车好像都停在江家门口……前头她奉江锦娘的吩咐来过一回，记得就是巷子口第三户人家啊！她甚至转着头前后看了看，最后确定，停着车卸菜、卸木柴的就是第三户。 她低声道：“太太，卸车的就是咱们家……” 她当初是江家买回来的丫头，到了林家，也一直是太太的陪嫁，所以，说起江家来，她还是称呼咱家。 江锦娘抬眼看过去，就皱了眉头。江家都这般光景了，还整车整车地卸菜、卸木柴，是嫌江家被她祸祸的不够，败的不彻底吗？ 一直压在心里的火一下子冲上来，之前还神情恹恹的江锦娘仿佛打了鸡血般，脚下生风，十二幅裙子被她踢得如波浪般起伏不停，一阵风地冲到门前，扒拉开正从门里走出来的金栋，径直闯了进去。 “阿娘！”江锦娘大声叫。 正在倒座屋里处理白菜萝卜，赶着做最后一批泡菜、腌菜的帮工妇人们，听到喊声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出来看。 四个人挤在门口看着气冲冲穿过院子，径直往正屋去的妇人。 石头娘诧异道：“这位娘子看着穿得挺富贵的，怎么行事不太对啊？” 说着话，她转眼看向其他三个人，几个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齐齐点头赞同。可不是咋地，这么疯疯癫癫的冲进来就喊娘，莫不是有糊涂病？ “糊涂病还是好的，可别是个疯婆娘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个妇人嘀嘀咕咕，脸色都凝重紧张起来，然后，就看见另一个年纪相仿，但穿着俭朴许多的妇人也快步冲进来，紧跟着前头那个往正屋里去。 因为菘菜和萝卜快卸完了，全都有就去后边的车子解绳子，只让金栋一个把所剩不多的菘菜萝卜卸下来。 江锦娘横冲直撞地冲进了门，全都有就连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跑了过来，与金栋在大门口碰见，就见大儿子也是一脸懵，看到自家老爹还露出些委屈来，嘟哝道：“不知哪儿来的疯婆娘，横冲直撞的……” 全都有顾不得安慰大儿子，只吩咐儿子出去看着牲口。万一真是个疯婆子，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人知道躲，牲口本能的也会害怕，万一牲口惊了，可不是闹玩的，轻则牲口受伤，严重了，带上人命都有可能。 金栋应声往外走，全都有则往门里去，这会儿就老太太和小安哥在家，不管是疯子，还是上门寻事的，全都有都得进去看看。 他腿长步子大，几步就到了院子里，听到嘁嘁喳喳的声音，一扭头就看见四个帮工的妇人都挤在门口，全都有立刻就有生气，既然让恁四个在这边干活儿，有人闯进来，就不知道拦着？即便不好冒然阻拦，至少也该问问，就这么看热闹？ 但是，全都有也知道自己身份，不能胡乱发作，只压着心中的嫌弃，问道：“进来的两个人呢？” 石头娘经常出来揽活儿做，心眼儿活络，一听全都有这话，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不该束着手看热闹，不管事儿。 她可是看出来了，江家娘子可是有意招个长期粗使的，如今有两个客人在，用她和添哥娘两个人，等客人走了，人口简单，一个人就足够了，那必是二选一的。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就从门里走了出来，对全都有道：“全大哥来了正好，刚刚两个妇人直冲冲就往正屋里去了，俺们看着疯癫癫的怪吓人的，都不敢往前凑，正着急呢！” 全都有瞥了她一眼，道：“进去的是俩妇人，俺不太好上前，还得劳烦这位大嫂进去问问。” 江锦娘一股劲儿冲进正房，看着屋里寒酸简陋的家具陈设，再想想门口整车的菜和木柴，心中火气更盛，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又往里冲。堂屋里没人，那就在里间了。 “阿娘……”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又唤了一声，只是，声音未落，她就迈进了里屋，也看见了床下放的两双半旧的男式皮靴子，还有炕上搭着的几件男式衣裳。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江锦娘脑子都要炸了，家里只有老娘、弟媳带着一双小儿女，哪里来的男人衣裳靴子？ 还有，阿娘呢？院子里没有，屋子里也没有…… “阿娘？阿娘呢？”她顿了一下，又旋身从东里间走出来，在堂屋遇上追进来的曲春家的，劈头就问上了。 曲春家的也是一脸懵：“老太太，是不是出去买菜……” 这主仆二人都懵了，相对站在堂屋里愣了一瞬，还是曲春家的反应略快些，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且等一下，奴婢出去问一声……” “这屋里……”江锦娘想说屋里都是男人的东西，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在陌生男人的屋子里待着。 但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回去。不管如何，这是她娘家，是她亲娘和兄弟媳妇儿，老少俩寡妇，她怎么能把屋里都是男人衣裳靴子的事儿说出来。 “俺还是和恁一起！” 曲春家的扶着江锦娘冲进屋里，又神情怪异地转出来，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的石头娘和全都有，倒座房门口还站着三个年纪不等的妇人。 明明是来回娘家的，可是江锦娘站在娘家的院子里，看着男的女的一群人，她竟然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石头娘鼓起勇气上前，笑着询问：“这位大娘子，恁是……寻人的？” 曲春家却上前一步，不答反问道：“这里不是江家？恁这些人在此作甚？江家老太太和江家小娘子呢？” 石头娘脸上的笑没了，淡淡扫着江锦娘主仆二人，问：“恁找江家啊，恁是江家什么人？” 曲春家的被她呛了后仰，随即道：“俺们太太是……” 江锦娘听得半天没听到重点，心急之下，直接开口问道：“阿娘和宋月娘呢？” 这话问的怪异，石头娘几个愣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这个妇人叫周老太太‘阿娘’，那应该是周老太太那位住在西城的大姑娘？ 既然是江家的大姑奶奶，怎地对娘家如此生疏？连娘家买了宅子搬了家都不知道。而且，直呼弟媳妇儿的名字，这也，有些太不尊重了？ 四个帮工妇人一边思量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江锦娘主仆，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两位穿的可够素的，这是家里服丧么？服丧的人可不该到处乱窜，晦气呢！ 见妇人们不做声，全都有接了一句：“敢问这位大娘子，可是江家的大姑奶奶，家住在西城的那位？” 全都有问的客客气气，礼数周到，倒让江锦娘感到意外，怔一怔，才点头应是。 全都有退后一步，笑呵呵道：“大姑奶奶有所不知，江家如今搬到隔壁住着了，这个院子做了工坊……石头嫂子，劳动恁带着江家大姑奶奶过去。” 既如此，石头娘也不好再推托，答应一声，引着江锦娘两人往隔壁去。 周氏请人帮忙做完了最初的被子棉衣之后，就开始给儿子赶制斗篷。斗篷是外头穿的，不像棉衣那般讲究实用，更讲究漂亮美观，周氏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务求针脚细密匀称，做工精良结实。一边缝着，一边儿还掂对着时间，够不够她再绣点儿花纹什么的装饰。 她忙着做针线，小安哥在炕上玩玩具，自从家中宽裕了，什么泥叫叫、布老虎、红泥小哨子、竹蜻蜓……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买了不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等安哥玩腻了玩具，周氏就丢个线穗子过去，哄着小安哥帮她找线头儿，说是阿奶的眼睛看不清了，需要帮忙云云，哄得小小子坐在炕上，低着头嘟着嘴，努力认真地找线头儿，帮阿奶干活。 祖孙俩太认真，都没注意到隔壁的动静。 直到石头娘领着江锦娘和曲春家的转过来，走到院子里，喊人：“老太太！老太太？” 周氏才听到，连忙答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针别在缝合的布料上，一边起身下炕，扑打着身上沾的线头往外走：“石头嫂子，这么早过来啊，做晌饭还早着……” 她的话未说完，已经走到了屋门口，抬眼，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闺女，立刻惊喜起来：“锦娘，恁咋得空儿过来了？” “阿娘！”江锦娘叫了一声，眼睛飞快地瞭了这个院子一圈儿，见房舍俨然，门窗崭新，连门上挂的帘子，都是上好的宽幅靛蓝团福印花布料，也是崭新的。比她屋里挂的门帘子布料都好！ 再看周氏身上，上衣是细棉布石青色的直身对襟褙子，能够看到里边套的是一件月白色掐边儿，鸭蛋青的素色暗纹袄子，下着一条秋香色宽幅马面裙子，裙子马面上绣着事事平安和四时繁花的图案……这一身虽谈不上通体富贵，却绝不是勉强糊口的人家能够穿戴的起的。 她一下子想到隔壁屋里那些男人的衣裳、靴鞋，疑窦顿生，难道是宋月娘那小娼妇另嫁了？ 不对，虽说她只扫了一眼，也看到那屋里的两双靴子尺码相差颇多，明显不是一个人的。难道……难道，宋月娘竟然做起了半掩门儿的生意……刚刚那人怎么说的，‘这边成了作坊’！ 呵呵，作坊？她宋月娘连针线、厨艺都不会，能开什么作坊？还一车一车地卸菜、卸木柴。刚刚阿娘说什么，说这妇人是做饭的……哎哟，能雇着四个婆子使唤，宋月娘那小娼妇的生意挺兴隆啊！ 周氏看闺女站在院子里，满脸狐疑，脸色也发青，脸色明显有异，收了脸上的喜气，关切地上前询问：“锦娘啊，恁这是咋了？可是身子又哪里不痛快的？” 江锦娘被老太太唤醒，目光转过来，落在周氏脸上，看周氏脸色红润、皮肤滋润，气色极好，心中不由冷笑，阿娘跟着享福了呢，难怪改了口不说宋月娘半句坏话了。 她微微挑着嘴角，对周氏似笑非笑道：“俺是恁闺女啊，怎么就不能来看看啦！” 说着话，她反客为主扶住周氏的胳膊，往屋里走，一边道：“俺夜来做了个梦，梦见恁穿的单薄，站在街上发抖，俺吓得半宿没睡着，一大早爬起来，就往这边赶……” 周氏听闺女这般说，心里暖烘烘的，之前的种种不虞都一下子抛开了。亲生母女就是亲生母女，一句软和话，就又亲密无间了。 “恁这孩子，打小儿心眼儿小，一点儿事就能吓坏了……安哥，安哥，快看看谁来啦……哎哟，安哥，恁在干嘛？针呢，这里别着的针呢？” 周氏一进门看见小安哥把她精心缝制的斗篷扑腾乱了，就很生气，冲过去，一把把小安哥扒拉到炕里边，紧张地盯着做到一半的斗篷看，这么贵的料子，时间又赶，她好不容易赶着封好，正绣几个简单的纹路呢，可别让小孩子给弄坏了呀…… 等看清楚，小安哥只是抖开并没有弄坏，她松了口气，才想起自己别在布料上的绣花针来，连忙又找，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小安哥被她凶巴巴地扒拉开，虽然没磕着没碰着，却给吓了一挑，反应过来瘪瘪嘴就哭了。周氏找不到针，心里害怕，再问小安哥的声音就听着有些凶，这一来，本就委屈哭了的小安哥更害怕了，也不知道回话了，只害怕地看着周氏，哇哇地哭起来。 金栋把马车赶出巷子，又一路去了杂货铺子。 铺子那边出入方便，大门口的地面儿也宽展，停放三四辆马车没问题，院子外还有宋玥修房子时让人搭的遮雨棚子，牲口拴在柱子上，避风又遮雨的，挺好。 金栋从铺子门前走，不等停车，就先朝着里边招呼一声，说秋喜安哥他们大姑来了。 宋玥刚打发走一个食铺子老板，听到金栋的招呼，意外地怔了一下，就起身，一边整整衣襟，一边和小子们打个招呼往家去。 她走到巷子口，恰好全都有赶着另一辆车出来，正和巷子口的车夫聊起来。 见宋玥回来，全都有连忙笑着招呼，又道：“这是大姑奶奶坐的车子。” 载客赶脚的车子样式都相仿，而且都有某个车行的标记。这车子上的标记明晃晃地绣在车门帘、窗帘子上呢，扫一眼就看见了。 江锦娘能住在西城，家境应该不错。再说，她看书中的情节和宋月娘的记忆，江锦娘丈夫去世前，日子过得还算殷实的，有宅子有铺子还有地的，今日难得回趟娘家，以江锦娘那好面子的性子，怎地租了车子过来？ 宋玥心思和那位车夫打个招呼，叮嘱全都有让他费心招呼着这位，可以把车赶到铺子那边去，也好把车卸了，进屋里歇歇去。 那车夫却道：“那太太还带了两篓子炭，在车上呢。” 经他一提醒，宋玥才看到车尾上绑着的两篓炭，篓子不算太小，但宋玥看一眼也知道，里边装的炭是最低等的杂木炭，因为烟子大，需要在院子里点燃烧一会儿，烟子下去再端进屋里去。都是底层老百姓才买的，一篓子二十来斤，也就八十九十个大钱，两篓子炭，最多二百大钱。 宋玥不是那种爱计较算计的人，只要她自己有，就很乐于和人分享的，这从她和唐家、张家的交往里都能看出来。即便通过书里情节和宋月娘的记忆，对江锦娘并无好感。 但基于亲戚间往来的礼数，再就是看周氏的面子，她都对江锦娘和林家也是尽量全了礼数。给林轩辰庆生她就花了十几两银子，另外还有成坛的泡菜、腌菜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宋玥不爱计较，也不是小气性子，但有来有往才有人情啊，只有出去没有回来的，终归谁的钱和东西也不是运河水漂来的、更不是大风刮来的！ 再说，恁江锦娘又不是穷的拿不出东西，却只带两篓子炭来，嘁，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宋玥不知道，她无意中的一个比喻，还就给真相了。 江锦娘做梦老娘沦落街头，成了要饭的，她拿两篓子炭来，能让老娘烤几回火？换她自己个心安？就这，还是亲娘，要是换成梦见的是宋月娘，江锦娘别说送那两篓子炭，大概会拍手称快？！ 宋玥心思转过，摆摆手，道：“先放着。” 一进巷子口，宋玥就听见了小安哥的哭声，她的心一揪，立刻加快了脚步。 小安哥这些日子已经活泼些了，但并不调皮，甚至可以说很安静很文气，比许多小姑娘都乖呢。而且，小家伙天天乐呵呵的，很少哭，摔倒了自己爬起来，还对她笑呢，都不哭的。今日哭成这样，到底怎么了？ 宋玥一阵风地冲进去，站在外屋里的曲春家的见了她略一犹豫，想着该不该行礼呢，眼前一花，宋玥已经冲进了里屋，都没看她。 曲春家的怔住，然后心就提起来。 进了屋之后，她就停在了外屋，没跟进去，只知道，老太太和太太进了里屋，紧跟着孩子就哭起来。她还在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家太太使性子，打了人家孩子？ 宋玥是真没看见这个人，她满心里都是哭泣的小安哥了。 她冲进里屋，一眼就看见了小安哥缩在炕上角落里，周氏和江锦娘都在炕上，面对着角落的小安哥，周氏直着身子扎着手喘着气，江锦娘则弯着腰按着小安哥不知干着什么，黑乎乎的看不清，宋玥只看得见小安哥挥着手脚挣扎着，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的头嗡地一声，差点儿原地爆炸。她顾不上询问，更顾不上思考，只凭着本能扑上去，一把掀开按着小安哥的江锦娘，又扒拉开周氏，伸手将小安哥抢过来，抱进自己怀里，又飞快地从炕上退下来，站稳了，这才抬眼看向炕上的母女，瞪着江锦娘，怒道：“恁这是干什么？” 之前只听到小安哥哭，又看见小安哥挣扎，等她把孩子抱在怀里才发现，孩子的衣服几乎被扒光了，棉裤早就落在炕上，只有棉衣还挂着一条袖子……最令人气愤的是，连孩子身上的底裤都被扒了，小屁股光溜溜的……白嫩嫩的胳膊、腿上，一个个手捏的红印子，有的因为太重，已经呈现了红紫的颜色，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变成青紫的淤血了。 因为恼怒、激动，宋玥一把掀开江锦娘的力道可不轻，直接把她从炕里边甩到炕沿上，肩膀也磕在了炕柜上，疼得江锦娘直吸气，一时爬不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肩膀回头狠狠瞪着宋玥，怒叱道：“恁个泼妇，疯了么？” 周氏只是被宋玥扒拉了一下，倒是没摔着没磕着，这会儿，她最先回过神来，喘着气，抖着手指，指着宋玥怀里的孩子道：“快，快，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针啊……” 宋玥一听，头皮都炸了，针？在孩子身上？ 她倏地联想起刚进来看到的那一幕，难道，江锦娘拿针扎孩子，老太太拦着？ 在她印象中，老太太对俩孩子是真的不错，也不打骂孩子，自然不会认为老太太虐待孩子。 她顾不得和江锦娘对峙，先抱着孩子到了外屋，上上下下看了一边，又用手抹了一遍。小安哥到了娘怀里，有了安全感，不再撕心裂肺地哭喊，只委委屈屈地抽泣着。宋玥查看他的小身子，又摸一遍，孩子都没有异常反应，而且，她也没在孩子身上看到针眼儿……她才放了心。 那些手印子看着吓人，冷静下来的宋玥也知道，不是太严重，大概是孩子挣扎，大人用力控制不住，留下的。 这么一番折腾，小安哥已经冻得浑身冰凉、哆嗦开了。宋玥连忙抱着孩子进屋，扒拉下炕头的被褥，把孩子塞在里头，给他盖严实。 下炕，兑热水洗了块热乎乎的帕子，给小安哥擦去脸上糊的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鼻涕，轻轻哄着孩子，看他的情绪缓和了，用帕子一边给他擦手、擦脚，一边柔声问，小手指疼不疼，小脚趾疼不疼，身上有没有疼的地方。得到小安哥一连串的否定答案后，宋玥才略舒了口气。 炕洞里坐着铜水壶，周氏拿了块自制的老姜红糖，冲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端过来。 “给孩子喝点儿姜糖水！” 宋玥轻轻吸了口气，转回头朝周氏扯扯嘴角，笑了一下道：“阿奶不用担心了，孩子说身上不疼的。”说着话，她接过那碗姜糖水来，放在炕桌上凉着。 过了这好一会儿，她之前暴跳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搅着碗里的红糖姜水，稳了稳神，正想回身招呼一声江锦娘，那边受不了地发作起来。 “呵呵，还真是好本事！指望着把老人捏在手心里，就任意作为了？今儿更是连俺也打上了啊？”她的声音尖利，语调刻薄。最后一个‘啊’字拖地长长的尾音，充满了嘲讽鄙夷，居高临下呵斥指责的味道。 宋玥刚刚平复下的情绪，又被将近娘挑拨地翻腾起来。她扶着炕桌，缓缓转回头，似笑非笑地睨着江锦娘，道：“恁这么说的时候，又把眼前的老母亲放在哪里了？” “恁……”江锦娘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想骂，却被周氏赶上来按住。 “锦娘，恁快住嘴。”周氏喝止道。 “阿娘！” 宋玥怼了江锦娘后，实在不想和她费唾沫、白瞎耽误功夫儿。 吵赢了，周老太太心疼闺女，影响婆媳关系；吵不赢，她自己能给憋屈死，能落着一点好儿不？ 半点儿没有啊！她又是傻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她拿过小安哥的棉袄棉裤来，来回细细地捏了两遍，确定没有针，这才给小安哥穿上。端了那碗姜汤给小安哥喝了，拿出一条小被子来，把孩子裹了，对周氏招呼一声，“阿奶，那边还忙着呢，俺先过去……晌午饭，恁就别操持了，俺买菜，让石头娘和添哥娘过来做。” 周氏看着宋玥怀里的孩子，道：“孩子还没暖和过来……” 宋玥拉拉孩子身上裹的小被子，感觉到小安哥像猫儿一般往自己怀里贴紧了些，忍不住心中一软笑了：“阿奶别担心，俺抱他去徐郎中哪里瞧瞧……那针找不到恁也别着急，等会儿，恁再摸摸褥子上，摸不着，就把这条揭起来，换一条褥子铺着……咱们得了空慢慢再找。” 说完，不等周氏再说什么，宋玥抱了孩子出门走了。没和江锦娘打招呼，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阿娘，恁看看她呀！”江锦娘拉着周氏的手气的跳脚，又恨恨道，“阿娘，恁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怎么能容这么个不知羞耻、不知检点的泼妇胡作非为，败坏咱们江家的门风啊！” 周氏本来还拍着闺女的手，安抚她呢，听她骂儿媳妇不知检点、不知羞耻，就冷了脸，皱眉道：“锦娘，恁胡说啥呢？” 江锦娘没注意周氏的表情变化，继续道：“说的就是宋月娘个泼妇啊，她把恁哄着搬到这个院子里，隔壁院子却被她空出来养男人……阿娘，恁都没看见，那屋里摆着好几个男人的衣裳、靴子……” 周氏把胳膊从江锦娘的手里脱出来，退后一步，在炕沿上坐了，缓了口气，方才耐着性子道：“恁自家事儿忙，不得空往家里来，家里有什么事儿恁都不知道，也难怪恁误会月娘……” “俺哪里误会了？那屋里炕底下，明晃晃地摆着两双男人靴子，炕上有男人的衣裳裤子，墙上还挂着腰封、皮带这些小零碎儿……阿娘，俺都是亲眼看见的，还能假了，恁要不信，俺这就带着恁过去看看啊……” 周氏气极了，反倒是笑了。 她这闺女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自以为是，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去。这样的人，只认自己看到的，而且钻了牛角尖儿，根本和她说不通。周氏这个当娘的，都生出了一种不可理喻的感叹。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把心里的气恼、无奈压下去，指指炕桌另一边，示意江锦娘先坐下。 江锦娘见老娘这样，也是又气又恼，恼阿娘不信自己这亲闺女，反而信那个好吃懒做、贪图享受、败家作业（zuo三声，作业，方言，大致就是作死的意思。业是业障）的泼妇。她气那泼妇竟然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竟然敢对自己动手，气老娘明明看着，却仿佛看不见，一个字都没说那个泼妇，还一直替那个泼妇开脱、分辩。 老娘这是没了儿子，怕儿媳妇不养她的老吗？就吓成这样？真是越活越糊涂啦！ 江锦娘也觉得无法和老娘沟通，也努力想着缓一缓情绪，再和老娘说，一定要把那无耻泼妇的脸皮给揭了去。 她气咻咻地在周氏对面的炕沿上一坐，刚坐下去，却又哎哟一声跳了起来！ 周氏给她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上前扶着她，问：“咋地了？” 江锦娘往前倾着身体，一手扯着裙子，疼得哇哇直叫：“哎哟，针，找不着的那针……扎俺身上了……” 宋玥说带着小安哥去找徐郎中，不过是借口之词，她上下摸过检查过的，小安哥身上没有扎了针，就是脱衣服冻了一下，裹暖和抱着到铺子里，让他自己跑一跑跳一跳，暖和过来就好了，比裹被子捂着发汗更管用呢。 铺子里挺忙，宋玥抱着小安哥回来，就见张智和秋喜两个也在铺子里面帮忙呢。茶座那边还坐了两个人，明显是等她回来谈生意的掌柜。 她将小安哥放下地，给他戴好头上的虎头帽子，招呼秋喜看着他，又叮嘱小安哥跟姐姐哥哥玩儿，别往外边去，这才整理一下衣襟，向茶座那边走过去，和那两位招呼。 这两位一个穿着普通的黑布直缀、黑布棉裤，穿着半旧的云头棉鞋，头戴毡帽，一副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模样。另一位则略年轻些，身形也修长挺拔，穿着一件湖青色的茧绸大氅，椅子后背上还搭着一件小毛的披风，看得出是个身家丰厚的，最少也是个正店老板。 宋玥打量了一眼，心中有个大致印象，却并不区别对待，一视同仁地招呼两人入座。 看两人面前都沏了茶，她提着铜壶给二位添了点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里，笑着和两人寒暄起来。 互相认识一下，宋玥才知道老实巴交这位是北城安定门外一家大车店的老板，经营的入城行人客商的生意。因为大都是西北、北方来的客人，性情豪爽，喝酒喝烈酒，辣椒这个新鲜东西一传开，那些客人们也一个个稀罕的很，几乎每一桌客人都会单要一碟子油辣子，或加在菜中，或充作蘸碟儿，吃得一个个热火朝天、嘶哈嘶哈地直吸气，一头大汗，却仍旧不肯停嘴，直嚷嚷着够劲儿、过瘾的。 他们店开始是来宋玥这边少量买一些回去试水的，没想到，这么受欢迎，这位马掌柜就想着过来谈一谈，让他们长期供货，价格上能不能优惠些。 另一位却是东城泰丰楼的薛大掌柜，在得月楼之前，泰丰楼在平京城的大酒楼里，能排进前三。只不过，如今有了得月楼，望月楼也推出了新菜式“八仙过海”，生意兴隆，其他那些大酒楼的生意都受了影响，眼瞅着再不想办法，真有些岌岌可危了。 这位薛大掌柜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打听着，得月楼的锅子菜，望月楼的八仙过海，都是从一个地方得的方子。于是，薛大掌柜就道江家杂货店来拜访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位薛大掌柜看着所求不小，也一副沉得住气的模样，宋玥就先应付马老板。 马老板给的价格很低，宋玥很客气却毫不迟疑地否定了他的价格，然后不等马老板再啦咕，宋玥干脆利落道：“马老板，实不相瞒，我手中的货也所剩不多了，刚才过来个宋老板，好说歹说，我也只能一个月挤出个几十斤给他。恁来的确实晚了，我实在爱莫能助了。” 她的油辣子、辣椒酱、剁辣椒打出了名头，不说别处，仅得月楼和望月楼两家，每个月都能要几百斤去。行动快的食铺子、脚店、正店的也有十多家了，加起来比两大酒楼的用量还多。她这边每日零售的数量也不少，而且，供货的可以没有，她铺子里却不能断货。 这么算下来，她兑换的数量虽不至于真的用光了，但也所剩不多就是了。你说看着挺老实个人，砍起价来却是真不手软啊，人家是拦腰砍，他倒好，直接砍到脚脖子了。嘁，谁闲的没事儿伺候他！ 那位马老板也不是真的不懂行的，不过是看着宋玥一个年轻妇人，刚刚又抱着孩子进来，心里就把她看低了，想着新开的铺子，趁机杀价狠一点儿，她为了拉客户说不定就答应了。谁成想，看着挺俊的小娘子一脸笑眯眯的，说的那话真叫个嘎嘣利落脆，一言不合脸就变了，眼瞅着竟是不做他家生意了。 这一来，马老板就真的着急了，脸色都有些变了，连忙自己往回圆场子，连连抱拳作揖，赔笑道：“宋掌柜恁可别这么说哇，恁家这货实在是招人稀罕啊，俺们店里如今可一顿都缺不得呀……恁要是不伸伸手，俺可就真的要去抹脖子上吊啦……” 这位，先是上来就给个地皮价，不成就以死相逼，宋玥真的有些厌弃了，脸上的笑都冷了些，道：“马老板可别这么说，俺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啊。我一个年轻的妇道人家，胆子可小，恁可别在这里吓唬人……” 见这位有些夹缠不清的，薛大掌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淡淡地开口：“这位马老哥，俺要是恁，就赶紧先买货……恁再在这里磨蹭，那边的货怕是也要卖光了呢。” 马老板顺着他的手指扭头一看，刚才他进门的时候，看着货架子上还摆着好些个辣椒酱、油辣椒，门口旁边还摆了几个大号坛子，这才多会儿功夫，架子上的已经卖去了大半，门口那几个大坛子也明显少了。 “哎哟，先给俺留下这些！”马老板跳起来就往柜台那边去，手指头点着那几大坛子辣椒酱、油辣椒，抖得像抽风。 宋玥垂了眼喝茶，不再理会那个，然后，对薛大掌柜微笑致意，算是谢他给自己解围。 薛大掌柜能做泰丰楼的大掌柜，应酬人的功夫那是几十个马老板也赶不上的，宋玥就看着他一直脸色温润，挂着浅浅的笑，让人如沐春风，其实，心思比海都深。 她自知道行浅薄，没办法和人家耍心眼儿，索性单刀直入地询问对方的来意。薛大掌柜也不意外，也很配合地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他不急着买什么货，他就是来求方子的。 宋玥端着茶盏喝了两口，琢磨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拿出来的那两个方子，也是小时候经历所得，又琢磨了好些日子才做出来的，薛大掌柜这么突然来问，我还真是一时想不起合适的来……这样，我再好好寻思寻思，若是有了着落，就打发人去告知薛掌柜。” 薛大掌柜有些失望，酒楼的生意着实让他忧心呐。 忧心是忧心，这位薛大掌柜表现的可比那位马老板有风度多了。听宋玥这般一说，他立刻起身拱手致谢，一招手，门口的一个随从就带着几个人过来，把他带来的一些东西放下。 薛大掌柜微微含笑道：“小店东家出身胶地，些许干货海味儿，不值什么，倒是自家渔获，吃个干净，还望宋掌柜莫嫌弃。” 宋玥连忙还礼道谢，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收了。 见她收了礼，薛大掌柜脸上的笑隐约深了些许，客客气气告辞，带着自己的人出门登车去了。 那边买东西的客人少了些，宋玥送人回来，就见张智、金梁、秋喜带着小安哥都围着那一堆，大大小小的五六七八个篓子、筐子看呢。 宋玥摸摸张智的头，又拍拍金梁的胳膊，招呼他们帮着把东西拎到后边屋里去。 宋玥也和孩子们一起搬着东西往后边去，就看见全家的两辆车和江锦娘坐的车都停在院子里，进了正屋，却没看见人。 金梁见她往屋里看，就笑嘻嘻道：“俺爹他们在西厢里说话呢！那屋里暖和。” 为了保持豆酱、酱油的持续发酵，那边的灶坑里基本不断火，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过去看看，添根木柴的。 宋玥一听就明白了，正屋里可住着一位的，她虽然没和全都有说，但有金梁在，全都有应该知道的，他能想到把那车夫带到西厢里去，是真心替他们周全了。 宋玥对金梁笑了笑，那机灵小子就明白了，这是对他和他爹的做法赞同呢，乐得嘿嘿一笑。 等到了正屋，宋玥把筐子、篓子打开一看，哎哟，真是大大的惊喜呢！ 这几篓子东西都是海货，人家薛大掌柜那句话还真是太谦虚，何止是干净、新鲜啊，这两尺长的鱿鱼干、蒲扇大小的墨鱼干、二十多公分的大对虾、还有肉质紧实半透明的咸鲅鱼、黄鱼干……虽然都是干货，但质量是真的好啊！这些东西简单煮一煮，就能媲美海鲜啦！ 宋玥很高兴，心里已经决定，一定好好替人家薛大掌柜想个方子，不然，对不住人家这些好东西呀！ 其他的东西这么着也不能吃，她就拿了几个对虾出来，大孩子一人一个，她手里也拿了一个，又取了一只碗，把虾头虾皮都剥下来放在碗里，小子们和秋喜也有样学样，学着剥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宋玥正想提醒，小心虾头和虾尾上的棘刺呢，张智已经哎哟一声，被扎了手。 宋玥连忙把他的手指拿过来，用清水冲洗一下，又把扎破的地方挤了挤，挤出几个血珠子来。 “这东西扎手后，会疼一天，过一天就慢慢好了。”宋玥叮嘱张智一句，让他别害怕。回头又叮嘱金梁和秋喜，小心着，别再被扎了。 然后，她把自己剥好的虾肉掰了一小节，放进小安哥的嘴巴里：“这个咸，不能多吃，吃多了咳嗽。你们等着，等晚上，咱们用这个包饺子吃。” 这么大这么好的大对虾，人家薛大掌柜给了两大筐，足有几十斤呢。所以，宋玥这会儿也特别大方，决定，晚上就用虾肉包个三鲜饺子给孩子们吃。 大冬天的，韭菜是没有的，但她可以用青萝卜，用擦床擦丝，剁碎，加虾干、鸡蛋，再放一点点猪油，包出来的饺子又鲜又美，还饱满多汁，不比韭菜三鲜饺子差！ 就是，海货大都算发物，有外伤、疮疡的人不能吃。 想起这点儿，宋玥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一拍手道：“智哥儿去跑一趟，请徐郎中来一趟，今儿该换药了！” 之所以这么激动，不仅仅是该换药了，还因为那位的伤差不多要收口愈合了。上一次换药徐郎中就说伤口长的不错，再过三几天就能收口了。 她问了唐霁泽几次，他是哪里人，怎么联系他的家人……除了那次签名字，人家基本上就是个非暴力不合作，不说话，连反应都不给一个的。 如今，他的伤口愈合了，可没有理由再赖在她这里了？ 不管咋样，她总是个年轻小妇人，带着一群小子没谁说什么，但是家里养着个男人，还是个挺俊秀挺出挑的男人，说出去，怕是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嗯，经过几天，唐霁泽脸上的擦伤结了痂，黑乎乎一大块，但是之前的淤血肿胀退了，脸型恢复了正常，已经可以看出，是个容貌很不错的小伙子……咳咳，或者该称为年轻公子？！ 就那个意思哈，不用计较这些称呼什么的。 张智和金梁答应着跑去请郎中了，宋玥这才接过秋月手里的对虾来，帮着她把比较硬的那些虾壳剥下来，让她和小安哥慢慢吃，又倒了一碗水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吃完对虾喝点儿水冲冲，省得齁着。她则扬声招呼一下，挑门帘进了里屋。 唐霁泽被她说过一次后，不再倚着墙坐着了，人家直接盘腿坐到窗户跟儿下去了。大概是身上冷，被子半披半围在身后，一身臃肿的手工棉衣，头发披在脑后，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扎住……若是换个人，大概就是养病的狼狈颓废样儿，可这位，即便这么略带着懒洋洋地坐着，也似乎自带一股诗书画卷的清逸隽美气质，衬着很普通的木棱子窗户，都带上了那么一股子诗意！ 宋玥一脚迈进来，入眼就是这么一副水墨画似的景致，竟愣了一瞬。 身后，小安哥吃得急，虾肉没嚼烂就往下咽，卡在了嗓子里，一下子咳嗽起来。 宋玥一下子醒过神来，连忙回身照看小安哥，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把卡住的虾肉吐出来，又端了水给他喝两口冲冲，这才好了。 看着眼前一双儿女，宋玥露出一抹苦笑来，摇摇头心里暗暗喊亏死了，她一个大好的未婚女青年，一闭眼一睁眼，就成了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妇人，失去了勾搭美貌小哥哥……咳咳，追求美好爱情的权利啊！ 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在心里攥着拳头顿足地指着老天爷骂了一通，宋玥的心气儿才算顺了些，重新走进里屋，再看那小哥哥，还是美好，但却已经不敢生什么胡思乱想的心思，只正色道：“我打发人去请徐郎中了，恁准备一下，待会儿郎中来了，给恁换药。” 不出意外的，人家唐霁泽唐公子仍旧端坐如山，纹丝不动的，宋玥叹口气准备撤退，这种冰山男人，再美也亲近不起来呀。 她都要转身走人了，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位竟然点了点头！ 哎哟，这位唐大公子居然给个反应，真不容易哦！ 徐郎中出来后，对宋玥道喜，说是唐霁泽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已经都收口了，如此，再养上个五六天，基本就能愈合了。 宋玥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里不是现代，没有缝合技术，伤口只是裹紧了让它自然收口愈合，愈合的过程自然比经过缝合的伤口要慢一些。 她懊悔自己为什么这会儿才想起这茬儿来，琢磨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对徐郎中道：“我小时候听人说过一个法子，用开水煮过的线，把伤口的皮肉缝起来，据说愈合的快一些。” 徐郎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奇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就在宋玥与想着他接下来，一定会握着自己的手，连声赞叹、感谢的时候，徐郎中却神态严肃地摇了摇头：“恁所言之法，老朽也隐约有所耳闻，但大都是不成功的，因为缝合只能缝皮，不能缝肉，伤口深了，皮合起来，里边却极容易发疡溃烂，伤口更难愈合不说，甚至可能引起高热之症，进而伤及性命啊。此法不妥，江小娘子莫在旁人面前提及为好。” 宋玥干笑着施礼，道：“是小妇人妄言了。” 说着，诚心诚意地奉上诊金，送徐郎中出门。 她心里很想说，不是缝合之法不能用，是这个时候的消毒技术不够硬啊。若是提炼出75%的消毒用酒精，再发明出抗生素来，就能大大降低伤口感染进而引起术后并发症的几率啊！ 缝合技术本身是没错的啊，人家不应该替恁这里的落后医疗水平背锅啊！ 不过，这一点点小插曲，完全影响不了宋玥的好心情。徐郎中说了，唐霁泽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很快，现在就能下炕活动了，但避免过于剧烈地动作，以免撕裂伤口就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过三五天，等唐家小哥哥的伤口完全收了口，能够自如活动了……到时候，他就该还了银子回家，她也终于可以甩脱这个大包袱。 从此，天涯路远，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咦，怎么这么一想，竟触动了心底深处那一丝丝惊惧和忧心……什么鬼！ 她明明很贪恋……咳咳，很欣赏人家小哥哥的美好，挺愿意乐意助人、救弱扶困的好不好！但是—— 这个人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让干啥干啥，无比的乖巧柔顺的，比孩子都听话，却越观察越觉得这人出身不凡。 既然出身不凡，那么，他身受重伤躺在河沿上，这么多天过去了，连个问的都没有…… 这，这，这越是平静，越让宋玥觉得不对啊！ 往往小河沟的水都不会太平静，深不见底的潭水，看着表面平静无波，潭底却说不定藏着什么怪物呢！ 她拖家带口的小老百姓一个，可不敢有什么好奇心，还是尽快把这人打发了，安心过她的富足小日子才是正经呢。 对，就这样。 在一家人的性命安全面前，什么容貌如花、气质如兰、芝兰玉树……都是空！色即是空嘛！ 从后边回来，宋玥去张记羊肉老店买了几斤垂丝虚汁羊肉、生炒肺，又去胡家肉铺子里称了三斤多五花肉，拎着回去，熟肉直接装盘送进屋里去，五花肉则让石头娘和添哥娘用萝卜丝儿炒一个，再切一个冬瓜炖一个，主食仍旧是二合面的馒头、和贴饼子。 她都没往屋里去，收拾了一下，看着菜进了锅，就又回铺子里去了。 却不知道，江锦娘这会儿正一脸愕然、惊疑，不敢相信她亲娘说的这些呢。 就那个泼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干啥啥不会，吃啥啥好吃的婆娘，怎么突然就会腌泡菜了？还会做特别好吃的菜，卖菜方子挣了大钱，买宅子置铺子的……这还是她知道的那个泼妇宋月娘吗？莫不是被换了个人？ 不过，她提出这个疑问之后，直接被周氏给拍了一巴掌，嗔怪道：“恁又胡说什么，那是恁兄弟媳妇儿，嫁到咱家七八年了，天天和俺在一处的，换没换人俺能不知道啊！” 说完，又长长地叹口气：“说起来，月娘如今这般，也是给逼狠了。战事起来，一家子老弱妇孺的，恁兄弟出战还连个信儿都没有，生死不知的，她不顶起来，俺们娘几个，只怕早在宣城就没了，根本跑不出来，更别说跑到平京，再在这里安下家了……” 周氏絮絮叨叨地说起，她们一路逃难的艰辛和险阻，好几次差点儿没了性命云云……江锦娘看似一动不动，却根本没注意听老娘说了什么，只在自己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既然这泼妇突然有了本事，又有办法腌咸菜，又会做菜方子的，那么，她们林家那个半死不活，年年不见盈利，还要往里贴钱的铺子，是不是也能交给她，让她给想点儿办法挣钱啊？ 他们林家那铺子可不是一般的杂货铺子能比的，据说，想当年林家老太爷那会儿，林家那南北货铺子可是平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铺子，包揽南北之货之大全，那会儿可不仅是铺子，后边还有个大仓库，货物存的满满的，平京城乃至出关的商队，都去他们林家商铺大宗拿货呢！ 林东海如今说起她来，还常常嫌弃，说她不及祖母百分之一，想当年，那铺子就是祖母经营的，林东海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四海客人如云至，八方财源似水来！听听，何等气势啊！ 江锦娘在心里暗想，她不指望宋月娘给恢复成那时盛况，只要每年能挣个两千三千的银子就行啊！ 她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太贪心，刚刚阿娘不是说了嘛，宋月娘那个泼妇短短半个多月，就挣了若干银子（具体数老太太留了心眼儿没说），买宅子置铺子，想也知道不会太少了呀，怎么着，四五百两银子足有了。 一个月四五百两，一年五六千呐。她都没想那么多，只想有一半就行呢！她要求真的不高呢！ 难得女儿这么耐心地陪在自己身边，听她说逃难途中记忆忧心的种种，平常不是太唠叨的周氏，今日也开启了话痨老母亲模式，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了。 正说到张铜匠的娘子身怀八个月的身孕，因为逃难奔波造成早产，挣了命生下小女儿，她自己却没能撑过去。 “……哎哟，恁是没见着啊，那小丫头生下来，还不如个猫儿大，哭都没力气，嘤嘤几声就没动静了。又在逃难途中，吃不上喝不上的，眼瞅着那孩子就要活不了了，是月娘啊，月娘当时还在奶安哥，没断奶，她主动过去给那孩子抱过来，喂了第一口奶。那以后，俺们老的小的，就和张家结伴而行，他们家有大老爷们儿，其他几个小子也都大了，不但不拖累，还能帮着背秋喜、抱着安哥……就那么着，月娘那一口奶，救活了那个小丫头，也让俺这老婆子和俩孩子逃出了命来。……” “老太太，宋掌柜送了肉菜回来。”石头娘端了两盘子肉菜进来，添哥娘帮着把炕桌收拾出来，石头娘摆盘子，一边道，“宋掌柜为了大姑奶奶回来，特意去买了好几个肉菜，亲自送回来的呢。” 说着，还讨好地向江锦娘笑了笑。 这位刚开始看着跟个疯婆子一样，这会儿瞧着人家是个好的呢。瞧瞧老太太把儿媳妇打发走了，只留闺女说私房话呢……听说，老太太那儿子找着了，不但活着，还升了官进了职，什么四品、五品的，他们也不太懂，但知道人家是发达了……隔壁住着那两位据说就是人家儿子打发来接老太太的呢！ 没瞧见宋掌柜这几日都变了性子吗，之前都是使唤老太太在家打扫做饭的，自从知道人家儿子升了官，就立刻找了她们两个过来做饭做活儿，再不敢让老太太当粗使婆子了呢！谁让人家周婆子有福气，儿子有出息呢，宋掌柜以后想过好日子，还得巴结着老太太才成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章 周氏听了石头娘这话，甚是欣慰地对闺女笑笑，那意思，恁看月娘是个好的呢，你们姊妹好好儿相处哇。 江锦娘却回了她一个嘲讽的笑，恁看恁这儿媳妇，可真好啊，都回来了，也不进来，这是躲着谁，还是不待见谁呢？ 放下菜从屋里出来，添哥娘衬度着对石头娘道：“俺说句话恁可别不愿意啊，宋掌柜待咱们可不差！” 咱们拿的可是宋掌柜的钱，恁多说那么一句干啥？还指望着能攀上大姑奶奶的高枝儿？还是想着讨好周老太太，没见周老太太对儿媳妇那是千好万好，咋看咋中意嘛！ 石头娘自觉是几个人里最伶俐的，要不一开始宋玥也不会第一个挑了她过来帮厨。她觉得自己没错，不管宋掌柜多能耐，也只是个女人罢了，她还能越过自家男人，越过婆婆去？讨好了周氏，说不定以后还能攀上人家那当大官的儿子呢，若是，能巴结上那位，她儿子将来的前途说不定就有着落了呢。 想起儿子，她有些暗中鄙夷了添哥娘一下，一个只能生闺女的无用货，守着一堆闺女，反正早晚脱不了个绝户婆子没人埋的命，没儿子的人，还真不用想那么远呢！ 添哥娘见她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的人家没听进去，她也就是面子情上提醒一声，听不听得她也管不着，也没义务管。只从此后，再行动说话，就有意和石头娘保持着距离，免得这人犯糊涂，牵累了自己个儿。 这两个退出去，江锦娘立刻开了口，睨着桌上的垂丝虚汁羊肉和生炒肺，冷笑道：“俺不吃羊肉，她却偏偏买些羊肉来，说是个好的，谁信啊？这就是明着挤兑俺呐！” 周氏按了按额头，却觉得是自己疏忽了，连忙替儿媳妇解释：“恁别误会月娘啊，她嫁过来的时候，恁已经出了门，她哪里知道恁不吃羊肉去。也是俺忘了嘱咐她一声……这样，恁且等着，俺去厨下看看，月娘大方，必不会只买这两个菜的。” 说着话，她抬脚出去，往厨房里去了。 江锦娘纹丝儿不动地坐着，看着老娘出了门儿，她的目光又转回到桌上的羊肉菜盘子上。这羊肉她认得，是张家羊肉老店的东西，这可是平京城里最好的羊肉馆子了。 她在娘家是牛羊肉不稀罕，小时候吃多了，有点儿伤，不大能吃羊肉的膻味儿。但自从嫁到平京，羊肉就成了稀罕物儿，价格比猪肉贵着五成呢。特别是这张家老店的羊肉，因为手艺好，膻味儿并不大，她是能吃的，而且，辰哥儿最爱这一口呢。 只可惜，如今家里捉襟见肘的，林东海那个腌臜货又不省心，天天要钱要银子的，辰哥儿就爱这么口羊肉，她也没办法经常买给他吃呢。 算一下，上一次给辰哥儿买这垂丝虚汁羊肉是啥时候的事儿了？十天前，还是半个月前？ 这么一大盘子，怎么也得有一斤半……这要是能给儿子带回去，辰哥儿指定欢喜。只是，她得想想怎么开这个口，最好是让娘主动提出来，才不会显得她抠搜娘家。 其实，也不是她来抠搜娘家，之前娘家光景不好，她不也没伸手嘛。如今娘家光景过好了，一个月几百两银子的进项儿呢，她是阿娘唯一的亲闺女，回来沾沾光，不也是应当应分的嘛！ 周氏很快回来了，一进门就笑道：“恁放心，月娘还割了老大一条猪肉，说要炖一个菜、炒一个菜呢，恁就略等等，吃热菜。” 江锦娘却仍旧皱着眉头，偏着身子看桌上的两盘羊肉，有些嫌恶道：“阿娘，这味儿……太重，受不了。” 周氏一听，立刻要端了菜送回厨房去，心里还可惜呢，她挺喜欢吃这虚汁羊肉的，软烂鲜嫩，她后边掉了两颗牙，肉质略老她就吃不了，张家这虚汁羊肉做的好，她吃起来不费劲呢。 江锦娘哪里能让她亲自动弹，立刻伸手连住老娘，扬声叫外头候着的曲春家的：“玉珠，恁把这些羊肉端下去处理了。老太太闻不得这股子膻味儿呢！” 周氏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到底没说出来。 曲春家的伺候江锦娘十几年，对她想什么那真是比江锦娘自己个儿都看得清楚，立刻答应着，端了两盘菜出去了。 周氏的目光跟到门口，却被落下来的门帘子挡住，忍不住可惜道：“其实，张记的羊肉膻味儿不重呢！” 江锦娘立刻嗔怪道：“阿娘，恁都忘了，俺小时候吃伤了羊肉，一点儿膻味儿闻不得呢！” “哎，哎，没忘，没忘。说起来都怪俺那时候年轻，没个轻重，只觉得羊肉是好东西，就做给恁吃，没想到给吃伤了，以后都不能碰这个……”一边这么说着，周氏没忍住又转眼朝窗户扫了一眼，可惜为了保暖，宋玥特意买了上好的桑皮纸，让人里外糊了两层。 糊的厚实，屋里是真不透风、暖和好多，就是别再想有个小缝儿、小窟窿啥的看看外边的光景了。想看事儿，不推开窗户，是甭想的。 所以，周老太注定了失望和惆怅，回来再看闺女也没有那么亲近了。比起来，还是儿媳妇更贴心、更疼她啊，什么事儿都会问她，商商量量的，不像闺女，当年那么温柔可爱的闺女，嫁了人咋就变了这么多，只想着自己个儿，根本不管旁人，对她这个娘也根本不上心啦。 曲春家的端这两盘肉出了门，就有些犯难。太太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让她把肉装起来带回去。可是，这么端着盘子也没处放啊，这一时半会儿也不走……咦，有主意了。 她刚刚站在门口可没少听，老太太说了，自家舅太太可能耐了，买了这宅子，还在前街上置办了个大铺子，她正好趁这机会，往铺子里去看看，顺路把肉先送到巷子口的马车上。 拿定主意，她抬脚就往外走，却被觑着正屋的石头娘看了，快步赶上来拦住：“这位大嫂子，恁这是去干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曲春家听她这称呼的不伦不类的，心下鄙夷，面上却不得不应酬着，干巴巴一笑，道：“俺们太太念着舅太太，打发俺给舅太太送去。” “哎哟，这种活儿哪里用得着大嫂子恁动手啊，交给俺，俺替恁跑一趟去……”石头娘说着就伸手来接菜盘子。 曲春家的经历的比她不知多多少呢，哪里就能让她这么得了手，身子略略一转就躲开了石头娘伸过来的手，笑着道：“不必了，太太的吩咐，俺可不敢偷奸耍懒。” 说完，不再理会这个蠢婆娘，端着两盘菜，风一般出大门走了。 添哥娘在厨房里烧火，把院子里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眼看着石头娘腆着脸凑上去让人扇巴掌，她都替她脸疼。只不过，这事儿是人家自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不掺乎。 曲春家的端着菜出了巷子口，却没看见马车的影子，街上人来车往的，热闹非凡，她端着两盘菜，却不知何去何从。 尴尬地站了片刻，她还是咬咬牙往街上去，有那个蠢婆子，她话说出去了，自然没法子回去。只能往前走，先往店里去看看。 也是巧了，她走到杂货铺子前头时，全都有带着大儿子金栋刚赶车走了。 宋玥给他们爷俩买了三斤生炒肺和七八个大馍馍，他们爷俩也就不再耽搁，赶着车往回去，路上就把饭吃了，到家装了车，还能再送一趟木柴进城。 这爷儿俩一走，那车夫一个人也待不住了，眼看着晌午，他也没指望人家管饭，溜溜达达出来，想着找个小摊子买俩饼子填肚子。就这么着，恰好遇上了端着菜盘子的曲春家的。 看到曲春家端着两盘肉菜，车夫眼睛一亮，连忙笑着伸手来接：“还劳烦大嫂子亲自来送菜……” 曲春家的反应快，立刻笑着把那盘子生炒肺往他手里一塞，道：“这个是太太赏给恁的，恁买俩饼子就是一顿好饭食。另外这一盘，恁先拿到车上去。” 车夫倒是不嫌弃，有一盘生炒肺，就比他干啃饼子强出不少啦。至于另一盘肉菜，他也只当是曲春家的准备拿回自家的，这在大家户里也是常事儿，给人当婆子丫头伺候的，不指望那点儿月钱，都是这么零打碎敲地赚好处呢！ 把两盘菜都交待给车夫，曲春家的往不远处的杂货铺子瞅了瞅，见没人出来看见她端菜的一幕，方才松了口气，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尘，往铺子里去。 太太糊涂，她不能糊涂。林家老爷笃定是个不能指望的了，照太太这样一直只盯着老爷身边那些妖妖娆娆、莺莺燕燕使劲，那个家离着败散也不远了。她们一家人是太太的陪嫁，身价性命都系在太太和少爷身上呢，太太少爷没了下场，他们一家人只会更惨……骨肉离散、生离死别……只要一想，她就浑身发冷。 不行，为了他们一家人，她也得替太太盘算着、兜揽着些。 舅太太既然是个有本事的，看她生了气躲开，却还是照顾大面儿，买肉、买菜送回去招待大姑姐，就看得出是个识大体、顾大面儿的。这样，她就有机会替太太描补描补，说一说太太的处境，少爷的才华，只要舅太太动一点恻隐之心，或者对少爷生一点怜惜之意，这以后的事就大可操作了。 曲春家的进了杂货铺子，即使她心里对‘大铺子’有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所见给震到了。 宽敞、亮堂、整齐、排场的三大间铺面，丰富又陈列整齐有序的货品，三个十来岁的小伙计穿着一样的衣裳，在接待客人，忙得一个个头都不抬，注意到有人进来，却还是先高声招呼：“客官来啦，您请进！” 曲春家的不动声色地走进去，从正门一侧开始地上、货架上摆放的各色货物。陶器、乌货、瓷器、竹编、木制、柳条荆条蒲草芦苇编制品，甚至秫秫苗儿、黍子苗儿扎的扫帚、笤帚、炊帚等等也都齐全，分门别类地摆着。 这些家常用的东西，许多杂货铺子里都有，也不太出挑。 客人最多最忙的就是卖泡菜、腌菜和各色辣椒酱、油辣子的柜台，张勇管着这边，张猛管的土产杂货不算忙，就常常跑过来帮着大哥招呼，金梁那边不忙了，也会过来，有时候小哥仨一起上手忙，还应酬不来。 若非人特别多，宋玥基本不过来卖货了。她一般就是算算账，有大客户来招呼一下，若是有小子出去进货什么的，她再打打替补……比起最初，万事都是她一个人的时候，现在生意大了，她反而轻松了不少。 曲春家的进来时，宋玥刚刚打发了一个赶着过来提货的正店掌柜，口干舌燥的，正捧着盏茶润喉咙。 那家定的油辣子卖完了，离着约定的送货日期还有小十天呢，他就赶着过来提货，还想着把每月的订货量加大一倍，可惜宋玥的货源实在有限，任那人磨了半天，也只给他涨了三成。这已经是从她的预留里边挤出来的了。 一口气喝了半盏茶，宋玥转头看着门外的行人叹气：辣椒出乎意料的火爆，货源紧张，供不应求，也让人挺烦恼的。 她原想着，明年开春种植，顶多秋天收获了就能自给自足，不必再用她的积分值，可看如今这情况，明年辣椒是能种出来，可是，辣椒的销售也必定会扩展到平京城外，需求量也必将更大呀！ 一口气叹出来，她自己都忍不住想拍一巴掌了，生意好地让人发愁，真是……嘿嘿，够矫情的！ 失笑着转回头，她眼中的笑意还未敛去，就对上了一双盯着她看的眼睛。 咦，这个人……不是江锦娘的带来的婆子吗？怎么跑到铺子里来了？ 宋玥正疑惑着，曲春家的已经笑微微地往她这边走过来，离着四五步远停住脚步，深屈膝福身一礼：“奴婢见过舅太太！舅太太安！” 宋玥的眉梢一跳，将心中那股子诡异劲儿压下去，眼中的笑意已经彻底敛了去，淡淡道：“不必多礼。恁过来，是她大姑有什么事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曲春家的心道，这位可真够直接的，开口就问上了。 她半垂了眼皮儿，笑着道：“俺过来，并非太太吩咐的……” “哦！”宋玥一听这是起手式啊，意味着后边还有长篇大论呢。 她反正刚巧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听人说说话也好，就当解闷子了。而且，听不听的都在她，不好听，她大可甩手走人。 曲春家的见宋玥脸色淡淡的，并不招呼她坐，也不好自己找座，就站在宋玥面前，继续道：“俺过来，是替俺们太太道一声不是的，俺们太太心地是极好的，只是家里的日子……唉，一言难尽，俺们太太日日磋磨的，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几年呀，这么着，性子就难免有些燥……” 宋玥听这个人的说法，倒是挺新鲜。她这番话若是真心实意替江锦娘着想，倒也有几分忠心。不过，这是她们主仆的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自始至终没想过和江锦娘掺和太多，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林东海死了……她是不会像书中那样，让江锦娘带着孩子回娘家来住的。 江锦娘有儿子，而且是十来岁的儿子，完全能够顶门立户了，为什么非得跑亲戚家来打秋风？别给她说，一直读书的孩子没有顶门立户的能力，宋大娘家的孩子，不也是读书郎，如今不也去南水门扛行李挣钱糊口？！ 周氏是亲娘，愿意贴补江锦娘她也没意见。只有住到一起的事儿，免谈。 宋玥打定了注意，心静如水，自然就能从容应对。听曲春家的说完，她也只是淡淡道：“那恁就多劝着恁家太太点儿，易怒伤肝，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伤了自己的身子，实在是不值当。” 曲春家的很是错愕，之前都说这位舅太太绣花枕头一个，除了长得俊俏，一无是处的。即便，今日得知舅太太有了本事，做生意厉害，也没想到她看事情、说话这么通透的。淡淡一句话，却让曲春家的明白，舅太太这样子可不像太太说的那么蠢，这是真看明白的。 很多人活着，说是为了孩子、为了老子娘、为了男人，但终究归一，都得自己活好了，才能为别人啊。自己病病歪歪的，或者根本活不成了，还口口声声为别人？笑话儿！ 当然，曲春家的想得有些多了，宋玥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一个现代灵魂，接受的教育就是珍视尊重生命，首先是珍视尊重自己的生命，而身体又是生命的根本，没个好身体，什么都谈不上。 曲春家的愣了足有两三秒，才忙不迭地又曲膝福身一礼，神色郑重道：“舅太太的教导，奴婢记下了。” 宋玥微微挑眉，心里疑惑，自己教导什么了吗？ 不过，她也不想追问，淡淡地起身，道：“那就回去。” 曲春家的垂首应一声，转身回去了。 她来这一趟，和舅太太搭上话，也看到了舅太太铺子里的情形，已经够了。 宋玥站在门内，看着曲春家的出门，径直回去，再没往别处去，她也就丢开了手。 没多会儿，她打发了张猛和金梁家去拿饭拿菜，中午，她就带着秋喜和安哥在铺子里吃了，然后让两个孩子在东屋的炕上午睡，都没家去。 江锦娘也没往铺子里来，吃过晌饭，半下晌时候，曲春家的又过来一趟，这回只来得及匆匆和宋玥打了声招呼，就让车夫赶车回去接江锦娘，他们要回去了。 宋玥没回去，只站在铺子门内看着，那马车匆匆赶到巷子口，江锦娘已经出来了，车子略停，接了江锦娘，调转头径直去了。经过她铺子的门前时，车帘子好像挑了一下，很快就又放下了，一眨眼的功夫，宋玥也没看见车内的人。 车子骨碌碌驶过去，很快上了银水桥。宋玥看到，车后的那两篓子炭仿佛被人忘了。 她突然觉得好笑，嗤地一声笑了。 “宋掌柜，何事另恁如此开怀啊？不妨说出来，让阗某也跟着乐一乐呀！” 来者是阗柏广，身后照旧跟着阗信，如影随形。 宋玥扯着嘴角，微笑道：“多日未见，阗少东别来无恙啊！” 阗柏广已经穿了小毛的斗篷，锦衣轻裘，长身玉立，气质清俊，未开口先带了三分笑，转着手里拎的短马鞭，道：“去海边转了一圈儿，昨儿夜里刚回来。” 宋玥一笑，抬手请阗柏广入座。 今儿一个两个的，有家里养着船的，也有往海边去转一圈的，难道，养海船是这个时期富豪的必备吗？ 咦，她倒是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海外贸易。 她来到这里，接触的都是底层社会、市井人物，还不知道这个时期的海上贸易政策如何。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可是有好多朝代都是禁海的，明朝禁海最严苛，‘片板不许下海，寸货不许入番’。 不过，她在南水门码头的铺子里，可没少见‘海上来的’、‘舶来之物’，辣椒已经遇到，还打听着玉米、红薯啥的，在东南沿海好像也有，种种迹象表明，本朝似乎对海上贸易并未禁止。 她心里琢磨一回，和阗柏广先后入座之后，聊起来，自然就问一句。 阗柏广倒是很坦然：“阗家之前主要是商队，往来南北东西，咱们大燕开国，海禁解除，东南泉州、明州、松江各处，修港口，设市舶司，各家纷纷建造船只，最初只是东渡倭国，南下占城、渤尼、爪哇等地，后有人绕过爪哇西行，远至锡兰、柯枝……据说那边金银满地，宝石遍野，随便装一船丝绸瓷器过去，就能换一船金银珠宝回来。当然，还要老天爷保佑，不遇上大风暴，遇上那个……” 他没有往下说完，只是摊了摊手，表示‘玩完儿’！ 修港口、设市舶司，鼓励对外贸易……这么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宋玥临时对海上贸易也没什么想法，了解一下，就不再多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倒是阗柏广兴致不减，看着阗信带着两个随从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阗柏广笑呵呵道：“看见些外边来的小玩意儿，随便捡了几样，给孩子们把玩的，宋掌柜莫嫌弃。” 宋玥就道：“阗少东如此，就太客气了。” 阗柏广索性示意阗信把箱子打开，他起身走过去，随手拿了几样出来，递给宋玥：“恁看，真就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的。” 宋玥一看，还真有些哭笑不得。 阗柏广递给她的有倭国的桧扇、人形，南洋的木雕、香料，甚至还有苏州的泥娃娃、龙泉的瓷器……有海外的，也有东南沿海的特产，都是花样新鲜，样式精巧的小件玩意儿，还真算不上多贵重。唯一一件称的上贵重的，就是一个比手掌略大些的玻璃把镜。贵的是镜子，镜框倒也只是木头材质。宋玥不懂木头，但知道这时候，紫檀、黄花梨这些木材还远未枯竭，这么小的材料也不会多贵重。 宋玥摸了一下那面镜子，到底没拿起来，就把盒子重新扣上。 自从来到这里，她一直用铜镜，看着人脸庞五官都朦朦胧胧的，还真没仔细看过这张脸。若是照镜子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种感觉太诡异，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失了态。 这一箱小玩物、小把件儿，都是阗信奉命挑的，阗柏广是看过的，任何一件拿出来放在年轻姑娘妇人的面前，大概都会换来一生赞叹，不为贵重，只因是真的精巧、别致地紧。连他这个活了两回的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生出那么一点点拿起来，细端详一下的心思。何况，天生爱美爱精细华美的女子？ 箱子打开，阗柏广没看箱子里，就盯着宋月娘的反应看了，她的每个眼神、每一丝表情变换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看到这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愕然！然后，表情转换，也没有太多惊艳、惊叹，而是露出几分欣赏和……失笑？ 她觉得这一箱子小玩意儿好笑？还是，觉得送这一箱东西的他，可笑？ 宋玥已经大概看过箱中物事，抬头笑道：“阗东家真是大手笔！” 她提壶斟茶，一边又笑：“这些东西是真好，人人看着能爱到心里去，只不过，明珠虽美却要给合适的人，落到我手里，就真是给糟蹋了。” 阗柏广早已经没了半丝痕迹，手指轻轻敲着桌沿儿，眼睛慵懒地微垂着，轻笑道：“宋掌柜就爱玩笑，几件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 宋玥笑着摇摇头，也没再开口。 阗柏广笑着转开目光，淡淡开口道：“咱们的锅子菜倒真是卖得不错，就是味儿重，好些人抱怨，只能回家沐浴熏香，否则几天也去不掉身上、衣服上的那股子味儿。” 宋玥目光微转，剔了阗柏广一眼，淡笑道：“这个其实容易，回到家，把衣服挂高点儿，下边放个热水盆熏一会儿，就好了。” 阗柏广抬眼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竟是这般容易！哈哈” 阗柏广没有久坐，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走了。 宋玥揉揉额头，看着地上的大箱子叹气，这些人能把生意做大，都不简单啊。一个两个的又客气又周全，半个强迫的话不说的，但这么一堆一堆的送东西，哪好意思白拿啊！ 唉，真应了那一句话：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 隔了两天，韩戚风和刘大虎要离开了。 这天晚上，宋玥早早收了铺子，专程准备了材料，准备做一顿火锅，给那两位践行。 她一早去张记羊肉老店定了上好的羊肉，羊骨头，回家熬了汤底。羊肉则挂在南屋的墙根下，半天下来，刚刚冻住，却还没冻硬，正好切片。 石头娘和添哥娘依旧在帮工，按宋玥所言，准备了菘菜、萝卜片、莲菜、山药、豆腐等素菜，宋玥则拿回来一只宽刀口的刨子，教她们两个刨肉片儿。她自己则准备肉丸子、素丸子，又剖了一条鱼，斩鱼肉为茸，制成鱼丸儿。鱼骨鱼头则丢到羊骨汤中炖，鱼羊为鲜，汤底不放任何调料，散发出来的鲜香已经让人忍不住口水横流了。 经过几天的观察，宋玥发现，韩戚风和刘大虎都喜欢吃辣。韩戚风还只是普通的喜欢，不声不响的刘大虎却嗜辣如命，每顿饭都会拿馒头、饼蘸的红红的辣椒油吃得热汗直冒，还不肯停嘴。 于是，她准备了清汤锅底，却弄了两种蘸料，一种是不辣的鲜香蘸料，另一种则是浓香麻辣的蘸料。并且，又特别备了一碗剁辣椒，一碗油辣子，若是嫌蘸料不够辣，还可以自己加料。 韩戚风和刘大虎也回来的早，也不知这两个人去了哪里办事，竟带回来两只野兔和一只黄羊来。 宋玥就笑：“二位叔叔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就知道咱们吃锅子呢！” 熟悉了，她也不再和他们客气，直接指使两个人帮着把野味儿处理了，然后，才让他们洗手进屋，准备摆饭。 韩刘两个只是把野味儿处理干净，宋玥就交给石头娘和添哥娘，拿柄飞快的小斧头剁了，野兔、黄羊都剁成小块，用井水漂洗去血水，然后，她就进厨房，将三分之一的野羊和一只野兔炒了炒，炖上。 屋子里，周氏带着两个孩子，和韩戚风和刘大虎开始涮起了羊肉。 韩戚风眼风扫见宋玥进来，嘿嘿笑道：“嫂子这锅子好，这么热乎乎吃一顿，又顶饱又舒坦。” 宋玥也道：“这锅子，在家里吃细致些，其实恁若行军在外，架一口锅也能来个大马金刀，把肉剁剁扔锅里炖烂了，蘸一点儿调料盐巴，吃起来更香。吃完肉，再喝完热汤，又舒坦又暖和呢。” 刘大虎咽下去一口肉，连声道：“嫂子制的这小料够味儿。” 宋玥就道：“知道恁俩喜欢，俺准备了一小口袋，恁带回去，取小半碗，浇半勺热油，就是油辣子，拌饭、浇头、蘸料，都好呢。” 刘大虎忙不迭的拱手致谢。韩戚风笑嘻嘻地看着他，也不多话。 这头傻老虎，让他背着去，回去看他还能独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宋玥也在下手陪坐了，一边照顾小安哥和秋喜吃饭，自己也吃了些。闻到厨房里的肉味儿浓郁起来，她就过去，丢下准备好的萝卜块儿，炖了十几分钟，盛了一瓦罐出来，招呼张勇给唐霁泽送去。 又盛了一瓦盆给孩子们，让他们在下头吃。她自己挑了一大碗好一点儿的肉块，端进屋里去。 韩戚风和刘大虎陪着周氏喝了两盅，周氏就不胜酒力，不再喝了，由着那哥俩自斟自饮，涮着锅子、吃着刚炖好的兔肉羊肉，真是无限的满足啊！ 第二天，三更天气，宋玥和周氏就早早起来，把前一天发好的白面，加了足够多的油酥揉了，烙成大海碗碗口大小的发面酥饼。因为是带路饭，烙饼水分少不易腐坏易保存好携带，加了油酥则是为了口感更好，冷硬的馒头啃不动，油酥烙饼韧一些，却更容易咀嚼，热量也足，利于快速恢复路程上消耗的体力。 菜是大块炖羊肉，前一天就炖好的，捞出来，盛在两只特制的紫铜食盒里，每只扁桶里还有两个内层，一层放了泡菜，一层放了腌萝卜条儿。这食盒菜是要尽快吃的。 另外给韩戚风和刘大虎每人一包袱发面酥饼，一人一小口袋粗研辣椒面……又有周氏给她的寒哥儿准备的冬衣、棉鞋，还有两床厚棉被…… 宋玥看得直牙疼，就偷偷问韩戚风，这么多行李不好带的话，她就托人给捎过去。韩戚风却连说无事，他们兄弟都是一人配备了两匹马的，回去不急着赶路，正好把行李放在另外两匹马背上。 听他这么说，宋玥才不再纠结。 宋玥不知道周氏怎么和韩戚风和刘大虎说的，但是，她们没有跟着去开平卫，他俩个没说，也没问过，宋玥自然乐得装不知道，也不会去主动提及。 等那两个启程离开的时候，身上穿着周氏带人做的棉衣，脚上踩着宋玥给买的牛皮羊毛靴，手上也戴了羊皮手套。周氏还给一人做了一件斗篷，却不是用丝绒，就是用上等的黑色粗布，里边加了一层小紫羔皮，柔软又暖和。 给寒哥儿的斗篷，也不知周氏怎么想明白了，红色的挂了一层里布，做成了她最初喜欢的模样，黑色的则同样挂了一层小紫羔皮，比两层丝绒暖和许多，而且黑色稳重、不张扬，宋玥看了，也是由衷的称赞。 一家老小，包括小安哥都早早起来，随着祖母、母亲去巷子口给韩戚风和刘大虎送行。 那两个人牵着马一路到了大街上，回身恭恭敬敬长揖一礼，然后才握住马缰，认镫上马，在马上又朝一家子拱拱手，径直驱马去了。 一直走过桥头去，刘大虎才觉得身后的目光被挡住，不在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伤感起来，叹气道：“真不舍得走哇！” 韩戚风本来也挺伤感的，眼睛都红了，却被刘大虎这么一句，给搅合了，心中悲伤不再，只恼怒地抬脚踢过去，骂道：“恁个夯货，咱要是都不回去，留老大自己在那里吗？” 刘大虎躲了躲，抬手拍拍身上沾的一片灰，道：“老太太还真是，那么想儿子，竟然能忍得住……” 韩戚风又瞪他一眼，然后，自己也叹气道：“忍不住咋样？嫂子一个小妇人，带着老人孩子挣下的家业，难道就那么扔了不管了？总得慢慢寻个合适的人家出手了，才能离开啊！” 这是周氏对他说的迟归的理由，韩戚风却想的更多。 韩戚风听说，江家嫂子可是把老人孩子的户口都落在平京了，当初，怕也是觉得他们这些人都回不来了。他们撇下家人孩子，出卫所迎战，却没能护住家人遭殃落难……或者，嫂子对大哥有些怨忿呢？ 还是说，嫂子看够了他们这些军户子弟，一代代被束缚在边关之地，父死子继，一代又一代人，镇守边关，最终大都落得个埋骨沙场、马革裹尸…… 转天，十月初一，开炉节。 家里的房子、铺子修缮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冬季取暖问题，考虑过几个方案，都被工匠把式们否决之后，宋玥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人把家里的炕改造一下，加了个炕洞，下边可以做壁炉用，还能坐铜壶烧水，也可以放个小砂锅炖菜煮粥，烧木柴、木炭都行，有烟道，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铺子里则装了一个土地龙，就是用砖盘一个炉子，烟道贴着墙根转到屋角，连通屋顶的烟囱。 宋玥在土地龙上放了茶桌，夏天搭一块桌布，就把丑丑的炉子遮了。冬天把桌布掀起来就能生火取暖，烟道绕墙过去，还能充分利用热量，铺子里也会暖和不少。 她其实想过定做个铸铁的那种取暖炉，因为全都有和金栋爷俩真的买到了煤炭。可惜，铸铁技术不成熟，大型的冶铁也都不为老百姓服务，民间的铁匠铺子也就打个农具、刀具啥的，炉子那么大的家伙事儿是做不来的。 不过，她心不大，有煤炭烧也很满足了。经过试验，煤炭是比较浅层硬质煤，这种煤引火比较困难，但优点是一旦点燃，热量比较高，而且比较耐烧，加一次煤，半天不用管。 最开始，三个小子都不会用煤炭生火，还得宋玥每天一大早过来生火。 她就特意找了许多含油脂的木柴，松树柏树这些，先点燃了，炉火旺起来，再挑选核桃大小的煤块加进去。过个十几分钟，小煤块被引燃，慢慢地就能烧起来了。 张勇学的最快，三四天后，就学会了用煤块生火。金梁略慢一点，隔了一天也学会了，只有张猛，毛手毛脚、性子还急躁，不是等不到木头烧旺就加煤，就是加煤加多了压灭了火，或者心急不等煤块烧起来，就又扒出来……他生一回炉子，总能弄得满手满脸灰，还生不着火。后来，干脆被取消了生炉子的资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开炉节这天，富贵人家可以换大毛衣裳。老百姓家里比较富足的，也要换上厚棉衣御寒。 宋玥找了几个人帮忙做针线，给三个小子都做了厚棉衣，粗布里衣、棉袜子、棉鞋、棉帽子，一整套。而且，棉衣是长款的，及膝款。 三个小小子生的都不差，张勇是五官端正、眉眼略淡，在铺子里待了一个多月，举止言谈都有模有样的；张猛属于浓眉大眼款的小帅哥，虎头虎脑虎虎生风；金梁偏瘦，皮肤也略黑，但长得不差，而且眼睛特别黑亮有神，一笑起来左侧嘴角还有个小梨涡，是聪明可爱款的。三个俊小子，穿着一样的青灰色长棉衣，黑色棉裤，扎着浅灰色工装围裙，相跟着走出来，因为穿了新衣，脸上都是又欢喜又羞涩的小表情，单纯的可爱。 宋玥毫不吝啬地夸奖：“蛮精神的，好看！” 然后，三个小子的脸颊，就肉眼可见地，刷刷刷地都红了。 炉子里的煤炭燃烧起来，屋子里渐渐温暖起来。 宋玥瞅一圈店里，确定没什么事儿了，就拎起桌上的算盘，往后院去。 前一天，徐郎中过来看过来，唐霁泽的伤已经大好了，不再需要敷药包扎。只临时还用不得大力气，但下地行走、日常活动已经可以了。 既然伤好了，也是时候算账，送客了。 炕洞里生了火，干燥的木柴燃烧着，偶尔发出一声清脆的木柴烧裂的噼啪声。 唐霁泽仍旧穿着最开始的那一身青布棉衣裤，给他做的及膝长棉衣他没穿，整整齐齐叠着，连同厚棉裤、棉鞋等物一起放在炕柜上。 宋玥进来，坐在炕上的唐霁泽一动未动，仿佛已经坐化了一般。 最初，宋玥以为他不出声是残障人士，后来，确定他能听得到声音，却仍旧不出声，就只能推测他是个哑巴了。只不过，在宋玥的认知里，不管你是聋哑，还是发音障碍，既然伤好了，好胳膊好腿儿的一个大青年，就不能这么天天坐着装雕塑啊！以为恁是谁啊，思想者呢？ 进了屋，宋玥没客气，也没绕弯子，直接上炕，在唐霁泽对面坐了，把算盘往炕桌上一放，啪啪啪一阵脆响，摆好了架势，然后开口就直奔主题：“唐霁泽，唐公子是？昨儿郎中过来也给恁看了，恁身上的伤已经愈合了，那么，咱们也就该算一算账了。” 说完，她就拿出自己的账本子，噼里啪啦，一五一十地一通算，最后指着算盘珠子道：“恁在这里一共住了十二天十三宿，伙食费、服装费、请郎中抓药的费用，一共是三十八两七钱五分。这样，住宿费、护理费这些我都没算恁的，再给恁去个零儿，恁只需付给我三十八两七钱就好了。” 宋玥说完，把这账本子往对面推了推，道：“恁看看账本，核对一下，我记得有没有差错。” 唐霁泽的目光终于从窗户上收回来，瞟了桌上的账本子一眼，随即抬眼看向宋玥，抬手，又把账本子给宋玥推了回来。 宋玥抬眉：“恁确定不用看？那好，不是不给恁看啊，这是恁自己不看的。那就按我记得账目结账会银子！” 唐霁泽却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 他脸上的擦伤已经好了，大片的血痂脱落，露出一片片粉红的新皮肤，乍一看上去，略有些怪异。但莫名地，不让人觉得丑，更不觉得吓人。 宋玥见他就这么坐着，也不说给银子，也不动不言语的，就皱眉道：“唐公子，恁这么不言不语的，是几个意思？” 说完，她突然一拍自己脑门儿，惊呼一声：“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恁不会说话了。喏，给恁笔，恁把要说的话写下来。” 她把账本掀到空白页，推倒唐霁泽近前，连通毛笔也递过去。 唐霁泽只是看着她，不抬手，更不接毛笔。宋玥毫不矜持地探过身子去，抓起他的手，把毛笔塞在他的手心里：“恁不会说话，不写字，我怎么知道恁什么意思啊？恁的伤刚好，不能剧烈活动，恁把恁家的地址写下来，我打发人去给恁家里人送信，让他们来接恁回去。……或者，恁告诉我在哪里能拿到钱，我自己去讨账也行……” 宋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说到口干了，对方竟仍旧仍旧攥着毛笔，动都未动，更别说写字、写家庭地址了。 “嗯，恁这是什么意思？”宋玥有些上火了，她从怀里摸出唐霁泽签字画押的契书，抖开晃了晃，道，“恁不会是想赖账？我这里可是有恁亲笔签字画押的契书，若是恁赖账，我就可以告到衙门去！” 唐霁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抬头看向宋玥。 他看看自己，再看向她，就是告诉她，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她给做的呢，哪里有银子还账啊！ 宋玥被他的这个动作弄得愣了一瞬，随即就炸了：“吆喝，没看出来啊，还真耍上赖了？” 宋玥起身，从炕上下来，站在炕底下，叉着腰瞪着炕上的唐霁泽，气咻咻道：“恁别以为这么着，我就拿你没辙，恁不是说身无长物吗？没有长物，还有身啊！呵，小样儿，我还治不了恁啦！” 说着，她刷地一下子，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上边三个字明晃晃的很是醒目：卖身契！ “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恁欠了债又没钱还，那不好意思了，恁就以身抵债！签字画押！”宋玥啪地一下子把卖身契拍在唐霁泽面前。 唐霁泽眼睛都睁大了，看着面前的这张卖身契，仿佛不认识上边的字一样，好半天，才缓缓转动眼珠子，抬头看向宋玥。 宋玥抱着胳膊站在炕底下，见他看过来，抬抬下巴，道：“签，签了字，我就不会再跟恁要债了！” 唐霁泽又缓缓转回目光，看了看卖身契，然后用手中的毛笔指了指上边的‘以身抵债’四个字，低头在空白的账册上写下两个子：何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宋玥从正屋出来，站在屋门口的太阳光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就不由自主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无比地笑来。 其实，她很想叉着腰，来个仰天大笑的。不过，她的理智临时还没下岗，时刻提醒她还要注意形象，她就不得不憋屈着自己了。 她在屋门口站了一盏茶功夫，回头看看安安静静的门内，正要扬声喊一声催催，一阵笃笃的脚步声过来，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唐霁泽换好了长及膝盖的厚棉衣，梳了头，却没戴帽子，走到屋门口的时候，略略停了片刻，然后在宋玥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抬起长腿，迈过门槛，一步从室内的暗影里迈到亮晃晃的太阳光底下来。 太长时间待在室内，乍一走到强光下，他的眼睛还不适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手却仍旧规规矩矩垂在身侧，并没有抬手遮阳。 宋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一身衣裳，仨小子穿上都有机灵小和尚的感觉，并不突出，没想到换个人穿，竟穿出男团古风演出服的感觉。 那么厚实的棉衣棉裤，穿在唐霁泽身上，并不显臃肿，又不会垮垮的，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撑起来，比挂在衣架子上都好看。 宋玥暗暗啧啧了两声，心道这样的人物，天生条件丝毫不输阗柏广，气质又比阗柏广沉静优雅，没想到随手一检，也给她捡到这么出色的一位啊。 她转身，道：“走，我带你去店里认识认识其他人。” 于是，江家杂货铺里就有了一名专职的账房先生。 宋玥见唐霁泽的字写得实在好看，比她那一手狗爬字好太多，就又和他商量，让他教孩子们写字，当然，做先生也是有钱的——可以拿来抵债。然后，孩子们就多了一位兼职的书法老师。再然后，宋玥就从老师的位置变成了半教书半学习。唐霁泽不仅字写得好看，书读的也极好，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如果问他问题，他会把答案写下来，慢慢的，不仅是宋玥向他提问，孩子们也渐渐喜欢上向这位唐先生请教。小孩子们的字进步飞快，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特别是张智和秋喜，竟然很快就写得有模有样了。 倒是宋玥，因为是大人，字体定了型，也没办法和孩子们一样，静下心来练习，那字最多工整紧凑了些，但还是谈不上什么风骨。 过了几天，全都有给送了两车石炭，还送了三只野兔、五只野鸡来，说是爷俩去山上下套子捉的。野兔都是了，野鸡倒是有两个还活奔乱跳的，就是腿上有一圈伤痕。 雄野鸡的翎毛很漂亮，花花绿绿的，秋喜和小安哥都喜欢，就嚷嚷着要养着它们孵小鸡，不让杀。 宋玥看篓子里的两只羽毛最漂亮的野鸡，就知道是全都有特意留出来哄孩子的。 她笑：“这两只都是公鸡，所以都不能下蛋孵小鸡。” 两个孩子拧着小眉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养着，这两只鸡即便不能下蛋孵小鸡，一动身上五彩的翎毛颤巍巍的，特别好看。 宋玥也不反对，养两只鸡而已，现在他们的家境也不是养不起。 等全都有父子吃过饭回去，宋玥就拎了一只野兔给唐娘子送去。 结果，一见唐娘子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对，两眼微微肿着，脸上也没了笑。 宋玥就问：“这是咋了？”她想得也就是两口子拌嘴，或者和店里吃饭的客人发生了矛盾什么的。 却没想到一问，唐娘子又红了眼：“宋怀青没了。昨儿半夜……唉，俺们过去看看，阿娇就那么愣愣地坐着，也不哭，跟木了一样。里里外外都是他们家老大在操持，恁是没见那孩子，这才多少天，那孩子磋磨的已经不像样子，瘦的跟那皮影儿似的，俺看着都害怕，就怕他一下子支撑不住，也跟着他爹去了……唉，那样子，俺实在看不下去，俺想着，就多请他一个来，也不是养不起，让他爹多卖一锅汤、多烙一盆面的烧饼，就出来了。” 唐家的情况宋玥了解，就两间铺面，限制了她家生意的规模，如今，铺子里雇着三个人，一个有厨艺基础的，是唐槐的助手。两个伙计在前头招呼客人，都是唐家用了几年，磨合的极顺手的。这仨干的好好的，不可能无故辞退，再多雇宋广友一个，一是财务吃力，二来也容易让原本的伙计们生出些别的心思来，严重了可能导致人心不齐。 她在心里琢磨片刻，道：“宋家如今的情况，宋家大郎即便来你这，收入也实在有限。恁问他一声，他想不想去酒楼里上工，若是他愿意去，我可以帮他问问。” 唐娘子一下想起宋玥卖方子的两家酒楼，江家杂货铺开业，那两家都来道贺了的。如今，宋玥独家售卖的辣椒酱、油辣子，接触的正店、酒楼的也不少呢。 只是，毕竟就一般生意往来，宋玥要推荐宋大郎去上工，还是要欠人情的。这个，唐娘子知道的。她有些愧疚，之前不该想让宋大郎去江家铺子，今日也不应该又对她说起来…… “月娘妹子，俺没旁的意思，恁别因这事儿受难为。” 宋玥笑笑道：“我也是看那孩子是个懂事上进的，才愿意伸手拉一把，怎么说，也都是街坊邻里的，遇上这种事也该搭把手儿，恁不用想那么多。” 她想起几道著名的鲁菜，正好合了泰丰楼经营鲁菜的特色。之前还犹豫着拿出哪一道来给泰丰楼，有宋广友这件事，她就决定拿一汤一菜出来，也算有来有往，还个人情。 她要用的东西比较简单，没有像佛跳墙那样豪华震撼，但口感上同样滋味儿浓郁、鲜香可口，对选材用料都很严格，更注重火候的精准把握，真真是多一丝则老，少一丝则欠，不能稍有差池呀。 她从唐家回来，她就往正房东间寻找材料。 金梁从前头铺子里跑过来禀告；“前头来了个婆子，说是城西林府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张勇张猛三个小子睡了厢房北间，唐霁泽仍旧睡在正房西间里，正房东间是宋玥留给自己和俩孩子临时休息的。 临窗一盘暖炕，炕对面的放着一张长八仙桌，靠墙角放着一只酸枝木的雕花铜钿大立柜，这只大柜是吴家留下来的，原来放衣物细软诸般的，如今，被宋玥征用成了材料储存柜，放着得月楼、泰丰楼给的和她自己淘换来的各种干货。 宋玥嫌弃里间的光线太暗，就拿了一些材料出来，在堂屋里挑选，选择品相不错的，大小合宜的…… 金梁跑进来一说，宋玥就停下手中的活儿，把单子也随手放在盛材料的小笸箩里，打发金梁先过去，她起身洗了把手，又顺手挑了一点雪花膏抹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前头去。 最初，宋玥带着唐霁泽去和小子们认识一回，唐霁泽就很少在白天往铺子里去，只在傍晚时分，临近关张的时候过去，清点营业款、核对账目、连带着库存清盘的活儿，宋玥也交给他做复核工作。 也就是说，小子们各管一摊儿，上架、补货这些由小子们独立完成，但要进货了，进多少货储备，都要由唐霁泽审核之后，再做确定。以免进货过多导致资产积压，也尽量避免备货不足，影响了销售。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唐霁泽已经能够熟练地完成这些工作任务了。宋玥对他的管理很宽松，并不要求他每天上岗、下岗，白天他在房间里发呆、看书都由他，不耽误事儿就成。 唐霁泽在西间里看书，就听着宋玥在东屋里翻箱倒柜的，没安稳多会儿，又有小子跑过来回话，他听着宋玥跟着出往前头铺子里去了。 唐霁泽是个很知礼受礼的，宋玥轻易不出入他的房间，只要宋玥在，他也很少出来，今儿，赶上内急，他在屋里几乎憋不住，幸好，宋玥被叫走了。唐霁泽连忙出来，去院子里上茅厕，回来，他去门后的盆架上洗了把手……这个宋掌柜看着大大咧咧的，但生活细节上却特别讲究，比如，每个屋里都有炉灶，有炉灶就有铜水壶烧热水，喝水、洗手都有热水可用。 唐霁泽洗完手，甩了一下，正要往屋里用自己的布巾子擦干，眼睛瞥见桌子上的小笸箩，好奇之下，就凑过去看一眼。笸箩里放着四五样干货，其他的他不认识，冬菇却是认得的，猜测都是入菜的东西，并不多看。 唐霁泽正想离开，又看见宋玥随手放在笸箩里的单子，入眼，是她虽然工整，但毫无风骨特色的字，软趴趴的，看在唐霁泽眼中就是丑、很丑！ 多瞄了一眼，他就看出，纸上记载的是做菜的方子，主料、辅料、制作方法一一记载详细清晰。唐霁泽在江家也住了半个多月，饭食最初是难以下咽的，后来习惯了觉得还好，但也就是最普通的百姓家常饭菜，并没有如何讲究……哦，其间，宋氏亲自动了两回汤过来，倒是味道鲜美。 而这个菜方子记载的菜式，用料并不出众，做法也比较笼统，主要是如何处理各种食材的。唐霁泽看了两遍，确定其菜名里凸出的‘奶汤’乃是整个菜的基础和灵魂。只不过，方子上并无奶汤的制作方法和过程，一笔带过，他也无从得知，奶汤为何物所成。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仍旧把那方子放回笸箩里，又回西屋里去了。 林家来的是曲春家的，带了一篓子果子和一筐子鲜菜来。 见了宋玥就立刻起身行礼，笑道：“俺家那口子替太太照应着城外的小庄子，没旁的，就是庄子上自产的果子和暖洞里刚出的一点鲜菜，拿来给老太太和舅太太尝个鲜。” 宋玥一听这话，她来好像江锦娘并不知道啊。挑了挑眉，招呼她坐下说话，又让张勇过来倒水、上瓜子点心匣子。 曲春家的连忙推辞：“奴婢喝口热水润润喉咙就好，不敢让舅太太招待，而且，俺也得赶着回去，太太万一有事，俺不在，别的人她用着或没有婆子顺手。”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过，连忙又讪讪地朝着宋玥一笑。 宋玥对她们主仆间的事儿不感兴趣，或者说，对林家、对江锦娘都不想理会，只不过，上一次见面，宋玥看曲春家的是个忠心为主的，后来她又问周氏，得知曲春家的是江锦娘在娘家时买的小丫头，陪在江锦娘身边一起长大的。嫁人时更是两口子都跟了过来陪嫁，跟在江锦娘身边足有十四五年了。因为这些，宋玥对这一位还是比较欣赏和尊敬的，才抽空出来见一见。 她称她一声：“曲春嫂子，恁难得来一趟，我还想留恁吃顿饭，也家去陪我们老太太说说话儿呢！” 曲春家的客气推辞，宋玥也不勉强她，拿了一块四五钱的碎银子，笑道，“给嫂子付个车钱。” 曲春家的笑着道谢，又道：“奴婢不敢要舅太太的银子，若是舅太太要赏，俺就厚着脸皮跟舅太太讨一点那个辣菘菜，俺们家大人孩子都爱的不行。” 宋玥就笑：“那个原就准备了的，既然爱吃，就多拿一份。”说着，让张勇又把泡菜、腌萝卜条儿各拿了一坛来，并之前备下的两坛子，用细麻绳捆扎起来，帮曲春家的送到门外的车上。 “自家做的，啥时候想吃了，尽管来！”宋玥起身，将曲春家的送到铺子门口，到底把那块碎银子塞进她的手里，看着她登车去了，这才转身回来。 看着筐子里的嫩韭菜和鲜菠菜，宋玥就笑了：“这么冷的天，难得有这么鲜亮的东西。” 她前儿得了那大对虾之后，还想着用菘菜芯儿包饺子呢，被耽搁了还没兑现呢，今儿意外得了这半篮子韭菜，不吃饺子可就太浪费了。 她收拾一下，又把篮子上的旧棉絮盖好，放在离炉子不远不近的地方，然后往后边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宋玥回到正屋，继续把食材干货挑拣着，按分量取了，把剩余的食材放回去，又取了十来对大对虾出来，剥壳去头尾，收拾利落了，装在一个碗里，连通之前挑好的食材一并放在筐子里拎着，出来让张猛拎着曲春家送来的果子、鲜菜，回家包饺子去。 帮工的四个人如今并不天天过来，韩戚风和刘大虎离开后，家里人口简单，宋玥就只留了添哥娘帮厨、打扫、洗衣服这些，有其他活计，再叫石头娘和其他人来。 宋玥到家，添哥娘和她家大闺女添哥都在。 周老太太自从找到亲儿子之后，大半的心思都拴在儿子身上。刚让韩戚风和刘大虎捎了两套厚冬衣去，又开始动手裁剪缝制过完年穿的薄棉袄棉裤，并里衣、袜子、腰带裹腿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添哥娘的针线也就是个仔细工整，大闺女添哥却是个心灵手巧的，绣花不行，做衣服做鞋子都是一把好手。周氏点了她过来帮忙做针线，添哥娘俩高兴地不行呐。能来江家做针线，屋里暖和、不打不骂不说，饭食也是跟着江家人一起吃的，比她在家里，阿奶给那一点不知好多少呢。 自从添哥娘到江家帮工帮厨，剩下的饭菜宋玥经常让她们端些家去，有这些饭菜填补着，家里三个小的脸色也滋润了许多，不再像之前，被饿的蜡黄干巴瘦，比大街上讨饭的孩子也好不了多少呢。 宋玥见她们娘两个在，欢喜道：“正好我琢磨着晌午包饺子人手不够，添哥也在就太好了。” 又压低声音，笑嘻嘻地吩咐添哥：“恁二妹我看着也是个利索的，把她也喊过来，一起帮忙。这眼瞅着要晌午了，咱们还没动手，人少了可有的等呢。” 能喊妹妹过来，添哥自然是欢喜的，她却不敢做主答应，抬眼看了看她娘，见添哥娘点了点头，她才连忙应着，起身快步出去，家去喊二丫头招娣去了。 宋玥让张猛把水果筐放进西屋，她只把青菜拎过来，给周氏看：“大姐身边那个曲春家的来了一趟，给送了些鲜亮玩意儿来，这么鲜亮的菜，搁蔫了可就太可惜了，我就盘算着晌午咱们包一顿韭菜饺子解馋。” 周氏自然是欢喜的，也觉得脸上有光。她可不知道，送东西并非江锦娘的意思，只以为是闺女送了东西来走动，她的脸上自然有光，心里也盘算着，若是这样，晚上就给月娘说一说，锦娘那铺子不挣钱还往里填钱哪成啊，若是月娘能帮一把，闺女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不是。 那天，闺女嘱咐她和儿媳妇说一说，让月娘帮衬她一把，可那天她看出月娘不咋待见大闺女，这事儿就一直存在她心里，好几天都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有了添哥和招娣在，宋玥都省了事儿。这两个别看年龄都不大，在家被阿奶调理的当大人使唤呢，做饭洗衣服缝衣服带孩子，就没有不会的。 宋玥只负责把馅儿的方子说清楚，就有好几个人动手，摘菜、洗菜、切菜，又准备各种材料，然后，宋玥负责调味儿，之后，包饺子煮饺子又不用她管了，她抱着小安哥往铺子里去，秋喜对包饺子很感兴趣，留下来帮忙了。 等三鲜饺子包好了，下锅煮熟，添哥就带着招娣拎着箢子往铺子里去送饺子。 应宋玥的要求，饺子一个个包的皮儿薄馅儿大，咬一口，满嘴鲜香，吃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根本停不下来。 宋玥看三个小子，想起后屋还有一位，索性带了小安哥回家吃。 等过了晌，略歇了片刻回到铺子里，那三个小子还回味饺子的美味呢。 宋玥进去，见小子们这副贪嘴模样，忍不住就笑：“又不是啥好东西，想吃，过年开了春，韭菜下来，见天吃都行。” 金梁就笑：“婶子说的对，只不过，这会儿难得，才觉得格外好吃，连唐先生都吃了满满一大碗呢！” 唐霁泽个子挺高，饭量却并不大，铺子里这三个小子，哪个也比他饭量大。照他平常的饭量，能吃大半碗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今儿吃了满满一大碗……看金梁比划的样子，那是冒尖儿的一大碗，顶平常差不多两碗呢。 唉，现代时都抱怨大棚菜不好吃，可到了这里，宋玥才知道，冬日没有大棚蔬菜，那是怎一个单调了得啊。天天就是菘菜、萝卜两样，冬瓜、南瓜虽然也比较耐储存，但毕竟数量有限，吃个几回就没了，根本不可能随时吃。 这天下午，她就开始动手准备做菜用的材料，该泡的泡，该发的发，傍晚时分，唐娘子裹着大棉袄匆匆过来，进门先吸着气走到炉子跟前烤火，暖和了一回，才对宋玥道：“俺刚从宋家回来，宋怀青两天后下葬。他们宋家倒是有老坟，就在城北呢，到时候，棺木大概要从咱们这条街上过去……那个，俺过去问了广友那孩子，他说能去大酒楼里当学徒自然是好的，就怕宋婶子替他操心为难，欠人情。” 宋玥笑笑：“没事儿。他愿意去就行。恁也说了，那是个好孩子，咱们送个好孩子给他们干活儿，是他们得了便宜，该感谢咱们才是呢。” 唐娘子又和宋玥商量，路祭的事儿。毕竟是老街坊邻居的，这么去了，铺子里大概都会出门祭奠一下。也不用多了，备两碟果子点心和一沓纸钱，棺材要过来的时候，烧烧纸钱，祭拜一下就行。 宋玥想答应，又问：“俺们家秋喜阿爹不在，就老人孩子的，也能行？” 唐娘子愣了一下，道：“还真是……要不，让小子们替恁出去祭拜一下。恁要嫌麻烦，也可以打发两串大钱给那抬灵的，一样的。” 送走了唐娘子，宋玥就打发金梁和张猛往泰丰楼跑一趟，给他们送个信儿过去，约好了隔天过来。泰丰楼的薛大掌柜欣然应了，还赏了金梁和张猛一人一个小银豆子，估摸着得有一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两孩子第一次拿赏银，而且这么多，都觉得烧手，回来立刻给宋玥说明，并且要交给宋玥。 宋玥没要他们的，说这种赏钱、赏银，只要不是要求他们干什么事儿，都可以拿着，自己攒着，拿回家给爹娘都行。 两个小子懵了一回，才确定手里的银豆子是自己的了，兴奋的一个个抓耳挠腮的，咧着嘴笑的，真是半点儿不矜持。 宋玥也不管他们，吩咐小子们收拾收拾，上门板关张，然后家去吃饭。唐霁泽已经从后边出来，见了宋玥，拱拱手算是见礼。 宋玥就道：“天儿这么冷，饭送过来也凉了，要不唐先生跟着一起回家吃饭？吃过饭，在那边学会儿字，恁再和小子们一起回来安置如何。” 唐霁泽却没有答应，而是又拱了拱手，那意思，宋玥倒是懂了，小子们家去吃饭没什么，他一个成年男人再去吃饭，不太好。 宋玥也不勉强他，摆摆手，自顾自走了。 添哥家那个老婆子很可恶，嫌弃添哥娘生的都是闺女，对孙女们也不好，打骂是家常便饭，还经常克扣娘几个的饭食。明明知道添哥娘带着闺女到江家来做工，回去晚了，也要挨骂，甚至挨打。 关键，添哥还有两个妹妹在家，一个六岁，一个才四岁半，都要在老婆子手底下讨生活呢。添哥娘说起来直抹眼泪，说她也给打皮了骂傻了，打骂她都能挨着，就怕家里两个小的挨磋磨……她都没好意思说，她回去晚了，必定能在小闺女身上看到青黑色的印子，有拧的，有踢的……那么点儿个孩子，怎么能下得去手的！ 宋玥最开始知道这事儿，还想问问添哥娘，老婆子欺负她们母女，男人呢？聋子还是哑巴？难道不知道管一管，护着些？ 亏得她没问，等晚上孩子们睡了，宋玥和周氏说起来，周氏就只叹气：“还能怎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黄鼬满山走啊！这事儿，主要出在添哥娘生不出男丁来，这种情况，休妻另娶的都正常，添哥阿奶和阿爹其实不算太绝情的了。”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宋玥直接懵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婆婆劈头就骂、挥手就打，丈夫连问都不问，还是不绝情的？做妻子的还得感念他们的大度吗？他们还不单单是磋磨大人，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添哥娘能做的反抗，就是出来挣钱，偷摸地藏一点零钱，或者带一点吃的回去给自己女儿！他么的，孩子是女人一个人生出来的？没男人什么事儿？不是那老虔婆的亲孙女？ 宋玥一时暴躁地，好想跳起来冲过去，骂那个老婆子一个狗血喷头，打那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一顿耳光……可现实是，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能真做什么。 周氏算是性格不错的婆婆，待她待孩子都挺好的。她还这么说，那其他人的态度观点，包括添哥娘自己个儿，大概都差不多。 她真冲了去骂添哥阿奶、打添哥老爹，说不定，添哥娘和女儿们根本不会感念她的好，而会埋怨她多管闲事，甚至可能生气，帮着阿奶阿爹来骂她！ 激动气愤过之后，宋玥就改变了方式，每天早点儿回家，让添哥娘吃点儿东西早回家，省得回家挨骂。她再和周氏一起收拾饭，和孩子们一起吃饭。 第二天，宋玥把所需的其他材料置办齐全了，准备一番后，晚上熬上汤。 又一天，是泰丰楼约好的日子，薛大掌柜到的很早，约好了晌午时分，他不到未时就到了。这次，他又带了些干货来，却不是干海货，而是北方运过来的风干鸡、风干鹿肉这些。还有一篓子新鲜橘子，橙红饱满，极新鲜、极漂亮的。 宋玥将他请到后院堂屋里坐，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汤和各色材料收拾一下，生火下锅，一汤一菜，很快就得了。 “我看过贵楼的菜单子，不乏做工精细、火候讲究的菜式，我就没再琢磨太麻烦的菜，而是做了这么两道。一道是火候菜，另一道是汤菜，靠得是汤底要好。薛大掌柜且尝一尝，若能勉强入口，咱们再说其他。” 说到这里，宋玥哈哈一笑：“我的刀工、手法实在不成，薛大掌柜要知道，这两道菜交给铛头们来做，定然比我做的要出彩的多。” 宋玥做的一个是‘赛螃蟹’、另一个是号称鲁菜第一汤的‘奶汤莲菜’。后一道汤菜，原本需要用蒲菜做，但这大冬天的，香蒲都枯了，河水也冻结实了，她根本没处去寻蒲菜啊。于是灵机一动，换成了莲藕关节处发的嫩芽，也就是幼小的藕带，同样是河里出来的，气清不浊，口感清脆鲜甜。做出来尝一口，还真是不错。 看着简单的两道菜，薛大掌柜却没有半点儿轻视之意。他仔细而专注地品尝了两道菜的味道，然后喝了口茶漱了口，这才向宋玥拱手见礼：“让宋掌柜受累了！” 别的不说，仅仅这道莲菜牙的材料，别看就这么一道菜，寻来也指定废了一番心思和力气的。 宋玥笑呵呵还了一礼，“薛大掌柜不嫌弃，就是给我面子呢！” 既然菜方子薛大掌柜满意，接下来谈转让费就非常顺利，人家也不抠搜，开口就是两个方子五百两。宋玥这两个菜方子很简单，她原来只打算要一个二百两的，人家给五百两，已经超出预期了，自然无话可说。 然后，宋玥就把宋广友的事儿提了提，薛大掌柜爽快道：“既然是宋掌柜看好的，定然差不了，让他先把家里的事儿处理妥了再过去。若没有大差错，就先过去干几个月学徒，以后干的好了，自然酌情安置。” 宋玥也将汤菜用料的选择和薛大掌柜说明，其他水生菜，诸如荇菜、莼菜、蒲菜皆可，可根据时令斟酌替换。 薛大掌柜拱手致谢，后又商量加大辣椒的采购，并请求宋玥可否帮泰丰楼斟酌一份辣味菜，宋玥答应了采购一事，但言明菜方子需要时间斟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章 薛大掌柜自然没有异议，带着两个菜方子和加购的辣椒酱、油辣子离开了。 宋玥将五百两银票子收好，购买辣椒的银钱则交给张勇记账，剩下的菜也趁着不太凉让几个小子分着吃了。 看看时间也快吃晌饭了，她从铺子里出来，往桥西那边的潘记脚店去。潘记比唐家食铺子大一些，三间半的铺面，后边还加盖了两间房子，也有十几张桌子。只因为没有酒牌子，只能从正店、酒楼里购买酒水来分售，所以只能是脚店。 潘记脚店的规模不大，生意却不错，因为他们家有一手卤货的绝活，卤制的猪蹄和烧鸡都是一绝。 隔着桥，往那边去不太方便，平时宋玥买熟食都在张记羊肉老店的。今日卖菜方子得了一笔银子，她就想着给老人孩子买点儿好吃的改善一顿，于是走过桥去，又经过一条街，才到潘家脚店。 还不到晌午，进店吃饭的食客还不多，倒是有两三个过来买卤货的。 宋玥把手揣在腰间的袖筒子里，一路顶着寒风走过来，整个人都冷透了，走到门口，下意识地跺跺脚，再往门里去。 却听得路对面一声大喝，有两个兵丁模样的人，拦住街上行走的一个年轻人问话。那个年轻人穿着看起来不错，身高腿长，身形偏瘦，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棉袍子，宋玥转头看过去只能看见那人的侧影儿，竟一时恍惚，这人她在哪里见过？但是等那两个兵丁盘问两句，放年轻人离开，宋玥也没能看清楚那人的五官面貌。 两个兵丁一路着过去了，也不知查什么人什么事。 宋玥把那一瞬间冒出来的似曾相识抛开，摇摇头，提脚进了潘家脚店。 潘家脚店的小伙计与她也算相熟了，见她进来，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宋玥要了两只烧鸡两个猪蹄子，看到有卤好的鸡杂，冒着热气，红润油亮的，香气扑鼻，又买了一斤，小伙计一边答应着，一边扬起声音，拉长音调朝着后厨传过话去。 宋玥就闲话地问起外头的兵丁，小伙计立刻警惕地四下扫了一圈儿，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宋掌柜说，平日里缉拿盗匪，都有衙役拿着画影图形的，这会儿却不知道捉拿何人，竟动了兵……只怕不是小事儿啊。” 小伙计闲话两句，见门口又有客人进门，连忙向宋玥告声罪，又赶上去招呼客人了。 宋玥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后厨里把她要的猪蹄烧鸡送了出来，她也就从潘家脚店出来。 所谓鸡杂就是鸡的内脏，主要是鸡心、鸡肝和鸡胗三件，拾掇干净，放在老汤里卤熟，味道很不赖。而且，都是纯肉无骨，卤制的软烂，特别适合给老人和孩子吃。毕竟，这个年代没有肉食鸡，都是放养的笨鸡，卤熟了肉质也比较紧实劲道，牙口儿不好的，吃起来就比较麻烦。 烧鸡、猪蹄和鸡杂都用干荷叶包了，外边又用纸裹了，用细纸绳扎了，这么一串拎着。宋玥脚步匆匆地往回走，经过徐郎中的医馆时，拐进去拿了给周氏定制的泡脚药包和泡酒药。 周氏的身体还算不错，就是年轻时受过寒，腿脚冬天会疼。从手里有了余钱，宋玥就抓了药给周氏熏蒸泡脚，半个多月后，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家里越发宽裕，宋玥就又托徐郎中给开了驱寒祛湿的药方子，准备拿回来泡酒。这个暂时不能喝，至少得泡十天以上，到时候，天气也到了大寒，就每天晚上让周氏温一盅酒喝，内外兼治，相信效果会好很多。 回到家，添哥娘正在厨房里做饭，周氏也在帮忙，看样子是做的炖菜，大锅上热气蒸腾的。 秋喜和小安哥听到宋玥的声音从里屋里跑出来，宋玥抱着两个人亲亲，带着两人进屋，给孩子们洗洗手，打开鸡杂的纸包，一人给一个鸡胗让他们吃。 叮嘱秋喜看着小安哥，不要把油抹在身上，宋玥去厨房里，把准备好的大坛子拿进屋，把药放进去，又把家里备好的烈酒倒进去，然后用油纸把口封好了，再盖上一个封坛子的泥包。 弄完这个，回头一看就见小安哥已经把自己的鸡胗吃完了，小嘴儿油汪汪的，扎着一双小手，正眼巴巴地看着秋喜手里的半个鸡胗。 秋喜自己稀罕着不舍得一口吞下去，一点点啃着咂摸味儿，这会儿面对弟弟可怜巴巴的眼神，就变得很纠结。不给，弟弟的模样太可怜，阿奶平日也总教她吃的玩的都要让着弟弟；给，自己也只有一个，而且娘买回来的鸡胗好香好好吃，分给弟弟她又有点舍不得…… 宋玥看着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 她走过去拉着小安哥的手到一边来，笑着问：“恁的肉肉呢？” 小安哥眨巴着一双大眼，砸砸嘴儿，道：“吃了。” “那恁又看着姐姐干啥？” “好吃……” 宋玥就拉着他去脸盆里洗手，又柔声和他说：“恁和姐姐一样的，都是一人一块，吃完了自己的，就不能盯着别人的了。恁想想，要是娘只给姐姐，不给小安哥，小安哥会愿意吗？或者，姐姐吃了自己的，再来抢小安哥……” 第一个问题，小安哥毫不迟疑地就晃着大脑袋，摇头。等宋玥问第二个问题，小安哥不等宋玥说完，就理直气壮道：“姐姐，让安哥。” 宋玥嘶了一声，牙疼！这不是孩子天生的自私，而是大人灌输的错误思想，就认为大孩子该让着小孩子，或者女孩子就该让着男孩子，男孩子天生比女孩子贵重！ 平常，看周氏待秋喜还好，但总不如小安哥更亲香就是了。毕竟，小安哥在老人眼中那就是江家传宗接代的根苗儿，即便以后再有了孙孙，小安哥也是长房长孙，身份与别个不同。 这种观念，别说这个标准的古代封建社会，就是到了现代，保持这种观念的，仍旧大有人在的。 所以，宋玥不会抱怨谁，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养成这种错误的人生观。 她耐心地引导小安哥换位思考：“姐姐是女孩子，小安哥是男子汉，男子汉是不是应该保护姐姐？让着姐姐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安哥很崇拜男子汉，特别是韩戚风和刘大虎来过之后，他对男子汉的认知更明确了。而且，阿奶、阿娘和两个叔叔都告诉他，他们爹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英勇果敢，在战场上杀得敌人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小小男子汉安哥就有些纠结起来，嘟着嘴没那么快回答了。 宋玥给他洗干净手脸，挑了一点雪花膏子给他抹在脸上和耳朵上，就不管他，让他自己琢磨去。 倒是秋喜见小安哥嘟着嘴站在屋角，不吭不响的，娘也不管丢下他就走，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可怜，到底不忍心，走过来，把她吃了一半的鸡胗递到小安哥面前：“喏，姐姐的给安哥吃呀！” 安哥抬眼看着姐姐：“阿娘说，安哥，男子汉！” 秋喜没听懂，睁大眼睛看着安哥，片刻道：“安哥还小呢……” 安哥却不高兴了，甩开秋喜的手，道：“安哥，不小！” 宋玥恰好端了菜返回来，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幕。 她看秋喜被甩开手还愣住了，叹着气道：“秋喜，快把恁那点儿肉吃了，洗把手帮着摆桌子。安哥长大了，也能拿筷子了是？” 于是，秋喜就顾不得多想，把鸡胗塞进嘴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洗了手帮忙摆桌子。小安哥唯恐落后，扎着小手跟在姐姐身后，嚷嚷着：“筷子！筷子！” 宋玥买回来的菜就不管了，交待给周氏处理。周氏就撕了半只鸡，装了半斤鸡杂，各装了一个盘子。另外半只鸡撕了，连通一盘子炖菜送到铺子里去。 添哥没过来，只有添哥娘一个，就让她去铺子里送饭，回来进屋和家里人一起用饭。 宋玥看着挂在厨房屋梁上的筐子，就知道周氏把另一只烧鸡和半斤鸡杂放哪里了，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添哥娘特意放慢了脚步回来，周氏宋玥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吃饱了。 见她回来，宋玥就笑道：“我吃过饭还去铺子里有事，就没等恁。饭菜给恁留着，温在锅里呢。” 添哥娘忙笑着说不用等，她回来自己吃就行。等她去厨房揭开锅一看，眼睛一热，竟差点儿落下泪来——周氏、宋玥不但给她留了一碗炖菜，还留了半碗烧鸡，别的部位看不清，但一整只鸡翅膀却很清楚。 她结婚前在娘家就姊妹多，她是老三，两头数不着的那个，家里又清贫，从小没吃过好东西、没穿过新衣裳。嫁了人十多年，因着生不出儿子，婆婆嫌弃、男人冷淡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留着饭，还留的这么丰富、全乎。她一个帮工粗使的，人家拿她当自家人看呢。 到底，她没舍得自己吃了那半碗鸡肉，只挑了两块鸡肋骨啃了啃，尝了尝味儿。果然味儿是极好的呢！剩下的鸡翅膀和几块好肉，她用偷偷留出来的荷叶和纸包了，揣在自己怀里。 宋玥从家里出来，往唐家去了一趟，把泰丰楼的事情给唐娘子交待了。 “……刚去只能当学徒，可能工钱没多少，恁和那孩子和他家里都说好了。” 唐娘子欢喜无限道：“泰丰楼啊，那可是咱们平京城数得着的大酒楼啊，能去他们家当学徒是多少人抢破头的好事儿呢！那种大酒楼，好好干好好学，一年半载地当上伙计，据说一个月能有一两工钱，还有客人给的赏钱，据说也不比工钱少呢。” 宋玥就尽人事罢了，并不多言，辞过唐娘子往铺子里去，被唐娘子塞了一笸篮磨盘柿子，说是一个伙计家里种的柿子树，醂好了的，直接可以吃。 到了铺子里，晌午天气暖和，客人不少，看张猛和金梁各自都忙着，张勇这边有好几个客人，应酬不过来，于是宋玥就把柿子放在桌上，过去帮忙。 忙完一阵，暂时没了客人，宋玥就招呼小子们吃个柿子。 张勇就道：“婶子，油辣子和辣椒酱都不多了。” 宋玥就摆摆手：“行，晚上我准备准备，明儿让人再做。” 她怕销售数量太大，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于是一直控制批发销售。如今，已经不再扩大批发客户，只供应之前谈好的和铺子里零售。只要能应付过这几个月去，过完年，她就可以找人种植辣椒，然后，就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关于这件事，她还要找个障眼法，让张猛给后边的唐霁泽送两个柿子去，然后，又打发他往后巷里跑一趟，给阗柏广送个信。 阗家主仆租下屈娘子的小院后，只在这里住了几天，后来就不在这边常住，只阗信偶尔过来一趟，不过，小院里还留了个小厮看守，送信递话很方便，不用往得月楼跑。 这信儿倒是快得很，还未到晚上关张，阗信就过来了。让人抬了两个大竹筐进来。 宋玥就笑：“每次让恁这般破费，我都不好意思啦。” 阗信就笑：“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东西，不值什么，让家里老人孩子尝个新鲜。” 宋玥一听这话，咋这么耳熟呢，走过去掀开上边的草帘子一看，哎哟，还真是鲜菜，表面上放着些韭菜、小青菜这些，底下还放着一些新鲜的黄瓜，哎哟，这大冬天的，见天见天吃菘菜萝卜的，早就吃的腻歪了，一下子看到这么水灵灵的黄瓜，宋玥哪里忍得住，直接拎了一根出来，用清水冲了冲，就掰下一截啃上了，随手把另外半根递给阗信，被阗信摆手拒绝了。 “哎呀，大冬天的能吃上根黄瓜，实在是幸……三生有幸啊！”宋玥一高兴差点儿说成‘幸福’，这个词儿如今可不常用。 她笑呵呵地招呼阗信落座，然后开口，说自己找人传信的目的：“俺们的辣椒卖的太好，眼看着没有存货了，不知道恁家商队有没有搜罗到？” 阗信哈哈笑，道：“倒是传下讯息去了，不过，眼下还没有接到回信，应该是还未有所获。” 宋玥就道：“若是有了，和恁少东家说说，怎么也得匀一点儿给我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阗信不用问阗柏广，就一口答应了：“江家娘子尽管放心，但凡有所收获，必定不能落下江娘子这边。” 之后，宋玥就随意寒暄几句，又问有无车队去开平。 阗信佯装不知，问：“不知江娘子有何事托付？” 宋玥就说，孩子爹联系上了，人在开平呢。若是有商队过去，老太太又做了衣裳啥的，想托商队带过去。 阗信一脸惊喜，连忙拱手作揖，笑道：“哎哟，这可是大喜之事，俺们竟完全未听得信儿，要不然，俺们少东家也定然登门来致贺呢！” 宋玥笑着摆手：“莫要小题大做，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当兴师动众的。” 阗信见她如此，也不多说，只笑着道：“恁今儿算是赶巧儿了，俺们有支商队刚刚好要赶在年前再走一趟。后儿一大早出发，恁只要赶在明儿傍晚前把物件儿收拾妥当了，俺过来拿上就行。” 宋玥不过是捎带着问一句，听到这话，倒是又想起北三关闹匪患的事儿，就问：“北去的商路顺当了？” 阗信咧嘴一笑道：“之前那支商队差点儿着了道儿，后来就一直没敢再动。前几日有官兵在那边盘桓清扫了，虽说没找到马匪的老巢彻底清剿，但也算是敲山震虎了，想来他们一般会儿不敢冒头了。趁着这几日肃静，这不就赶忙派支商队过去。” “既如此就太好了。我准备 一下子，明儿晚半晌劳烦恁再跑一趟啊。”宋玥笑着客气一句，又告诉阗信，她又琢磨了新菜式，让他告诉少东家一声，过两日过来品鉴。 这算意外之喜，阗信连忙答应着，又和宋玥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去了。 铺子关了张，宋玥带着三个小子家去，先打发一个小子给唐霁泽送了饭菜回去，他们才一起围坐吃饭。 吃过饭，宋玥又带着一群孩子返回铺子里识字、写字。 经过几天的磨合，宋玥和唐霁泽配合教学，国学识字课由唐霁泽做好课纲教案，宋玥负责照本宣科。数学算术则由宋玥自己备课教学，然后，宋玥也跟着唐霁泽学习写两张大字，唐霁泽有时候也看着孩子们做算术题。为了方便，宋玥引入了阿拉伯数字，对唐霁泽就说是为了演算方便的代码字，涉及银钱账目，最好还是汉字大写更妥当。 唐霁泽除了初见略有一点惊讶外，再没什么异样，只是跟着宋玥学算术、做题，却每日成为常规。 这一天，吃了烧鸡和猪蹄的小子和孩子们似乎特别兴奋，学字、做题都比平日快了两分。 天冷了，宋玥还想不带小安哥的，奈何小小子乐意跟着，宋玥也就给他裹严实了带过来，天天跟着，竟也学了十几个字，已经能够写人口手山石这些简单字，还有他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如今只有‘平安’这个小名，大号还没起呢，宋玥也就教他先认识读写‘平安’两个字。这天晚上，宋玥就给秋喜布置了任务，给她老爹写封信，不会的字空出来，她给补上，写完之后，落款上写秋喜，小安哥也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和努力来，歪歪扭扭写上自己的名字‘平安’。 周氏收拾了给儿子新做的里衣、外衣、单袜子、棉袜子这些。又叮嘱宋玥给江寒写信，言说家中一切皆好，让他不必挂心，又让他照顾好自己，饮食起居，康健为重，安危为首……不外乎就是老母亲那一些车轱辘话。宋玥也不嫌烦，一一给她写下，又读一遍给她听，然后和孩子们写的信一并装进信封。 她不会针线女红，就又去靴子皮货店定了两双靴子、牛皮护腕、腰封、羊皮手套和羊皮帽子，并城中有名的伤寒、腹泻丸子，外伤药诸般。另外用铜打了两个酒壶，带螺丝拧盖子那种，一大一小，大的十斤，小的只有巴掌大。她自己来不及制作，就兑换了十斤医用酒精，特意在信中叮嘱江寒，酒是高度烈酒，不能饮用，但伤口清洗去污极好，能有效预防邪气入侵，促进伤口愈合。 酒精她没敢拿出太多来，药物却是特意多买的，若江寒一个人用，三五年也用不完的。至于靴子、护腕那些，都是江寒有的，韩戚风和刘大虎就都有，不过是数量减半罢了。另外，还单独装了两大坛子辣酱油、辣椒酱，并未标明给谁，到那里全由江寒分派去。 这一天，宋玥从南水门赶回来，未末时分，她本来穿着一件茜红色的袄子，连忙进去套了一件石青色的褙子出来，带着张勇和金梁两个小子出来，相邻的铺子里，也有大半已经把祭品摆了出来。 宋玥站在门口，由两个小子上前，在门前的路边把几样点心、糕饼、瓜果，并香烛摆了，只等着宋家起了灵从这里路过时，经过谁家，谁家上前路祭，算是街坊邻里一场，送宋怀青最后一程。 宋怀青虽然最后走的不体面，但宋家余荫未尽，好些老街坊当年还得过宋家的好处。即便是宋怀青，年轻时也还算友睦街邻，只从娶了宋大娘，夫妻二人日子越过越散，人也越来越各色……不管怎样，如今人走了，送一程，尽份心。 当然，也有铺子并没什么动作，甚至，在街边等待看热闹围观的人也不少。宋玥不觉得自己祭奠多委屈，也不觉得那些人看热闹多无礼，人与人本来就有亲疏远近，关系牵扯，即便没有唐娘子，她知道了也会祭奠一下。宋家大郎的所作所为，值得她这么做。 临近未末时分，哭声遥遥而来。上了大街之后，哭声就慢了一些，因为，送葬队伍要停下来答谢路祭的乡邻街坊。 离得远了看不见，等到相隔两三户的时候，宋玥就看见，身穿重孝的宋广友佝偻着脊背，拉着二弟，逐一对路祭的铺面、人家跪拜叩谢。 宋玥瞩目看了一回，果然见有人给宋广友兄弟塞东西，她大概就知道，这是街坊邻居随的祭礼了。这个没有多少，只看各人情分而定。 宋玥手里捏了个二两的小银锞子，等宋家的队伍来到门前，张勇和金梁两个点燃了香烛纸钱，代替江家叩拜。宋广友拉着弟弟来到路边跪谢。 宋玥走过去，拉起宋广友兄弟，顺手把银锞子塞到宋广友手中，低声道一句：“逝者已逝，母亲姐妹还要靠恁兄弟，恁两个还要保重身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宋广友低低地叫一声：“婶子……”就哽噎地说不下去，曲膝又要跪谢，被宋玥双手托住。 “你娘你弟弟妹妹还指着你呢，你自己多保重！” 看着送丧队伍哭声阵阵地过了银水桥，看不见了，哭声也渐行渐远。那哭声还没有完全隐没，街上的肃穆气氛已经没了，人来车往、市声阵阵，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生气腾腾。 宋玥叹口气转回来，张勇带着张猛金梁把供品拿回来，又把门前的纸钱之类清扫干净了，送到桥头，那边有个装垃圾的木箱子，每天有清扫的人过来运走，据说都拉到城外堆肥了。 傍晚时分，阗信果然来了，把宋玥准备好的一个大包袱和两坛辣酱、一桶酒精带上。 宋玥特意说明，铜皮桶里是特制的烈酒，不能饮用，却易燃，让路上小心些。 她给张铜匠出样子，打制的螺丝，还是不太成熟，垫上两层薄油纸拧紧才不会漏，但不禁暴力搬运，她怕铜皮会漏，万一酒精漏了引发火灾， 那可就是大祸了。 阗信连声答应着，让她放心，带了东西去了。 宋玥收拾一下，也带着小子们关张，回家吃饭。 晚上，都上了炕，宋玥给两个孩子讲故事哄着他们睡着，她自己也困得睁不开眼了。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听得周氏压低了声音道：“月娘睡着了吗？” 宋玥嗯了一声，道：“阿奶也快睡，放心，这次商队过去，肯定就能带回信了。” 韩戚风和刘大虎算着路程也该到开平了，只不过，这时候通信困难，没有固定的邮局，军方、官方倒是有信件往来，却不能随便带家信啊。一般的家信都是托商队或者镖局捎带，一个月两个月都不一定送到呢！ 有相识的商队过去，虽然速度上不一定会快多少，但至少，能够有来有回的。 周氏答应着，心里却在斟酌着，如何说闺女托付的事情。只是，她这边一迟疑，另一边，宋玥揽着东哥肉乎乎的小身体，很快睡着了。 听见儿媳妇匀细的呼吸，周氏也不能再把人叫醒，白天，儿媳妇像个男人一样，经营铺子、养家糊口，已经够累了，她也不忍心一而再地吵醒月娘啊！ 隔了几天，大概是宋怀青的头七过了，宋广友上门向宋玥道谢，就说自己就要去泰丰楼，多谢宋玥帮衬云云。 宋玥也没和他客气，只叮嘱他去了寻薛大掌柜就行。宋广友郑重答应着，告辞去了。 宋玥就又继续动手准备，给得月楼的菜方子。 火锅小菜之后，宋玥准备了一道经典的，特别适合冬季的菜肴——烤肉！ 她去张记羊肉老店和胡家肉摊定了羊肉猪肉，又去买了几只鸡杀了，只取鸡翅，她让张铜匠帮忙定制了烧烤箱和烧烤网，她自己也没底，烤串和铁网大片烤肉，她都要尝试一下，看看哪一种效果更好，或者，两种皆可，全凭客人自己的喜好。 最开始做试验，火候总是把握不准，不是烤的糊了，就是烤的老了，好在，有几个胃口超好的小子，不管如何，都吃的喷香。 唐霁泽看她在棚子里折腾半天，烟熏火燎的，总是不如意，索性出来，接过她手中的竹夹子，替她开始烧烤。 宋玥见他的衣袖长长地有些碍事，就主动道：“我帮恁挽起衣袖？” 唐霁泽转头看了她一眼，自然地伸手过来，宋玥也不迟疑，擦擦手，替他挽了袖口，然后，自己跑进屋里喝水去了。 守着烤炉倒不算冷，就是尝肉尝的有点儿口渴。或者，是她腌肉的料下重了，口味太咸了？ 喝过水，她又倒了一杯水端着出去。唐霁泽已经把她之前的肉烤完，放在旁边的盘子里。 宋玥把水杯放下，自己拿了筷子品尝烤肉：唔，居然比她烤的火候好许多，油和盐放的也比较合适，外香里嫩，不老不柴……嘿，没想到她还意外捡到宝了？突然有点儿小窃喜呢！ 当天晚上，唐霁泽给了宋玥一个腌肉的配方，她看了一遍，哎唷，比她从本本上兑换来的腌肉方子可好太多了。不过，里边的贵重药材……还不止一味，都是认真的吗？这一个方子配齐了，一百两银子都下不来？ 于是，等阗柏广过来的时候，宋玥给出的还是自制的烤肉，她让阗柏广品尝烤肉的滋味儿，还有可以自己动手，自娱自乐的欢快，当然了，她也说了，她因为条件有限，顶配配料配不齐，拿出来的只是标配版云云。 又于是，阗柏广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两个配料方子去。 又又于是，不过几天后，立冬日，恰好下了一场雪，得月楼及时推出赏雪炙肉，当然，人家用的不是羊肉，更不是猪五花，人家用的是鹿肉和野鸡、鹌鹑肉，参加者按人收费，每位一百八十八两！ 据说参加者众，整整一座楼都摆满了烤肉的炉子，烟气和香味儿弥散开了，整个平京城都闻得到。 宋玥没闻到肉香，但是她听到了哗啦哗啦银子流动的声音，心里暗骂一句：果然是资本家剥削阶级，够黑！够狠！ 为了回报唐霁泽，宋玥给他买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和一双羊皮靴子。当然，斗篷面儿没用骚包的丝绒，而是用了一种厚实的呢料，素淡的莲青色，还带了兜帽的。 唐霁泽整日深居简出的，几乎不出门，不过有这个斗篷，他从屋里出来走动，会暖和些。不管怎么说，人家给的方子，她也卖了四百两呢。当然，卖身契和这个无关，那个仍然有效的。 立冬这天，宋玥家没吃烤肉，但是涮了锅子，包了饺子。 锅子分了两边，小子们和唐霁泽在铺子里吃，她和周氏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吃。添哥娘带着添哥过来帮厨，也被留下吃饭。 添哥娘吃的不多，只捡着吃些素菜，肉菜都留在碗里。添哥也学她留了一些肉菜，被她娘看见，让她吃些，不用都留着。宋玥知道这是准备给家里三个小的带着，心里叹息，却没有说什么。 她们从嘴里省出来给孩子带着，属于人之行情，宋玥不会管。但也不会太多地给她东西，毕竟，她们之间也只是雇佣关系，她给钱，还照顾她们母女吃饭，已经算是施恩了，但毕竟不太过分。再多，就怕升米恩斗米仇，把人胃口养大了，反招来祸患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锅子吃到差不多，大锅烧水下饺子，滚三遍白胖白胖的饺子捞起来，放在刷干净的竹箪子上打个滚儿，沥沥水儿，然后装进大碗，放进箢子送到铺子里去。 添哥娘挎了箢子，添哥背着一个宋玥给的布缝的包，里边表面放着一些鞋底、鞋面子之类的针线活儿，底下则是给两个妹妹带的一碗饺子和娘俩省下的肉菜，手里端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涮锅子的汤底，里边许多碎肉剩菜的，拿回去，家里的老婆子能当油用几天。有这碗汤，娘两个剩下的肉和饺子才能到三个小闺女嘴里。 把饺子送到铺子里，娘两个相跟着往家走。 冬夜的街上鲜少有人，娘俩闷声走路，脚步踩在冻结实的地面上，笃笃笃地响。 添哥突然小声道：“娘，俺要是也能到铺子里当伙计就好了。” 添哥娘仿佛被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往回看了看，见娘儿俩已经走出来好远了，铺子里的人确定听不到这话了，这才低声呵斥道：“别乱说话！” 添哥喏喏道：“俺就是和恁这么一说。” 添哥娘长长地叹口气，握住闺女的手，摩挲着闺女柔软的皮肤，道：“铺子里都要小子，哪里有用闺女的……”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什么地方啊？那些地方能去嘛！ “……江家老太太和宋掌柜都是心善的，咱们娘俩能过来帮工已经是烧了高香了，过了年，俺求求宋掌柜给掌掌眼，给恁定个好婆家，再过几年，恁嫁过去，就不用再跟着受磋磨遭罪啦！” “娘！”添哥听着阿娘这么说，也顾不得害羞，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像针扎一样，止不住红了眼，“娘，俺不嫁人，俺嫁了人，恁和妹妹们咋办呐？” 添哥娘缓了缓情绪，吸一口气，拍拍大闺女的肩膀，柔声道：“不用想那么多，妹妹们不还有娘嘛，娘能护着恁四个，自然也能护住她们三个……” 添哥娘其实看好了个好人家，就是常来给江家送菜送木柴的全家老二金梁，家里本就有二十多亩地，吃穿足够了。如今，又攀上宋掌柜，仅今年送菜、送木柴也不少挣钱。再说，全家老二在铺子里当伙计，宋掌柜亲自带着学字学算术，这不是教伙计，这是教掌柜的架势呢，而且，宋掌柜可说了，三个小子就数金梁脑子活学得快，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呢。 她心里还有一个顾虑，她娘那会儿生了五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小子。她如今生了四个了，还没见着一个小子……她怕给闺女说婆家，人家会挑这事儿，金梁是老二，万一随了她，进门连着生闺女，也不至于像自己这般挨磋磨。 另外就是张铜匠家的几个，也都是好的，但眼瞅着张铜匠和宋掌柜一并逃难来的，宋掌柜全力拉拔张家，三个小子都跟着宋掌柜学习，连小丫头都直接叫娘。添哥娘是不相信那些长舌婆娘瞎说什么，宋掌柜看中了张铜匠的浑话，但是，眼看着江家的买卖做得火腾，男人找到了还升了官，张家指定也要跟着兴旺起来呢，怕是看不上她们家的闺女。 她这辈子算是受够了，但闺女们的婆家要仔细掂对着，不求高嫁，只求善待自家闺女，以后夫妻和睦，公婆慈善，她哪怕再受多少罪、挨多少磋磨也认了。 娘儿俩又恢复了沉默，闷声走回家，一进门，添哥阿奶的骂声就从屋里传出来。 添哥娘怕拍添哥的手，端了那一大碗火锅汤进去，婆子见她端了满满一大碗油汤回来，骂声这才止了，接了碗进去，把油汤倒进她的一个油罐子里，又用手指把碗上沾的羊肉一点点刮下来，都刮在油罐子里边，看着碗底还沾的有，干脆把碗放在锅里，寻思着明儿一早烧火，用热水煮一煮，油化在水中，又干净又不费东西，早上熬粥还能有油花儿，嘿，便宜老的小的了。 从灶间出来，看见添哥娘还站在门口，婆子吓了一跳，立刻脱口喝骂道：“多怎啦，半夜三更的恁不回屋挺尸，站在这黑影子里做啥，想吓死俺恁早当家啊？” 添哥娘一声不吭扭头往自己住的厢房里去，身后婆子还在骂：“……恁还说不得了，这就眼里没有俺这个婆婆啦……” 添哥从屋里迎出来，却在门口被娘挡住，推进屋里去。 三个小的都在炕上，守着那一碗饺子和一包菜流口水呢，娘没进来，她们谁也没抢着吃。 添哥娘一看闺女们都看向自己，连忙笑着低声道：“别都等着，趁温乎赶紧吃啊，别让人瞧见……” 三个小的这才闷不声地开始吃，最小的那个拿起一个饺子，还先送到她娘嘴边来：“娘，恁吃。” 添哥娘抱住小闺女，满心欢喜又酸涩，道：“乖，娘和姐姐都吃了，吃得饱饱的了，这就是给恁几个的，快吃，快吃。” 添哥站在屋门口，侧耳听着外边，听着她们阿奶在院子里骂累了，骂骂咧咧又往正屋里去了，这才回头向娘和妹妹们打个眼色，让她们放心吃。 婆子回了正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呢，抬头看见儿子仍旧坐在自己炕上，气又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把这个没用的一脚踢出去：“还不回屋，还在这里蹲着做啥？在俺这炕上蹲着，能蹲出儿子来？” 添哥爹听老娘骂的不像话，一声不吭，拔脚从屋里出来。 老太太被闪了一下，气咻咻地放被子睡觉，一边还摔摔打打地骂呢：“一个生不出孙子来，还满肚子鬼心眼子，一个闷声不响木头一样，真是一个个都盼着气死俺呐……” 老头子听不下去了，喝道：“快住嘴！” 听听都说的啥话。啥叫儿子蹲这炕上能蹲出儿子来？是人话嘛！他个当爹的听着都脸红！ 门外，添哥爹默默走到厢房门口，隔着门听到屋里媳妇儿和闺女们嘀嘀咕咕说话，小闺女还咯咯咯地笑……他就慢慢在屋门口的阴影里蹲下去。他知道，媳妇儿又带了吃的回来，给闺女们吃呢。他不能进去，进去看见婆娘带着孩子们偷吃，他……没法给娘交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阗家的商队走了半个月，平京城下了第二场雪。 雪从前一天傍晚开始下，大风大雪，直下了一夜。等天亮风歇雪停，门窗被遮了大半，屋子里特别暗。 周氏睡不着，到时辰就醒了。穿了棉衣棉裤下炕，先把炕洞的火生起来。 她一有动静，宋玥也跟着醒了，迷迷糊糊还问：“阿奶怎地不多睡会儿，天还黑着呢！” 周氏就笑了：“不早了，外头下雪糊了门，遮住了天光。” 宋玥揉揉眼，赶紧坐起来，穿衣下炕，往外屋去。外屋没有火星，冰冷冷的，仿佛有冷气从门缝里往里钻进来。 周氏从里屋把宋玥的斗篷递出来：“披上斗篷，下雪后冷着呢！” 宋玥挥挥手里拿的手套，笑着道：“我出去铲铲雪，一会儿就热了，披不住那个！” 说着话，拿了屋门后的铁锨才打开房门，外边还有门帘子。她用手推了一把，竟然没推动，就又用力推了几下，这才把门帘子推开。怕雪落到屋里，弄湿了地面，她就轻轻推开一条缝钻出去。 哎呀，站在门口，她先被眼前的雪景给惊呆了。 雪太大，屋顶的棱角都圆了，树梢上糊的满满的，像是一夜间长了一树白色的叶子。院子里的四角、门窗上，都被雪糊了大半，院子里的水井、水瓮大缸什么的，几乎都被大雪盖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成了大大小小的白馒头。 宋玥赏了一会儿雪，周氏在屋里听不见动静，就喊：“月娘，是不是很冷啊？” 宋玥就笑：“第一次……今年第一次下这么大雪，我一时看呆了。” 她差点儿说秃噜咯，现代温室效应严重，冬天下雪都少见，更别说大雪了。可在这里不是啊，他们之前可是宣城的，那里是关外，是号称‘八月雪花大如席’的地方呢，怎么能是第一次见下大雪啊！ 周氏就笑她偶尔也像个孩子，自己动手准备做早饭，一边扬声叮嘱宋玥别看了，小心冻着啊！ 宋玥脆脆地答应着，戴好围巾和手套，抄起铁锨开始铲雪。 她先把门口和窗台的雪铲一铲，然后拿扫帚把残雪扫掉，然后顺着门前台阶下的甬路铲雪，一路到大门口。 她还想打开大门去铲巷子里呢，却听得门外有铲雪的动静。她打开门一看，张铜匠正带着张智在她们隔壁门口铲雪，她们家门口已经清扫干净了。 “哎呀，张大哥、智哥儿，恁起的这么早啊！”宋玥笑着和爷俩打招呼，又笑道，“又让恁爷俩个受累了！” 张智小脸冻得红彤彤的，笑得却特别灿烂：“婶子，恁起的也不晚啊，别家还都没起呐！” 宋玥笑：“雪遮了门和窗户，屋里黑洞洞的，我也以为天没亮呢。” 说笑两句，宋玥又道：“恁爷俩忙乎着铲雪也没顾上做饭，家里又现成的，一会儿就得，恁家别做饭了，待会儿我给恁送过去。” 张铜匠就直起身摆手，难得地露出个腼腆的笑：“不用，不用，恁帮着盘的那炕洞好用着呢，一早起来把锅蹲上，回头去吃正好呢。嘿嘿，就俺们爷仨吃饭，省事儿不少呢！” 见他这么说，宋玥也不再多说，笑笑回来，用扫帚把甬路上的残雪扫干净，又把通往厢房的甬路也清扫干净。一边和周氏打个招呼，多煮几个鸡蛋，再把前天晚上的饺子装一碗，她再给张智爷俩送过去。 周氏已经把剩饺子熥上，锅底煮了五六个鸡蛋。自从日子好起来，宋玥就让周氏每天多煮几个鸡蛋，一人最少一个。小安哥爱吃，周氏就每天多煮两个，让小安哥早上吃两个，半晌饿了再吃一个。 听到宋玥这话，周氏就把熥热乎的饺子盛了一大碗，又把煮好的六个鸡蛋捞出来盛在碗里，一并交给宋玥：“恁先送去，俺再煮。” 宋玥就把饺子和鸡蛋都给张家父子送去，也没进屋，拎着铁锨往铺子里去。 巷子门口已经被张铜匠父子铲干净了，宋玥走出来才看见，各家铺子的人大都起了，拿了铁锨、木锨等各种工具，在门口、路上铲雪。 宋玥一路走到自家铺子门口，就见三个小子已经把铺子门口的雪清扫干净了，正在往街上清扫，却没见唐霁泽。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道，平日里恁不爱往前头凑，但账务算的清爽、该做的活儿没耽误，宋玥也不多说他什么，但是下这么大雪，让三个孩子在外边扫雪，你个大青年躲在屋里不动弹，就太不像话了？ 她也没问三个小子，只抬步往院子里去，却见院子里已经清扫干净，而且，她以为耍奸偷懒的唐霁泽正在铺子里生炉子。 因为煤炭难生火，他就把细树枝掰地一小截一小截的放进炉子里。小截的细木柴容易烧起来，而且火力扎实，扔上一些之后，大半炉膛木柴火旺旺的，就可以往里放小煤块了。 他蹲在那里生炉子，做的是那么烟熏火燎的活儿，却偏偏每个动作都透着不太合宜的优雅和从容。 宋玥愣了一下，转身又从屋里退出来。 三个小子已经把大街上的雪铲的差不多，宋玥给他们三个打个招呼，让他们打扫完就家去吃饭，然后也不多待，迈步往家里回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宋玥才叹出一口气来。 这一世，她已经是一双儿女的阿娘，已经是一个未见过面的男人的妻子，还是周老太太的儿媳妇……哪里还能胡思乱想！呸，人说美色惑人，还真是没错！ 结果，就在宋玥展开了一番批评和自我批评之后，隔了两天，屋顶上的雪还未化多少呢，这天晌午，唐娘子娘家兄弟，在衙门里做衙役的于守义带着个当兵的找上门来。 一进门，看见宋玥，于守义就拱手道贺：“给宋掌柜道喜，原来江大人高升千户，日前又凭军功得了封，四品宣武将军，以后再见到宋掌柜，就该尊称一声恭人了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宋玥懵了一头雾水，待见过那个兵丁，接过他递上来的信看了，才知道，前些日子进京献俘的就是开平卫的人，江寒军功报上去之后，品阶再次被升了一级，由正五品升至从四品，封宣武将军，实职未动，还是开平卫千户。 呼，宋玥吁出一口气来，抬眼再看向于守义一脸的笑，也只能笑着道：“于大哥太客气了，就是个散秩而已。” 于守义很知机地起身要告辞，宋玥瞅见门外还有两个小差役跟着，就悄悄递了两个五两的银饼子过去，笑道：“大冷天的，劳烦跑一趟，于大哥带我给两个小哥买碗热汤暖暖。” 于守义也没推却，笑呵呵地接了银饼子，又拱手道：“谢宋恭人赏，恭人今儿大喜，咱兄弟们也跟着沾沾喜气儿。” 另两个小差役也跟着连连躬身道贺，欢欢喜喜告辞去了。 宋玥转身回来，把那兵丁带回家，见了周氏。周氏自然又问了好些，主要是她们寒哥儿各方面都好吗，开平冷不冷，雪下得大不大这些。 宋玥也不拦她，只让正在准备做饭的添哥娘先煮一锅面，擀些油饼，她又把原来准备中午吃的熟羊肉装了一大盘子，等添哥娘煮好面，一并摆在灶间的矮桌子上，让那兵丁到灶间里热乎乎吃顿饭。 这名兵丁是专门往来卫所、平京城送信的，得了江千户这个私信的活儿，特意把公差交割了，空出时间过来的。没想到老夫人和夫人如此宽厚温和，夫人竟亲自下厨帮他准备饭食。 热乎乎的汤饼吃得饱饱的，宋玥又把油饼和卤肉装了一包给他带上，还拿了二两银子给他，把赶着写的信交给他。那兵丁感动无限，一再保证完好送到江大人手中。 把信使打发走，宋玥就想再去铺子里看看，周氏却出声叫她进去。 这人除了一封信，还带了一个小匣子过来。宋玥只看了信，也没看那小匣子呢，不过看那个体积，也就枕头大小，外表灰不溜秋的，包着一层灰黑色的包袱，也不像啥珍贵东西。 不过，周氏叫她，她也就进了屋。结果，周氏直接喊她进里屋。 宋玥挑起门帘子踏进里屋，还笑：“阿奶，恁发现什么宝贝了……” 结果，她的话未说完，就愣在里屋门口了，炕上，周氏已经把小匣子打开了，略微昏暗的光线下，仍旧掩不住匣子里的那些东西放射出来的璨璨光华。 哎哟娘呀，这么一匣子，金玉珠宝啊，这可不是电视剧里那些塑料道具，这每一件都是真货啊！ “阿奶！”宋玥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卖做菜方子已经觉得像抢钱了，但是看见江寒送回来的这一匣子宝贝，她瞬间平衡了，她卖菜方子那才哪儿到哪儿啊，瞧瞧人家，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这里边随便一件拿出来，都比她卖菜方子所有的钱都多！ 周氏脸色也有些激动，但比宋玥要镇定许多，她招招手，示意宋玥坐下，然后低声道：“别怕，别怕，这一定是寒哥儿作战缴获之物。” “阿奶，这么多，会不会违制啊？”她下意识地想到一人犯罪连累全家的连坐制度，心中隐隐发寒。 周氏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搂搂怀里的小安哥，笑道：“不会，不会。俗话说，皇帝也不差饿兵呐，当兵打仗，都是提着脑袋奔前程的，缴获之物一般都是见者有份儿。当然，也会拿出一部分来上缴。” 这个上缴，宋玥一瞬也就明白了，就是往上缴的意思，却不是上缴给国家，而是交给了长官。 不过，这些官场应酬宋玥不关心，她只在意不会犯错误，不会牵累她和老人孩子们就行。 松了口气，宋玥就笑了：“既然这样，那阿奶就收着！” 周氏却是一笑，并不动手，反而道：“恁倒是指派起俺来了？” 宋玥一听这话，连忙认怂，乖巧无比地曲膝赔礼：“阿奶莫怪，我哪里敢指派恁老人家啊，我这不是觉得恁管着我放心嘛……好好好，我收着！” 宋玥彻底认怂，把匣子盖上，当着周氏的面儿收进炕柜最里边的柜子里，锁好。 她之前攒的银票子啥的，都在这里边呢。 锁上锁，把钥匙揣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宋玥拍拍荷包，颇有些心满意足：如今，自己也算是小有家底的人了呢。有了这些东西，她和老人孩子们终于不用再担心挨饿受冻，即便不开铺子不挣钱，他们老少一家子也能吃上个十年八年了呢！ 周氏就笑：“那么些物件儿，恁也不知道自己挑一个戴戴！” 宋玥摊手，道：“阿奶也不早点儿提醒，俺都放进去锁好了，恁才说……算了，算了，那些个东西都沉甸甸的，嵌宝镶玉的，我卖咸菜卖辣椒酱的，着实不搭呀！” 被她苦着脸这么一阵委屈，周氏不但没安慰，反而搂着安哥笑起来，秋喜本来坐在周氏身边，目光也关注着那一匣子宝贝的，看着阿奶笑，阿娘笑，小安哥也笑，她也后知后觉地跟着笑起来。 宋玥抱了抱小丫头，又亲了亲小安哥，笑道：“我还是好好锁着，攒着它们给我们秋喜和小安哥！” 这句话带着些笑谑之意，但却是宋玥的真心话。 她就是初见之下惊讶到了，其实对那些笨重无比、做工粗陋，看起来有些还有些黑乎乎东西的金银珠宝不感兴趣。她一个开铺子的女掌柜，每天都有不少进项，足够她和一老两小吃好喝好穿好了，要再多钱干什么？除了攒着，她真的没想起还有什么用。 不管是虚衔还是实职，江寒品级是升了，而且还给周氏和宋玥申了诰命，宋玥不懂这个，还能淡定以对，周氏就不一样了。当着于守义和送信的那个士兵周氏还能隐忍着，等这些人一走，周氏的喜悦和激动就掩不住地涌上来，涌满一脸再满溢开去。 “这是大事儿，得打发人给恁大姐姐送个信儿去。”周氏乐滋滋地盘算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儿子再次升了职，还敕封了宣武将军，重新把江家门户顶了起了，女儿在林家也会好过一些。 宋玥听着这话心里有点儿腻味，却还是不忍违逆了周氏，笑着道：“正好要冬至节了，咱们琢磨琢磨，顺带把节礼也给他大姑姑送过去。” 周氏一寻思，还真是，再过十来天就冬至日了，‘冬至大过年’，节礼往来也是大事呢。 “好！”周氏爽快答应了。至于备什么节礼，她就不管了，媳妇儿如今里里外外操持着，细致周到，不用她多操心了。 有了备节礼的由头，宋玥就不着急往林家去送信儿了。 细细地收拾节礼，不仅有林家的，还有有往来的得月楼、望月楼、唐家、胡家这些。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没等她的‘冬至节礼’送出去，先有人送礼上门了。而且，第一个上门的就是知府范家，是他们家阗太太打发两个婆子过来的。接着是主簿赵家，两家都是致贺江寒封宣武将军的。 各大商家的嗅觉都是极灵敏的，知府和主簿两府的礼物刚送到，得月楼、望月楼、泰丰楼几家大酒楼的贺礼也到了。 宋玥和周氏连个能指使的小丫头都没有，只有婆媳两人招呼应酬，直忙得头顶冒烟、口干舌燥，打发完最后一拨人，两个人直接坐在炕上，倒水喝水，连句话都快说不出来。 家里没人手，宋玥和周氏商量着回礼，却根本撕捋不开，只能延后和冬至节礼并到一处。 谁成想，她们这边的冬至节礼准备妥当了，没等送出去，冬至节前四五天，得月楼、望月楼、泰丰楼等又纷纷打发人送了份节礼来。宋玥只能临机而变，把之前备好的节礼加厚两层，打发人给给出送去。 她们这边的节礼还没送完，赵主簿家先打发两个小厮送了一份节礼来，随后，府尹范大人竟然也打发一个管事送了一份节礼。 看着一堆的节礼，宋玥叹口气，吩咐小子们把东西都送进库房。 宋玥缓了缓，没敢乱动，匆匆赶回家，把这两份节礼讲给周老太，让她给裁度裁度。这事涉官场的礼尚往来了，她没有经验，更没有学习榜样，实在不知道怎样应酬。 周氏倒是不打怵，看过两份礼单子之后，就吩咐宋玥依着两家送来的东西，加两层送回去就是了。 抬头看宋玥，周氏笑着宽慰：“寒哥儿如今也是上封的四品宣武将军呢，与他们也算是同朝为官，大家往来走动，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宋玥也就释然，笑道：“是这么着，阿奶一说我就回过味儿来了。” 她活了两世，却没怎么和官宦人家往来，乍然接到地方官送来的节礼，难免惶然。听周氏这么一说，他们家如今也算是官宦人家，那些人得了消息立刻开始节日往来走动，也是人情社会的特色了。 好在，先收到得月楼、望月楼等送来的节礼颇为丰盛，宋玥只需调整一下，斟酌着比送来的节礼略高一两层，打发张勇带着金梁两个送回去。 回头，再斟酌着，宋玥还是觉得，该给家里添两个人了。一个帮厨、洗衣打扫的，另一个则负责对外应酬往来的。省得她还得替着小子们看店卖货，让小子们上门送礼。 关键小子们年岁小，得月楼这些还行，都是往来熟悉的，不会怠慢。但是俩小子去范府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虽然她没问出什么来，担想也知道，必定是受了怠慢。 这些往来交接的潜规则、小门道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主人如何，反倒是门子上的，狗眼看人低。 宋玥就读两个小子说：“咱们先收到的礼，不还礼就是失礼，那么，咱们把礼还回去了，就好了，至于遇上个看门狗汪汪两声啥的，那都不算事儿。等你们长大，个子高高的，身体壮壮的，不用呵斥，跺一下脚，那狗就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张勇和金梁原本还有些郁郁的，听了这话，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 宋玥是在晌饭的饭桌上说的这番话，看两个小子笑了，之后，金梁又笑嘻嘻地逗张猛了，就知道他们把事情丢开了，也就放心吃饭。 另一边，一直不紧不慢吃饭的唐霁泽筷子停在半空，宋玥转眼看到，笑着道：“今儿做的这红烧肉不错，软烂香糯，恁尝一块试试。” 说着，拿起盘子里的放的公用匙子，挖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唐霁泽碗里。 唐霁泽好像第一次被人夹菜，目光有些愕然地转到碗里，盯着那块红烧肉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夹起来，缓缓送进自己嘴里。 看他缓慢细致地咀嚼、咽下去，宋玥挑着眉问：“怎么样？” 唐霁泽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下身体，轻轻颔首。 宋玥的嘴角眼见地向两边扯开，绽开一个大大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因为笑的太自然、太放得开，大大的眼睛都弯起来，像一道月牙儿！ 他见过的，最美、最亮、最动人的月牙儿！ 但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他的心里甚至有些抵触，还有那么一点点嫌弃。 这个女人从最初接触的粗鲁、野蛮，到后来的狡猾、算计，再接触到后来，竟发现，野蛮、粗鲁或许有，却并不让人生厌。算计狡猾却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内心浅显、爽直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就像现在，和外男一桌子吃饭，丝毫不觉拘束、扭捏也就罢了，还随便和外男表示亲近，还这么笑……笑成这样，没心没肺的，难道不知道，不够矜持、不够端庄，难道不知道，随便对人这么笑……会招祸吗？ 宋玥却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仍旧笑嘻嘻地招呼：“喜欢吃就多吃点儿，恁受伤失血那么多，正该多吃点儿好的补补呢！” 这位刚来的时候，脸上脏兮兮又有伤，看不出原本的容貌甚至肤色来，收拾干净之后，就能看出他未受伤部位皮肤是极好的，只有些过分的苍白。特别是伤好了之后，脸上的血痂脱落，皮肤白的近乎瓷质，连嘴唇和伤痕都是极淡的颜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哎，她很想对他说，现代早就不流行小白脸了，更以健康为美，特别是男人，略带点儿阳光小麦色的皮肤才最迷人呐！ 她那么真诚地关心，目光干净澄澈的，根本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简直比他见过的小孩子都更透明、更没有伪装，那么毫不躲闪毫不避让地看着他，笑微微的，格外地打动人心。 莫名地，被这样干净透彻亲切地目光看着，唐霁泽却有些心虚气馁，仿佛，怕自己心底深处那深埋的恶意和丑陋，会沾染了她的干净似的。 ——就像路边沾了泥垢的雪，见不得阳光！ 他的眼睫颤了颤，随即顺下眼帘，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宋玥勾了勾唇角，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稍稍用力一抿，炖的酥软的红烧肉就在嘴巴里化成一团，浓香溢满齿颊，包裹了唇舌…… 嗯？……那个，他居然出声了？ 她猛地转回头去，目光灼灼地，充满了探究、疑问看着他，仿佛，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X光透视机，能够透过他的皮囊察看他的肺腑骨骼…… 可惜，声音这种功能性障碍，即便真正的X光机也无能为力。宋玥这种，就更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被她的理智按住，没有问出来。 她的脖子仿佛发着咯吱咯吱的扭动声音，一节一节转回来，僵硬地继续吃饭。至于嘴里吃的红烧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她已经不知道了。 她的心底一个巨大的问号忽闪着，却无法问出口。 他最开始不言不语，让她一度以为他是聋哑人。 后来，他主动表达，她才知道，他只是不想理会、不愿回应，并非听不见。 如今，他能发出声音……那是不是代表，其实，他不聋，也不哑？ 宋玥的异样，三个小子很敏感地察觉到，连平常最没心没肺的张猛都不耍宝搞怪，难得安安静静吃饱了，还抢着帮哥哥和金梁收拾碗筷桌子。 宋玥开始联络全都有预定种植辣椒的田地，晌午就在铺子里接待前来登记的菜农，是全都有熟悉的有种菜经验的一些人。 这些人都是和全都有类似的情况，自己有少量的土地，又围城而居，种蔬菜进城卖，留出基本的口粮地，剩下的都用来种植蔬菜，进城售卖。但是，对于宋玥来说，这人手里的土地太少了。 她去本本上查过资料，现代大棚种植，辣椒的亩产大约在1000-1500公斤，管理到位、高产品种最高甚至可达亩产4000公斤。 但是，这个世界的条件限制，没有塑料大棚，没有人工肥料、杀虫抗菌抗病的药物，只能够大田露天种植，甚至连水浇条件都不一定好，没有水车，干旱了甚至只能靠人挑水浇菜！ 这样生产出来的辣椒或许品质不会差，口味也可能不错，但产量……别说4000公斤，宋玥壮着胆子估计，每亩地能产出五百斤优质辣椒，她都能高兴地颠了馅儿！ 对，就是现代最低亩产量，再来个腰斩……还不是腰斩，简直是砍到脚脖子了，唉！ 她对辣椒的历史产量不太清楚，但是她看过不知一次报道，七十年代之前，小麦的丰年亩产量还只有300斤。到了世纪末，小麦的平均亩产量在300-450公斤，最高可达600公斤，比之前整整翻了两番。 小麦如此，辣椒的产量也可以参考一二了。 她原定，最少种植五百亩，但全都有联络了大半个月，只联系到十来户，加起来统共也就一百多不到二百亩地。考虑到辣椒种植需要轮作，这二百亩也就种一茬，秋天就得种一季其他作物，再晒上大半个冬天，转年才能继续种辣椒。 宋玥理解这些菜农，因为他们收入微薄，每个大钱都是汗水和劳动换来的，所以，特别胆小谨慎，遇事畏首畏尾，不敢冒险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她理解，辣椒的生产问题无法解决啊！辣椒的生产解决不了，明年她就无法再卖辣椒。 一年半载的，她的辣椒来源可能被人当成秘密渠道，时间长了，还有什么秘密？再没有明确的进货渠道，到时候，她怎么解释辣椒的出处？凭空出现的？神仙大挪移？ 她的日子过得刚刚有滋有味起来，还想多活几天的好？！ 她拧着眉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干脆不再难为自己，决定再去向土著居民讨讨注意。 她熟门熟路地去了唐家食铺子。 刚吃过晌午饭，食铺子的客人基本走光了，两个小伙计正在忙着收拾铺子里的碗筷杯碟，唐娘子正在给两个吃完饭的食客结账买单。 宋玥进去，两个小伙计很机警地抬头看过来，见是江家杂货铺的宋掌柜，两个小子就想出声招呼，被宋玥打手势止住，然后，自己挑了个清理干净的位置坐了，侧转身，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冬日的午后，太阳光懒洋洋地照着大地，行人们或匆匆或拖沓地来来往往，古装、长发、车马辚辚，让宋玥迷蒙恍惚中，仿佛再看一幕超逼真超清晰的立体电影，声、光、色、形、味儿，再真实不过的体验，若是告诉那个谁谁谁，得羡慕死她？ “哎！自己坐这里傻笑啥呢？”唐娘子笑嘻嘻地走到近前，笑着用袖子甩了宋玥一下。 宋玥仰了仰头，回神对唐娘子笑笑：“今儿天气好，这么晒一会儿迷迷糊糊，仿佛做梦了！” “哈哈，那可真是白日梦了！”唐娘子笑着端了两杯水过来，递一杯给宋玥，自己端了一杯喝着，问，“说说，恁这个大忙人，跑俺这里，可不是真的来做白日梦的？” 宋玥捧着水杯，也不喝，只透过被子上袅袅的白色蒸汽看对面的唐娘子，笑眯眯的。 逗得唐娘子又啐她：“瞧恁，咋越来越惫赖啦？若要是个小子，早被人打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想当小子，下辈子！”宋玥嘿嘿笑，道：“……我过来，是想问问恁，认不认识，城周围有比较多田亩的人家，可以种菜的那种！” 宋玥搜罗田地准备种辣椒的事儿，对唐娘子提过一回，所以，她这么一说，唐娘子就想起来了，问：“怎么？恁没找到种辣椒的地儿？恁这是打算种几亩啊？” 宋玥缓缓伸出一只手，在唐娘子面前晃了晃。 “五亩？那不多呀，那个常来给恁送菜的，就是那个金梁小子家，不是有些地吗？他家不肯？” “五百。” “五百？啥……啊，恁是说……恁说，恁打算着种五百亩辣椒？”唐娘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惊得，简直花容失色啦！“乖乖哦！五百亩……有那么大块地的，也就只有王府的封地了？” “王府？”宋玥讶异了一声。 唐娘子连忙解释：“就是国公府，大家伙儿称王府惯了嘛！” 宋玥点点头，这样……国公府肯定有大片的封地，而且，还一定是土质最肥沃、水浇条件最好的上好良田。可惜啊，不管是王府，还是国公府，她知道人家，人家不可能知道她啊！ 宋玥：“我也没想着找整片的良田，就想着，有没有小片的，十亩、几十亩那样子的，多找几家也行。要不然，那东西经管起来，比种粮食还要精细，多了也管不过来。” 唐娘子毫不迟疑地摇摇头，眼瞅着宋玥的脸垮下来，她又忍不住笑起来：“哎呀，恁听俺说完嘛！” 有门儿？宋玥一听立刻又抖擞了精神，眼巴巴地看向唐娘子：“嫂子，快说，快说！我听着呢！” 唐娘子嘻嘻哈哈笑了一回，才道：“恁要种辣椒，也不一定找人替你种啊。托付给人的事儿，哪有握在自己手心里稳妥啊！” “怎么说？”宋玥懵。 难道，让她每天扛着锄头下地种辣椒？即便她能吃得了那个苦，她也种不了多少，十亩？五亩……还是一亩？ 指着她种，收的辣椒够自己吃就不错了！ 唐娘子忍笑：“恁可以买地啊！” 买地……哦！ 真是一句惊醒梦中人啊！还真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啊！ 买了宅子，置了铺子，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人生赢家了。却不知道，在熟悉资产运作、投资理财的人看来，这都只能算是生存的基础需要，根本算不上经营。 宋玥默默地自惭了一回，然后重新振作精神，谦虚地向唐娘子请教如何买地，去哪里买地这些事情。 唐娘子就给她解释，买地、买宅子、买铺子这些添业置产的事情都差不多，官府有专门的负责买卖居中介绍的称为‘牙保’，过户、立契也必须经过牙保，若是自己看好了田地、房产、铺子，需要买卖的，也都要经过牙保，自己没有目标的，就可以去牙保处询问，因为很多买家卖家会在牙保处挂单记名，也就是登记自己要售卖的商品，或者求购的目标…… 宋玥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也想起自己手里的房契和铺子契书上的保人是哪位了，之前她以为是官府书记官员之一，原来，人家是中介，而且是直接隶属于官府的，官方经营的房产地产中介啊！ 见她听明白了，唐娘子又道：“这事儿恁忙就不用自己费劲了，俺打发小子去和兄弟说一声，让他给恁问问，明儿给恁回个信儿！” 宋玥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又让姐姐和于大哥受累！” 唐娘子摊着手笑：“恁既叫俺一声姐姐，这累嘛……也只能受着了！” 人家如今算起来也算官家夫人了呢，刚得了信儿，她心里还嘀咕，以后，怕是彼此往来都少了。没想到，再见着宋掌柜，人家还是该咋说咋说，该咋笑咋笑，半点儿没有因为身份变化，端架子什么的。于守义也对姐姐说，看这位是个值得继续来往的呢！不像那起子小人，稍一得势，尾巴就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了。 唐娘子想的更远，人家男人如今怎么也是四品将军呢，看江家婆媳的阵势，安安稳稳地在平京过日子，这会儿，更是要找人种菜种辣椒的长远铺排呢，说不定，人家男人就能挪动到平京城来呢。情分可不是一时一事能攒下的…… 宋玥连连道谢，又向唐娘子打听了一下城周田庄、地产的价钱，然后就告辞家去数钱了。 买了宅子，置了铺子，如今再买田，好像她手里的钱就留不住，总是觉得有点儿余钱，立刻就能再生出事儿来！唉！ 据唐娘子说，城周田亩挺抢手的，因为开国百余年，承平日久，百姓有了钱，买房置地是最基本的投资项目。 她刚记事儿那会儿，也就是二十五六年前，那会儿城周的良田大概在十两银子一亩，前段时间她听到一桩田产买卖，田价已经涨到了十四两半。而且，良田极难得，几乎是有价无市的。 宋玥回到铺子里，先去东里间的炕柜里找出自己的私房账簿子来，翻了翻自己卖方子存下的银钱，除了买房子置铺子花去的大头，剩下的，她也都有账目，家里衣食住行开支，单列一册。而且，除了最初家中最穷的时候，铺子入不敷出。后来铺子经营趋好，收入足够家用和自身经营周转，她就不再往里填钱。 拿了两个账簿子翻了翻，宋玥发现自己把账务交给唐霁泽后，连算盘也给了他，这屋里连个算盘也没有。 于是拿了两个账簿子去了西屋。 在门口问了一声，唐霁泽下炕，挑了帘子请她进去。 宋玥眼睛一转，就见炕桌上裸着几本账册，摊着的却是一本书，她瞄了一眼，好像是史书之类的，没看太懂，就收回目光，举了举手中的账簿子道：“帮我核算一下，看看有多少现银能用的。” 唐霁泽并不管她为什么这么做，依言接了账簿子过去，在炕上坐了，一手掀着账页，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宋玥去唐娘子家说了半天话，也没顾得上喝水，这会儿闲坐着却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章 宋玥回自己房间取了茶壶茶盏来，就着炕洞里热水冲了茶，给唐霁泽一盏，自己捧了一盏慢慢喝着。 她做在炕对面的椅子上，腿下意识地伸直了，脚伸到炕洞边儿烤着火，双手捧着茶盏，思想却放空，开始在心里琢磨。 周氏可还心心念念盼着回开平和儿子团聚呢。 但是开平毕竟是边城军卫，周围或者也有良田，但一来纬度更好，冬季更漫长，一年里种植辣椒的时间更短，产量自然就受影响。二来，她要做的是投银子买田投资，若是一年来个两三回扰边，她的银子就都打了水漂了，更别说回收成本甚至盈利了。 再说，平京城人口多，商贸繁盛，种植出辣椒之后，还可向南图谋发展。平京城还是辣椒最先大卖推广的城市，有了一定的消费基础，辣椒的销售只会一年比一年兴旺……综合种种，还是平京城周边更合适。 那边，唐霁泽打算盘的声音已经停下来。 她半天没出声，唐霁泽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过来，就见她毫无形象地伸着两条腿坐着，手里握着杯茶却没喝，眼睛叽里咕噜转着，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思索中透出那么点儿小小的算计和狡黠，一切都这么大喇喇地挂在脸上，更像个孩子！ 而且，随着手底下有人使唤后，需要宋玥亲自动手的粗活基本没有了，宋月娘之前疏忽了的皮肤和身形，经过两个多月的养护，皮肤恢复了细腻白皙，身形也从之前的干巴瘦，变得略略有了一点点小肉，却又不失纤细苗条……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嘟着嘴巴鼓起了脸颊，大眼睛还眨了眨，让唐霁泽突然想起了自己书房窗前养的那几尾金鱼——凸眼、鼓腮、嘟嘟嘴！就差身后挂条大尾巴摇摇摆摆了！ 他突然有些忍俊不禁，却见她眨眨眼，回神向他看过来…… “唐先生，恁喜不喜欢田园生活啊？”宋玥笑嘻嘻地问。 唐霁泽微微扭着头，手掌半握成拳，嘟着嘴清咳了两声，压下浮上来的失措。取了茶喝了一口，这才平心静气地把桌上的账册递过去。 宋玥没有得到答案，也不着急，面对这位，她是真的被磨没了脾气的。 她接过账簿子来看了一眼，就见上边附了一张草纸，上边是铺子的账目和她的私房，两边加起来一共有两千四百多两银子了。 比起她刚过来的时候，家徒四壁，只有十来两积蓄的情形，如今真得算是富足了。可就这些银子，还要留出铺子的日常经营资金，还要至少留足一家人一年的生活开支，那么，就只有两千两银子能动用。 两千两啊，就按唐娘子说的那个十四两半一亩的地价算，也就只能买一百三十亩地呀。离着她的五百亩的种植目标，可差得有点儿远呢！ 她一手抓着账簿子，一手伸着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鼻子……这个动作是她在现代学习思考，拿着笔戳戳戳留下来的小习惯，连她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到的。 唐霁泽看她拿着手指戳着下巴、鼻子，完全无意识地戳戳戳，下巴歪到一边，鼻子戳的变形，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像是做鬼脸，好笑地不行啊！ 唐霁泽垂着眼，遮住眼中的笑意，干脆转开头去，看着窗户上隐隐的树影婆娑，往日里能盯着这个影子思想放空坐半天的，今日却根本静不下心来。 仿佛，从小练习的、让他险险逃脱绝杀挣得一条性命的静心本事，都白瞎了一样！ 宋玥盯着账簿子苦思半晌，突然，用账簿子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子，发出啪地一声！ 唐霁泽本就没静下心来，所以这次反应也快，倏地回过头来，就见她下巴被自己戳的红红点点的一片，额上的碎发也乱纷纷的，却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眼睛亮亮的如落了两颗星子。 她道：“你说，我是不是傻？” 唐霁泽愕然，最是沉稳镇静，古井无波的人，也瞠目结舌露出一脸的惊愕之色。 宋玥却不管他，把铺子的账簿子往炕桌上一放，拿了自己的私房账本，笑嘻嘻地抬脚走了！ 只留下唐霁泽一个人坐在炕上，扭着身子看着被她掀起，又轻飘飘抛在身后的门帘子，晃晃悠悠，半天无法无法宁静。 第二日，宋玥刚刚到铺子里没多久，正守着炉子烧水，准备沏茶呢，于守义已经到了。 这一次，他没带别的人，就一个人过来的。 宋玥招呼着他在茶桌旁落座，刚刚好，水开了，她边沏茶边和他寒暄。 于守义连声道不必客气，宋玥冲好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于守义连忙起身，双手谦让一番，这才重新在下手坐了，笑着从袖筒里摸出几张单子来，递到宋玥面前。 “宋掌柜这事儿，也真是赶巧了，前边大半年都没有良田挂单子，可巧两天前，不知谁家拿出了几个小田庄子来，几个牙保见了，都没敢声张，就给扪下了，他们干这行时间长了，谁都有个老客厚交什么的，都想着悄没声息就给消化了呢。” 宋玥一听这话，就笑着道：“这次又得亏于大哥受累、人情了。” 于守义连道不敢不敢，也明白，那几位也是看着这位如今的身份，加上家世起的迅猛，眼瞅着要富贵起来，正是结交的好时机呢。但宋玥这么说，于守义心里还是觉得暖烘烘地，脸上的笑也深了些。谁做了事，不想让人说声好呢！ 宋玥听他这意思，心里其实也明白，别看单子上列了四个庄子，却并不是让她一把收了的。她真认了实诚，傻乎乎一把收了，一时半会儿或者没人说什么，但贪得无厌、吃相难看的名声可就落下了。 呵呵，赶巧了，她手里的银子只能买一个！ 咦，这个在城西的郑家庄子，中等田二百八十余亩，为缓坡地半沙质土壤，有河贯穿全境，还有个十几亩地的塘湾子……庄后有低矮荒山连片，疏生杂木，庄户老幼二百余，两三猎户，余皆佃户。 宋玥盯着这个庄子看了又看，越看越中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上等良田需要15两/亩，中等田只需要8两/亩，二百八十亩中等田，只需要两千两多一点就能买下来。而且，半沙质土壤、坡地利于排水，又有河渠和塘湾蓄水利于灌溉，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专门为她种辣椒准备好的一样。 宋玥心中确定了这个，然后，又把另外三个庄子瞅了瞅，这几个庄子大的五百多亩，小的只有八十亩，倒都是水浇良田，种粮食是极好的，但对于宋玥来说，并不是最合适的。而且，位置也不好，五百多亩那个要出城二百多里，骑快马得一天才能到，坐车得两三天！ 把这几个庄子一一否定了，宋玥打定主意买郑家庄了，于是就把这一章单子取出来，剩下的三个递还给于守义：“于大哥，我大概选定这个。” 说着，又把郑家庄的单子递给于守义看。 于守义拿了几个庄子来心里清楚的很呐，眼睛一扫就皱了眉：“宋掌柜……这个庄子的土质可不太好，都是中等田呐！” 他怕宋玥第一次买地不懂行市，只图价钱便宜了。但良田是买着贵，却比中等田增值快，即便年成不好，地价下挫，上等良田也比中等和下等田保值。重点是，良田出息大呀，别看一亩地多花近一倍银子，但侍弄好了，每年的出息也能高出一倍甚至更多呢。中等田、下等田买的便宜，出息少，或者没出息，买它何用啊！ 宋玥笑笑道：“多谢于大哥提醒，我也只是觉得这个庄子的沙地适合我的需要……我还想实地看一看，再做决定，不知可行吗？” 于守义这才释然笑道：“当然行啊。买房子置地可都是大事儿，不去看看，谁签契子能放心啊。” 之后，于守义又问宋玥，想去看哪几个庄子，宋玥就挑了城西的郑家庄，和同在城西的另一个二百二十多亩的庄子，在郑家庄南行二十多里，是一片上好的水浇地。在这个庄子周边，几乎都是宗室、勋贵们的大庄园。 宋玥其实第一个就把它排除了，理由恰好就是这个庄子的位置。 她一个平头百姓，把田产置在宗室勋贵的大庄园夹缝里，那不就是现成的风箱老鼠嘛！ 于守义就建议，既然要出城看庄子，不如都看看呢。 宋玥想了想，把那个五百多亩的大庄子剔出来，笑着交给于守义：“这个就不用看了。” 另一个庄子就是八十多亩的，在城南，挨着运河，据说有一大片莲塘，还有果树园子菜园子之类，在于守义心中，这个最适合宋玥买了。 唐娘子已经给他说过了，宋玥买地是种菜的。但于守义就觉得，宋玥也就是说说，一个年轻貌美娇滴滴的小妇人，又没有可靠地家人仆佣，种地？靠她自己个儿？开玩笑呢！ 当然，他以为的靠她自己，不是说她挥着锄头下地干活，也是要雇佣佃农、长工之类的，但即便那样，让一个小媳妇儿天天和那些浑身汗臭的庄稼把式糙爷们去打交道？也不太合适！ 买个八十多亩的小庄子，傍着运河，又有大片的莲塘，还有菜园、良田，修一修庄子里房舍，夏天带着老人孩子去避个暑、赏个荷花啥的，多少好啊！ 宋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其实基本否定了这个小庄子，只在心里盘算，顺路就去看一眼，不顺路嘛，那也是理由。 然后，于守义就想问宋玥要不要车子护卫什么的，他能帮忙找两个兄弟跟着。 宋玥可不敢劳动衙役护卫，那在现代不久相当警车开道嘛，乖乖，她受不起那个！于是，客客气气给拒绝了。 于守义见她却是不想用，也不勉强，起身告辞。宋玥再次道谢，送他出门。 等她转回来，捏着三个庄子的单子就往后边去了。 她觉得唐霁泽在理财算账方面很精通，就想着，是不是对买地置业也有了解呢，反正是自己人，不用白不用的，拿进去问一声，说不定就有更好的建议呢。 唐霁泽接过三张土地单子来，只用眼一扫，瞳孔就是一缩。只是，他半垂着眼，那怕坐在他对面的宋玥，也没看见他眼底的情绪变化。 片刻，唐霁泽把八十亩的小庄子和宋玥选中的沙地庄子拿出来，放在桌面的账簿子上。 宋玥就明白了，这是告诉她，依着她的存银，只能从这里二选一。 她有些懊恼地微微嘟嘴，随即翻着眼看了看唐霁泽，把沙土地的那个提溜出来：“我觉得这个最合适。银钱最合适只是其一，主要是，我要买地种辣椒，这种排水良好的山坡半沙土质正合适。不过，我要去看看，水浇条件如何，是不是真的如上面描述的，河流贯穿，还有大片的湾塘。另外，即便有水，能不能用上还不一定。还有，我还想去看看庄子上的庄户，是不是刁蛮奸猾，还是淳朴敦厚……” 她的话未说完，对面难得有表情的唐霁泽竟发出一声嗤笑来。 “怎么，难道，老农民不是大多是淳朴敦厚的吗？”宋玥反问。 就如全都有和他庄子上来的几个人，虽说有小农民的小精明，但总得来说，人还是淳朴的、憨厚的。仅仅是用用她门外的棚子，也觉得过意不去，时常给她送几把青菜、或者家里鸡下的鸡蛋啥的。 当然，她不会白要，都会给钱，或者给价值略高一点的物资抵偿。 唐霁泽面对她黑亮亮干净的眼睛，突然有些不忍，继而又有些烦躁。这样的小女人，乖乖呆在家里，赏赏花、品品茶、翻两页书……不好么？ 为什么，非得挣扎研究人心人性呢？ 人心，之黑之恶，她又见过多少？ 天真烂漫的婴孩、扶杖踯躅的老妪，都可能拔刀相向的，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都说，佛是慈悲的，可慈悲之佛为何垂目不视人间的悲伤、流泪、流血、杀戮？为何，还有怒目金刚，时时侍奉左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他凝着她，片刻，垂下眼，拿起她来之前的那卷书。 宋玥无奈地起身，拿起几张田亩单子，向外走，抬手挑起门帘，听得身后之人敲了敲桌子。 她转身看过去，见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字：王家庄。 宋玥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王家庄是那个夹在宗室勋贵大庄园间的那个。单子上还有个俗名：娘娘庄，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出过娘娘。 她微微皱了眉头道：“恁不觉得，要是买了那个庄子，就是送上门去给人欺负的嘛？” 唐霁泽又想嗤笑，这次却被他忍住。只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人家的大庄园都是几十顷上百顷的，谁会在乎你这百来亩地？何况，还有…… 宋玥眨眨眼，道：“那我去转转看看，确实好的话，就买下来。” 说完，再去看唐霁泽，就见人家又拿起书看了，她只好瘪瘪嘴，转身离开。 出了门，她还踢了踢台阶的青砖，暗道：瞧瞧给惯的，签了卖身契的人啊，有没有半点儿自觉？搞得像他是大爷一样，哼！ 不过，关于种地买地这种事，她是真的没有任何经验的，真心不敢自专。 咨询过唐霁泽之后，她又打发金梁去河边集市寻他们村的老乡捎个信儿，让全都有来一趟，她打算看地让全都有陪她去，全都有别的大本事或者没有，但种了大半辈子地，对土地的了解，那绝对是专家级的。 然后，她拿了三张单子回家，给周氏看。 周氏看了，自然也是说王家庄好。 宋玥就把她的顾虑又说了一遍，问：“阿奶，真的没有妨碍吗？” 周氏就看着她，温和笑道：“恁也别把那些贵人看成洪水猛兽，大家行事都是有章程、守规矩的，哪能任意胡为的？再者说了，恁莫不是忘了，如今寒哥儿也是四品宣武将军了。” 宋玥懵懵地转回头来，坐了片刻，方才讷讷道：“我总是觉得自己还是小老百姓……” 周氏就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叹息：“这一年来，着实让恁受苦了！” 宋玥就凑到她近前去，扯了她的衣袖低声道：“阿奶，千万不要这么说。恁和孩子们都好好的，安安妥妥的，比什么都好。” 她真没受苦，受苦的那位早不知去哪里了。 周氏就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嗯，嗯，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好啊！” 婆媳俩腻歪一回，周氏又拍着宋玥的手笑：“恁那里银子不够？” 宋玥就笑：“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阿奶的一双火眼金睛。” 秋喜和小安哥本来在玩玩具呢，听到这话探过小脑袋来问：“阿奶是孙猴子吗？” 宋玥抬手摸摸秋喜的小脑袋，笑道：“阿奶是如来佛，阿娘是孙猴子。孙猴子本事再大，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啊！” 说完，还装着愁眉苦脸地叹口气，俩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周氏先给她逗得笑起来：“还真越来越像个猴儿了！” 大人孩子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子，周氏就让她打开柜子，拿出寒哥儿送来的匣子。 宋玥就摆手：“阿奶，不用这个，我有办法筹银子的。” 周氏却不听她说，打开匣子，却不拿那些嵌宝镶玉的首饰，而是把首饰都拿出来，腾空了匣子，然后敲了敲匣子底板，发出笃笃笃的空音来。 宋玥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氏，周氏满意她的惊讶，眯着眼睛笑笑，仿佛在说，看，你个孙猴子还是不及如来佛啊！ 然后，周氏俯身看了片刻，从底部抽取一片隔板，露出匣子底部的夹层来。夹层里叠放着一沓纸张，宋玥经手多了，一下子就认出，是市面上流通的大额银票子。 周氏打开瞟了一眼，取出几张递给宋玥。 宋玥一看，哎妈呀，五百两的面额啊，这么轻飘飘几张，就比得她忙乎几个月挣地还多呐！ 这种，天上掉馅饼儿的感觉，真是让人陶醉啊！也实在让人容易生出惰性来啊！ 若是，天天能这么piapia往下掉馅饼儿，她为什么一定要风里来雨里去，操心巴拉地一天挣那十几、二十两银子啊！ 哎哟娘哎，这就是传说中的，被钱砸晕的感觉吗？！她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飘起来，飘在半空找不到地面了呢？ 看她捧着两张银票子发愣，没啥反应，周氏也难免有点儿担心，就轻声唤她：“月娘，月娘？” “啊……阿奶！”宋玥一声喊没出喉咙，就被她强行压住，换成了叫人，然后忍着岔气儿的刺疼，道，“咱们这逃出来一年，差点儿忘了，支撑门户的还是将军呐！” 看周氏脸色欣慰地笑，宋玥又加了一句：“就是觉得，他在边卫受苦……有点儿担心。” 这话，她自己说的都有些想吐了，实在是太假了…… 但周氏显然并不觉得，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握了握宋玥的手，柔声道：“恁这一年才真受苦呢，他个大男人，保家卫国、支撑门户，都是应该做的。” 宋玥很想表示赞同啊，老太太这话说的太对了。 但事实是，她微微垂着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和牵挂……不完全是假的哦！ 她在心里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瞧瞧，有个男人还是挺好的，升了官，能带着老娘老婆的社会地位也提高不说，还能往家里挣金银珠宝、大把的银票子，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呢！ 买地的钱没用宋玥操心，就这么被周老太给一招解决。 第二天，天色晴好，全都有一大早进了城，赶了宋玥租来的大车，车上坐着宋玥和添哥小丫头，骨碌碌骨碌碌地出了城。 宋玥来到这里几个月，平京城逛了大半，出城却是第一次，心里自然难免雀跃。 再看上了车就规规矩矩坐着的添哥，都不动不看的，拿着一只鞋底子纳着，嗤啦嗤啦地。 宋玥就有些好奇，问她：“添哥出过城吗？” 添哥有些不敢看她，眼皮飞快地抬了抬，微微红了脸用力摇头：“没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宋玥就更好奇了：“那恁不好奇，出城能看见啥吗？” 添哥摇了摇头，然后又抬头看她，一脸的茫然：“好奇？” 宋玥摆手：“那个没什么，我就是想问恁，车外人来车往的这么热闹，恁不想看看吗？” 添哥就微微地笑：“俺在前街上见过好多回呢。” 宋玥愕然。 添哥见她不再问，就又忐忑着垂了头继续做针线。 宋玥看着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就能熟练利落地做针线，而且做得比个大人都精致……那么低着头、弯着脖子，小小的瘦弱的身体都弯的像只虾米…… 她默然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出来，自己挑起车窗帘子的一角，看向外边的街景来。 大街上，曦光初照。推车的挑担子的小摊贩，却已经早早地支了摊儿，开始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地吆喝着，兜揽生意。 赶路的行人，或脚步匆匆，或车马辚辚，匆匆而过。也有一大早出来溜达的、买菜买饭买零碎儿的，踱着步子，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在大街上走着。碰见相识的大老远就笑着招手致意、走近见礼；再亲近些的，可能就要把手扼腕地寒暄畅谈一阵子，甚至转而结伴而去…… 这种种市井百态，宋玥在铺子几乎天天看见，她却并不觉得看腻了。为什么添哥一个小姑娘，就能对这些不感兴趣？难道，是因为她是土著，生在此间、长在此间，对这些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就不觉得有什么好看有什么好好奇的吗？ 她之所以这么百看不厌、常看常新，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她天外来客的身份，到底把这一趟人生，看成一道别样的旅程吗？ 她这么挑着帘子一角，默默地看着车外街景，沉思的时候，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就那么微微板着脸，目光却柔和，有清濛的曦光映在她一侧的脸颊上，细腻白皙的肌肤，精致的如描如画的眉眼，浓密的黑鸦鸦的发，端的就成了一幅画，她自然就成了那画中人。 宋玥并不知道，她在看街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画卷、风景。还真是应了那几句诗——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马蹄踏踏，车声辚辚，前行的马车略略放慢了速度，坐在车辕上的全都有跳下车，握住了缰绳，扬声朝后边喊道：“宋掌柜，咱们要出城咯！” 宋玥愣了一下，笑着回头，招呼添哥：“到城门了，来看看！” 添哥眼中露出一抹惊喜来，略一迟疑，就腼腆地笑着点点头，往宋玥身边凑。 宋玥反而不拘谨，扶着车厢起身，走到车门口，笑着对全都有道：“全老哥，我能打开车门透透气？” 全都有哈哈笑道：“城门内还行，风小点儿，出了城恁可别开车门，风冷硬冷硬的，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嗖嗖地，厉害着呐！让风呛着了，伤风咳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宋玥就笑应着，打开一扇车门，然后招呼秋喜往车门这边来：“这边来看！” 马车略略有些向后倾斜的，人到车头这边，视线会更好，当然，你的视线不太低，太低就要被前边拉车的马屁股给挡住了。 车已经来到了城门近前，打开车门望出去，忽略前头的马儿，入眼的就是巍峨雄壮的看不到顶的城墙和城门楼子。 宋玥干脆探出头去，仰着头往上看，就见到高高的城门之上，有翘角飞檐的楼阁高居其上。因为离得太近，这么高高地仰望上去，反而看不清楼阁的全貌，只看见支棱着朝向天空的翘角和一线飞檐，随着马车行进，渐渐隐没在城墙的垛口之后。 进城出城的行人车辆到了这里，很自觉地分行在两侧，脚步放慢、车辆放缓，慢慢从城门下经过。 驶出门洞之后，天光大亮的同时，宋玥转头往进城那边看过去，果然，看见有兵丁把守着，对进城的人员车辆进行检查。 她看了片刻，就在全都有的提醒下收回目光，回到车厢里。 车子渐渐驶离城门，全都有的声音从车前传过来：“宋掌柜，坐稳咯！走咯！” 出了城门，宋玥往两边瞧着，也不像她想象的，立刻就是荒郊野岭了，还是有些人家居住的，大路两旁也有些店铺，大车店、脚店、茶水棚子小食铺子等等，不一而足。不过，城外的房舍比城内又略差些，多是些土坯茅草屋子。 离城越来越远，路两侧的房舍也越来越稀疏，终于变成了田野树林荒地，干枯的树枝、漠漠的枯草，风吹过簌簌地抖动着，除了偶尔飞过的鸟儿，也看不到什么其他生气，宋玥也就放下帘子角，靠着车厢坐着。 他们起初走的是城门外的官道，路面还算平整。走了有一个半两个小时功夫，车子离了官道，驶上岔路，路面就变得疙疙瘩瘩坑坑洼洼起来，人坐在车上也颠簸地摇来晃去的，宋玥就让添哥暂时不要做针线了，摇来晃去的伤眼睛。 添哥其实不觉得如何，但却乖顺地停下来，又问宋玥：“婶子，口渴不？” 他们这种条件，出门带个泥炉子烧水沏茶的是不可能，宋玥就带了一个小口陶罐盛水，又拿一只深竹筐垫了稻草棉花保温，这样，路上也能喝口热水，不至于大冷天再灌凉水。 宋玥就寻思着是不是小闺女自己口渴，不好意思喝？ 于是笑道：“倒两杯，咱们一起喝。” 添哥就去拿陶罐倒水，同时摇头道：“俺不渴。” 摇摇晃晃，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太阳都有些偏西了，才到达王家庄，也就是传说中的娘娘庄。 全都有手里拎着鞭子，任马拉着车走，他则来到车厢旁，和宋玥说话：“……这庄子看着不错，北边和西边儿都是大庄园，有大片的成材林，挡住了西北来的寒风沙尘，这片田不算太大，却平整、肥沃，水渠河道修整的也好。俺一路留心，大渠边上还有架设水车的桩子，到了耕种时节，应该就会架上水车提水灌溉……” 说着说着，全都有自己的都皱起了眉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宋玥就问：“全大哥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全都有摇摇头，却仍旧紧皱着眉，道：“没什么不对，哪儿哪儿都好。” 宋玥一听就明白了，就因为哪儿哪儿都好，却又拿出来挂单售卖，这才让人疑惑。这么上好的良田庄子，又是一直用心经营的，半点儿衰颓之势没有的，不像是主人家势败落，被迫变卖田产的模样。那么这个庄子拿出来售卖的原因和背景，就难免值得推敲了。 一路穿过大片良田，到了庄子上。 庄子上只有二三十户人家，聚村而居，村边有河流环绕、树木成林，还有一部分树木低矮整齐，像灌木丛，全都有介绍说，那一片是桑田，看得出这庄子上有养蚕的习惯。这在平京城周边并不常见，毕竟这边属于正儿八经的北方，冬日漫长寒冷，春秋季短，夏季天气炎热，气候并不适宜养蚕。 这让她想起庄子的别名来，难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庄子还真与哪个娘娘有关联？ 车子来到庄子上，全都有停下车去和村头草垛边晒太阳的老汉搭话，拉呱几句之后，就回来赶上车，跟着一个老汉往家去。 一路颠簸辛苦，他们去庄户家借锅灶热热带着的饭，顺便买几个鸡蛋做个蛋花汤，吃顿热饭，驱驱寒气，人也舒坦。 老汉家是一家三代同住，老汉儿媳妇过来帮忙，宋玥就笑着和她聊天拉呱，全都有则和老汉聊地投契，一顿饭吃完，庄子上的情况也了解个差不多。 原来这庄子之前和后边的大庄园是连成片的，约摸二十几年前，上头发话，把王家庄子这边割下来，形成了一个单独的小庄子，来管事的人也换了。他们庄户不管这些，也见不着主家，只知道辛劳一年，租子不涨就是好主家。 提起这事儿，老汉还挺自豪的，嗒着烟袋，笑呵呵道：“俺们庄子别看不大，但主家是真好，装了水车给俺们车水浇地，过了六十的老人，七岁一下的婴孩，都不纳税呢。” 老汉儿媳妇也给宋玥说，村里种桑养蚕，所以，村里的妇女大都有一手缫丝、织绢的手艺，春秋养两季蚕，妇人们缫丝织绢，一年收入也能赶得上男丁呢！ 话里话外，颇有些小骄傲的意思。 小妇人还特特地进屋拿了自家织的素绢出来，给宋玥一行人看。宋玥看着平整细腻的素绢，心中某个猜测更明确。 她尝试着问，看这素绢实在是好，能否买几匹。 那小妇人竟没有拒绝，笑着说：“要是往年，恁想见都不容易呢，今年主家发了话，素绢不收，由各家自卖，俺们才能拿得出来。”又问宋玥要多少，她家就存了六匹，若是多要，她还能帮着去村里问问。 宋玥问了价格，比绸布庄自然是划算许多的，这种原色素绢做里衣、夏衣都是极好的。若是奢侈点，拿来做被罩、床单也是极好的。 于是，宋玥就说多要点儿。那小妇人就喜孜孜应了，出门往邻舍家里去了。 添哥烧火热好饭，刚刚端出来还没等吃，小妇人就带了几个婆子妇人，并携儿带女地回来了，带回来二三十匹绢帛。宋玥看过，清一色都是同样的平纹素绢，质地厚实，软糯柔滑，竟然都不错，于是也不迟疑，按照小妇人出的价格，都收了。一共三十二匹上好素绢，花了还不到一百两银子，比去绸布庄买便宜近一半呢。 购买绢帛的时候，宋玥又从这些婆子、妇人口中了解了一些零散信息，诸如，她们主家之前来过的呀，乘着马车过来，并未到庄子上来，但远远地有人看见呀，是个极好看极富贵的少年公子；又有人说，是个年轻人，但也不小了，怎么看也有十八、十九，二十来岁了，个子很高，肩膀很宽，面如桃花发如墨染…… 宋玥听得有些好笑又有趣，再让这些人发挥下去，会不会连‘脚踏七彩祥云’的话都说出来呢？ 至于极富贵极好看的公子哥儿，宋玥并不觉得她们是撒谎，毕竟旁边挨的就是宗室勋贵的庄院，那些人家随便拉一个孩子出来，大抵都当得起这一句。 了解些情况，吃过简单的午饭，宋玥辞过老汉一家，准备登车回城。 宋玥让全都有拿一两银子给那老汉，全都有却笑道：“掌柜的，给银子他们大概不会要的，不如把咱们做饭剩下的油、面留给他们。” 他们出来带了烙油饼、熟肉、并果子点心什么的，另外，全都有说庄户人家缺油，平日吃也就是些粗炼猪油。庄户人家的东西大抵都不会太讲究，熬的猪油也是黑乎乎、乌糟糟的。于是宋玥就自己带了一罐花生油，约摸一斤多不到二斤的。 晌午，他们吃完，还剩下一些饼、熟肉，果子点心什么的几乎没动，油就用了一点，宋玥就让全都有看着处置。 全都有拿了剩下的肉、饼和那一罐油给老汉，老汉感激不尽地给他道谢，又朝着车子躬身道谢。 宋玥的车子驶出庄子一段距离了，挑起车帘子往后看，老汉一家并庄子上男女老幼仍旧站在村口呢。 这个庄上的人是挺不错的，性子里似乎都有一种世外桃源长大的质朴……想起她说老农民淳朴，唐霁泽的嗤笑，不知道，让他看看这个庄子上的人，他又会怎样呢？ 第二天，宋玥一早出门，往西北边那个坡地半沙土庄子去。 到了那里看过，单子上描述的确实不错，有河有湾塘，但配套的水利设施几乎没有，整个庄子，只有南边一小半平缓地块耕作种植，后边一大半的坡地都没有改造利用，零零散散种着些果树，长势倒是还不错，就是管理一般。 这个庄子买着便宜，但到手之后，想要充分利用起来，那就需要大规模修筑水利工程、坡地改造成梯田，又要架水车、挖井……工程大、耗费多。相比较之下，还真是王家庄迈着更划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比较斟酌一番之后，宋玥到底是选择了王家庄。 有于守义帮忙，她很顺利地用将近四千两银子买下了这个庄子。银票子付出去，拿到手的就是盖着官府大红印章的地契，附属二百多口庄户的户册，相当于现代户口本的东西。有这份东西在手，那些庄户就是宋玥的佃农了。 当时，庄子过户立契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于守义建议宋玥把庄子落在‘江家’名下，那样，以江寒的身份可以减免税赋。但宋玥略一犹豫，还是落在了‘宋月娘’的名下。 等地契拿回来，宋玥还担心周氏看了会生气，毕竟，买地人家也出了一半的银子呢。但是周氏却只是意外了一下，并未谴责，反而还赞了她一句：“如此甚好。” 闹得宋玥也是一脸懵。过了，她琢磨着，周氏赞同她把地产落在自己名下，一定不会是赞同她的真实想法，那么，是因为，周氏觉得她这么做，是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 万一，将来江寒出什么事，在罪不至连带家眷的情况下，这些田产就可以作为媳妇儿的私产而被保留下来。 除了这个理由，宋玥再想不到其他了。 宋玥寻思一回，也就把这事儿丢开手。只要周氏不反对就行，至于基于什么考量，她也不会去细细追究求证，她天天忙的车毂轮子似的，哪里有那闲心思。 庄子买下来了，宋玥就要着手准备明年的辣椒种植。 想要种辣椒、种好辣椒，首先她就要找个合适的人替她照管庄子，也就是所谓的庄头。大户人家的庄头一般是家里的仆人充任，宋玥刚刚从温饱线上挣出来，连个丫头都没有呢，哪里来的人手去管庄子！ 于是，买人的问题，再一次被提上了日程。而让宋玥略感意外的是，上一次持反对意见的周氏，竟然主动提起了买人的事情。 “之前，俺寻思着咱挣几个银子不容易，又无依无凭的，大动干戈的容易招人眼。如今，寒哥儿怎么说也是个敕封的四品将军了，咱家里也用的上，也该买几个人使了。” 到这会儿，宋玥也不纠结什么人口买卖的负罪感了，反正，她就是想找个几个可靠的工人（助手），并不会虐待残害什么的，买卖人口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没必要有什么负罪感。 婆媳俩一拍即合，买了庄子第二天，宋玥放出话去买人，南城买卖最大的牙婆子冯氏就上了门。 这位冯氏约摸四十来岁年纪，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漳绒斜襟大袄子，外边套着一件绛红色的对襟灰鼠皮坎肩儿，下边系了一条靛青马面裙子，收拾的光鲜齐整，除了脸上的粉扑的厚一点，装扮的也还算看得过去，并不像影视剧中的牙婆媒婆那般妆容夸张。 冯氏进门，未开口先扬起一脸笑来，语速偏快地曲膝见礼打招呼：“哎呀，老早就听说咱们南街上的宋掌柜，忒俊的小娘子，却做得一手好买卖，今儿见着，才知道这话不虚。宋掌柜比俺想得还年轻还俊呐！” 宋玥本来是坐着的，听她说完话才缓缓起身，微笑道：“婶子客气。只是不知道婶子如何称呼？” 冯氏就拊掌笑，叽叽呱呱道：“俺姓冯，咱们三街四巷里都知道俺的。” 宋玥见了她心中就有所猜测，果然，这位就是南街这片最大的牙婆子冯氏。 人牙子也分官营和私营两种，冯氏属于官营的，就是在官府挂了号的，买卖人口都属于合法的，有正式的买卖契书，入奴籍的。 这种人家相对的来说，一般不做花楼绣阁的生意，买卖人口一般给人做丫头、小厮、仆从的那种。人口来源也比较正，都是从家人手里买来的，没有拐卖欺骗那种。从这种渠道买来的人口，价钱上可能会略高些，但隐患少一些。而且，正经牙婆买了小丫头小小子来，都会先看过身体发肤，有明显疾病的、性格有明显缺陷的都会剔除去，会调理教导一些基本的礼仪、规矩什么的，买回来用着会比较顺手。 宋玥略略点头算是回礼，招呼她落座。 两个人寒暄两句，宋玥不是那种喜欢扯闲篇儿的，冯氏又是最擅察言观色的，也很快就谈到正题。宋玥就说，自己想要两个年纪略大一些的，成年人也行，但最好有家人一起的。 一听这个要求，冯氏就换成一张苦脸，强笑道：“宋掌柜要的这个，老婆子也不是没经过手，只是，平日里不多，得赶上巧宗才成。” 宋玥半垂着眼喝茶，心里大概也明白，这种成材得用的人，一般人家不会发出来买卖。冯氏说的巧宗，大概就是勋贵、官员获罪，家中仆从拉出来发卖；另外就是大商人破产，不得不变卖田产人口。只是，这种破家灭门的事儿也不是见天儿有的。 宋玥无奈，也只能暂时撇开这话，转而给冯氏说，要买几个丫头小子使唤，若是有合适的婆子、媳妇子，也买两个。 冯氏就问：“婆子、媳妇子卖身契的那种不多，签活契不知道成不成？” 宋玥跟着唐娘子、周氏学习过买卖人口的规则，听了这话就道：“婆子只要品行好活儿利索，活契、死契倒是不挑。丫头小子，还是要立死契的。” 她打算买两个小丫头小小子，是给孩子们准备的。孩子们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同。不管是将来秋喜嫁人，还是小安哥长大了，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他们的班底。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考虑丫头小子长大了，婚嫁问题比较好解决。 冯氏仔细听了，略一思忖，就起身告辞回去，说回去掂对掂对，两三天里就带着人过来给宋掌柜看。 送走冯氏，宋玥进后院和唐霁泽对一对账目。 她买地把铺子里的流动资金抽走了大半。等买完庄子，她才发现，这还只是个基础投资，之后准备肥料、准备农具，甚至要给庄户们付一部分预定资金，以督促他们放弃种植粮食改种辣椒……哪儿哪儿都需要钱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屋里，唐霁泽不出意料地坐在炕上。这回倒是没发呆，也没看书，炕桌上摆了个棋盘，正一个人下棋呢。 宋玥对围棋也就小学兴趣班接触过，仅限于了解，看唐霁泽自己下棋，瞥了一眼棋盘，也没看出个四六来，顾自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唐霁泽捏着棋子盯着棋盘又琢磨了片刻，才缓缓转回头看过来。 宋玥这才开口，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唐霁泽睇她一眼，转手拿了账册递过来，让宋玥自己看。 宋玥其实心里大概有个数的，过来问唐霁泽账目，其实还想着，关于庄子的事情，他是不是能给个建议……上一次，唐霁泽指点她买王家庄，与周氏不谋而合，经过实地考察后，宋玥最后才确定王家庄确实比那个半沙土地的丁家庄子好不少。 这事儿，让她对唐霁泽的信任增加了不少，同时也更加认清楚，自己的思维方式与眼前这个世界还是有些距离的，她以后遇到什么事儿，还是多向‘土著民族’请教才好。 她接过账本翻开来看了看，感叹道：“之前就想着买庄子，如今庄子买下来，才知道，才是个开头儿……” 这个小妇人天天精神抖擞、干劲儿满满的，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忧愁之态，唐霁泽心中微感讶异，就又转头睇了她一眼，就见宋玥一支胳膊支在桌子上，身体微微斜靠着，姿态略显疲倦，配着微微蹙起的眉头，倒是少了些平日的意态飞扬，多了两分纤弱楚楚之态。 唐霁泽眼底深处微起波澜，就被他一转眼掩过，连目光也收回来，重新落在棋盘之上。 宋玥没有察觉到他这一眼的打量，仍旧微微皱着眉，自言自语道：“银钱的事儿也还罢了，横竖……人手才是最难的。怎么着了解了解那些庄户，想法子挑一个人……” 唐霁泽手指捻着一枚棋子，目光仿佛黏在棋盘上，充耳不闻，毫无所动。 宋玥自言自语了片刻，却仿佛打定了注意，起身就往外走。 “且等两日。” 宋玥一只脚都迈出里屋门了，猛地听到身后的声音，那只脚就停在了半空中，顿了顿才缩回脚，转身看向炕上端坐的人，一脸的果然如此。 从唐霁泽这里出来，宋玥又回去和周氏商量，周氏果然也说不急。 这种庄子都有庄头管理，庄头有原主的旧仆，也有庄户人家选出来的。庄子易主，奴籍的自然要回主子身边去，原本就是庄户的，一般会随着庄子留下。 宋玥那天去庄子上倒是了解过，王家庄的庄头也是庄户，名唤王七。立契的时候，她也在庄户名单上看见过，王七一家子的身契都在的。 周氏比唐霁泽的说得透彻多了，怕宋玥不明白，还给她解释：“庄头不一定要换，就是要换也要等咱们了解了庄子上的人事之后……刚买过来，诸事不明的情况下，还是暂时维持旧例为好，省得人心浮动，容易生事。” 又告诉宋玥，秋收后，这一年的粮食收入大概已经交给旧主，但按照惯例，庄子上每年还有其他出息，诸如肉、鸡、鸭、鱼，以及青菜、干菜、果品诸般，平日里按例送进来，过年前还要送一趟年货，并在腊月里向主人报账。 “……眼下已是冬月末，再过几日就进腊月了，到时候，庄子上也该来人了。”周氏解释一番，见儿媳妇仍旧蹙着眉，略一寻思，又笑道，“按说，咱们买庄子，旧主要给咱交待一番……但他们是挂单出售，并不照面，咱们就只好自己去一趟，也和庄子上的人认识认识。” 宋玥也正琢磨这事儿，听周氏这么说，就想起庄子上关于前主人的崇拜、尊敬，不由道：“咱们要不要找牙保一起去？” 周氏笑着摇头：“那倒不必。” 天不遂人愿，婆媳俩商量好了要去庄子，结果第二天一早又开始下雪。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宿，转天下半夜才停，平地里都没小腿肚，墙根树下都能到膝盖了。 这么大雪，连唐娘子都说几年不见的，街坊邻居们不但要铲院子和街上的积雪，还要上房顶把厚厚的积蓄推下来，以免雪太厚，压塌了房顶子。 江家的住房和铺子都是新翻修过的，用料实在，不太担心这个。不过张勇带着两个小子很勤快，清理了铺子，又跑过来帮着把俩院子的房顶也清理了。 宋玥本还觉得孩子们受累不值当，结果等她上街一看，还真有房顶子被雪压塌了的。最近的就是对面的胡家肉铺，主屋的房顶坚固，没有损坏，但是西侧的两间棚屋却被雪压塌了。胡家平常在这里清理猪肉的大盆、案板这里，都被压在了下边。好在只是损坏了棚屋、家什儿，并没有伤到人。 雪这样大，街上行人稀少，铺子里也难得清闲，宋玥让三个小子守着铺子，自己回家和周氏商量着做好吃的。 回到家，没见到添哥娘，却是添哥过来了，正在厨房里准备默默地准备午饭。宋玥走过去问一句，小姑娘一抬眼她才看见，小姑娘的眼睛红肿着，明显是哭过的。 宋玥一问，小姑娘倒也没藏着掖着，就说她阿奶听说南水门的高婆子高价收七八岁的小丫头，就动了心思要把二妹或三妹卖掉，她娘不同意，拼死不肯，因为怕自己不在家，婆婆偷偷把孩子卖了，就在家守着呢。 因为准备买两个小丫头，宋玥打听过牙行的事情，知道这个南水门的高婆子，与冯氏不同，买卖人口不太讲究，到了她手里的小丫头，送进高门大户当丫头的少，更多的是卖进花楼绣坊里去。 平常里苛待儿媳、孙女已经够可恶了，如今居然利欲熏心、丧尽天良地要把亲生孙女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这已经不是道德问题，而是人性的泯灭了。 宋玥听得火起，却也知道这事儿上火生气没用，她毕竟是外人，刘家的事她说不上话，要紧的还是他们自己人，特别是添哥娘意志坚定，最好再争取到添哥爹的支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据宋玥了解，添哥爹虽说有些软弱，畏惧老娘，但并没有和老娘一起磋磨妻女。添哥娘说起来，也说他没胆量没担待，就听他娘摆布，却没说他什么恶言恶行。 说起阿奶威逼着要卖妹妹的事儿，添哥是又惊又怕又伤心，泪水控制不住地又淌下来。 宋玥拉着她在小矮凳上坐下，递块帕子给她，温和道：“添哥，这会儿哭没用，恁止了泪，听我给你说。” 添哥小姑娘还算坚强，吸着鼻子，用帕子擦了泪，强忍住，眼巴巴地看着宋玥，道：“婶子恁说，俺听着呢。恁有本事，帮帮俺娘，救救俺二妹三妹，俺不想让她们被阿奶卖掉……呜呜……” 说着说着，小姑娘止不住又哭起来。 宋玥拍拍她的胳膊，耐心等她再次止住哭泣，这才道：“这事儿，恁回去给恁娘说，再拉着恁爹和恁站一块儿，坚决不能让恁奶奶把妹妹们卖掉。若是实在说不通……就让恁娘带着恁姐妹出来住。” 添哥娘在她这里帮工，做饭洗衣服，加工泡菜、腌菜、油辣子的活儿也干，一个月怎么也能挣小一两银子了，添哥手巧心灵，也能挣几百个钱，娘几个租房子另住，日子很能过得下去了。 她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的婚姻制度，大概知道能和离，还能析产别居，但具体怎么操作也不太明白。她不敢贸然让添哥娘和离，只能让她先搬出来住，离开那个没人性的婆婆和懦弱的丈夫，最好闹得大一点儿，把赵胥吏和巡街衙役请去…… 当然，后边这两方援兵，宋玥可以帮忙去请。于守义不用说，也算是熟人了；赵胥吏那边，立冬和冬至节两家都有往来，若是宋玥打发人去请，看在宋玥面子上，赵胥吏怎么也会走一趟的。 有赵胥吏的威望，有于守义带着衙役们的弹压，刘家婆子再怎么茬利，也不敢当着这些人硬逼着卖孙女。要紧的是，要添哥去和她娘透个气儿，坚决不能示弱，不能犹豫，趁着众人在场，请求带着闺女们搬出来另住。 “恁回去就让恁娘闹，假装上吊、抹脖子都行，恁姐妹几个就搂着恁娘哭，使劲儿哭，其他的事儿有我们呢，别怕！”宋玥又嘱咐了一句。 添哥听得小脸儿板正着，手掌紧紧握成拳头，除了用力点头，也顾不得别的了。她本来都绝望了，不知该怎么办了，就觉得妹妹若是被卖了，娘活不了，她们姐妹也没法活了…… 可，宋婶子这番话让她重新看见了希望。对呀，奶奶那般磋磨娘磋磨她们姐妹，她们干嘛还在那个家里待下去？若是能跟着娘搬出那个家，她和娘挣钱养家，二妹已经很懂事了，做饭照顾妹妹都行了。三妹也乖巧懂事，也跟着她和二妹学针线、学烧火呢。连最小的四妹妹也乖的很，很少哭闹的……再没有阿奶的打骂、苛责，爷爷的白眼、冷漠，只有阿娘的温柔、姐妹们的欢笑，那样的日子，多少美好！ 嗯，一定要搬出来，搬出来，她们和娘的日子就好过了。 添哥忘记哭泣，小脸因为想象中的美好，熠熠生辉！ 当然，这事儿还要看添哥娘的意思。所以，宋玥又道：“恁喊上智哥儿，跟恁一起回去，恁进去和恁娘商量商量，若是恁娘愿意，就按咱们商量好的办，智哥儿回来报信，我这边去请人。若是恁娘不愿意，恁也别急，咱再想别的法子……” “嗯，这不是小事，是得添哥娘自己拿主意。”周氏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听过到这里搭了话。 宋玥连忙起身，让周氏进来，到灶火前暖和着说话。 周氏看她一眼，然后对添哥道：“恁回去好好和恁娘说，这事儿就周婆子一个人成不了事，恁娘拼死不愿意卖孩子，周婆子也没咒儿念。让恁娘先稳稳神，好好和恁爹说说，有恁娘俩挣钱，恁家日子可不是过不下去，怎么也不至于卖孩子呢。” 添哥答应着，又看向宋玥。 宋玥拍拍她的小手，笑着鼓励：“去，别怕。” 添哥看着她，用力地点点头，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抬腿跑出去了。 看着添哥出了大门，宋玥转回头就对周氏道：“阿奶，恁是不是觉得我说话莽撞了？” 周氏已经在灶前坐下，抓了根干树枝折断，放进灶膛，叹口气道：“俺知道，月娘恁心善，看不得刘家俩孩子被卖到那里头去，才帮着出主意。可是，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呐，刘家婆子磋磨媳妇、虐待孙女，要卖孙女这事儿是可恶，但恁出主意让添哥娘带着孩子离家别居，就有些过了呀。” 这要是走了风声，就是挑唆着人家家庭不睦、婆媳成仇、夫妻反目啊，不但惹到刘家人，街坊四邻也只会说恁挑唆人家媳妇生事，而不会管前情如何。 宋玥心里不太赞同周氏的观点，但不关自家的事儿，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她也不想当面和周氏顶撞，于是笑道：“阿奶说得对，我之所以那么说，也是想让添哥娘闹一闹，吓唬一下添哥阿奶。阿奶恁还不知道，南水门那个姓高的牙婆可不是个良善的，与那些花楼绣坊的勾连甚密，收了漂亮小姑娘，都是先送去那些地方呢！” 周氏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真的如此？” 这世上，买儿卖女的并不少见，大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让儿女进那大户人家吃口饱饭、讨个活命。即便有私心，也会考量下家，打听着不让孩子流落到那腌臜地方去。这刘家的日子并非过不下去，刘家婆子却还生了心思卖孙女，前头周氏还只寻思孙女儿太多，刘家婆子不稀罕，谁成想，竟明知道是火坑，还要把孙女推下去……这就实在过分了。 宋玥点头确认。 周氏转回目光，愣怔怔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若真如此，月娘行事，又有情可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见周氏不再说什么，宋玥也知趣地停了话，动手看了看锅里，见添哥只是烧了水，并没做什么饭菜，于是动手包包子。 面是前一天添哥娘发好的。宋玥只需要拾掇馅料，做起来很简单。 她很快弄好了两盆馅料，一盆是菘菜猪肉的馅料，一盆是青萝卜虾皮儿猪油馅料。包大包子比包饺子省事儿，弄好了馅料，揉一揉面很快就能完成。 周氏回过神也来帮忙，秋喜和小安哥也上来帮忙。当然，秋喜还能算是帮忙，把包子一个个摆在盖帘上，小安哥就纯是凑热闹，宋玥捏了一小块面团给他，让他随便捏个什么去，还说等会儿放进锅里蒸熟给他自己吃。秋喜也得了一小块，又欢喜又珍惜，小心翼翼地学着大人的动作擀皮儿、包馅儿，最后蒸了个开口笑的小包子。 一家人正忙乎着，张智飞跑着进来送信儿了。 宋玥听到张智在院子里喊婶子，立刻擦手迎了出去：“智哥儿，怎样，闹起来了？” 张智跑得急，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只赶忙摇摇头，缓口气连忙道：“添哥家婶子让俺给恁带个话，说万分感激婶子好意，但是她不能带累婶子恁受屈挨气。她说，既然卖孩子，索性连她自己买了去……” 宋玥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的，简直不敢相信：“恁说，添哥娘发狠要把自己连闺女一起卖了？” 张智点点头，确认。 宋玥愣了一下，匆匆回屋，抓了出门的袄子穿上，一边给周氏打个招呼，一边往外就走。 添哥娘这是气糊涂了？卖孩子不行就把自己也卖了？在自家里都护不住孩子，难道她还想着去人牙子手里护孩子？还是去了花楼绣坊里护孩子？ 呵，别说到了那些地方，哪里容得恁说话，就说恁一旦签了卖身契，那是生死有命的，根本没有个人说话的份儿，到时候，娘几个被卖到一处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她又怎么护着女儿们？ 周氏追出来一步，喊道：“月娘，小心着呀！” 宋玥已经快步走到了大门口，听到周氏叮咛，她头也没回，只抬起手晃了晃，示意周氏放心。 宋玥匆匆往刘家赶，只不过，走到半路，就见有人往前街的赵家巷子里跑，那边原来住着三四户人家，赵家渐渐兴盛起来，其他几家陆续搬走，不深的一条小巷子就都成了赵家的，建起了一个三进带跨院的宅子，在银雀南街的三街四巷里，也算是排在前头的大宅子了。 “妹妹，恁是惦记添哥家娘几个？去赵家了，刚刚带着几个孩子过去。”唐娘子正准备午饭，不能离开，只站在食铺子门口巴望着。 宋玥顾不得和她寒暄，答应一声，带着张智往那边去。不过，得知添哥娘往赵家去，她心里略安定了些，添哥娘能去找赵胥吏，就说明她还没有气糊涂，知道找个有威望的帮她主持公道呢。 等她赶到赵家巷子，不太宽敞的小巷子里已经塞满了人，几乎挤得水泄不通了。宋玥带着张智在巷子口就被阻住了，根本进不去，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听里边往外传话，跟听现场转播一样。 “刘家大娘子带着几个闺女进去就跪下哭啊……” “还哭呐？说啥了？……没说啥？哎，这妇人是个老实嘴笨的，有委屈也说不出来，要不然也不能被刘家那老虔婆逼到这一步……” “她嫁进刘家十来年，没能生出男丁，也不能都怪婆婆啊……” “媳妇儿生不出男丁，那婆子也不能磋磨孙女儿啊，那也是她老婆子的血脉骨肉啊……还要卖给南水门的高婆子，那是把亲生孙女往火坑里推呐……” ………… 宋玥听得人群里议论纷纷，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添哥娘带着姐妹四个到了赵家就光顾着哭了。她有些替添哥娘几个着急，既然到了赵家，怎么也该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啊，这时候光哭有啥用啊？ 没让她着急太久，后边渐渐围拢上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喊：“让一让，让冯婶子进去啊！” 宋玥略感意外，随着人群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一条通道来，同时转头看向来路，果然随着人群分开，牙婆冯氏收拾的立立正正的，仍旧穿着她那件灰鼠皮坎肩儿，手上套了个灰兔皮的皮筒子，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 冯氏仿佛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宋玥，目光扫过她，脚步随即顿住，原本淡淡的脸上扬起笑来，连忙曲膝与宋玥招呼。 宋玥笑着上前一步，跟在了冯氏身后：“我跟冯婶子进去看看。” 添哥娘说要自卖自身，连自己带孩子一起卖掉的，冯氏过来，倒是让宋玥提着的心又松了一些。看来添哥娘是真的没被气糊涂，首先到了赵家，又找了冯氏来，这样，即便真的自卖自身，至少母女们不太担心会被卖到那些腌臜地方去。 其实，看到冯氏的一刹那，宋玥的心思飞速地转了几转，确定自家打算买人的事儿没当着外人提及，那添哥娘找来冯氏自卖自身，只能算是巧合了？！ 冯氏看了宋玥一眼，倒是了然地笑了笑，还低低地和宋玥说：“本来想着过了晌，带人给宋掌柜看看呢，没想到在这里先见着了。” 宋玥也笑笑：“我也没想到是婶子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眼看着到了赵家大门口，于是不再多言，冯氏在前，宋玥带着张智在后边，相跟着进了赵家。 赵家如今毕竟出了个主薄大人，威势不是平头百姓能比的，外边的巷子里被人塞得满满的，赵家大门口却被主动留出一片空地，门内更是没有跟着进来的，如此，宋玥进了大门，绕过影壁墙就一眼看见，添哥娘带着四个女儿就跪在一进院子的当中间地上。院子里的雪虽然清扫干净，但院子中间铺着青砖甬路，大冷的天，瘦弱的妇人带着四个孩子就那么跪在青砖路面上，也一定是又湿又冷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宋玥的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冒然动作，只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赵府管家，见着冯婆子和她进来，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快步下了台阶迎上来。 “宋恭人过来了，小的给恭人见礼请安！”那管家越过添哥娘几个，径直来到宋玥面前，躬身见礼。 宋玥勾勾唇角，心道，果然是‘官宦人家’了，这行事举止都不一样了。外人见了她大多称一声‘宋掌柜’，到了赵家门上，就按照官场规矩走，称呼‘恭人’了。 恭人是四品官员妻子、母亲的封号，官员升至四品后，就可以上书替母亲、妻子请求封诰，不过并非所有请封都能成功，江寒能这么快就把妻子母亲的诰命请封下来，也足让人高看几分。 宋玥笑着躬身虚扶了一把，道：“赵管家太客气了。冒然登门叨扰，还望赵老爷不会见怪呀。” “恭人难得登门，老爷太太知道了只有欢喜高兴的份儿呢！”赵府管家让着宋玥往里去，又回头招呼一下暂时被冷落了的冯婆子。 冯婆子倒是谨慎恭谨的很，给赵府管事见了礼，就安安静静跟在宋玥身后，往厅堂上去。 赵府管事那边一个眼色，屋檐下的婆子拔脚往里去报信，片刻功夫，赵胥吏精神抖擞地从后边走出来。 宋玥和冯氏连忙起身见礼，没等寒暄两句，赵主簿太太黄氏也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宋玥见过赵胥吏，赵主簿太太黄氏却是第一次见。 人家郑重迎出来，宋玥自然也客客气气上前见礼，黄氏倒是个性子爽快地，客气地和宋玥见过礼，寒暄两句，就让着她往旁边的屏风后去。 赵家这架绡纱屏风摆的极妙，既把大厅做了个小小的隔断，又不妨碍屏风后的人看大厅中的情景。 宋玥率先开口：“徐氏日前一直在寒舍帮佣，得知刘氏母女出事，未及思虑就匆匆过来了，还望二位莫怪晚辈冒然登门打扰之罪。” 黄太太一脸的笑，道：“恭人怜贫惜弱，体恤下人，正是心地良善宽厚，何罪之有啊！” 两个人寒暄着落了座，屏风外边，赵胥吏开口吩咐把人叫进来，宋玥的心思就关注到堂上，黄太太也知机地不再说话。 赵胥吏毕竟是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手段是不缺的。儿子升了主薄之后，底气更壮，处理起街坊四邻的纠纷、官司来，真真是驾轻就熟。 赵胥吏询问过添哥娘之后不久，外头有人进来回报，说是刘家人带到了。 添哥爷爷没来，被带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黑瘦婆子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宋玥猜测应该是添哥的阿奶和爹爹。 宋玥对刘婆子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添哥爹多看了两眼，这个古代版的妈宝男加软饭男，快三十的男人了，娶妻生女，却根本负不起男人的责任，连妻子女儿们最基本的安全都护不住，宋玥很想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妻子女儿，还是性格怯懦、软弱、软蛋不顶事？ 结果，那男人进来就直奔添哥娘几个，低低地叫了一声：“莺娘……”之后，竟就地蹲在添哥娘几个身边，抱着头，无声地哭了。 哦！宋玥瞬间确定了，这个男人并不是狼心狗肺、黑心坏肝的，单纯的软蛋！不顶事！ 确定了这人的属性，宋玥也就没了兴致，转向正向赵胥吏辩述的刘婆子：“……这婆娘嫁进俺们刘家，上不侍奉公婆，下不伺候丈夫，见天地往外跑不见人影，把几个孙女丢给老婆子把屎把尿……” 被她这么一说，添哥娘出来打工是性子放浪，见天不着家，不敬老不爱小的……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上手坐着的赵胥吏倒是耐心十足，听刘婆子胡搅蛮缠乱扯一通，直到她自己说的口干，再也说不下去了，赵胥吏才从手中的茶盏上抬起头来，看着刘婆子道：“诸事不提，只说今日徐氏自陈依婆婆之意卖女儿，恁可知晓？” 刘婆子哽了一下子，眼睛转了转，扫了跪在地上的添哥母女们一眼，迟疑道：“婆子知道，可是……” 赵胥吏听她说知道，却并不再听她七扯八扯了，随即道：“既然恁也知道，那就是没有异议了。今日，老夫就替恁们做个见证，把这事儿了解了。” 说完，抬眼示意一下，冯氏就上前来，把准备好的卖身契拿了出来，递上去给赵胥吏看。 赵胥吏接过来扫一眼，转手让管家递给宋玥。宋玥接过来看了看，契书上罗列的都是最基本的条款，而且，宋玥注意到，几张契书中，有死契、有活契。死契是全副身价卖掉，从此入奴籍，哪怕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天生的奴籍，也就是红楼梦里提及的‘家生子’。活契则是一定时限内的卖身契，或五年或十年二十年，但总有个期限，而且，更主要的是，将来若有子女，子女不入奴籍。 宋玥看完，把契书递还过去，看向赵胥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冯氏就拿着契书给添哥娘和刘婆子等人念一遍，添哥娘自始至终跪伏在地上，并无任何异议。倒是刘婆子，一脸忧心焦急的，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打断，好不容易听冯氏念完了，问他们是否有异议，她才终于得了空，脱口道：“俺不愿意！” 就在众人都想听听她是如何不愿意的，难道是突然善心大发，不卖孙女儿啦？ 就听刘婆子又道：“俺们家几个小闺女生的都是极好的模样儿身段儿，就这个黑心冯婆子给的身价银子也太少了，人家高婆子给的可不止这个价……” 众人齐齐大哂，呵，还当她良心发现了，却原来是嫌弃卖孙女儿的身价银子太低啊！ 赵胥吏哐当一声，把手中的茶盏顿在桌上，清脆的瓷器响声打断了刘婆子的嚣叫，略带畏惧地抬头看向上头，就见赵胥吏脸沉如水，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道：“冯氏乃正经官属的牙保，给的身价银子也是当下市价，并无坑骗压低，刘氏莫要胡言乱语、胡乱攀扯。且，买卖儿女首要父母同意即可，恁不过是祖母，并无直接干涉的权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章 说完，不再理会冯氏，示意冯氏上前，给添哥爹娘看过卖身契，由两个人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让宋玥长见识的是添哥的软蛋爹，进来之后就一直默不吭声地哭泣流泪，让他签卖身契也没有反对一下下，乖顺地抬起手按了手印、画了押。 几个女儿的卖身契立了，一直默默跪伏在地上的添哥娘突然磕头道：“俺要自卖自身，恳请赵老爷替俺做主。” 添哥爹终于露出一脸的惊讶，急急地叫一声：“莺娘！” 添哥娘却对他的呼叫充耳不闻，只眼巴巴地看着赵胥吏，恳切道：“女儿年纪尚小，不得已卖出去，却仍旧割舍不开，恳请赵老爷做主，准俺自卖自身，跟了女儿们一起，母女们今后不管沦落何处，好歹在一起，互相照应着。” 看到这一幕，妇人孩子宁愿自卖自身，面临不可预知的未来，也不愿意再留在家里，受婆婆磋磨，可见，娘几个在家里的境遇是何等不堪！ 看着，边说边泪如雨下的添哥娘，还有聚在她身边哀哀哭泣的四个女儿，赵胥吏看着也露出两分不忍，叹了口气，道：“刘徐氏，自卖自身之后，就相当于脱离了刘家，再不复为刘家妇，恁可想清楚了？” 添哥娘毫不迟疑地以头叩地，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道：“小妇人拿定主意了，绝无反悔。” “莺娘……”添哥爹本来就一副怂包、软蛋模样，听了妻子这番话，更是彻底绝望了，本来是蹲着的，腿一软，往后一栽歪，瘫坐在地上。 刘家媳妇儿就这么着把自己个儿和四个女儿都卖了。她自己的卖身银子谁也没给，四个女儿的卖身银子一半给了孩子爹，然后决绝地带着四个女儿跟着冯婆子走了。 宋玥不等看刘家娘俩如何，就从赵家辞出来，跟在冯婆子和添哥娘几个身后离开了赵家巷子。在街口，冯婆子好像知道宋玥跟出来一样，停住等她过来，笑着曲膝道：“宋掌柜，俺回去拾掇拾掇，晌午后去店里可好？” “去家里！”宋玥说着，目光看了看添哥娘几个。 冯婆子很好说话地笑着应了，带着娘几个就那么走了。 吃过晌饭，冯婆子果然带了五六个小丫头小小子过来了，另外还带了三个二三十岁年轻利落的仆妇，这是宋玥要的帮厨和粗使仆妇。 宋玥没经过买卖人口的阵仗，周氏却是见过经过的，替宋玥把着关，挑了两个小丫头两个小子并两个妇人。 丫头小子都是死契，一个妇人是死契的，据说是城郊村子里的，嫁了人后没生孩子，男人得急病死了，婆家容不下她，逼着她另嫁，迫不得已她就把自己卖了。姓石，只有二十一岁，容貌清秀，厨艺不错，还做得一手好针线，绣花手艺也不错，周氏很认可。 另一个妇人是熟人，就是上午刚刚把娘几个都卖了的添哥娘，如今换回自己的姓，宋玥称她一声徐嫂子。 这些人只需付一半的身价银子，与冯氏约好了试用两个月，两个月后用着中意就补齐身价银子，交付身契。若是两个月内用着不应心合意的，随时可以给冯氏退回去的。 等冯氏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宋玥才得空儿看新来的几个人，见他们都穿着半旧的衣裳，谈不上多齐整，但至少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宋玥不管其他的，先让两个妇人用大锅烧水，给几个人洗澡洗头发，检查是不是有虱子。一并清理干净，然后，分配住房。两个小子住邻院的东厢房，两个妇人带着两个丫头住在本院倒座间里，正屋里不留人值夜那些的。 等丫头小子都洗刷干净，重新换了干净衣裳进来，宋玥陪着周氏坐着，问起丫头小子们的名字，前头的小丫头低着头细声道：“请太太赐名！” 宋玥心中一阵发酸，脸上却挂着一抹笑道：“添哥不必改了，还叫你本来的名字。” 添哥抬头飞快地看了宋玥一眼，红着眼应了。 另一个小丫头在家叫黑妮儿，都不能算个正经名字，周氏就道：“就叫添墨。”墨也是黑的，也算暗合了她原来的名字，又和添哥同用一个字。 小丫头不太明白添墨的意思，只觉得自己有了正经名字，还挺高兴，磕了头强忍着笑退下去。 两个小子在家一个叫铁头，一个叫大牛，宋玥瞅瞅周氏，周氏就道：“一个叫洗砚，一个叫奉。” 宋玥听了没有异议，只在心里琢磨，看来老太太是真的当够了军户，寄希望安哥儿将来走读书入仕的路了，瞧瞧给丫头小子起的名字都是文房有关的。 见过，起了名字，宋玥就让徐嫂带着石嫂准备晚饭，两个小小子和小丫头分别回去收拾自己的房间、被褥床铺这些。两间屋子之前都没人住，清冷冷的，宋玥就每个屋子里给了一捆柴，让他们烧烧炕暖暖屋子，一个屋子给了一个陶罐，可以放在炕洞里温着，能随时有热水喝，晚上洗个脚也有热水用。 当然，下人房里的柴禾也不是尽着用的，宋玥给他们说的很明白，两个人每月一捆柴，以后，他们自己领了月钱，就可以自己买柴添补。第一个月没有月钱添补，那就只能临睡前烧几块烘一烘，白天没得用，也不用烧。下人白天要干活、做事，不用、也不能总在自己房间里待着的。 晚饭是徐嫂和石嫂二人合做的，端上来一看，宋玥就看得出，其中炒的菘菜和擀的面是石嫂的手艺，因为徐嫂在他们家待的时间长了，炒菜做饭已经受了宋玥的影响，放油没那么节省，盐分却减了几分，不会做的齁咸了。这顿饭的炒菘菜却明显的油少盐重，不是徐嫂的手艺。倒是面条擀的不错，条儿细细的，面条劲道，汤色清亮，味道口感都不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做好晚饭，宋玥让两个小子拎了晚饭送去铺子那边。 宋玥一家四口在正屋炕上吃，徐嫂石嫂和两个丫头小子就在灶房里吃，宋玥嫌菘菜太咸，直接端下去让他们吃了，并嘱咐石嫂，以后做菜盐放的不要这么重，油放的略多一点。 石嫂脸颊臊红，垂着头答应了。 之前，宋玥给每人备了一身棉衣，眼瞅着要进腊月了，过年总要添件儿新衣，宋玥就拨了两匹布几斤棉花给石嫂，让她把几人的棉衣棉鞋做起来，厨下的活儿还是让徐嫂管着。 吩咐完，宋玥让她下去，顺便把徐嫂叫进来。 宋玥在西屋里生了火盆，在这屋里算账、处理事务的。 石嫂退出去没多会儿，徐嫂挑帘子进来了，垂着手嘴角噙笑，叫：“宋掌柜。” 宋玥扭头看见她，笑笑，让她在炕沿上坐了，问道：“恁和添哥过来这边，招娣引娣姐妹呢？” 徐嫂子，也就是添哥娘含笑道：“实不相瞒，俺娘家和冯婶子有些瓜蔓子亲戚，三个闺女暂时托付在她家住几天。” 听她有安排，宋玥也不再多问，只说让她有事儿就说话，别自己为难。 徐嫂深曲膝郑重谢了，这才起身笑着道：“石嫂年纪轻，没正经出来做过工，做饭还是家里的法子。做晚饭的时候，俺和面蒸饼子，一个没留意让她把菜炒咸了，以后，俺带带她，几天就拗过来了。” 宋玥听她帮石嫂说话，也只是笑笑，让她早点儿回去歇着，又叮嘱一句：“既从那泥坑里脱出身来，就不必理会那些了，安心做事、照看好几个孩子，只要娘几个好好地，其他都不是事儿。” 徐嫂破颜一笑，又福了一礼，才退出去。 徐嫂签了身契进来，就不再是帮工身份，邻院做油辣子、辣椒酱、挑黄豆那种种活计，她就不去参加了。好在冬天腌泡菜、萝卜条儿的活儿暂时停了，油辣子、辣椒酱的原材料有限，剩下三个人也足够了。 两个小小子负责看守门户，两个院子里外的洒扫，劈柴、提水，对外跑腿传话什么的。两个小丫头负责屋里的打扫、整理，帮着洗衣服做饭，再就是帮着做衣裳、缝补这些。 添哥是秋喜和小安哥熟悉的，周氏也用着顺手，屋里有什么事儿、针线活儿多吩咐她去做。添墨则多被安排去厨下帮着徐嫂烧火做饭，石嫂这两天就赶着先给几个人做棉衣棉鞋，做棉被褥子这些。临时，两个小子丫头还是两个人合用一套铺盖的，都要补充。 家里的人手添置了，宋玥稳稳神，又去了王家庄一趟。她这次去，带着张勇雇了车子去的。 这次过去，她见到了之前家主指定的庄头，名唤王七的。两厢里一照面，宋玥才知道，上次她借了厨房做饭的就是王七家，那个老汉就是王七的父亲，帮着他们做饭的媳妇儿就是王七的妻子牛氏。 王老汉老兄弟三个，王七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七，本来有大名王满良的，但庄邻乡亲们都习惯称他七郎、王七，渐渐地大名反而没人叫了。 换了个身份再来到王家庄，王七和王老汉都恭敬了许多，说话也谨慎小心起来。 宋玥问了问庄子上的基本情况后，王老汉的老婆子和儿媳妇就来说晌午饭做好了。 宋玥请了王老汉和王七陪她一起用饭，吃着饭，和王老汉聊起家常，问他和老伴儿身体是否硬朗，有几个孙子孙女，又问孙女孙子学没学识字这些。 王老汉去了初见的拘谨，放开了些，笑着一一回答，又道：“……庄子小，没有正经读书人。俺们七郎小时，送他去前头安王庄上的私塾里跟着上了两年学，读书写文章是不能够的，也就能看看文书契子、会写自己个名儿！” 宋玥就笑：“若是可以，还是要让小孩子读点书，识几个字才好。” 看王老汉笑着点头应承，宋玥又笑道：“来年，咱们庄子上要是发展顺利，争取自己建个塾学，让咱们庄子上的孩子们都能跟着学学识字、算术。” 王老汉怔了怔，回头和儿子对视一眼，讪讪一笑道：“那自然是好的，那自然是好的。” 宋玥见这爷俩的表情也知道，对她这话他们只当随口一说，并不当真的。她这会儿也不多说，心里却有打算，若是明年庄子上大面积种植辣椒，只要风调雨顺的，一年下来收益比种粮食可高得多，拿出一部分钱来，盖两间屋子，请个秀才过来设个塾学花不了几个钱，她还是有信心兑现的。 吃过午饭，宋玥又询问了一下庄户们的情况，是不是有特贫户，是不是有孤老鳏寡无人奉养的。 王七看看王老汉，斟酌着道：“庄子上各户都还过得去，并无重病、孤老之人……只有一户人家，男人入冬前得急病死了，丢下六十几岁的老娘和妻子儿女，孩子最大的才十二岁，眼下日子略显艰难。” 王老汉也在旁帮衬着：“那对夫妻本是个勤劳肯干的，没了男人，老大老二又都是闺女，两个小小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还年幼着呢，顶门立户的一半年的也谈不上，日子就艰难些，但在庄子上，庄邻乡亲的都互相帮衬着，也不会看着她们孤儿寡母地受冻挨饿。” 宋玥手里握着庄子上的户册，沉吟道：“按人头，每人分二十斤粮米。那户死了户主的，多给她一百斤粮食！” 这是新东家接手庄子示恩了！ 王老汉和王七爷俩连忙带庄户们谢赏，又拿出准备腊月里送上的年货单子，给宋玥看。 宋玥拿过单子来一看，有猪几头、羊几只、兔、鸡、鱼多少等等这些。 王七在下手偷偷打量着宋玥的表情，解释道：“咱们庄子上以种粮为主，不靠山不临湖，是以没有野味儿。之前……不喜奢华，故而，洞子菜那些也都没有种过，许久之前的洞子闲置十数年，倒是还在，就是有些塌陷了，要用也得明年了。”十冬腊月的，田土冻得硬邦邦的，根本没法动土，想修缮，怎么也得开了春化了冻才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宋玥耐心听王七说完，淡淡笑道：“洞子菜不急……”得月楼那边如今，隔两三天就给她送一篓新鲜青菜过去呢，有的吃着，她不着急。 “倒是，听恁这说法，咱们庄子上之前有擅长种菜的人咯？” “种菜的倒是有。”王七迟疑着回答。 王老汉接过话去，道：“之前的主子冬日爱吃鲜亮的绿叶菜和小青瓜，庄子上就琢磨着建了菜洞子，种洞子菜，好像是从安王庄上学得手艺，当时种的洞子菜还不错……” 正说着话，门口一声女子的暴喝：“新东家呢？王家庄庄户王青平兄妹求见！” 这一声虽然是女子的声音，却声音洪亮、气息十足，隔着两进院子传进来，仍旧字字清晰，犹在耳边。 王七和王老汉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宋玥瞅着两个人，淡淡地开口问：“是什么人？” 王七脸色紧绷，没有回答，只转眼看向自己的老爹。 王老汉也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转回眼神，先叹了口气，道：“这兄妹俩之前确是庄上的庄户，他们阿爹是外来的，招赘在庄上，倒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只是，七八年前，他们一家人连夜搬走了，俺们还怕他们家遭了事儿，报了当时的东家，东家还打发人出去找了，只是，并无音讯。谁知道，这兄妹俩两天前突然回到庄子上，自称是那一家的孩子……他们兄妹的名字、爹娘的名字确实能对的上，只是容貌变得厉害，谁都不敢认……” 宋玥静静听着，王老汉这话从古早说起，似乎详尽细致，但是，宋玥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未尽未详。她不急，她很有耐心听他说完，哪怕是磕磕巴巴、迟迟疑疑。 王老汉说到这里，却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垂着眼低着头，连连叹了几口气，都没能继续说下去。 王七到底年轻气盛，勇气比起他老爹来足的不是一点儿。 他看着为难的说不出话来的老爹，心一横，接着道：“不敢欺瞒东家，这一家子离开突然，之后也全无音讯，他们家之前租种的田亩就都分给了有余力的人家。他们家的房子，被他们舅舅接了手……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舅舅已经没了，两年前，他舅舅一家脱了籍，迁去了外地，房子也卖给了另一户……唉，这兄妹俩突然回来，田亩上还好说，匀一匀，怎么也能匀出几亩来，只是这屋子……实在是无处安置呀。” 王七说完，又转头看了看王老汉，父子二人都是一脸的为难尴尬，垂头叹气不住。 人家当年离开，虽说没有告知村里人，但毕竟房屋院子被庄上的人私吞了，哪怕那人是亲戚，真较真起来，也是理亏的。 门外，赶来的张勇已经答了话：“恁二位是什么人，找咱们东家何事？” 仍旧是那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亮清晰，又带了些警惕地反问：“恁又是哪个？” 张勇道：“俺叫张勇，是跟掌柜……跟着东家过来的。” “原来是个小……”女子的声音带出一抹轻蔑，很有几分看不上张勇的意思。 不过，年轻女子的话未说完，就被另一道略显暗哑的男声打断：“原来是张家哥儿，俺们兄妹是这庄上的庄户，今日有事请见东家，恳请张家哥儿替俺们兄妹通传一声。” 屋里，王家父子唉声叹气了半天，耳朵里听着屋外的对话，王七忽地站起身来：“俺出去看看……” 王老汉立刻道：“恁出去看又怎样？如何安置？” 王七道：“好歹只是兄妹两人，不论哪里匀出一间屋子，也就能暂时安置了。等过完年，开了春，他们兄妹若还想另起屋舍，咱们庄子上多出几个劳力，再伐几棵树，脱坯盖上两间房罢了。” 王老汉猛地跳起来，抬手一巴掌打在王七后脑勺上，打得王七用力地缩了缩脖子，疼得抬手揉着后脑勺直咧嘴。 “起屋盖房容易，可以后庄上的其他人家呢？恁都能帮着起屋子盖房子去？” 王七揉着脑袋，三分委屈三分羞恼道：“可眼下这俩孩子回到庄上来，咱们也不能把俩孩子撵走？这眼瞅着进腊月了，天寒地冻的，让俩孩子往哪里去啊？” 王老汉被儿子问得张嘴结舌说不上话来，王七一跺脚，转身往外走，一边丢过来一句：“俺出去问问。” 王老汉颓然地坐回凳子上，垂着头叹口气道：“他们爹是个有本事的，不但种田好，打猎还是一把好手……那么样的汉子，也不知经了什么事……唉。” 宋玥听得这几句零落破碎的话，心中若有所动：既然是那样一条好汉，怎么就到了这庄子上，还招赘…… 心思飞转，宋玥不紧不慢地起身，抬脚也往外走：“咱们也出去看看。” 王老汉似乎一个愣怔，抬头看见宋玥已经走到了屋门口，忙起身紧跟了出去。 屋门口，王七站在三五步处，张勇和一对年轻兄妹站在院子中间。 张勇个头不算矮，已经超过了宋玥一线，约摸着怎么也有一米六以上了，但是站在那对兄妹面前，却一点儿身高优势都没了，连那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姑娘，都比张勇高出一寸。站在略靠后的少年更高，比张勇足足高出大半个头。 宋玥暗暗估量了一下，这哥哥足足一米八，妹妹也差不多有一米七了，这兄妹俩的个头放在现代也属高的，更不用说，普遍身高偏低的眼下了。 就以宋月娘的身高来说，估摸着只有一米六出头，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挑身材了。而大多数男子的身高不足一米七，超过一米七的都算是高个儿呢。 宋玥打量的功夫，那边王七已经开口询问上了：“恁兄妹俩能回来，咱们庄乡父老都很欢喜，只是，恁家原来的宅院已经被恁表哥卖掉，恁舅舅一家子也脱籍迁走……另外就是田亩，明年的租契已经签下，再给恁兄妹俩分田亩也没了，只能从各家匀一点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七说得很坦白，把让他们为难的现实情况都直说了。 却没想到，兄妹俩并没有任何异色，等王七说完自己的顾虑和现实问题，对面的少年不急不慌地开口道：“田地既已分租给各户，俺们兄妹也没有硬逼着匀地出来的理儿，俺跟着俺爹学了几手小玩意儿，倒也勉强糊口，只是恳请七叔帮衬着寻个容身之所，过了冬日，开了春俺们兄妹就可以自己起屋子……” 王七听他说完，叹口气道：“恁兄妹这个年纪，没有地怎么糊口？这事儿……”交给他来铺排。 不过这话，王七没能说出来，对面的小姑娘就快嘴地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俺阿爹教着咱们打猎捕鱼，糊一个温饱不难。” 少年看着愣怔住的王七，低低地喝了妹妹一声，拱手一揖：“妹妹不懂事，七叔见谅。” 少女手背在身后，骨碌碌转着眼珠儿，偷偷撇了撇嘴，一下子对上宋玥的目光，又飞快地吐了吐舌头，对着宋玥咧嘴一笑，带了点儿讨好的意味儿。 这对兄妹生的身材挺拔，容貌却称不上出众。哥哥是容长脸，眉眼淡淡的；妹妹是小团脸儿，五官也偏于平淡，只有一双眼睛清澈机灵，活泼泼地让人心生欢喜。 王七沉吟着，眼见着是用心琢磨如何安排这兄妹二人了。 站在宋玥身后的王老汉却开了口：“恁兄妹俩会捕猎、打鱼，但咱们庄子四周都是良田庄院，并无山野供恁打猎。虽有河渠，但这十冬腊月的也都冻瓷实了，恁捕鱼也不能够呀，这渔猎糊口一说，怕是不成的。” 少年转眼看向王老汉，随即拱手见礼道：“小子见过二爷爷。二爷爷说得是常礼，妹妹说得打猎捕鱼却也不是撒谎，咱们庄子四围虽无山林，但打几只野兔、捕几条杂鱼糊口还是有的。” 王老汉皱了眉头，还想开口，却被宋玥开口阻住。 宋玥朝着王老汉笑笑，低声道：“野兔还真是有，凿冰捕鱼也是有的。” 王老汉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沉吟着点点头。 他和儿子只所以不敢贸然留下这兄妹两个，也是顾虑新东家的意思。他们之前没与新东家打过交道，不了解新东家的心性喜好，万一留下这俩孩子，触怒了新东家就不好了，毕竟他们一大家子老小，还要在这庄子上讨生活呢。 “既如此，恁兄妹俩就先去场院上的屋子里暂住，转过年来，化了冻，让恁七叔帮衬着恁再选块地儿起两间屋子。”王老汉是个决断极快的，看出宋玥对这兄妹并无厌恶，立刻就做出了安排。 王七随着道：“嗯，那间场屋虽然小了点儿，却是今年春上刚修过的，暂时住住也行。就是没有炕灶……明儿找两个人过去帮恁盘一铺。” 少年听了这个安排，脸上并无意外，却很诚恳地长揖及地道了谢。 王七向宋玥告个罪，带着兄妹俩往场屋里去。 少年离开前瞥了宋玥一眼，那少女却看着宋玥笑问：“姐姐是庄子的新东家吗？” 宋玥听张勇金梁几个叫婶子叫惯了，咋一听到有人叫姐姐还有点儿不太适应，冷了一下，才笑道：“恁看着我像吗？” 少女眨巴着眼睛点头：“俺听说新东家是个女子，只是没想到姐姐这般年轻，还这般……好看。” 突然被人夸漂亮，宋玥也不可免俗地有几分欣喜，看着小姑娘笑道：“我倒是觉得恁好看。” 小姑娘不是五官好看，而是这种活泼泼的灵动可爱，令人见之心喜。 小姑娘倒是没客气，咧着嘴笑道：“嘿嘿，俺哥哥真会捕猎捉鱼，等俺们兄妹安顿下，俺让哥哥捉兔子捞鱼给姐姐送去。” 说完，不等宋玥回答，自顾自地朝着宋玥挥挥手，转身蹦蹦跳跳追着哥哥和王七出去了。 目送着兄妹俩跟着王七出了院门，宋玥才搓搓冻得冰冷的手，转回屋里。 这会儿的冬天实在冷得很，厚棉衣厚棉裤站在门口这么一会儿，手脚就冻得有点儿疼了。 回到屋里，王老汉连忙拎了陶壶给宋玥倒热水，两个人捧了热水杯、守着火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体重新暖和起来。 王七倒是回来的快，不过一刻钟就转回来，站在院子里低低地吩咐妻子牛氏，让牛氏回家取条棉被给那兄妹俩送去。 场屋里堆着不少麦穰，若是春秋夏三季，摊一摊就能睡人，这会儿临近腊月却不行，没有棉被根本撑不住。 王七说话的声音不高，在屋里的宋玥还是隐约听了个大概。 她想起自己出门时，带在车上保暖的一床被褥，起身到门口，唤了张勇过来，吩咐：“把咱们车上的那条被子给那俩兄妹送去。” 她和张勇穿的都厚实，车上有一床褥子御寒也够了，匀出一条被子给那兄妹俩，至少能让那俩孩子少受点儿罪。 看着张勇答应着出去，宋玥转回来，王老汉感叹道：“东家实在是心善。” 宋玥笑着摇头：“恰好有余力罢了。” 王七吩咐了妻子也回到屋里，三人就又转回到兄妹俩来前的话题。 宋玥：“安王庄上学来的种菜本事啊，想来是极好的。那夏天咱们庄上种菜的多不多？主要种什么菜？” 王家父子对视一眼，王七道：“庄上自然是有种菜的，但都是种来自家吃用，也就是各家房前屋后开个小菜园子就够吃了。至于种什么菜，也就茄子、青菜、扁豆、丝瓜这些……” 王老汉在旁边补充，“秋菜种的略多些，一家子都能种个几分地的菘菜萝卜，沟边地头再种几株南瓜、冬瓜的，也就够吃了。” 看得出王家父子俩都满心狐疑，宋玥也不急着给他们解释，沉吟片刻方道：“我之所以买这个庄子，实话给你们说，不是图庄子给我种粮食挣钱的。我打算买庄子种一种蔬菜……或者，也可以称其为是一种调味料的，种好了，收益比种粮食高得多……” 这话一出，王家父子果然立刻就变了脸色。 不让种粮食……庄户人家指着种地吃饭呢，不种粮食吃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东家说的什么蔬菜也好，调味料也罢，说是收益高，这会儿谁也看不见啊，万一收益落空，一庄子二百多口人吃啥喝啥？老老少少的，难道要饿死去吗？！ 宋玥看他们脸色变换，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也不着急，慢悠悠喝了两口茶，放下茶杯，才把斟酌好的优惠政策放出来：“我不强求都种我说的那个，但恁也和庄户们说清楚了，只要种的人，领肥料、领苗子，等种出来之后，我负责收购。老天爷只要不给咱们捣乱，我敢保证，一年下来的收益，至少比种粮食多一番。” 这番话说下来，王家父子仍旧是面面相觑，面色犹疑，显然不太敢相信。 宋玥也不着急，淡淡道：“恁爷俩先琢磨琢磨，横竖怎么也要出了正月才能下田的，不急。” 丢下这句话，宋玥悠悠然起身，登车回城。 车子驶出村口，冬季空旷的田野里，遥遥地可以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子立在一片光亮平整的场院边儿。 这是夏秋两个收获季节，收获下来的粮食摊晾脱粒时，轮值看守的人住的小屋子，只有一间屋子，没有窗，只有一个三角形的燕窝子透气，而且没有装门扇，一大一小两个窟窿，就那么洞开着，说是屋子，却比窝棚好不了太多。 宋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阴沉的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没有风，完全就是捂雪的样子。 这样门窗洞开的屋子，若是下了大雪，那兄妹俩如何熬得过去？ 张勇见宋玥看看那场院屋子，又看看天空，一脸的担忧掩不住，于是开口劝道：“婶子倒不必替那两个太担心，刚刚俺过去送被子，青平已经取了麦秸扎起来挡风了，他妹子也收拾屋子里的麦穰，准备简单挖个灶坑……看着都听利落的。” 用麦秸扎了可以堵塞燕窝，扎成草苫子挂在门上，也能暂带房门遮一遮风雪。 宋玥听了，倒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感叹：“这俩孩子才多大，就能这般，之前怕是经了不少难处。” 张勇笑着道：“俺问了一句，青平到年十六，他妹子好像小一岁。” 到年十六，眼下就是十五，这里的人还习惯说虚岁，那青平的实岁也就十四，小姑娘十三……搁在现代就是俩初中生，正值青春期，每天想着如何得到老师、爸妈的认可，各种逆反、叛逆，各种欲作新赋强说愁……这小兄妹两个却已经能够靠自己生活，那兄妹俩的模样，还活得挺从容、挺有滋有味儿的。 宋玥暗暗感叹一回，倒是对兄妹俩的经历有了一丝好奇：“那小子叫青平？” 张勇笑着点头：“是，青平话少，他妹子倒是个爱说话的，说她哥叫青平，她叫青玉，还说等下回来，带俺一起去河里凿冰逮鱼……还说早就看好了庄子南边儿那片湖，水深，凿开冰能逮到几斤沉的大鱼。” 宋玥听得微笑点头：“那过几日咱们再来。” 年前还要跑一趟，慰问一下庄子里的老弱，再争取做一做庄户们的工作，转过年来也好顺利地推广辣椒种植。 张勇倒是心思单纯地欢喜，咧着嘴连连点头应承着。 冬月之后是腊月，天寒地冻的，庄子上的人都在猫冬，城里的大街上却仍旧人来车往，熙攘热闹，丝毫没有因为天气寒冷影响出门逛街走动的热情。 杂货店有自己的经营规律，平常没有特别淡的季节，但也不像绸布庄、首饰铺子那样，换季、节前大忙特忙。 庄子上的事情渐渐上手之后，宋玥的心思又转回到铺子这边。恰好，她请托阗家商队从南方进的瓷器到了。 之前她进货都是去南水门和北城安定门内，一个城里倒腾，货源有限品种少利润还薄，铺子大了，有了本钱，她就想着开拓自己的进货渠道。阗家商队反正要南北跑的，之前都是经营丝绸、茶叶这些，瓷器还真没涉及。宋玥和阗柏广一谈，对方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商队把货运过来，也有利润可赚，还能帮着宋玥压低进货成本、扩展货物品种的，两赢的合作，相当的愉快。 宋玥带着张勇去了码头接货，临时把洗砚和奉书调到铺子里帮忙。金梁和张猛已经上了手，铺子里买卖经营基本不会有问题了，洗砚和奉书过来帮着照看下，不让人磕了碰了外边摆的货，进门招呼一声，出门送一送的，也就够了。 阗家商队的船，一趟就有二三十艘的，挤挤挨挨地占了半个码头还多。 宋玥带着张勇到了码头，阗信就在码头上等着了，见他们两人到了，笑着迎上来，客客气气带着宋玥上了装瓷器的船。 瓷器的质量暂时不提，宋玥只担心路上运输磕碰。但等她在船上打开一个箱子看时，就见箱子里的瓷器装的满满的，都缠了稻草绳子，空挡缝隙里都用稻糠稻草填了防震，真的是纹丝不动的，她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随机抽了几个箱子看了看瓷器品质，画工精致、器型端正漂亮、瓷质釉色也好，重点的价格比南水门内那货低了足有三分之一强，宋玥哪儿哪儿都满意，心情大好，让张勇去请工人、车子来卸船、运货。 阗信没有大包大揽，只喊过一个年轻伙计来，让他带着张勇去码头上谈雇工、雇车的事情。 阗家商队来往多，码头上就有自己的货栈、仓库的，自家就养了卸货的力工，运货的车子也是有的。不过，阗家和江家毕竟是两家的生意，他只能引荐、提议，却不能大包大揽的。 张勇心性厚道，但并不傻，跟着宋玥在铺子里历练了三四个月，又读书识字明理，遇事也比之前脑子活络，又能稳得住，跟着阗家那伙计上了岸，听那人介绍码头上的情况，心中暗暗合计，脸上不动声色地道谢。一路走过去，他问了几伙力工，又了解了一下雇车的情况费用，最后选了阗家的力工，车辆选了另外一家。不是不想选阗家，主要是阗家车队这两天运货不停，根本没空拉外头的零散活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河边码头上风冷，因为水汽重，风刮过来湿乎乎地往脖子衣缝儿里钻，宋玥裹了棉大氅仍旧很快冻透了。 阗信就招呼她去码头边上的茶楼里坐坐，张勇则道：“婶子，若是没别的事儿，恁先回去，俺在这里盯着。” 宋玥带着张勇点了货品的件数，至于开箱细细清点，要把货运回去再进行了，还要装车运送，在码头上是不能拆箱子包装的。 看力工们上了船，雇来的马车骡车就停在码头上，力工们搬运货物也知道轻重，装车也颇有规矩，宋玥就叮嘱张勇几句，和阗信告辞，先坐车回了铺子。 大批的瓷器运抵，铺子里的货物陈设要调整，后边的房子要腾出两间来放货……宋玥回来，也要赶着货送回来，收拾准备。 于是，洗砚、奉书两个小子，加上三个帮工的妇人都被调过来，打扫房间，调整清理仓库货架，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仓库清出来准备进货，铺子的货架则由金梁张猛两个先整理，给新货腾货架、货柜，准备陈设。 等宋玥带人整理好库房，回到前头铺子里，见货架上就空出小小几个地方。货架上货物陈列太多，几乎所有货品都摆出来，挤挤挨挨的，完全没有美感可言了。 宋玥不得不亲自撸袖子上阵，指点着张猛和金梁把陶器和瓷器分开，低档次器和高档瓷器又分开，很多款式类似的瓷器、陶器就不用一股脑都摆出来，撤一些放进货柜，或者干脆送到后边的仓库里……一番调整下架，空出最好位置的一大片货架来，宋玥看着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这边忙活着，第一批货运到门口了。宋玥还在想招呼小子和帮工妇人卸车搬货呢，出门一看，张勇安排了六个力工随车过来，这样，卸车搬货也不用他们这边张罗了。主要还不是人手不够，是没有搬货卸车的经验，不如这些专业人士熟练、知道轻重，特别是他们家运的是瓷器，最怕磕磕碰碰的，可是万分马虎不得的。 眼瞅着力工车夫们卸车、入库，有条不紊，她一边盯着入库，查验货物数量、箱号、货号这些，一边点了缨子娘带着帮工的妇女去买上几斤鸡蛋过来，就在铺子后边的锅灶上生火，用醋、盐、姜、胡椒等调料，浓浓地熬上一大锅胡辣姜汤来。 胡辣汤打了碎碎的鸡蛋花儿，出锅滴了香油、撒了干芫荽末儿的，胡辣鲜香的，招呼赶车的卸车的一人喝上一大碗，又打发张猛跟上，用大陶瓮盛了，带一摞碗，随车往码头上去，给张勇和那边卸货装车的力工们都喝一碗驱驱寒气。 第一批货入了库，宋玥就拿着库存账本子去了正房西屋，直接交给账房先生唐霁泽，连同账本子一起，她还端了一碗胡辣汤来，往他的炕桌上一放：“喝碗汤暖暖，待会儿再来货，恁得过去看着点货入库！” 唐霁泽看看桌上的账本子，脸色不明。 宋玥却自顾自道：“咱们这一批货都是江西窑上定制的，成本降低了三成多，品质却高出不少，但是我看着，花色、款式还是不够漂亮，不够亮眼，请恁过去点货，也是想让恁帮忙看看，琢磨琢磨，咱们自己能不能琢磨点儿新鲜款式、花样子……” 宋玥在现代就是个学生，奢侈用品接触的不多，了解的也有限。不过，拜现代发达的网络购物所赐，她偶尔刷某宝宝逛逛网页的时候，也会看一看瓷器、工艺品这些，这会儿，她一边回想，一边道：“比如国画风格的花鸟、人物、虫兽……不要这种纷繁复杂的花色，就一枝海棠、几朵桃花、一只螳螂、一只鸣蝉、一只猫儿、一只小狗儿……” 唐霁泽默默听她说着，看她微微仰着下巴，一手支着桌子托着腮，眼神放空，好像在心里琢磨着一幅幅图画，又好像再回忆某个画面…… 听宋玥一一罗列，唐霁泽突然开口道：“留白太多，瓷质釉色，不容马虎。” 宋玥从回忆中抽离，转眼看向他，眨眨眼回回神，道：“嗯，恁懂这个呀？那恁说说，这个设想如何？能不能有人买？” 唐霁泽抬眼看着她，看她满眼的希冀，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不得不开口：“瓷器定制，必须去窑上找窑工……最好，有自己的窑。” 想要烧合心合意的定制瓷器，和人家窑工沟通是必须的。理论上讲，当朝的瓷器烧制比前朝更进一步，工艺绝对没问题。问题一是人工，二是成本……归根结底还是成本。 定制瓷器绝对是极奢侈的，若是量大了，成本还能略降一些，若是小批量生产，或者每个花色器型都少量生产，那价格绝对比大路货高得多，几倍甚至十几倍都正常。 瓷器定制，最典型的就是官窑御制瓷器，每一件出来绝对是精品，也严格尊重定制者的意见，保证烧出来的绝对都是精品，稍有瑕疵的都就地打碎了的。但那个成本……根本没办法是商家可以企及的好！ 唐霁泽扫了对面的宋玥一眼，何况还只是个小铺子老板，连大商家都算不上的。 不知道被鄙视了的宋玥，这会儿又是懊恼又是好笑，她还有自己的窑……以为她是皇帝啊？说句话就有人给找最好的窑工、建最好的瓷窑啊！ 她好像又有些异想天开了。这个时代毕竟生产力有限、产品不够丰富，定制不是一般人想就能实现的，还有地域、人手、物力种种条件限制。最主要的是，她这会儿手里是真的没有多少余钱折腾了。 还好，她的自愈能力超强的，懊恼一下子，腹诽两句，就丢开去，重新振作起来，对唐霁泽道：“咱们现在没办法去定制没关系，恁先琢磨琢磨样式、画样子，积累一些素材……呃，一些式样，等咱们挣了钱、有了人手，就随时可以去联系窑口烧制了。” 说得仿佛已经看到了实现的希望，宋玥自己都高兴起来，向唐霁泽握了握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账册子，提醒唐霁泽别忘了正经活儿，然后，笑嘻嘻起身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唐霁泽怔了片刻，回过神，半握着拳堵着嘴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短暂的失态。目光转回来落在桌上的账册上，片刻叹了口气。 瓷器到货后，经过一番清点、上架、宣传、广告，江家杂货铺子在进了腊月后，又迎来一个销售旺季，不但许多殷实富贵的人家来购买添置新年瓷器，还有些人买了精美的瓷器当做年礼送人。之后，望月楼、泰丰楼等和江家杂货铺有关系的食铺子酒楼也纷纷登门，选购添置瓷器。 产地进货后，江家杂货铺的瓷器品种丰富了，成本价却降低了，铺子里摆着零售可以，给大酒楼、大客户的批发价格也比较实惠了，几乎和南水门那边的瓷器铺子相差无几了，这些客户还想着维持或者提高辣椒产品的供应量呢，自然愿意到江家来订货。 过了腊月初八，喝过腊八粥之后，庄子上的王七带着几辆车一早进城，来向宋玥报账，送年货，另外就是汇报他搜购肥料、动员庄户们改种辣椒的情况。 账务、年货这些没什么说头，肥料收购也算顺利。王七联络上北边几个养羊的山地庄子，羊粪买了几十车，加上庄子上自己积攒的农家肥，足够庄子上用了。就是庄户动员的情况不太理想，庄户们还是顾虑不种粮食，来年吃不上饭挨饿。 庄户人要求不高，不过是一家子老小吃饱穿暖罢了。他们庄子上的地好土肥，水浇条件也好，若非特别严重的灾年，种的粮食基本上都能保证一家人温饱。如今，庄子换了新主子，却突然说不让种粮食、让改种什么蔬菜、调料，这些人就有些炸锅，不让种粮食，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吃啥喝啥？那什么蔬菜、调料的，可不能当粮食吃啊！ 宋玥反而淡定了，她就叮嘱王七，年前年后一定要把肥料运回来。至于种蔬菜、种粮食，年前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让庄子上的人安安稳稳过年。 听宋玥这话，会给庄户们一个交待，王七倒是不咋担心了。 几百人的口粮，搁在那些庄户身上是大事儿，但对这些能买得起庄子的东家来说，却不是什么大事儿。给银子给粮食，庄户们都不止于挨饿，也就足够了。 说完正事儿，王七倒是想起来，又道：“今儿送过来的，出了庄上每年送进的鸡鹅猪肉，还有几筐肥鱼，几只野兔。野兔是青平下套儿逮的，肥鱼还是他们兄妹带着庄户们去湖上凿冰打的，打了足足八百多斤，挑着肥大的给东家送了来，剩下一些就让庄户们分散了过年。” 听王七说打了八百多斤鱼，宋玥也好奇起来，起身去看，又询问捕鱼的过程，她很好奇，青玉那小子用的是不是东北那种凿冰下网的方式。 说起凿冰捕鱼的过程，王七脸上的笑也止不住地洋溢开来，看得出，捕鱼是个极有趣和令人欢喜的过程。 “青玉那小子懂得找鱼窝子，贴着冰面找，找着了就让人凿开冰面，冰面一凿开，那些鱼就都挤过来露头喘气儿，两个壮汉架着抄网就抄起来，多的一网能抄三四条大鱼……嘿嘿嘿。” 宋玥听着也是满眼笑意，看来，这种冬捕方式比较简单，却同样需要有经验的人引导。 说着话，宋玥也看到了庄子上送来的几大筐鲜鱼，鲤鱼、鲢鱼、草鱼、鲫鱼好几种，个头倒是都不小，个头偏小的鲫鱼也都在一斤以上了。一条条冻得硬邦邦的鲜鱼、挂着一层白霜，个别的鱼体还呈现着弯曲的弧度，仿佛在努力挣扎着，下一刻就能再跳起来……看着这一筐筐冻鱼，宋玥仿佛看到了一网一网的鱼捞出水、欢蹦乱跳的场景，还有捕鱼的庄户们的一张张笑脸。 宋玥心中微微有些发热，这些淳朴的庄户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鱼，冬天更是几乎难得见着鲜鱼，冒着严寒、凿冰捕了鱼，还把大多数大鱼都送到她这里来，为的不过是能继续种地，让一家人糊个温饱罢了。 “青玉倒是有几分本事。”她笑着夸了一句，目光从成筐的鱼上转回来，道，“恁回去给庄户们说一句，明年咱们种辣椒，但也会保证大伙儿有饭吃，不饿肚子。我正在联络米行，争取多买一些米粮，给庄户们做口粮。” 一听宋玥说买米，王七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刚刚收了的笑又重新绽开，连连拱手道：“东家心善，是庄上人的福气。小的回去一定安抚好庄户。” 打发走了王七一行人，宋玥把庄子上送来的鸡鸭鱼肉交给周氏安置，又根据立冬、冬至节的人情往来单子，在铺子里拿了些瓷器、调料啥的，交给周氏准备过年的节礼。 这些事务都安排妥当之后，宋玥带着两个小丫头、两个小子去了铺子里，动手检验她等待了三个多月的成果——酱油的发酵完成了，要进行最后的过滤、炼制和调味儿，准备新产品上市了！ 第一次下了三百斤黄豆，做了两口大缸豆酱、两大缸酱油。 豆酱发酵时间长，宋玥也不着急动手看结果，但酱油可是她眼巴巴盼了几个月的东西。制作工艺上标注的发酵时间是三到四个月，宋玥掰着手指头，等了108天，眼瞅着要过年了，她等不得了，就开了一缸酱油查看发酵成果。 经过一百多天的发酵，保持温度、湿度和通风，已经看不出黄豆的原来模样，只有深酱色的汤水中，半浮半沉着一些渣滓。 宋玥指挥着小子们弄了个干净的大缸过来，上边放了用纱布做的过滤网盖子，然后，就开始用大瓢舀着发酵好的酱油倒缸过滤。 如此倒两遍缸，也过滤了两遍之后，渣滓添加清水浸泡漂洗，再次过滤。 制作工艺中，要把洗渣滓的滤液和原液合并，共同加热熬煮，得到的就是酱油。 宋玥又查了一些资料，显示传统手工酱油制作和本本提供的酱油制作工艺略有些不同。传统的酱油制作在过滤烧开之后，并不长时间熬煮，而是放在大缸中晾晒，通过天然蒸发，获得更好的口感和风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一次制作，还是试验的过程，宋玥甚至有制作失败的准备。不过，她和小子们对这次酱油制作，真的非常用心，熬夜、轮班守护着第一次发酵，之后缓慢的第二次发酵，同样不敢稍有懈怠……最后的结果比较让人欣慰，至少，发酵没有被杂菌侵袭，发生腐败，到这会儿，酱油的味道已经比较明显了，就是那种清泠泠的酱香味儿。 过滤完毕，两次滤液合并，倒入大锅内加热沸腾。另一边，一个早就用沸水烫过的、又自然风干的干净大缸备好，把沸腾过的酱油倒进这口干净的大缸中，放在院子，靠着北墙根儿，让它自然落凉。 腊月里，室外的温度低至零下十几度，大缸中滚热的酱油很快冷却下来，手碰不烫的时候，宋玥指挥几个小子把准备好的蒲草苫子拿过来，给大缸层层上保温，防止夜里结冰上冻，影响酱油的口感。 等到白天，天气好的时候，就打开缸上盖的厚草苫子和棉花套子，盖上一只米眼儿竹筛，通风晾晒。 大部分酱油装缸，宋玥也留出一小罐来，品尝味道，感觉咸度够了，鲜度似乎不太够。 晚上做饭，她买了几斤五花肉，用自制的酱油做了个红烧肉，又用肉片做了个菘菜烧肉，拌了个菜心木耳的凉菜，同样用了自制的酱油。 因为要看酱油的口味和鲜度，宋玥没有放太多其他的调料，结果做出来的菜，周氏和孩子们都说不错。宋玥尝着也还好，颜色略淡，红烧上色不够。这个她是理解的，毕竟做的就是原汁酱油，不是特殊加工的老抽。还有，鲜度和浓度略低，口感偏咸，不够鲜甜。 她把留出来的酱油尝试着加入一定量的糖调味，然后加热沸腾后，再次品尝，果然，加了调味儿的酱油味道鲜甜了许多。 当然，这个就只能是自家做实验吃了，往外卖，加糖是不行的。一是会影响酱油制作工艺的调整，二来，这个时候的糖价格不低，酱油加了糖之后，成本会大幅度提高，卖的价格就不好控制了。 一番品尝、试验之后，宋玥宣布他们第一批制作的酱油成功了。 那一缸酱油都不用放在铺子里零售了，宋玥尝试过几次调味试验配方之后，自己确定了最好的调味方子之后，就把一大缸酱油都调了味道，然后用她定制的上釉细口小罐装了，添到得月楼、望月楼、泰丰楼几家的年礼中去。当然，送去的酱油罐子外还附了一张方子——诸如烧肉、烧鱼、烧各色素菜荤色，提鲜调味儿，皆佳！ 给几家酒楼的年礼是一同送出去的，结果，一早送过去的节礼，不到晌午吃饭，泰丰楼的薛大掌柜就先到了江家杂货铺子。 宋玥看见他从车上跳下来，不由失笑着起身，迎到门口：“薛大掌柜，幸会幸会！” 薛大掌柜却比第一次放得开，哈哈笑道：“宋掌柜莫笑话俺性子急，实在是等不得过晌午了。” 说着话，他一闪身，指着身后车上跳下来的一个中年汉子，以及从车上卸下来的筐子、篓子、水桶……一大堆东西，苦笑道：“宋掌柜一句‘皆佳’，挠的人心痒痒啊，俺们实在是愚笨不通，索性搬着材料家伙事儿，来宋掌柜的宝地借个锅灶使使啦！” 宋玥笑微微道：“小店虽然简陋，但锅灶柴禾却是有的，薛大掌柜尽管用，不必客气！” 说完，抬眼看着薛大掌柜，薛大掌柜不说什么，只长长一揖，几乎及地，起身后，两人相视大笑，一起转身进门。 其实，泰丰楼做的传统鲁菜，有烧肉、烧鱼的菜式。但是，传统的烧肉烧鱼用的是黄酱、豆瓣酱，传统黄酱用的是小麦、粟米发酵制成，口感偏甜腻；豆瓣酱往往制作不够讲究，通风搅拌万一跟不上，就会出现臭烘烘的味道，烧出来的肉和鱼的口感自然也会受影响。 宋玥这个经过严格的温度、湿度控制，也非常注意通风、搅拌、翻缸这些操作，豆酱和酱油发酵都很平和、彻底，而且，没有异味儿。 彼此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宋玥还指望着过了年，大量地出售酱油、豆酱呢，所以也不吝啬，略加提点，跟着薛大掌柜来的铛头就听明白了，在杂货铺子后边的灶上将就着，烧了肉、鱼，又做了几个炒菜、凉菜，一一端上来，请宋掌柜和薛大掌柜品评。 这边的菜还没做完，刚端上来三四道的时候，阗柏广带着阗信、谭管事带着屈大奎先后进了门。 薛大掌柜脸色略略一滞，但很快就调整过来，跟着宋玥一起起身招呼，大家伙儿也不分宾主了，将就着宋玥的茶座围坐下来。 张勇金梁几个小子很有眼色地添了两副杯筷上来，宋玥招呼后来的两拨人一起品尝，又道：“今日恁两位可是借了薛大掌柜的光，东西是薛大掌柜带来的，连做菜的也是薛大掌柜的。” 阗柏广是哪个呀，听了宋玥这话，连忙笑呵呵地端起面前的茶，招呼着谭管事一起，向薛大掌柜和宋玥两人致意，诚挚道谢。 喝了茶，又笑道：“今日偏了薛大掌柜一顿，改日，咱们也回请一次，到时候，还望宋掌柜和薛大掌柜、谭管事赏脸啊！” 宋玥笑呵呵看着三个人对垒，自己拿了筷子品尝泰丰楼铛头的手艺。最先上来的凉拌菜和炒素菜，都用了酱油，凉拌菜还好，炒素菜的色泽就略重，看上去乌突突的，不够鲜亮水嫩，吃到嘴里，也有点儿过，失了新鲜蔬菜的清甜。 再看阗柏广和谭管事还是满口的称赞不绝，宋玥轻轻勾了一下唇角，随即把眼皮垂下去。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三位差不多是平京城最大的三家酒楼，遭遇到一起，还坐在一个桌上吃饭，表面上看着谈笑风生的，其实每句话里都包含着深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宋玥不管他们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只管专心品评送上来的每一道菜。她其实做菜的手艺是没办法和这些铛头们比的，但吃得多、见得广，现代发达的餐饮业所赐，菜色口味上，绝对不是这群古人可以比拟的。 等烧肉烧鱼送上来，宋玥再尝，就觉得滋味儿浓郁、鲜香，绝对称得上美味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不是泰丰楼铛头的手艺不佳，实在是时代的局限性，让他们在炒菜、凉拌菜方面，有所欠缺，有待改进和突破。 到了后边的炖菜上来，口味更是绝佳，宋玥也毫不客气地大大赞扬了一回，倒是让薛大掌柜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许多。 吃饭、品菜，不过是即兴节目，等到残羹剩菜撤下去，重新沏了茶送上来，几个人也就进入了正题，自然而然地就谈起江家新出的调味品——‘酱油’。 宋玥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笑呵呵道：“咱们新琢磨出来的，因着是第一次试制，方子还不太成熟，味道上还不太满意，就没有急着上架售卖，送给几位帮我品鉴品鉴的，只是没想到，竟把几位都诓了来，实在是我没让人说清楚，罪过了呀。” 谭管事面对一位少东、一位大掌柜，他的身份多少有些不够，之前吃饭就相对沉默些，几乎没怎么参言，这会儿，却抢在第一个，开口道：“宋掌柜此话实在是客气了，俺刚刚品尝过了，用了此料……酱油，菜品的色泽、口味都会提高不少啊，果然当得起宋掌柜那句‘皆佳’啊！俺算是服气了，但凡宋掌柜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佳的呢。” 宋玥微笑着摆手：“谭管事客气了。” 心急火燎赶过来的薛大掌柜，这会儿反而很沉得住气了，只捧着茶杯喝茶，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阗柏广沉吟着，笑呵呵道：“宋掌柜自言方子还不成熟，某能否请教一下，宋掌柜可是还觉得有什么欠缺？” 宋玥抬眼看看他，道：“太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明确，就是觉得，鲜味儿还不够。我抽空再琢磨琢磨，等有了进益，必定会邀请诸位前来品评的。” 阗柏广就笑：“下回，宋掌柜也不用打发人送过去了，只招呼一声，就都过来了。” 宋玥从善如流：“成啊，就这么办。” 因为宋玥说了，方子还不成熟，产品也不满意，所以，这三家来了一趟，尝了尝菜，闲聊几句，谁也没提供货的事儿。 三个人来得早，刚过午时没多久，就起身告辞，散了去。 宋玥招呼小子们，回家拿饭，连剩下的一桌子菜也吃了。 试验着熬了一缸酱油之后，宋玥暂时没有再动。转而准备年货，人情往来，自家也准备过年的诸般事宜。 家里更加宽裕些，过年了，给周氏和孩子们又都制备了新衣裳，一人两身，连她自己都有，用的不再是细棉布，而是正正经经的上好丝帛，棉衣也用了丝绵，轻薄又暖和。 铺子里的三个小子、唐霁泽，还有家里新买的婆子丫头小子，也一人又置办了一套新衣裳。过年就要图个好彩头，年年有新意（衣）嘛。 铺子里有三个小子看着，账目有唐霁泽管着，家里有了徐嫂、石嫂和丫头小子之后，周氏调度安排的头头是道，也不用宋玥怎么操心……临近过年，宋玥倒是有了空闲。 眼看着进了腊月廿，大年一天天近了，街上的行人似乎也提早感受着过年的喜兴劲儿，走路碰面打个招呼，脸上的喜气都格外浓一些，甚至有人互相问候的时候会‘拜个早年’了！ 宋玥闲不住，看着哪里哪里也不用她插手，她就又去铺子后边的正房东屋里，把她存的那些上好的干货取出来，准备折腾点儿什么东西。 佛跳墙做过了，实在是太费事费时，反正她这辈子都不想自己动手做了。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想念的……她无意识地摆弄着一种种干货、海产，鲍鱼、海参、鱼翅、干贝、蚝豉……每拿起一种，心里就过一遍菜谱，到了淡菜，宋玥突然就顿住了。 说起蚝豉，也就是牡蛎干或者叫蚝干的，宋玥就有些鸡肋的感觉。她一个北方人，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荤素不忌不挑口的北方人，最爱吃海鲜的。但是，某天家中老娘开发了煲汤新功能，兴冲冲网购了蚝豉煲汤，结果，一口喝在嘴里，差点儿当场吐了，那股子腥味儿哟！之后，哪怕她查过是老娘的做法有误，宋玥也再没吃过那东西。连之前最爱的生蚝，兴趣都减了不少，心理障碍了足足大半年，之后才略略好一点了。 今天看到这蚝豉，宋玥突然就想起自己那有些神经质的老娘来。 她家老娘看似没心没肺，但只有她这么一个闺女的，她突然来了这里，那边是什么状况？翘了辫子？还是互换了，宋月娘穿过去成了她？要是真死了，老娘会很伤心？ 宋玥手里握着几颗蚝豉，慢慢地蹲在地上，双手抵着额头，有名为悲伤的情绪涌上来，顺着眼角滑落。 默默蹲了好一会儿，突然泛滥的情绪才略略缓和了一些。 宋玥吸吸鼻子，缓缓起身，双脚双腿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她双手缓缓伸过去，扶着炕沿一点点挪着步子，双腿血脉回复引起的抽搐酸麻胀痛，让她的表情都狰狞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从东里屋出来，她的手里就拎了一篓子生蚝干。 她突然想学着老娘煲一锅汤，另外，她还想起一种特别特别美味的调味品——耗油。据说，耗油的发明就是一名渔民煮生蚝忘了关火，烧干锅后的汤汁浓缩物，她想试一试…… 蚝豉的腥气，吃不习惯的人会难以接受，但并非无法处理。 办法就是取蚝豉加少量温水泡发两个小时以上，借着泡发的水清洗一下表面，然后置碗内，加料酒和姜丝上锅蒸二十分钟后，就可直接入菜、入粥、煲汤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样处理后的蚝豉，腥味儿基本去除，鲜味儿不影响，而且，还能缩短泡发时间。 这些蚝豉是得月楼送的，个头大，肉质饱满，呈现漂亮的金棕色，略显半透明的胶质状，质量是极好的。 宋玥挑了四五只，放进一只碗中，倒入小半碗温水快速清洗干净，然后，换少量温水泡发，水量以刚刚浸没为宜。 另外，她拿了一只大碗，挑着个头小的、模样不太周正的，装了十来只，清洗后也用温水泡发。这次的加水量较多，倒了满满一碗，然后加盖子，静置泡发。 弄完这些，她的情绪乃至表情确定已无异常，才从铺子里走出来，看着大街两旁的摊子、铺子、行人、车辆，慢悠悠地往家走。 庄子上来送年礼，送了好些猪肉、鸡肉啥的来，大冬天就放在院子里的大缸里保存，像天然冰箱一样，冻得硬邦邦，吃肉啥的都不用买了。 经过街口的唐家食铺子，唐娘子刚好打发走了最后一拨食客，正从铺子里走出来透气，抬眼看见悠悠然穿过人群走过来的宋玥，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招呼道：“恁这会儿咋得了功夫，不忙了？” 宋玥扯着嘴角笑：“忙啊！可是，我家那几个小子已经练出来了，不用我也一样了。” “嗬，难怪了！”唐娘子笑着，又止不住地咬牙，“瞧恁这嘚瑟劲儿！” 宋玥摊摊手，但笑不语：没办法啊，就是这么优秀，嫉妒！ 说笑两句，唐娘子对宋玥招招手，待她走到近前，附耳道：“俺听说……” 唐娘子一句话刚说了开头，就被一声喊打断：“婶子，婶子……出事儿了！” 唐娘子和宋玥都给吓了一跳，齐齐扭头朝后边看过去，就见张猛的棉袄扣子跑的敞开了，呼哧呼哧地直冲过来，一脸的焦急惊慌，话都说不明白了。 这臭小子，她刚嘚瑟一会儿，就跑过来给她打脸了。 宋玥拧着眉看着像火车头一样嗷嗷叫着冲过来的傻小子，喝道：“慌什么！” 她这一声喝出来，张猛也冲到了宋玥和唐娘子跟前，猛地刹住脚，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边还急急地道：“婶，婶子，庄子，庄子上出事儿了。” 宋玥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却没有催促张猛，反而回头先向唐娘子打招呼告辞，然后，带着已经喘息的缓了些的张猛往铺子里回去。 一边走，她一边询问，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却是那个叫青平的小子，去庄子边缘的林子里套野兔，被临庄的人给偷走了，第二天，青平就去林子里埋伏，当场抓住了偷兔子的人，两个人冲突起来，青平把那人给打伤了，结果，那人不忿又找了人来，把青平给打伤了。 张猛喘息渐缓，倒是脸上的惊惧更明显了：“……伤的厉害，浑身血……” 宋玥脸色也难看起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一路急赶着往铺子里去。 青平是王七带人送过来的，暂时被安置在小子们住的西厢里。 宋玥带着张猛赶到铺子，张勇也请了徐郎中过来，恰好前后脚进门。 宋玥跟着进屋，炕上的青平模样极惨，比唐霁泽那会儿略好也好不了多少，头发蓬乱，半边脸青紫肿胀，一只眼睛紫肿的成了一条缝儿，嘴角破裂，血糊了一脸……身上滚得一身土，一条腿外翻着，那角度，连不懂医术的宋玥也能看出来，是伤了骨头，而且伤的不轻。 青平倒是没昏迷，一只眼睛还能睁开，看见宋玥进来，还挣扎了一下，想要说话，却没能发出声。 宋玥俯身轻按了他一把，低声道：“其他的先别管，先让郎中看看。” 青平一只眼睛看着宋玥，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宋玥退开，朝着徐郎中拱手：“又要劳烦徐先生了。” 徐郎中连忙拱手回了一礼：“宋掌柜客气了。” 宋玥看着徐郎中到炕前给青平看伤，干脆从里屋里退出来，招呼着王七和跟来的两个庄户汉子，询问事情的具体情况。 “这事儿，虽然初始是对方偷了青平的兔子，但小子气盛，不该把人给打伤……”王七这话说的比较客观。 旁边一个敦实的年轻汉子却皱着眉头，一脸不忿：“他们偷人东西还有理了？青平不过是打了他几下子，他不该带上十好几个人来打人，要不是咱们正好赶上，青平这条命只怕都要交待在他们手里了。这事儿不能罢休！” 另一个略瘦略高的汉子也同样忿忿不平，跟着道：“对，不能罢休，一定要他们给咱个交待。咱们王家庄子虽然庄小人少，可也不能由着人这么欺负！” “对，七哥，咱可不能这么让人欺负了！” “七哥，咱回去招呼人手，去找那伙人算账，一定要他们给咱们个交待。” 王七一脸尴尬，连连摆手道：“两个兄弟先别急，先别急，俺也没说由着人欺负，俺这不是和东家在说嘛，这事儿到了这一步，怎么也要有个交待才行。” 宋玥见此，也开口道：“几位小兄弟先别上火，这事儿咱们要讨个说法，可也不能冲动行事，且坐下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宋玥毕竟是东家，她开口那两个汉子倒是不好意思反驳了，沉着脸拱拱手，往后退了两步在堂屋门内站定，摆明了等着宋玥和王七商量个办法出来。 宋玥吩咐张勇拎一壶热水来，给王七三个拿大碗冲了茶，让他们先喝着暖一暖，又点了灶火，烧了一锅水。 青平是外伤，身上也滚得都是土，待会儿清理伤口、擦洗血污灰土，都要用热水的。 这边铺排开，恰好徐郎中诊看完伤情，挑了门帘子叫宋玥：“宋掌柜！” 宋玥连忙走进去，听徐郎中介绍了青平的伤情。青平的伤势看着吓人，其实其他部位都是皮肉伤，破皮的地方都不多，只有左小腿骨折了，伤的比较严重。 徐郎中叹着气道：“平常的骨伤，小可也能接续，但这位的骨伤厉害，错位严重，需要找个手艺更好的来动手，才可能把骨头接续完全，不至于留下残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章 徐郎中倒是尽心，还给宋玥推荐了东城的一位骨科大夫，说那位姓沈的郎中专修骨科伤科，是祖传的手艺，据说，若非骨头碎得太厉害，一般的骨折骨伤都能治，经他动手接的骨头很少落残疾。 宋玥毫不迟疑，郑重向徐郎中道了谢，递了一两银子的出诊费过去，又亲自把徐郎中送到大门口，这才转回来，打发张勇带着洗砚去请那位沈大夫：“雇辆车去！” 张勇爽利应着，带着洗砚小跑着去了。 宋玥转回身，看着屋里站着的三个汉子，道：“不管谁是谁非，今儿咱们也得先顾着青平，给青平请郎中来接骨疗伤，不能让这孩子落下残疾……王七兄弟，青平这样，不合适再颠簸回去，恁赶车回去一趟，把他妹子接来，我那边还有两间空屋子，让他们兄妹住着，让青平好好把伤养好了。至于讨说法的事儿，恁先稳一稳，我去打听打听，再登门讨个说法去。兄弟几个放心，我的庄子，我庄子上的人，断不会白受了人欺负去。” 那两个青壮汉子互相看看，多少有些不自在，吭吭哧哧一会儿，自告奋勇回去接青玉。 还是王七止住二人：“恁两个先留下，看看抬抬架架出把子力气，俺回去接人就行。” 说完，向宋玥拱拱手，抓着鞭子出门，赶了大门外的骡车匆匆走了。 那位沈先生到的不慢，宋玥打发走王七，只来得及打发了个人回去收拾东小院，张勇雇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铺子院门口。 这位看上去年纪比徐郎中还略年轻两岁的沈先生倒是自信沉稳的很，进门略略客气两句，就专注地开始给青平看伤，不过盏茶功夫，就起身转过来给宋玥交待：“其他地方就是看着吓人，多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有腿伤碎裂、错位，需要复位接骨……” 徐郎中推荐的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宋玥很客气地曲膝道：“仰仗沈先生妙手了。” 沈先生倒是淡然，略略拱手回礼，就不客气地要热水，要各色用物，然后，只留了他带来的小厮和张勇在屋里帮衬，其他人都退出来候着。 宋玥提了一句，疗好伤要把青平搬到别的屋子里，沈先生就爽快地要了一扇门板来，给青平清洗干净，直接移在门板上疗伤接骨，完了就能直接用门板搬动了。 趁着疗伤的功夫，宋玥赶回去一趟，招呼石氏和两个小丫头到东边的小院里，里外打扫了一回，铺设被褥。又叮嘱两个小子搬一些柴火过来，外伤怕寒，早晚都得烧烧炕，暖暖屋子。 吩咐完这些，看着石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进了东小院开始里外打扫，小子们也帮着搬东西、运柴火，宋玥就又匆匆折回来，往铺子里去。 走到街口，唐娘子瞄着她过来，从铺子里迎出来询问，听宋玥说是庄上的一个小子伤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恁那铺子里人来车往，又连着请了两个郎中，俺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唐娘子拍着胸口感叹着，一脸的庆幸。 “让姐姐挂心了。”宋玥微笑着客气一句，有心把两个庄子的庄户打架的事儿问问唐娘子，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那个庄子夹在两个大庄子之间，牵涉的可是宗室勋贵人家，唐娘子只怕也没有办法，何必拿出来让她跟着糟心。 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宋玥笑着提起前头唐娘子说了半拉的话题：“恁之前给我说的那话？” 唐娘子的注意力也立刻被转开，脸上露出一抹似鄙夷似感叹似伤感的复杂表情，没开口，先叹了口气，道：“李玉娇准备走道儿了！” 走道儿，这个词宋玥知道，就是寡妇改嫁的意思。 只是，李玉娇？宋广友的阿娘？？走道儿？ 宋玥眨眨眼，想了片刻，才接上一句话来：“那个，她不用给宋怀青服孝吗？” 不管宋怀青如何，两个人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孩子生了四个，大儿子都十三四岁了，男人死了这才多久，最多一个月，李玉娇就要改嫁了？这动作……哪怕宋玥这个现代人都觉得太快了？！ 不说街坊邻里的闲话，只说家里几个孩子，也受不了？ 唐娘子撇撇嘴：“宋家又没什么人了，谁管她啊！” 顿了一下，又道：“不是还有热孝成亲一说嘛！”语气中满是鄙夷。 宋玥张口结舌，热孝里成亲，一般是指特殊情况下，孝子或者孝孙可以在热孝（一百天）内成婚，也算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但还没听过，妻子在丈夫死后的热孝里成亲的！ 当然，现代守孝的习俗基本作废之后，这种事不是没有。但现在，她毕竟置身在古代背景中啊！ 见宋玥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唐娘子又有些小得意地抛出另一个炸弹：“知道她嫁给谁不？” 宋玥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看着唐娘子一脸揶揄的表情，突然就想起来一个人：“你是说，不会是刘家？” 刘家也就是添哥家，添哥娘刚刚带着四个闺女自卖自身，自绝于婆家，添哥爹如今也算恢复单身了呢！ 唐娘子咧咧嘴，一副还不算太笨的表情，点了点头：“就是他家。” 宋玥的嘴巴张了张，嘎巴嘎巴嘴，又闭上了。 摇了摇头，她叹气道：“还真是……” 刘家的无耻无下限，就偏偏遇上了宋大娘子李娇娘的感人无脑，就这么凑到一处，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不过，就她看李娇娘既无脑又无能，跟着宋怀青没能让宋怀青改了寻花问柳的毛病，最后死在这里头，她改嫁给刘家就能落了好？先不说她跟添哥娘的勤劳利落没法比，就是生育……她的大儿子都十三四岁了，她怎么也得三十了，确定还能再生？就是再生，确定就能生出儿子来？……算了不想这个极品组合了。 宋玥略略转了一下思绪，问了一句：“她改嫁，家里的几个孩子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宋广友去了泰丰楼后，据说干的不错，泰丰楼的薛大掌柜还给她提过，说那小子是个伶俐的，又读过书识过字，在泰丰楼做的不错。言下之意，颇有大加栽培的意思。 但是，宋广友要做工挣钱，却没有办法兼顾家里的弟妹，若是宋大娘子改嫁，家里的几个孩子，特别是小女儿，才四岁呢，谁照应？ 不想唐娘子一脸无所谓道：“那几个孩子都大了呀，不说两个小子都省心，就是那个小闺女青莲也乖巧得很，到年都八岁了，两三年前就开始帮着李玉娇烧火做饭做针线了，不是那离不了娘的奶孩子了。” 宋玥这回干脆连嘴都懒得张了，咔咔眼睛，摊摊手：好，是她的现代思维管理还在。再想想，家里买来的几个丫头小子，也都是八岁九岁的，不也做饭洗衣裳扫院子啥啥活儿都干了嘛！ 在唐家听了一耳朵八卦，宋玥一路感叹着，又去了铺子里。 沈先生动作很快，宋玥转回来没多会儿，沈先生就擦着手从里屋出来。 宋玥和等在外头的两个庄丁连忙起身迎上去，沈先生脸色淡定，道：“有两片碎骨，已经复位接驳了，耽搁了些时辰……小可再开个安神去疼活血的方子，吃上三五天也就差不多了，之后就要慢慢养着……五天后小可再来复诊。” 宋玥连忙笑着应了，亲自去东屋里取了笔墨来，铺陈在堂屋的方桌上，请沈先生开了方子，又让张勇仍旧雇车把沈先生送回去，并递上五两银子的诊费。 沈先生这样的出诊费比徐郎中是要高一些的，但平常人家给个二两银子也不少了，一锭沉甸甸的银饼子接到手里，他也略有些意外地一怔，随即拱手道谢，带着小厮回去了。 送沈先生出门，洗砚也跑过来送信儿，东小院儿打扫干净、铺陈齐全了。 宋玥进去看了看青平，张勇跟着进去，低声道：“这个是个真硬气的，正骨的时候疼得脸都变形了，一头一脸的汗，却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宋玥探头看过去，好不容易从一脸伤里看出一片疲惫来，最让人惊心的是青平的下嘴唇一片血渍，已经干住了……之前送过来的时候，嘴角破了，嘴唇上却没有伤……这是正骨时咬的，都咬烂了。 宋玥只觉得牙根儿一酸，暗暗吸了口冷气，眼看着青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大概是疼极累极之后，放松下来睡着了，也不出声惊扰，只转身出来，招呼两个庄丁进来，用门板抬了青平，一路送到东小院里。 青平安置在东小院正屋东间的炕上，暖炕热被，屋里陈设也齐整，那两个年轻庄丁看得都有些眼晕了。之前他们对这位新东家还多怀戒备警惕之心，经了青平这事儿，两人对这位新东家倒是有了改观。 不说别的，新东家这份慈厚怜下之心，就是最难得的。 安置好青平，徐嫂子已经按宋玥的嘱咐送了汤饭过来。二面大馒头加白肉炖菘菜，还有一碟子红彤彤的辣油。 饭菜是洗砚、奉书端过来的，一边让着两个庄丁吃饭，洗砚一边笑嘻嘻地指着辣油碟子道：“这个辛辣开胃，大冷天的加一点儿这个，能吃出一身汗来，驱寒最好的。” 两个庄丁身上穿着棉衣棉裤，却都是旧的，又没有披风斗篷这些，尽管扎着裤脚，一出门寒风也会顺着衣襟底子、袖口领口往里灌，之前赶进城冻得浑身僵硬还没暖过来，刚刚从铺子里一路过来，就又早早冻透了。 这会子一看热气腾腾的汤饭，又听说能驱寒发汗的好东西，其中一个庄丁笑着道声谢，二话不说直接挖了一筷子辣油放进自己碗里，搅和三两下子，端起碗呼啦啦就喝下去一大口。 辣椒这东西，辣气最呛，这位第一次吃辣椒，根本不知道这事儿，那么呼啦啦一口，不等汤水咽下去，嗓子眼儿里就呛的火辣辣疼起来，差点儿一口汤喷出来。好歹屏着气把一口汤水吞下去，头都没转开，就大声地呛咳起来。 另一个庄丁手疾眼快，一手馒头笸箩，一手菜钵子，抢起来转到一边儿，然后斜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伙伴儿，一脸的嫌弃、厌恶。 不过，呛咳过后，那庄丁一边儿抬手抹着咳出来的鼻涕眼泪，一边却嘿嘿笑道：“这是啥玩意儿，还真是厉害……不过，也真是管用，这一口下去，就不冷了。” 他咳得厉害，鼻涕眼泪都咳出来不说，身上也咳得出了一层细汗了，哪里还冷。 对面的小伙伴见他终于不咳了，这才把菜和馒头笸箩重新放回桌子上，只看着那一碟子红彤彤的辣椒油一脸畏惧。 “恁也尝尝，刚才是俺喝的太急，不吸气就不妨碍的。”对面的小伙伴热情地推介着，奈何那庄丁拿定了主意不上当，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只顾埋头吃菜吃馒头。 东家这菜做的扎实，放了好多白花花的肥肉，香的很，比他们家过年炖的菜都香呢，不多吃点儿的才是傻子呢。 王七接了青玉紧赶着回来，天色也落黑了，紧赶慢赶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到江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宋玥和周氏带着两个孩子正在吃晚饭，听到丫头禀报，宋玥起身，裹了棉斗篷出去，往东小院里去。 张勇带着王七和青玉过来的，已经进了屋。 宋玥赶过来，站在炕下的王七连忙拱手见礼，青玉跪在炕沿上，正掀着被子看哥哥的伤势，听到王七问候的声音，转回头，一双微微发红却还很镇定的眼睛对上了宋玥的目光。 宋玥还寻思着，要面对一个哭啼啼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没想到，这位第一次见面让她觉得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竟然出乎她意料地镇定，这可是极不一般了。 微微一愣，宋玥开口道：“青玉，恁哥哥就是左边小腿骨头断了，已经请了郎中正骨接驳。” 青玉也放下被子，从炕上下来，二话不说，跪下去就给宋玥连磕了几个头：“多谢东家救了哥哥一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宋玥原打算让青玉去西院倒座与添哥添墨一起住着，青玉却要留下来伺候哥哥，宋玥没有反对。 青平的骨折做了复位和接驳，但毕竟伤势不轻，戌时末，就发起烧来，好在沈先生开的药本就又活血清热的功效，之前青平醒来一回，说不吃安神止疼的药，拒绝服用，发起烧来，人都烧糊涂了，再不能硬抗，青玉做主，让人帮着把青平的 牙关撬开，硬灌了大半碗药进去。 沈先生治疗外伤的盛名不虚，药灌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青平的高烧退去一些，还有些热，却不烫手灼人了，人也不说胡话，渐渐睡安稳了。 宋玥安排王七和两个庄丁在东院的倒座里歇息，他们三个人倒是尽心，三人轮值，陪着青玉守了青平一宿。 宋玥第二天一早起身就过来，三人已经穿戴整齐洗漱过了，正准备去西院辞行。 宋玥询问了青平的情况，回头吩咐洗砚奉书去西院端了早饭过来，热汤热饭地让王七三人吃了，才打发他们出城回去。 临行前，宋玥叮嘱王七，回去约束庄户，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也要让庄户们警惕着，别被人寻到门上来报复。另外，打听打听打了青平的那些人的身份来历，受伤情况，打听确实了，才好计划下一步。 青平青玉兄妹俩就这样住进了东小院，青玉伺候哥哥养伤极为尽心，喂饭喂药，清理洒扫，把青平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青平的伤看着严重，因为治疗及时得当，青平的身体底子又好，年纪轻恢复的也快，前两天发烧，第三天上，就没再发烧，胃口也恢复了，饭量渐渐恢复。加上徐嫂子得了吩咐，每天用骨头熬浓汤，饭菜也丰盛，青平的伤恢复的很快，第五天，宋玥又打发了张勇雇车请了沈先生来复诊，检查过换了药出来，沈先生就向宋玥道贺，说青平的伤已无大碍，接下来就是耐心养着，让断骨长好了。 宋玥又拿了银子奉上，却被沈先生拒绝：“宋掌柜上一次已经把诊金付足了，这一次就不必再付了。” 宋玥见他如此，也不坚持，拎了几样肉干美酒辣酱酱油，让张勇给沈先生带上：“就要过年了，小小心意，先生不要嫌弃。” 沈先生不再推辞，拱手致谢，从药箱里取出一罐药膏子：“这是小可祖传的断续膏，治疗外伤不留疤痕。” 宋玥也不拒绝，很欢喜地道谢接了。 途径街口唐家铺子，宋玥又从唐娘子处听到最新消息，李玉娇已经决定改嫁到刘家，据说是刘家婆子亲自说的，这一回她终于抱孙子有望了，李玉娇人品如何不说，嫁进宋家三年可就生了两个儿子。 宋玥回到家，再看见徐嫂和添哥，宋玥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大概是宋玥多瞅了徐嫂两眼，徐嫂察觉了，就笑着问：“宋掌柜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俺的？” 宋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扯了个笑道：“没事儿，我就是琢磨事儿，有点儿走神。” 说完，她又笑着吩咐：“对了，恁给我斩两根肋骨，我待会儿用。” 这会儿，杀猪卖肉，没有人留着排骨的，都是把骨头全部剔出来卖肉。 宋玥之前吃排骨都是提前给胡家娘子打招呼，让她给自己留出来。前几天，王家庄子给送年货，送来的是整猪、整羊，总算是合了她的意。 她去胡家肉摊借了伙计牛二过来，帮着把囫囵个儿的肉分割开，两条猪后腿、几条五花肉揉了盐巴挂在厨房屋梁上，熏着吃腊肉。排骨、脊骨都留了出来，棒骨和其他骨头剔出来之后，冻在大缸里，留着慢慢炖汤用。整个的猪头，周氏给安排上了，小年祭灶的时候用。周氏还说了，过年前还要买个猪头，过年要祭祖的。 宋玥进屋，见周氏坐在炕沿上做针线，添哥、添墨在炕底下的小凳上坐着，添哥在打络子，添墨则缠丝线。小安哥和秋喜都不在。 宋玥问了一声，周氏就笑着抬抬下巴，示意在西屋呢。 西屋被宋玥收拾出来之后，晚上她在那屋里算算账、写写字什么的。秋喜也爱去那屋里练字，索性，白天也生火烧炕，弄得暖和和的。结果，小安哥也有样学样，爱跟着姐姐过去，秋喜写字，小安哥就拿个沙盘胡乱画，胡乱写，反正画了、写了，一抹就又干净了。 为了这个孩子玩沙盘，宋玥还特意让人把西屋炕上的褥子掀开一半，另一半就铺了一张油布单子，由着小小子玩，撒了沙子也不怕，扫一扫擦一下就干净了。 宋玥倒了杯茶递给周氏，笑着道：“咱们家里的衣裳都有了，也没有赶着穿的，阿奶就歇歇儿，见天低着头做针线，脖子不疼，眼睛也累呀！” 周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接了茶捧着，笑着道：“做饭、打扫都不用俺动弹了，再不做两针，难道就这么呆坐着？” 宋玥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笑着道：“阿奶要是嫌闷，咱们去街上走走转转啊，这几日天气好，雪也差不多化净了，大街上人来车往的，热闹得很呢。” 说着话，她指使添哥添墨去把秋喜和小安哥叫过来。 看着两个丫头往西屋里去，宋玥就凑近周氏，低声道：“我刚听唐嫂子说，添哥爹准备续娶了，恁大概想不到娶的是哪个……就是原来这家。” 周氏一脸愕然，片刻回过神，也不免叹息：“这事儿……唉！” 又道：“这事儿瞒不住，但这几天，还是尽量别让她们娘俩出门了。” 宋玥点点头，道：“刘家那几个还真是……” 据她那日在赵家所见，添哥爹对这娘几个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太懦弱、太脓包，被他那个娘拿捏、摆布着，半点儿注意没有，更别说替添哥娘几个撑腰做主了。 如今看，这都不不仅仅是脓包了，简直就是傀儡、木头，没心没肺没感情的，要不然，也绝对不会任老娘摆布着，妻子闺女刚刚自卖自身几天，就张罗着续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婆媳俩正叹息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西屋跑过来，宋玥刚放下手中的茶杯，没等站起身来，门帘子哗啦一挑，一个胖嘟嘟的小小子跨过门槛，直直地向她扑过来。 宋玥俯身将小小子接住，就手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就看见笑脸灿烂的小安哥手上抹着黑乎乎的墨汁，脸上抹的也是墨汁、沙土的，简直像个花脸猫儿。 宋玥一边吩咐添哥打水来给小东西洗脸洗手，一边笑着问：“咱们小安哥这是开始用笔练字了？” 小安哥笑嘻嘻地，一脸小得意：“俺替姐姐磨墨了。” 秋喜这会儿也过来了，闻言笑道：“快别提了，添哥早给我磨好了墨，他看着想玩，非得再磨，弄得桌子上都是墨汁子。” 小安哥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辩解，只由着宋玥给他洗手洗脸，一边还傻呵呵地笑。 宋玥给他洗干净手和脸，拿了一点雪花膏子给他涂上，这才顾得上看小东西的衣服。 小东西不出门，就在屋里活动，只穿了一身不太厚的棉袄棉裤，外边套了一件青蓝色的圆领小褂子，棉裤外边也套了条同色的单裤。衣服面料还是秋天买的细棉布的，洗过几次后，柔软好穿的，这会儿却抹的袖子、衣襟、膝盖上灰糊糊一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宋玥笑着替他拍拍衣服，又要了一套干净的厚袄裤来，替他换上，然后让秋喜换一身出门的衣裳，说带他们出去走动走动。 周氏笑呵呵看着，听着娘仨要出门，就笑道：“如今天短，一会儿日头落山就冷了，走一圈早点儿回来。” 宋玥笑着应了，一边给俩个孩子收拾利落了，自己抱了小安哥，点了添墨陪着秋喜一起出了门。 看着他们出门，周氏瞅着略有些失落的添哥，笑着道：“那几个淘气的不在，正好咱们专心坐会儿针线，来，俺再教教恁如何绣字儿……等晚上，秋喜跟着识字，恁也跟着学一学，女孩儿家不指望考秀才挣功名，最起码也得能看账，会写自己的名儿才好。” 听周氏这么絮絮地说着，添哥就觉得温暖安心，这是从小在自己亲阿奶那里没有得到的。 宋玥带着孩子们，一路走走停停的，好一会儿才回到铺子那边，她先把排骨洗干净，又找了几朵冬菇几片玉兰片出来，洗干净泡发上。然后点了火，把泡发的差不多的蚝豉加料酒上锅蒸。 锅底放一个竹制的小箅子，放在靠锅底的部位，上边铺一个小草帘子，然后把泡地略软的蚝豉切碎铺上，加水漫过底下一层蚝豉，然后点火加热。 一刻多钟后，上层蒸的蚝豉用签子能够穿透了，就取下来，只留下层的蚝豉，小火慢慢炖煮。 宋玥让添墨和秋喜俩人看着火，她自己另取了个瓦罐，用处理好的蚝豉、排骨、冬菇、玉兰片等物开始煲汤。煲汤是个细致活儿，也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儿，需要大火烧开，改小火慢慢煲。宋玥弄完那边，抽了一些炭火慢慢煲着，回来再看这边锅里的水已经熬去了大半，锅底的汁液被浓缩了，呈现出红棕的颜色，因为蚝豉的肉质很多熬化在汤汁中，汤汁呈现出一定的稠度。 她弄个小碟子，挑一点儿品尝，味道确实挺鲜美的，但与她熟悉的耗油味道不同。不过，一想也不难明白，现代市面上销售流通的耗油，是大批量生产的，必定是经过调味的，与她这些纯蚝汁不一样。 她让两个小丫头停了火，弄了几个深碟，分别盛了蚝汁，然后，尝试着开始调味。加糖、加盐、加酱油、加料酒和水淀粉……后边几个配方还需要再加热，她就换了小铜锅调配。 两个小丫头不说，连小安哥也被她捣鼓的这些东西吸引着，眼巴巴地看着阿娘调好味道，用筷子蘸了给他们品尝，还询问几个小东西的意见呢。 用宋玥的话说：“恁三个今儿可帮了我大忙了，今儿这酱汁可是咱们一起调出来的呢。” 几个大小孩子就好像肩负了特别神圣的使命，一个个神色肃穆又激动，品尝点评起味道的区别来，也特别认真和用心。 别说，三个小朋友还真帮了忙，特别是秋喜，竟然说放盐不宜过浓，过咸失了鲜味儿；还说放糖后的味道确实顺口，但不如放糖之前的味儿更…… 小丫头想不出词来形容，宋玥帮她：“纯粹！” 小丫头眼睛一亮，笑着道：“对，就是不纯了，就像阿娘说的，失了原味啦。” 宋玥竖一下大拇指，表扬一下子，然后，继续捣鼓调味儿，并让兼任记录员的秋喜记下配料的用量、比例这些数据，娘几个叨叨咕咕、捣捣鼓鼓，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下来。 前头几个小子收拾了铺子准备上门板关张了，张猛好奇地跑到后边来看，才发现娘几个摸着黑在捣鼓什么好吃的呢，张猛愣怔怔闯进来，呲着一口白牙笑着问：“婶子，恁这是又做啥好吃的呢？俺们在前头铺子里都闻到一阵阵香气了！” 宋玥抬眼，揉揉酸涩的眼睛，才意识到天色都暗下来了，笑着指了指一溜几个小碟子让张猛自己尝，一边回头对秋喜和添墨笑：“恁俩也不知道提醒掌灯啊！” 她这么一说，秋喜也一拍脑门笑开了：“就说怎么看不清写字了，天都黑了啊！” 太专注做事儿，天慢慢黑下来都没注意到呢！ 添墨就连忙告罪，忙着拿了灶台旁边高台上的灯来点上。 宋玥瞅一眼同样黑咕隆咚的西屋，吩咐张猛进去给点了灯，她自己则折进东屋，看炕洞里煲着的汤罐。 算一算这汤怎么也煲了大一个时辰，两个多小时了，也该差不多了。宋玥取了小碗盛了一点品尝，唔，有猪排骨的浓浓肉骨香，还有蚝豉、冬菇、玉兰片的鲜美甘甜……本来打算尝一尝调味儿的，这么一尝，竟然不舍得放乱七八糟的调料了，这样原味的清汤就是极好的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宋玥盛了一碗汤，又拿了个小碟子，放了一点糖、盐、胡椒粉等调味料，又让张猛取了调味的几个蚝油碟子，一并进了西屋。 “把恁桌上的东西收一收，我炖了个汤给恁盛了一碗。”宋玥毫不客气地指使着唐霁泽，一边又交待张猛端进来的东西，“这几个碟子是我新捣鼓出来的调味汁，恁帮我尝一下。” 唐霁泽不说话，只抬眼看了看宋玥：这个小女子对他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听听这指使的顺溜劲儿！ 心中难得吐槽了一回，唐霁泽的面瘫脸却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从一碗清的连油花都没有多少的汤上转到一堆小碟子上，就见或红棕、或红褐的蘸汁上。 大半下晌功夫，宋玥带几个丫头小子在外屋唧唧咯咯捣捣鼓鼓的，一阵阵海货的咸腥鲜甜味道不断地飘进西屋，钻进他的鼻子里，扰地他看书下棋都无法静下心来，弄半天，居然就是弄出这么个蘸汁来。 又一想，江家铺子里的特色产品，从泡菜、腌菜到辣酱辣油，再到昨儿弄出来得酱汁，似乎都是吃的调味儿的，如今再弄出个蘸汁来，倒也是一脉相承。 他扫了桌子上的杯盘碗碟一眼，再转眼看宋玥已经在她惯坐的椅子上坐了，另一个黑黑壮壮的小子也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有些懊恼，即便他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但这两个人四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还让他怎么品尝？ 唐霁泽的目光一扫而过，宋玥却敏感地察觉到了，连忙挥手把张猛愣小子给打发出去了。让他们哥几个带秋喜、小安哥回去，只把添墨给她留下就行。 吩咐完，看着张猛应声退出去，宋玥也没觉得被嫌弃，反而想起什么来，起身出去一趟，取了得月楼上午送过来的小黄瓜和一截保存完好的青萝卜过来。小黄瓜和青萝卜是洗干净切过的，都是小手指粗细的粗条儿，盛在一只青瓷碟子里端进来，放在炕桌上。 宋玥也不让唐霁泽，而是自己捏了一根青青白白的萝卜条儿，蘸了一点点蚝汁，送进嘴巴里咔嚓一声咬下一截，然后，咯吱咯吱咬的很带劲儿。 嘿，萝卜果然是最适合陪海鲜的蔬菜，这么一搭配，真是鲜美无比啊！ 一口萝卜蘸蚝汁嚼烂咽下去，宋玥回头，就见唐霁泽捧着汤碗，也没喝，目光就那么越过汤碗看着她，微微眯着眼睛。 宋玥灿然一笑，笑容干净纯粹，丝毫看不出是个生了两个孩子，结婚多年的妇人，倒像是个心无城府、没心没肺的孩子。 “恁没这么吃过？喏，尝一尝，特别清口开胃哦！”说着，她自己先笑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料汁拌凉菜肯定鲜美，来不及切细丝拌菜了，就拿一点蘸着吃，味儿是一样的哈！” 唐霁泽的目光终于从女人脸上转开，落在桌上的青翠水灵灵的小黄瓜青萝卜上，心里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顶不住女人那太具蛊惑性的笑容和说辞，伸出两根手指捻了一根萝卜条儿，学着女人的模样蘸了一点蚝汁，略带迟疑地送进嘴里。 咔嚓！生萝卜咬起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脆生，但是，发出的响声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让他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咀嚼着，不可避免地发出一阵咔嚓、咯嘣的脆响来。 宋玥一根青萝卜已经吃完，又自顾自捏了根小黄瓜蘸了蚝汁吃着，看似自己吃得开心，其实暗暗注意着对面面瘫男人一系列细微的小动作、小迟疑……心里暗暗窃喜：小样儿，天天端着，装聋作哑、装面瘫没表情的泥塑木胎。可惜，落到她手里，凭恁如何八风不动、凡心断绝的菩萨佛陀，也得被她拉下红尘凡间来。 这么暗戳戳一想，心里真是暗爽啊！ 唐霁泽吃完一根萝卜条儿，竟然有些意犹未尽，想了一下，又捻了一根小黄瓜，蘸着面前的蚝汁吃了。 宋玥早就停了，取了桌上的一套精致的小茶具过来，取了一小块茶饼子来，暖壶洗茶冲泡，却只斟了一杯茶，自己捧在手里。 唐霁泽注意到她泡茶，起先没怎么在意，等到她只斟了一杯茶自己捧着，却没有给他一杯时，他不自觉地诧异抬眼看过去。 宋玥笑微微地迎着他的目光，扯着唇角一笑，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唐霁泽面前的汤：“喏！” 唐霁泽这才想起，自己面前还有一碗寡淡的清汤。 他垂眼看了看，认命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刚刚吃了青萝卜和小黄瓜，嘴里略有些咸鲜，一口清汤入口，看着清汤寡水的，味道竟然极为鲜美。而且，汤汁几乎没放盐，淡淡的，保持着食材最本真的原味，又被煲制过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肉骨的浓香，海货的鲜，冬菇、玉兰片的清爽甘美……实在是美妙的味觉体验。 淡而不寡，鲜香不浊……竟是他前头小二十年未曾尝过的美味。 他略带惊艳地抬眼，看向对面，就见宋玥捧着一只白瓷茶盏，垂着眼品着茶，都没有注意他这边。 唐霁泽的目光落空，心底莫名有点儿空落，随即收回目光，又喝了两口汤，放下碗勺，琢磨着缓缓开口：“这是何物熬制？” 宋玥抬眼看过来，略慢了半拍，才答道：“主要就是蚝豉……恁吃过海蛎子？……就是一种海里产的贝类，肉极鲜美，壳还可以入药的……” 唐霁泽听到这里，心有所动，吐出两个字：“牡蛎？” 宋玥拊掌笑道：“对，就是牡蛎。牡蛎肉趁鲜晒干制成的干货就称为蚝豉，也叫蚝干、生蚝干、海蛎子干。” 唐霁泽沉吟点头：“如此。” 宋玥就笑嘻嘻道：“恁尝了蚝汁，也尝了汤，可有什么所得？” 唐霁泽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杯盘碗碟，缓缓抬眼望过去，道：“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宋玥一拍桌角，身体微微前倾着，一脸灿烂的笑意一直深入到眼底，眼睛亮闪闪地看过来，道：“对，就是鲜。人都说世间五味‘酸、甜、苦、辣、咸’，但我还要补充一味，那就是最极致最本真的‘鲜’味儿。” 宋玥的身体略缓了缓，意态松弛地抬起一根匀细修长的手指点着桌上的小黄瓜、青萝卜，道：“恁看，瓜果菜蔬的味道是鲜嫩清脆；猪肉、羊肉这些可以是鲜香；鱼虾贝类蟹子的鲜味儿最明显最丰富的，所以，想要增加菜品的鲜味儿，就得想办法用海鲜干货入味。但是，海鲜干货做不好就会有腥味儿，令人反感。于是，我就想办法取其鲜美，摈弃腥味儿，提炼成便宜好用的酱汁……嘿嘿，明年，咱们即便不再开发新品种，仅仅这两样也足够了。” 自顾自说完一大篇话，宋玥收回目光，熠熠地看着唐霁泽：“这些蘸汁的味道，恁给点评下？” 唐霁泽被她一番话说的，有些好笑，又有些心情激荡，听她突然刹车，又从对新一年的前景的畅想上拉回来，重新回到桌上的杯碟中，略略顿了一下，才开口，把几个小碟子里的蚝汁点评了下。 虽然，用词不同，但宋玥听明白总结一下，竟然和秋喜小丫头的意见差不多，都是说，原味儿的最鲜美。但加了糖、盐等材料调味儿的，滋味更饱满、层次更丰富。 宋玥琢磨着点点头：“先定一种，其他留作开发新口味的备选。” 说完这些，她就起身，一边准备回家，一边还叮嘱唐霁泽：“恁喝完汤且等一刻钟，再喝茶！” 茶中含有大量鞣质，海鲜中含有比较多的钙类、氨基酸类，可以与鞣质结合形成对身体不利的成分，所以吃海鲜最好不要与茶同时摄入，隔一定时间后，就没有影响了。 向来对她来来去去没什么表示的唐霁泽，这次难得的抬眼，目送着她脚步轻快地挑帘子出去，然后，低语声传进来，随后是两人的脚步声出门，渐响渐远。 唐霁泽收回注意力，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前炕桌上的杯盘碗碟上，顿了片刻，伸手，捻起一根青萝卜条儿，蘸了一点蚝汁，缓缓送进口中，咔嚓、咯吱、咯嘣……清脆的咀嚼声在静静的房间里响起来，唐霁泽咀嚼着，慢慢地嘴角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是满脸灿烂，眼底生辉。 宋玥回到家，周氏和两个孩子已经盛了汤喝了，就等着她到家一起开饭了。 “汤怎么样？”宋玥一进门就笑着问。 周氏笑着招呼徐嫂和石嫂摆饭，一边笑道：“自然是极好的，就是略有些淡，俺加了一点点盐，就更好喝了。” 宋玥擦干手来到炕沿上落座，一边微微笑着接过徐嫂盛的饭来，送到周氏面前。 吃过饭，秋喜带着添哥和洗砚两个去铺子里上课学字，周氏喊住宋玥，对她道：“前几日恁大姐身边那个，曲春家的不是来送腊八礼来嘛，说今儿辰哥儿塾学里放年假了，明日后儿的，恁大姐会带辰哥儿一道过来。” 宋玥略略一怔，随即微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江锦娘来过一次后，两家往来倒是有些，每逢节日，江锦娘都会打发人，基本都是曲春家的过来送节礼。不提节礼的厚薄，至少比之前对老娘不闻不问的态度好了不少。宋玥看周氏的面子，也就奉行有来有往的原则，斟酌着对方送过来的东西，回一份礼。 但是，她真心对江锦娘没好印象，何况，她还要带林轩辰来，书中的情节，因为宋月娘和秋喜看中了林轩辰，最后娘儿仨落得两死一疯！林轩辰呢？娶了江寒的白莲花义女，带着亲娘当官赴任去了，可谓人财名利占了个全乎！ 当初看书时，因为站女主视角，宋玥觉得宋月娘母女是罪有应得、自作孽不可活，死了疯了还大快人心的那种。但如今换个角度，她不用站在自己娘仨的角度，只需要跳出来，站在旁观外人的角度去看，就不难发现其中的不同。林辰轩心性凉薄，曲瓶儿则是标准的‘薛宝钗’式的人物，心机深沉，口蜜腹剑…… 书中交代的不清楚，宋玥这时候去回想书中情节，还不敢确定宋月娘娘儿仨最后结局那般凄惨，是否有人设计，但她总觉得，那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扮演了推手的角色。 暂时不谈书中情节，只说眼前，宋玥对江锦娘和林轩辰也喜欢不起来。眼下因着周氏，她不好主动与江锦娘断了往来，但若是江锦娘真的有别的心思，她也不会迂腐地委屈自己和孩子们，更不会让自己和孩子陷入书中那等险境。 且行且警惕着！ “上一回曲春家来，就说辰哥儿书念得好，在他们那个塾学里都是拔了尖儿的。”周氏说起外甥了脸上的笑都深了几分，颇有些与有荣焉。 书中情节比现在日子可难过多了，江家就是开个小杂货铺子勉强度日。那种情况下，江锦娘死了男人，带着儿子投奔到娘家来，老太太还拿了私房银子供外孙子去书院读书。结果如何？林轩辰金榜题名，考中进士，娶了舅舅的义女曲瓶儿，分走了江家的半幅家产，不也只带着他娘去赴任，一走了之，可没记得孝敬老太太什么！ 宋玥半垂了眼皮儿，将眼底的思绪掩去。等周氏说完，她只是笑笑：“阿奶恁看着铺排，有什么要我做的就吩咐。” 她现在是管钱不理家，家里吃的喝的都是周氏操心铺排，花钱到她这里支，所以，她这么说，周氏也没觉出太明显的抵触，还挺满意的。 “嗯呐。”周氏笑呵呵答应着，一边又道，“恁大姐别看不给咱说，俺也猜的到，恁那个姐夫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与恁大姐两个也……唉，她心里窝屈，性子难免就有些别扭，要是她说话做事有不着调的，恁也别给她一般见识，俺会数落她的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宋玥除了笑笑，还能说啥。不管江锦娘如何，那也是老太太的亲闺女，难道还能要求人家亲娘不向着亲闺女，转而一心向着儿媳妇？ 确实有不少婆婆会这么说，说什么儿媳妇是自家人，闺女是嫁出去的，但有几个能信的？真对上，恁看看她向谁！ 周氏拉着宋玥商量招待闺女的饭食菜色，宋玥只推说自己不了解大姐和辰哥儿的口味喜好，一律让周氏拿主意，她只管好好好是是是，完全照办。反正，周氏比她可会过日子多了，任她操持安排，只会比宋玥自己安排少花钱的。 商量了饭菜，周氏又说起林家的年礼来。 她给辰哥儿做了一身新衣裳，用的是秋月、小安哥相仿的料子，是之前过节，得月楼、望月楼送来的节礼里的丝帛锦缎。别说一个小少年，就是个成年人，做一身衣裳能用多少衣料子？裁剪缝纫都是周氏自己来的，外婆疼外孙，宋玥更没话说。 “恁不要的那个遍地金料子，俺寻思着白放着，压一年花样子也不新鲜了，就给恁大姐一身。俺做的她不一定看得上，给她衣料子，让她拿回去自己做去。另外，恁掂对着过年吃的用的，给备上个四样也就够了。” 两身衣裳、四样礼，就宋玥的身价和江家的如今的境况，着实算不得什么了。宋玥自然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笑呵呵地应了。 然后，宋玥就去铺子里，和唐霁泽一起给孩子们上课。她自己也跟着唐霁泽学写字。 经过一段时间磨合，教课分工又有所调整，唐霁泽教识字写字浅显的文章；宋玥则教孩子们更加简易、明了的数学算术，包括浅显的记账、算账等等方法。她把阿拉伯数字引进后，又琢磨着引用了表格和算术列式等，运用这些运算方法和技术方法后，算术数学学习起来，更加简便明了，便于理解和演算，连学习不怎么入门的张猛也能熟练进行简单的数学运算。如今，这个憨小子卖货已经独自应付，算账收款、找零，都能熟练完成了。 至于新来的添哥添墨、洗砚奉书四个，也让他们跟着识字写字，不过，四个人是轮流来的，家里总会留下两个当值。 晚上上课，宋玥就听着张猛有些咳，她有些但心地摸摸这个憨小子的脑门，没有发烧，问过也没有别的症状，她还纳闷儿呢。 等上完课，张猛期期艾艾地凑上来问：“婶子，那个蘸汁恁能不能再调一点？蘸青萝卜超好吃呀……那啥，俺想给老三尝尝，可是太好吃，一不小心就给吃光了。” 宋玥一个激灵，连忙去看她调好的几种蚝汁，没加盐的还在，加了盐调了味儿的居然都没有了！ 她每一种调的不多，单加起来足有一大碗了，她都是按照调味料的盐度调的，因为本身的鲜味儿，又加了糖调味儿，乍吃到嘴里不觉得太咸，其实盐度很高的，蘸青萝卜吃一点还行，一顿饭吃下去一大碗，不齁着才怪呢！ 这种情况，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烧了热水让张猛个憨小子灌，又让他自己洗了两个青萝卜，切了吃掉。清水稀释盐度、促进钠盐代谢，青萝卜降气平喘止咳，也有一定效果。 憨小子不停喝水，然后不停地往外跑，又被逼着吃青萝卜…… 剩下的蚝汁宋玥也不敢放这了，动手调了味儿，给张智盛了小碗，剩下的都被她盛在一只小罐子里，拿回去放厨房里做菜用去了。 喝水太多，张猛一趟一趟往外跑，上半夜就起了两三回，折腾的头半夜都没睡好，第二天，金梁和张勇起了，他还睡得像死猪，被两个小子硬拉活拽地拖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眼皮儿都睁不开，像是脱了水的庄稼，蔫哒哒，没了精神。 宋玥一直惦记着，一早过来看，问猛子觉得咋样，张猛努力撑起精神来，强笑着叫：“婶子……” 一开口，嗓子又沙又哑的，像是砂纸摩擦石头的声音，难听死了。 宋玥就知道，这是齁着的症状之一，但看他咳嗽的不是太严重，呼吸也还算顺畅，喘得不严重，连忙又吩咐张勇和金梁盯着这小子继续喝水。 然后，宋玥又跑去找徐郎中问，要不要开服药吃吃。徐郎中问了情况，哈哈笑一阵子，就说不用开药，多喝水，连着灌几天，解了咸就慢慢好了。 没办法，张猛个傻小子又被所有人盯着不停地喝水、喝水，喝得他看见水都想吐了。 确定张猛个傻小子没有大碍，宋玥才放下心来，回去安排待客的事宜。 询问过周氏后，宋玥拿了碎银子和几串钱给石嫂，让她带着添墨上街，买菜、点心干鲜果子，准备待客。宋玥还叮嘱徐嫂、石嫂，做饭单独盛一份不加盐的出来，给张猛吃。 转进屋，宋玥就见，周氏已经把秋喜和安哥儿打扮一新了。 秋喜穿了一件霞粉的窄袖圆领袄子，搭一条海棠红的百褶裙子，袄子领口袖口都镶了白色的兔皮，兔皮本身不值钱，但白色的兔皮，毛皮细软漂亮，做镶条子是极好的，衬着秋喜略略有了点肉的小脸粉嘟嘟白嫩嫩的，特别好看。 小安哥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棉袄子，搭一条靛青色的棉裤，脚下踩一双棕色虎头翁鞋，头上戴一顶虎头帽子，衬着一张胖鼓鼓的小脸，乌黑的大眼睛、翘鼻头，虎头虎脑，分外可爱。 从天不冷，宋玥就教小安哥尿尿拉粑粑叫人，如今棉裤也没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开档，穿的就是合裆裤。小家伙一般情况都能及时叫人，帮着他解决问题。偶尔玩忘了尿在裤子里一两回，也有备用的裤子给他换下来。如今，家里又添了人手，拆洗棉裤棉衣啥的都能及时。两个孩子的衣裳都是脏了就拆洗，不会晾干了将就。也就不必像很多小孩子那样，穿着尿了又尿的裤子，一个个邋遢的不行，隔老远就一股子尿骚味儿，惹人嫌恶。 宋玥和周氏打招呼：“阿奶，我带他们先去铺子那边，恁也好仔细准备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周氏站在堂屋里，正指使洗砚和奉书换各处的门帘子、炕围子、椅袱、椅垫、靠手垫这些，听宋玥招呼，忙忙地转回头来，道：“他们两个跟着，不给恁耽误事儿啊？要不，让添哥跟上。” 宋玥笑着给周氏打个眼色，道：“有好几个小子呢，我过去也就是各处看着，不耽误的。” 说完，领着秋喜安哥出了家门，娘儿仨说笑着，往铺子里去。 从西院出来，经过东院门口的时候，就见青玉站在大门里扶着门往外看，看见宋玥带着一双粉雕玉琢的孩子过来，连忙曲膝见礼：“东家。” 宋玥就问：“青玉，可是有什么事？” 青玉就道：“七叔说等哥哥复诊后还会来一趟，俺听着动静就到门口来看看。” 宋玥恍然，看着青玉脸上不太会掩饰的失望之色，到底忍不住出声宽慰：“临近过年，都忙得很，一时没法子进城也寻常，恁且耐心照顾好哥哥。” 青玉倒是个开朗的，听了宋玥这话，立刻笑着应了。又低头看着一身新衣的秋喜和安哥儿问：“东家这是要带小姐和少爷出门么？” 宋玥就笑：“不出门。待会儿他们姑姑和表哥要来，阿奶在家里收拾准备，顾不过来，我带他们两个去铺子里待会儿。” 青玉看着漂亮的秋喜和可爱的安哥儿，眨眨眼道：“若是东家放心，不若把小姐和少爷留给俺照看……东家放心，俺会看孩子的，俺家里原来有个小妹，就是俺带大的……” 青玉很想说明自己能照管好孩子，话说出来，却突然哽住。 她说原来有个小妹，那就是现在没了。 宋玥心中了然，倒也没说其他，只笑着低头问秋喜和安哥：“恁两个想留在这里和姐姐玩，还是跟着阿娘去铺子里？” 秋喜：“和姐姐玩。” 安哥：“跟阿娘！” 小姐弟俩回答的都很快，给出的意见却是一左一右，恰好相反。 宋玥失笑，正想说话，青玉却抢着道：“那俺给哥哥说一声，跟着东家去铺子里照看小姐和少爷。” 宋玥略有意外地看向她：“恁哥哥……” 青玉却笑了，道：“哥哥的伤好多了，基本上也不用俺伺候了。再说，还有洗砚和奉书两个，俺给他们说一声，哥哥要下炕招呼他们帮把手也行呢。” 听她这般说，宋玥一寻思也就应了下来。只笑着嘱咐青玉别急，自己先带孩子们去铺子里，让青玉安排妥帖这边再过去。 宋玥娘儿仨走到巷子口，张铜匠坐在铺子当门里，叮叮咚咚地敲打着手中的铜器，巧巧小丫头就坐在特制的婴儿椅子上，面前的扶栏上挂了个小筐子，小筐子里放了几颗面旗子，小丫头低着头，很专注地尖着小手指捏小筐子里的面旗子，然后颤巍巍地送进自己嘴巴里。 小安哥隔着几步远看见，就从宋玥手里挣开，哒哒哒地一路小跑过去，嘴里糯糯地喊着：“巧，妹妹……” 小小子这算见了小姑娘就不要娘了吗？ 宋玥好笑，一边带着秋喜站定，和张铜匠打招呼：“张大哥，巧巧都给恁自己带着能行吗？要不，我带着她一起过去。” 张铜匠听到动静抬眼见是她们娘几个，就笑着站起身来，道：“不用啦，俺没啥着急的活儿，不用赶工，一边看着她，一边做点活儿，啥都不耽误。” 大人们说话的功夫，小安哥已经跑到巧巧面前，笑呵呵地看着椅子上的小姑娘。巧巧小丫头也仰着小脸笑呵呵地看着小安哥，将近十个月的小丫头，还不会走路，但已经开始学着说话了，手里刚刚捏的面旗子已经放进了嘴巴里，看见小安哥又拿回来，沾着些湿淋淋的口水，却卖力地往小安哥面前送：“起！起！” 秋喜看着好笑，抬头和宋玥道：“阿娘，巧巧还给安哥吃面旗子呢！” 宋玥也笑着点头，也向张铜匠夸奖道：“巧儿是个大方的，不死手呢！” 死手是方言，就是抠搜、小气的意思。 女儿被夸了，张铜匠也高兴地呵呵直笑：“安哥有啥好吃的都惦记着她，小丫头记得呢。” 宋玥再看自家儿子，就见小安哥毫不嫌弃地吃了巧巧递过来的面旗子，自己拎着脖子上装零嘴的大荷包，费力巴拉地往外掏着：糖瓜、花生蘸、芝麻糖、果脯、干果子……一样样掏出来，放在巧巧的小筐子里。 张铜匠见他这大方样儿，忍不住好笑地上前揽住：“安哥乖，安哥是好孩子，但是巧巧妹妹太小了，这些她还吃不了……” 小安哥抬头看看张铜匠，又回头看向自家阿娘，仿佛征询答案：这些都是他觉得好吃的零嘴儿，小妹妹真的不能吃吗？ 宋玥就笑着上前给自家小小子解围：“张大哥，孩子们的事儿，咱们不用管他们呀。” 说着话，又把小安哥拿出来的花生蘸和大枣拿起来，塞回他的大荷包里，一边笑道：“芝麻糖和果脯给小妹妹吃可以的，花生蘸和大枣不可以，小妹妹容易卡着。” 芝麻糖是长条的，糖质比较韧的，巧巧因为小时候营养不够，长牙晚，十个多月了，就长了两对门牙，上边四颗下边四颗，像小花栗鼠一样，吃东西只能用门牙嗑。像芝麻糖这种韧性大的零嘴儿，她一点点嗑下来吃正好，香甜香甜小嘴儿，不会卡着。干果子、花生米这些就不行了，万一不小心呛到气管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可没有现代的医疗条件，急救不及，很可能有生命危险的。 秋喜也将自己荷包里蜜果子拿出来一块，放进巧巧的小手里，笑着说：“巧巧吃，这个好吃，甘甜的。” 巧巧咧着小嘴露着两对小米牙，对着秋喜笑：“得得……” 秋喜被她逗笑了，教她：“姐，姐……” 巧巧小巴掌拍着椅子栏杆儿，兴奋地叫：“得得……得得……” 太兴奋，巧巧张着嘴巴，一串透明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来，哗啦一下子落在拍着栏杆的小手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宋玥拿了椅子背上搭的帕子给巧巧擦了下巴和小手上的口水，弯腰逗逗小丫头，把秋喜拿出来的蜜果子掰开，一点点喂给巧巧吃了，又给小丫头清理了一下。 青玉从巷子里快步赶出来，一眼看见铜匠铺子门口的娘儿仨，轻轻舒了口气。 “东家。” 宋玥回头看她一眼，笑着点点头，起身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和张铜匠巧巧爷儿俩告辞。青玉上前一步抱起安哥儿，宋玥牵着秋喜，一行人走出巷子，上大街，往自家铺子那边去了。 刚吃了早饭不久，天气冷，街上的行人还不太多，各家铺子里也不太忙，有些在门口打扫清理，有些收拾妥了就站到铺子门口和街坊们拉呱说话打招呼。宋玥带着一双儿女走过去，和各家铺子打着招呼，或者停下脚步说笑两句，不紧不慢，悠悠然地一路走过去。 出了巷子口，宋玥和相熟的掌柜伙计打着招呼，抽了空对青玉道：“这年根儿底下，我这边分不开身，庄子上的事儿都压在王七身上，这几天，他大概忙得来不了。” 青玉闷闷地嗯了一声，宋玥没回头，都能听出一股子失望来。 布庄的活计迎面过来，老远儿就笑着和宋玥打招呼问候，宋玥笑着点点头回应，等那小伙计过去，才又对青玉道：“恁哥哥这几天好多了，可给恁说过那天的事儿？那些人他认得不？” 青玉嗯了一声，顿了顿，才道：“哥哥说了，是北边儿大庄子上的人，那个打头的姓柳，哥哥听人叫他柳三儿。” 宋玥微微眯了眯眼睛，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这就与王七送过来的信儿合上了。 她买的王家庄夹在两个大庄子中间，南边一直到应定河的大庄子原来是皇庄，如今是安国公府的产业。北边儿的庄子原来也是勋贵人家的，只不过，原主的爵位逐代降等，日渐没落，十几年前，这座大庄子转手，被城南的谷家接了。 这个谷家从苏南谷家的分支，这一支重耕读，也重商贸，家底殷厚，人才也不断。时任吏部左侍郎的谷承蕴就是谷家这一代的当家人，另有五人在外任，三品到七品都有。这个谷家，在如今的平京城算不上拔尖儿的人家，但绝对数得上。 如今在平京城谷家老宅主持族务，并谷家农耕商贸诸般庶务的人，乃是谷家二老爷谷承儒，与谷承蕴一母同胞。这位谷二老爷有一位姓柳的妾室，据说极擅财货，极得谷二老爷爱重，谷家二房的长子就是这位柳姨娘所出，只不过，那位柳姨娘十二年前一病没了。 与青平发生冲突的柳三儿就是这位柳姨娘的人。 宋玥心里暗自思忖，江寒敕封四品宣威将军后，主动与江家往来的人家就有这个谷家，当时来的婆子说是她们二太太唐氏打发来的。 “东家？”青玉抱着安哥儿，一脸忐忑不安地看着沉默的宋玥。 宋玥转眼看过去，对上青玉的目光，轻轻扯着嘴角展开一抹笑来：“不用担心，尽管安心照顾恁哥哥养伤，讨说法的事儿我去处置。”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莫名地让青玉觉得心安下来。 她看着她，点点头：“嗯。” 到了自家铺子，张智正在熟悉货架上的货品。 之前，张猛负责的陶器瓷器这边品种较少，平常里卖货相对不多，照管起来容易许多。 但自从借了得月楼的商队，从南瓷都进了一批精品瓷器之后，陶瓷这边的生意量就陡然提高了许多，最初，宋玥都专门盯着这边，帮着张猛照看，经过七八天时间，张猛才终于熟悉过来，不用其他人帮忙照应了。 如今张智被临时抓过来替他二哥照看生意，小小子不熟悉情况，却并没有多少惧色，而是按照张猛记得账本子一一对照货架上的货品，熟悉货品名称、价格，甚至还要了解熟悉货品的用途。 比如，茶器里，有壶承、杯承，看上去像是形状略奇怪的盘子，圆形的、方形的、椭圆形的、舟形……不了解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中区别、用途。自己都不了解，怎么向顾客介绍？怎么卖货？ 不管脑子是否伶俐聪明，张智这样没有因为是临时代替而敷衍的态度，让宋玥很是满意。她让青玉带着秋喜、小安哥在炉子边上暖和，她自己过去帮着张智熟悉货品，重点介绍了几种比较不常见的货品，比如壶承杯承、比如茶罐，茶饼罐儿、清茶罐儿、茶末罐儿…… 宋玥没有指点着货架上的商品给张智介绍，而是把他带到自己的茶桌前，指着自己用的一套茶具给他看：“恁看看咱们自用的这些。这个罐儿浑圆大肚，装的就是圆形的茶饼。这个罐儿小巧精致，装的就是清茶；还有这个，不大不小，比较方便茶匙进入，就是装茶末茶粉的……” 一边说着，宋玥一边取了一罐茶粉，又取了些果仁、果脯、冰糖这些，拿了个铜壶煮擂茶。泉水入壶烧开，茶杯中加各色果仁、果脯、冰糖、盐巴，根据自己口味加入各色香料粉末，最后加入茶末（茶粉），加一点凉开水浸润，用茶匙搅拌研磨，充分润透，然后冲入沸腾的开水，一杯擂茶就好了。 宋玥冲好几杯擂茶，示意张智喝一杯，又招呼张勇和金梁也来喝一杯。 金梁走过来，先不急着自己喝，而是笑着请示：“婶子，俺给猛子送一盏进去呀！” 张智也立刻笑道：“这么香的茶，也给唐先生送一盏。” 宋玥抬抬眼皮，没有反对，两个小子就自动认定她默认了，笑嘻嘻地互相看看，一人捧了一盏茶，往后院去了。 给唐霁泽送的茶，惯例没有什么动静。张猛个憨小子，得了一杯茶却仿佛看到了希望，也顾不得喝，捧着茶跟在金梁、张智身后，又回到了前头铺子里，然后，一见着宋玥就开始告罪讨饶。 “婶子，俺知道错了，再不敢胡乱贪吃啦！” 宋玥捧着一杯清茶喝了口，缓缓抬眼看向张猛：“真知道错了？” “真的，俺真的知道错了！”张猛连忙认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宋玥淡淡地把手上的茶杯放下，道：“既然知道错了……那还不赶紧回去挑黄豆？一天两笸箩黄豆，挑不完，挑的不干净，都加一天！” “婶子……”张猛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了，哭咧咧地叫一声，见宋玥看都不看他，只能苦着脸耷拉着脑袋，怏怏地回去继续挑豆子。 张智和张勇、金梁互相看看，又一起忍着笑，各人捧起自己的擂茶开始喝。青玉看着自己面前的擂茶，又看喝茶的三人，想了想也伸手端了茶盏，慢慢地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擂茶这种东西，加了太多种辅料、佐料，看上去浑嘟嘟的，喝到嘴里味道怪怪的，都是各种香料干果果脯的味道，失了茶的本真，宋玥是不肯喝的。她总觉得，这种东西，真下点儿啥药也尝不出来呀。难怪古代电视剧，都爱往茶杯里下毒呢。 清清闲闲地喝完一盏茶，金梁主动拿了茶盏下去洗了。张勇张智哥俩继续准备货物、熟悉货品，没多会儿，陆续有顾客上门，三个小子先后开张，并渐渐忙碌起来。 宋玥原本想找了个沙盘给秋喜和小安哥写字画画玩着，秋喜却被张猛的一脸苦恼给吸引了，要进去玩儿。铺子里的井装了盖子，别的也没什么危险，宋玥不担心孩子们有什么事儿，挥挥手，青玉就一手一个，带着两个人往后院进去了。 有青玉照看孩子，宋玥就专心照看起铺子里的生意来，重点自然是帮着张智照看售卖货物。 临近小年，走亲戚串朋友，互送年礼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集中，登门来买瓷器做礼物的也越来越多，甚至明显压过了张勇照看的调料货柜。 太阳升起来，行人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从四面八方走出来，走到大街上，走进各个铺子、走到各个摊子前来，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又是一派过年前的祥和热闹景象。 铺子里人多起来，宋玥把秋喜和小安哥送到后边，交给捡豆子的张猛照看着，自己转回来，帮着三个小子招呼客人、卖货。 这么热闹的情况下，还有人偏赶着凑热闹，有两家食铺子的老板，瞅着早饭午饭的空当，忙里偷闲过来给宋掌柜送年礼套交情，顺便谈一谈来年辣椒油辣椒酱的供应。 宋玥一边忙得脑袋冒烟，一边在心里自己嘚瑟：卖辣椒油、辣椒酱的能卖到让买主上赶着送礼的，她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没办法，卖方市场就是这么牛！ 一片祥和，突然街上一阵骚动，惊呼声、呵斥声、甚至隐隐还有哭声传进来。 两个来送礼的食铺子老板动作极快，立刻跳起来跑到门口去看，铺子里买东西的客人们也纷纷走到门口看情况，宋玥回头看看三个坚守岗位的小子，心中满意，也缓缓起身往门口走。 不过，她的速度大概太慢了，没等她走到门外，最先跑出去的两个食铺子老板已经折返回来，笑呵呵地一起向宋玥拱手。 “银水桥那边的事儿，听说是送军报的。” “是啊，是啊，没咱们这边的事儿啊，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哈哈……” 宋玥听他们这话，却没办法像他们这样乐观，皱着眉头问：“军报？难道是边关发生了战事？” 即便不说镇守边关的孩子爹江寒，她也要为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安全考量啊。平京城说起来已经远离边关，但较真说起来，也就四百多里地，只要冲破北边的几道关隘，过了延平关，平京城可就是北方最大最繁荣的城市，本朝的龙翔之地，被当做副都的存在，足够北方那些落后的蛮子当成大肥肉啊。 那两个食铺子老板却明显镇定地多，相顾一眼，西城安贞门内的钱老板笑哈哈道：“宋掌柜不必忧心，咱们平京城的都督府，除了维护平京地面的安稳，还兼着北边十三关的军情协调和上通下达，是以，北边有什么事情，都会快马加鞭送进平京城来。” 另一个屠老板的食铺子位于北边安定门内，对这个更有发言权，同样一脸笑道：“是啊，是啊，平日里，军报大多进安定门，咱们见得多了，两三天就有一回的，宋掌柜这边离着北城门远，一派祥和的，见得少罢了。” 两人见宋玥仍旧皱着眉头，互相看看，屠老板道：“宋掌柜第一回在平京城过年？这就难怪了，宋掌柜不知道，咱们平京城外驻军，偕同延平关、伏虎关、卧牛关兵丁，每年过年前，都会做军演训练，称之为小演。有时候，还会召集北边十关的驻军进行军演训练，参与者众，上万人的动作，故称为大演。” 这两个人的表述有些混乱，但宋玥算是明白了，加急军报不一定就是边关的告急，很可能是日常的军情通报，也有可能是年前进行的小演、大演，然后演练的情况也会通报进城里来。 宋玥缓和了表情，笑着道：“今日多亏二位解惑，要不然……呵呵，实在是，逃难一回，吓怕啦。” 两位食铺子老板拜访过了，来年的辣椒产品供应计划也谈妥了，目的达成，自家铺子里还要张罗准备午饭呢，也就不多耽搁，不约而同地向宋玥告辞。 宋玥拿出两份备好的回礼来，奉上，客客气气把两人送出门。 等她目送着两个人走远，转身回来，铺子里又是一屋子人，买泡菜、腌菜的，买辣椒产品的，买各种生活用品小杂货的，当然，瓷器陶瓷这边的人最多，张智小小的身影淹没在人群后边，都看不见了。 宋玥来不及歇着，连忙走过去帮着张罗招呼，把几个围在柜台前要精品瓷器的顾客招呼着，按照他们的要求，一一拿了瓷器给他们看，眼睛都不敢放松，盯着有那不注意的顾客，还得提醒他们，拿瓷器的注意事项，比如茶壶要一手托着盖儿，一手握柄，这样翻转查看才不会失手摔碎。另外，瓷器讲究个稳当，不能手递手，前一个安妥在桌上放好，后一个再伸手去拿，也是为了避免失手摔碎，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章 能来购买细瓷器的，都不是穷家贫户的，这些人对货品的要求更高，当然，铺子里售货人员的素质，也能无形中给人良好的印象，提高店铺的水准和货品的品质。 宋玥生的美貌，脸上挂着笑，但不会给人半点儿轻浮、谄媚之感，反而看上去客气、优雅，又不失风骨、气度，大大方方、客客气气应对，不会怠慢谁，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低声下气，本来闹哄哄围在柜台前催促的人，都不自禁地放松了心情，耐心地听着宋玥讲解瓷器的品种、质量，甚至，有一些设计制造方面的小瑕疵她也毫不讳言，一一道明。 就有人忍不住问：“小娘子太实诚了，恁说这东西有毛病，咱们这生意还能成吗？” 宋玥微微一笑，道：“这位客官能这般直言，也是豁然大度之人，想必其实是理解我这么做的初衷。世间万事万物，虽然有优劣之分、高低之别，但没有一人一物是完美无缺的，再好的东西，总有一两处小小的不足呀。我自家把不足说出来，至于优点，就留给客人们自己买回去慢慢发现呀，每发现一个，是不是就是一个小惊喜呀！” 那客人听了微笑着颔首，其他几个也听得心服口服，纷纷说出自己想要的器具、用途，请宋玥给他们参谋推荐。 宋玥也不客气，按照客人的要求一一取了货品给他们，并提供两三种，供他们自己选择决定。 得月楼的商队和管事却是厉害，进的这批货品质、款式都没得说，客人们大都很快挑选出自己需要的东西来，算账付款。金梁那边暂时没了客人，就过来帮着客人们取货，包装。 考虑到年前很多顾客买了细瓷器送礼，宋玥特别赶着定制了一批礼盒，客人可以根据需要选择加购，价钱不比他们自己出去定贵，样子还很漂亮，又方便快捷省事，选好瓷器、礼盒，装起来，就能拿走，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瓷器的销售。 几个大户算账付银子，宋玥还会奉送一个小茶叶罐儿，或者一只品茗杯，都是质量极好的小精品。客人们又收获一层惊喜，脸上带着笑出门去。 另一边，张勇正在接待几个气质冷峻、一身劲装的年轻顾客。 这几人来了之后，并没有说明要什么，只四处打量着，其中一个身量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的目光，更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招呼生意的宋玥。他身旁跟着一个三十多四十来岁的清瘦男子，中等个头，看着很瘦，却非常精壮，五官面目都没什么特别，只一双不大的眼睛偶尔扫过去，目中精光湛湛。 张勇在铺子里也历练了几个月，看人也有些经验了，见这几个人隐含着凛凛煞气，他就暗暗提起精神，小心应对。 却不想，这几位却并未生事，平平和和进来，把油辣子、辣椒酱、泡辣椒这些都买了些，让张勇捆扎了，一人拎着几罐，就那么出门走了。 等这些人出门，张勇才松了口气，再回想，也觉得这些人似乎没什么异样，除了多看了自家掌柜几眼以外。 紧接着，张勇也迎来新一拨客人，一忙乎上，也顾不得多想了，打起精神招呼客人、卖货、算账…… 临近午时，洗砚一路小跑着过来通报：“大姑奶奶到了。” 忙着招呼客人的宋玥一见这小子，也不想家里怎样，直接伸手招呼洗砚过来帮忙：“洗砚来的正好，来，帮着把这两个匣子给这位送到车上去。” 报信的洗砚就此被宋玥扣在店里帮忙，有了个小帮手，店里的忙碌紧张多少地缓解了一点，宋玥好不容易脱出身，走过来倒了杯茶喝。 张勇也恰好送走一拨客人，回头看见宋玥，想起前头那一拨客人，就道：“婶子，刚刚来了一群人，俺听着有些像咱老家的口音。” 之前他还没想到这一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几个人虽然也说官话，但带着宣城的口音呢！ 宋玥怔了一下，随即道：“过年了，往来的人多，北边儿来的也不稀罕。有些跑北边儿的商队，也要赶着回来过年呢！” 有些人还真是不禁念叨，宋玥这话落下没多会儿，阗信就一脸喜气地进了门。 宋玥看见他，也禁不住一喜，招呼一声就问：“阗大官今日过来，可是商队回来了？” 阗信畅快地大笑着，道：“宋掌柜还真是通透，一猜即中啊！” 说着话，他把手里的一个枕头大的匣子交给宋玥，又招呼门口的两个伙计，把两个箱子抬进来。 “匣子和这个箱子是江千户带来的年货。另一个箱子是商队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俺们少东家打发送些来给宋掌柜，少东家还说，宋掌柜看过，有稀罕的尽管吱声，下回商队再去，多带些回来。” 宋玥回身进去，把自己调好的一小罐蚝油拿出来，交给阗信：“我没啥稀罕物，这是我刚调制的一点调味汁，我给恁附两个方子，炒青菜、拌凉菜都不错，让恁少东家帮忙品评一下。” 阗信喜气满脸的，双手捧了小小的黑釉陶罐儿，那郑重劲儿，简直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 “哎，宋掌柜这心思怎生地如此灵透呐，恁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稀罕人的。俺们少东家见了，指定又当成宝贝了！” 对他这种奉承话，宋玥也就笑笑，并不虚套客气。就在茶桌上简单写了两个菜方子，主要说明一下蚝汁的用法，入菜可以提鲜，但不宜过久加热，最好是出锅前加入调味用。 阗信把手中的小黑陶罐放在桌上，然后双手接了宋玥的菜方子，折了装进袖袋，这才重新捧了小黑陶罐，客客气气向宋玥告辞去了。 宋玥送到门口，看阗信捧着黑陶小罐上了车，渐渐走远了，这才转回来。 她看一眼桌上的匣子和地上的两个箱子，也没犹豫，吩咐恰好空闲下来的几个小子，把箱子抬到后边正房东间里去。 至于那个匣子，宋玥就拿出阗信一并带来的钥匙，开了锁拿下来，打开上边的盖子，发现这是一个双层的匣子，上面一层掀起来，下边还有第二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一章 上层照旧是一些赤金、嵌宝、玉质的首饰，堆得满满当当的。宋玥都没兴致多看，直接掀起第一层来，看下边，然后，就差点儿被底下一层的珠光宝气给晃瞎眼。 第一层的赤金嵌宝已经够富丽堂皇了，但比起第二层满满的一匣子各色珍珠宝石来，还是不够看啊！ 宋玥随手拿起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红宝石来，就见颜色如血，浓郁通透鲜艳，仿佛带着魔力，无比诱人。 她捏着看了片刻，然后丢回匣子里，盖上盖子，重新上锁。 看着几个小子放好箱子转回来，她也抱起匣子站起来：“洗砚先回去，给老太太说一声，我这边忙过来，就回去。” 洗砚垂首答应着，笑嘻嘻地回头和张勇张智金梁招呼一声，脚步轻快地回去了。 宋玥捧了匣子去了后边正屋东间，打开炕柜把匣子放进去，重新锁好。 扶着炕柜起身，她轻轻叹了口气：那人一匣子一匣子地送这些珍宝珠玉的，说不动心是假的啊！再来几回，她还能把持住自己的本心，受得住这些诱惑吗？ 她可不想自己变成曾经的宋月娘，迷恋富贵，失了心智，最后娘儿仨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啊！ “阿娘，咱们中午吃什么呀？”秋喜把着门往里探着脑袋，问。 宋玥从惆怅中转回神，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站在门口，两双黑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她的心倏地就软了。 “哎唷，阿娘忙得都忘了时辰，秋喜和小安哥饿了呀？”宋玥笑眯眯走过去，一手一个揽进怀里，贴贴小丫头的苹果脸，再亲亲小小子的胖脸蛋儿，心中的惆怅就在不知不觉中飞远了，看不见了。 秋喜笑眯眯地开口：“饿了。”一边，还用小手揉了揉肚子。 小安哥却呆愣愣地道：“不饿，二哥烧花生。” 宋玥就转眼看秋喜，小丫头就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羞红了，抱着宋玥的胳膊咯咯笑：“猛子哥说脖子断了，让俺们来问娘。” 宋玥挑着眉毛，失笑着抬手摸摸小丫头的小抓髻，道：“恁猛子哥犯了错，就应该受罚，不用理他。娘带恁俩回家吃饭去。” 站起身，看看两个小孩子脸颊白嫩、衣服上也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脏东西，心里知道青玉看孩子看的细心，另外，张猛个臭小子今日显然也终于知道用心了。要是平日里干活、行事也这么细致用心就好了，哼，臭小子想这么糊弄过去，可没那么便宜。 她还是让青玉帮着打了水，给两个孩子洗洗脸，自己也洗洗手，娘儿仨收拾的干净利落地从铺子里出来，仍旧是青玉抱着安哥，她牵着秋喜，一起说着话往回走。 刚出门，迎面看见一个身穿着青色长衫的小小少年，正从大街上走过来。小少年十来岁年纪，还没开始抽条，身量不是太高，清瘦单薄，面容俊秀，眉毛疏淡，一双凤眼略略有些吊梢儿，一管鼻子生的最好，鼻梁挺秀笔直，下边的唇色略淡，嘴唇削薄，唇角微微抿着，本来是一张清秀漂亮的脸，却因为表情冷淡，眼神高傲，带出几分薄幸冷情之色。 再看小少年身后跟着的洗砚，宋玥心中了然，原来这位就是原书男主林轩辰呀！ 宋玥看见洗砚的同时，洗砚也看见了宋玥娘儿仨，连忙上前半步，躬身道：“家里饭好了，林家表少爷就说来接……” 宋玥抬抬手止住洗砚的解释，目光转到小少年脸上，笑微微道：“辰哥儿又长高了不少呢！” 林轩辰似乎有些不太敢认眼前的妇人，穿着齐整，打扮得体，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眼前女子气质清华，笑容和气，说话也和气温柔的，一副大度端庄模样，与他见过一面的穷困潦倒、尖酸刻薄的舅妈，简直不是一个人啊！ 因为他的愣怔，以至于，本应该作为晚辈的他先向长辈请安问好的，却落在了后边。宋玥和他打过招呼，林轩辰才回过神来，略显仓促尴尬地趋前半步，拱手长揖见礼：“外甥见过舅母，给舅母请安。” 宋玥抬手虚扶了一把，笑着道：“见了舅妈不用这么拘束多礼。铺子里忙的分不开身，没能在家里陪恁娘俩，辰哥儿别怪舅妈才好啊。” 林轩辰连忙笑道：“舅妈照看铺子乃是正事儿……” 宋玥嘴角挑了挑，我照看铺子是正事，招待客人就不不是正事儿了？这是直率呢，还是挑我的刺儿、讽刺我呢？ 林轩辰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顿了一下，又道：“外甥无用，不能护持外祖母和舅母表妹表弟周全，外甥惭愧的很。” 宋玥笑笑，不跟他辩解这个话题，侧侧身，把站在她身后的秋喜和小安哥让到身前来，给他们互相介绍。 秋喜并没有表现的特别亲近，乖巧地牵着小安哥的手，叫一声：“表哥。” 小安哥倒是仰着胖嘟嘟的包子脸，很认真地看着林轩辰，童言童语道：“恁是辰表哥？” 阿奶有时候就说辰表哥读书好，让他以后长大了也像辰表哥一样，好好念书上进，争取考秀才、中举人……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什么什么的。小安哥听多了就记在心里了，好奇好久了，被阿奶那么絮叨着夸赞的辰表哥究竟是何等人物，今日总算见着了。 林轩辰和秋喜小表妹略略拱手见礼，秋喜后知后觉地蹲了蹲算是还礼。 然后，听到小安哥的问话，秋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林轩辰则是脸色僵了僵，随后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对，我就是恁的辰表哥，恁知道我呀？” 小安哥歪着脑袋，笑眯眯道：“嗯，阿奶，天天说。” 宋玥摸摸小小子的脑袋，笑着道：“恁外婆天天念叨恁和恁阿娘，连他个小人儿都记住了。走，咱娘几个也别站在这大街上说话了，家去。” 林轩辰从善如流地转身，略慢半步，跟在宋玥的侧后方。宋玥觑着这小少年，不管心性如何，看如今的举止言谈，倒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宋玥脸上一派和气温柔，微笑着和林轩辰闲聊：“辰哥儿放了假，过年何时开课？” 对方是学生嘛，聊一聊寒假时间，寒假计划什么的，宋玥穿过来之前当了二十年的学生，对这个话题再熟悉不过了。 林轩辰听她问起读书之时，神色缓和放松下来，心里更觉得这位舅妈与他印象中不同……或者，那次一路逃难过来，路上艰辛困苦，受尽磋磨，才会那般狼狈不堪。 自觉给舅妈的不同找到了理由，林轩辰也就不再多想，只放松地应对舅妈扯闲篇儿一样的问话。 最开始，宋玥问的还是长辈们惯常关心的话题，等她问到林轩辰的学业，问他学到什么，有没有开始讲《论语》，有没有开始写文章，林轩辰心里的看法又有不同了。 这些学业相关的东西，一般都是男性长辈才会询问，毕竟，女性长辈即便读过书识字，也大多只是学《女则》》《女戒》《女四书》并诗词歌赋这些，女子不需参加科考，所以并不需要研读经书论著，更不用说提笔做文章的话了。但听舅妈问及，却是很熟悉的，难道，阿娘说的这位只知铜臭，有点儿经商小本事的舅妈，竟然还是一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才女？ 曲春家的和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候在门口，见了宋玥娘几个回来，曲春家的立刻笑着迎上来，隔着四五步曲膝见礼，那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如意也就亦步亦趋地跟着。 “给舅太太请安。” 宋玥抬手虚扶了一把，笑道：“嫂子不必多礼。” 曲春家的直起身，又曲曲膝，然后才匆匆走在前头，赶着给宋玥几人打起门帘子。 宋玥笑着点点头，带着一双儿女和林轩辰进了屋门。 平常，周氏节俭，堂屋里并不生火的，今日却一早就在屋角生了两个炭盆，人从外面踏进门，就觉得暖气扑面的。 宋玥迈进门，就回身给秋喜和小安哥解了身上的小毛斗篷，连她自己的棉斗篷一并交给门内站着的添哥添墨，又回头吩咐添哥：“带恁曲春婶子和如意去东屋里坐坐去。” 曲春家的满脸感激地笑着曲膝道谢，小丫头如意也连忙跟着曲膝，宋玥笑笑，带着一双儿女进了里屋。 周氏和江锦娘坐在炕桌两边，炕桌上摆着两盘点心干果。 宋玥进门，笑着问候：“铺子里忙的脱不开身，大姑奶奶多担待些个！” 又笑着让秋喜和小安哥给大姑行礼、问安。 秋喜有模有样地曲膝福了福，一副小淑女模样。小安哥则双手抱拳，晃晃悠悠地作了个揖……那小模样，晃晃悠悠、头重脚轻的，好像随时都能摔倒似的，吓得周氏都连忙就要下炕来扶着。 宋玥笑着道：“阿奶不必担心，我们几个人站在他跟前呢！” 江锦娘倒是稳稳地端坐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垂着眼皮看两个孩子行完礼，周氏也从炕沿回去坐好，她才淡淡道：“孩子的礼数还是从小学着才好，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孩子们带出去，不知礼数，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宋玥脸上的笑就像被风吹散的云，淡了许多：“大姑奶奶说的不错，礼数是要从小教养起来。当然，知情懂事也要时时教导着，省得不懂事不知情的，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 两个孩子给你行礼怎么还不对了？老大不小的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傲慢无礼，倒是连俩个小孩子都不如呢！ 周氏看情势要僵，连忙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人都齐了，让人摆饭！” 宋玥略略一低头，拉着秋喜和小安哥出来。 修房子的时候，宋玥在正房和厢房的空隙里加了两个耳房，从屋里就能过去的。因为娘几个都住在东屋，连着东屋的耳房就被她改造成了净房，平常里放个马桶，下雨阴天或者夜里用。西边的耳房则修成了洗漱房，按了洗漱的脸盆、水缸和一个大浴桶。 宋玥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出来，吩咐添墨摆饭，吩咐添墨端水进去，给老太太洗手，准备吃饭。她自己则带了两个孩子进西屋耳房洗漱，顺便给两个孩子穿上吃饭的罩衣，防备吃饭滴漏弄脏衣服的。 娘儿仨洗漱回来，里间的炕上已经换了张大一圈的炕桌，周氏坐到了正面，见宋玥带着两个孩子进来，立刻笑着拍手：“把秋喜和安哥抱上来。” 不等宋玥动作，林轩辰就笑着把小安哥抱起来送上炕，还亲自俯身替安哥脱了鞋子。 宋玥就笑：“辰表哥亲自给安哥脱鞋子呀，安哥的脚丫臭不臭呀！” 小安哥就自己掰着穿着棉布袜子的脚丫子送到鼻子上闻闻，笑嘻嘻道：“不臭，安哥洗脚！” 宋玥一边把秋喜抱上炕，一边吩咐添哥添墨：“赶紧伺候表少爷再洗洗手。” 周氏本来坐的是上位，她主动挪到了炕里边，招呼秋喜、小安哥一并上炕坐了，宋玥要照顾两个孩子，自然地就坐在了孩子们这边的炕沿上。 看着林轩辰又洗了手，宋玥也笑着招呼：“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辰哥儿也上炕，炕上暖和。” 周氏也笑呵呵道：“对，辰哥儿也上炕来坐，恁和安哥一边一个，坐这边来！” 辰哥儿大概没想到是这个安排，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话脱鞋上炕，来到周氏的身边，盘膝坐下。 徐嫂和石嫂早早就把饭菜做好了，一说摆饭，先送了一个汤菜上来。 宋玥站在炕下，亲自盛了汤，给周氏、辰哥、江锦娘和两个孩子递过去，一边笑：“先喝两口汤暖暖胃。” 这是她前一天才实验出来的煲汤，今日就让徐嫂一早煲上，真正的老火靓汤。 周氏捧着喝了一小口，笑道：“比恁昨晚煲的还好！” 宋玥就笑：“徐嫂子手艺好，以后就让徐嫂子天天给恁老煲一罐。我问过徐郎中了，吃饭先喝一盅汤，养脾胃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三章 辰哥儿默默地喝了一勺汤，回味一下，居然是真的好喝，于是，小声对江锦娘道：“阿娘，快尝尝这汤，真的不错。” 江锦娘不知道怎么想的，这回竟没作声，默默地低头喝汤。 随着汤上来，紧跟着凉菜、热菜也都送上来，宋玥帮周氏布菜，帮着秋喜和小安哥夹菜吃饭，对林轩辰和江锦娘则只是说一声让让，并不跑过去献殷勤。毕竟，她和那两位隔着桌子呢，想献殷勤也够不上不是。 吃了两口菜，徐嫂捧着一个烫盅几个小酒盅子送上来。 宋玥就接了第一杯酒，双手奉给周氏，添哥添墨斟了酒，一一捧给江锦娘和林轩辰，最后是宋玥。 周氏看看在座的闺女、媳妇儿和孙辈们，一脸欣慰，道：“十年前，把锦娘嫁到平京城来，怎么也没想到咱们娘几个又在这平京城里团聚了。如今，咱家大大小小的都安安妥妥的，俺这老婆子就是下去见了恁爹也有话说了。” 宋玥就笑：“阿奶这话说的，恁老身子骨这么健朗，且好好养着，享了闺女儿子的福，不几年，辰哥儿安哥有了出息，恁还要享外孙孙子的福呢！” 周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显出来，连连点头道：“哎，哎，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俺可要好好养息着，好好享享咱辰哥、安哥的福气。” 秋喜小丫头听着一个两个的都没有说她，于是悄悄扯了扯周氏的衣袖，低声道：“阿奶，还有秋喜。秋喜也孝敬恁呢。” 周氏更加欢喜，伸手将秋喜揽进怀里，抱抱亲亲道：“对，对，还有俺秋喜，也是孝顺的好孩子呢。” 都是妇人孩子的，就林轩辰一个小少年也刚满十岁，酒量也不行，周氏看着一家人团聚，心中欢喜，招呼着喝了两盅酒，宋玥不觉得欢喜，却不忍拂了周氏的兴致，周氏让喝她就陪着喝了。江锦娘竟然也没再说什么败兴的话，脸上虽说没什么笑模样，却也说什么败兴的话，垂着眼皮也跟着喝了。 张猛看着他面前的白水煮菜，再看看哥哥和金梁吃的加了盐和酱油调味的香喷喷的菜，张猛真是想哭都找不着调儿啦！ “这菜一点儿……没味儿啊，没法吃啊！”张猛的脸皱成了一团，往外推着自己面前的菜碗，趁着对面几个不注意，抬筷子就要去夹对面陶盆里的大锅菜。 金梁反应却快，伸手把陶盆遮住后，连身体都俯趴着挡在菜盆上。 张猛跳起来，要去掀开金梁硬抢，张猛张智哥俩却一起跳起来，一左一右扯住张猛的胳膊。 张勇性子憨厚，还想着劝：“老二，恁齁着了，不能吃咸，这是婶子为恁好呢！” 张智的心思却灵透的很，一听大哥提及宋玥，立刻撒了手，不再拉扯挣扎的张猛，作势往外跑，一边高声道：“我去叫婶子来。” 张猛一听叫宋玥，哪里还顾得上抢菜吃，一甩胳膊挣脱了大哥，扭头冲过去抱住老三拉回来，明明心中忿忿，偏偏还得压着委屈不甘，强撑着一脸笑打着哈哈：“老三就是爱较真儿，俺知道婶子是为了俺好，不是真的要抢那菜，俺，俺就是跟金梁闹着玩儿的！就是闹着玩儿呢！” 张智一脸的不信，挑着眉看着他二哥：“二哥，恁别哄我。我知道，菜不加盐没法儿吃，我去找婶子问问，是不是厨房里弄错了，恁别拉着我，我去替恁问问。” “不用，不用，俺爱吃，就爱吃这没味儿的菜。”张猛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苍白地表白几句，干脆一屁股坐下，端起自己那碗没滋没味儿的菜来，抄着筷子连扒了几口，把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卖力地吃着，努力做出一副爱吃、吃得香甜的模样来。 “二哥……”张智一脸不忍地叫了一声。 张猛嘴里塞满了菜，根本没法说话，只连连挥着手示意张智坐下吃饭。 张勇看他这样，是真的有些不忍了，还想说什么，却被张智一把拉住坐下，一边快手快脚地拿馒头递筷子给大哥，一边道：“大哥，咱们快吃，吃完了，待会儿说不定又有客人上门儿了。” 铺子的生意是正事儿，听张智这么说，张勇又看了一眼低头吃得欢快的二弟张猛，终于也低头大口吃起饭来。老三说的对，其他什么事都没有铺子的生意重要。再说，老二也确实是吃齁了，婶子让人给他多喝水、吃不放盐的菜，都是真心为了老二好呢！ 不管其他人，周氏是真欢喜，这顿饭也是用了心思的。 四五个冷碟拌菜，烧了肉、烧了鱼、炖了鸡、炒了两个小青菜，还按着宋玥的方子煲了汤。 原本周氏还想做个宋玥做的佛跳墙的，奈何一提起来，宋玥就告诉她，做那个菜最起码要提前三四天准备起来，她昨儿才给宋玥提，根本来不及。 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在宋玥看来就是些鸡鸭鱼肉的大众菜，但在周氏来说，却已经是花尽心思了。 老老少少一家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江锦娘没有告辞的意思，周氏自然巴不得闺女和外孙多待一会儿，连忙吩咐添墨带着表少爷去西屋歇一会儿。那屋里被宋玥布置成了简易书房，炕上也铺了被褥的。 宋玥干脆下炕，亲自带着林轩辰往西屋里去，把她平常用的靠枕、扶枕都拎开，让添墨从炕柜上拿了新枕头新被子给林轩辰用。 “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新的，没人用过的，辰哥儿尽管安心歇会儿，有什么事招呼添墨，我让她在门外听着点儿。” 林轩辰连忙拱手给她行礼致谢，将舅妈送出去。那个叫添墨的小丫头也跟着出去，放下门帘子，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林轩辰才放松下来，在炕沿坐了。 自从进了这个院子，他就悄悄打量着，挺规整的院子确实不大，但厢房倒座齐全，房顶、门窗各处都是新修缮的，瓦片齐整，墙皮、漆色鲜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四章 这屋子里也是一水儿新，承尘、墙纸、门帘子诸般都是上好的新东西，并不带奢华之气，一如外婆、舅母和表弟表妹身上的衣饰一样，八成九成新的好东西，色泽素淡、款式简洁雅致，几乎没什么金银珠玉。他上了眼的，外婆头上还戴了一根金簪子，舅妈头上却连根银簪子都没有，而是用了一枝云头木簪子，趁着一张清丽俊秀、不施脂粉的脸庞，竟是格外清雅。 相比之下，自家娘亲那一身遍地金的朱红褙子，腕上、头上的赤金首饰，看着满头珠玉、一身绫罗，却偏偏落了下乘。 再看这雪洞般的房间里，炕桌上随意摆着的文房、账册，对面桌上的甜白釉细瓷茶具、赏瓶，简简单单，寥寥几件，却自有一股子豁达潇洒的意趣呢。 宋玥不知林轩辰这番心思，她照顾周氏的感受，尽了主人之责，然后，就知趣地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再次出来，往铺子里去。青玉又等在了东小院的门口，一见宋玥出来，也没说话，只曲曲膝就自然地抱起安哥跟在宋玥身后。 东小院里住着青平青玉兄妹，宋玥才将林轩辰临时安置在西屋里小憩。周氏和江锦娘母女在房里说话，孩子们午睡也没地方，索性回铺子里去，把两个孩子安置在正房东间里午睡，青玉跟过来也好，正好帮她看着点儿。 安置好两个孩子，宋玥出来，在正房门口停了一下，抬脚进了厢房。 张猛坐在一张小矮凳上，腰弯的像只虾子一样，趴在笸箩里一声一声叹着气，挑着黄豆。 宋玥一脚迈进来，看着包着头、穿着大围裙，一副主妇模样打扮的憨小子，一下子没忍住，嗤地一声笑了。 张猛跳起来，满脸喜色地叫：“婶子，俺不咳嗽了，好了，都好了……” 宋玥却不理他，径直越过去，看着笸箩里的黄豆，伸手扒拉两下子，就挑出三四根豆秸和两块坷垃。 “哼！”宋玥起身看向张猛，先哼了一声。 张猛的小黑脸有些红，期期艾艾地道：“婶子，俺，俺还挑，好好挑！” 宋玥淡淡地吩咐：“搬到堂屋里去，那屋有个空笸箩，恁拿个簸箕或者小竹箪子，一捧一捧挑，挑干净倒到空笸箩里……就恁这挑法儿，挑上十天半个月也挑不干净。” 张猛耷拉着脑袋，在宋玥的目光中就去搬那半笸箩黄豆，宋玥却连忙摆手止住他，自己俯身抓住笸箩的一侧，又示意张猛抬另一边。 张猛脸上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尴尬，挠着头道：“婶子，俺搬得动，俺自个儿搬就行……” 宋玥却不容他质疑，瞪他一眼道：“恁个臭小子是不想长个儿了？还是想着折了腰，成了虾子七那样的罗锅儿？赶紧的，我还忙着呢。” 张猛不敢再说，依言弯腰下去抬笸箩，却不像宋玥一样两手把着一处，而是分开双手，把住笸箩的两个边。这样，笸箩的重量就有大多半压在他身上，能让婶子少受点儿累。 两人把大半笸箩黄豆抬进堂屋，青玉听到声音走出来察看。 宋玥干脆利落地吩咐：“青玉替我盯着他点儿，这小子要是偷懒，恁就去告诉我。” 张猛一脸委屈地叫：“婶子！” 宋玥瞥他一眼，却没搭理，拍拍手，又叮嘱青玉一句：“看着点儿，不许旁人帮他啊！” 刚刚过晌，冬日的午后恰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光，街上行人如织，也是各个铺子里生意最忙碌的时段。 宋玥应酬完一大拨客人，瞅着一个空当，又转去后边，秋喜和小安哥已经睡醒了，一大两小正趴在笸箩沿儿上，帮着张猛挑豆子呢。 一眼看见宋玥迈进来，张猛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却因‘人赃俱获’，根本无所遁形，无所辩解，只能耷拉着脑袋，垂着手认错：“婶子……” 宋玥不理会他一副低头认罪的模样，淡淡地哼了一声，吓得张猛一阵瑟缩，这才几不可见地勾勾唇角，吩咐他：“恁去仓库里，把那只蟾宫折桂的笔洗提出来，用礼盒装一下。” 张猛如蒙大赦，仿佛安了弹簧一般，倏地跳起来答应着，蹬蹬蹬跑出去提货了。 宋玥就给秋喜和小安哥洗脸，梳头，收拾衣服，整理好了，张猛也捧了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回来。 宋玥打开来看了一眼，一手一个牵了秋喜和小安哥，招呼张猛跟着，回家。 眼看着未时末刻了，太阳都要落山了，江锦娘和林轩辰也该告辞回去，她作为女主人，不论如何都要露个面，才算全了礼数。 周氏歪在炕头上，靠着大迎枕，脸上已经显出一片倦色。 江锦娘倒仍旧精神十足的，正给周氏说两个婆子一看就没经见过，一副小家子气。两个丫头更是一团孩子气，根本不顶用的。 “……阿娘，俺那边倒是有几个富余的人手，不若，俺给恁送俩个来使唤啊。这也不是俺的意思，是辰哥儿父亲说呢，恁上了年纪，俺们没法子天天在身边侍奉，送俩个人来，也算替俺们尽尽孝心啦。” 周氏一开始拒绝的，听说是女婿的意思，就不太好拒绝了，正为难着，就见儿媳妇带着一双孙子孙女进来，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笑着直起身招呼：“秋喜、安哥，快来，快来，外头冷不？” 小安哥立刻踢了鞋子就往炕上爬，奈何人小腿短，两只胳膊扒着炕沿，一跳一跳却上不去。宋玥忍不住笑着，俯身帮臭小子一把，托着他爬上去，扑进周氏怀里去。秋喜已经知道矜持，脱了大衣裳，这才笑着上炕，也依偎在周氏身边去。 周氏搂着孙子孙女抱抱亲亲，亲热着，却没忘记江锦娘那番话，一边分心出来，对宋玥道：“刚刚恁大姐姐正说，辰哥儿父亲要给咱们家送两个人来使唤。” 宋玥就在炕对面的椅子上坐了，添哥进来，给她捧了一杯热茶，宋玥捧着暖手，也不急着喝，只看着对面坐的脸色略显阴郁的江锦娘，缓缓开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五章 “他姑父和大姑是一片孝心，我本不该多话的，但大姑也看到了我家这样子，统共就这么一个院子几间屋，如今这些人就都要挤不下了，再送人来，实在是铺排不开了，只能辜负姑父大姑这一片好意了。” 周氏立刻笑着附和：“对，对，就是这个，地方儿太小，铺排不开了。锦娘回去给辰哥儿父亲说一声，他的一片孝心，我心领了。” 江锦娘半垂着眼，紧抿着嘴，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周氏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江锦娘道：“明儿若不是小年，就索性留恁娘俩住两日了。” 江锦娘脸色僵了僵，强撑着一抹笑道：“忙过这几日，俺带辰哥儿再来。” 略顿了一顿，江锦娘突然转向宋玥道：“过年也就是大人忙，辰哥儿塾学里放了假，在家一个人也怪没意思的，不若让秋喜跟过去住几日……” 宋玥不等她说完，就笑着开口将她打断道：“大姑奶奶不嫌弃她小孩子不懂事，是恁疼她。只不过，大年节下，大姑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的，哪能再让她个小丫头去给恁添乱呢。若是大姑觉得辰哥儿回去无事，不若，等明儿过完小年后，再把辰哥儿送过来，正好，阿奶总念叨，不得亲近，让辰哥儿来住几日，也和阿奶好好亲近亲近呀。” 周氏也立刻笑着附和：“这主意好，等过完小年，就让辰哥儿再来住几日，让俺这老婆子亲近亲近，也让他们兄弟兄妹们亲香几日，省得一家子骨肉反而生疏了。” 江锦娘脸色有些阴郁，抿着嘴盯着桌上的茶杯，半晌才含混道：“且看……” 周氏眼中的希冀就黯淡下去，默了一瞬，又笑着吩咐门口的添哥：“去西屋看看，表少爷醒了吗？” 随即又笑着道：“晌午觉也不能睡多了，睡多了，晚上容易走了困睡不着。” 这句话好像是补充好像是解释，却不知是对着谁。 添哥刚刚出去，就听西屋里有说话声，随即，有脚步声走过来，门帘子一掀，林轩辰微微低头进了东屋。 小少年略带点儿腼腆，进来先叫人，然后微微笑道：“让外婆忧心了，之前就醒了的，不过是怕扰了外婆和阿娘说话，没急着过来。” 周氏就笑道：“俺就说嘛，咱们辰哥儿那么用功的孩子，起卧作息怎么还能用旁人操心呐。” 林轩辰陪着笑，又转头看向宋玥，道：“西屋的书不知是谁的，睡醒无事，拿了两卷看了一会儿。” 因为秋喜学识字、学着读书，宋玥出去逛街，偶尔逛到书店，买一些‘四书五经’之外，也买一些诗集、歌赋、游记、杂谈这些，甚至还被她搜罗到两本类似于《天工开物》《齐民要术》这样的书，一本有关制造，一本是农业种植，宋玥买回来之后，看得倒是比较多。别说，还真让她看到了很多古人的智慧，许多工艺、技术，连她这个现代灵魂也忍不住啧啧惊叹呢。 宋玥就笑笑：“恁喜欢就尽管看。” 周氏拍着炕沿让林轩辰坐，又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来，让舅妈打发人去接他。 林轩辰瞥江锦娘一眼，笑着道：“不用舅母操心费神，孙儿自己坐车过来就好。” 闲话两句，周氏抬眼看向宋玥，宋玥立刻就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说着，抬脚从里屋里出来，去看周氏给闺女准备的回礼。 不过，她也就是顺着周氏出来，给她和闺女外孙留个说话的机会，却并不真的去看周氏准备的回礼。而是把张猛送过来的那个锦盒拿过来，放在一堆回礼的匣子盒子上边。 看完这边，她就径直进了厨房，看晚饭准备的东西，给石嫂说，让她擀一个面条，用上午煲的汤打底，晚上喝一点汤水的东西比较舒服。 石嫂连忙答应着去和面，剩下徐嫂一个人，宋玥就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孩子，徐嫂就笑着道谢，又说暂时不必，她都和冯氏说好了，三个闺女在冯家寄养到过完年，出了正月，刘家确定不闹腾了，她再把孩子们接出来，想办法安置。 宋玥就道：“那恁这段时间就踅抹着点儿，看咱们左近有没有出租的房子，就近租下来。若是钱不够，尽管给我开口。” 徐氏连忙曲膝道谢。 磨蹭了一会，宋玥才慢悠悠带着徐嫂和添哥添墨一起转回去。 她挑了门帘子进门，也不再落座，就在门里笑盈盈一站，周氏就明白了，笑道：“恁娘俩既然不能住下，那就趁着天明快回去。今儿不留恁，抽空再来。辰哥儿过完小年就来，来了多住几天哈。” 宋玥招呼徐嫂和添哥添墨进来，伺候周氏穿衣穿鞋，给秋喜、小安哥穿戴。 曲春家的带着小丫头也从外边快步进来，伺候江锦娘穿戴。 一阵忙乱之后，各人终于收拾妥当了，宋玥一手一个牵着秋喜和小安哥，周氏则一手一个挽着江锦娘和林轩辰，从屋里出来。看着门口堆的一些盒子匣子，江锦娘懒懒道：“弄这些做什么，家里什么都不缺的。” 周氏笑呵呵地拍她的手，道：“有来有往嘛。” 一说话，林轩辰从周氏身边落在了后边，与跟在后边的宋玥母子走得近了，宋玥就笑：“今儿来去匆促，没来得及让辰哥儿自己去挑，随手给恁拿了个东西玩儿。” 林轩辰连忙拱手施礼致谢。 周氏送到影壁墙前头，林轩辰就开口，让周氏留步，宋玥牵了一双儿女，也笑着道：“阿奶就且住了，我和秋喜安哥替恁送送去。” 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口，宋玥牵着一双儿女站在门外，眼看着林轩辰扶着江锦娘上了车，自己也跟了上去，站在车辕上回身向她们又作了一揖，然后才躬身进了车厢。 终于，目送着林家的车子渐渐走远，在巷子口晃了一下，一转角看不见了，宋玥才轻轻吁了口气，拉着秋喜和小安哥，又笑着招呼着周氏转回来。 分离总是伤感的，周氏脸上看着也带了几分落寞，宋玥陪着她往回走，一边转移话题：“阿奶，明儿咱们小年怎么过啊，还有什么没准备的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六章 提起这个，可是个大事儿，因为小年要祭灶，要祭灶、除尘、吃糖瓜、剪窗花写对联、洗澡剃头。 另外，小年诸神上天，是不用看吉日的嫁娶日，俗称‘赶乱婚’，很多之前没来得及看吉日结亲的人家，就会趁着这一天完婚。 周氏听宋玥说起这个，就笑着摇头：“都准备妥了。恁尽管忙铺子里，家里的事儿有俺呐。” 宋玥是乐不得的不管，喜孜孜应了。 居家过日子这一天天的，柴米油盐一地鸡毛，琐碎死个人，能不管自然最好。 进了屋，宋玥再提起阗家商队从开平卫带回来的信儿，周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儿子的来信给吸引了，连忙催着宋玥拿信来念给她听，一脸喜气盈腮，哪里还记得女儿外孙是谁。 腊月廿三，糖瓜粘，过小年。 白天洒扫除尘，周氏带着徐嫂、石嫂和俩丫头俩小子把里里外外来了个大扫除，所有被褥、棉衣，不论用的没用的，全部拿出去抖一抖晒一晒，橱柜桌椅什么的也都搬出去，实在搬不动的也要挪开，各个角落、旮旯儿都不放过。 宋玥本来觉得新屋子，他们又是新入住几个月的，搞搞形式随便打扫一下就行了，结果，晌午回来一看，就给吓了一挑——满院子都是被褥衣裳家具，乱哄哄满登登的，都赶得上搬一次家了！ 不等她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小安哥就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头上裹着个手巾打的包头，身上穿着吃饭的罩衣，小脸上抹的回儿画儿的，像个花脸猫，一边跑一边兴奋无比地嚷嚷：“阿娘，阿娘，老鼠，捉老鼠！” 宋玥又给惊了一下，新修的屋子，地面都用砖铺了的，之前宋家居住时的旧老鼠洞也都用泥灰堵死了的……这才两三个月，咋就又有老鼠了？ 秋喜略慢些跑过来，笑嘻嘻地给小安哥做补充：“是阿奶在厨房里发现了一个老鼠洞，没见着老鼠。” 宋玥拍拍两个孩子身上的灰，一手一个，大手牵小手地进了屋，她想问问，老鼠洞在哪里，要不要找个人来给堵一堵啊。 现代生活，钢筋混凝土的普及，老鼠这种东西几乎退出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宋玥还是穿到这边才见识到老鼠的破坏能力。 厚厚的木板打的箱子、柜子，都能给恁咬个洞。粮食、干粮、点心这些，偷吃也就罢了，它还给祸祸，偷吃偷拿还拉屎尿尿的，只要老鼠祸祸的粮食，宋玥就叮嘱一定不能吃了，老鼠身上携带的病菌病毒可多，谁知道吃了那些东西会不会染病啊！ 更可恨的是，老鼠不光偷吃祸祸粮食干粮这些，它是见啥咬啥，书本子、衣裳，他们住在旧房子里的时候，连秋喜和小安哥的玩具都被老鼠咬烂过，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难怪老俗话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结果，宋玥拉着一双儿女进了屋，就看见周氏带着七个人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活地正热闹呢，连青玉得了消息也过来帮忙了。周氏在翻腾炕柜里的小零碎、小物件儿，一一拿出来擦干净，抽屉、柜子清理一遍，再装回去。 徐嫂、石嫂被指派着擦拭各处的家什儿物件儿。大家具前脸儿后背都要擦拭干净，连家具上包的铜脚、铜锁扣、铜甸子统统要擦去不多的锈渍，蹭的锃明瓦亮，光可鉴人。 两个小丫头就往外倒腾衣裳，抱出去，一件件抖开，晾上。都晾完了，最开始的也晾的差不多了，再一件件收起来、板板正正叠好，重新放回到清理干净的箱子、柜子里去。 至于两个小子，出了当搬运工外，就是搬了梯子爬到屋顶上，拿个鸡毛掸子掸灰，屋顶的承尘、四围墙壁，都要仔仔细细清扫一遍…… 宋玥往堂屋里一走，就看见大小老少七口人，各人忙着，头不抬、脚不停地，屋子里浪烟瘴气、烟尘滚滚的，她的呼吸一滞，随即就退了出来。 这是她穿过来第一次过小年，这阵仗……真是又长了一回见识啊！ 退出来之后，宋玥干脆不再进去了，隔着窗户给周氏招呼一声，看着洗砚和奉书恰好扫完一间屋子，搬着梯子出来，她就招呼两个小子洗洗手脸跟上。 周氏大扫除太投入、太专注了，都没注意天色时辰，根本没铺排做晌饭呢。宋玥看家里这一团乱糟糟的，啥啥的就没个着靠的，也根本没法子做饭了，索性带了秋喜和小安哥，并洗砚奉书一起，往唐家铺子里买了麻酱烧饼和热热的骨汤炖菜。让两个小子先给家里这些人送回来，又返回去，带了汤饭往铺子里去。 她就带着儿女和俩小子，并铺子里的几个人一起，将就着吃了顿饭，然后，把洗砚、奉书打发回去，她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就在这边午睡休息。 老习俗，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按礼，祭灶的仪式是家中男性长辈带着子孙一起举行的，但江家唯一的男丁就是小安哥，周氏这个长辈不得不出头，跟在小孙孙后边，指点着小小人儿几叩几拜，又让洗砚、奉书帮着安哥儿把旧的灶王爷从墙上揭下来，卷上用纸和秫秸扎的马儿，一并放进火盆里烧了，送灶王爷上天庭，拜见玉皇大帝，言说人间疾苦去了。 当然了，为了防止灶王爷把家里不好的事报上去，临走前，都会拿饴糖抹在灶王爷的嘴上，名曰甜甜嘴说好话，只说一家子富足康泰和乐融融。 祭灶仪式是做好晚饭，天近傍晚举行的。彼时宋玥正盯着各处用大锅烧水。 小年本就有沐浴剃头的习俗，白天一家子老少又洒扫除尘闹得灰头土脸的，宋玥干脆让人刷了几口大锅，烧热水，轮流洗澡。 买了下人们之后，她又去定做了一个大浴桶，平常放在仓房里，要用的时候就搬到厨房灶台前。 修房子的时候，灶房里也用青砖漫了地面，这会儿只把柴禾、柴草清理干净，架上浴桶就能洗澡。旁边大锅里就是热水，灶膛里烧着火，不但暖和，用水也方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七章 周氏本来还打算晚上吃饺子的，但是大扫除的阵仗搞得太大，收拾完，物归原位之后，太阳都落山了，再包饺子根本来不及了，宋玥就打发洗砚奉书去买了几样卤菜、熟食来，让徐嫂、石嫂烧个汤，大家将就着吃一顿。吃完了各人还要烧水、沐浴，得忙到深夜去了。 张勇张猛哥俩一下工，就被宋玥塞了一包吃食，打发回家去过节了。 唐霁泽那边，都是隔上三四天，让张勇张猛烧热水，他们在铺子那边洗的，今天铺子里并没有大动干戈，这几个人也就不用凑热闹，张勇张猛吃过晚饭，就又回来帮忙烧水、提水，做后勤工作。 宋玥先给秋喜和小安哥两个洗剥干净，用被单子裹了，塞进暖呼呼的被窝里捂着，又换了干净水给周氏洗。 这时候，徐嫂、石嫂先洗完了，石嫂进来伺候着周氏搓洗、洗头。徐嫂照看着添哥、添墨和俩小子洗澡。特别是俩小子，没人盯着，估计也就冲一下就算完，根本洗不干净的。 小年这么忙乎乎一天，屋里屋外、个人身上都是干净整洁，倒是透着利落、舒坦了。就是周氏这一天累狠了，第二天就有些乏力懒怠动，宋玥摸了摸，倒是不发热。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管周氏说没事儿，就是累着了，裹了出门的大衣裳匆匆去前街找徐郎中。 徐郎中也是刚起，正吃早饭呢，听了宋玥的话，就给拿了两丸宁心安神的药丸子，又教了宋玥几个按摩手法，让她回来给老太太推拿按摩几回。 “……照恁说的这般，也无甚大碍，就是操劳过了，休息两天，也就好了。” 宋玥略略放了心，拿着药丸子回来，按照徐郎中嘱咐的，先让周氏喝了半碗粥，略停了一刻钟，用温热的黄酒把药丸子化了，然后给周氏服了。 漱口之后，服侍着周氏再次躺下，宋玥又脱了鞋子上炕，给她揉捏推拿肩背、四肢，还给她揉捏按摩一下头皮……徐郎中教的简单，宋玥更多的结合了现代时陪着自家老娘去美容美体时，技师的按摩手法，不轻不重地推拿揉捏按摩着，加上药力发散，周氏竟又沉沉睡过去。 宋玥从屋里出来，没见着人，却听到说笑声从临院里传过来。她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看，原来，徐嫂、石嫂带着丫头小子们在井台边儿洗衣裳呢，都是前一天换下来的床单、被单、窗帘、门帘并一家子的衣裳这些，堆了满满几大筐。 宋玥进来，已经洗好了一大盆，添墨添哥正抬着准备往西院里晾晒去。秋喜和安哥也跟在这边儿玩呢，两个孩子占了两个放衣物的大筐，半仰着躺在里边，唧唧咯咯地开心的不行。 “掌柜的，有什么吩咐？”石氏一眼瞄见宋玥，立刻笑着起身询问。 宋玥看着院子里忙碌着的各人，笑着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没看见人循着声儿过来看看。” 安哥和秋喜听到阿娘的声音，立刻就想从筐子里挣起来，却不想身子陷在衣物筐子里，想起却起不来，只挣扎的大筐子晃荡晃荡着，像要摔倒的样子。 “阿娘！”安哥大叫。 “安哥儿，不怕！”秋喜倒是不怕，一边笑着，一边努力晃荡着衣物筐子，伸着手去扶安哥。 宋玥加快脚步走过去，却没有青玉快，小丫头前一刻手还浸在大木盆里洗衣裳，一转身，身影闪过，已经一手一个，把秋喜和小安哥从衣物筐子里拎了出来。 被突然拎起，秋喜吓得一下子抱住了青玉的胳膊，安哥儿却在尖叫一声后，咯咯地笑起来，手舞足蹈着，一边转着眼睛看向宋玥，高叫：“阿娘，阿娘！” 宋玥三两步赶过来，青玉已经把秋喜和安哥儿稳稳地放在了地上。秋喜小脸儿有点儿发白，安哥儿却意犹未尽地转身抓住青玉的胳膊，踮着脚一跳一跳地嚷嚷：“青玉姐姐，再来，再来！” 宋玥上前，不管淘气的安哥儿，只伸手接住扑过来的秋喜，笑着摩挲着小丫头的头发，和她说话，小丫头胆子其实不小，就是突然被拎起来吓了一跳，这会儿靠在阿娘怀里，很快就恢复了，回头看着又被青玉双手拎着举到半空的安哥儿，听着那臭小子一声声欢快的尖叫，咯咯咯地笑起来。 逗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宋玥说带他们去铺子，秋喜和安哥竟然不跟她，都愿意留下来跟着青玉姐姐玩儿。 宋玥也不勉强，起身要走，目光转过来，看见各人棉袄袖子撸过肘部，双手胳膊都泡在冷水中，个个都通红的，微微皱了眉道：“天儿冷，烧几锅热水掺着点儿……” 没等她说完，石氏就忙忙地打断她，道：“不用不用，这么多东西得费多少柴火呀。” 青玉爽朗地笑道：“东家，咱们家这井水不凉的，温乎乎的呢。比河里的水暖和多了，凿开冰的河水才是真的冷呢！” 听青玉这么说，徐嫂也立刻附和：“对，对，井水不冷，掌柜的不用担心俺们。” 宋玥见大家都这么说，她也只能笑着挥挥手不再理会。又嘱咐徐嫂子和石氏，听着隔壁动静儿，有什么事去铺子里寻她。 周氏这一觉睡到晌午。宋玥再从铺子里转回来，就见周氏已经起了，坐在炕上，看秋喜翻着一本插画书本子，有模有样地给小安哥讲故事呢。 她端详着周氏的脸色，笑着道：“阿奶的气色倒是看着好多了。” 周氏自己也觉得清爽了许多，眼神明亮，笑容也暖暖的，道：“哎，好啦，好多啦。这人啊，不服老不中啦，平常还觉得自己年轻着呢，结果，这么一天，他们干活出力的还没啥事儿，偏偏俺这个动嘴的先不中用了。” 宋玥笑笑没说话呢，端着饭菜进来摆饭的石嫂笑着道：“老太太这是享福的人，娇贵着呐，哪能给俺们这些做粗活儿的比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八章 徐嫂子也在后边接话道：“老太太这是有福气啊，一点儿不松缓，就有人嘘寒问暖，请医问药的，宋掌柜还亲自学了那什么推拿按摩的，给老太太治病，若是换了旁人家的旁的人，病了痛了都不定有人问一声管一管的，饿狠了还不得起来挣命……哪里能跟老太太这福气人儿比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周氏奉承的满脸笑，看着宋玥道：“是啊，是啊，俺是个有福气的，才能有这么个好媳妇儿。” 宋玥不想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略有些意外，却并不扭捏，大大方方承认，笑呵呵道：“人都说，言传身教，有阿奶这样的好婆婆，哪里还有不好的媳妇儿？不好的，也让阿奶教好了！” 说笑声里，摆好了晌饭，大家坐下来一起吃了。 吃罢饭，周氏看着秋喜安哥小憩，笑着打发宋玥往铺子里去。 过了腊八，大多铺子里的生意都特别好，宋玥这杂货铺子却又是好中之好，让整条街都瞩目的。 宋玥也问过唐娘子和相熟的几家掌柜，都说年前这生意也就到廿六，廿六前，该走动送礼的大都完成了，廿六之后，都各自在家里忙乎着准备过年了，街上人或者不少，但铺子里的生意就要淡一些了。 那些人说起这话来，个个一脸的惋惜，恨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见天儿生意火爆了更火爆才好的样子。宋玥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她早就盘算着廿八放假了，要是生意好关不了铺子，过年难道都不放假？ 确定了廿八放假，宋玥就去寻全家的庄邻带信儿回去，让全家二十八来接金梁。廿八放假，休到过了年初八开张。金梁自从来了，两三个月了，还没回过家呢，给小子们多放几天假，也让他们好好放松放松去。 与全家庄邻说话儿功夫，宋玥想起青玉说王七要来没来得的话，就抱着意思侥幸，询问起王家庄子的事儿来。 全家那庄邻也是个老实汉子，摇着头一脸茫然道：“俺和王家庄子没啥亲戚，没听到啥事儿。” 宋玥略略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笑着道：“没事儿，我就是随口一问。” 那汉子又道：“要不，俺帮恁问问？和俺一起进城的几位老哥哥人面儿广，说不定知道信儿。” 宋玥听他这么说，也不拒绝，笑着道了谢，往铺子里去了。 张猛被罚着挑了三天黄豆，终于刑期结束，重新回到铺子里。宋玥也没让张智家去，就在铺子里帮衬着，又嘱咐他，前头不忙，就去后边帮着唐霁泽整理账务，学着管账。 几个小子识字、算术也有几个月了，观察下来，张勇是最稳最用功的那个。张智是心思灵透，而且不失稳重的；金梁脑子灵活、学得快，就是有些浮躁。 宋玥决定让金梁在铺子里多打磨打磨，去去浮躁性子，再做其他安排。先让张智跟着唐霁泽学做账、理账这些……毕竟，唐霁泽的来历成迷，虽然签了身契，但宋玥总觉得这位不会久留，趁着他在，让他帮着调理教导出个接手的人来。 张猛回来，铺子里的客人虽多，四个小子却能应付得差不多了。 宋玥在铺子里看了一回，不用她帮忙，索性去了街上的米行，糯米、黍米、糜子等六七种杂粮，各买了十斤。这是周氏铺排下过年要用的，蒸松糕、米糕、枣糕、年糕等各色面食糕点要用的。 宋玥在街上开铺子几个月了，与各铺子的掌柜伙计们也熟稔起来，宋玥付了银子都没用出声，米行的小伙计就搬着一袋一袋杂粮往门外的推车上装，一边笑：“宋掌柜，送到铺子里还是家里？” 宋玥也不吝啬，从荷包里摸出个一钱的小银豆子递过去，小伙计立刻眉开眼笑地作揖道谢。米行掌柜的抬手打了小伙计一巴掌，笑骂：“瞧把恁个猴儿机灵的！” 小伙计也不怕，一低头躲过掌柜的巴掌，脚底下飞快出门，推了小车子往江家送米粮去了。 宋玥又去果子铺里挑了几样，蜜枣、小枣、糖桂花等，这里买的东西有限，也没麻烦人家伙计，她自己拎了送回家。 徐嫂和石氏刚接了一堆杂粮，又见宋玥拎回来的干果蜜饯回来，赶忙上前来接着。 石氏话多，一边拎起纸包来嗅嗅，一边笑道：“蜜饯干果子，掌柜的买这许多回来，是要待客吗？” 宋玥笑着摇头，“咱们家没甚亲戚，不用铺排待客，这是买回来做各色糕饼点心的，过年了，咱们自己动手多做几样儿，也热闹热闹。” 石氏立刻笑着奉承：“这得做不老少了，见天吃，也得吃出正月去了。” 宋玥笑笑，没有接着再说下去，转而吩咐：“明儿，恁们挑一挑坷垃杂物，再淘洗干净了，晾晾干去唐家食铺子推磨去，我已经和唐家姐姐说好了，她说去之前打个招呼就行，她好提前让伙计们把磨留出来。” 徐嫂子微笑着搭话：“咱们家功夫多，趁他们铺子里忙的时候过去就好，前头忙，石磨就能闲着了。” 这话说得倒是极对的。宋玥笑着点点头，又叮嘱徐嫂子，去库房里取一些庄子上送来的小米红豆什么的，一并收拾干净，或磨面或备用。 等宋玥回到铺子里，全家那位庄乡已经来过了。 张智接待的，正好铺子里不忙，看见宋玥过来，张智立刻迎上来回禀：“婶子，刚才金梁哥家那个老乡来了，说他打听到，王家庄上好像与临庄闹了点儿事，这些日子，王家庄上的青壮都分了班轮值守着呢。” 宋玥听了这话并没有太意外，只是问了一句：“他没说又闹事吗？” 张智摇摇头道：“没，只说轮班值守，没有再闹事。噢，那位大叔还说，只怕是因着过年，过完年……” 宋玥暗暗松了口气，又小小地提了半截儿上来。 不过，想一想年前没事也好，她也好趁着年前年后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和人家庄子上沟通沟通，或者找个地方把这事儿给处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零九章 经过这几天她悄悄打听，这种事告官是没用的。这种两个庄子发生矛盾冲突，官府一般不管，甚至出现大规模械斗，死伤人口了，只要民不告官府也是懒得理会的。 傍晚，宋玥从铺子里回来，瞅了个空儿把打听到的信儿给青玉说了。 青玉倒是没有意外，只叹着气：“是俺们兄妹连累了庄乡们。” 看她这一脸愧疚的样子，宋玥倒是失笑起来，道：“别想太多，遇上事儿，咱们想法子处理就行。” 见青玉点点头，宋玥又笑着嘱咐：“这话先不用给恁哥哥说，让他好好养伤。” 青玉的眼睛一弯笑起来，用力地点点头道：“嗯，俺也是这么想的。” 吃过晚饭，徐嫂子和石氏带着几个人又去了东院儿，宋玥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下午洗完衣物 ，已经把买的家里的杂粮都挑完了，晚上过去淘洗了，晾上一夜，明儿一早就能去推磨了。 宋玥心里想说太累了歇歇，周氏却精神百倍地把那些干果子蜜饯什么的都拿过来，张罗在桌上铺陈开挑拣。 看这一个个精神百倍、干劲儿十足的模样，宋玥的嘴张了张，愣是没说出话来。 算了，她心中的新年和她们他们心中的过年都不一样，他们心中的过年，那可是一年到头最郑重最马虎不得的事情。唉，她还是帮忙干活儿，别多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洗砚和奉书就用筐子抬了粮食去了唐家铺子。石嫂子跟着过去指点了一会儿，看着两个小子上了手，就拿着磨好的几样杂粮面儿回来。 她们前天晚上就把面发上了，几十斤面，要一早小手揉面蒸馍馍。等小子们推完磨回来，白馍馍、花馍馍、枣馍馍这些也蒸完了，正好接上蒸各种发糕、松糕、年糕。 宋玥是不管这些的，一大早又去了铺子里，带着张家三兄弟和金梁一劲儿忙，晌午饭都是轮换着吃的。 临近傍晚，宋玥好不容易得了会儿空，刚刚在差桌旁坐下，想着喝口茶润润口，门帘子一挑，阗信从外边进来。 宋玥赶忙出声招呼，又要给阗信斟茶，却被阗信拦住，满脸带笑地双手奉上一张大红泥金帖子。 宋玥打开来一看，才知道阗信这趟过来，是得月楼里准备了酬谢客户宴会，邀请宋玥过去赴宴的。 赴宴应酬宋玥是不打怵的，但是，如今这社会，女子抛头露面去和一大群男人吃饭喝酒，毕竟太出格，她都没有多想，就给婉拒了。 阗信似乎并不意外，笑着道一声可惜，就告辞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阗信又亲自带了两个小伙计，送了两大食盒菜肴和两坛酒过来，说是 他们少东家特意给宋掌柜单做的，答谢少东家这一年来的帮衬、维护。 看着天色近晚、日落西山，宋玥就招呼几个小子收拾铺子，准备关张歇业，回去吃饭。 腊月廿三没吃上水饺，这一天没有太赶的活儿，宋玥就吩咐了徐嫂和石嫂，赶早点儿和面、剁馅儿，晚上包饺子吃。好在，老传统有官三民四船五日的说法，说的是过小年官府官宦人家是廿三，老百姓是廿四，跑船的、渔民则过廿五。所以，廿三没吃上，廿五吃饺子，也不算出圈儿，毕竟，宋玥心目中，她就是个小老百姓呢。 小子们打扫整理上门板，宋玥就去了后院，进了正房西屋，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邀请唐霁泽：“今儿过小年，家里包饺子，唐先生也别总闷在屋子里，不如一起家去吃顿饭啊。” 怕唐霁泽不自在，她又笑道：“我让人在西屋里摆张桌子，还是恁带着三小子一起吃呀。去，饺子要刚出锅趁热吃才香呢。” 其实，她不仅让徐嫂石嫂包饺子，还准备材料，准备涮锅子。底料、蘸料都是现成的，她一早就去张家羊肉店拿羊腿骨羊蝎子，回去炖上了。炭火慢慢熬了整整一天了，汤色浓郁奶白鲜香，什么底料不用放，都足够诱人了。 唐霁泽抬眼看了看她，也没让宋玥多说，就微微点了点头，动身下炕。 这么给面子，宋玥还是挺高兴的，笑着道：“披上斗篷，外头冷着呢！” 说完，撂下门帘子，扭身出来，径直往各处去，检查炉火、门窗，大大小小的都往家里去吃饭，这边不留人，得四处看看才放心。 等她四处检查完了，几个小子也把铺子拾掇妥当，上了门板。一行人在院子里会合，宋玥瞥一眼正房低垂的门帘子，就吩咐张猛：“唐先生与我们一起，去叫他一声。” 张猛干脆答应着，抬脚就往正屋跑，只不过，没等他跑到门口，门帘子就从里边被人挑开，唐霁泽微微低头，一弯腰从门里踏了出来。 “唐，唐先生，婶子让俺来喊恁。”张猛有些意外，磕巴了一下，才把话说全乎。 宋玥带着张勇和金梁已经走到大门口，听过到声音转回来，隔着昏黄暗沉的夜色，就看见松柏色的门帘子映衬着，唐霁泽披着新做的牙白色小毛斗篷站在那里，高而瘦的身材，挺拔地如一颗披着雪的松。 给唐霁泽的这件斗篷，是宋玥小私心作祟，她一直暗戳戳地欣赏古装剧中的白衣公子。 其他人没有合适的，只有唐霁泽，容貌身形都无可挑剔，加上他气质冷淡、鲜少出门，她去逛成衣店看见这件象牙色的斗篷就买了下来。不过，买下来之后她就没多想，让小子们给唐霁泽送进屋，几乎都忘了。 之前提一句，让他穿上斗篷，也是想着外头天寒，他不太出门，别穿少了冻感冒了，大过年的。 没想到，不经意地，竟然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她保持着转身回头的姿态望过去，没有动。 金梁突然叫了一声：“下雪了！” 宋玥回过神，抬头看向大门上的灯笼底下，朦胧的灯光中，果然可见细小的雪花，扑簌簌落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章 有两片小雪花轻轻飘落在她的眼角、鼻尖，带来一丝丝沁心的凉意。 她勾着唇笑起来，回头招呼着后边走下台阶的唐霁泽和张猛：“下雪了地滑，都小心着。” 唐霁泽步子不急不缓的，但是他腿长步子大，很快也就来到了宋玥她们近前。 宋玥上下打量一下，大大方方夸奖道：“不错，就知道这颜色合适恁。走！” 说着转身往外走，唐霁泽没有作声，却迈开脚步跟上，与她并肩出了大门。 天色暗沉下来，街上冷落车马稀，只有各家铺子门前挂着的灯笼，在簌簌落雪中，发出一团团或明或暗的光。 一行人回到家，徐嫂和石嫂已经备好了材料，饺子也包了大半了。 宋玥等人进门，让张智陪着唐先生往西屋里去，她脱了大衣裳，就去厨下，看看炖好的羊骨汤，又看过徐嫂石嫂准备的各色小菜、蘸料，略加调整后，吩咐张勇金梁几个端进去。又吩咐张猛盛了一钵羊汤，里边加了打底的蔬菜和羊肉，拿回去，只要放在炉火上炖一会儿就能吃了。还有一大盘生饺子，足有三十多个，吃完羊肉汤里配菜，把饺子下进去煮熟了就能接着吃，足够张铜匠一个人吃了。 正收拾着，屋里包完了饺子，徐嫂石嫂带着两个丫头出来，见张猛、奉书捧了汤钵和饺子往回走，石嫂子就八卦道：“张铜匠年纪也不大，勇子他娘也去了快一年了，也该琢磨着找个人了。” 按照规矩，男子丧妻要守一年，一年后方可再续弦。算一算，张勇娘去世的时候是农历二月，过完年出了正月也就满一年了。要是想续弦的，这会儿就开始盘算合适的人选，也不算逾距了。 宋玥并不认为寡妇应该守寡，也不觉得男人一定就要续娶，她的思维还是现代人的方式，觉得感情婚姻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别人没有权利干涉，也不应该过于八卦。 当然，她也知道，八卦之心古今一同，要不然，现代各个网页头条，还不大都是明星公众人物的隐私？那许多狗仔、娱记、网站，还不都是在消费明星公众人物的隐私？！ 所以，她对石嫂的八卦也谈不上反感，只笑笑道：“是挺快的。” 说完，自己用托盘端了六七个碟子的小菜，从厨房出来，往屋里去。 “虽说张家四个孩子，但三个小子都成器，眼瞅着老三也被咱们掌柜的看中了……”石氏兀自絮叨着，却被徐嫂伸手拍了一巴掌。 “行啦，人家的事儿恁就别操心了，先帮着把锅子搬进去。恁没看见，掌柜的亲自端菜了嘛！”徐嫂子笑着提醒她。 石嫂拍了自己一巴掌，连忙收敛神色，接了徐嫂递给她的锅子，送进屋里去。 添墨在屋里打扫还没出来，厨房里就剩下添哥帮着徐嫂子生火，准备下饺子。 徐嫂子一边手下不停，往另一只锅子底下加炭火，一边低声提醒闺女：“看见没，要有眼色，掌柜的明显不喜欢扒拉别人家的事，她却还看不出火色来……” 添哥自从进了江家，每隔一碗也能跟着丫头小子们读书识字，这些日子，也学了些东西，听她娘告诫，就抿着嘴笑：“俺知道，掌柜的曾经给俺们讲过一句话，叫‘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徐嫂子慢慢重复着，若有所思。 添哥惊呼一声：“沸了！” 徐嫂立刻回神，伸手将锅盖掀开，用手中的笊篱缓缓推动锅里的浮浮沉沉的饺子……她们娘几个算是断了后路，投进江家投到宋掌柜名下的，已经没有退路，也不用想什么退路了。 她打了少许凉水进锅里，重新盖上锅盖，趁着短暂的间隙，连忙叮嘱闺女：“咱们如今生死都系在宋掌柜身上呢，以后，万事都要看着她的意思……” “万一，有那么一天，阿娘的意思与宋掌柜的意思不同，恁也不用管，只记得听宋掌柜的，可记下了？” 添哥有些意外，又抑不住地伤感，红了眼睛，咬着嘴唇，郑重地点头应着。 “哎呀，恁娘儿俩怎么都没个动静呀？”石嫂笑着进来，添哥连忙装作照看灶火垂了头。 徐嫂脸色如常，含笑回头道：“屋里安顿好了？恁忙活半天了，且坐下歇会儿。老太太吩咐了，先下一锅饺子让小子们点点饥，剩下的，等吃过锅子之后再上。” 说着话，徐嫂提起锅盖看锅里的饺子，石嫂就踮着脚也探头来看，一边道：“恁再下两盘子，咱们几个也得点饥一下。忙乎了一下晌，也快饿煞了呢。” 徐嫂子看了添哥一眼，笑道：“打着咱的谱儿呢。” 添哥垂着眼烧火，添墨走进来，低声叫她。 添哥抬眼看自家阿娘，徐嫂就笑：“去，这就好了，也不用烧火了。” 添哥跟着添墨到了正房门口，添墨才小声道：“刚才老太太招呼，俺替恁应着了，让倒水进去洗手呢。” 说着，指一下屋檐下的脸盆：“俺打了凉水，恁兑一点热水端进去就行了。” 添哥连忙笑着给她一曲膝，端了脸盆快步进去了。 添墨也默默进门，看东屋一眼，走到西屋门口候着了。 她知道添哥去厨房，是躲着石嫂。石嫂刚来那几日挺安静的，日子长了，渐渐显出来，话多嘴碎，还爱兜揽事儿。不过是因着她擀面的手艺好，老太太和太太都喜欢，就自觉高人一等了，指使丫头小子不说，连徐嫂也颐指气使的。 宋玥陪着周氏和两个孩子吃了一会儿涮锅子，就和周氏打个招呼，起身往西屋里去。 张勇张猛金梁在炕底下支了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铜锅子，炭火旺旺的，骨汤滚沸，热气蒸腾，香气四溢。还有阗信送来的菜肴，也分在两个桌上，得月楼的菜色，果然色香味俱佳的，用的瓷器也都是上好的甜白细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张智伺候着唐先生在炕上坐了，他面前放了一个比拳头大不了的多少的钵子，钵子底下是个小泥炉子，烧着炭火，钵子里奶白色的骨汤微微翻滚着，唐霁泽夹一筷子肉片放进汤里，略略煮两个滚儿，就夹出来蘸了小料吃。钵子的火力不如铜锅那么猛，但煮肉却极好，肉质鲜嫩饱满，软嫩多汁，极为可口。 宋玥挑帘子进来，奉书洗砚立刻拿了一套干净杯碟碗筷来，宋玥大大方方就在唐霁泽对面坐了，挥手招呼后边跟着的添哥，送上来一个青瓷温酒壶来。 她笑着看几个停下筷子的小子，道：“给他们几个也拿个盅子来，今儿过小年，特别允许他们喝两盅助兴。” 宋玥招呼张智也落座，看着奉书、洗砚给众人都斟了酒，这才抬眼看着众人笑道：“今儿过小年，咱们坐一起，首先要说说咱们的铺子，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从巷子里搬出去。从货架上空落落的，到现在货要分批上架，可以说发展迅速，成绩不凡。来，第一杯酒，我就感谢诸位共同的勤劳和努力。” 她举起酒杯，唐霁泽抬眼看了看她，也默默举起酒杯，几个小子脸蛋儿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锅子的热气蒸的，还是激动地，一个个强压着兴奋，端起面前的酒杯，不约而同地拿眼瞄着炕上的唐霁泽，见他默默饮下，几个小子也有样学样，一口将杯中酒吞了。 张勇张智反而还好，张猛咕咚一口吞下去，登时辣的咧了嘴：“这么辣！” 金梁则是略慢半拍，被他这个动作逗的一口酒走岔了，呛得登时咳嗽起来。 宋玥放下酒盅子，觑着几个小子笑道：“猛子长得最高最壮，一杯酒还嫌辣？我记得，谁说过喝了十八碗，他也能打老虎来着？” 这话一出，金梁的咳嗽又重了些，张勇张智则忍不住吃吃笑开了。只有张猛挠着头红着脸，期期艾艾道：“俺没怕，就是第一回喝，觉得，不像大人说的那么美。嘿嘿，俺一直以为酒跟甜水一样好喝呢！” 宋玥眯着眼笑笑，不再逗这个憨小子。转而端起第二杯酒，畅想一下新的一年，买卖发展，新品种上市，争取买新铺子、开新店，把买卖做大做强，做到平京城外去。 第三杯酒，则是单纯地祝大家新年快乐，希望诸位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和众人喝了三杯酒后，宋玥单独向唐霁泽举了举杯，两人谁也没说话，共饮了一杯。 然后，宋玥招呼添哥捧了几个荷包上来，拿了一只靛青色绣水波纹的荷包给唐霁泽，剩下的绣着虫儿的给了几个小子，宋玥早就心里有数，按照不同的虫儿，分配给几个小子，然后说两句鼓励的话，就起身从西屋里出来了。 过年，她开了一小坛两斤装的梨花白，得月楼蒸的烈酒，存了五年以上的，酒液香醇浑厚绵柔，入口饱满，回味悠长，确实佳酿难得，但这具身体对酒精比较敏感，喝了三四盅子罢了，就有些脸热心跳的，她出了西厢，没急着回东厢，而是在堂屋里站了站，然后吩咐添哥添墨：“叫洗砚奉书出来，端几盘饺子来在外间吃。” 添哥连忙曲膝应了，宋玥这才迈步回了东屋。 周氏也热了一壶酒，宋玥回来又陪着老太太喝了两盅，酒意上脸，觉得两颊都要烧起来一样。 还好，周氏酒量也有限，一壶二两酒，喝了也没再要，摆摆手让人上饺子吃饭。 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宋玥原来想给孩子们放假，过了年开工后再上课呢，却不想，几个小子加上秋喜都不乐意，于是，收拾打扫的事情交给徐嫂石嫂，一群人又转回铺子里去上课。 小子们吃的舒坦，又喝了两盅酒，就觉得浑身发热、力气没处使了，张猛一把将小安哥抱起来，扛在肩上，惹得小小子大声叫，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金梁则找上洗砚、奉书，攥着拳头让他们猜枚儿……一路上，闹哄哄笑哈哈的，小子丫头们都在前头走。 宋玥慢许多，唐霁泽一双大长腿，竟然也没急着往前头去，默默地跟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到了大街上，孩子们不知怎么了，呱嗒呱嗒跑起来，离着后边两个人更远了些。 夜色中的大街上，寂静宽阔，连很多店铺门前的灯笼，都熄了好多，显得剩下的灯盏在夜空里微微摇晃着，格外幽静。 宋玥淡淡开口：“唐先生过年可要回家？” 唐霁泽默然好一会儿，眼看要走到自家杂货铺子了，突然开口：“不回。” 不回……不是没有啊。 喝了酒，脸颊上热乎乎的，走在大街上，有寒风从空旷的街面上吹过来，冰冷冷的，又因为下了一阵雪，风里又带了一丝湿润润的，吹在滚烫的脸颊上，意外地适意。 宋玥微微抬着头，迎着这风，慢慢地走着，回想自己之前……很久之前，喝多了的经验。那时候，她和几个无良室友处的好，每有喜事，诸如生日、诸如奖学金、诸如随便个什么借口，都会到校外的小饭馆打牙祭解馋，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室友聚餐都会要几瓶啤酒，大冬天也只喝啤酒，和在肚子里凉哇哇的，冷得直打激灵的。不过，等酒力起来，身体会变得热烘烘的，一杯杯凉哇哇的啤酒喝下去，就会有一种别样的舒坦……就像今晚这风，竟让她想起了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啊！”宋玥低低地嘟哝着。 夜里，大街上一片寂静，前头小子丫头们的打闹说笑声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好像隔了一个世界，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唐霁泽听着身边人低低的声音，感受着刮在脸上小刀子一样的寒风，突然勾着唇角挑起一个笑来。 杨柳风……平常那么爽利、泼剌，有点儿男人样的女子，喝了几盅酒，竟也难得柔软起来。就是这词儿，不太贴切，明明是‘腊月风寒似刮刀’，哪里就杨柳风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对，应该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呵呵……” 借着酒力蒸腾，宋玥的思绪有点儿信马由缰，嘴巴也有些不受控制，想到哪里就自顾自地说出来，说完，想到自己的性格和人生态度，再想想冰雪聪明却太过敏感的黛玉，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承认自己活了两辈子都称不上冰雪聪明，特别是让她揣摩人心，是真的不会。她就自顾自地努力着，努力让自己的日子过好一点儿罢了。 穿到这么个一言难尽的书中世界来，最开始真是难以接受，但认清了现实，确定回不去了，静下心来琢磨琢磨，其实这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毕竟，她仍旧身体健康四肢俱全，身边的人也还不错，婆婆比较温和慈祥、对她和孩子们都不错；两个孩子那么可爱、懂事，最是治愈。 她做做小生意，在本本的帮助下，不断地琢磨点儿新鲜物事，又有趣又能挣钱……真谈不上风刀霜剑！ 她这边笑的没心没肺，却没想到，身边的人却把她这句话听进去了。 风刀霜剑啊……呵，差点儿连命也没了，还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半点儿不差呢！ 唐霁泽微微侧脸看向身边的女子，隐在暗夜的眸子深处一片探究——她这句话说得是他？看起来大咧咧的女人，心思竟然如此敏感细腻！ 走了一路，到了铺子里，些许酒气也散了大半，宋玥招呼小子们拿木柴来，把炕洞的火旺起来，她照例拎一只瓦罐来，汤罐里加一些陈皮、冰糖、大枣和山楂，北方的冬季本就干燥，生了火取暖，房间里的空气更加燥地人难受。放个汤罐，热气蒸腾起来，房间里会舒服不少。熬一会儿，一人喝一点儿汤，消食理气的，好喝又舒服，大人孩子都挺喜欢的。 唐霁泽‘会说话’之后，仍旧寡言少语的，讲课也不例外。 让他讲课，他就点个学生读一遍课文，不会的字，他出声教一下读音罢了。学生读完，带着其他学生继续读，诵读的过程中，让学生们自己思考琢磨句子和文章的含义，有不懂的词语、句子再来问他……反正，他是惜字如金的主儿，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说的那种。 别说，这种教学方式竟然挺受欢迎的，充分调动了孩子们自主思考的积极性，连张猛这个不爱读书的憨小子，如今的成绩也能说得过去了。 唐霁泽教着读书识字，接下来就是宋玥教众人算术，密切结合着商铺经营的算账、做账来讲，因为结合了实例，与白天的工作密切相关的，孩子们学得也都用心。这不，张猛憨小子也能熟练地算账、记账了，比最初长进多了。 大半个时辰，识字课和算术课都上完了，宋玥倒了两盏陈皮汤，给唐霁泽一盏，自己捧了一盏润喉咙。看着炕底下一群大孩子小孩子围着桌子，或写字或算术做着作业。 宋玥有点儿不满足道：“几个小子要是大几岁就好了。” 她的庄子可还没人手管理呢！而且，眼瞅着过了年，天气转暖，酱油、豆瓣酱和蚝油都可以大量生产了，也要有个管事的。 唉，招工也能招年龄大的，只不过，年龄大、品行好、又踏实肯干的实在难找，不是没有，是那种人到哪里都受欢迎，都被人重用呢，没几个老板掌柜的真的傻，好好的人不着重招揽着、重用着，硬往外撵的。 眼前这群孩子都是好的，包括添哥添墨、洗砚奉书几个，日子短，不敢说看透了每个人的脾性品格，但至少目前看，没有太大的毛病，添墨脑子不如添哥灵透，但性子稳重，做事不够快，却胜在仔细周全；洗砚略沉稳些，奉书孩子气比较重，但都挺勤快，学字算术做活儿都学得快，教一回就记住了……就是年龄太小了点儿，不论去庄子管事，还是带工人，都压不住场子。据她盘算着，怎么也得历练个两三年……可这两三年，让她上哪里踅抹人手去呢！ 唐霁泽是看着她买庄子，买小子丫头的，自然知道她感慨的缘由。 一个女人，奉养婆婆，带着一双儿女过日子，能够开起铺子来已经不容易了。偏她是个好强的，买了宅子置了铺子不说，还又买庄子……铺的摊子越来越大，一个人自然就顾不过来了。 “那个！”唐霁泽看向和秋喜安哥坐在一起的青玉，突然道。 宋玥不过是一时感慨，没指望唐霁泽给什么建议。听到声音，先是下意识回头看了唐霁泽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青玉。 “她？他们兄妹只是庄户……”宋玥有些意外，又有些不确定。 “不就是一个身契吗，签一个。”唐霁泽垂着眼喝汤，语气平淡。 宋玥拧着眉看着对面和秋喜小声地说着什么的青玉，片刻，点了点头。 孩子们的作业不多，把当晚学的字写两遍，算术题做一做，拿过来给唐霁泽宋玥检查过，就可以散了。 往回走，唐霁泽和三个小子就留下了，只有宋玥带着一双儿女和其他小子丫头往回走。 傍晚那场雪下的不大，只在地面上薄薄地铺了一层。从暖烘烘的屋里重新走出来，深夜的寒气更加难耐，夜风冷硬，顺着脖子、衣襟衣袖往里钻。青玉似乎很自然地抱着安哥，添墨牵了秋喜的手，洗砚打着灯笼在前头照亮带路，大家笑声地说笑着，脚步轻快地往回走，都挺开心，竟然也不觉得多冷了。 宋玥穿着厚实，还裹了件野兔皮的斗篷，把兜帽往头上一扣，倒是把寒风遮了大半，她比孩子们略慢半步，跟在后边，看着孩子们在前头嘻嘻哈哈的，脸上的笑也跟着深了两分。 周氏说好的是二月三月里往开平去，和在那里镇守的江寒团聚的。也就是说，留给她铺排安置的时间不不多了，一个多最多两个月的时间，她不但要找合适的管庄子的人手，还要安排铺子的事儿，还有做酱油、豆酱、蚝油的事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只想活人过日子，其实去开平也没啥的，反正宋玥对那个男人也没什么想头，好能过的，不好也能过的。再说，那人如今好歹也是四品将军了，手底下带着上千口子人呢，真有事儿，再不会像之前宣城那样，被调上前线，根本顾不上家里。如今，不管怎样，那人总能安排人护着他们老小一家子的，她并不担心人身安危。 但是做买卖、做生意，特别是搞加工作坊（也算是投资搞实业），稳定的社会环境还是非常必要的。要不然，她投了资本、培养了人手，突然来个边关战乱啥的，人能逃命啊，投下去的资本可带不走。就比如她开铺子做酿造，来了战乱，她是能背着铺子，还是能拖着几十上百口大缸啊？ 所以，她就琢磨着，即便不得不去开平，铺子和作坊还是尽量留在平京……一路琢磨着回到家，周氏从屋里迎出来。 宋玥一边给两个孩子脱衣裳，一边笑道：“阿奶不必等我们，先睡就好。” 周氏：“天还早呢。”一边吩咐添墨添哥打热水来，给宋玥和孩子们洗漱。 等娘儿仨洗漱完上炕安置，宋玥照例给俩孩子讲故事，哄着两小睡了，斟酌着和周氏道：“要不，我们到西屋睡，省得每天害阿奶跟着熬夜晚睡……” 周氏笑着说不碍的、不碍的，但想想如今家境宽裕，婆媳俩也没必要睡一个炕，于是就道，“若是恁想去西屋睡，就尽管去，两个孩子俺带着。” 宋玥就道：“阿奶疼孩子，可也不能累着恁自己个儿啊。……我寻思着，过完年，也该收拾收拾厢房，让他们分出去自己睡了。” 孩子跟爹娘、爷奶睡，都是小户人家，房舍不足才会有的安排，大户人家的孩子，一般断了奶就分房睡的。即便跟着爷奶、爹娘，也只单独在套间、暖阁子里，而不会真的睡一个房间，更不会睡一个床。 这些规矩，周氏还是知道的，心里虽然不舍得孙女孙儿，却也没有反对媳妇儿的建议，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怎么也得过完年开了春……若是把他们分出去，身边的伺候的人也该安排上了。” 婆媳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睡着了。 夜深了，万籁俱寂。西城门外，一队人马却打着火把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 来到西城安贞门外，楼上卫戍兵丁听到警报纷纷戒备起来，有兵士从垭口探头往下看，高声叫道：“来者何人？” “我等乃开平卫宣威将军麾下，有紧急军报，要面见都督禀报。” 城楼上守兵看过那人举着的腰牌、令符，确认无误，连忙下令开城门，放人进来。 狂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踏破了深夜的寂静，也惊醒了无数平京百姓的美梦。 那些人行径的银雀大街，隔着江家这边远着呢，所以，江家人一夜安睡，并没受到惊扰。 腊月廿五日，随着春节一天天临近，年味儿也越来越浓。 大街小巷，已经有小孩子拿了小鞭炮燃放，嘭嘭嗙嗙地炸响不时传来，偶尔有那调皮的小子，瞅着有人过来，躲在隐蔽处突然扔一个鞭炮出来，就在行人的脚下炸响，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就给吓一跳，那些调皮孩子看着被吓得变了脸色的行人，发出一阵哄笑，一边飞快地跑远了。被吓到的人回过神来，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最多只能喝骂一声，稳稳神自认倒霉，继续赶路了。 宋玥来到铺子里，张勇几个吃了洗砚奉书送来的早饭，已经打扫干净，卸了门板开张营业了。铺子里的炉子也生了火，三个小子已经开始清点货架上的货品，开始补货、上架，为新一天的营业做准备了。 宋玥和小子们打招呼，又对三个人道：“待会儿智哥儿过来，让他盯着收钱，恁三个负责卖货、包装，各管一摊，看看是不是便宜些。” 张勇三个听了，互相看看，笑嘻嘻地点头应着。 宋玥站在炉子边烤火，一边问三个备货的小伙计：“年前的货量没什么问题？” 张猛第一个回答：“年前基本是够了，过完年要尽快补货，否则几个卖得特别好的样式都会断货。” 宋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瓷器陶器这些，年前卖得多，年后的销售估计会清淡些，出了正月，咱们的下一批货也就到了，耽误不了太多。” 张勇负责的是调料泡菜这些，他基本不存在断货的可能，只是笑着道：“咱们的酱油和蛎油什么时候上啊？” 品尝过这两种调味料的鲜美滋味儿后，几个小子私下沟通，都说现在离开了这两种调味料的菜，简直没法吃了。可想而知，这两种调味料推出来后，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宋玥无奈地笑笑道：“这个急不得呀。” 蛎油的生产周期倒是不长，但原料少啊。她手里也就是得月楼给的一点蚝豉，市面上基本见不着，而且，北方也没有生晒蚝豉的习惯，要想购买原料，暂时还得去东南沿海，一来一去的时间都得几个月呢。 酱油的生产周期是硬性的，只能延长不能缩短那种。而且，她第一次是人工控制各种条件来生产的，其他人尝不出来，宋玥却知道，人工控制完成酿造的酱油，口味上与天然条件下，经过充分的日晒、空气交换流通酿造生产出来的酱油是没办法比的。天然条件下，生产最好的酱油，最短的生产周期是180天，也就是六个月！ 想起这事儿来，宋玥也是忧心忡忡。她忧心的不是因为工期长耽误了销售，而是，她过完年要不要跟着周氏一起回开平的纠结。 不跟着去，她真不舍得秋喜和小安哥俩孩子，也舍不得慈厚的宛如自家长辈的周氏。 跟着去，这刚刚铺下的一摊子，即将投入正式生产的酱油、豆酱、辣椒种植……就像心里打好了草稿，画纸铺好了，颜料画笔等等东西也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她动笔作画了，却突然来个事儿给搅和了一样！ 那种滋味儿，还真是……不甘心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挥挥手，仿佛要把心中的忧虑纠结都挥开一样，宋玥打点精神，对一直没开口的金梁和张家小哥俩宣布一个好消息：“咱们这次的订单，不但有新式瓷器，还订了一大批竹木器、各地名产杂货，到时候，咱们铺子里只有地方不够用摆不开的，完全不用担心没货卖呀！” 这个消息宣布出来，三个小子自然非常欢喜，货品多了，生意肯定就更好啊。掌柜的可说了，年后他们的工钱就跟卖东西多少关联起来了，卖得越多，他们拿的工钱也越多呢。 正说着话，张智过来了，进门朝着那小哥仨笑笑，然后先跟宋玥见礼问好。 宋玥笑着抬抬手，道：“巧巧送过去了？” 她前天晚上叮嘱张智，让他把妹妹送去江家和小安哥玩。家里最麻烦的打扫除尘干完了，各处的往来走动也基本弄完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吃的过年了，没啥大活儿了，有添哥添墨两个小丫头，还有青玉帮衬着，多巧巧一个，也就是添些热闹，不会让周氏受累，却可以让张智甩开手，除去后顾之忧，专心来铺子里熟悉工作。 她让张智从收银员、记账员开始做起，练手的同时，抽时间跟着唐霁泽学习管账算账。她琢磨了，若是庄子上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手，明年就先带着全都有和张智去管着，全都有是老庄稼把式，加上张智这个小账房先生，也能先将就着了。 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做着过完年陪周氏去开平的打算，眼看着时间紧迫，对于各处的人手训练培养也不得不加快了节奏。 宋玥把张智安排妥当，让他自己准备笔墨，准备好收银、记账，又嘱咐他有什么事儿不懂的就问，问三个哥哥、问唐先生、问她都行。 张智对铺子里的人都熟，心里对新工作略略有一点小紧张，也不严重，还能笑呵呵地点头应着。 说着话，第一位顾客登门了，宋玥和小子们的交流就暂时告一段落，小子们开始招呼客人，宋玥则提了沸腾的铜壶开始冲茶。 茶香袅袅中，唐娘子一步迈了进来。 宋玥起身迎着，笑道：“这会儿姐姐怎么得空过来？” 这时辰，唐家食铺子里吃早餐的客人还没散呢！ 唐娘子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吹着热气连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才在宋玥对面坐了，往前探着身子，微微压低声音道：“恁还不知道？山里那些马匪给剿了，昨儿半夜捷报送进了都督府。” 宋玥眨眨眼，笑起来，道：“这是大喜事儿啊。赶在年前除了那伙悍匪，大伙儿过年都能安心、喜气不少，真真是好兆头啊！。” 之前，听唐娘子说什么悍匪进城，又恰好遇上受伤的唐霁泽，她最初还差点儿把人当成了进城的匪徒呢。 不过转念，宋玥又有些嘀咕，都说是马匪了，不应该是来去无踪吗？咋就不能多坚持几天……她之前还暗戳戳想着，用这个借口推迟去开平的行程呢。这下子好了，又少了一个推迟的借口。 唐娘子把喝空的茶杯放下，瞅着宋玥笑道：“过年安心？恁是盼着能安稳了，好尽快去与恁家将军团聚？” 宋玥眨眨眼，想矢口否认，又硬生生忍住，叹口气，装模作样斜眼睨着唐娘子，道：“这么明显吗？” 唐娘子哈地一声失笑起来，一边捂着嘴笑个不停，一边抬手虚虚地指点着宋玥，那意思：恁个厚脸皮，咋这么不害臊呐！ 宋玥嘿嘿一笑，提了壶给唐娘子添茶，看着心虚羞臊的模样，其实是把眼底的吐槽遮掩去。 她盼着团聚？她盼着永远不见的好！反正，男人驻守边关几年十几年不归，妻子在家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反正，对于男人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只要当了官有钱有权的，纳妾、收丫头都可以嘛！夫妻不在一处，人家也啥事儿不会耽误的，包括生儿育女。 唐娘子只当她臊了，笑一阵也就忍住了，正正神色道：“俺过来，还想给恁说个事儿啊，李娇娘原定不是廿六嫁进刘家吗？今儿一大早俺听说了，刘家那个怂包半夜跑了……” 半夜跑了，跑了……准新郎官落跑逃婚往往会被人联想到种种爱恨情仇，只是，了解前因后果的宋玥头听了，却只觉得滑稽、可笑。 添哥爹那个怂包男人，老婆闺女在家时，他不知维护、没能力维护，逼得妻子闺女娘儿五个自卖自身，堕入奴籍。那个男人当时不也好好地跟着自家老娘回去了？后来，和宋大娘订婚期，也没传出他不乐意啊，非得等到结婚前一天落跑……这算什么？前对不起妻子和四个闺女，是为无情无义；后临阵逃跑，对不住答应嫁给他的宋大娘，是为背信弃义？ 宋玥嘎巴嘎巴嘴，半晌嘟哝了一句：“还真是……啧！” 唐娘子也是一脸鄙夷，嗤笑着道：“俺来是给恁提个醒啊，添哥娘俩在恁家的事儿，刘家人估摸是知道的，那刘婆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就那一个儿子，找不到儿子只怕会来恁门儿上吵闹搅扰呢！” 宋玥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只有嘴角微微挑起一丝冷笑：“她还上我门儿上来闹？哼！” 虽然不待见姓江的那个男人，但她如今好歹也顶着一个四品官眷的名头，正经受过敕封诰命的，官府里的人见了也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恭人’的，在这样一个阶级等级森严的社会，姓刘的老虔婆若真敢上她的家门搅闹，她都不用再自己挥菜刀、抡门闩了，打发人去衙门里说一声，姓刘的老婆子就得进去吃官司。 哼，她看那个老厌物儿不顺眼好久了，还真盼着她头脑发热、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她门上来闹一回呢！ 唐娘子嗤地一笑，道：“也是俺白担心了，恁可是挥菜刀劈人的，那老虔婆真找上门来，还真是来找不自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虽说，唐娘子娘家有衙门背景的，但毕竟只是最底层的皂役，说起来还是小老百姓，并不太懂官宦人家的特权，所以，才会替宋玥忧心前来报信，也会还说宋玥挥菜刀的名头！ 被她这么一说，宋玥倒是笑了，白唐娘子一眼，道：“我那也是气急了，其实，我更喜欢给人讲道理，最爱的还是以理服人。” 若对上刘婆子，都不用她出面，自有人给那老厌物儿讲道理，教她如何做人。 唐娘子仿佛听了多大的笑话儿，仓惶着扭过头，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咳咳，哈哈哈，恁还真是……”不害臊！ 最后三个字，唐娘子没有说出来，只点着宋玥一边咳一边笑。 宋玥脸色如常，只眉头微微剔着看她，淡淡道：“仓廪足而知礼仪，三顿饱饭一吃，是个人都会想起来要脸。” 唐娘子听得微怔，片刻又失笑着摇头，起身道：“好啦，恁知道了提防着就行。俺铺子里还忙着，先走了。” 说着，唐娘子抬脚就走，话音未落，人已经从江家杂货铺子里走出去了。 宋玥将她送到门口，想了想，回头和小子们打个招呼，自己回家一趟。 刘婆子找上门来她不怕，但家里周氏带着孩子们却怕被打扰到。再就是添哥娘儿俩，她也得去提醒一声，注意着别出门，别让刘婆子给堵在外边了。 街上的行人车马都已经多起来，银雀前街又呈现出一副热闹繁华的景象来。 宋玥从铺子里出来，相邻绸布庄的张掌柜正出来送客人，见到她就笑着招呼：“给宋掌柜拜个早年呐！” 宋玥也笑着朝他拱拱手，回问了一声。 张掌柜又问铺子哪天歇业，听宋玥说廿八就歇着，还有些纳闷儿：“新春开禁，瓦肆关扑昼夜热闹直到初六，届时，瓦肆勾栏、歌舞宴饮彻夜不休，各道观寺庙又有庙会、节场、万姓交易诸般热闹，宋掌柜都不开张的吗？” 关扑就是一种以物为主的赌博形式。瓦肆勾栏则是戏院、杂技、歌舞等娱乐场所，并非狭义的‘妓院青楼’，这些宋玥还是知道的。 只是，她比较意外，过个年，居然要开放赌博，瓦肆勾栏彻夜狂欢……现代人的思想有点儿接受不良。 她明显地怔了一下，失笑道：“我第一次在平京过年，还真不知道有这习俗。多谢张掌柜告知。”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不过，开张就免了，忙乎了一年，总要休息几天！” 张掌柜听她这般说，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笑笑罢了，也不再多说。 辞过张掌柜，宋玥倒是想起一件事，就穿过大街去了对面的胡家肉铺子。 胡娘子正在忙着给客人割肉，看见宋玥过来，偷空和她打声招呼。宋玥笑着让她先忙，她就自己去看摊子上摆的肉，因为临近过年，买肉的人明显多了，胡家肉摊子上摆的肉也明显比平日多出不少，另一边的大笸箩里，放着四五个猪头，并猪蹄、猪尾巴这些零碎儿。 自从庄子上送了年货来，江家一直吃庄子上送来的肉，有好久没到胡家来买肉了。宋玥瞅着案板上摆的、架子上挂的猪肉，心里合计一下，等胡娘子打发走了客人过来，她就直接给胡娘子说，定两份肉，一份十斤，一份五斤，再要四个猪头、一堆猪蹄猪尾巴、几挂猪下水。五斤肉加一个猪头给全家，是金梁的年货。十斤肉并猪头猪下水，则是给张家小哥几个的年货。还给唐霁泽和青平青玉兄妹俩各准备了一个猪头。 之所以准备猪头，是因为祭祖供奉需要猪头做主祭，她发的是年货，孩子们带回去不当祭礼，炖了吃肉也是极好的。至于唐霁泽和青平青玉，不管他们回不回家，过年了总要祭拜供奉的，她替他们准备下，用不用的随他们。 胡娘子笑着应承：“俺必定给恁留出来。” 宋玥笑着道了谢，付了一两碎银子定钱，又掏钱把笸箩里的十来根猪尾巴都买了，牛二快手快脚地用纸给包了，递到宋玥手里。 还给宋玥开玩笑呢：“俺瞧着安哥儿挺干净的呀，不淌涎涎呀，宋掌柜咋还买这么多猪尾巴呢！” 民间有传言，说啃猪尾巴能止儿童流涎的毛病。 宋玥知道他是打趣，笑着道：“这东西不光能治小儿流涎呀，还能治另一个大病恁不知道呐？” 似乎是一句问话，却不等牛二回话，宋玥说完，竟自顾自拎着一包猪尾巴走了。 牛二摸着头，一副莫名，嘀咕道：“还治啥大病呀？” 胡掌柜从里边走出来，一巴掌烀在牛二后脑勺上，差点儿把他烀地扑在肉案上：“蠢材，猪尾巴也是肉啊，当然是治饿病、嘴馋啊！” 众人皆笑。 回到家，宋玥见石嫂在厨房，就把手中的猪尾巴交待给她，笑着叮嘱一句：“烧开水烫一遍，细细地把毛剔干净再红烧。” 说完又亲自去找了钳毛的小钳子给石嫂，她才进屋。 堂屋里，徐嫂、添哥添墨和两个小子在剁肉、剁菜，准备炸丸子、炸藕盒这些，洗砚、奉书两个小子多肉嫌累的一头汗，棉袄都脱了，只穿着一件小汗衫子，真是很下力气的样子。 徐嫂子带着两个丫头拾掇配菜、葱姜这些，洗剥干净，同样要剁碎剁细，等着肉馅儿剁好，搅合在一起，再加鸡蛋、淀粉等调和了，团成丸子下锅炸、汆到八成熟，放在屋外的大缸里存着，过年吃。 宋玥笑呵呵看一会儿，也没多说，抬脚进了里屋。 周氏坐在炕沿上做针线，秋喜带着小安哥和巧巧在炕上玩。炕上扔着拨浪鼓、布老虎、布兔子好些玩具，偏偏巧巧拽着小安哥手里的一只小丑鱼感兴趣，歪着身子伸着小手想要抓在自己手里。小安哥偏偏不想给她，就扭着身子躲…… 秋喜就在旁边劝：“别抢这个，巧巧玩小兔子？小兔子好玩，恁看兔子的长耳朵多好玩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巧巧偏偏不喜欢秋喜塞过来的兔子，揪着小安哥怀里的小丑鱼不撒手。小安哥毕竟大将近一岁，看巧巧抢他的玩具，抱着小丑鱼爬起来，就走掉了。因为太用力，把巧巧拖得倒在炕上，成了滚地葫芦。 炕上铺着褥子呢，巧巧倒了也不会摔着，就是玩具没抢到手，小丫头不高兴了，躺在炕上一咧嘴，哭了。 专心做针线的周氏听到哭声抬起头，才发现孩子们闹矛盾了。 一抬头又看见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宋玥，就忍不住嗔怪道：“恁怎么回来了？瞧恁看着孩子哭，也不哄哄，还看热闹呢！” 说完，把手中的针线放到炕柜上，确定孩子们碰不着了，这才转身回来哄孩子。上一次事件虽说扎了江锦娘，没有真伤了孩子，也把周氏吓坏了，从那之后，每每做完针线，她都会把针线、锥子、剪子这些东西放妥当，防备再让小孩子摸索了去，给伤到。 宋玥却已经赶在她的前头，笑呵呵地把巧巧小丫头抱了起来，替小丫头擦了眼泪鼻涕，一边接了秋喜手中的绒布兔子，来逗巧巧小丫头：“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咦，小兔子的耳朵不见了呢，去哪里了？” 被‘阿娘’抱起来，巧巧已经很高兴了，又听宋玥给她唱儿歌，又拿手把兔子耳朵遮起来逗她，小丫头都顾不得哭了，睁着一双小丹凤眼瞅着，小严肃脸，努力思考状。 宋玥手一抖，兔子耳朵又露了出来，“哎呀，兔子耳朵又出来啦！” 小丫头伸手摸摸兔子耳朵，又扭头看向宋玥，见宋玥满脸笑地看着她，小丫头就也咧开嘴，咯咯笑起来，一笑，露出上下两对小白牙，活脱脱秒变成小兔子了。 哄住小丫头，宋玥抬头看周氏：“都要过年了，阿奶又做什么针线活儿啊？家里人手不缺了，恁想要啥指使人做去，恁就别自己忙乎了，老这么勾着脖子，又该腰疼背疼的了。” 周氏拿下针线笸箩，把自己做了一半的活计给宋玥看：“要过年了，俺给秋喜和小安哥做顶新帽子，就快好了。” 说着，又自顾自低头缝起来。 宋玥看，她手里缝的是一顶小花帽，平顶子，帽沿儿前边翻上去，绣着漂亮的花样子，两侧和后边的帽檐是放下来的，不但绣了花儿，还在边上结了璎珞穗子，以宋玥现代人的审美标准看过去，就是很喜庆、很民族……给小孩子戴还是很漂亮的。 至于小安哥，就应该是他之前戴的那种虎头帽了，有耳朵、有眼睛，脑门上绣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宋玥看着小孩儿帽子挺好玩儿，想起周氏给江寒做斗篷裁下来的小块丝绒布料，问周氏要了一块，拿着在巧巧小丫头脑袋上比量。 周氏就问：“今儿廿五了，怕是做不完了呢！” 宋玥就比量着给周氏看：“不用绣花，就这样剪开，上面缝两根兔子耳朵，下边留两条宽带子，可以围在脖子上……到时候小丫头戴上，一咧嘴妥妥就是一只小兔子呀。” 周氏哭笑不得地瞪她一眼，手却伸过来量了量，随即把布料拿回去放在针线笸箩里：“行，恁说的这个好做，剪开缝起来就中……” “再找两颗红色的纽……嗯，这个我去找。”她信口就说找两颗红色的纽扣缝上，当兔子的红眼睛，可是话说了半拉才想起来，这会儿可没处去找纽扣。大家的衣裳基本都是系带子的，即便系扣子，也是用布缝的布扣，现代称盘扣的。 她就想，去找石头打磨成扣子更方便，还是找木工给打磨两颗木头扣子更方便呢？关键是，还要是红色的……唉，还是现代方便啊，塑料纽扣什么颜色什么样式，让人眼花里缭乱的，不要太多哦！ 周氏这时候开口道：“恁是不是想找两个东西做兔子眼呀？” 见宋玥点头，周氏就回头打开炕柜上的小抽屉，摸索片刻，拿出一个素色的荷包来，打开荷包，从里边倒出一些白色的圆溜溜、表面坑洼的小东西出来。 宋玥瞅了两眼，猜测：“这是骨头？” 周氏笑着点头：“对，是猪耳朵里的，磨去棱角，给小孩儿戴可以压惊的。恁看这个，打磨打磨，涂上红漆做兔子眼行不？” 宋玥看着表面坑坑洼洼的小东西，本心是真的嫌弃。但在老太太的殷切目光中，她竟没能说出否决的话来，笑着抓了两个道：“行啊，那我拿两个了。” 周氏笑笑，却又对她道，“恁拿的不是一对啊，来，挑一对才好看。” 宋玥揣了一对小猪骨头从屋里出来，觑着徐嫂往院子里，她就跟着出来，走到南屋倒座房里，和徐嫂把添哥爹的事儿说了。 徐嫂脸色白了白，却强撑起一片笑来，道：“掌柜的放心，俺们不出去，她们还能怎样。” 宋玥又提醒她：“招娣姊妹三个那边……” 徐嫂咬咬嘴唇，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了：“掌柜的一片好心，俺心领了。她们在冯婶子家挺好的。” 宋玥不再多说，安抚地对她笑笑，转身出门，又往铺子里去了。 她不急着回去，沿着街一路慢悠悠走过去，意外中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偌大个平京城，只有银雀大街上铺了一段青石，其他大街只是用黄土夯实的土路。为了避免下雨沾泥，各个沿街的铺子门前，都自己铺了一片路，最板正的铺子是从门口开始用青砖铺设，根据各家财力和喜好，青砖甬路有宽有窄，有长有短，长的能通到大街上一段，短的只铺自己店门口的一点，三步五步八步十步，不一而足。 有些店铺的门口用的不是青砖，或标榜个性，或为了节省资金，就用石子儿、碎瓦片儿、碎瓷片儿，或者是贝壳来铺设，同样也能起到硬化路面、防水防泥的作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宋玥还发现，好些门口用青砖铺设的店铺，还会在屋子墙根下铺些碎瓷片、碎瓦片、贝壳这些，防水防泥的同时，似乎还能防止屋檐上的水流下来冲毁房屋地基。 这些不起眼的，本来只能被当做垃圾扔掉的东西，居然可以起如此大的作用，甚至精心设计成漂亮的花纹图案……比如她的铺子周围，就用了当初换下来的碎瓦片和贝壳两种材料，镶嵌拼接成了漂亮的四季花卉图案。 比较下来，她心中有些窃喜：还是她家铺子修缮的最整齐、最漂亮、最有艺术气息。话说，她在铺墙根的时候，还暗戳戳地铺了西红柿、辣椒和玉米的图案，当时心底里寄希望有穿越同胞前来会合。或许是干活的工人艺术加工过的西红柿、辣椒、玉米的图案太抽象，这都几个月了，她一直没能等到穿越同胞来认亲。 溜溜达达到了铺子里，宋玥就去院子角落里堆的瓷片里，寻找比较厚实的红釉瓷片……他们毕竟是卖瓷器的，再小心再注意，也不可避免地有磕碰、摔碎的，小磕小碰不妨碍使用的，可以便宜处理掉，或者自用，碎瓷片就留在院子角落，她准备攒的多一些，找人打磨打磨，把铺子的墙给贴一贴，一定很漂亮。 找到一块小孩巴掌大的红釉瓶底，瓷胎很厚实的，釉色也是大红色的，莹润漂亮，宋玥直接交给张猛，打发他回家一趟，让张铜匠给打磨两个圆形的瓷片，特别叮嘱保留红色的釉彩，每个瓷片上给打两个小孔洞。 打磨和打孔的工具，张家的铜匠铺子里都有的，给巧巧小丫头做帽子，指使她亲爹干点儿活，宋玥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把这件事交待出去，宋玥心里却由瓷片拼花，进一步想到瓷砖……就她观察了解，这时候的瓷器烧制水平已经很高的，素色釉面、青花瓷、粉彩、斗彩、遍地锦，甚至描金珐琅都有，不过遍地锦和描金珐琅的工艺繁复、要求技师水平高、废件率大，从而民窑烧得很少，大都是官窑御用。 这么高超的瓷器烧制工艺，烧制瓷砖的技术条件是成熟的，若是能够烧制出瓷砖，并推广开来，指定会形成新的装修风潮，经济利益也必定会极其可观。 宋玥激动了一回，然后自己又给否定了。就像烧玻璃，烧瓷砖同样影响太大，容易招来祸事，不是她一个小老百姓能胡乱涉足的。 虽然一时不能涉足，但既然想起来瓷砖，一时又闲来无事，宋玥就忍不住想要捣鼓点儿花样子。她取了一支记账用的小号毛笔，取了一叠草纸开始信手画起来。 大概是早上琢磨长耳兔子绒帽的缘故，她信手画出来的就是一个长耳朵兔子，肥嘟嘟傻fufu的，侧着身子仰着头，鼻端挂着一枚树叶，脚底下还有两片落叶。宋玥画出来，心里就觉得这树叶该是深深浅浅的枯黄、枫红，这是只秋天的兔子。 画出来，就觉得这只漫画兔子傻fufu的还真有点儿可爱。 心里一动，她又画了一张，仍旧是那只傻fufu肥嘟嘟的长耳朵兔子，不过加了一道远山和两片雪花……接着，她又画了一张春花，一张夏荷，同样主角还是那只傻fufu的兔子。 一口气画了四张，一只肥兔子或仰或卧或站或蹲，动作不同，但同样的肥胖、憨傻，也同样的无害可爱。 用毛笔和墨汁画出来的是白描稿，宋玥排在桌上看了一会儿，墨迹干了，看铺子里不算忙，索性出门往文房店里买了一些绘画染料回来。 小时候上过两年的国画兴趣班，虽然谈不上画的多好，但基本的东西还是会捣鼓的。 吃过午饭，她索性在家里多待一会儿，把自己画的几张画稿拿出来，然后调了几种颜料，教着秋喜填色。 她画的是春夏秋冬四季背景，预想中的色调是春日桃花粉、夏日碧荷红莲、秋日的落叶缤纷、冬日的雪花飘飘。 不过，她没限制秋喜小丫头的想象，调制了几种颜料之后，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填色。结果，宋玥想象中的灰色小兔子，被小丫头染成了湖蓝色，桃花成了红梅，莲花成了鹅黄，秋叶则是一片绿一片红一片黄，最最出乎意料的是冬天的雪花，被她染成了五颜六色的七彩雪花……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整个画面，颜色饱满浓重，鲜亮到艳丽炫目，重点是，宋玥看到这样的画面竟不觉得难以接受，而是，瞬间眼前一亮，忍不住绽开满脸由衷的笑来。 她抱抱小丫头，一边拿湿帕子给小丫头擦去脸上蹭的颜料，一边笑眯眯夸：“秋喜画的真好看啊，蓝色的小兔子啊，太可爱了。” 秋喜被夸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却格外地黑亮，长长地睫毛眨啊眨地看着宋玥，“阿娘，我想要小兔乖乖……” 宋玥一听就知道，秋喜是想要‘小兔乖乖’那个故事里的小兔子，不，应该是一窝小兔子，还有兔子妈妈。 宋玥毫不迟疑地答应着：“好哇，阿娘抽空就画。” 想了想又问：“秋喜想不想学画画？” 穿过来也有几个月了，宋玥也打听过，这个时代女子不参加科考，所以一般不研读经书，但家境好看重女儿的家庭会请老师来家中坐馆，开蒙识字，并教一些诗书棋画，以及女红、上灶这些。 秋喜就欢喜地笑：“想画画，阿娘教秋喜。” 宋玥摸摸闺女的头，笑道：“阿娘画的太差了，陪着你玩玩还行，教你就不行了。若是秋喜想学画画，阿娘就打听打听，找个先生来。” 秋喜就眨着眼问：“像唐先生一样的吗？” 宋玥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着道：“差不多。” 她对唐霁泽的身份来历到目前还一无所知，但经越接触了解，越觉得这人学识、气度都是极好的，不像是一般老百姓家里出来的孩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好呀，好呀，让哥哥姐姐们跟我一起学。”秋喜小丫头跟着宋玥时日久了，也渐渐用上了‘我’的自称。但回头再和其他人说话，她就又自动切换成‘俺’了。 这一点，让宋玥想起现代时候，去学校里和同学说普通话，回到家和长辈就会自动切换成方言。 宋玥笑笑，道：“这要看哥哥姐姐们有没有空，他们都要干活呢。” 秋喜隐约也知道家里的哥哥姐姐与她不一样，张家几个哥哥和金梁哥哥要看铺子卖货，家里的哥哥姐姐也要干活儿，而且，买人的时候她是见着的，所以，阿娘这么一说，她也就点头应着，不再坚持。 母女俩画画说话，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了，宋玥起身穿了大衣裳，往铺子里去。 中午有太阳的时候，会暖和一些，只有日头稍稍偏西，气温就会刷刷往下降，本来熙攘热闹的街道，也随着气温下降，渐渐褪去了热闹，变得行人渐少车马稀。 宋广友身上穿着一件七成新的袄子，是他去了泰丰楼，楼里为了体面给置办的，絮的棉花不够，有点儿薄，在楼内忙乎着还行，走在大街上，冷风一吹就透了，冻得浑身冰冷，下意识地勾着腰窝着脖子揣着手匆匆往家里赶。 他上工后，就住在楼里，看宋掌柜的面子，加上他自己的努力，从第二个月就说他能当小工了，可以拿一个月八百钱的月钱了。 不过，还不满一个月，他的月钱还没发下来。他这次匆忙赶回家，是二弟宋广朋托人给他带信，说老娘病了，让他回家看看。 宋广友住在泰丰楼，没空回家，也没人说到他眼前，他还不知道自家老娘要改嫁的事儿呢。听了老娘生病，已经没了爹的孩子，更害怕亲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好不容易忙完晌午的活儿，找掌柜的告个假，就匆匆往家赶。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走到自己大门口，竟恰好碰见老二宋广朋，因为老二是埋头跑出来的，竟差点儿一头撞在他身上。 毕竟是扛过包又去酒楼里干了一个多月的人，应急反应灵敏了许多，宋广友侧身让开，顺势伸手就抓住了老二的后衣襟把他拽地原地转了半圈，正对上他，劈头就问：“出什么事儿啦？可是咱娘的病又重了？” 宋广朋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抬头见是大哥，心中的气恼化成委屈，瞬间红了眼：“大哥……” 一声大哥喊出来，竟说不成话，哽咽住了。 宋广友心中纳闷、着急，但也不忍心这会儿催促弟弟，只能耐着性子拉二弟进门，掩了大门外人看不到了，这才摸出块很旧却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泪。 片刻，看着二弟宋广朋渐渐止了哭泣，宋广友才再次开口询问，宋广朋用帕子擦着泪揩揩鼻涕，摇着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见他这样，宋广友也不赶着问他，还宽慰他道：“有啥事儿过不去啊，快别哭了，多大的人了！恁在这里待一会儿，俺进去看看咱娘……” “她有什么病！”宋广朋却口气不善地丢过来一句。 宋广友转眼看着二弟，神色肃穆中带着不赞同，正想说话呢，却听宋广朋又气恼道：“她要瞒着咱俩改嫁的，结果人家男人不要她跑了……她还有脸装病，哼！” 宋广朋这语气这态度，真的不像是儿子说母亲了，充满着鄙夷、嫌弃和憎恶。 但宋广友已经顾不得考虑弟弟的态度和语气了，母亲改嫁的消息像一声惊雷，在他头顶炸开，直接把他炸蒙了！ 愣了一瞬，宋广友才反应过来，揪着二弟道：“恁听谁胡说呐……” 宋广朋又是委屈又是懊恼，根本不给他说完话，就打断他，道：“俺也不想信呢，可出去门听听，满大街谁不知道！前头刘老婆子要把自己孙女儿卖进绣楼，她儿媳妇劝不住就带着四个闺女自卖自身，与他们刘家自绝了。她，就要嫁给那个姓刘的窝囊废，日子都定好了，要不是姓刘的跑了，她已经撇下咱兄妹几个嫁过去了！” 宋广友咔咔嘴，心理下意识想找出不合理的地方反驳……偏偏二弟说得前因后果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竟然无话可说。 兄弟俩说话虽然压着声音，屋里的人还是听到了，宋家最小的也是唯一的闺女清婉挑帘子出来。 七岁的清婉小丫头本就不胖，这段日子，家中连遭变故，宋大娘打算自己的出路，根本不咋管这个闺女，甚至把洗衣做饭的活儿都丢给七岁的青莲，气了恼了还打骂孩子出气。 是以，宋广友隔了好多天再见到小妹妹，就看着妹妹枯瘦干黄，一脸菜色，瘦的细细的脖子挑着脑袋，头发干枯稀疏，乱蓬蓬的顶在头上……简直比街上讨饭的小叫花子都不如。 宋广友吓了一跳，放开老二，快步走过去，伸手拉过瞪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妹揽进怀里。手底下皮包骨头的触感，目光一转，又看见清婉红肿皴裂的小手，宋广友到了嘴边的问话又卡了回去，他突然就理解了二弟的愤怒。 他招呼老二看着两个妹妹，顿了一下，又从袖袋里摸出十来个大钱塞到老二手里：“带她去唐婶子家买个烧饼吃。” 唐家婶子心地良善，没少关心他们兄妹。宋广友也是情急郁闷之下，下意识地让弟妹们去唐家，他最放心。 老二宋广朋知道大哥还没拿工钱，身上这两个钱挣得还不知多难呢，他不想要，嗫嚅着：“大哥，俺们……俺带着清婉去做饭，家里还有米面……” 宋广友让弟妹们出去，一来是想让弟妹们去吃点饭，二来也是想把弟妹们打发出去，他好和娘说说话。所以，他没让老二说完，就挥手打断，拍拍老二的肩膀，推着他往外走：“去，让唐婶子给恁盛碗骨头汤冲着，吃饱了再回来。” 兄妹几个就站在门口，宋广友正送弟妹们出门呢，却听得巷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咕咚咕咚，夹着一个老婆子的赌咒谩骂，由远及近，直奔着他们家门就过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兄弟们顾不得吃饭的事儿了，宋广友放开弟弟，上前去打开门往外看去，就看见一个吊梢眼的老婆子满脸怒气，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一路小跑着奔他们家过来，不是刘家那老虔婆是谁啊！ 清婉小丫头也跟在哥哥们后边出来，一眼看见直冲过来的刘家老婆子，小脸就吓得变了色，身体都瑟索着颤抖起来。 眼瞅着刘家老婆子就要冲到眼前了，宋广友顾不得身后的弟妹，老二宋广朋倒是配合默契，反身推了妹妹一把：“去屋里待着。” 清婉这段时间也算是经过一些事儿了，听哥哥这么一说，立刻转身往屋里跑。她听二哥的话往屋里去，也不单单是想躲起来，还想着喊娘起来护着他们兄妹……尽管，娘对她这个闺女一般，但对大哥二哥却向来是搁在心尖子上疼的。只要她告诉娘，有人要打要骂大哥二哥，娘一定会爬起来冲到前头去，护着大哥二哥的。 宋广朋推走妹妹，转身再去看门外，刘家的老婆子已经冲到了自家门前，劈头就骂：“李娇娘那个贱婆娘呐，让她出来！之前有人说这个贱婆娘是个丧门星、克夫命，俺还不信呐，谁知道，她这还没进门儿呐，就把俺儿子妨克地离了家啊，李娇娘，恁个贱皮子出来，别缩在窝里，弄俩小崽子在门上挡着啊……” 宋广朋气的头上冒火、脸颊涨红，眼看着邻舍百家地都纷纷出来看热闹，他更是又气又臊地，几乎原地爆炸了，隔着大哥，跳起脚对着刘婆子吼：“恁骂谁呐，不许再骂了……” 可惜，宋广朋就是个十岁的少年，之前又一直上学读书，跟夫子学的都是礼义廉耻那一套，论学问、谈文章或许还行，但对上刘婆子这样不要脸不要皮的老泼妇骂街，他就根本不够看了。 他不接话还好，一接话，刘婆子的战斗力瞬间暴涨，跳着脚，手指头指指点点的，几乎戳到宋广友宋广朋哥俩的脑门儿上，瞪着眼睛一脸凶恶道：“俺骂李娇娘个贱婆娘啦，俺骂恁这姓宋的一窝子乌龟王八蛋了，怎么地？她李娇娘妨克了俺家大郎，还不兴俺来骂她啦？呸，俺不光要骂，还要她给俺还钱呐。她一个贱皮子，可从俺手里诓骗了十两银子呐，赶紧给俺拿出来……” 宋广朋又气又羞又怒，跳起来还要反驳刘婆子，却被宋广友抬手拦住，他抬着胳膊拉住老二，大声道：“恁儿子出了事儿，到俺宋家们上来闹事，就太欺负人了……” 刘婆子哪里肯让他多说，立刻打断他的话，尖利着声音叫嚣：“恁娘诓了俺家的银子，俺不来找她找谁？让李娇娘出来，把俺的银子还来……李娇娘恁个丧门星，恁可把俺家害苦啦，俺好好地大朗啊，生生被恁个丧门星给妨克走了哇……呜呜呜……李娇娘个丧门星，恁快滚出来，把俺家大郎还回来，把俺家银子还回来哇……” 泼妇骂街，仗地就是撒泼耍赖、胡搅蛮缠不讲理，没理也能赖出三份来，何况这事儿，在刘婆子看来，银子是他们的，儿子也因为宋大娘走了，都赖宋大娘啊，她占着全理呐，自然更是有恃无恐，尽兴使出撒泼放赖的全挂子本事来，连哭带骂地闹还不够，见宋大娘窝在屋里不露面、不出声，她越骂越气，竟往后退了两步，弯着腰低着头，朝着挡在门口的宋家兄弟就撞过来。 宋广友反应快，下意识地就闪身躲开，宋广朋被大哥拦在身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却说不来道不出，更不会骂人不会胡搅蛮缠，气得头脸充血快要冒烟儿了呢，刘婆子撞过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然更不会躲，站在当地，毫无防备地被刘婆子撞个之后正着，竟被撞的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哥俩挡在门口，一个闪了，一个被撞倒，刘婆子就毫无阻力地冲进了院子，直奔屋里冲过去了。 宋大娘这会儿意识到丢人了，知道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家，她就想着让两个儿子挡一挡，刘婆子骂一阵也就走了。谁成想，听着听着，外头刘婆子的骂声竟然冲进院子里来，眼瞅着要冲进屋里来了…… 宋大娘心里也窝着火呢，原本就是刘家心急生孙子，才想着续娶宋大娘，还巴巴送了十两银子的聘礼来。宋大娘也是想着刘大郎性子软糯窝囊，为人也木讷老实，只知埋头干活的，没有宋怀青那些花花肠子，她也寻思着嫁过去，只要生个儿子，老刘家就得把她当娘娘供起来尊着了。刘家老婆子虽然是个厌物儿，但毕竟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几年了，等她死了，那个家还不就是她说了算！ 盘算的是挺好，但万没想到，刘大郎竟然在临近婚期的时候跑了。这一跑，宋大娘的好盘算落了空不说，还被邻里百舍地看热闹说闲话，她才窝在家里装病的。却没想到，刘家个死老婆子居然还敢上门来骂，还敢来要钱…… 她怕挥菜刀的江家小娘子，可不怕这个赤手空拳的老厌物儿！ 宋大娘子从炕上跳下来，蓬着头往外跑，刚刚好把刘婆子挡在屋门外，她双手往腰里一叉，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的稳稳地两眼瞪着跑进来的刘婆子，没说话，先呸地一声，一口痰吐了刘婆子一脸。 刘婆子被突然袭击打懵了，抬手一抹，黏糊糊的痰恶心的差点儿呕了。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的痰，那边宋大娘子已经高声骂上了：“恁个不要脸的老狗，两只眼泡儿就只认得银子不认人啦，自己的亲孙女都忍心卖到那腌臜地方去，到头来，蛋打鸡飞，四个孙女儿和儿媳妇都自卖自身也不跟恁个老猪狗过啦，真真是活该的断子绝孙，还说什么给儿子续娶媳妇儿生孙子，啊呸，恁个老猪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儿，凭啥啊？就凭恁猪狗不如、黑心烂肠子、丧了良心、损了大德呀？啊呸的，想得可真美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章 刘婆子被吐了一脸痰，又被一通喷，每一句都直戳要害、直打七寸，捏在手里磋磨了十来年的儿媳妇竟然突然知道反抗了，还一下子把她的四个孙女儿连她自个儿都卖了，连卖身银子都分走了一半儿……刘婆子这些天也天天懊悔啊，悔地半宿半宿地搓着脚睡不着啊……唐娘子这番话，就像一把把刀子，直戳她的心窝子。她气势汹汹冲进来，却站在屋门口，脸色胀红，脑袋嗡嗡直响，一双眼瞪得像金鱼，死死的盯着宋大娘子！ 她之前只听说宋大娘子不上道儿、被江家小娘子挥着菜刀砍，一个屁不敢放的怂包、软蛋，却不想，今儿却大发雌威，简直如下山的猛虎，势不可挡啊！ 她的嘴唇哆嗦着，张开口想骂回去：“恁个不要脸的下三烂……贱皮子……” 但一贯利落地口舌竟不好使了，磕磕巴巴一句骂出来，她就觉得脑袋轰地一响，眼前一黑，咕咚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宋大娘见她倒了，心里畅快无比，又叉着腰骂道：“恁个猪狗不如的老货、老厌物儿，这就软啦？恁当初卖孙女儿卖儿媳妇的本事呐？拿出来啊……” 宋广友宋广朋哥俩从大门口追着刘婆子进来，迎面见宋大娘从屋里出来，堵着门骂了刘婆子一个狗血喷头，心里又畅快又复杂，那滋味儿……真是难以名状。 转眼，刘婆子倒地不起，眼见着宋大娘还骂个不停，宋广友毕竟是读过五六年书的，前些日子在码头上扛包，恰好又见过一次昏倒的人，一看这情形不对，连忙上前两步，出声喝止：“别骂了！” 蹲下去伸手探到刘婆子鼻子底下试了试，竟然没了鼻息……他登时出了一声冷汗。 宋大娘还气哼哼道：“她个猪狗不如的老货，最爱装腔作势的，恁理会她作甚……” 宋广友抬头瞪了宋大娘一眼，成功地让她住了嘴，然后吩咐二弟：“恁赶紧去前街请徐郎中来……” 又走下去两步，朝着围观的邻里街坊拱手作揖：“诸位叔婶伯娘，大哥大嫂们，恳请哪位跑一趟，请街上的衙门役差来一趟……” 后边有两个年轻的就叫一声：“俺们去！” 宋广友深深一揖道谢，又拱手道：“诸位街坊邻里、叔伯婶子们，今日之事，乃是刘婆子无端登门生事，侮辱谩骂，俺娘就是回了一句，并未碰她一指头，她是自己发病倒地，与俺们母子们无关呐……” 说着，招呼弟弟和小妹妹一并出来，与他一起朝着院门口围观的众人跪了下去，砰砰砰磕头不止。 人群里有看不下去的，就出来将兄妹们扶起来，好言安慰他们，且放心，在场的人都会给他们作证的。 衙役和徐郎中都到了宋家，判定刘婆子气血攻心，已经死透了。衙役们一边维护现场，一边询问情况，得知刘婆子是跑到宋家来生事打架，结果没顶住自己气死了，还真是无语。 尽管围观的街坊邻里都给宋大娘作证，说没有碰刘婆子，但刘婆子死在宋家，并且是因为宋大娘骂的气死了，却是不争的事实，宋大娘总之无法完全撇清的，于是，刘婆子让人抬回刘家，交待给刘老头儿发送，宋大娘则锁拿回去，交给府台大人进一步审理判决。 宋广友只来得及塞给于守义两块碎银子，拜托他多加照拂，宋大娘就哭哭啼啼地被锁拿带走，押到衙门等待发落了。 衙役们锁拿这宋大娘回衙，很多好事儿的人并未散去，就围着跟着衙役和宋大娘，一路从江家杂货铺子门前涌过去。 原本在铺子买东西的两三客人拔腿就往外跑去看热闹，张猛腿快，也两三步跳了出去，金梁紧随其后，落在后边的只有张勇张智和缓缓站起来往外看的宋玥。 不多时，金梁第一个跑回来，没进门就嚷道：“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刘家那个老婆子死在宋家了！” 张猛紧跟在后边进来，一脸惊悚着不敢置信，道：“刘婆子上门去寻宋大娘讨银子，被宋大娘生生骂死啦！” 宋玥在原地怔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来，给几个小子交待一声，径直往唐家去了。 唐娘子见她过来，也不意外，拉着她坐下，没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恨恨道：“刘家那个老虔婆，真是可恶，自己儿子跑了居然跑去宋家闹事，要人要银子的……本来都是她撒泼耍赖不要脸，偏偏死在宋家，还真是，死赖人啊！” 宋玥听着她数落，并不搭话。 在她看来，刘家老婆子固然是个泼皮诬赖货，但宋大娘子脑子也灌了水，她改嫁不算啥，但刘家那么个人家，她也敢上凑？好了，人家儿子跑了，老婆子赖到她头上，还死在她家里了。给赖上了！ 她过来是想打听打听宋家那几个孩子……宋广友去了泰丰楼干的不错，前不久她才得了信儿，说泰丰楼的薛大掌柜很赏识宋广友，已经破格把他转为小工了。学徒没有工钱只管饭，小工可是有工钱的，一个月八百个大钱呢。 宋玥都替那孩子高兴了一回，结果呢，这才几天，他那个没脑子的娘就戳出大祸来了。 她不懂大燕的律条，但根据转述的现场情况，刘婆子的死确实是宋大娘气死的，所谓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真给判个监刑、流放啥的，孩子们怎么过？ 再者说了，自古就有‘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衙门里经了官司，花钱就像流水啊，他们那个家本来就穷的可以了，大郎宋广友辍了学打工，一次月钱还没拿上呢，哪里有多少钱给宋大娘子打点啊！ 她骂一回宋大娘无脑，心里却仍旧抱着一丝侥幸，问唐娘子：“嫂子可知道，她这情形会如何发落啊？” 结果，唐娘子也说不太清楚，实在是这个朝代的刑罚判决弹性太大，再说，刘婆子这死法儿太别具一格，几十年上百年都不见得有一个的，根本没有先例可参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过，唐娘子骂过之后，也恢复了冷静，反而宽慰宋玥：“恁别太担心，俺刚才去宋家看过了，宋家大郎还算担得住事儿，安抚着弟弟妹妹们没哭没闹的，还让二郎带着妹妹在家做饭，他自己去衙门了。俺也给他说了，让他找俺兄弟帮衬着……怎么着，也不能让那夯货折在里头！” 听她这么说，宋玥就点点头，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我也就先回去了，有用到我的地方，唐嫂子尽管开口。” 唐娘子起身送她，道：“行，俺记着了。亏得恁心善，不给那夯货记仇……” 宋玥打断她道：“我是不忍心宋家大郎。”言下之意，是对宋家大娘半点儿不同情，那么个夯货，死了也活该的。 唐娘子倒是被她逗地笑了，拍她一巴掌道：“行啦，俺知道恁不待见她。” 本来，腊月廿六这天，衙门里都要封笔过年，一直到过完元宵节，都不会办公了，没想到，天都快黑了，突然发生了这么一桩事儿，俩婆娘打仗，居然上门找茬生事儿的反而给气死了。 于守义和两个杂役看完现场处理完，带着宋大娘回了衙门后，就报给了赵主薄。主薄主管户籍、缉捕、文书办理事务，辖区出了案子自然也要先报给他，一般案件，就是主薄亲临现场或者根据衙役们的报备做个初审、预判，然后报给府尹大人，最后有府尹升堂审理宣判，或者签署文件判决。 眼瞅着要封印放假了，又出了这么个奇怪的人命案，赵主薄差点儿气得当场骂娘，了解了一下案情，他就气得拍了桌子：“刘家还有什么人？” 于守义瞅着赵主薄黑沉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前几日，刘家儿媳带着四个孙女自卖自身，自绝于刘家。前日，刘家儿子离家，至今下落不明，刘婆子又死了，如今只剩下刘老儿一个了。” 赵主薄又问：“刘老儿可来告状？” 于守义躬身道：“未曾。” 赵主薄沉着脸，目光落在案上的令牌筒子上，好一会儿才道：“此案刘婆子虽系与宋李氏口角暴亡，但前因是她主动登门生事，侮辱谩骂，又有乡邻街坊作证，宋李氏虽有罪责但不严重，按律监六月……虑其前情，准赎，二百两。” 原本应该判半年监禁的，但准许用银赎罪，即可免除牢狱之灾了。 于守义一听这话，立刻躬身答应着：“是，卑职这就去宋家告知。” 赵主薄脸色稍缓，淡淡应了一声。看着于守义转身出去，他抬眼看看外边的天色，叮嘱他手下的刘攒典：“恁且等他一等。” 就要封印过年了，争取能在年前处理了，各人也好安心回家过年。 赵主薄处理这事儿可谓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心里还是因着当年宋家和赵家也算有些老交情。罢了罢了，本来也是刘家那个老虔婆无端生事，自寻死路，宋家不过是赶巧了、倒霉罢了。 至于赎银金额，他也知道宋家可能拿不出来，但大燕律中明文规定的，涉及赎罪二百两是最低金额，他也没有办法。赎罪之银，全数入库，收多少也与他无关。 宋广友安抚住弟妹就匆匆跟着赶到了衙门，想着想办法疏通疏通、打听打听消息的，他刚到衙门就遇上于守义带着一个杂役出来。 于守义还叮嘱杂役，让他给宋家大郎二郎说清楚，尽快凑银子，今天落黑前把银子交上，就能把宋大娘领回去了。要不然，过了今晚，衙门里封了印，宋大娘可就至少要在牢里待到元宵节之后了。 一抬眼就看见台阶下的宋大郎，立刻扬声招呼道：“大郎，恁来的正好，这样……” 他把话一说，宋广友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二百两？” 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宋广友，于守义也难免心中不忍，叹息道：“俺知道这个数不少，但据俺所知，这是可赎的最低数目了。恁赶紧回去想想办法，凑一凑……哦，必须尽快，今儿可是封印的，过了今天，衙门里不再办公，恁娘就只能待在监牢里过年了。再想来赎，最早也得过完元宵节，开衙办公之后了。” 宋广友白着脸答应着，顿了顿，又郑重向着于守义深施一礼，道谢。 他知道，宋大娘这一回能被允许赎罪，于守义指定是出了力的，他临时没能力说什么报答，只能郑重表达自己的谢意。 于守义伸手扶他一把，又低声道：“去恁唐婶子那里看看……再去找宋掌柜想想办法，宋掌柜是个心善的，必不会旁观袖手。” 宋广友再次郑重道谢，辞别于守义，脚步匆匆往回去。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叹息：宋掌柜几次三番伸手襄助，他只说等自己有所成就后就能回报一二，谁成想如今又要……唉！ 思绪百转千回，宋家大郎觉得脚步有千斤重，但却不得不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往家赶，就怕赶不上了，衙门封了印关了门，宋大娘子就要下到牢里过年去。 一路赶回自家，宋广朋带着妹妹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炖菘菜烀饼子。 见大哥回来，弟弟妹妹们神情凄惶地围上来询问，宋广友就安抚弟弟妹妹：“别怕，衙门里说了，准许咱们拿银子去赎人。饭熟了，恁几个先吃，俺拿了银子去把娘接回来。” 宋广朋立刻道：“大哥，俺同恁一起去。” 宋广友却拍了拍老二的肩膀，努力扯了扯嘴角，道：“不用恁跟着了，恁在家照看好妹妹……俺一个人过去就行。” 宋广友在家中找到了三十五两多存银，他犹豫了一下，留下五两多碎银，只将三十两银子拿上，给弟妹们招呼一声，匆匆出了家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宋玥看着桌上的一份卖身契，片刻，才起身，将这张契书拿起来，放进自家放身契的匣子里。 加上唐霁泽和如今的宋广友，他们家也买（签）下八个人了，这要是搁在几个月前，她穿越前，可是从来想不到的事儿啊！ 第二天，腊月廿七。 宋玥吃过早饭再往铺子里去，没走出巷子，就听邻居们议论。 “宋家的昨儿天落黑才到家，她家大郎雇了车接回来的。” “啧啧，当初答应嫁给刘家的时候，她可没想过儿子闺女？出了事儿，也就是儿子还管他啦……” “嗤，那也是个蠢的，也不看看刘家那样人家，那老虔婆连亲孙女都忍心卖到那地方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自己一头撞上去，滚了一身屎……” “嗐，就她那种婆娘，自己也不干净，抹不抹屎又有啥关系？可怜几个孩子，特别是宋家大郎，那么个好小子，生生被一双爹娘带累死嘞！” 宋玥从这群八卦的婆子媳妇跟前经过，听到这么几句，心道：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笑着和几人打个招呼，并不停留，径直往铺子里去了。 不等她走远，那些人的八卦已经换了对象。 “哎哟喂，这位，如今当真不同从前了，瞧瞧人家身上穿的这衣裳，软丢丢、颤巍巍的绸子哎！” “嘁，那是漳绒好不，恁家的绸子是绒面的啊？” “反正都是好东西……对啦，这位不说男人找着了，还升了官，咋也不回去呢？莫不是男人另娶了？” “哎，这可真难说，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就当她们娘几个都死了，再娶一房也平常！” “不能，这不还有老太太吗？认为媳妇儿死了可以另娶，但亲娘死了，怎么也得守孝三年？” “这可说不准，俺听说呀，北边儿那些当兵的可乱着呢，好些人都是家里外头的好几房……” “啧啧，若真是那样，也难怪她守在这里，不去和男人团聚了呢！” 宋玥不知道，一会儿功夫，她就成了别人嘴里的弃妇、怨妇、可怜虫，男人升官却把她弃了的糟糠，正欢欢喜喜招呼阗柏广。当然，她的欢喜不是因为阗柏广这个人，而是因为他带来的消息，南下的商队此次走了海路，三天前停靠在溏城码头，当天卸船装车往平京城来，估摸着，今天就能到了。 前几天，她还和几个小子说，细瓷器几个品种都快卖断货了，年后怕是要缺货呢，这批货赶在年前能到，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宋玥心里欢喜，看臭屁自恋的阗柏广都顺眼了几分，一边笑着招呼他落座，亲手给他沏茶，一边又吩咐张勇，去把洗砚奉书两个小子叫过来，一起动手把后边的仓库收拾收拾，准备进新货。 阗柏广捧着梅子青的青瓷茶盏，轻轻嗅着淡淡茶香，听宋玥吩咐完了，才笑着道：“这几个小子真不赖，这才几个月，就都历练出来了。” 宋玥倒是不会可以谦虚，笑呵呵道：“算是熟了手，至于历练，还早着呢。” 这种阔朗爽利的性子，与当下常见的女子几乎完全不一样，不管是高门大户的内宅妇人，还是小家小户的婆娘女儿。 如今的世情，女子讲究柔婉、柔顺，行动间要分花拂柳，要垂眉低目，要小声小意儿……而眼前这位，却向来是挺胸抬头，目光坦荡，举止从容，这份气度，甚至远胜许多儿郎。 阗柏广心情愉悦，眉梢眼角都浮起一抹笑意，这笑意要扬起没扬起来的时候，阗柏广低头啜了口茶，顿了顿，方才开口问：“听说宋掌柜的庄子上，前几日与临庄出了点儿小状况？” 宋玥瞥他一眼，心中暗暗合计着，他问出这话的缘由、用意，回答的却很坦率：“是有这么件事。我庄上一个半大小子去林中套兔子，被临庄的偷了去，那小子等了一天，把对方捉了个现行，争执起来就动了手。” 宋玥说的很简略，却把前情交待的很清楚。至于后来的发展，她没有提。 阗柏广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笑道：“恁那庄子相邻的……” 宋玥摊摊手，表示她正是因为知道那两家，这件事才没急着去找个说法。 江寒升职和她们婆媳的封诰下来后，谷家是开始与他们家走动的人家之一，之前几个小节日都打发了人过来送过节礼的，如今眼瞅着腊月廿七了，往来走动的家节礼都过完了，谷家也打发人来过了，却是落在最后，而且有意思的是，谷家送来的年礼比其他人家都厚，厚着约摸三四成。 难道，这多出来的节礼，就是给她的一个说法？一个隐晦无比的赔偿？ 很可惜啊，她真没把一点子财货看在眼里。她相信，青平和青玉姐弟俩也一样。 阗柏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着宋玥意味深长道：“望月楼的东家……” 宋玥的剔着眉头看向阗柏广，对方双眼含笑地回望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望月楼一直是谭管事带着屈大奎与江家联络，到目前为止，宋玥连他家掌柜也没见过呢。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商户和铺子临近年关都要搞一搞答谢，规模大的会宴请生意往来的客户，规模小的多是送些年礼，或者上门拜访。当然，上门拜访就是比较高规格的客户才有的待遇了。 宋玥眉毛平复下来，半垂着眼睛，心思急转，抬眼笑道：“就要过年了，我也早准备备些薄酒小菜酬谢，廿八廿九两天，阗少东哪天得空？” 阗柏广微微惊讶地看着她，随即扬声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宋掌柜设宴，阗某哪有没空之理？宋掌柜尽管安排，阗某必定随叫随到的。” 于是，宋玥也笑了：“阗少东这般捧场，先行谢过。” 完了，她就毫不客气地提出借得月楼的大铛头用一回，时间就定在廿八晚上。 阗柏广自然没有异议，一口就答应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说完这些，阗柏广状似闲话地说道：“某说句僭越的话，宋掌柜这买卖越做越大，总守着这么个小铺子也不是事儿，也该想着配备一个仓库了。” 宋玥当然也知道这事儿啊，她不但想要一间仓库，还想要个有大院子的厂房呢，毕竟过完年她要着手酿造酱油和豆瓣酱，进一步还想着做辣豆酱、辣豆豉，都需要晾晒场，还要建大厂房，面积小了根本不够用啊。正因为需要的面积太大，想在平京城内找个合适的又谈何容易？ 不过，她的心思一转，抬眼看向对面的阗柏广，直接开口询问：“少东家可是有合适的地块房产要出手？” 怕他开口就说‘一个亿的小目标’，宋玥赶忙又补充道：“我是什么情况少东家了解的，价钱太高了可买不起。反正就是做仓库嘛，也不用多好的地角位置，偏点儿也没啥，但最好地场够大，我想着，把泡菜和腌菜这些都挪过去，地方小了不够用。” 她的话音未落，阗柏广就嗤笑起来：“宋掌柜还真是，又想少花银子，又要买大地方……” 宋玥不理会他的小小奚落，捧了茶慢悠悠喝。 果然，阗柏广笑一阵子，自己笑不下去了，略略整了整神色，轻咳一声，道：“虽说宋掌柜开的这条件挺苛刻的，但还真是凑巧了，某恰好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就是……” 宋玥放下茶盏，抬眼看过去：“怎样？” “呵，就是怕宋掌柜避讳，那里曾经是当初一位宗室圈起来的跑马场，京城南迁建宁后，那处地方就闲置下来，闲了几年，树木荒草，渐渐地有人传里头闹鬼闹狐狸的，有几个原来惦记着买过来修园子的，听着瘆得慌也就罢了手，后来，失了火，一夜之间烧成了白地……至今，还有人传，大火烧了一宿，好多人听见有人哭嚎哀叫了一宿。但是，之前那所园子明明已经闲置了好几年，没人住的。” 听他这么说，宋玥突然想起来了，她去南水门码头逛的时候，注意到南薰门西，有一个大院子，不过荒废的久了，断壁残垣，焦木支离，当时听人说是当年某位王爷的园子，后来失过火的…… 什么孤魂野鬼、鬼狐精怪的，宋玥倒是不在乎。如今想起那一片院子，临近南薰门，离着南水门码头也近，买下来修整一番，做仓库、当作坊都是极好的，面积也足够大。 “那地方挂单了？价钱只怕也少不了？” 既然是宗室私产，宗室贵胄们不缺钱，而且极爱面子，若非真的过不下去，轻易不会出手房产田地的。 阗柏广手指轻敲桌面，笑微微道：“没有挂单。但据某所知，之前那位宗室已经断了香火，如今那块地算是无主之地，宋掌柜想买，大可去衙门房屋善膳司问询。” “房屋善膳司……”宋玥念叨着，就想起了赵主薄赵庭煦。 赵主薄除了掌管衙门事务外，还同时掌管着平京城的房屋善膳司，以宋玥的理解，相当于现代城市的住建局和房管局的结合体，掌管城市的城市规划、基础建设、房屋改造维修等种种。 买房子置铺子，买地建厂子……哎妈呀，哪儿哪儿都要钱啊！ 买地皮建厂建仓库势在必行，宋玥心思一转，就把注意打到眼前这位大财神身上。 “呵呵，那么大一块地皮，即便荒废了，价钱也不会低了，我眼下着实有心无力呀！”宋玥先哭了一把穷，随即话题一转，笑呵呵道，“过了年，我还是先把庄子的事儿铺排开，把辣椒种出来，咱们也不用再缩手缩脚地，放不开用……到时候，也能再琢磨几道新菜呢。” 阗柏广果然很上道，立刻很有兴致地道：“听宋掌柜这般说，必定是胸有成竹了呀！” 宋玥客气地笑笑：“过完元宵就要下肥料，进了二月就要开始春耕了……时令不等人啊！” 顿了一下，她又感叹：“我也没底啊，庄户们怕饿肚子，不想种啊。又是新庄稼，第一年种，想说给他们打包票，可心里没底气啊，唉！” 阗柏广委婉地宽慰几句，心里却暗暗盘算开了。 平常这位宋掌柜都是直言快语，很少绕弯子，今日这么一来二去、云里雾里的，他怎么突然就看不清她要做什么了呢？ 阗柏广又试探了一次，也没能探到什么，只能揣着心事告辞。 宋玥将他送到门口，默默地看着得月楼的车子渐行渐远，心里已经把‘辣椒期货’的可操作性，细细地斟酌一番。卖方市场，明年仍旧只有她能够大量供货，让这些形成一定依赖的购货商拿出一定比例的预付资金来，还是可行的。 明摆着，辣椒产量是有限的，通过买期货，不但是预购商品，还能获得这一年的辣椒供货份额，不管辣椒供应量多少，付钱最多的，就能获得最大占比的辣椒供货量。 再有新出产的酱油、蛎油、豆瓣酱，加上她刚刚说的新菜谱，像一堆甘甜的胡萝卜吊在眼前，但凡有脑子的商家都会痛快掏钱的。 有了这一部分资金，她给种植户的预付款，购买地皮建厂房的资金，就基本有着落了。 阗柏广走后，宋玥带着三个小子把铺子收拾了，从库房道铺子里头，都一一清点检查，账目核对清楚，确定没有什么风险隐患之类的，这才从里到外一间一间关门上锁。 几个人里外忙碌着，晌午饭都是轮番儿匆忙吃的，喝杯茶，宋玥又给大家鼓劲儿，道：“就剩勇子这一个货架了，他这个货架存货最少，大家伙儿加把劲儿，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弄完了。加把劲儿，晚上我给厨房说好了，做大菜、包饺子吃！” 铺子里的四个小子，加上临时调过来帮忙的洗砚奉书，一起笑着哄然应着，两人搭档各自忙碌起来。 宋玥拿着账簿子开始核算上午清点出来的库存，刚算了没几页，唐娘子一步迈了进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宋玥连忙起身迎着，唐娘子却一副熟稔地摆着手：“恁先忙，恁先忙。” 说着话，自顾自在茶桌旁坐了，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捧起来慢慢喝着。 宋玥重新坐下，一边拿了点心匣子过来，笑道：“唐嫂子怎么得空过来了？尝尝，昨儿家里自家炸的麻叶子和糯米条。” 唐娘子指着自己嘴唇上一溜儿燎泡，哀怨道：“炸货儿俺是不敢碰了。” 宋玥又掀开一层，让她吃下边的山药糕、芡实莲子糕：“那就吃这个，健脾胃、降火的。” 又笑道：“恁那铺子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的，恁这是哪里来的偌大火气？” 唐娘子叹口气，道：“别提了，还不是那个李娇娘。恁说她家大郎多大点儿孩子啊，就去码头扛活儿挣钱养家，她呢，不管孩子们就要嫁人不说，还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把自己都给作进牢里去了，还不是她家大郎忙前忙后地张罗着赎人……就这样，还不足呢，昨儿大郎把她接回来后，俺过去一趟看看呀，谁成想，死婆娘还歪在炕上哭，见了俺也一个劲儿地哭，哭什么命苦命不好啊……呀呀呸的，她还有脸哭，都不看看几个孩子，清婉才七岁，就烧火做饭，还给她端热水洗脸……这么好的孩子还不是福气？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气得俺想骂她，都懒得开口了，生生憋了一肚子火，这不，早上起来一看，就这样了。” 宋玥笑笑，又给她添上茶，道：“若非她这般，孩子们也不会这么小就历练出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爹娘不顶用的孩子也只能自己学着谋生路啊！” “唉，谁说不是呢！”唐娘子跟着感叹一声，然后道，“俺给恁说个事儿啊，恁给大郎举荐的泰丰楼那个活儿，他不能去了，今儿带着二郎过去，说是把二郎举荐过去代替他。宋家二郎也上了几年学，识文断字的，顶替大郎去泰丰楼做工倒是能胜任，就是大郎，俺问他不在泰丰楼去哪里，他都含混着不说，也不知那孩子打的什么谱儿，过了年也才十四呢，还是个孩子，不知道他去干啥，俺这心实在放不下呢。” 宋玥含笑听她絮叨着，终于告一段落了，宋玥才抬起眼皮儿，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淡淡道：“这个我知道，宋家大郎过了年就到我这边来。” “哎呀，恁终于放下心结，答应用那孩子啦？这，这可是好事儿啊。俺给恁说啊，虽然有那么俩不着调的爹娘，但大郎那孩子的品性是真没得说，本事也是有的，要不然，泰丰楼也不能一个月就给他转成小工啊，恁说是不是？” 宋玥仍旧微微笑着，脸色淡淡道：“嗯，我不担心……他已经签了身契，而且，十年里没有月钱。” 唐娘子的一脸喜色，瞬间凝固冻僵在脸上，片刻，她才有些不敢置信道：“恁是说……” 宋玥仍旧平铺直叙，道：“就是恁想的那样，宋家大郎要拿银子去赎他娘，二百两，把他自己卖给我了。” 最初，宋广友自己说二十年打白工不要月钱的，但宋玥给他打了个五折，只要他白干十年。 二百两银子，不算利息，平摊在十年里，一年也要还小二十两呢，就市面上小工、伙计的薪酬，一年能领到二十两的真不是太多。何况，宋玥还会管饭、管住宿、管四季衣裳……宋广友又不是傻的，也在社会上摔打了几个月，也算充分体验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然知道，这是宋玥真心想要拉他一把，他知道好歹，自然感激涕零，签了身契，默默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才按宋玥的吩咐，先回家处置家里，过完年再到江家来报道。 唐娘子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是木的，一动就卡巴卡巴响。她僵硬地扭回身子，一手撑着炕桌，一手撑着炕，半垂着头，眼睛盯着炕席上的漂亮的花纹，呆了半晌，才突然吐出一口气来。 “难怪……” 难怪宋大郎突然辞了泰丰楼的工，让二郎顶上去，不得不从学徒重新来过。难怪，宋大郎不声不响就把李娇娘那个蠢货赎了回来。难怪，自家兄弟看着宋大郎那一脸的唏嘘模样。 宋玥看她如此，怕她误会是自己趁人之危，逼着宋广友签下卖身契，就道：“那孩子是个倔强的，直接拿了身契来找我，我原本不想要的，可拗不过……” 唐娘子抬手拍拍宋玥，打断她的解释，道：“恁不用说了，俺知道的……那么个十来岁的小子，谁肯给他二百两银子啊？哪怕是俺家，也……唉，也就是恁，俺也不知道该说恁是豪气还是傻大胆，就那么给出去了……” 宋玥刚刚买了小子丫头，她买的洗砚、奉书，身价不过八两银子！ 漂亮丫头或许能多卖几个钱，那也是卖进绣楼、或者不怀好意的买主才肯出的，给个一百两都是天价了。小子能给个二十两就算了不得了……二百两，够买十几个了！ 唐娘子这是说宋广友自卖自身，也是遇到宋玥才肯给二百两。 说完话，唐娘子默默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宋玥拿了大衣裳随她一起出门。 “正好我也要去衙门走一趟，跟你一起出去。” 唐娘子就盯着她笑起来：“刚说了恁一个傻，恁还真傻给人看了？昨儿，衙门就封印了，年前不办公，要等年后过完元宵才开印办公嘞！” 宋玥怔了一下，苦笑着拍了拍自己脑袋，“哈哈，这不是看恁上火，给恁个笑话我的机会，也散散心火嘛！” “嘁，说得怪好听唻！”唐娘子嗤笑，又问宋玥去衙门可是有要紧的事。 宋玥就把想去打听打听地价的事儿说了，又道：“我手底下也不够，就想着打听打听价钱，心里有个数也好找人凑钱。” 唐娘子一听又笑起来：“还真是凑巧了，那块地俺听说兄弟说过，说是白闲了十几年，户主都没了，衙门就想挂出来发卖，价钱……好像不太贵，嗯，俺想想，好像是六千两！” 宋玥惊讶地看着她：这女人什么时候这么财大气粗了？六千两银子，还不太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唐娘子笑着拍她，嗔道：“作怪！恁知道呀，那块地皮可大呢，听说有一顷多，一百六十多亩地呢！在整个平京城内，再没有那么大片的闲地了呢！” 宋玥嘟哝一声：“我买个庄子二百多亩，也没花这么多银子呢！” 唐娘子被她逗得哈哈笑了一回，止住笑就先白了宋玥一眼，道：“反正，如今衙门也封了印不在办公，要等过完元宵节再开张了，恁想买也不用急，正好趁这功夫凑凑钱。行啦，恁别站在门口了，怪冷的，进去，俺走啦！” 目送唐娘子走远，宋玥垂了眼走回来。 心里感叹这位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着呢。这回看似走过来聊闲篇儿，其实是猜到她借钱给宋大郎的……只是，看样子没想到宋广友自己写了卖身契罢了。 唉，相比之下，唐娘子对宋家兄妹比那个亲娘可靠谱多了。 感叹一声，她就丢开这些，根据刚得的地价盘算起明年辣椒预售的事情来。 她买的庄子，加上全都有联络的菜农，不足五百亩也差不多了。她查过资料，现代种植业干辣椒的种植大约在七八百斤左右，春茬比夏茬的产量高三分之一。换算到当今的种植条件，减一半差不多就是三四百斤左右。五百亩地，大概能出产十五万到二十万斤干辣椒。 有了种植园，她还可以多兑换一些，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担心被人看破了。所以，她可以笃定地拿出四十万斤做期货预售，按照目前的辣椒价格，每斤干辣椒卖到二十五到三十文，她就能预售一万到一万二千两银子。 眯眯眼，能有一万两银子，她买地皮、预付给庄户的钱就都有着落了呢！ 唉，这时候也没个银行贷款啥的，要是有银行能贷款，也不用她这么耗心费神地想法子找银子了！ 没容她多感慨，阗家就打发了人来送信，车队已经到城门了，验完货交完税，半个时辰就能过来卸货了。 宋玥连忙打发张勇往码头那边去请力工来卸车，一边吩咐洗砚和奉书去后边生火，把早准备好的一块肥猪肉切成片，放进锅里炼出大油，葱姜辣椒炝锅，然后放菘菜翻炒后添水炖汤。 算算时辰，车子到达差不过正好是晌饭时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弄些汤给车夫、力工们驱寒果腹，干起活儿来也好更仔细些。 这一次因为是走海运，订购的瓷器、竹器、木器，比第一批又多出不少。原本的仓库根本放不下，亏得宋玥估算过，把之前住的院子拾掇了，留出东间来做客房，西间和倒座都都充作库房，这才把新到的这批货放下。 半下晌忙着卸车、入库、点货、记账，从晌午一直忙到黄昏时分，力工们才把货都卸下来，送到仓库里，让几个小子干脆上了门板，到仓库里点货、码堆，帮着唐霁泽记账，宋玥送阗家带队的管事出门，笑着将五两碎银子递过去，道：“大冷的天，兄弟们受累啦，劳烦恁操心，带他们去要点儿热汤饭吃。” 五两银子，去得月楼是不够，但普通的脚店、酒肆，一顿大鱼大肉加好酒都吃两三回了。 那管事连忙笑着拱手道谢，车夫们也跟着拱手致意，虽然疲惫，但仍旧满脸喜色。 宋掌柜别看是位女子，但待人和气、出手大方，上一回也打赏了银子呢。不像一些人，扣扣搜搜，辛苦受累一路，送了货来，连声谢都不一定得着，真让人窝火的。 正热闹着，一个妇人蓬着头发，突然从街上不管不顾地奔过来，撞翻了街边的摊子，又差点儿撞到卸完货的马车上，吓得那赶车的汉子连忙上前拽住马缰绳，就怕把马儿给惊了。 一片混乱中，宋玥也看了那妇人，心说这女子遇上什么危险了还是怎地，为何这般疯跑狂奔？ 不成想，那女人从几辆马车旁冲过来后，竟然不往桥上去，竟奔着宋玥冲过来。 嘴里也尖声叫骂起来：“江家的小娼妇，恁个黑心烂肠子的，咋地能趁人之威，逼迫孩子卖身呐……” 宋玥被骂的愣怔住，凝神看过去，才认出蓬头垢面遮住脸的妇人，竟然是宋广友的亲娘、宋家大娘子，李娇娘！ 张勇张猛几个都在后边帮着点货，只有宋玥一个人站在门前，眼见着这个妇人如狼似虎地冲上来，阗家那个管事和几个车夫都给惊住了，都怕宋玥吃亏，立刻有两个身手利索的跑上来，伸手将宋大娘子拦住。 因着是个妇人，他们也不好动手，只伸手把人拦住，并不好拖拽碰触。 宋大娘子仿佛忘记了宋玥当初拿着菜刀追杀的威势，被拦住之后，见那些汉子并不真的动手，气焰都跟着高涨起来，干脆耍泼放赖地往汉子们身上冲撞，那几个车夫躲闪着，不让她真撞到身上，真撞上沾了身儿可容易说不清。但他们动作敏捷，手脚利落，躲闪腾挪，仍旧把宋大娘子拦在一边。 宋大娘子撞不到，又冲不破，气恼之下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扑打着双腿、高声叫骂起来：“恁个丧良心、黑心肝的小娼妇，俺们宋家世代良民，从不为奴的，被恁逼着签下卖身契啊，恁坑了俺的孩子啊，俺可没法儿活了啊……” 宋玥冷眼看着她撞累了坐在地上，耍起了泼赖，脸色冰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从一名车夫后腰上拽下一根赶车的鞭子来，叫一声：“兄弟们让一下！” 那几个车夫闻声往旁边一闪，宋玥的鞭子就呼啸着朝地上的宋大娘子抽了过去！ 鞭子带着风声，呼啸而下，宋大娘子吓得都忘记哭骂了，下意识地抬手捂着头脸，然后，就听啪地一声脆响，鞭子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腾起一团尘土。 “恁还敢打人啊？” 宋玥冷笑：“打恁如何？我打的就是恁这个不配为人父母的！” 宋玥毫不客气地喝回去，又扬声朝着围拢上来的人群道：“恁也是三街四巷的老人儿了，恁问问诸位街坊邻居谁不认得恁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宋怀青死了后，恁只想着嫁人过日子，却不想，招惹了刘家婆子，嫁人不成反被找上门辱骂，带累的儿女们跟着恁受辱。刘婆子一死，恁又被锁拿归案，即将面临牢狱之苦……呵呵，恁今儿来问我为啥逼着恁家大郎签下身契了，恁可知，是恁家大郎为了凑齐二百两银子给恁赎罪，自己写好了身契过来找我，跪求我买下他，好给他的亲娘，给恁李娇娘，赎罪！” 宋玥手中的鞭子几乎指到李娇娘的鼻尖儿上，目光狠极冷极，盯得李娇娘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下意识地扭头躲避，目光游移。 宋玥狠狠地啐了一口，声音冷硬如冰，凌厉如刀：“恁家大郎多好的孩子，读书读的极好，前途无限的一个孩子，却受亲爹所累，不得不辍了学业，去码头上给人扛货挣钱养家；如今，又受恁这个亲娘所累，不得不自卖自身，筹银给亲娘赎罪啊！一切祸患皆从恁夫妻二人所出，恁今儿竟然还有脸过来找我的茬儿？骂我黑了良心？呸，恁的脸呢？恁还有没有心？呵呵，也就是恁家大郎心善孝顺，若是换个人，早不管恁的死活，就让恁把那牢底坐穿去，省得赎恁出来，再招惹什么祸端，继续拖累几个孩子！” 说完，仿佛气极一般，手中的鞭子又啪地一声抽在宋大娘子身边，吓得她一个哆嗦，栽歪在旁边。 宋玥脸色淡漠，看着瘫在地上的宋大娘子，冷哼道：“舍不得儿子，就拿二百两银子来赎。滚！” 说完，转身把手中的鞭子拢起鞭梢儿归还给那个车夫，拱拱手向几位的维护致谢。 那阗家管事见宋玥战斗力超强啊，来的这个妇人完全不是宋掌柜对手啊，再看张勇张猛几个小子闻声也纷纷跑出来护在宋玥身后，也就不再停留，笑哈哈地和宋玥告辞，赶着马车吆喝开众人，径自去了。 张猛上前几步，走到宋大娘子身边，道：“恁还有脸来闹，要不是俺婶子心软，拿了银子出来，恁这会子还在牢里关着呐！” 宋玥看张智也凑过去数落地上的宋大娘子，也不管，打个眼色，张勇和金梁立刻上前，朝着围观的众人拱手作揖，高声道：“没事儿啦，诸位叔叔婶子散了，天晚了，该回家吃饭啦！” 众人嘻嘻哈哈、低声议论着也就陆续散了。 宋玥转身往回走，就看见还有三四个青壮汉子，牵着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为首的一个男人肤色微黑，身高腿长，一身靛青色袍子裹着一件黑色丝绒灰鼠皮斗篷！ 咦，这人身上的衣裳和斗篷都挺眼熟呀！怎么和她给孩子爹买的料子一样呀！ 不过，那位如今应该在三百里外的开平卫镇守呢，可不会出现在平京城里，更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铺子门前呀！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一直盯着她看？还一脸冷肃地……她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最后又落在为首这人的脸上，修眉星目，鼻直口方，她承认是个挺帅气挺硬朗的男人，可长得帅也不能随便盯着人家女人看？还这么一副欠了他钱的表情？ 等等，不对，这个人怎么有一点点面善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宋玥的脑子转动，挖掘记忆，当她打开宋月娘的记忆，一帧帧画面闪出来，连接成一段段回忆。 第一次相见，是她刚被卖到江家，还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突然，他穿着一身灰突突的战袍回来，脸上糊的都是灰道子，进门就直接脱了衣裳，站在院子里冲凉……宋月娘就失望了，她娘家也算读书人家，她从懂事起，心中想象的丈夫就是读书人，白净斯文，温文有礼。哪里像这个，又脏又臭，还举止粗鲁，没一点儿符合她的想象。 尽管她不喜，但卖在江家，也只能与这个男人举行了婚礼。 他很少在家，办婚礼也只在家留宿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去了前线。让宋月娘对这个男人更加失望，也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更加沮丧，以至于，后来各种别扭…… 关于男人的记忆很多，大都带着宋月娘浓浓的厌弃和抗拒，但宋玥还是从那些片段中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再看他身上穿的衣裳，难怪眼熟啊，本就是她去买的布料，后来又亲手打了包袱交给韩戚风和刘大虎的。 眨眨眼，宋玥再次看过去，就见那个男人已经把马丢给身后的人，自己背负了双手，迈步往大门口走去，跟他来的几个人也牵着马往铺子门口的拴马桩去。 宋玥回头找自家几个小子，对张勇和金梁使个眼色，俩小子就快步过去招呼几位拴马的大哥。宋玥站在原地鼓了鼓勇气，终于迈开步子，追着那人过去。 堪堪在大门口追上了江寒，扬声道：“那个，阿奶和孩子们都不在这边呢！” 搁在现代，叫名字就可以。在这里，宋玥听唐娘子跟唐槐叫当家的，周氏提起来就是寒哥儿……寒哥儿不是她叫的，当家的好像也不对，张开口，她就只能含混过去。 江寒一脚跨进了大门，听到背后的女人说话，心中未免有些失望……韩戚风和刘大虎回去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孝顺、贤惠、懂事、还有本事买了房子置了铺子，另外，她一次次托人给他捎东西，整套的冬衣，舒服的皮靴子、温暖的斗篷，连袜子、里衣都准备得妥帖周全的，他就以为她真的变了，真心对他好了。 却不想，见了面，四目相对，她竟半天没认出他来。好不容易认出来，却叫他‘那个’！呵，还真是她特有的称呼，多少年都不会变呢！ 不过，他还是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过来，一双黑湛湛的眸子也随着转过来，落在她身上。 毕竟是战场上拼杀了十来年的，如今也算身处高位，这么冷冷地看着她，还真是压力挺大的。 宋玥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暗暗吸了口气，没有畏缩、没有躲避，回望过去，扯着嘴角挂上一抹笑，道：“阿奶要是看见恁来，不知多欢喜呢！” 说着，自顾自转身往外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唐霁泽本来和小子们一起点货、记账，小子们听到宋大娘的哭闹声跑出来，他在院子里站了站，回屋拿了宋玥搭在衣架上的斗篷，再慢慢走出来，宋大娘子已经不骂了，只听到隐隐地哭泣声。 他往大门口走，想着叫个小子把斗篷给宋玥送过去，之前忙乎着张罗卸货，可能不觉得冷，但站在大街上，天色又晚了，夜风寒凉，万一寒气入体，可容易感了风寒。 等唐霁泽走到大门口，恰看到宋玥和一个男人站在大门口说话，她说了一句转身就走，那男人站了站，回头飞快地扫了门内的唐霁泽一眼，迈开步子跟着宋玥走了。 只是一个照面，只是一眼，唐霁泽就判断出，这个男人是行伍出身，这从他站立行走的姿态、目光中隐含的杀气，都能看出来。而且，他还能判断出，此人绝非平京城附近的府兵，而是关外军卫的守兵，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死人堆里打滚过来的。 张智从外头跑进来，看见唐霁泽站在大门内，手里拿着江家婶子的斗篷。 他连忙接过来，提醒一声：“唐先生，门口冷，恁进屋暖暖，俺去给婶子送斗篷。” 唐霁泽没作声，微微一点头，转身进去了。 张智看着唐先生转身进屋，莫名地觉得这背影有些没落，不过，他再聪明也想不出为了什么，皱了皱眉，只好拔腿跑出去，追江家婶子了。 宋玥走的不快，江寒倒是腿长步子大，但跟上宋玥之后，也没急着越过她去，就压着步幅速度跟在宋玥身后。 张智一路飞跑，赶在巷子外边追上了这两个人，叫一声：“婶子，恁的大衣裳忘记穿了。” 宋玥顿住脚步，回头从张智手中接过斗篷来披在身上，一边笑着吩咐张智：“天黑了，回去和那几个说，今晚先别点了，明儿早上再点。对了，给恁大哥说一声，让他跑一趟望月楼，定两桌席面送过来，一桌放在隔壁院儿里，招呼那几位过来歇息吃饭……” 说到这里，宋玥猛地一顿，想起了在东院养伤的青平和此后青平的青玉，立刻又道：“恁先过去一趟，和青平青玉兄妹说一声，推辆车子来，把青平移到铺子里，还安在东厢。好好给青平说一声，恁江叔突然归家……” 说着，飞快地瞥了江寒一眼，压低了声音对张智道：“看样子，是不想让人知道的。给青平解释一句，别让他们兄妹误会了。” 张智垂手应着，也小声道：“婶子放心，青平青玉都是明白人，一点就懂的。” 看着张智转身跑走，宋玥系着斗篷带子，回头瞅了江寒一眼，道：“走。” 迈开脚步，想起来又道：“刚才这个小子也是宣城的，当初两家子一起逃难过来的，相互照应着，都在这一条巷子里找了房子安顿。” 江寒默默听着，没有作声，只是听她声音柔软温和，虽然谈不上多亲近、热络，但并不像曾经那般……说话夹枪带棒、冷言冷语、连嘲带讽的。看他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一样，虽然刚见时半天才认出来，但最后再看他，目光就柔和清澈，看不出多亲近，也似乎没有之前那样嫌恶了。 从巷子口到家也不过几十米，说着话也就到了。 宋玥一步踏进去，徐嫂子正好站在井台边洗菜，见她进来连忙笑着招呼：“宋掌柜回来啦！” “徐嫂。今儿有客人，多做些干粮，菜就不用多做了，我定了席面。”宋玥说一声，然后问，“阿奶在屋里呢？” 徐嫂子目光飞快地后边的男人身上扫了一眼，笑着点头：“在屋里逗安哥玩儿呢。” 话音未落，就听得屋子里传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又有小安哥拔高的嚷嚷声：“添哥姐姐快过来啊！咯咯咯……” 宋玥回头朝江寒笑笑，走上前挑起门帘子，也不声张，一路走进里屋去。 屋里掌了灯，炕桌也搬了下来，偌大的炕上收拾的光光亮，添哥蒙了眼，微微弯着腰摸索着，秋喜跨过铺盖卷儿坐在窗台上，屏息静气的，小安哥则躲在秋喜怀里，不管秋喜噤声的示意，憨憨地一直笑、一直嚷嚷，气得秋喜抬手捂他的嘴。 周氏坐在炕下，拨着炕洞里的木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炕上的孩子们。 宋玥一挑帘子，周氏就抬眼看过来，笑呵呵道：“忙完了吗？” 宋玥笑着点点头，然后侧身让开门口，一边对周氏道：“阿奶，恁看谁来了！” 周氏顺着她的示意往后边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裹着条黑色的斗篷，长腿一迈进了屋里来。 房间里本来老小四口人也没觉得拥挤，这位个头太高、太魁梧，气势又抬足，这一迈进来，竟然让人觉得屋子的空间瞬间局促起来。 周氏手中的烧火棍啪嗒一声脱了手落在地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踏进来的人，瞬间红了眼：“寒哥儿……” 说着，她就要起身，但站了一下，竟没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宋玥连忙伸手扶住她。 江寒哑着嗓子喊：“阿娘……” 一声娘喊出来，人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阿娘，儿子回来啦！” 那么高大个人，说跪就跪，噗通矮下去半截……还真让没见过这情景的宋玥吓了一跳，她身体先与脑子反应过来，忙往旁边闪了一步。转眼看看炕上的两个孩子也一脸惊讶、紧张的，连忙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伸开手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拍拍孩子们的脊背，低声告诉他们，这人是他们的阿爹，不用怕。 江寒膝行几步，扑进周氏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 想想当初战乱骤起，儿子上前线抗敌，生死不知，她个老婆子忍着心痛惦念，带着儿媳妇和孙儿孙女逃离家园，一路也是历经了生死，才到达平京城……这一路，没走一步，那就意味着远离儿子一步，那对一个母亲来说，真是剜心地疼啊！ 这一去，山高路远，很可能就是天人永隔、生死诀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此时此刻，周氏搂着儿子，切切实实地触摸到儿子的脸颊，摩挲着这熟悉的千百次出现在心底、梦里的眉眼、脸庞，思念、挂牵、悲伤种种情绪，就像洪水，蓄积的太多、太久，一直以来凭借意志压抑着、克制着，终于有一天不用再克制、再压抑，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那就如千里堤坝一朝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周氏用力拍打着儿子坚实的脊背，一边哭一边骂：“恁个狠心的，丢下阿娘一个人，可知道阿娘这一年是咋熬过来的呀……呜呜呜……” 江寒的头贴在阿娘身上，哭的直截气，嘴里只连连道：“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孝啊……” 母子俩这么一哭，宋玥也不意外地受到感染，湿了眼，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 秋喜和小安哥看着嚎啕大哭的阿奶，又见阿娘也哭起来，小孩子不懂事，但最容易共心共情，搂着自己的阿娘，也呜呜哭起来。 宋玥连忙擦了自己的眼泪，哄两个孩子。哄住两个小的，看那母子俩哭声渐歇，就使眼色，让呆立在旁边的添哥去打了温水来，她亲自洗了温热的帕子过去，轻轻拍一下江寒，低声道：“阿娘经不起哭太久的。” 江寒被她这一提醒，也意识到自己疏忽了，连忙低头抹把泪，开口劝周氏：“阿娘，都是儿子不对，恁生气就打儿子几下，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周氏本来搂着儿子哭着，就骂了也打了，听江寒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忍心了，别扭地斥道：“哼，仗着自己皮糙肉厚，阿娘打不疼恁！” 宋玥赶忙拿着帕子上前，替周氏擦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又笑着道：“阿奶仔细手疼，俺帮恁准备藤条去！” 周氏被她逗地扑哧一笑，推她一把，骂道：“有恁这样的媳妇儿嘛。不说劝着些，还架秧子拨火儿地！” 宋玥才不着恼呢，嘿嘿笑道：“看得出阿奶这是有了亲儿子啦，嫌弃我了！” 毕竟是团圆的大喜事，周氏哭过一回，发泄出来，又有媳妇儿逗趣儿，也就换了满脸喜色。自己就着宋玥打来的水洗脸，一边推着宋玥：“俺这里不用恁，恁去伺候寒哥儿洗把脸、去了大衣裳，也好舒舒坦坦坐下说话。” 宋玥脸色一垮，撅噘嘴嘀咕：“还说没有嫌弃人……” 周氏想笑忍住，瞪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恁见了男人不快去亲近是傻子的提点味道，看得宋玥心里直叫屈。 她就是个穿越者啊，穿越者，可不是谁的媳妇儿，也没做好有男人的准备……何况，还让她去伺候人！艾玛，她活了小三十年，最基本的价值观就是自尊自爱自强和男女平等啊！ 但但是，眼前的情景，她顶着宋月娘的身份、名字，就不得不勉强应付着。唉，这就是所谓的形势比人强啊！内牛满面…… 宋玥满心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乖乖地答应着，带着江寒往西屋里去。 虽然已经给江寒送过冬衣和过年的衣裳，但周氏自从知道儿子平安之后，闲着没事儿就没断了给儿子做衣裳。细细的针脚密密的缝纫，袍角、袖口、领口精心刺绣的花纹，那样用心，看的宋玥一阵阵心酸，这就是慈母心呀！ 这些日子，里里外外也做了两三套了，都放在西屋的箱子里呢。 宋玥招呼添墨打了温水送进去，伺候着……她也不会伺候，就让江寒自己个儿洗脸，她则去箱子里拿了一件新袍子和一条新裤子出来，江寒身上穿的本就沾染了行尘，刚刚给周氏跪下那一通折腾，裤子和袍子下摆都不可避免地沾了脏污，一并换下来。 宋玥拿出衣服放在炕沿上，江寒也洗完了脸，宋玥抬眼看看他，问：“要不要叫个人给恁梳头？” 她的头发就是简单地挽个后脑，她可不会那些繁复的绾发、盘发的，别说给男人梳头了……从来没想过。 江寒似乎不意外她的‘笨拙’，神色平淡地摇摇头：“不用。” 这人态度还不错。宋玥心情放松了一些，对他微微一笑，道：“这是阿奶给恁缝制的新衣裳，恁先换上。我出去看看。” 她就是不想和他孤男寡女地呆在一个屋里，找个借口出去罢了。其实，之前她已经都吩咐到了，张勇和徐嫂子他们都能给办得妥妥当当的，根本不用她再操心。 边说着，宋玥边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问：“恁今儿……嗯，那几位今晚住下？我好着人给他们收拾住处。” 江寒正擦着脸看架子上摆的许多书，听到声音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似有不虞：恁就这么不想让俺住下？ 宋玥被他看得莫名有点儿心虚，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笑道：“今儿刚巧进了许多货，隔壁的客房也放了不少货……” 江寒突然嗯了一声，转回头，丢下手中的布巾子，开始宽衣。 宋玥愕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住下收拾客房？还是简单的语气词？ 她这么愕然愣怔的功夫，就见背对她的男人竟把腰带解了，随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然后，手一扯衣襟，就要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 宋玥倏地回过神来，一脚跨出门，手烫着一般把门帘子甩下后，又急急地走了几步，走到堂屋门口方才站定，深呼吸、深呼吸，平复情绪……也让陡然烧起来的脸颊降降温。 怪道人都说，当兵的粗鲁，瞧瞧，瞧瞧这个，脱衣服都不知道避讳人呢！ 心里腹诽着，宋玥出了门往厨房里去。 两口大锅，一锅炖了菘菜，放了炸肉段和素丸子，菜汤表面汪着一层油花儿，香气扑鼻。另一口大锅里炖着一锅莲菜排骨汤，莲菜就是现代的莲藕，炖排骨能够解腻，莲菜也粉糯清甜，冬季吃很滋补的。 还有一口瓦罐，炖的是庄子上送来的羊肉，羊肉切小块，放了枸杞山药慢火炖上一个多时辰，炖的汤色浓郁奶白，香的令人垂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个是给周氏和秋喜、小安哥吃的，其他小子丫头都不吃，容易上火。宋玥鼻翼上正好拱了个痘痘，她也怕上火不敢吃。 宋玥吩咐添墨：“把这个先送进去。” 然后，又吩咐添哥往邻院去，帮衬着青平青玉理理物事儿，拿几床被褥铺铺炕，再烧锅热水，热热炕，热水正好洗梳。 又让石嫂装上捡自家炸的麻叶子、炒花生装两笸篮送过去，给那几个先垫垫。酒楼里定的席面送过来，还得过一会儿呢。 宋玥叮嘱徐嫂和石嫂：“趁着席面没送过来，先装了饭给小子们送过去，他们今天卸了半天货，出了大力，估计都饿了呢。” 徐嫂和石嫂连忙答应着。 诸事交待下去，宋玥站在门口皱着眉想了想，确定暂时没什么纰漏了，这才抬腿进屋。 添墨站在堂屋里侍候着，宋玥瞅她一眼，小丫头很机灵地示意东间，宋玥就知道江寒换好衣裳回了东屋，她给了小丫头一个赞许的笑。 周氏已经上了炕，坐在炕头上，手里搂着小安哥，秋喜坐在她身边，江寒则坐在周氏的对面，含笑听着周氏说话。 宋玥挑帘子进来，正对上江寒抬起来的目光，她不避不闪地对他笑笑，随即转向周氏，笑着回话：“跟着来的几个人，我让人带到隔壁院子里洗一洗，待会儿吃饭。” 周氏笑着点点头：“好，让他们在那边好，省得他们拘束。” 宋玥眯眯眼笑：“我想着给他们上两坛酒解乏，阿奶觉得上什么酒才好，好吩咐人去地窖里拿！” 周氏瞥对面的儿子一眼，笑哈哈道：“他们啊，风里来雪里去的，当然是喝烈酒……” 宋玥就道：“梨花白可好？” 周氏笑着摇头：“那个劲道可不够，上那个烧刀子，要喝下去火燎燎的那种才好。” 宋玥点点头，又问：“咱们这边……” “咱们都喝不了那个烧刀子，寒哥儿大老远过来，也不让他喝那种烈酒，就上梨花白，咱娘俩也能陪着喝两盅。” 宋玥笑着应了，走到门口吩咐添墨，添墨小丫头答应着出门，恰好添哥捧着瓦罐羊肉进来，宋玥上前两步，接过她手中的小碗汤勺，带着添哥进了里屋。 “阿奶，羊肉汤炖了一个半时辰，浓浓的正好，一人先喝一碗暖暖胃，待会儿定的席面到了，咱们再摆饭。” 周氏看一眼对面的儿子，咧着嘴笑，一脸的皱纹舒展绵密，透着浓浓的喜色。 江寒看着老母亲一脸调侃的笑，心里明白，是说媳妇儿疼他，才上了羊肉汤呢。但他却清楚地感受到妻子的排斥和疏离，对夫妻俩小别胜新婚的恩爱，并没有老母亲那样乐观。 添哥把陶罐放在对面的桌上，一碗碗地盛了，宋玥就接过来奉到人手里，第一个自然是周氏。 周氏却笑着指对面：“先给寒哥儿吃，这么大冷天的赶远路，让他喝口汤暖和一下。” 宋玥就笑：“阿奶，秋喜和小安哥看着呢，恁就接着，这不还有嘛！” 周氏闻言不再阻拦，转眼去看怀里的小安哥和秋喜，“安哥、秋喜，这回恁们阿爹回来，咱们一家人也能团团圆圆过年啦，欢喜不啊？” 秋喜年纪大，是记得自家阿爹的。小安哥却对江寒没有印象了，只窝在阿奶怀里，不时害羞局促地看看对面的男人…… 男人好高、好威武，比张家伯伯还高、还威武呢！ 秋喜看着对面的阿爹，克制住害羞，张了张嘴，问道：“阿爹，恁是骑马来的吗？” 她记得，在宣城老家时，阿爹每次回家都是骑着高高的大马，有一回，阿爹还把她抱到了马背上，那马儿好高啊，她坐在上边觉得比屋顶都高，吓得她只敢紧紧抓着阿爹的衣裳，一动不敢动。 江寒略略挑了挑唇角，目光也不自禁地柔和下来，点头应道：“是。” 周氏看对面的儿子这副寡言少语的模样，真是忍不住他叹气。自家儿子长的又不差，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的，为啥之前儿媳妇看不顺眼，还不是因为这副木头性子，话太少，也不知道知疼知热地体贴人！ “恁们爹骑了大马来，今儿天晚了，等明儿，要是不下雪不刮风的，就让恁们爹带恁俩去骑马。那马儿比小树都高，骑在上边才威风呐！” 小安哥就扭头问：“比韩叔和刘叔更威风吗？” 前些日子韩戚风和刘大虎来住了几天，小安哥见过他们骑马出入，当时也是羡慕、崇拜的不行。如今一说起来，就又想起那两个来了。 “当然啦。”周氏哄着孩子，一边抬头问对面的儿子，“戚风和大虎这回来了没？来了，叫他们过来一起吃饭。” 江寒刚刚接过妻子递给他的汤，低头看着大半碗汤汁发愣……就说老娘有点儿盲目乐观，看这盛碗都知道，老的小的都是连汤带肉的，就他这碗里，真的就是汤，半块肉都没看见。 听到老太太突然问话，江寒回过神，抬眼道：“他们留守。” 周氏就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宋玥给几个人都盛了羊汤，就走过来对周氏道：“阿奶往里边去坐着喝汤，把安哥给我，我来看着他俩吃。” 周氏也不争，把安哥递给宋玥，自己转到炕里边和秋喜挨着坐，一边笑着往儿子那边凑了凑，道：“恁是不知道，这一年来，亏得月娘，又要养育小的，又要照顾俺这老的，还得想法挣钱养家糊口……瞧瞧这宅子，还有那边的铺子，可都是月娘挣回来的家业。” 说着话，见儿子脸上不见喜色，她心里着急，就又往儿子身边挪了挪，想着偷偷提点提点这个笨牛一般的儿子。谁成想，她靠的近了，没等提点儿子，先看见儿子碗里的汤了……还真是一碗汤，不见肉的。 周氏也时一愣，心中意外，却因为这些日子和儿媳妇想处的好，也就没藏着掖着，直接扭过头就问：“月娘啊，肉不够了吗，怎地只给寒哥儿盛了半碗汤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章 这话问的语气平和，并没有恼怒之意。 宋玥给秋喜穿了围裙，正要给小安哥穿，闻言抬头，先看了江寒一眼，看着一张面瘫脸，不言不语的，还是个告状精啊！ 目光一转，对上周氏满眼的疑问，未开口先笑了，道：“阿奶，这么大冷的天，骑马赶路，胃里指定积了寒气的，我就想着，先喝几口热汤暖暖脾胃，驱驱寒气，再吃肉也省的不舒服呀。” 周氏恍然，笑呵呵地回头去看自家儿子，眼中不无揶揄，道：“瞧，多亏月娘细心，俺都没想到这个呢。寒哥儿，快趁热喝，趁热喝了才驱寒气……恁不知道呢，天还没入冬，月娘就想着法子熬汤给俺喝，又买了泡脚熏蒸的药回来，每天晚上帮着俺泡脚驱寒。俺这年年犯的老寒腿，今年都没咋闹，可少受了不少罪！” 周氏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的，主旨就是一个，儿媳妇如今变好了，尊老爱幼啊、勤俭持家啊、虑事周到啊……总之，哪儿哪儿都好，就没有不好处啦！ 江寒倒是不盯着汤碗看了，终于端起来喝了一口。 炖的浓郁奶白的汤汁喝进口中，醇厚浓香，充斥着唇颊。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也很快就变得暖烘烘起来，他镇守边关，吃饭上不讲究，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儿，胃不好几乎是普遍现象。喝了这汤，竟然觉得脾胃暖暖的，熨帖无比，还真是舒服。 他抬头看了对面一眼，就见宋月娘微微低着头，看着一双儿女吃东西。女儿马上就七岁了，自己吃饭很利落了，小小子还不满两周，也抓着个铜勺子，埋头自己吃饭。因为手脚还不利落，勺子盛了肉能送到嘴里，汤就太难了，颤颤巍巍哆哆嗦嗦，一勺汤送到嘴里能撒掉大半。 宋月娘就那么看着，完全没有帮一把的意思，眼看着汤都撒了，还笑眯眯夸奖：“安哥越来越棒了，都会自己喝汤了呢。” 秋喜在旁边笑眯眯，拿了一条破烂的布子，给安哥擦擦嘴巴和手，就让他继续自己吃喝。 周氏一直关注着儿子、媳妇儿的互动呢，看儿子盯着对面看，就笑着低声道：“是不是觉得不喂孩子……是月娘的主意，说小孩子要从小锻炼，从他吃饭、穿衣开始，以后大了，才会有担当，有责……月娘，那句话咋说来着？” 被点了名的宋玥暗暗叹口气，不得不微笑着抬头，道：“做人要有担当、有责任感，该自己担当的，不要胡乱推卸。” 周氏接过话去，笑着道：“对，就是这个话。安哥是咱们江家的长房长孙，以后要顶门立户的，当然不能弱了。” 江寒沉默着喝了口汤，片刻，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宋玥一直注意着对面，见江寒喝完汤，就起身去盛碗。 添墨站在门口伺候呢，见状就主动过来拿碗盛碗，却被周氏笑眯眯挡住：“添墨啊，恁去厨房帮帮恁娘去。有事儿再唤恁。” 宋玥本来想作势动弹一下，添墨盛了碗，也就省得她再凑过去尴尬了。谁成想被周氏这么插一脚，把添墨打发出去了。没办法，她只好认命地下地，端了碗去盛了一碗肉和汤，端过去。 江寒这回没让她放在桌上，而是隔着两步，就伸手接了过去。 见宋玥甩着手又要回孩子身边坐，他就道：“不吃羊肉了？” 宋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话是对她说的，连忙摇摇头，道：“平日吃的。这两天上火，暂时不敢吃了。” 周氏就趁机添把火：“唉，这个家，看看这老的小的，啥事儿都得指着她操持、铺排，过年一堆事儿，又要照看铺子那边，还要应酬人情往来……也难怪她上火啦！” 周氏这夸的太过，宋玥进来后，就听她夸自己个儿了，听得她这自诩厚脸皮的，也禁不住有些脸颊发烧了。 她撑不住，只能抬眼看周氏，笑着讨饶：“阿奶快别说了，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说着，还给老太太丢过去一个求求恁，快别夸了的眼色。 周氏就哈哈笑起来，笑过之后，又凑到儿子跟前，小小声：“是不是真的不一样了？俺可给恁说，眼下这个媳妇儿可是难得的好，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恁可别再傻不愣登的，不知道疼人、不知道哄人的，再给俺弄叉劈了，看俺能绕了恁不！” 江寒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看自家老娘，刚刚抱着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亲娘，啥时候一转眼就嫌弃上啦？ 听人家说起来，都说婆婆虐待、磋磨儿媳妇，他家老娘倒好，不但不磋磨媳妇儿，反而一颗心都偏到媳妇儿身上去，只把他这个亲儿子当外人啦！口口声声夸儿媳哪儿哪儿都好、难得的、打着灯笼找不着的也都罢了，咋就认定他这个亲儿子傻不愣登了？他咋就不知道疼人、不知道哄人了？他不是送了两匣子金银珠宝回来吗？ 委屈，难受，不高兴！ 江寒还在心里纳闷儿，之前宋氏总是埋怨他一个大男人，无力养家，让一家老小的日子越过越窘困，吃不了好的、穿不上好的。 他终于挣了银钱、珠玉，送了家来，如今再看她，穿着虽说齐整端方，却丝毫不见奢华之物，通体上下都不见配饰，头发上甚至连根银簪子都没有，只攒着一支古色古香的云头木簪子。 宋玥也感受到江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对方没有死盯着瞧，她也没感受到什么敌意，也就没做理会，只专心照顾着秋喜和小安哥一人吃了半碗羊肉汤，她就给两个孩子擦脸洗手，收拾干净。 “在屋里玩玩，出了汗别往屋外跑，待会儿定的席面来了，再吃饭。” 小安哥就仰着头看她，软软地请求：“阿娘，阿爹带我们骑大马！” 宋玥回头瞥向江寒，对方正在低头吃着羊肉，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目露询问：何事？ “今儿天落黑了，外头风也冷，明儿再骑马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寒目光一转看见她怀里的两个孩子，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目光看着两个孩子，点点头：“明天。” 宋玥满意地收回目光，再看秋喜和小安哥，两个小孩子难免有些失望，于是笑着宽慰道：“今儿天黑了，看不清路，即便骑马也就是放在马背上坐一坐。明儿，阿爹就能带恁俩骑着马去逛街，多好？” 这么一说，两个孩子就重新高兴起来，一边开始畅想，骑了大马逛街去哪里更好。秋喜就说去银雀街上跑个来回，那边儿路宽，还有漂亮的宫门，巍峨的宫墙，骑着马看一定带劲儿。 小安哥却说要去城外跑马，还煞有介事道：“就像阿娘讲的白龙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说到这里，他又猛地想起来，连忙回头去问：“阿爹，恁骑的是白龙马吗？” 江寒有点儿懵，他见识过大宛马、草原马、河套马，甚至见识过南诏国的小矮马，至于白龙马是什么鬼？ 一直低着头喝汤，其实竖着耳朵听着热闹的周氏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扭过头，一手扶着儿子的肩膀，一手捂着嘴，哈哈哈地笑起来。 宋玥想装没听见，可周氏只是笑，并不解释，对面江寒的目光还看着她，一副求解惑的表情，她不得不打点精神，咳了一声，却是对小安哥道：“唐僧骑得是白龙变化的马儿，所以叫白龙马。小白龙就那么一条，跟了唐僧，哪里还能再跟别人呢？” “不是哦！”小安哥失望脸。 江寒还是不太明白唐僧、白龙、什么变马的事儿，但听着就不是正事儿，估计是妇人们编来哄小孩儿的瞎话儿。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都说，好男儿不能养在妇人之手，此话还真不差，听听，听听，这都教了孩子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他微微挺了挺脊背，咳了一声，向小安哥招招手：“过来。” 小安哥依在宋玥怀里没有动，而是抬眼看向阿娘：我去不去？ 宋玥很不想让孩子过去，因为她还记着书中，就是这个狠心薄情的爹，把唯一的儿子送进边军，一去未回。 但眼下这种情形，人家毕竟是亲父子，她不管是不是亲娘，都没有立场拒绝父子亲近。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扯扯嘴角，放柔声音道：“阿爹叫恁呢，去！” 小安哥得了阿娘允许和鼓励，虽然心里对这个刚见面的阿爹还有些打怵，但还是鼓起勇气，扶着桌子站起来，啪嗒啪嗒跑过去了。 江寒略显生疏地伸开手接住儿子，抱起肉嘟嘟的儿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开口就教上了：“马匹和牛羊一样，多出自边辽之地。最著名的莫过于西域大宛国的大宛马了，《史书》有载：大宛马‘其先天马子也’，就是说，大宛马是天马的后代，神骏非常。人们常说的‘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就是出自它的传说。据说，大宛马急速奔驰之后，两肩会缓缓鼓起，渗出汗液如血，故而又被称为‘汗血宝马’。” 小安哥听得入迷，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不知什么时候张大着，忘记了合拢。 秋喜本来被宋玥揽在身边儿的，被江寒说的马经吸引，也不知不觉专注地听起来。 周氏看着两个孩子渐渐和阿爹亲近起来，心中满意，脸上的笑都深了许多。再转眼看向儿媳妇，却见宋玥正起身下炕，往外边去。 外边有说话的声音隐约传进来，望月楼订的席面送过来了。 随江寒来的，也都是他身边得用亲近的兄弟，上回韩戚风和刘大虎来了趟平京，回去没口子夸江家嫂嫂如何如何端庄貌美、如何如何孝顺贤惠、如何如何持家有方，夸得天上少地上无的。惹得一干大头兵无不艳羡将军好福气，娶得这等好媳妇儿。于是，这次一说要来平京演训，那群人就挤破头地要跟了来，当然，韩戚风和刘大虎要留守。 终于，见着韩戚风刘大虎夸上天的美貌嫂嫂了，正好见着嫂子拿着鞭子抽人呐！ 不愧是他们的将军的夫人啊，嗬，那气势、那威风，丝毫不弱于将军本人呀！若是宋玥知道他们的心理路程，大概只能叹一声，行伍里当兵的脑回路也真是异于常人啊！ 宋玥亲自带了两个望月楼的伙计，拎着两只大食盒往隔壁院里去，洗砚和奉书也回来了，捧了吃饭用的杯盘碗盏和两坛子酒跟在后边。五斤的坛子，一坛是周氏说的烧刀子，一坛是他们家藏的莲花白，也是高度白酒，只比烧刀子略柔和些。 订的八冷八热两汤四面点的大席面，炕桌显然一次摆布不开的，宋玥就让先上热菜和汤，热乎乎地吃喝一阵子，再上凉菜和面食。又让洗砚和奉书用铜壶温酒，大冷的天，喝凉酒不利肠胃的。 她语笑嫣嫣，大方亲切考量周到，让一群边卫军营里出来的粗汉子实实在在感动了一把。一个个平常说话荤素不忌的汉子，竟乖觉的像是小学生，杵在那里，只一迭声地谢谢嫂嫂！谢谢嫂嫂！ 隔壁安置妥当转回来，宋玥点了四凉四热八个菜，用食盒盛了，让石嫂给唐霁泽送去。并说一声，今晚的课就不上了。 一溜儿铺排下去，宋玥才让添墨添哥捧了凉盘热菜进屋，在炕桌上铺陈开。 因为之前喝了羊肉汤，这回也没急着上汤，留在锅里，锅底留着火温着。 添哥添墨用青瓷温酒壶温了酒来，给周氏、江寒和宋玥斟上。又给秋喜和小安哥拿了山楂糖水来，一人倒了一杯，让两个小孩子也有的喝。 宋玥平常和周氏孩子们一桌用饭，虽说她主动地盛汤、添饭这些，但真没有婆婆吃饭，媳妇站在一边伺候的规矩。宋玥心里没有这个概念，周氏脾气温和也从没让媳妇儿伺候，老少一起和和气气的。 如今江寒来了，宋玥张罗着铺排好饭菜，安顿了杯盘碗碟，她就自然地炕沿上落座。小安哥给阿爹叫过去讲了一通马经后，就变身成了江寒的小迷弟，挨着他爹吃饭不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宋玥暗骂一句小没良心的，索性不管，回头让添墨添哥把酒放下，下去跟徐嫂石嫂吃饭去。又让给洗砚、奉书送过饭菜去，让他们在那边的外屋里吃。 这边，宋玥也把自家的炖菜上了两碗，莲菜排骨就放在她面前，她自己喝一碗排骨汤，给秋喜夹一块排骨，给周氏夹一块莲菜。 周氏咬一口，绵软清甜的莲菜，连声赞好。 一回头见儿子正看着她碗里的莲菜，就笑着给儿子夹了一块莲菜，又夹了两块排骨，笑道：“排骨炖莲菜，俺最中意这莲菜，面面的，咬起来不费牙。排骨那东西，孩子们都爱啃，说是香，娘这牙却是啃不了啦！” 江寒这才释然，飞快地瞥对面妇人一眼，见人家根本没在意自己如何如何，正和女儿小小声嘀咕什么，母女俩头并头，说着还嗤嗤地笑一回，旁若无人的亲近。 小安哥还没学会使筷子，吃饭都是用特制的铜勺子，这会儿，满心里对阿爹都是崇拜，很狗腿地挖了菜往阿爹碗里送，也不管肉菜、素菜还是水产鱼鲜，满满地堆一碗，还仰着肉乎乎的包子脸笑呢：“阿爹，吃！” 江寒垂眼看看碗里堆得满满的菜，脸色不变，心里却似乎突然觉得自己猜到了对面母女俩说笑的话题！ 他垂着眼看了两秒，用筷子夹了一筷子八宝鸭放在儿子的碗里：“吃！” 小安哥乐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对自家老爹笑笑，软软道：“谢谢阿爹。” 道完谢，这才用勺子挖着鸭肉往嘴里送。 望月楼的八宝鸭是剔了骨头，又在鸭腹中填入八种干鲜配菜，先烫再炖最后还要蒸一个时辰，肉质软烂香糯，老人孩子都能吃。 宋玥抬眼看见，心中倒是对江寒的印象好了一点。这人能考虑到这个，弄软烂的菜式给孩子吃，似乎也不是绝对的冷心冷肺、薄情寡性呢！ 心思转过，她又暗暗提醒自己，如今还没有曲瓶儿呢，谁也没法预料结局。还是且看看再说。 江寒陪着老娘喝了一盅酒，宋玥起身要给两人斟酒，江寒却很自然地把酒壶从她手中接过去，给周氏和自己斟上，转身长臂一探，连放在宋玥身边的温酒壶也拿过去，放在自己身边。 宋玥张张嘴想说啥，却被周氏笑着止住，给她使眼色：让他斟去。老太太的意思自然不能违背，宋玥顺势坐下，安心吃饭。 周氏看看媳妇儿，再看看自己的傻儿子，老母亲终于露出一抹欣慰地笑。 一顿饭吃得和谐温馨，但多多少少有点儿拘束，从秋喜和小安哥两个孩子的乖巧上就能看出来。当然，宋玥也是乖巧三人组的一员，平常她和孩子们经常开开玩笑、穿插个小故事什么的，说说笑笑可比今天这顿饭热闹多了。 宋玥眼前的酒盅子斟了酒，却一直没动。她始终奉行乖巧二字，只跟秋喜小声说说话，然后乖乖吃饭，不肯多说一句话的。 周氏瞅瞅这边特别乖巧的儿媳妇，再看看那边木头也似的儿子，又忍不住想叹气。 她笑呵呵地端起酒盅子，江寒也连忙端起自己的酒盅子相陪，却不想老太太看都不看他，直接点到媳妇儿的头上：“月娘啊，这将近一年，多亏了恁辛苦操劳，维持这个家，今日寒哥儿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又团圆在一起，来，咱们一家人喝杯酒庆贺一下。秋喜、安哥，来，一起！” 宋玥连忙乖巧地端起自己的酒盅子，双手捧着，给婆婆示意，见周氏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她也陪着喝了。 江寒喝了酒，拎起酒壶来给老娘斟酒，周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江寒丢给阿娘一个委屈的眼神，隔过自己的酒盅，走到宋玥这边来，给宋玥斟酒。 宋玥一看就要站起来，却被周氏抬手止住，笑呵呵道：“让他给恁斟，他就是嘴笨不会说，心里也是知道恁的好呢！” 宋玥朝周氏尴尬地笑笑，往后避了避，让江寒给她斟满酒。 等对方把酒也斟满，宋玥瞅着周老太太这意思，不撮合撮合不罢休的，于是，索性主动端起酒杯，向周氏和江寒环环一让，笑道：“不管前头经历了什么危机、磨难，今日咱们一家又得以团聚，就应该欢喜、庆幸。阿奶夸我那么多，其实，这一年来，阿奶才是我们的主心骨，要不是阿奶坚强勇敢包容善良支撑着这个家，我不敢想现在怎样。秋喜、安哥，来，咱们娘仨一起谢谢阿奶呀！谢谢阿奶。” 秋喜和小安哥听话地端起自己的甜水，然后，宋玥就看着对面的江寒也端起自己的酒盅子，跟着他们娘儿仨一起：“谢谢阿娘！” 周氏欢喜的眼圈儿都红了，又止不住地笑，一边笑一边抹抹眼，连声道：“嗳，嗳，咱们一家人能团聚了就是好事儿，该欢喜、该庆幸。” 周氏终于看到了满意的一幕，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次团圆晚餐。 徐嫂、石嫂带着添墨添哥进来把桌子收拾下去，宋玥煮了一小壶消食茶，一家人喝一杯，也该各自洗漱了，准备安置。 如今家里不但房子宽敞了，被褥这些也都有富余的。 宋玥让徐嫂石嫂过去看看，东院儿里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又让洗砚和奉书再去烧热水，给那几个人烫脚洗脸，准备睡觉。 这边，宋玥亲自拿了被褥去西间给江寒铺了，出来吩咐添墨送热水进去，她自己则和添哥一起打了热水，往东屋里给周氏和两个孩子洗漱。 周氏和孩子们洗漱完，上了炕，宋玥也习惯地就要跟着上炕。 周氏瞪圆了眼睛看她：“月娘啊，俺看着秋喜和安哥睡觉，恁再去看看寒哥儿，他刚回家，有些东西不知道搁在那里，找不到呀。” 宋玥讪笑一声，很想说一声，她都给他拿进去放好了。 但其实很清楚周氏这话里的意思，想要留下来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回去，然后气馁地答应着，却不着急走，而是陪着笑道：“我给孩子讲完昨儿那个故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周氏张张嘴，却想到宋玥可能是面皮儿薄，不好急吼吼往男人身边凑，她说多了反而让儿媳妇更加不自在，索性不再作声，笑眯眯地看着宋玥蹭上炕，隔着被子搂着儿子小安哥，又伸着手摸摸闺女秋喜，声音软软地开始讲故事：“话说唐僧被那一股风撮走，孙大圣、沙僧和猪八戒就四处找，师傅……师傅……，寺庙里的和尚们也帮着找，唐长老……唐长老……灯笼火把，把里里外外照的亮堂堂的。那么许多人找了好半天……恁俩猜猜，找到没有？” 秋喜立刻道：“找不到啊，唐僧被妖怪撮走了。” 小安哥也用力地点着大脑袋，然后心急问：“阿娘，阿娘，快说，快说，唐僧这一回不会被妖怪吃了？”昨儿阿娘讲的他还记得清楚，那妖怪可厉害了，吃了两个和尚呢！ 秋喜就安慰他道：“不会的，唐僧有三个好徒弟呢，一定会救他出来的。” 说着，还很有姐姐范儿地拍了拍小家伙的手。 小安哥被安慰到了，软软地应一声，道：“孙大圣很厉害，我就是一下子着急……嘿嘿。” 宋玥摸摸小的，再摸摸大的，接着往下讲。 江寒洗漱之后，侧耳听听东屋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自己上炕，拉过被子盖在腿上，抬眼看见靠墙放置的一只大书架上，除了一个格子里放着账册，其他格子居然都被书填满了，估摸着足有两三百本的样子。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不足两岁，即便启蒙认字，也看不了这么多书。 再看这个房间的简洁不失温馨的陈设，炕桌上摆的青瓷水洗、青瓷茶具，精巧雅致，好像是她惯用的，自从回到这个家之后，他不止一次看到了。 他躲开孩子们读的三百千千那些，手指顺着一排书脊滑过去，然后，看到一本夹着书签的书。而且，手指触及到书脊能够感受到纸张反复摩擦的毛糙感，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本书会被人时时翻看。 江寒的手指停在这本书上，眼睛微微眯了眯，片刻细瘦的手指一动，把这本书取了下来。 信手翻开，就是放书签的页面，他看了一下，居然发现是介绍如何积肥，羊粪、鸡粪、牛马粪……各种来源的肥料，孰优孰劣，适合用于树木、瓜果还是谷类，又有如何堆积腐熟，更利于肥力施放……嘶，这是一篇有味道的文字。 江寒翻了几页，就缓缓把书合上，默默沉吟：在他的印象中，那妇人只知讲究吃穿，缝衣做饭的家务活儿都懒得不愿干的，最看不起的就是当兵的，因为当兵的大都不识字、言语粗鄙、举止粗鲁。同样，她也不喜欢农人，更不做农活儿，庄子上的稼穑生产她是不问的，家里开的小菜园也碰都不碰……如今，竟专门为了种地积肥，买来书籍学习、研究么？ 江寒的想象力倒是没丰富到联想到穿越，他只是想到老母妻子儿女遭遇战火，仓皇上路逃难，一路艰辛危难，好不容易到了平京……人都说，不经事不知礼，这妇人前后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否也是因为遭遇了重重苦难、艰险，实现了脱胎换骨，性情大变呢？ 好一会儿，他才把种种疑问放下，又抬手换了一本书，这竟然是一本游记，写的是作者想象中的阆苑仙境，什么白玉为殿、珊瑚为树，翠玉飘在水面上，形成层层叠叠的莲叶，托着丹朱的莲荷，红殷殷地映着日光……又有仙君如玉树似芝兰，有仙娥袅袅娉婷，飘带衣袂踏波而行、踩莲而舞…… 江寒不由想起了儿子说的‘白龙马’，倒是像这仙境阆苑里飞奔出来的。他想找一找白龙马的情节，就一页一页看下去，但是，翻了十几页，也没找到白龙马三个字，倒是有胁下生双翼的飞马。但听儿子的说法，白龙马好像并不是这个…… 他觉得脖颈子发酸，抬起手揉了揉，侧耳听，院子里已经没有了走动的声音，仆人们应该都回屋安置了。夜深了。 只是，他那个久别重逢的、被人称之又贤惠、又温柔、又本事……哪儿哪儿都好的妻子，却仍旧没见人影儿。 这是，让他这个久别近一年的丈夫，独守空房吗？ 突然，心里升起一股子委屈、甚至幽怨的情绪，这妇人，变了许多，不待见他这一条，却好像没有改变啊！ 哼，这女人！ 他为什么要像妻子一样，等待丈夫的归来？他驻守边卫，常伴风沙征尘，没了女人又不是不能活！ 丢下手中的书，他悻悻地开始脱棉衣，恰恰好脱掉裤子，正拎着裤腿在炕沿上抖抖褶子，准备搭到衣架上的时候，门帘子一挑，宋玥从外边迈了进来。 入眼，男人松了发髻，长发披肩，外袍已经除了，只穿着棉衣……棉裤被他拎在手中，两条长腿光光地暴露在空气中！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宋玥一脚门内一脚门外，手还挑着门帘子，就那么僵在那里。 江寒看她傻兮兮的站着，一时难堪、一时气恼，气哼哼低喝一声：“还不进来！” 宋玥晃过神，下意识地想退回去，但身体动了一下，却在门帘子落下来的刹那，后边的那只脚终于迈过门槛，进了屋。 这是她买的房子，她安下的家，要走也是这个男人走，她为什么要走？ 更现实的理由是，她身体后退的刹那，突然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了。 两栋住宅，一个铺子，几十间房子，明明是她一手辛辛苦苦置办的，如今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了！内心有无数草泥马飞奔而过！ 退无可退，无需再退。 一咬牙，一跺脚，心不慌了，气不短了，脑子也冷静下来了。 有什么好纠结的，不就是光着两条腿嘛，她又不是没见过，现代，夏天满大街都是！去海滩上，一片一片只穿着泳衣的男男女女！ 心理建设做得好，果然会变得无比强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宋玥一脚踏进门，心下反倒淡定了，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去炕柜上又拿了一床被子，隔着炕桌铺在炕尾处。 铺好被子，一转眼，男人已经钻进被窝了，乌沉沉的头发铺了半个枕头。 她突然觉得这样就爬上炕……实在是，太危险！ 略一迟疑，她还是开了口：“年底了，我还有些账目要算，恁先睡，我去外间算。” 说着，神情严肃地伸手拿了一摞账册子和算盘，一手端了炕桌上的灯，就往外走。 男人低沉着声音，道：“在这里……堂屋冷。” 宋玥小小声：“会打扰到恁休息？” 男人嗤地一声轻笑：“无妨。” 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炕桌的灯光，整张脸陷入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论这妇人怎么变，对他的厌恶、嫌弃，一如既往地，不会改变。 躲着不肯过来，如今连算账的借口都想出来了，以为他是秋喜安哥？也还是觉得他是傻子？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懊丧感，有一刹那，竟然觉得这样转弯抹角的妇人，并不比之前直来直去，把嫌弃、厌恶挂在嘴上、脸上的时候更好。 呵呵，也不是，这样的她，在别人眼里是没有一处不好的呢！包括自家老娘都没口子夸她…… 宋玥在炕下站了片刻，也就从善如流地上了炕，考虑到灯光影响他睡觉，她就拿了一架竹编小折屏挡住灯光，然后，开始低头看起账本子来。 她的心算能力很强，丝毫不亚于用珠算。平常她随手抓着个算盘，也是怕被人发现什么异样装样子，这会儿，干脆拿了一支小号的记账毛笔，弄了张草纸写写画画……只要不出声音就行，要是他有心看，有草纸在也只当她是用笔算的。 算账也不全是托词，廿六那天，唐霁泽就把腊月的账结了，照例，她要核算一遍的，这两天忙忙碌碌的，还没顾得上。还有辣椒预售的账也要算一算……今儿倒是正好拿它当了现成的借口。 翻了两页，宋玥纷乱的思绪渐渐收回来，集中精力看账、算账了。不知过了多久，一本账看完，房间只剩下一灯如豆，同处一室的另一个人只有均匀绵长的呼吸，竟然睡熟了。 宋玥举起手臂伸展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竹编折屏，心里盘算，进的货里有一架一米高的半高炕屏，要是搬过来，放在炕中间…… 嘿，她想啥呢。若真是弄那么个东西进来，那可就真是把他们夫妻不和的事儿，昭告天下了。 叹口气，她吹熄灯，然后才开始摸索着脱衣服、钻被窝。 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一小会儿，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端的男人在黑暗中缓缓张开眼睛，听着妇人躺进被窝后，竟然很快就传来绵长匀细的呼吸声，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恼。 这算什么？当他是死的？还是觉得他不会用强？ 他很想过去教一教她，不要这么随便相信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没几个人能忍住…… 坐起身子，借着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看着桌上的竹编桌屏，又哂笑一回。等他看到桌上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符的草纸后，他突然怔住，目光凝视着几张草纸，片刻，悄无声息地退回来，从新躺下。 她是真的算账了，也或者不是找借口。即便找借口，在当初遇到危难时，他没能尽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照顾母亲和妻儿，以至于她们不得不历经艰难困苦到了这里，又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挣下这份还算殷实的家业……她是真的不容易。 她没有对不起他，反而是他，亏欠了她。 这一回，江寒竟莫名地心气平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后，闭上眼睛，竟然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宋玥一早醒来，眨眨眼才想起自己的处境，连忙翻转身看过去，却见，隔着炕桌，对面的被褥已经折叠了起来，人更是不知所踪了。 咦，这人什么时候起的？没动静的吗？她怎么一点儿没听到？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睡觉警醒的人，一点儿动静都能听到……还是说，她活了两辈子，突然发现对自己其实有所误解？ 不想了，还是赶紧起来。今儿腊月廿八了，铺子要关张放假，要给孩子们筹备年货，另外还要和唐霁泽商议商议，原本想着让他搬到隔壁来过年，隔得近，一起吃饭啥的也方便。如今，隔壁西间装了货，东间住了那几个人，唐霁泽就只能还留在铺子里了。 没了张勇金梁几个小子，或者打发洗砚或者奉书过去……都是事儿啊！ 匆匆起身，收拾好一挑帘子准备出去，好巧不巧地碰见周氏也从东屋里出来，婆媳俩隔着堂屋，这么一对眼儿，周氏就立刻扯着嘴角笑开了。 明明没什么，宋玥却被她笑得有些心虚，要是老太太知道她那样对待她儿子，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这一副心虚的模样，落在周氏眼里，却反而更加坐实了某些猜测，周氏脸上的叫就更欢畅了。 “月娘啊，累了就多睡会儿啊！”周氏关切道。 宋玥却莫名觉得，‘累了’两个字发音特别重……她想说，她不累，一点儿不累，真的！ 心里无声地呐喊，真张开口，却是：“阿奶昨晚睡得可好？孩子们没闹恁？” 周氏压着声音笑：“没闹，没闹，好着呢，秋喜一觉到天亮，小安哥半夜起了一回，倒下接着就睡了，好着呢，恁不用惦记他们！” 宋玥尴尬地笑笑，随着周氏往外走，一边取了门口的衣架上的斗篷，一边道：“我给小子们定了点儿年货，今天早上送过来，我过去看看。” 周氏不管这些的，挥挥手让她快去。 宋玥借着这话，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出了家门。 她承认自己怂包，对上周氏那样暧昧的探究眼神，那一句句意味深长的话……她敢理直气壮地说，她算了半夜账，根本没碰她家儿子！ 她不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宋玥原本在胡家定了一口猪，在张家定了两头羊，又托望月楼买的牛肉和鹿肉。 之前庄子上送来的一口猪吃了一些，炸肉段、炸丸子、汆丸子又用了一部分，周氏念叨腌肉，宋玥想吃腊肉，又用掉一些，基本上所剩不多了。 这时候的猪都不大，养一年毛猪能到一百五六十斤就算好肥猪了，杀完之后能出百十斤净肉就不错了。宋玥准备自家留半口过年吃，另外半口分给几个小伙计，张智刚刚入职，给他半份，其他三个孩子一人十斤肉，再每人给五斤羊肉五斤牛肉，一般的家庭过年吃肉也差不多了。 如今家里一下子添了五口人，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不说，还都是常年运动量很大的军人，之前准备的炸货、肉菜啥的就都不够了，只能赶着再买些肉回来，让徐嫂和石嫂再做一些出来。 一边往外走，宋玥一边在心里合计着，不知道江寒一行人什么时候离开，家里备下的米面粮食是不是还够…… “嫂嫂早！”突然前头传来一道响亮的问候声。 宋玥连忙抬头，就看见几个大头兵脸蛋子冻得红扑扑的，却没人穿斗篷大衣这些，就是简单地棉衣棉裤加军服，却没有一个瑟缩佝偻的，个个挺拔精神，仔细看还能看到他们额头鬓角上隐约闪着汗珠。 “大家早！恁这是……”宋玥回应一声，接着问出心中的疑惑。 其中看起来年龄最小，约摸只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笑呵呵道：“俺们去喂喂马……嘿嘿……” 先喂马，后出操，这是江寒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规矩。不论在何时，不论在何地，他都保持着早起锻炼的习惯。 宋玥恍然，答应一声，又连忙道：“大家昨晚到的时候有些晚了，没来及给恁们准备换洗衣裳……” “嫂嫂不必为俺们操心，俺们都带了的……”小伙子还想多说几句呢，却被其他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推着走了。 这几个人走开四五步，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转头往回看，就见自家将军仍旧板着一张脸，缓缓往这边走着，倒是嫂嫂脚步轻快地迎上去，站在将军面前，柔声道：“这么冷的天，出了汗衣服潮湿就要及时换……” 江寒脸色板的紧紧地，淡淡道：“不必，他们都自己带了。” 宋玥挑了挑眉，笑着摇摇头道：“我不是说他们，我是和恁说，屋角的箱子里，还有恁的一套新棉衣，恁回去擦洗一下，换上干衣服，穿着潮湿的衣服，容易落病的。” 江寒冷峻的眉眼不知不觉缓和了些，看着眼前笑语彦彦的妇人，这么清丽的脸，这么明亮温柔的眼睛，还有上翘的唇角和左侧时隐时现的小梨涡……她人前人后如此不同，是真的伪善，还是另有缘由？ 他凝着她，片刻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宋玥也不着急，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他回应了，才又笑着道：“今儿铺子里最后一天，昨天进的许多货还没点，还要给伙计们发年货……我去看一眼，很快回来，恁先回去。” 江寒眉梢微挑，看着她眉眼含笑，抬脚就要离开，他开口：“若是需要做什么力气活儿，这几个闲着也是闲着，恁尽管吩咐。” 宋玥都已经走到他身侧了，听到这话停住脚步，侧转头看过来，带着一点意外的喜色问：“可以吗？” 得了他的肯定后，她就弯了眉眼，明快地笑起来：“那我可真不客气了。今天的活儿还真是挺多的。” 说着，喜孜孜地朝他挥了挥小手，脚步轻快地往巷子外去了。 江寒扫了前头那几个一眼，那几个立刻装作看天看地看蚂蚁，你推我搡地飞遁而去。 再转回头，妇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口，从铜匠铺子里走出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宋玥笑嘻嘻地和张铜匠打招呼：“张大哥早！智哥儿不在家，恁一个人带着巧巧还行吗？忙不过来，就一早让智哥儿把巧巧送过去，家里人多，又有安哥和秋喜，多个孩子更热闹呢。” 她继续前行，走到巷子口的食铺子门前，有个高胖的妇人走出来和她招呼。 “听说昨晚上……”唐娘子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搞得像接头对暗号一样。 宋玥爽朗地笑，道：“是秋喜他阿爹来了，我们也没想到，意外之喜！” 唐娘子的目光就带了两份揶揄，笑着道：“啧啧啧，看出来了，瞧瞧这一脸的喜气！” 宋玥下意识地摸摸脸，失笑。她脸上有喜气？也可能，怎么也替周氏和孩子们高兴，毕竟是周氏心心念念的儿子，是孩子们的亲生父亲嘛，过年能够一家子团圆，终究是好事。 江寒就那么遥遥地看着，那妇人一路打着招呼，一路挂着笑，脚步轻盈，腰背挺拔着出了巷子，一转角看不见了，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慢慢往家里走。 去胡家和张家打了招呼，又多要了两只羊、半口猪，宋玥才往铺子里去。 没进门，就看见大门外的棚子底下，一溜儿拴着五匹马，一个个毛色鲜亮、干净，看得出那些人对这些马极爱护，不夸张的说，收拾的比他们自己个儿身上还干净呢。 宋玥隔着几步远，绕着几匹马看了看，这才进了院子。 张勇、张猛、金梁和张智居然都在，唐霁泽也起了，不过，四个小子在仓库里点货、记账，连唐霁泽也站在院子里落了叶子柿子树底下，裹着斗篷，仰着头，看着树梢上一对叽叽喳喳的雀儿。 宋玥有些意外，自从到了她这儿，这位不是在炕上躺着，就是在炕上坐着，鲜少见他下炕的，今儿居然能在院子里看见他……真是难得。 她一边好奇地瞅了两眼，碰到唐霁泽看过来的目光，也不躲不避，笑呵呵地打个招呼：“早啊！” 然后，抬脚往库房里去，看几个小子点货了。 “恁几个起这么早？” “俺们想着，白天还有白天的事儿，不如提前把货核对了，待会儿卸了门板，就不用再分心了。”张勇憨厚地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张勇这孩子论聪明不如金梁，更不如张智，但憨厚、踏实、勤快、肯学，这几个月真的进步很快，如今是最全面、出错最少的一个。而且，当惯了老大，考虑事情也周全、细致，宋玥看着几个人安排得当、井井有条的样子，心中非常满意。 过完年，再历练上一个月，二月里开工，张勇就能转到制造厂去了。思虑周到、勤谨好学、又稳扎稳打、耐心韧性都极佳，正是做制造业的最合适的人选。 宋玥进去看了看，就知道孩子们快要核对完了，心中很欣慰，也有些感动。虽然这些孩子年龄都不大，张勇、金梁一年，过完年才十四岁，却比太多大人更努力更勤谨。这样的孩子，是她挖到宝了。 转一圈，她从仓库里出来，院中的柿子树下，已经没了唐霁泽的人影儿。 宋玥在门口站了两秒，然后去正房东屋中取了一套新衣裳，这是她去成衣店买的新衣裳，上好的绛紫色如意纹贮丝交领袍子，下搭秋香色云纹裳，又有一双藏青绫子云头暖靴，并一顶五粱乌纱帽。 大燕朝有定制，品官各有花样……文武官员四品以上著绯袍……所以，平常百姓不得着绯衣，就喜欢穿相仿的颜色，特别是佳节喜庆大事，绛紫、茜红这些接近绯红的面料衣裳就会受到追捧。 宋玥捧了衣裳进了西屋，唐霁泽已经重新坐在炕上。 宋玥进来把衣服放在桌子上，笑道：“新年新气象，讨个好口彩。” 说着，她又和唐霁泽商量，小子们回家过年，她准备把洗砚、奉书打发过一个来伺候，问唐霁泽的意见，喜欢用哪一个。 唐霁泽抬眼看看她，淡淡道：“张三。” 宋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张家三郎张智，可是张智也要回家过年啊……她下意识地想开口提醒他，转念，又想到唐霁泽白天也不用人全天伺候，只需要三顿饭给他送过来，早晚伺候伺候他烧热水洗漱就好了。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张智跟着唐霁泽识字、学文章、学记账，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弟子尊敬老师，为老师做些活儿，也是正常的。 于是，宋玥就道：“那我待会儿给他说一声。” 这话留了余地，要去争取张智的意见。张智不同意，她不会强迫。 从西屋出来，宋玉又拿了一个包袱进了东厢。 青平的伤已经恢复了许多，宋玥进来，他正把一条腿放在铺盖卷儿上，靠着墙坐着，手里好像玩着一个什么东西。 “青玉呢？”宋玥笑着问。 “东家！”青平坐直了身子答应一声，又道，“帮着收拾早饭了。” 宋玥点点头，自从青平的伤势好转，青玉每天都去那边帮忙，不是做活儿就是帮着看孩子，不肯闲着的。 她将手中的包袱放在炕上，顺手摸了摸褥子底下的温度，不是太热，却也是温乎的，于是，一边蹲下，捡了几块木柴扔进炕洞里烧着，一边道：“给恁兄妹俩做了身新衣裳，过年穿的，都有。” 青平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拳，声音略显哽塞道：“又让东家破费！” 宋玥失笑：“瞧恁这孩子说的，赶紧把伤养好，比什么都强。” 说完，宋玥从东厢出来，恰看到青玉和洗砚拎了早饭送过来。 看见宋玥从东厢出来，青玉微微有些意外，赶上来两步，问：“东家，可是有啥事？” 宋玥笑着摇头：“没事儿。恁别尽想着帮忙做活儿，先把恁哥哥照顾好。对了，恁兄妹俩识字不？……哦，那恁去唐先生那边寻几本书过来，也省的恁哥憋在屋里闷气。” 青玉目光微闪，随即垂了眼答应着。 宋玥带着洗砚一起回家用饭。再经过铜匠铺的时候，就听到巧巧正哇哇地哭，房门大开着，宋玥让洗砚先回去，她自己抬脚进了张家。 却原来巧巧正闹小脾气，搂着三哥张智的脖子不让他出门，张铜匠一去抱，小丫头就闭着眼睛拼命哭……这不，就把救命的宋玥给哭来了。 张铜匠看见宋玥进来，尴尬地搓搓手，就要硬把小丫头撕下来，巧巧哭得更是撕心裂肺，宋玥哪里听的这个，连忙挥手止住张铜匠，自己上前，柔声哄小丫头：“巧巧，这是怎么了？这么漂亮的小脸，哭得都不漂亮了……来，婶婶抱……” “阿娘……”巧巧小丫头执拗地认定了这个称呼，不肯更改。 不过，看到宋玥，小丫头明显放松不少，终于肯松开张智，张着手扑进宋玥怀里。 宋玥抱着止了哭声，却仍旧抽抽噎噎的小丫头，哄了一会儿，又拿帕子给小丫头擦擦眼泪鼻涕，要了小丫头的小斗篷裹了，干脆抱着她回家，让张智先往铺子里去。 张铜匠很有些不好意思，跟到门口，嗫嚅道：“几个孩子都麻烦他们婶子……” 宋玥就笑道：“大哥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两家能一道逃过来，我可是早就把恁当成亲大哥，把孩子们当成我的亲侄子了。再说了，孩子们都又懂事又勤快，真要说起来，是他们帮了我大忙才对，行啦，恁自己收拾收拾，过年的东西，孩子们都在我那，恁自己做不了的也不用着急，那边顺手一并做出来就行啦。” 张铜匠连忙道：“家里人口多，恁本就忙不开，就不必挂记俺们这边了。俺也筹备地差不多了，今天再蒸两锅馒头，也就够吃了。” 宋玥一听这话，也不勉强，笑着点点头：“那成，我先抱巧巧过去。明儿铺子里停业放假，孩子们都回家，也能帮恁忙乎忙乎了。” 抱着巧巧回到家，周氏一看很欢喜，高高兴兴伸手把小丫头接过去，宋玥打了温水给小丫头洗了把脸，周氏又拿梳子给小丫头梳了两个小小的小揪揪，本来哭的难看的小丫头，登时焕然一新，粉嫩可爱起来。 小安哥上来要抱，被周氏躲开，然后把巧巧放在炕上铺的小褥子上，拿了几根糯米条给几个孩子磨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糯米条儿香甜酥脆，但质地较硬，小孩子拿来磨牙极好的。 小安哥的牙齿长全了，小乳牙很强悍，江米条放进嘴里，吃的嘎嘣脆。小团子巧巧就不行了，上下统共长了八颗门牙，小兔子一样的，费半天劲儿也就不能把糯米条咬下来，倒是惹得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不少。没等大人看见，小安哥已经尽职尽责地用帕子给小丫头擦了口水。 宋玥一回头看着小小子居然会照顾小妹妹，正想表扬呢，就看见小安哥咬了一小段糯米条就往小丫头嘴里塞，还说呢：“妹妹咬不动，哥哥帮你咬！” 小丫头巧巧欢喜无限，接过那一小段糯米条就往小嘴里塞，宋玥眼疾手快，伸手把那一段糯米条抢走，在巧巧丫头发愣反应过来前，她反手拿了一块麦芽糖塞进小丫头嘴里，看着她笑：“阿娘给巧巧换个大的！甜不甜啊？” “咯咯咯……弹……”小丫头高兴起来，咧着小嘴笑，口水沥拉地表达自己的开心。 宋玥给她擦擦小嘴，交给笑眯眯的周氏，转身牵着小安哥到外屋叮嘱：“妹妹太小，不能给她小的硬块的东西，比如花生米、比如刚才的糯米条……因为这些东西容易咔着小妹妹。” 小安哥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糖也是硬的。” 宋玥耐心解释：“糖能化了，所以不在此列。但小孩子同样不能多吃糖，刚才是阿娘着急，别无选择拿了个块糖给妹妹，以后再也不会了。” 小安哥看阿娘认错态度好，也很愉快地表示接受，道：“知道了。” 宋玥抱抱他，亲亲他，带他重新回了屋里，然后一家人开始吃饭。 江寒就坐在炕对面的椅子上喝茶，看着这一幕的母慈子孝，婆媳和乐，心中滋味儿难以名状。为什么，在这一片欢喜和乐景象中，他像个多余人？ 石嫂带着添墨摆了早饭上来，周氏笑呵呵招呼一家人吃饭。 宋玥照旧帮着安箸、盛饭，然后自然地在江寒对面落座，照顾着小安哥一起吃饭。 江寒沉吟着开口：“吃过饭，我要出城一趟。” 不等周氏接话，小安哥就着急了，道：“阿爹，骑马！” 昨晚答应了带他和姐姐骑马的，若是阿爹出城，还怎么带他们骑马？ “阿娘说，言……信……”小安哥想给阿爹说理，可惜他记不住原话，于是求救地看向姐姐。 秋喜就放下手中的筷子，端正坐好，朗声道：“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小姑娘一副背书的表情，面色无波、声音平和地背完后，看都不看桌上众人一眼，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小安哥却仿佛抓住了金令牌，转回大脑袋，看着江寒道：“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江寒被俩孩子怼的一脸懵，张口结舌，竟然打不上话来。 秋喜背的书，周氏听着有些绕，但意思也听的差不多，俩孩子指责阿爹说话不算数呢！ 隔辈儿亲，隔辈儿亲，两个孩子都是周氏从小带大的，心肝宝儿稀罕着的，自然比一般人家的祖孙更亲厚呢，看着一双孙儿孙女怼她的亲儿子，她半点儿没觉得不对，反而觉得她的孙儿孙女太出息，小小年纪就能把个木头儿子给怼地接不上话……竟然隐隐有些解恨是怎么回事？ 她笑哈哈地搂住秋喜和安哥亲了亲，给一个孩子拿一个鸡蛋，笑着道：“恁俩好好吃饭，吃饱了，阿奶让恁爹带恁俩去骑马。” “说话算话！”小安哥歪着头朝着周氏伸出一根胖乎乎肉嘟嘟的小手指。 “说话算话！”周氏正色伸手和小安哥勾手指，然后一把将她的乖孙孙揽在怀里，笑成一团。 江寒看一眼宋玥，就见小妇人一脸笑微微地看着一老一少，一脸和暖温柔……这样子看着，这妇人的性子是变了，看上去又温柔又和气又美貌，也不怪前有韩戚风，如今又有跟他来的那一票兄弟，听听，听听，一大早出去，一个个又酸又羡慕的劲儿……可谁也不知道，表面上纹风不动的宣威将军江寒的满心苦涩，一直苦到嘴巴里，苦的舌根子发麻。 全世界都羡慕他娶了个好媳妇儿，他能给人说，那都是假象？！若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别人不说，他的老娘和儿女，就都不会放过他！ 突然有些悲愤、悲凉、凄凉…… 宋玥不知道这些，看周氏毫无负担地卖了儿子讨好孙子，再瞥一眼对面那张黑脸，她暗暗撇嘴，就这，还四品将军呢，还不如个孩子气量大！ 不管怎样，她或者还有和离、义绝的路可以走，两个孩子这一辈子却无法更换出身，不管如何，江寒永远都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孩子们的成长不能缺少母爱，同样也不能缺少父爱，所以，父子父女关系搞搞好是很有必要的。 秋喜坐在宋玥身边，宋玥就夹了一片糟鹅掌，放在秋喜的碟子里，低声道：“恁阿爹和秋喜一样，也爱吃这个。” 见秋喜抬眼看过来，她向女儿狡黠地眨眨眼睛。 秋喜若有所悟，嘻嘻笑着，直起上身，夹了一片糟鹅掌，颤颤巍巍地送到江寒面前：“阿爹，这糟鹅掌秋喜最爱吃了，恁也尝尝。” 江寒凉哇哇的心被闺女这一个动作给感动的，心里的冰坨子都要化了。 反映在脸上，原本黑沉沉的脸色舒展了许多，虽然还没有笑，但眉眼间都轻松舒缓起来，周身的压力也随之散去不少。 他端了碟子接着闺女夹过来的糟鹅掌，看着闺女夸了一字：“乖。” 得到父亲的夸奖，秋喜很欢喜，对父亲的疏离似乎也随着这个交流变浅变淡了。 秋喜：“这个糟鹅掌是阿娘做的，因为阿奶的胃口不好，不爱吃饭，这个开胃下饭，阿奶很爱吃，秋喜很爱吃，阿爹快尝尝好不好吃呀！” 江寒抬眼看向对面的小丫头，细腻白皙的皮肤，小脸儿仍旧有点儿瘦，不像他记忆中，女儿小时候那种粉团团白胖胖的样子……现实和记忆的不同太明显，以至于让他不自觉地生出些疏离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女儿到年就七岁了，渐渐地长成大姑娘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再过分亲昵了呢！ 但是，女儿的关心和软软的话语，把断了一年的父女情又延续到了一起，让他记起，当初，一胎得女，初为人父的他也曾欢喜非常，看着襁褓里小小的粉粉的小肉团子笑得像个傻子。 哎，还是闺女好啊，闺女是亲爹的小棉袄！不像那个臭小子，一颗心都向着他娘，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当爹的。 心中感动之下，江寒也难得的想起来表达一下父爱的慈祥。 吃过早饭，他去搭在衣架上的大氅里，摸出两副小巧的皮手套来。一副精巧漂亮的红色羊皮手套是给闺女秋喜的，另一幅原皮色很是简朴粗糙的则是儿子小安哥的。 小安哥瞅着姐姐手中漂亮的红色羊皮手套，眼巴巴看了好一会儿，眼中羡慕，却没有提出来要。 阿娘告诉他，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保护姐姐的小勇士。姐姐是娇弱的女儿家，需要一家人疼爱呵护的，包括他这个弟弟。女孩儿家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乖巧可爱的。男孩儿就该努力读书、好好锻炼，将来才能成为文武双全的男子汉、英雄人物。 因着宋玥的不断洗脑，这个理念已经深入小小子的心灵，所以，小安哥尽管羡慕姐姐，却并不会争什么。 拿到手套的小安哥终于从巧巧身上转开注意力，想起要去骑马的，立刻就起身凑到阿爹跟前，眨巴着黑亮亮乌溜溜的眼睛，道：“阿爹，去骑马！” 这个臭小子，还知道有他这个阿爹？ 江寒心里虽然腹诽儿子的态度，直愣愣硬邦邦的，但其实是喜欢儿子这样爽直、干脆的性格，没因为跟着祖母、母亲长大，而变得女孩儿气、柔弱寡断。 不过，他故意板了脸问：“恁去骑马，巧巧妹妹怎么办？” 臭小子，最好想想怎么回答，若是答的不对，就和前账一起算。 小安哥回头看了看乖巧可爱的巧巧，转回头，从新看向自家老爹：“阿爹，阿奶骑马？阿娘？” 江寒微微诧异，明明是他提的问题，臭小子不回答，竟然又给他丢回两个问题来。这是想着岔开话题吗？ “不去。” “好，巧巧在家，陪阿奶！”小安哥老神在在说。 周氏听了，笑嘻嘻问：“那不陪恁娘啊？” 小安哥咧咧小嘴，笑呵呵道：“阿娘，铺子，银子。阿娘、姐姐、平安……不陪（阿奶），巧巧陪！” 小小子还说不了太长的句子，一个字一个词地蹦着，竟然也能把意思表达地差不多。还把一家老小都给安排地明明白白的。 这话一说，不等江寒说什么，周氏先一把将小孙孙搂进了怀里，心肝儿肉儿地一通揉搓：“还是阿奶的大孙子孝顺啊，出去骑马，还怕阿奶在家没人陪呐！” 宋玥拿了两个孩子的小皮靴和斗篷来。 秋喜的斗篷是大红色漳绒面儿，衬着雪兔皮儿的里子，边缘出了风毛的，穿在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身上，愈发衬得小丫头娇俏可爱。 小安哥的斗篷是宝蓝色呢子面，用的是灰鼠皮，没有风毛，但做工同样精致，裹在柔柔软软的小肉团子身上，竟有了一丝儿小男子汉的硬朗之气。 两个孩子的斗篷都是带衣袖的，说是斗篷款大衣更合适，衣袖加长了一截，天不太冷，这一截衣袖可有挽上去，就是毛茸茸的袖口，天冷出门，就可以袖口放下，就成了暖和的护手。 周氏和宋玥婆媳俩，眼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团子跟着身材高大矫健的父亲出了门，都多多少少有些担心。 一直目送着爷儿仨出了大门看不见了，周氏才叹出一口气来，开口却先宽慰儿媳妇：“寒哥儿会好好照应两孩子的，恁不用担心她们。” 宋玥也连忙笑道：“我知道。阿奶就受累，照看照看巧巧丫头，俺去铺子里了。” 周氏笑着点点头，看宋玥转身要走，她突然开口道：“寒哥儿就是那么个木头性子，不是心里没有，就是不会说小话，不会使小意儿哄人，俺天天教导他呢，恁看，今儿就知道带俩孩子出去耍了。恁也多给他一点儿耐心……” 宋玥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又了然。她和江寒之间的相处模式，别人或者看不出什么，但指定瞒不过周氏的眼睛。 她心中对江寒无感，甚至因为书中的情节还颇有些抵触，但和周氏相处几个月，却积累了不少感情，自然不忍心让她着急生气，微微低了头，佯装羞惭道：“阿奶别怪我才好，是我的性子执拗，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周氏听她这么说，索性不再说什么，只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铺子里有事儿，就去。中午，俺让徐嫂和石嫂多加两个好菜，给几个小子提前吃顿过年饭，香香嘴，快快活活回家过年。” 宋玥就笑着道谢：“那我可要替小子们谢谢阿奶。” 婆媳俩笑着在门口分开，周氏回屋，宋玥则出门往铺子里去。 铺子里过年关张歇业，信儿送到各个合作的酒楼食铺子去，赶着关张之前，好几食铺子都来提货，为过年的年关大市、年后庙会做准备。 赶在年前过来，当然不好空着手，都备了一份年礼上门。宋玥早就备了回礼，根据对方的礼单，斟酌着回一份礼。如此，最后一天开张竟然也挺忙的，一直忙到午时初，才打发走最后一个来提货的食铺子。徐嫂子带着添哥洗砚送了午饭过来，宋玥让张智洗砚给唐霁泽和青平兄妹俩送饭进去。 回头，宋玥吩咐徐嫂子：“恁回去炖两罐鲜汤，再把木耳、蘑菇、玉兰片都发一些，我明儿要用。” 徐嫂子答应着回去了。 宋玥让小子们先吃饭，她自己磨墨写了几份帖子。 等小子们狼吞虎咽地吃饱了，宋玥先把一份帖子交给张勇，让他往得月楼跑一趟。那天与阗柏广说定廿八晚上请客的，没想到突然来了个江寒，一同忙乱，来不及了，只能推后到明儿晌午了，就定在铺子这边，请阗少东多多包涵。 又打发金梁和张猛一起，往望月楼、泰丰楼几家酒楼跑一趟，送份请帖过去，就说年前小聚，说一说年后辣椒的供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打发走一群小子，宋玥才走过去吃饭，却见，汤菜和几样菜都被拨了一些出来，留在一边的泥炉子上温着。 宋玥心中一暖，无声地笑笑，端碗吃饭。 她刚吃完饭，张勇金梁几个小子也先后回来了。 宋玥刚好烧水冲了壶茶，就招呼基本小子歇会儿，喝杯茶。 张勇捧了茶，笑道：“婶子，过年，俺哥俩还在铺子里住着。” 宋玥微微挑眉头看过去，却没说什么。 张勇就笑着挠头道：“婶子知道俺家，阿爹打铜的手艺好，但不会拿针线缝被子啊。” 宋玥就笑：“放年假的目的是让恁几个好好歇歇，和家人团圆团圆，至于晚上睡哪里，我没意见。” 她其实也知道，孩子是想住在铺子里，也能起个看店的作用，毕竟铺子里才进了许多货，仓库里可满满的呢，万一遭窃，或者其他损失，都是大事儿。但这孩子说得委婉，她也就没必要挑明了，只心里明白孩子们的心意就好了。 上午，胡家肉铺和张家羊肉店都把肉送过来了。而且，两家店也根据宋玥的要求，做了分割搭配。 宋玥和孩子们一壶茶没喝完，全都有赶着车过来了。来接儿子金梁回家过年，还作为生意伙伴给宋玥送了一份年礼来。 彼此熟稔了，宋玥也不给他客气，直接把备好的回礼和金梁分得的年货指给全都有：“全大哥，恁先装车，俺带孩子们收拾一下，把门板上了。” 全都有笑哈哈地答应着，也不多客气，牵了牲口吃草，看到棚子底下几匹高头大马，啧啧赞叹着瞅了几圈，才有些不舍地转回来装车。 平京城毕竟曾经是京城的，各色马匹他小时候也见得多了，这些马匹身量结实、膘肥体壮，一看都是上等的好马。再说了，马屁股上都烙着印呢，明确地显示着这些都是军马，而且是现役。 军马年纪大了，奔跑能力不行了，也会退役卖给老百姓拉车、耕田，但那样的马体格不会这么健壮，而且，部队番号的烙印也会抹掉……综上种种，铺子里拴着这么多军马，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掌柜家的那位将军回来了。 有了这个猜测，全都有心里就开始犯嘀咕：宋掌柜原本铺排着过完年大面积种植辣椒的，但若是江将军这次来是接老母妻儿北上团聚的，宋掌柜离开平京城，种植辣椒的事儿还能成么？ 等他装完车，宋玥和小子们也拾掇了各处，把铺子的门板给上了，几个人一起送全家父子启程的时候，全都有瞅个机会道：“听闻将军归来，着实可喜可贺，恭喜宋掌柜啊。” 宋玥拱拱手笑着道谢。 就听全都有又问：“将军这次来，过完年，宋掌柜要一起北归？” 宋玥立刻笑起来，给他一个定心丸道：“恁放心，我即便北上，也会把这边的辣椒种出来再动身，咱们的存货可不多了，都等着种出来的辣椒救急呢。” 得了这么一句准话，全都有提着的心咕咚一下子落了地。他略带赧然地拱拱手，赶着车拉着二儿子金梁离开江家杂货铺，出平京城，回家过年去了。 送走全家父子，张家兄弟也领了年货。张家小哥仨如今算是都在铺子里上工了，但张智来的晚，年货自然就略少。 一收拾，天色也暗下来，张勇张猛带着年货回家，张智则继续留在铺子里，陪伴唐先生。 宋玥回到家，把洗砚叫过来，看着来到家里结实了一些的小子，宋玥禁不住勾了唇角，道：“铺子那边关张过年，唐先生一个人住在那边，要个人过去伺候，恁可愿意过去？” 洗砚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抬头看了看，抬手抓抓耳朵，憨乎乎道：“俺不够机灵……” 宋玥挑眉问：“恁不愿意去吗？” “也不是，”洗砚憨憨一笑，道，“俺笨，俺怕唐先生嫌弃……奉书兄弟心眼儿活泛，他学识字学算术都快……” 宋玥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道：“这话是奉书说的？” 洗砚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是俺自己琢磨的。奉书没嫌弃过俺，还常帮俺……” 宋玥点点头，道：“既然让恁去，就是看中了恁的实诚、厚道。伺候人不用多机灵，只要踏实勤快。” 洗砚睁着眼睛听着，然后郑重地跪地朝宋玥磕了头，道：“掌柜的这话俺记下了。俺回去收拾收拾，就搬过去。” 宋玥道：“我让人在外屋里搭了个小床，给恁睡。若是有什么需要，再来找我。” 洗砚拱拱手出去了。 宋玥默默坐了片刻，才起身往东屋里去。 过年前，人手不宜变动，但是过完年，她要把人手重新安排一下了。说好了试用三个月的，也该给他们一个交待了。 腊月廿八晚，江家人全体到齐，正式开启过年模式。 吃晚饭的时候，周氏兴致勃勃地铺排接下来两天的事情。宋玥一边吃饭，一边安静地听着，却发现，周氏没有安排江寒去林家的计划。 兄弟失踪大半年，好不容易重新联络上，回到家里，不是应该去看望一下唯一的姐姐吗？最起码也该送个信儿过去呀。 但，江锦娘是周氏的亲闺女，江寒的亲姐姐，这娘儿俩没表示，宋玥也不会主动提。 该准备的荤菜、面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廿九日就要用大锅烀猪头、炖大肉了。另外就是要准备除夕日祭祖的各种供奉，三牲、鲜果之类的。 宋玥不懂这些讲究，索性听着周氏安排。 结果，周氏安排了一圈之后，点着宋玥的名字吩咐道：“明儿相国寺开放万姓交易，月娘忙碌了这大半年，终于关了铺子歇息几日。咱们家日子如今也宽裕了，恁也别总是这么素净了，明儿就让寒哥儿陪着恁去街上逛逛，该置办啥头面、衣裳，多置办几件，过年总要打扮的鲜亮喜兴一些！” 宋玥自动过滤了江寒相陪的话，只说买衣裳买首饰，就笑道：“阿奶，恁不是给我做了新衣裳了？不用再买……” “这事儿恁不用多说了，听俺的。”周氏假装虎了脸，拿出了婆婆范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章 宋玥回头看了江寒一眼，江寒莫名地抬头看过去，宋玥却已经转回头，对周氏陪笑道：“阿奶，俺明儿与几家往来的客商约好了，在铺子里吃顿饭，说说明年的配货，帖子昨儿都送出去了……万姓交易要到年后呢，要不后儿再去？” 周氏有些不高兴地瞪了宋玥一眼，气哼哼道：“都过年了，还忙！” 宋玥一看她这是默认了，连忙凑上去替她揉肩膀，笑嘻嘻道：“阿奶也知道啊，我太笨了，做啥事儿都比人家慢……” 周氏扑哧一下笑出来，一巴掌拍在宋玥给她揉肩的手上，笑嗔道：“恁还笨，都快成猴儿了！！” 转眼，就笑着替儿媳妇说话，“寒哥儿，那就后儿！” 江寒还能怎样，只能点头应承着。 秋喜和小安哥立刻高兴起来，秋喜拍着小手嚷嚷：“我要去看走大象！” 小安哥也不甘落后，着急道：“骑马！” 大象什么的，哪里比得上阿爹的高头大马，跑起来像风一样！ 宋玥心中一喜，正要开口答应，却被周氏截了胡，她一手孙女一手孙儿，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笑得无比慈祥道：“秋喜和安哥明儿要留在家里帮阿奶烀猪头，添水、生火、烀猪头，一烀猪耳朵顺风，二烀猪鼻子顺水，三烀皮酥肉烂，四烀骨头喷喷香，香气飘到大街上，馋的老头儿走路颤悠悠，馋的小孩儿口水直流！哈哈哈……” 秋喜和小安哥被她逗得跟着笑，笑声里，也把自家亲娘给忘了。 宋玥暗暗翻个白眼儿腹诽，两个小没良心的没立场，听到烀猪头，连亲娘都不管了。 被个猪头给比下去的宋玥，满心郁闷，看看祖孙、父子父女和乐融融，享受着天伦之乐，她突然生出了一片凄凉，无声地从东里间退出来，在堂屋门口站了片刻，她索性披了斗篷，拿了一小篓南方水果往铺子里去。 张家几个小子都说回铺子里睡，她也安排了洗砚过去伺候，但还是觉得过去看一眼才放心。 出了巷子口，大街上行人渐少车马稀，凛冽的寒风中，大街两侧店铺门口的红灯笼，摇曳出一团团暖光。 宋玥漫步走在这显得宽阔几倍的大街上，冷冷的风吹在脸上，也让她略显嘈杂的心境安定下来。 说起来，她才是那个外来者，周氏和孩子们对她已经足够包容，她之所以有一刹那的伤心失落感，其实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是代入了宋月娘这个身份，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了母亲和儿媳的角色。 叹口气，宋玥把手抄进皮手筒里暖着，脸却微微仰起来，迎着寒风，微微眯着眼睛，心思放空，心情放松。 她是宋玥，不是宋月娘。她借了这个身份，而且，周氏和孩子们也确实好，她愿意尊敬周氏，爱护孩子，到目前为止，仅此而已。看来以后要记得时时警醒，不要在这身份上代入太深，以免生出痴嗔怨恨……哈哈，两辈子不是白活的，她也多了一点禅心呢。 江家杂货铺门前的红灯笼都是小年新换的，特制的蜡烛燃烧着，烛光映着崭新红绡纱，红艳艳的漂亮喜兴。 宋玥没有多看灯笼，而是绕着自家的铺子转了一圈儿，一直转到大门那边，见大门紧闭，贴近门页屏息静听，竟然听到了读书声。 她忍不住扯着嘴角笑开了，张家几个小子还真是没看错，不但早早过来了，还没贪玩耽误读书学习。 抬手敲敲门，等了一会儿，又加大力度敲了敲，这回，终于听到屋门响动，有脚步声出来，一边往大门走一边问：“哪个？” 是张猛特有的大嗓门。看来，这小子总是最不爱学习的那个，得了机会就跑出来松缓松缓。 宋玥笑笑，回一声：“我！” 张猛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就加快脚步小跑过来给宋玥开了门，一边开门一边叫：“婶子，俺们几个都在呢，大冷的天，恁咋又来了。”说话功夫，借灯光看见宋玥手中的小竹篓子，连忙伸手接过去拎着。 宋玥笑着抬手敲了他的脑门一记，笑微微道：“怎么不在家多陪陪恁爹和巧巧？” 张猛嘿嘿笑：“妹妹吃过蒸鸡蛋就睡了，俺爹也睡得早，俺门兄弟索性就早早过来……嘿嘿，还能听唐先生讲课。” 宋玥微挑眉梢睨他一眼，这小子还会觉得唐先生讲课有意思？这话是张智张勇说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这才多会儿没见着猛子，就大有长进了呀。既然这样，我进去就给唐先生说一声，让他来个随堂抽考。” 随堂测验、随堂抽考，宋玥之前就让孩子们亲身体会过无数次了，张猛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听这话，本来一脸憨笑的张猛一下子垮了脸，苦着脸、皱着眉，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玥身后，吭哧半天才道：“婶子，俺真的好好学了，以后俺也好好学，今儿能不能就不抽考了？……恁看，大过年的……” 宋玥被他气乐了，嗤地一声笑，抬手拍了他脑门一巴掌，然后，挑起帘子进门。 堂屋的长案上点了灯，柔和的灯光让黑暗中进来的宋玥觉得眼前一亮。 她在门内站了一下，动手解下身上的斗篷。 张勇和张智闻声从里屋迎出来，张勇很自然地接过宋玥的斗篷，替她挂在一侧的衣架子上。 宋玥袖着皮手筒，看了看张勇张智两个，笑着道：“不错。” 兄弟俩都有些赧然，互相看看，忍不住咧开嘴巴一起笑。 宋玥抬脚往里走，张智伸手替她打了里屋的门帘，宋玥一脚跨进去，又回头吩咐张勇：“去拿一只柳条小笸篮过来。” 柳条编制的小笸篮、笸箩、箢子、簸箕等等，都是家家户户常用的器皿器具，保持着柳条木质原有的白色或浅米黄色，很适合装各种水果，朴实漂亮。 张智动手给宋玥倒了杯茶，宋玥闻着味道就知道，煮的是和胃消食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捧在手里，暖着手，却没有急着喝。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张智于是笑笑，重新上炕，在炕尾坐了，张猛的动作没这么积极，但也不敢作妖，就怕宋玥要抽考呢，也乖乖地在炕沿上坐了。 洗砚垂手站在门内炕下，虽然没跟着坐下，眼睛却看着唐先生写在纸上的字，神情专注。 很快，张勇拿了一个小笸篮回来，宋玥接过来，打发他继续听课学习，她自己动手把竹篓里的佛手和橘子拿出来，摆在笸篮里。 洗砚看见，起身要来做，被宋玥摆手止住。又指指炕底下的矮凳，示意他尽管坐下学习。 洗砚微微红了脸，匆匆拱手一揖，然后在炕下的小矮凳上坐下，伸手拿起炕洞里的一截木头，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宋玥没再多说什么，把七八个橘子和三只佛手摆在笸篮里，然后，就把笸篮放在炕对面的桌子上，左右端详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个角度，这才满意地退回来坐下，捧了那杯和胃消食茶慢慢喝。 一杯茶喝完，唐霁泽的课也上完了。他放下笔，将书写的纸张交给几个孩子学习，不仅可以学习内容，还可以当做字帖临摹。唐霁泽写得一手好行楷，至于师从哪家，宋玥的水平却是分辩不得的，只觉得好看罢了。 为此，她偷偷叮嘱几个孩子，把唐先生每天写的字纸都妥善保存下来，以后，可以慢慢临帖。此时，她还不知道，她这个小小的举动，为她存下了多大一笔无形的财富。 唐先生的课程结束，宋玥就笑道：“恁几个回房写字，这几天算术都不讲新课，但我提前给恁几个交待一句，过完年，初八晚上，我就要给恁几个出题测验，就考前头学的东西。” 张勇、张智静静地听完，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开始收拾文具。 张猛则更加苦了脸，可怜巴巴地看向宋玥，“婶子……” 这二哈模样着实可爱又可笑，宋玥忍笑忍得很辛苦，干脆瞪了这家伙一眼，斥道：“考试考不好，就别在铺子里了。” “啊，婶子……俺也不是不想学好啊，可俺心眼儿笨，学不会啊！”张猛说得无比真诚，满脸凄苦。 宋玥却毫不客气地问：“给恁两钱银子去买生炒肺，能买几斤？” 生炒肺二十五个大钱一斤，一钱银子能买四斤，两钱银子当然是八斤！ 张猛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出来：“八斤！” 宋玥睨着他，笑道：“你个臭小子，还给我说学不会？其实根本不是你脑子笨，是恁没有认真学。以后再说这话，直接罚恁三天不准吃肉。” 张猛是标准的肉食动物，而且特别喜欢吃加了辣的生炒肺，一顿饭自己能吃两斤。宋玥这不吃肉的惩罚太狠，顿时把张猛吓坏了，再不敢乱说话，嘟着嘴，乖巧地收拾了文具，跟着哥哥弟弟一起告辞出去了。 孩子们离开，房间里就剩下唐霁泽和宋玥两人。 宋玥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过去，淡淡道：“明儿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唐先生若是想去逛逛……” 没用她说完，唐霁泽就打断她道：“不去。” 宋玥微微失笑，道：“我明儿晌午在铺子里待几位往来的客商，唐先生……” 唐霁泽垂着眼，默然片刻，方道：“无妨。” 宋玥怔了一下，笑了笑，低头喝茶。 不管是他说她无妨，还是他对她无妨，都行。 宋玥默了一瞬，又道：“……恁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帮恁捎回来。” 唐霁泽回头凝着她看了片刻，才缓缓转回目光，看着桌上的白瓷茶具，缓缓开口：“若是有，寻只能用的紫砂。” 宋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茶具，也就明白他想要紫砂茶壶，于是点头应承下来：“好。” 说着话，她站起身要走。 唐霁泽话少，真正的惜字如金，她习惯了，也不觉得怠慢。 却不想，她起身，唐霁泽竟然也从炕上下来，趿拉了鞋子，竟摆出一副相送的姿态，倒让宋玥惊讶了一下。 宋玥意外之下，不由地愣了片刻，无形中，倒像是等待了。 唐霁泽穿好鞋，还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襟，抬手淡淡道：“走。” 宋玥看看他身上宽松的湖青色氅衣，宽幅大袖，姿态潇洒，但无疑地并不御寒。 她禁不住微微皱了眉头，脚下不动，静默片刻，就在唐霁泽都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宋玥出声：“外边冷，恁要出门先穿好衣服。” 唐霁泽盯着宋玥看了两秒，转身回去，拿了衣架上的斗篷披在身上。 宋玥见他穿了斗篷，这才作罢，也一转身挑帘子从里屋里出来，去拿放在堂屋的自己的斗篷穿了。 唐霁泽站在里屋门内，帘子之后，默了一瞬，然后，垂了眼自己系上斗篷带子。 这个女人，年纪不大，还真是爱操心！ 洗砚坐在外屋的小床上，宋玥从里屋出来，他连忙起身候着。 宋玥和声道：“咱们家不允许偷奸耍滑、三心二意、多嘴多舌，但也不用这么拘束。恁睡在这里没有火，晚上要是冷，就提前烧个火盆……但是，记得不要睡觉烧着炭盆，容易被烟气熏到中毒。” 洗砚露出一抹感激之色，连忙笑着应了：“掌柜的放心，俺其实不觉得冷，现如今别说比俺逃荒要饭的路上好，比俺之前在老家时也好多了。” 身上是厚实的新棉袄新棉裤新棉鞋，屋子整齐、门窗严实，被褥也厚实温暖，他不知多满足呢，哪里还奢望再生炭盆呢。 宋玥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恰好唐霁泽也从里屋出来，她就率先出了屋门。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洗砚快手快脚地拿了只灯笼跟出来。 唐霁泽转手接了灯笼，拎在手中打着照亮，一摆手示意洗砚回去。 洗砚没有动，而是抬头看向宋玥，宋玥笑着点头：“你回屋。” 洗砚垂首应着，转身回了正屋。 宋玥就和唐霁泽并肩从铺子里出来，看着身前灯笼照出的一团光晕，宋玥微笑道：“我还是没见过万姓交易，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像人说的那么热闹、新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唐霁泽瞥她一眼，缓缓开口：“热闹新奇不假，眼力好了，也能淘到一二好物。” 宋玥把这话在心里过一遍，就想起现代被炒得火热的古玩市场，心想，大概有些类似了。不是没有好东西，但需要好眼力。于是，她就歇了去万姓交易购物的心思，只留下逛街看热闹的目的，只当自己去开眼界、长见识了。 若是这样，她要想给唐霁泽买只紫砂壶，也不用在万姓交易上费太大功夫，看完热闹、长过见识，还是去南水门码头转转去，那边的南货比较多，诸如瓷器、紫砂这些都不少，那边的店铺又多是相熟的，虽然没有了捡漏的乐趣，但也避免了打眼的可能，价钱、品质上不用担心太多。 两人从铺子大门转过来，走上大街，宋玥垂着眼，道：“过完年，还有个年岁略大的小子过来，恁帮我掌掌眼，看他是否能用，用在哪里更合适……” 正说着话，宋玥察觉到唐霁泽停住了脚步。 她诧异地收声、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唐霁泽，却见他目光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询问。 顺着唐霁泽的目光转回头看过去，宋玥愕然：在他们对面，大街中间，高大挺拔矫健的身影站在那里，如一棵巍巍白桦，也如一棵傲雪的轻松，正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孩子的爹，江寒。 宋玥默了一瞬，就转头对唐霁泽道：“多谢唐先生相送。” 说着，略略向唐先生一欠身，抬脚要往江寒那边去。 唐霁泽跟上一步，低声：“拿上。” 宋玥回首，唐霁泽已经把手中的灯笼递到了宋玥面前。 这一番好心，让宋玥觉得心里一阵温暖，抬眼对唐霁泽微笑：“多谢。” 接了灯笼，宋玥不疾不徐走过去，一直走到江寒身边，道：“走。” 说着，脚步不停，径直从江寒身边走过去。 江寒慢半拍，抬眼看了看仍旧站在原地的唐霁泽，这才转身，跟上宋玥的脚步，然后，伸手来接宋玥手中的灯笼。 热乎乎的大手握在冰凉的小手上，宋玥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把灯笼丢出去，好在，江寒及时地接了过去，才避免倒了蜡烛、烧毁灯笼。 宋玥稳稳神，顺势把手缩进皮手筒里暖着，再抬脚跟上去的时候，脚步就不可避免地落后了江寒半步。 江寒手中的灯笼微微打横，为身后的小妇人照着亮儿，宋玥就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一片光影，亦步亦趋地，一直走入巷子，走回家里去。 回到家，周氏和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宋玥隔着门帘打了个招呼，也没进去，就顾自洗漱，回了西屋安置。 周氏在东里间听得外边的动静，在暗夜里抿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儿子媳妇儿隔得时间太长，媳妇儿这一年又受了太多苦楚，连性子都逼得改了……对儿子心中有怨气也平常。不过，小夫妻在一起多处几日，终归还有那一句‘夫妻没有隔夜仇’。 周氏安心地睡了，宋玥回了西屋后，没有了算账的借口，也懒得再寻找别的理由，干脆利落地把两床被窝铺在炕桌两侧，然后就去拆了头发，用梳子细细地梳顺溜了，再分成三股，松松地编成一条长麻花辫甩在脑后。 这也是她到了这里慢慢养成的习惯，头发太长，这里清洗打理又不是那么方便，散着头发睡觉，第二天早上梳理太难，容易扯断头发，还扯得头皮生疼。把头发编成发辫，早上梳理起来就会容易许多，如今，周氏晚上也会把头发编一编睡觉，不过，周氏喜欢编成两条细细的辫子，作用是一样的。 说起洗头，宋玥觉得她能吐槽三天。她隔三四天洗一回头，让好些人震惊了，据说，一般家境好的女子，隔十天半个月洗一回头，那都是勤快的。贫穷之家的人，一两个月不洗头、半年一年不洗的甚至都有。她亲眼见到好些妇人衣领后边明晃晃一片油渍，都是头发上的油一日日蹭在衣服上形成的，想一想都恐怖。 梳理完头发，宋玥除去外裳，穿着中衣中裤，准备上炕睡觉。 江寒已脱了外衣，这回也留了中衣中裤，却没有去他自己的被窝，而是朝着宋玥走了过来。 宋玥倏然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两步躲开，一脸防备地看过去，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若是对方用强，她能不能跑出去？若是不能跑出去，她手底下能用来自卫的武器有什么？ 她的手甚至向后扶在了梳妆台上，上边摆着几盒香粉、胭脂、雪花膏这些，那盒香粉或者能拿来一用，充当一回石灰包！ 就是，不知道江寒的武力值……到底多高，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还是将军……她只有一次反击的机会，她就怕冒然出手，万一脱不了身，她的下场估计会更惨！ 不过，没用她纠结太久，江寒瞥一眼一脸戒备的小妇人，心中冷哼，脸色黑沉沉地，指着炕头位置：“去那边睡！” 说着，也不管她，自己跳上炕，掀起宋玥的被窝钻了进去，裹紧被子，合上眼睛。 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般，结果是人家都上炕睡下了，她还站在梳妆台下傻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惊魂初定，慢慢地横着挪了两步，确定炕上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她的身体才恢复了灵活，轻手轻脚，又迅速地走到炕头位置，上炕，掀起那个被窝钻了进去。 躺在被窝里，她的心还扑通扑通地跳着，片刻，听到背后噗地一声，江寒吹熄灯火，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那个人却并没有再有什么动作，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一片寂静。 宋玥渐渐放松下来，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宋玥对江寒的印象又好了两分——他虽然不会说话，但心思还挺细腻的，察觉到她比较怕冷，特意把炕头的位置让给她睡。 她抿了抿唇角，压下心底些微尴尬和愧疚，闭上眼睛，开始数‘水饺’给自己催眠。也不只是她心大还是江寒的做法让她放松了警惕，她只数了几十只水饺，就睡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她这边睡熟了，江寒那边却还了无睡意的。 听着另一边小妇人均匀绵长的呼吸，江寒多多少少有点儿哭笑不得。 他无声地叹口气，躺平身体，抬起手枕在脑后，睁大眼睛看着隐在黑暗中的屋顶，心中难免又想起铺子里那位唐先生。 这位唐先生的来历，韩戚风和刘大虎回去就给他说过了，韩戚风和刘大虎当时就曾经调查过，也没能查到这位的来历。这位突然出现在平京城、出现在江家杂货铺子里，就好像从天而降似的，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此次是借着军演回家过年，趁着军演，还端掉了延平关外的一伙马匪。他到家前，已经在平京城外演训了半个多月，期间他也打发人便衣潜入平京城，调查这位的来历身份，但同样没有所获。 直到他亲眼见到，虽然只是两个照面，却隐约觉得对方身份不凡，那股子清贵、傲然的上位者气质，是掩不住的。 只不过，他自己琢磨，也让人去打听，勋贵官宦人家可有人口走失，却毫无进展。平京城内的文武官员、勋贵人家里，都是一片平和，并没有哪家有走失人口的消息传出来。 这也不排除，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消息封锁严密，内言不出，有消息也传不到街面上来…… 心里胡乱琢磨着，江寒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重，也睡着了。 睡着之后，江寒就做了个梦，梦见小妇人对他笑吟吟地，眼波流转，眉目传情，他的心不知不觉地柔软下来，忍不住轻声唤：“月儿！” 宋玥在铺子里喝了一杯茶，回来后，因为心里有事，忘记去处理一下就睡了，结果睡到半夜，被憋醒了。 她睁开眼睛，脑子清醒了，才意识到房间里有个陌生男人，在屋里解手显然不行了。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准备起身，穿衣出去上厕所。 她刚刚用手撑着身体想起的时候，就听得黑暗里传来一声柔柔地呼唤：“月儿！” 她惊得一哆嗦，差点儿控制不住，出了丑！ 稳了稳神，她屏息听了片刻，江寒再没出声，她才意识到，对方只是做梦说梦话……汗！ 抹把汗，她起身穿衣下炕，穿了鞋子往外去。 她这么噼里啪啦一通折腾，江寒早就醒过来了，却没有动，只默默听着她下炕穿鞋往外去，他才起身披了棉袄追上去，赶在宋玥出屋门之前，把她拉回来。 “干嘛？”宋玥吓了一跳，还没忘记压住声音。 江寒心里堵得慌，真想不理这傻女人，却又忍不下心，只道：“外头冷！” 说完，一手轻松将她转个方向，再轻轻一用力，就把她重新推回西里间。 房间里是放了马桶的，只不过，这两个人谁也没用过。 宋玥被他推回来，站在门帘子里边，听着外边再无动作，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在屋里解决，他主动避到外屋去…… 宋玥想明白之后，还是觉得囧囧的。不过，身体的压力太强烈，容不得她多磨蹭，她只能尴尬万分地去了西耳房。 这边是做浴室用的，当然，也是备用净房，只是，这间房之前没人住，这个功能就一直没有落实。 本来就压迫到临界点了，因为堂屋里那个人，宋玥却别扭地不敢任性开闸，只能努力憋着，一点一点放水，结果，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仍旧清晰无比，让她尴尬的手心里都出了汗。 百般难受百般折磨之下，宋玥都不觉得江寒是好心了，简直是故意的？故意看她出糗，故意让她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把生理问题解决掉，宋玥洗了手，重新回到西里间，都不理会外屋那个人，自己爬上炕，钻进被窝，把头都蒙到了被子里。 她是谁，她在哪儿……管她的呢，她现在困了，要睡了，已经睡着了！ 练武之人的五感远比常人灵敏的多，江寒自然听到宋玥从西边耳房里回来，然后上炕睡下。他透着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来，却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在堂屋里又默默地站了足有一刻钟，听着里屋里没了动静，估摸着宋玥即便没有重新睡着，也已经平静下来，这才挑了帘子重新进屋，上炕继续睡觉。 宋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开眼，已经天色大亮了。 炕尾的被子毫不例外地叠好了，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宋玥隔着炕桌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炕尾，默默叹了口气。她总算是确定了，江寒不会是用强的人，而且，本质还不坏，一系列的小细节上，还是表现的很大度、很有担当、很细腻…… 想着想着，莫名有些烦躁，宋玥抬手挥一挥，动作夸张地伸个懒腰，然后穿衣下炕。 洗漱穿戴整齐，宋玥从屋里出来，就先叫了奉书过去铺子里生火。 她自己拎了条围裙，就往厨房里去。 逢着过年，食物材料都齐全，寒冬腊月的，还有些新鲜菜蔬，也算难得。 今日要请的这些人不是酒楼的东家，就是酒楼的掌柜管事，谁也不在乎一口吃的，不过是过得去就行，她没想着再求新求奇。 过年的肉段儿肉丸子素丸子豆腐丸子等等这些，都炸好了的，一盆一篮的，焦黄喷香。 宋玥就想起了一道著名的粤菜——客家盆菜，同样是年节吃得菜，各种食材，提前经过煎、炸、烹、煮、卤等工艺精心制作后，荟萃在一只大食器中，取一个团圆美满的意思。 宋玥没倒腾太多，就寻了一只小号砂锅，当然，这个小号砂锅也有一般的汤碗两倍了，能装三四斤食材还是没问题的。 豆皮、豆泡、干菇、玉兰片等素菜打底，中间是发好处理好的鲍鱼、鱼肚、花胶，然后是各种炸货卤货儿，还有她先做的一盆雪白滑嫩的鱼丸、粉嫩嫩的虾丸儿，拼在一处，加上徐嫂子熬了一宿半天的汤，底下是一只小泥炉子，炭火不大，慢慢地煨着，这锅里的菜就一直都是热的，而且，吃到底下，各色素菜吸饱了汤汁，也入了味儿，丝毫不比上边的山珍海味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就以这盆菜为主，搭配了四凉四热八个小碟，都是清淡鲜美的菜色，以佐盆菜的重油大荤之丰腴滋腻。 巳时中，宋玥收拾妥当盆菜凉菜，剩下几个热菜等着客人到了再上桌，都交待给了徐嫂子。 她自己在空置的铺子里坐了，守着暖暖的火炉，烧上水，一边冲洗茶具一边等水开。 一套杯盏没冲完呢，外边奉书跑进来回话：“掌柜的，阗少东家到了。” 宋玥连忙放下手中最后一只茶盏，起身迎出去。 阗柏广披着一件烟蓝色织锦缎狐皮斗篷，已经进了大门，目光转过这干净整齐，却也简陋的院子，看见迎出铺子后门的宋玥，笑着拱手道：“宋掌柜新春致禧。” 宋玥也笑着拱手：“少东家财源恒通！” 阗柏广嘴角渗出一抹苦笑来，摇着头道：“看来我只配这一身铜臭啦！” 宋玥微微挑着眉笑：“少东家多多发财，我们这些人才好跟着多沾点儿光啊！” 两人说笑着进门，也不用多客气，各自落座。正好铜壶里的水也开了，宋玥亲手冲了茶，抬手示意阗柏广喝茶，一边道：“少东家既然提前到了，那我就先给少东家说一声，明年我打算自己种植辣椒，若是老天爷赏脸，收成后，就能扩大供应……” 说到这里，宋玥抬头看向阗柏广，微微一笑道：“所以，劳烦诸位百忙里过来一趟，商议商议明年的供货份额。” 阗柏广笑微微地听宋玥说完，喝了口茶才道：“要不，干脆全给我，价钱任恁开！” 宋玥无奈地摊摊手，表示此法不通，然后提壶给阗柏广续茶。 阗柏广哈哈笑起来，笑了一阵，又摇着头叹气：“恁的货，恁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哪里需要商议了。” 宋玥眼睛弯了弯，道：“这个么，和气生财嘛！” 她是准备卖期货的，不然，怎么来钱？ 她穷极了，等钱用，不行么！ 真是的，最烦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了，人家眼里根本没有缺钱这个概念！更不知道，为了几个大钱发愁的滋味儿！ 等望月楼、泰丰楼等人到了，洗砚和奉书进来，把茶盏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就在茶桌上摆了砂锅盆菜和四个两盘四个小碟。 酒温上，上好的梨花白，又有一小壶荔枝酒，依着阗柏广的指点，对了一半上好的陈年老酒，也不加热，就这么冰冰凉着喝。兑好了，宋玥就先尝了一小口，竟让她尝出一点点现代调味酒儿的意境来。 唉，终究不是那个世界了。 其他几位都喝了梨花白，只有阗柏广，偏喜欢甜甜的荔枝酒，几人各自随意，客套寒暄着喝了几回，宋玥开口，言归正题，把来年的辣椒供应提了出来。 眼下，就江家这么一个卖辣椒产品的，众人心气儿平或不平，表面上却都极客气的。宋玥那份斟酌了再斟酌的期货计划，竟没一个惊讶，一个比一个爽快地答应着，仿佛答慢了一点，就失去了资格似的。 认购了来年的辣椒期货，这些掌柜管事仿佛放了心，痛痛快快喝了两杯酒后，纷纷起身告辞。 阗柏广落在后边，宋玥不管他，先送其他几位出门。 各家的马车都停在大门外，见几人出来，各家小厮立刻上来伺候着。 泰丰楼掌柜和另外两位酒楼掌柜告辞上车，望月楼的谷丰大掌柜却落在了后边。 那几位的车子一走，谷丰大掌柜就对宋玥拱手道：“今日，多谢宋掌柜照应。” 望月楼原本的供货量并不多，别说与得月楼比，连泰丰楼都不如，当初他们行动的慢了，被好几家酒楼、甚至脚店的掌柜抢在了前头。后来，还是宋玥看面子给挤出一些来，才不至于他们望月楼独缺了辣味菜。 今日，宋玥给望月楼的份额又提了一成，如此，已经比泰丰楼还略多一些了。 宋玥含笑还礼：“谷掌柜客气。前些日子，庄子上惹出事来，我还没来得及去府上致歉。” 谷大掌柜愣了一下，随即肃容长揖下去：“宋掌柜言重。庄子上的事，在下并不清楚，但一定会将送宋掌柜这话转达给我们老爷。” 说完，拱手告辞，登车去了。 阗柏广慢慢从院子里走出来，在宋玥身边站定，道：“阗家在城外有个庄子，也能种一些。这会儿要过年了，等过完年我再来与宋掌柜详谈。” 宋玥回头看了他片刻，点点头，后退一步，目送阗柏广登车离开，才转身回来，却没有往铺子里去，而是进了正屋西间。 把几分契书从袖袋中取出，递给唐霁泽，宋玥一边伸手在炕洞里烤着，一边道：“过了年要好好琢磨琢磨种田了。” 唐霁泽三两眼看完契书，转头看了眼烤火的小妇人，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抬手倒了杯热茶，递到宋玥手中。 “谢谢。”宋玥接了茶盏，捧在手里暖着，在唐霁泽对面坐了，道，“有了这份契书，咱们的辣椒不愁卖了，而且也有了买作坊的银子。” 唐霁泽微微蹙眉：“看好了？” 宋玥点点头：“城南有一处荒园，据说抛荒好几年了，我寻思着抽空去看看，可以的话就买下来。在城里，面积大、价钱还便宜的，也就那一处了。” 唐霁泽垂着眼，又看起手中的契书来，好半晌，才淡淡道：“初一，去清风观烧一柱头香！” 宋玥愕然：“这个，好像不是谁想烧就能烧上的。” 唐霁泽却没有回答，只道：“恁只管去。” 各个古刹名观的头香，当然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但是在北平，在清风观，他还是能说个‘可以’的。 宋玥默然半晌，到底没有拒绝，点头应下。 她起身，正要告辞回去，就听唐霁泽又道：“把青平兄妹俩收下。以后出门，带着他们。” 宋玥惊讶：“他们……他们兄妹俩……恁是看出他们，会功夫？” 这回，唐霁泽没有作声，只轻轻垂了垂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收拾完铺子里，宋玥就带着奉书回去了。 家里倒是比铺子里忙得多，周氏带着婆子丫头们做着昨年最后的准备，烀猪头、炖大肉、炸鱼，为除夕日的祭祀做着准备。 江寒带着几个人，白天仍旧出门，直到晚饭时分方回，一家人照例围坐一桌，吃了晚饭。 累了一天，第二天又要早起祭祀，晚饭后不多会儿，就各自洗漱睡了。 宋玥照例睡在了西屋炕头，倒头就睡，一觉到天明，并无他话。 除夕日，宋玥想着是过年，图个喜庆，于是，第一次用心地收拾一下自己。 她把徐嫂叫进来，帮她梳了个相对精致些的发髻，又自己挑了一支青玉兰花虫草簪子攒上。 添墨举着镜子，让宋玥照，徐嫂夸着好看好看，又委婉地建议：“掌柜的生的这般好，就是太爱素净了。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不是过年嘛，总这么素净就有点儿过了呢，不如，咱们再挑朵花儿戴上，也添添喜兴啊。” 宋玥其实挺喜欢古代仕女攒花图，但让她自己个儿头上顶个大花朵出去……不行，太寒！ 不过，抬眼看徐嫂和添墨两个人眼巴巴地样子，她也知道，这里的风俗，只有孝欺负丧的人才不佩戴首饰，平常百姓人家，哪怕戴不起金银珠玉，总也会花一两个钱，买两朵绒花、通草花插戴的。 若是她头脸太素净，别人也罢了，就怕周氏心里膈应。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平白惹得家人不高兴，于是只能耐着心思，垂眼再去首饰匣子里找。 这首饰匣子还都是周氏替她准备的，除了她平日用的沉香木云头簪，其他的有什么她也不太清楚。 这首饰匣子外表不抬起眼，构造却挺精致的，掀开上边的盖子是一面铜镜，下边有两扇门可以打开，门扇内面有一些小巧的银钩儿、小暗袋儿，放一些戒指、耳环、耳钉耳塞儿诸般小巧首饰，宋玥瞟了一眼，挑了一对青玉耳塞。然后，里边是三层抽屉样的首饰匣子，宋玥从上往下一一打开，分别放着手镯手钏、簪子发钗珠花、梳篦攒花。 挑了好一会儿，宋玥挑了一支珍珠梳篦，和一支赤金烧蓝红珊瑚珠子华胜簪，让徐嫂帮她攒在发髻前后，如此装扮，再照镜子，总算能够接受，也能够交待，宋玥干脆关了首饰匣子，起身。 宋玥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窄袖收腰圆领丝绵袄子，穿着一条同色的直筒丝绵袷裤。 于是，她难得挑了一件比较鲜亮的丁香色的直身对襟褙子，搭配了一条靛青色的十六幅马面裙，精绣了事事如意和四季折枝花卉的，这么一搭配，即便穿着丝绵袄裤，却仍旧不显臃肿，窄窄的腰身恰好把纤细的腰肢曲线勾勒出来，婀娜美好。 江寒惯例早起出去打拳练功，刷马骑马兜一圈回来，恰好家里的早饭也做好了。 他在大门口和几个兄弟分开，那几位去隔壁洗漱休息，准备吃饭，江寒一个人回到家人住的院子里。 一路进来，小子、丫头、婆子见了纷纷问候着，他都脚步不停地进了正房。 周氏和两个孩子都起了，连东里间的炕上也收拾利落了，只剩下白天铺的细竹篾席，添哥站在炕下，帮着周老太看顾着两个孩子。 江寒大步流星挑了门帘进来，添哥连忙曲膝见礼。 周氏就吩咐：“添哥，去打热水来，给将军梳洗。” 江寒去盆架上拿块布巾子擦擦脸，随意道：“阿娘不必为俺操心，俺身上的衣裳也汗湿了，要换呢，干脆去那屋里洗梳去。” 一听这话，周氏就笑开了花，立刻连声催促道：“快去，快去，汗湿了衣裳还不赶紧去换了，穿着也不怕受了凉……以后，再从外头回来，干脆去那屋里洗梳换了衣裳再过来。” 江寒嘿嘿笑：“儿子身体结实着呢，阿娘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起身挑帘子出了东里间，准备往西间去。 只是，他一脚从东里间迈出来，就听到西里间的门帘内有说话声，小妇人的笑语声传过来。 “……徐嫂子，过年恁且辛苦几天，待过完年，给恁两天假，好好松散松散。” 她这么说，也是告诉徐嫂，不用急着年前安置三个女儿，年后得了空，再妥善安置，比匆忙间更从容。 徐嫂子连忙笑着谢了，赶上来一步，替宋玥打起门帘子。 宋玥笑笑，微微低头迈步出来，抬眼就对上东里间门口，江寒一双亮亮的眸子。 徐嫂子一眼看见，将对面将军的表情眼神看在眼中，心中暗笑，将军对掌柜的可真是好，看看那眼神儿热的，连她这个半截老婆子都觉得脸红呢！ 她知机地拉了添墨一下，无声地曲曲膝，一起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 宋玥见江寒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不自在，但并不会太拘谨扭捏，顿了一下，扬起一抹笑道：“将军回来了，恁先进屋换衣裳，我去给恁打洗脸水。” 江寒没做声，却迈步过来挡在她身前，低声道：“俺不知衣裳放在何处。” 宋玥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眸子黑沉沉的一脸坚持，也只能放弃遁走的打算。扬声吩咐添墨打热水来，一边折返回去，从炕柜上取了备好的中衣中裤下来，放在炕沿上。 江寒已经把外头的棉衣脱了，正在解中衣的扣子。 不等宋玥再溜掉，就又道：“帮俺擦擦背。” 宋玥顿了一下，心中却想到，后背出汗比较多，自己去擦终究不太方便、擦不干净，她顶着个妻子的名头，帮丈夫擦擦背，也确实算是份内之事。主要，这事儿对于宋玥来说，不在不可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她略一犹豫也就点头应下来。 添墨打了热水送进来，宋玥走到门帘处接过来，直接把添墨挥退，自己端了水进屋，洗了条帕子，转身看着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漂亮的脊背，脸颊还是腾地一热，连忙半垂了眼，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波动，拿了帕子去给人擦背，心里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俺是搓澡工、俺是搓澡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管心里建设如何卖力，也不管平常自觉神经多么粗大，但毕竟是第一次接触男性的身体，而且是这么一个年轻矫健肌肉线条漂亮的男性身体，宋玥心里要是没有半点儿波澜才不对呐。 她心里慌乱地很，心脏像是小鹿乱撞，拿帕子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擦背的动作，轻一下重一下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擦了哪里、没擦哪里……胡乱擦两下子，就拿了帕子去脸盆里洗，然后，又公式化地转回来继续擦背…… 她这么慌乱紧张，前头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那一双微微有点儿凉的小手碰触在脊背上，简直像是在处处点火，让他不受控制地绷紧了。 就在宋玥第三次洗了帕子再折回来给他擦背的时候，江寒终于不敌败下阵来，大手一翻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哑着声音道：“好了，俺自个儿来。” 宋玥突然被人抢了个活儿，愣了一下，懵头懵脑地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隐约看见某个部位特别突出！ 这个意识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应在身体上，就是脚底下发飘，差点儿被低矮的门槛儿给绊倒，惊呼声刚出口，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就从后边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肢……然后，慢镜头，男女主相拥，四目相视，小火苗儿、小粉红，蹭蹭冒！ 咳咳，这里不是狗血电视剧。 被一条光胳膊揽住，想一想胳膊的主人还半果着，就穿了一条犊鼻裤……宋玥石化了一瞬，转眼就仿佛被扔进了热锅中的虾子，本能地弹跳逃生，一步窜出里屋，却身后的力道拉住。 宋玥被迫停在里屋门口，站定，努力提醒着自己淡定、淡定、淡定！ 却连深呼吸都不敢，只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好了，走！ 她飞快地看了眼堂屋和东里间的门，确定没有人看见，这才动了动胳膊。 门内的人仍旧拉着她，没有松开的意思。 宋玥又动了动，平缓着气息，开口：“好了，没事儿了。” 屋里的人仿佛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略一迟疑，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宋玥的手腕得了自由，连忙缩回来，轻轻活动着手腕，目光又飞快地扫了东屋一眼，轻咳一声，扯了扯衣襟，吸口气，平复一下呼吸表情，缓缓迈开脚步，往院子里去。 等到宋玥张罗着摆上早饭，江寒也洗梳干净坐在了东里间。 看见宋玥从外边进来，两人目光一碰，莫名都有些心慌地撇开了头。这个动作被周氏看在眼中，老太太眯了眯眼睛，随即低下头，佯装逗弄小安哥，嘴角却止不住地向两侧拉扯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江寒脸色本就习惯地平淡，木着一张脸吃饭还不太特别，但宋玥惯常一张笑脸，今日这顿早饭也吃的有些闷，连秋喜和小安哥都察觉到了阿娘的异样，歪着小脑袋直瞅她。 宋玥终于察觉到两个小家伙的动作，就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道：“好好吃饭！” 吃过早饭，摆案供奉，告祭祖先。 唐霁泽在铺子那边也设了供案，青平青玉兄妹俩只说不必另设供案，跟着唐霁泽一起，跪拜磕了个头，也算是祭祀了。 祭过祖先，气氛立时一转，由肃穆转为过年的喜庆。 江寒带着安哥儿从大门到屋门，到面瓮、水缸、衣裳箱子，写春联、贴春联，挂门钱儿、贴门神、挂桃符，等等诸般。 门上是阖家安康，面瓮是粮食满仓、五谷丰登，水缸上就是年年有余，衣裳箱子上是富贵连年…… 周氏则带着石氏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挨着找到、看到，没有遗漏的脏污之所，没有一处不洁之地，当然了，也往各处安放着油灯、烛台，准备除夕晚上照虚空。 除夕晚上，不管平日多节省的人家，也不会省这一晚的灯油，务必要处处亮堂，不能有一处黑着，否则就是虚空，来年家宅不利、破财败家的，大不吉利！ 宋玥不懂俗礼讲究，也用不上她贴春联，于是带了秋喜，就去厨房里帮忙准备年夜饭。 不管高高在上的达官勋贵，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除夕夜里这顿饭都是一年里最重要的。 好在，之前数日，已经准备了许多食材，煎的、炸的、卤的，许多是直接可以装盘的，也有许多是半成品，直接下锅加工一下，就能上桌的。 宋玥又做了四个盆菜，都用了砂锅配红泥小火炉。 家里人多，就分四处，他们一家人，婆子丫头们，东院几位带上奉书，唐霁泽带着青平青玉和洗砚在一处。其他菜色也都是一式四份。天刚擦黑，菜肴都已备好，酒坛子也启了封，并菜肴分送往各处。 院子里，江寒带着秋喜安哥，和他带来的四名护卫一起，用木柴搭了旺火。烧旺火是宣城和北地的习俗，甚至是边塞守军过年时互相遥望庆祝的仪式。 因为院子的局限，旺火堆搭的不算大，但足有一人来高。 宋玥不敢乱说话，只早早地洗砚和奉书搬了两口大缸过来，放在院子角落里，赶在烧旺火之前，打了井水来装满水缸。 水打的太早了，她怕结了冰，影响到消防功能。 黄昏里，院子里的旺火堆点燃，火苗从塔底燃烧起来，顺着干透的木柴，飞快地往上窜着，很快烧到顶端。旺火堆上空挂的爆竹被点燃，噼里啪啦地炸响开来，家里的男女老少都聚拢过来，伸着手、伸出脚来烤火，不但寓意祛病去灾，还能旺人、旺财、旺家，诸事兴旺！ 鞭炮声落下，旺火还在熊熊燃烧。 宋玥悄悄和周氏耳语一声，准备去铺子那边看看。 江寒无声地进屋，取了两件斗篷出来，宋玥与周氏打好招呼，没等进屋，江寒已经在她面前抖开斗篷。 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几名护卫都是一脸戏谑、羡慕地看着他们，嘿嘿地笑着。不知是谁，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口哨声未落，众人的笑声就响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种情况，宋玥反而不好拒绝、推辞，只能柔顺地走过去，让江寒帮她裹了斗篷。 “谢谢。”宋玥习惯道谢，顺势自己接了斗篷带子系着，一边招呼了拎食盒的奉书往外走。 又是一声口哨响！ 抬脚跟上的江寒脚下一顿，回头恨恨瞪向那几个无聊的家伙。 “大哥，赶紧的，嫂子都走了！” “对，再不赶紧的，追不上了！” “大哥，快追！” 江寒抬手点着那几个，丢了几个威胁的眼神儿过去，顾不得再理会那几个，转身，一边裹着斗篷，一边迈开大步紧跟着出了门。 “恁们说，大哥能追上嫂子不？”一个满是八卦的声音低低响起。 立刻有人附和：“当然能！”那可是他们老大。 不过，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俺看着玄啊……嘿嘿，大哥见了嫂子，就像那老鼠见了猫儿……” 安哥扯着周氏的衣襟，仰着头问：“阿奶，老鼠见了猫……” 周氏摸摸小孙孙的头，咳了一声，扬声道：“俺说恁几个小子，别在这里编排恁大哥了，年夜饭已经摆在东院里了，酒也热好了，大家伙儿今晚好好热闹热闹，吃个痛快！” 那几个在军营里恣意惯了的，这才发现身边还有老人孩子呢，连忙肃正了神色，敛容道：“兄弟们替大哥高兴，一时忘形了，婶子莫怪，俺门兄弟这就过去了。” 周氏笑呵呵抬手：“俺知道，俺知道，没事儿，这是恁们兄弟亲近呢。快去，酒菜热着吃才好！” 几个人再次抱拳躬身，转身去了。 走到院门口，就听到有人小小声地嘀咕：“也不知大哥追上没有……哎哟，打俺干嘛，恁几个不想知道？” 说话声、脚步声渐渐远了，竟是没去隔壁，而是往巷子口去了。 周氏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再理会，年轻人们热闹，由着他们自己闹腾、处置去，她个老婆子就不跟着操心、掺乎了。 宋玥走到街口，江寒就迈着长腿赶了上来。 听到脚步声近了，宋玥吸口气，停住脚步，转身看过去。 “恁怎么也来了？”她有点儿明知故问。 “天黑了。”他好像答非所问。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随即，宋玥妥协、转身，继续往铺子里走。江寒抬脚跟上，压着步子跟在宋玥侧后。 静静地走了几步，宋玥觉得自己需要说点儿什么，于是开口：“唐先生一个人，青平青玉兄妹俩也没个亲人，青平的腿还伤着……大过年的，他们几个在铺子这边，我得过去看看。” 话说出来，似乎，就带了点儿解释的味道，似乎显得她心虚。宋玥懊恼着。 江寒已经把奉书拎的食盒接了过来，又抬手把奉书打发了回去，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听到宋玥说的这些，江寒没怎么在意，只是嗯了一声。他并不觉得她需要解释什么，因为他相信，她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隔了一会儿，江寒才道：“俺不在家，让恁受累了。” 宋玥默了默，轻轻摇了摇头。 她吃苦也好，受累也罢，最根本还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并不需要他的感谢。至于当初逃避战乱、生死一线的，是宋月娘，不是她。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各自低头默默地走着。 杂货铺子的门板紧闭，只有一溜崭新的红灯笼亮着，照的门前一片亮堂堂。 宋玥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从自家铺子门前走过去，顺着碎瓷片铺就的墙根，绕到向河的大门上。 大门上同样挂着两盏红灯笼，灯光里，大门紧闭。 宋玥走上前，抬手拍门。 “谁呀？”洗砚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宋玥笑道：“我。” 洗砚立刻奔上来开门，一边扬声往屋里传话：“掌柜的来了。” 大门打开，青玉也迎了出来，看见宋玥手中的酒坛子，立刻上来接着。 洗砚则上前来接江寒手中的食盒。 江寒抬手止住他，低声吩咐：“恁不用管这个，还是去收拾桌子，准备摆饭。” 洗砚对这位家主很有些惧意，一听见江寒吩咐，立刻恭声应了，转身跑进去安置桌子，拿碗碟杯筷去了。 宋玥转眼看着灯火通明的铺子，却没看到爆竹的碎屑，不由问：“恁几个还没放爆竹？” 青玉笑着回道：“俺们都觉得掌柜的会来，等着掌柜恁过来一起放呢。” 宋玥笑起来，看着车棚子、马厩里都挂了灯笼，照的亮堂堂的，就道：“马儿今晚也该加点儿好吃的。” 洗砚已经进屋放好了桌子，又跑出来，一面打着门帘子，一面笑道：“喂了，早两天蒸馒头，青玉就让徐婶子帮着蒸了黑豆麸子起馏，这两天，每匹马晚上都加开小灶呢。” 宋玥笑着点点头：“辛苦一年，是该贴补贴补。” 几个人说着进屋，堂屋的方桌已经拖出来，摆在屋当间儿。 宋玥解着自己的斗篷，江寒把食盒放在桌子底下，转身回来，恰好接了宋玥的斗篷，转个圈儿，就手连他自己的斗篷一起，搭在桌子旁的扶手椅上。 宋玥看在眼里也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一边招呼青玉摆桌子，一边挑起西屋的门帘子，笑着招呼：“唐先生，来吃饭！” 又笑着对江寒道：“恁带着端砚，把青平抬过来去。今儿过年，也别让他在炕上了，都过来一起，大家坐一起吃，热闹。” 青玉却赶忙道：“还是俺去，俺和洗砚就行。” 说着，两个人一起跑出去，往厢房里抬青平去了。 几乎与此同时，唐霁泽也从里屋挑了门帘子，迈步走了出来。 房间的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玥扭头看过去，对上唐霁泽的目光，立刻扬起笑脸招呼：“唐先生，新年大吉，大吉大利！” 唐霁泽的目光从江寒脸上移开，对上宋玥的目光，眼底似有一抹淡淡的笑意流出来：“新春安好。” 菜已经摆好，宋玥拍了拍桌上的两只酒坛，笑着问：“有十年的老酒，还有荔枝酒，唐先生喝哪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问完酒，宋玥突然想起，还从未替这两位介绍，于是尴尬一笑，微微侧身，道： “这是秋喜和平安的父亲，江寒。这位是铺子里请的先生，唐霁泽。” 她的介绍，只提两人在这个大家庭的身份，并未涉及官民品阶，于是江寒很配合地主动拱手，客气道：“唐先生，久仰。” 唐霁泽反而很沉得住气，见江寒拱手，他才拱手回礼，称一声：“江将军威名赫赫，令人钦佩。” 这两位都不是饶舌之人，招呼过后，各自让着落了座，然后各自挑选酒水，却是，宋玥和青平三个喝荔枝酒，江寒与唐霁泽两人饮梨花白。 也不知这两位如何投了缘法，竟连连碰杯，喝了五六杯下去，宋玥看着不太对劲儿，起身招呼江寒回去，老太太和孩子们还等他们吃团年饭呢。 江寒起身，对还未站起来的唐霁泽拱手：“暂且别过，改日再叙。” 宋玥有点儿失笑，这位还再叙，他们两个坐下就开始喝酒，叙什么了？ 宋玥没忘奉书，低声嘱咐他，让他在这边一起吃饭守夜，明儿一早回去也行。奉书回去也没个伴儿，在这边还有洗砚和青平说说话，何况，多个人说着话，唐霁泽也省得冷清。 从铺子里出来，宋玥注意到江寒脚步沉稳，并无虚扶之态，就知他酒量好，也就放了心。 再走几步，宋玥开口，低声道：“这位唐先生流落在咱们这，虽说一直没交待自己的来历，但对孩子们、对咱们家都还不错，并无不妥之处。” 江寒闷闷地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恁不必担心，俺回来了。” 宋玥略感意外，心道自己并未担心。当然，也没觉得他回来如何……好，顶梁柱的面子不能扫。 宋玥很配合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仍旧摆在东屋的炕桌上，周老太太端坐里侧上首，江寒在旁边坐陪，宋玥带着秋喜和平安在另一边坐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 丫头小子婆子都被安置在厢房里，也给他们摆了一桌，邻院那几位自己摆了一桌。 结果，秋喜和小安哥根本坐不住，吃了没几口，就念叨着要去放爆竹放焰火。 宋玥抬眼瞪向对面，江寒一大早出去练功打拳、刷马骑马，也不知那么一大早，他是不是去敲了卖爆竹的铺子，等他回家吃饭，竟让人抬了几大筐爆竹和焰火回来。 把两个孩子勾搭的，从早上到这会儿，溜溜儿一天了，干啥也没心思，吃啥也不香的，就眼巴巴地大清晨盼日落、盼天黑，好去放爆竹放焰火。 江寒正听周老太太讲古，隐约察觉到有人瞪他，转眼看过来，对上小妇人气恼的目光，有些莫名，无声地问：怎么了？ 宋玥丢给他一对白眼儿，继续低声哄两个小东西吃饭。 “这会儿吃饭，吃饱了饭才能去。” 若说这个家里，秋喜平安最怕哪个，得到的回答肯定不是江寒，而是宋玥。不说宋月娘的余威尚存，就是宋玥，两个孩子做错了事，她也不会姑息。倒不会胡乱打骂了，只是会小惩大诫，罚面壁、罚背书、罚干活儿……威严立的足足的。 两个孩子一看阿娘板了脸，再不敢淘气，乖乖地拿筷子拿勺子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偷偷打量阿娘的脸色，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气得厉害不厉害。 周氏老太太说着古早的琐事，突然发现自己的听众走神儿了，连她的话停了都没注意到。于是她就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正在教训孙子孙女的儿媳妇儿。 周氏瞅瞅对面，再看看自己傻儿子，心思一转，连忙低声地替儿媳妇儿解释：“孩子们是真聪明，也是真淘气，得亏了月娘教管着，两个孩子都养的好，懂事知礼。” 江寒听到老娘这话，就知道她有点儿误会，立刻低声道：“俺知道。” 别说她只是管教孩子，知礼知规，就是如从前那般，无故发作孩子，他大概也没脸指责什么。毕竟，家中老少几条性命，可都是她历尽艰辛护下来的，没有她，哪里有今日的一家团圆，三代同堂？！ 唉，他终究是亏欠了她。 好不容易吃了个七八成饱，天色完全黑透，小安哥和秋喜再也按捺不住，听得不远处一声炸响，安哥立刻跳起来，叫：“放炮！” 这回，没等宋玥开口，周氏先忍不住笑了，挥着手道：“快带他们去放！” 一听这话，连秋喜也跟着跳起来，欢喜无限地道：“放焰火！” 安哥持不同意见，叫一声：“放炮！” 宋玥给他们闹腾的头疼，招呼添墨添哥拿了他们的棉斗篷来，给两个孩子穿棉鞋、戴帽子，再裹了棉斗篷。 周氏挥着手笑：“月娘也去，你们都一起去！” 江寒这回很知机，立刻拿了媳妇儿的斗篷来，展开着等宋玥下炕，一把将她裹了。 宋玥低头自己系带子，江寒已经把两个孩子抱下炕。 宋玥又问周氏：“阿奶也一起？” 周氏笑着连连摆手，道：“恁们去，恁们去，俺这腿脚怕冷，还是在炕上舒坦，推开窗户，在屋里一样看！” 见她如此，宋玥也不再勉强，跟着一起出了门。丫头小子们也爱看热闹，自然也跟了出来，倒是徐嫂子自愿留下，在家里陪着周氏。 东院的汉子们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两个院子的人聚在一处，在院门口放了两串鞭炮后，就抬着筐子往大街上，在自家店铺门口，把鞭炮焰火一溜儿摆开，一个个燃放起来。 有那几个汉子，把秋喜和安哥接了手，一个抱着，一个干脆扛在肩上，兴高采烈地笑地止不住，根本不用江寒宋玥操心了。 江寒也不上前，只守着宋玥，放爆竹替她捂住耳朵，等到了铺子前头放焰火，他干脆用斗篷将她裹住，站的人群中，远远地看着，那一片火树银花、灿烂炫目。 焰火流星般窜上天，然后在半空中炸开，一团团一簇簇漂亮的花火。还有机关傀儡焰火，一溜儿翻着跟斗的傀儡木偶，一连串的空行灯……看的宋玥也禁不住地叫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放完焰火回来，夜也深了，大盆大碗的菜撤下去，重新摆了几个小菜上来，只把上好的老酒，切了细细的姜丝、放了红糖热热地送上来，热热的喝下去，热气从里向外散发出来，将一身的寒气驱散。 转眼到了子时，宋玥提前张罗着下饺子，交子时的时候，人人口中都要吃上饺子。包括铺子里那几位，也打发了人送过去。 秋喜和小安哥放完焰火回来就困了，等饺子上桌，两个孩子根本吃不下了，宋玥索性给两个孩子洗一洗送上炕睡了。 守冬爹长命，守岁娘长命。她这个当娘的不在乎这个，周氏和江寒自然也没人多话。 吃过饺子，守岁的任务也就算完成，周氏抵不住洗洗睡下，江寒出门往邻院去看看兄弟们，不至于都喝大了。 宋玥索性回了西屋，稍加洗漱也上炕睡下。 好像刚睡了一会儿，外边就有了动静。周氏和徐嫂石嫂率先起来了。 宋玥睁眼，见江寒也已经起身，正站在炕下穿外袍。她也连忙起来，梳洗一下出去，与江寒一起，先去给周氏拜年。 一进东里间的门，就看见两个小的也起了，一个个穿着新衣裳，精神奕奕、笑容满面的。 江寒就和宋玥带了两个孩子一起，给周氏磕头拜年。 周氏笑得合不拢嘴的，等着孩子们磕了头，就拿出备好的压岁钱递过来。秋喜和小安哥一人一串金锞子，四季平安、岁岁吉祥之类的金锞子，金灿灿地漂亮又喜兴。 给祖母拜完年，又给父母拜年，宋玥不太习惯地被安在座位上，与江寒并肩而坐，看着秋喜领着小安哥两个小人儿给他们拜年。 宋玥拿了做好的金锁七彩璎珞出来，一个孩子给戴上一个。 之后，又是家里的婆子丫头小子上来拜年问安，宋玥这次站在周氏身边，从容了许多，待人们磕完头，她就拿了荷包赏下去，一人一个小荷包，里边装的是银锞子打的络子，六个二钱的银锞子，一串一两二钱银子，抵得上他们平常两个月的月例钱，自然个个欢喜无限的。 隔壁那群汉子在院子里等了半天，见这群人出去，立刻来到屋门口，赵永为首拱手笑道：“小子们给老太太拜年。” 周氏听得这清亮的的嗓门儿，立刻笑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说着话，宋玥就悄悄递了个匣子过去，放在周氏手边。 一群沙场上打滚过来的汉子，今日也换了一水儿的新衣衫，个个收拾的衣冠齐楚，形容鲜亮，一个个挂着笑进来，到的堂上，朝着座上的周老太倒头就拜，众口一声祝告：“小子们给老太太拜年啦，祝恁老人家身体康泰万事顺遂。” 周氏喜得眉开眼笑，一手扶着椅子，一手伸下去招呼：“都好，都好，快起来，快起来！” 这群汉子这才呼啦啦站起身，看着周氏手中拿着的一串七彩荷包都有些羞赧，纷纷推却着，一个个上过沙场，死人堆里爬过来的汉子，突然就变地羞窘忸怩起来，一个个嘿嘿笑着，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好意思上前。 江寒在旁边看得好笑，道：“老太太给得压岁钱，拿着！” 闻言，几个人终于不再推却，恭恭敬敬上前，双手接了那荷包，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比打了打胜仗都欢喜。 自家人拜完年，宋玥扶着周氏进了里屋。 江寒则领着小安哥，带着一群笑地傻乎乎的糙汉出门。大门上，一群青壮早挂好了长长地两挂大红鞭炮，从门楼屋顶上，一直垂到地面上，又往两旁拖出去一丈有余。 江寒带着小安哥站在门楼下，双手捂着小安哥的耳朵，看那几个汉子嘻嘻哈哈拿根线香点炮仗。 一点猩红的火光微闪，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小安哥往后微微缩了一下，却并没有躲、没跑，更没有哭鼻子，而是笑嘻嘻地看着炸开的鞭炮，火光闪闪，烟雾腾腾，衬着众人脸上的笑容，一片欢腾。 宋玥带着丫头婆子摆了早饭，大盘大碗的饺子，配着几碟子凉菜蘸料儿，还有大碗盛的热气腾腾的饺子汤，放完鞭炮的众人回屋，就坐下开吃。 吃过早饭，江寒带着小安哥出门拜年，赵永几个也跟在后边，说说笑笑、热热闹闹。邻居们也陆陆续续上门来拜年。 最先上门的就是唐家两个小子，进门就噗通噗通跪倒磕头。周氏一人给了个荷包。俩小子接了，一转脸又给宋玥磕头，宋玥伸手拦住，一面笑道：“我就不用磕了，红包照给哒！”说着，递过两个荷包去。 一句话引来一片笑声。 宋玥问他们阿娘呢，小子们回说在后边。话音未落，唐娘子的笑声就从院子里传进来。 “俺来给江家婶子拜大年！” 宋玥上前两步，亲自挑了帘子招呼唐娘子进屋，笑道：“我正问小子们，想找恁做个伴儿，一起串门去呢。” 唐娘子笑着进来，一边道：“俺这不就来啦！” 两人笑着进门，唐娘子给周老太磕头拜年，互相问候了，唐娘子和宋玥一起出门，沿着街巷一家一家拜年去。至于唐家两个皮小子，唐娘子刚进门，几个小子就溜了，好像怕被唐娘子揪住似的。 大人们是礼节往来，小孩子们却特别兴奋高兴，大都穿了新做的衣裤，收拾的通身鲜亮地一伙一队，笑嘻嘻跑进来拜年。 这种情况，一般的街坊邻居，宋玥就抓一把果子糖块，再给一串大钱。 家里热热闹闹半晌午，宋玥打发洗砚、奉书去那些有往来的人家去送拜年帖子。 因着拜年的风俗，一一登堂入室费时费力，主家还得费心招待，于是各家各户都在大门外挂一个贴筒，拜年之人拿了自己的帖子投进去，就算拜年了，俗称‘飞贴’。 至于比较亲近的人家，还是要亲自走到的。宋玥就去了左右邻舍家、张铜匠家和唐家，互相拜望问候一声。 大年初一相互拜年，小孩子各家讨压岁钱，闹腾一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章 初二、初三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宋玥征询过周氏的意见，初二一早就打发张勇陪着徐嫂子往林家去，名义上是接姑奶奶回娘家，其实是过去问一声，江锦娘是否回家，何时回家。 年前林轩辰说过完小年就来住几日，也没来，之后两家没有走动，过完年何时回娘家，自然也不知道。 徐嫂带着张勇去了林家，江锦娘才知道自家兄弟回来了，惊讶之下，难免有些微词：兄弟平安回来，都没给她个消息。 不过，这话也就是小小声嘀咕一句，却没敢大声说在徐嫂脸前，徐嫂也就垂着眼，只做没听见。 江锦娘之前没确定回娘家，林东海大过年的跑出去鬼混，从腊月廿八出去，大年节里就没见人影子，江锦娘这个年过的，生气上火，目赤红肿、咽喉肿痛……哪里还有心情回娘家。 如今不同了，她那个升了官，做了四品宣威将军兄弟来了，若是能够请到这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娘家兄弟出面，不怕那林东海不收敛，恰好徐嫂和张勇过林府来接，江锦娘就顺势跟着回了江家。 江寒得了信儿，大步迎到门口，接了大姐和外甥进门。看看后边空空的，脸色不由地沉了两分：“姐夫怎地没来？即便用心苦读，大过年的也不歇着吗？” 林东海二十二岁中了秀才，之后举试连连失利，这都连着考了四回十多年了，却仍旧只是个秀才。 江锦娘自然知道，她那位夫婿每每借口埋头苦读，不过是缩在那一件书房中，和丫头们寻欢作乐，胡天胡地罢了，哪里真读书啊。 被江寒这么一句话问的，江锦娘的脸色差点儿就挂不住了。连跟在她身后的林轩辰都尴尬地别开了脸。 江锦娘哑口片刻，强撑着一抹笑，道：“寒哥儿恁知道的，恁姐夫身子不太好，年前染了风寒，到如今还未能痊愈……还有，他还不知道恁来平京，若是知道，他即便抱恙，也会过来见恁的。” 江寒却淡淡道：“大姐这话就错了，姐夫既然染恙，自该好好修养，弟弟哪能那么不近人情。” 说着，让江锦娘进屋，又招呼林轩辰：“一转眼，辰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如今课业读的如何？可有下场的打算？” 江锦娘都进屋了，又转回头来笑道：“他过完这个年才十一呢，还小呢。” 江寒就拍着林轩辰的肩头笑：“看这个头，还以为十三四岁了呢！” 寒暄着进了屋，宋玥站在屋门口迎着，替几个人打着帘子。江锦娘看都没看她一眼，顾自迈步进了屋门，林轩辰倒是退后一步，表示不敢让长辈打帘。江寒上前一步，替下宋玥，含笑朝林轩辰招招手，林轩辰略一迟疑，深深一揖，这才走在宋玥和江寒前边进了门。 宋玥把林轩辰的这番表现看在眼里，随即又去看江寒的表情。她可没敢忘书中的情节，这位看着秀逸端正的外甥林轩辰入了舅舅江寒的眼，不但将养女嫁给他，还几乎把全部家当都给了他们，为此，不惜把自己的发妻送上山‘思过’病死，女儿疯掉，儿子也被远送（发配）边关，一去无回。 江寒见小妇人朝他看过来，眼色淡漠疏离，明明她站在离他不足五步之处，脸上甚至维持着温和客气的微笑，但就是那看向他的两道目光，却淡漠的仿佛隔着千重山万重水……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咫尺天涯’。 他不由地怔了一下，却很快苦笑着整理了情绪，之前是嫌恶，现在是疏离淡漠，还真不知道，是变好了，还是更坏了。 他收拾情绪，嘴角挂着一抹溢出来的苦笑，迎着她的目光进了门，觑着屋里，江锦娘带着林轩辰给周老太太拜年，突然趋前一步，凑到宋玥近前，低声道：“可是有事儿要给俺说？” 宋玥给他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往后躲，却不妨被一支坚实的手臂扶住，江寒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媳妇儿，小心着些！” 宋玥给他这一惊一闹，给弄得有些着恼，火气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右脚一挪一顿，狠狠踩在对方的脚上。跺了一下，又迅速移开，趁着江寒吃惊的空儿，脱身出去，立刻扬声张罗着，让添哥添墨送茶、送点心进去，又吩咐徐嫂招呼曲春家的和跟来的小丫头。 曲春家的抢上来给宋玥磕头拜年：“俺给舅太太拜年，愿舅太太吉祥安泰、福禄满满。” 宋玥笑着上前扶她，顺手递了个荷包过去：“承恁吉言，希望咱们大家伙儿新春开泰、万象更新。” 跟来的小丫头跟在曲春家的后边也上来磕头，宋玥也顺手递了个两钱的小银锞子过去，喜得小丫头笑着连连又曲膝谢赏。 曲春家道：“舅太太不必管咱们，咱们到了这里就是回家了。” 宋玥和她见过几次面，知道这是个心里有数的，也就笑道：“那正好，她们两个不知道姑太太和辰哥儿的喜好忌讳，恁给她们说着点儿。” 曲春家的忙道：“嫂子们好着呢，俺们在旁边搭把手儿。” 宋玥笑笑点头，算是应了。 江锦娘和林轩辰已经给周氏拜了年，宋玥进来，林轩辰赶忙起身，想给舅舅舅妈拜年，另一边江锦娘却拉着周老太太顾自说着话，看都没看进来的宋玥一眼。林轩辰转眼看了看自家阿娘，嘴唇嚅动了两下，脸色就有些尴尬起来。 宋玥微笑着扶了扶他的肩膀，轻声道：“辰哥儿尝尝这个陈皮梅子，清口和胃，恁外婆和舅舅都说不错。” 林轩辰被她这么一扶，只能顺势坐下，伸手捻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梅子清甜微酸，带着一股子陈皮的香气，味道确实不错，但他却莫名觉得口中发苦，垂着头，盯着自己半旧的靴子，出了神。 他在学塾里刻苦用功，成绩比那些十六七岁的师兄们还要好，先生年前建议他，该找个更好的书院读书，为科考下场做准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但是他的家中，父亲只顾眠花宿柳饮酒作乐，母亲则只盯着父亲，怨天尤人，诅咒谩骂，没一个人的心思真的放在他的身上。 就像现在，阿娘从进了门就对着外婆絮絮地说着她过年过的不好，外感伤风内火上炎，睡不好吃不香，咳嗽、咽痛、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倒是舅妈，只打了个一个照面，就听出他的身体也不舒服，痰气上涌，声音都不对了，还拿陈皮梅给他。 宋玥安抚了林轩辰一下，就柔顺地站在门侧，周氏身后，含笑侍立。 江锦娘苦着脸，嘴巴不停地诉着苦：“……哎哟娘啊，这个年过的，好好儿地，这嗓子说哑就哑了，恁是没见俺前两天，除夕那日，直接一丝声都发不出来了，俺都给吓坏了，这好好儿地活了小三十年，突然要变成哑巴了怎地？” “喝口水，润润喉咙。”周氏寻个话空儿，打断了女儿的诉说，转头看了儿媳妇一眼，笑道，“恁姐姐身子不舒服，心肺火旺，恁给厨下说一声，晌午的菜就不要放辣子了。还有，少上几个油炸甘滋的大荤之菜，清淡清润的菜掂对几个。” 宋玥含笑应着，道：“我刚刚吩咐炖了一盅百合银耳雪梨羹，一个陈皮老鸭汤，再加两个时蔬，恁看可好？” 周氏满意地连连点头，笑道：“好，好，恁想得很周到了，就这么着。” 宋玥就笑笑，略略一低头，从里屋里退出来，也没去厨下，自顾自进了西屋，拿了江锦娘林轩辰母子俩带来的礼单子看：干鲜果品、各色点心的攒盒，另加几种腊味、常见的补品，凑了九样，很中规中矩的一份年节礼物。 将礼单子合上，捏着轻轻拍打着炕沿，宋玥心里合计了片刻，就有了计较。自己添水磨一点墨，取了毛笔在手，很快亲自写了一份回礼单子。攒盒要回去，把里边的干鲜果子、各色点心换几样就好，腊味换成海产、补品换成母子俩用得上的陈皮、百合银耳几种，另外再给林轩辰添了一只粉彩蟾宫折桂五子登科笔海，还有两刀上好的玉版纸。 写完礼单子，宋玥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礼单子也晾干了，她就将添哥唤进来，让添哥按礼单子准备回礼。 张家几个小子因为丧母未满一年，过年都没到江家这边来，也没出来拜年走动。平日里在一起读书写字玩耍的习惯了，两天未见，秋喜和小安哥就都有些想。 那屋里，周氏和江锦娘母女俩聊得热络，江寒和林轩辰甥舅俩在炕下作陪，两个小的在炕上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下了炕出来寻找自家阿娘。 秋喜靠着宋玥的胳膊，软软地问：“阿娘，勇子哥哥他们怎么没来？” 小安哥也不甘落后道：“阿娘，我也想勇哥哥、智哥哥他们了。” 宋玥揽住两个孩子，道：“哥哥们的阿娘去世不满一年，哥哥们还在孝期，过年就不能去其他人家里走动，要过了正月初五，破五过完年，你们就又能和他们一起读书玩耍了。” 见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的，却不可避免地一脸失落，两张小脸垮下来，蔫巴巴，可怜兮兮的，宋玥好笑之余又难免有些心疼，拍拍摸摸，笑眯眯道：“他们不能来找你们，你们可以去找他们呀！” 秋喜小安立刻高兴起来，眉眼飞扬着，恨不能立刻跑去找张勇几个玩。 宋玥却揽住两个孩子，笑道：“今天不行啊，恁大姑和表哥来家里做客，咱们作为主人，不能丢下客人只顾自己出去玩儿呀！” 小安哥听得有些糊涂，抬眼看了看姐姐，见姐姐乖巧地答应，他也跟着点头答应着。 说两句话，宋玥带着两个从西屋出来，有意无意地带着秋喜安排菜色、用具，待客诸般。至于小安哥，给他个油炸肉菜丸子，小家伙抱着啃地香喷喷，乖巧听话就够了。 因着是至亲的亲戚，林轩辰年纪也不大，就没分屋设席，江寒和林轩辰在炕下的桌上，妇人孩子们就在炕上。 宋玥张罗着摆了席面，看着添哥添墨给众人盛了汤送上来，周氏就笑微微地拍着炕沿让她坐：“行啦，月娘忙乎一晌午了，也快坐，恁大姐和辰哥儿也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多虚讲究。” 宋玥也不客气，笑笑坐了。 周氏扭头对闺女道：“月娘啊，就是操心受累的命，平常张罗铺子张罗一家人的生计，过年家里外头也是她一个人操持着，还要照应俺和两个小的，瞧瞧瞧瞧，人家过年吃好的都能胖一点儿，她倒好，过一个年分担不胖，俺瞅着反倒更清减了。” 宋玥的脸有些发烧，笑笑道：“阿奶这么夸，让他大姑笑话。” 江锦娘喝了两口百合羹，似笑非笑地开口：“月娘能嫁进咱们江家也是她的福气，俺兄弟年纪轻轻就升了四品将军，人品又好，文武双全的，多少难得呢。” 这番话的意思，宋月娘不殷勤行吗，她兄弟身份今非昔比，想换媳妇儿，别说黄花大闺女，还得是官家小姐呢！一个宋月娘算啥，落魄逃难不得不卖闺女的穷秀才家庭，如今一家人生死还不知呢。 江锦娘这话，也算大实话，别说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即便到了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不也有好多男人盼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嘛！实话不假，就是太不中听，太无理，这是明晃晃大耳刮子拍在宋玥脸上啊！ 不用宋玥反应，江寒脸色先不好看了，冷淡道：“小弟能得月娘为妻乃是三生有幸。” 周氏也生气女儿不会说话，原本想开口训斥一句的，听儿子这么说了，她反而不好训斥女儿了，连忙打圆场：“恁大姐就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她不会说话，月娘别往心里去。” 宋玥倒是没怎么生气，反而觉得江锦娘说的是大实话，于是笑笑道：“我知道的。” 她是明白啊，江锦娘从进门就没给她个正眼，都没让辰哥儿给她拜年，根本没拿她当正经弟媳妇对待啊，或者，是真的希望江寒休了妻，换个官家小姐出身的，才能配得上如今江家的门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转而，宋玥笑微微看着江锦娘道：“大姑这心火上炎着实不容忽视了，也该好好请个郎中瞧瞧。” 就差直接说，江锦娘是心火上炎烧坏了脑子，闲的没事儿干，这么明晃晃地跑回娘家来，大过年的挑拨兄弟休妻另娶？ 江锦娘没想到一句话换来了男女混合双怼，兄弟怼回来不说，宋月娘也敢明晃晃地怼她，脸色就难看起来。 宋玥却垂了眼不再理会她，转眼看周氏喝了汤，立刻吩咐添哥添墨，把温好的酒送上来。 酒上来，江寒张罗着给林轩辰也斟了一盅，也不管江锦娘反对，笑道：“辰哥儿也是十几岁的大人了，也该学着些了。” 周氏也笑：“这桃花醉绵软不烈，温温的喝两杯，不碍的。” 于是，席面上的气氛渐渐重回热络，只有江锦娘一直脸色难看着，却没有谁理会，连她的亲儿子林轩辰都不看她，只含笑陪着舅舅江寒吃菜饮酒，说说笑笑。 林轩辰毕竟是第一次喝酒，一盅酒下去，眼圈儿先红了。三四盅子喝完，就有些支撑不住，正好周氏她们也吃得差不多了，索性让人把酒席撤下去，把林轩辰扶上炕歇着。 宋玥带着两个孩子去西屋小憩，江寒倒是没有午睡的习惯，披了斗篷出门，不知去哪里逛了一圈，直到天色发暗，他才转回来。 一进门，江寒就道：“俺看着天色不太好，像要下雪的样子，俺送大姐家去，省得天黑路滑。” 江锦娘进门拉着老太太诉苦，说自己病的多重多重，吃饭一句话惹了人，吃过饭想说话周氏都不爱搭理她了，自顾自午睡，江锦娘只得陪着睡了一觉。一觉睡醒，刚睁开眼呢，兄弟就说要送她回去了……她还想着让兄弟帮衬、撑腰，教训教训那个林东海呢。 她想说这话，儿子林轩辰就在跟前，她不好开口，就开口道：“辰哥儿，恁去吩咐一声套车……” 她这话没说完，就被周氏打断了，不虞道：“辰哥儿刚睡醒，哪能就出去吹冷风？恁这么大个人了，说话也长点儿心。” 这句话虽然是嫌弃江锦娘照管儿子不上心，暗里又何尝不是埋怨她对兄弟、兄弟媳妇儿说话不长心眼儿，平白得罪人还不自知。 江寒接过话去道：“俺吩咐人套车了，大姐放心。” 说着，带林轩辰到堂屋里稍等，让江锦娘和周氏收拾整理。 宋玥听到动静，从西屋里出来，浑身整齐，精神奕奕，看不出午睡的痕迹。林轩辰刚刚在椅子上落座，又连忙起身问候。 宋玥笑微微地把一个锦绣荷包递给他，按住小少年想要推却的手，笑道：“过年压岁的，不能不要。” 江寒也在旁边道：“恁舅母给的，拿着。” 想起一早进门，自己母亲那番做派言行，还有自己犹豫着，竟没给舅母磕头拜年，林轩辰的脸又胀红起来，嘴里喏喏着，躬身施了一礼。 宋玥笑着指地上放的几个匣子、盒子，道：“我也不懂这些，听人说玉版纸好，就搜罗了一点，给恁写字儿用。恁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想用的，自管过来给我说，我让人淘换去。” 林轩辰听得‘玉版纸’，就忍不住露出一抹喜色来，连连拱手道：“多谢舅母。这玉版纸就是极好的，只是平常读书写字，用不着这么好的纸，外甥用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宋玥笑笑道：“恁喜欢就好，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的。” 正寒暄着，江锦娘跟着周氏从里屋出来，周氏脸色红润，倒是比脸色暗黄的江锦娘气色好看许多。 宋玥扶了周氏，一起送到大门口，看着林家母子上了车，一路出了巷子，江寒上马随扈着走了，这才转身回来。 周氏拍着宋玥的手，轻声叹了口气，道：“别和恁大姐计较，她也是心里苦哇，她一句话没说，俺也猜得出来，林东海那个小畜生，怕是又惹她生气了。” 林东海就是江锦娘的男人，林轩辰的爹，周氏老太太的女婿。周氏能骂小畜生，宋玥一个当兄弟媳妇儿的却不能，只思忖着道：“曲春家的倒是露了两句，说是林家姑老爷去参加什么文会诗会，没在家。” 这会儿最讲究家族伦理的年代，过年谁不回家过年呢，哪里会有什么诗会、文会的，不过是林东海在外鬼混不归家的借口罢了。这话宋玥明白，周氏自然也明白。 说起江锦娘的婚姻，宋玥也觉得这个女人可怜，但正如一句话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想江锦娘的诡异心理、行事，她又可怜不起来了。 周氏就不一样了，江锦娘再不着调，那也是周氏身上掉下来的肉，亲生骨肉不是虚的，一听这话，立刻气得停住了脚步，瞪着宋玥：“这话恁怎地不早说？” 宋玥也不着恼，只陪着笑道：“辰哥儿在呢。” 周氏也就是一时迁怒，被她这么一句，火气就不好再发作了，叹出口气来，道：“辰哥儿是个好孩子……” 说着，缓缓转身，自顾自进屋里去了。 宋玥紧跟着进去，看她上炕歪着，拉了一条薄被来给她盖了，就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去西屋照应两个睡醒的孩子了。 至于江家如何，江锦娘如何不着调，林东海如何浪荡不堪，说句实话，与她又有何干？ 江寒送人也没用多长时间，很快就回来了，一家人说会儿话，就摆了饭。 众人吃好，婆子丫头们进来撤碗碟儿，大门上咚咚咚响。江寒起身出去，片刻，带了曲春家的进来。 曲春家的一脸仓惶，白着脸抖着嘴，好不容易把话说明白了：他们一行回家不久，林家姑老爷林东海就被人送回了家，说是被人打了，人送回家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原本俊俏的一张小白脸，更是给揍地紫青蓝靛，肿成了猪头。 周氏一听就急了，要下炕去林家看看。 江寒连忙扶住她，道：“阿娘别急，俺去，俺去看看。没事儿啊，没啥大事儿。” 宋玥也连忙跟着江寒向外走，一边又问曲春家的，可请了郎中，又说沈大夫擅跌打骨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江寒自己系了斗篷，转身按住小母鸡一样跟在身边的妇人，忍着笑道：“不用，要说接骨，赵永比什么骨科大夫都强的。恁放心，没事儿，没大事儿。” 宋玥被他这么一说，心安定了不少，顺着江寒的劲儿，就在屋门内站住了。 “恁自己小心些。” 稳住心神，宋玥也就不担心林家那谁了，就那个德性儿，真是挨了打也是活该。倒是孩子爹，吃完饭要睡觉了，黑天冻地的，还要跑去处置林家的破事儿，多少有那么点儿可怜。 江寒眼底漫过一层温柔，低声道：“放心。” 说完，不再耽搁，扯了扯斗篷裹紧身子，微微低头迈步出了家门。 大半个时辰后，江寒才裹着一身寒气回到家里。 宋玥听到动静迎到堂屋门口，江寒正站在门口抖着身上的雪。 “下雪了？”宋玥微微有点儿惊讶。 她陪着周氏和孩子们在炕上，婆子丫头们也都拾掇完歇了，竟都没听到外头下雪。 一边说着，宋玥回身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帮着江寒扫头上衣领子上的雪。 “刚下，不大。”江寒见小妇人拿了鸡毛掸子来，仔仔细细给他扫雪，索性站住，张开手臂由着小妇人帮着清理。 也真是不大，江寒衣领、帽子上沾了薄薄的一层雪，宋玥也看出来了。 三两下子，宋玥就把江寒身上的雪清理干净，又指使着他：“把斗篷脱了，挂在衣架上晾着，明儿早上不耽误穿。” 江寒张着手晃了晃，又晃了晃，奈何宋玥根本没注意到，顾自转身把鸡毛掸子放回条案上的花瓶里，挑了帘子进屋了：“阿奶，是孩子爹回来了。” 说出这句话，宋玥才意识到自己都没问问林家的事儿……不过也没关系，人都回来了，老太太想知道什么问儿子就好了。 江寒白费了一番心思，没能换来媳妇儿看一眼，只能委委屈屈自己脱了斗篷，搭在衣架上晾了，然后才迈步进屋，和老娘说话：“恁放心，没大事儿，就是腿断了。” 宋玥提前进屋，兑好了半盆温水，江寒一进门，看见冒着热气的脸盆，还有站在旁边拎着帕子的媳妇儿，心中那一点委屈就瞬间抛到了脑后，赶着先安慰住老娘，接了媳妇儿手中的帕子，就着热水，稀里哗啦洗了把脸，又自己拧了帕子，连头带耳朵的擦了一遍，这才把帕子丢进脸盆，上炕和老娘说话。 宋玥把洗脸水端出去倒了，回来，江寒已经把情况向周氏介绍完了。 周氏正抹着眼泪伤心：“……这么一闹，恁大姐又得跟着伺候好几个月。唉，恁大姐这命……唉……” 宋玥放了脸盆，重新兑了温水，洗了个帕子，瞅着话缝儿，上前，把帕子递给周老太，一边温声劝解道：“阿奶也别太担心大姐，咱们请了上好的郎中，该接骨接骨，该疗伤疗伤，剩下的不过是安心将养着……我说句不中听的话，阿奶别生气，那么个人儿，受了这回教训也不定是坏事。要是学个乖，以后不再混闹了，安心过日子，可就是因祸得福呢。” 秋喜和安哥都睡着了，听到说话声，秋喜迷迷糊糊支起身子来，软软叫：“阿奶，阿娘……” 宋玥过去，把小丫头按回枕头上，拉好被子，拍着小丫头轻声道：“睡，睡。” 小丫头迷迷糊糊往宋玥胳膊上靠了靠，拥着被子，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又睡了。 周氏已经缓了过来，只是脸白气短的，惊气未散。 宋玥去柜子里寻了一颗安神丸，用温水化了，服侍周氏吃下，又伺候她躺进被窝。 “俺没事儿了，恁这些天也累坏了，去歇着。”周氏拍拍宋玥的手，道。 “阿奶，恁……俺在这屋睡。”宋玥请求。 周氏又拍了拍她，低声道：“不用恁陪，俺还没到七老八十，需要人伺候的年纪，恁快去。” 宋玥回头看了看江寒，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替周氏拉了拉被角，出东屋，回西屋去了。 待儿媳妇走了，周氏重新睁开眼，看着对面坐着的儿子，叹息道：“林家……如此未必不是好事儿。” 江寒垂了眼照看炕洞里的水壶，慢悠悠道：“听着吓人，其实腿断了，并不妨碍性命。” 周氏默然片刻，竟扑哧一声笑了，虚点着炕下的儿子，笑骂：“促狭！” 江寒嘻嘻一笑，坐在炕沿上，顺势给周氏揉一揉双腿—— 因为周氏有老寒腿，宋玥跟徐郎中特意学了几个按揉穴位的手法，几乎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给周氏按揉一阵，手法熟练，周氏也习惯了，倒是分外亲昵自然。 江寒看了几天，也有样学样地给周氏按捏，只不过他那手劲儿大的，刚按了两下，就被周氏挥着手打发了：“哎哟，哎哟，赶紧散伙，恁这是要把俺的腿给捏断了。” 江寒有点儿委屈地看着老太太，叫：“俺刚才没收住，俺再小点儿劲儿……” “爽散伙，爽散伙，俺还不想残废了呢！恁也累了，去歇着。”周老太太却根本不给他改正的机会，挥着手一叠连声地撵人。 江寒无法，只能起身出来，往西屋里去了。 西屋里，宋月已经坐在被窝里了，江寒的被子也放在炕尾，已经铺好了。 江寒进来，宋玥放下手中的书，点点地上：“炕洞里有热水，恁自己兑点儿热水烫烫脚。” 江寒瞥她一眼，见她说完又看起书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顺着宋玥的意思，兑了热水，坐在炕沿上洗脚。 沉默片刻，倒是宋玥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平静：“林家那个，到底伤的如何？重不重？” 江寒回身看她一眼，淡淡道：“也不算重。就是腿断了，鼻梁折了、牙打飞了两颗。那个，他那腿骨伤的有点儿重，郎中说，即便接驳了，以后走路也离不了拐杖了。再就是那张脸，可能要破相了。” 宋玥听得目瞪口呆，腿残了，脸也破了相……就这，还不算重？ 大哥，恁家的重伤是什么标准？有命在都不算重伤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江寒被她看的有些绷不住，又赶着辩解了一句：“这伤真不算重，俺们那些兄弟，腿被砍断了，一根腿站着，还不耽误杀敌呢！” 宋玥听得一愣，随即鼻窝一酸，一股热辣直冲上去，冲进眼窝里。 她扭开头，抬手按住眼睛。 她看过许多关于战争的书籍、电影、电视，但真的对战争没什么真切的概念，在她的认知中，战争太远，那些流血、残酷的场景离她太远。此时此刻，对面的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简单的一句话，却把那血与火的战场，坦承在了她的面前。 那种生死间的挣扎、拼杀……那么残酷、那么血腥的，直冲过来，仿佛直陈在她面前，腥气扑面，让人心战胆寒。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来自何处，又为何而流，却根本控制不住，一下子涌出来，湿了脸。 江寒倒是给她吓了一跳，连忙探着身子过来问：“怎地了？吓着恁了？” 宋玥匆匆抹着眼睛，一只手伸出来摆了摆：“没事儿……” 片刻，她收拾了那一瞬间汹涌的情绪，眼泪也擦干净了，吸吸鼻子，转身过来，却有点儿不好意思抬眼，只闷声道：“恁说的对，不过是腿脚不利索，不是啥大事儿。” 江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宋玥说的是林东海，忙应了一声，道：“嗯嗯，他反正不用干活儿……那啥，恁真的没事儿了？是俺不好，俺不该说……那些，吓着恁了？” 宋玥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闻言只得抬头看过去，笑了笑，道：“真没事儿，我不是害怕，没害怕……嗯，恁以后可要小心着……” 她想说，让他，他那些兄弟们，都小心着……但是话说出口，却又戛然止住。 他们是当兵的，而且是最危险最前沿的边军，直面北方那些胡人的，时时刻刻都可能直面生死的。她让他们小心，怎么小心？ 她难过的垂了头，江寒却想起一件事，笑着开口：“恁让人捎去的那烈酒，真是管用，用了那酒洗伤口的，好得都快……嘿嘿嘿嘿，就是疼得厉害……好几个小子伤好了，再回头说起来，就说下回情愿伤口不好，也不敢再用了，比刀割肉还疼。” 酒精冲洗伤口的疼痛……宋玥一想也禁不住吸气，确实挺疼的！ 吸完气，她却没了之前的压抑、痛楚，反而轻松地笑起来。 嗯，很好，她无法改变这些人的身份、命运，却可以帮助到他们一些，让他们的伤口不至于溃烂，让他们能够最大程度地恢复健康。 她道：“我能弄到的酒有限，恁想想办法，若是能够找个酒坊专门酿造，多造一些，那些受伤的兵丁们也能更好地恢复……” 江寒看着对面的小妇人，那样真诚地替他们、替守边的兵将们担心、盘算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热流，烫烫的有些疼，却特别舒服。 他看着她，舍不得挪开眼，扯着嘴角笑道：“俺会想办法的。” 说起来他是个四品将军，却也不过是个千户，手底下也就管着千把个人罢了。军需军供这些，可由不得他插话……但这不重要，他只要把这事儿记在心里，有机会，等他有了能力，就会把这件事付诸实施。 两个人仍旧隔着炕桌睡下，与前几天没什么两样，但隐隐的，有什么东西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正月初三一大早，江寒刷完马遛马的功夫，就跑了趟林家，去看了看林东海的伤势，回来说人已经醒了，就是疼得厉害，但是郎中说了，伤药是上好的，再过三天，伤口无腐烂溃败，则性命无忧。之事腿伤要慢慢养着了，着急不得。 周氏念声佛，只说佛祖保佑，然后就丢开手，不再理会这事儿。 吃过早饭，一家人终于出门，往大相国寺去，看那万姓交易。 年后众人皆闲，街上的人更多，万姓交易从大相国寺一直延绵出三条街之远，而且搭的棚子更高更大，关扑瓦子，南戏北舞西南傩，竟无奇不有，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江寒那几个亲卫也跟来了，轻轻松松将秋喜和小安哥举起来，扛在肩膀上，又在三人身周护卫着，隔开拥挤的人群，加上江寒专心护着周氏和宋玥两人，这一趟逛下来，虽然人潮汹涌，倒也没挤到她们跟前来，欢喜从容地逛了把几条街和大相国寺内逛了一遍，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尽兴而归。 在外头逛了溜溜儿一天，回到家人几乎累瘫了，加之在外边吃了不少东西，老少的也不饿，索性也不正经做饭做菜了，就熬一锅米汤，一人喝一碗。 当然，护卫们、守家的和铺子里的唐霁泽还是要吃饭的，大厨房做饭做菜是少不了的。 转天破五日，家里家外清扫一遍，江寒带着两个孩子从各个房间里点燃爆竹一路出来，直到大门外，祛除一切不好晦气之物。放完鞭炮，周氏亲自带着秋喜和安哥，并众丫头婆子在家清理打扫，却把江寒和宋玥从家里撵了出来。 别的不说，只说宋玥一年到头操劳受累的，难得有空儿，让江寒陪着去街上逛逛，卖几件首饰，再添置几身春装去。 周氏一力撮合，宋玥也没办法拒绝，只得在在周氏的催促和孩子们的羡慕下，跟着江寒出了家门。石嫂和添墨本来要跟上的，却被江寒挥退。他就准备了一匹马，再带两个人怎么弄？ 一路走到巷子口，宋玥正想开口说租辆车子，抬头却看见，一个年轻清秀的青年拉着一匹马，笑嘻嘻地站在巷子口。 宋玥愕然地转头看向身后的江寒，江寒也恰好低头看向她，两人目光对上，江寒的眼神不自觉地放柔下来，低声道：“大相国寺路远，俺骑马带着恁。” 宋玥眨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才确定他不是开玩笑，真是想骑马带着她……她的脊背一僵，下意识地拒想拒绝，话出口，却变成了：“……我，我可以自己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男人的面子最重要，这是当年，宋妈妈重复了无数遍的叮咛。当初，宋玥很不以为然的一句话，没想到，隔了一世，竟然还记得这般清楚。 江寒却是难以置信道：“什么时候，把骑马都学会了。……恁不怕马了？” 她不但怕马，还害怕一切大牲口，见着头毛驴都绕着走的……竟然说她自己骑马？ 宋玥干笑一声，垂了眼，含混道；“急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江寒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和愧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而是从那青年手里接过马缰来，招手叫宋玥：“俺替恁牵着马，恁来试试。” 宋玥在现代骑过马，不但去草原时骑过，回来还去郊区马场办了张年卡，跟着教练一点一点学习骑马，从慢慢遛弯儿，到后来小跑，虽然还不能策马疾奔，但在大街上控着马慢慢走她自信还是可以的。 她吸了口气，缓缓提脚走向江寒身边的马匹。 看得出她脸上的紧张，江寒朝她伸出一只手，柔声道：“来，俺送恁上去。” 宋玥看了他一眼，吸了口气摇摇头：“不用。” 她站在马匹身侧，再次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抬脚认镫，伸手一扶马鞍，双腿一用力，就如小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在马背上。 在马鞍上坐稳，宋玥扯了扯褶皱的裙子，皱着眉头看了看，索性放弃，转回头看过去，就见江寒和那个牵马的年轻人两辆懵逼，都是一模一样的呆若木鸡。 宋玥俯身，把缰绳抓在自己手里，抖了抖，江寒才缓过神来，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上前一步，将宋玥身后的斗篷拉好，盖住她露在裙角外边的裤角，这才道：“恁学会骑马，俺竟然也不知道……就是恁这裙子……” 宋玥低头看看自己皱巴巴的裙子，也有些悻悻然。 江寒看她一脸的扫兴，心中酸软又好笑，禁不住放柔了声音道：“愿意骑马容易，今儿出去买一身骑装，明儿俺带恁出城骑马去。” 不过，今儿，这会儿，还是他骑马带她。 宋玥没再坚持，由着江寒上马，将她打横坐在他身前，由他双手护住，稳稳当当一路往大相国寺去了。 走过两个街口，宋玥这从僵硬中缓过来一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道：“开了市，先去买辆车。” 江寒默了一瞬，突然轻笑出声，愉快地答应着：“好。” 不用宋玥说，他也在心里盘算着这事儿了。马匹不愁，只要买辆结实的车就好……对了，还要安排个车夫，不但赶车饲马，还能肩负起护卫老母妻儿的安全。 车马好说，这个留在家里的人选，却让他颇为慎重。于是，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一路默然地到了目的地。 距离大相国寺一条街，车马行人拥挤着就走不动了，江寒勒住马缰，低声对怀里人道：“走不动了。俺下去牵着马载恁往前走。” 宋玥没见过女子骑马，但她见过小媳妇骑毛驴的，男人牵着毛驴走在一边的。但是，让她坐在马上，由男人牵着马走……那情景，宋玥一想就要起鸡皮疙瘩。 那不是来逛街，是耍猴儿给人看呢！太惊悚了！ 两人下马，马匹交给护卫寻地方存放，江寒护着宋玥一起往里边走去。 大相国寺内万姓交易，寺门外，有京城各大商号过来搭的帷棚，角落空隙又挤着各色小摊子，入眼，到处都是琳琅的商品，入耳的则是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吆喝叫卖声。 孙家楼洞梅花包子、邢家香铺、田家漆器、赵四分茶，间杂着热气腾腾的野鸡脯子馉饳儿、高家糖球、贾老儿面人儿、隋娘子绒花、王婆婆肉饼…… 前一天跟着老人带着孩子，无心顾及的这些，今日看到这些精工奇巧、玲珑剔透的各色物事，香气浓郁引人垂涎的小吃美食，宋玥倒是不知不觉被吸引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慢慢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江寒就跟在她身后半步，分一丝注意力护着她的周全，不让任何人撞到，其余精力就关注着她的表情动作，还有她所关注的种种。 宋玥瞥一眼烤的皮子焦黄，香气扑鼻的肉饼，眼中闪过一抹懊恼，早知道有这么些小吃，她就不在家吃早饭了。如今可好，只能眼馋，肚子却饱饱的，根本吃不下了。 见她满脸遗憾，迈不动腿的模样，江寒有些忍俊不禁，开口道：“买几个带回去吃？” 宋玥摇摇头，一边转身离开，一边道：“不要了。”这些东西都是刚刚出炉才好吃，拿回家都冷了，即便再加热，口感滋味儿也会大减，算了，没必要花钱买一堆剩饭剩菜回去，为难自己。 从这家开始，再有这种吃食棚子、毯子，宋玥都干脆瞟一眼就走，不再多看难为自己。 倒是看见高家糖球时眼睛一亮，回头扯一下江寒的衣袖，迈步走过去，指着挂满白花花糖霜的糖球买了一包，然后捧在手里，边走边往嘴巴里放了一个。 糖霜挂的非常有技术，清甜不腻，还酥脆不粘牙，衬着里边的山楂果儿，酸酸甜甜，止渴生津，美味可口。 自己吃了一颗，想起身后跟着的人，宋玥毫不吝啬地捏了一颗送给江寒分享。 江寒垂着眼睛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糖果子，抿了抿唇角，口舌生津，胃里是抗拒的，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张开，将那颗糖果子吃进嘴里。 他的唇轻轻地碰触到她的指尖，宋玥的手飞快地缩回来，下意识地做个什么动作掩饰自己的慌乱，直接捏了一颗糖球塞进自己嘴巴里，手指触到自己的嘴唇，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算不算间接kiss？ 这个念头窜出来的太突然，让她的心跳都漏了半拍，脸颊更是倏地烧红一片，眼睛慌里慌张地看看着这边、看看那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 江寒也察觉到两人的碰触，觉得那个接触点都倏地一麻，愣了一秒，回神恰好看到小妇人身形僵硬、脚步慌乱地往前走，懵头懵脑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眼瞅着前头走过来几个目光乱飘、神色可疑的人，宋玥还毫不察觉，江寒迈开大长腿，两步赶上，却看见，其中一个干瘦矮小的男子已经把手伸向了小妇人腰间的荷包。 江寒一手揽住小妇人，微转身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同时，一脚踢出去，直接将那个人踢飞，趴地一声摔在五步开外。 宋玥靠在男人的怀里，眨眨眼回过神，再去看躺在地上哼哼的干瘦男子，那男人已经得了手，自己的荷包还在那人手里攥着呢。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下自己腰间，果然，自己临出门挂在腰上的零钱荷包已经不见了。 人群豁剌一下子闪开，又立刻潮水般围成一圈儿，一个个眼睛亮亮地准备看热闹。 不等人群站定，有人高声吵嚷起来—— “打人啦，打人啦！” “这位好汉，恁身高体壮的，也不能欺负人啊……” 那边被踹倒的小偷儿趁乱，就想把手中的荷包扔掉，销毁罪证。 宋玥却眼疾手快，跑上去两步，一脚踩住那小偷的手和手里的荷包，高声叫道：“我的荷包！” 丁香色贮丝荷包上，绣着一簇浓淡相宜的丁香花，颜色素淡雅致，绣工精致，乃是添哥得了周氏指点后，绣工精进后的成品之一。 如今家里人手足，经济条件也允许，宋玥又喜欢这些精巧的小手工品，每次做衣裳，都会留下些边角布料，让添哥做成荷包、香囊，用来搭配穿戴。今日，她穿了丁香色的褙子，就系了同一面料的荷包。 那地上的小偷本想丢掉罪证，装无辜装弱小博取同情，逃过这一劫的，谁成想一个娇俏的小妇人也敢上前来睬他，狗急跳墙之下，身体一动，另一只手来推宋玥，想要拯救自己的那只贼手，得以脱身。 若是让他得了手，宋玥势必会被推倒在地，摔个屁股蹲儿都是轻的。 江寒一个没留神，小妇人就从他身边跳脱开去，还挺身而出，指认赃物去了。他心中叹口气，却顾不得多想，赶上去一步，再次将宋玥拉回自己怀里护住，同时他的一只脚过去，将那贼人想要推宋玥的手踢开，脚尖转回来一挑，就把地上的荷包挑起来，伸手接住。 江寒的手举高，手中的丁香色荷包在半空里晃荡着，都不用他说话，众人看见小妇人身上穿的同布料的褙子，这荷包是谁的就不言而喻了。 于是，众口一词，纷纷出言谴责地上的偷儿。 几个同伙见情势不好，早不顾地上那位的死活，夹着尾巴钻进人群就要逃遁，连地上的偷儿也察觉不对，翻身跳起来也要逃命。 江寒就是剿匪发家，口外大漠的马匪以凶悍残忍闻名，劫财杀人，从不留活口，令闻者丧胆。不也被他追踪数百里，连老巢都剿了个干净？！ 延平关外几伙儿占山为王的匪徒，号称钻山龙、遁地鼠，来无影去无踪，其实是出则为匪、入则为民，聚集成数个村寨，盘踞日久，官府数次派兵清剿未能成功，江寒来参加训演的空当，带兵直入山区，历经七天七夜，剿了大大小小十四座寨子。将盘踞在延平关外的一种山匪，彻底地来了个斩草除根。 口外关外一派肃静，大小匪徒闻风远遁，短日内不敢再到武威将军近前露面儿，人送诨号‘江阎王’！ 这几个小毛贼忒没眼色，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江寒怎么会饶过他，手中的荷包飞出去，就打在想逃跑的偷儿后脑，那偷儿应声扑倒，腿脚抽了抽，竟然不动了。 宋玥看着微微心惊，下意识地拽了拽男人的衣襟，嘴唇都有点儿哆嗦：“那人……那人……” 不等她问出来，江寒就低声道：“死不了。” 一听说死不了，宋玥就放心了。偷盗者可恨，但终究罪不至死，不死，她倒是乐见他们罪有应得，受到应有的处罚。 江寒拍拍宋玥，几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荷包，又一脚把扑在地上的偷儿翻了个身，那人疼得龇牙咧嘴，表情丰富，但明显是活着的。 等江寒转回来，自然地伸手将宋玥再次揽在自己怀里，人群一阵骚动，从外边走进来几个人，比较诡异的是，都是两两结对而行，一个押着一个，倒是让人惊奇。 其中一个空着手的壮汉上前拱手：“将军，贼子四人，皆已擒获，无人逃脱。” 江寒哼了一声，那人一拱手，转身过去，将地上的贼子像提小鸡崽儿一样提拎起来，一声唿哨，又押着几个小偷儿贼人，从人群中出去，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众人相顾无言，好半天才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轰然的叫好声。 宋玥再大方，这会儿也觉得成了耍戏法的猴儿，被人囧囧围观着，有些撑不住劲儿。还好，她被某人护在怀里，有对方厚实温暖的胸膛，还有宽敞的斗篷遮掩，能把那群人灼灼的目光挡住大半，才让她略略好受了些。 终于，江寒察觉到小妇人变身小鹌鹑，缩在他的怀里，从未有过的乖巧，心中一片柔软，又有些好笑。之前不是蹦跶地挺带劲儿，这会儿咋就蔫了？ 他很想坏心眼儿地多待一会儿，若非眼前这个状况，总是恨不能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小妇人，又怎么肯乖乖窝在他怀里？ 但是，他更知道过犹不及，饭要一口口吃，水要一口口喝，这种事更是心急不得。于是，他干脆伸手扯了扯斗篷，将小妇人整个拢在自己怀里，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出了人群，渐渐走入熙来攘往的人流之中。 宋玥窝在某人怀里，被斗篷遮着头脸，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却竖着听呢，听到出了围观的人群，重新回到大街的人流之中，她就不肯再做缩头乌龟，挣扎着从某人怀里出来，也顾不得身边行人惊讶、戏谑的目光，先长长地处一口气，呼，可憋死她了。 看着头发有些蓬乱的小妇人，鼓着脸突起的模样，江寒心里莫名柔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江寒抬起手，把她蓬乱的鬓发理顺，动作轻柔的，她都忘记了躲避，只怔怔地回头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那样温柔包容宠溺的眼神，让她倏地一惊，像小兔子一样猛地扭头躲开。 片刻，她才重新打点起精神来，转移话题道：“那些人……”明明只有他们两人出门，那些随从是什么时候跟上的？又隐在何处？ 江寒却以为她说的是那几个小偷，淡淡道：“送去官府，交由他们处置。” 宋玥哦了一声，也没再问，装作之前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自顾自有振作精神，顺着席棚和小摊子逛下去。 寺门外的热闹景象，让宋玥对寺内著名的万姓交易多了几分期待。 但是，等她随着人流进了山门，却发现，这边的情形与她的想象颇有些出入。 外边的帷棚、小摊子，生意人为了养家糊口，都拼命吆喝、兜揽着生意，笑脸相迎、热络寒暄介绍，走到哪里都是笑脸盈盈的，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地变好了。 但是进了大相国寺后，席棚多了，摊贩几乎不见，一个个席棚排开，齐整气派，再看摆出来的物件儿，也高档了不少，珠玉、珍玩不在少数。但是，因为是义卖，售货的人也多是各个府里的下人小厮，卖货多少、卖不卖的，和他们吃饭穿衣没有半点儿关系，所以，待人都冷冷淡淡的，有人上前询问，有时候问几声都得不到回应…… 逛了几个席棚，宋玥就觉得有些兴致缺缺，索性略过一干家用什物，往里边的书画玩意儿行去。她记得唐霁泽要一把紫砂的，她也想淘几本书、或者文房玩物用具。 到了这边，售卖货物的人倒是客气了不少，谈不上多热络，但至少不会问而不答，装聋作哑了。 宋玥静下心来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看过去，倒是让她挑到一些合眼缘的东西。 她虽然活了两世，但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大俗人，什么名石古玉这些，她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所以，她的心态放得很平，也没想着来淘弄什么宝贝、捡漏儿啥的，就挑合眼缘的，看起来漂亮顺眼合心喜欢的，这些东西，摆在书桌、书架上，观赏把玩，要的不就是一个赏心悦目嘛！ 本着这个标准，宋玥一路逛过去，倒是渐渐开心起来，淘到一只仿柴窑的葵花纹水洗，两只玉石狮子样镇纸，又在一位形容潦倒的老者手中淘了一包香墨，因着品相不太好看，还有用过的半截香墨，宋玥一股脑包圆儿，统共也就十两银子。她闻着味道极好的，连价都没还就买了下来，然后乐滋滋继续往前走。 旁边一个卖书签、笺纸的摊贩，一回头看见老头儿的几块破墨竟然都卖了，再抬眼看那一对年轻男女，衣着整齐家境殷实，忍不住摇头：“又是俩钱多咬手的傻子。” 宋玥不知道自己落了个钱多人傻的名声，一路逛过去，总算逛出了几分兴致，心满意足地从大相国寺里出来，回到山门，已到了午时末刻，日头都有点偏西了。 宋玥就停住脚，对江寒道：“恁拎着这么许多东西，怪沉的，先家去。我去南水门码头买样东西就回家……” 江寒瞅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回头做个手势，立刻上来两个体格结实的青壮，将江寒手中提的拎的大包小裹都接了过去。 宋玥眨眨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她是老百姓，总是忘了人家是将军，手底下有人指使这事儿！ 没了种种包裹负累，宋玥索性也不着急了，一路回去，把早上看见没吃到的小吃一样一样买了品尝。 喜欢的她就多吃两口，不喜欢的尝一口就丢给江寒。江寒最开始还负责清盘工作，很快也吃不下了，索性就做个中转，把一样一样吃食再转手丢给后边跟随的几个人。 离开大相国寺，两人没再骑马，而是雇了辆车子，径直往南水门去。在那边的一间紫砂店里，宋玥细细地把玩挑选半天，以进货为由，和店家好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买了一套已故青行大师亲制的黄泥梅花砂壶，器型不大，壶盖和壶身皆为五瓣梅花状，壶盖壶底两层梅花瓣儿，圆润饱满，线条流畅，非常符合宋玥看颜值的审美观点。 因为她是进货商，这一把壶，人家店家本来是镇店之物，宋玥以多多进货，长期合作的理由，才让人割爱相让，收了她一百一十五两银子。至于她进货的那些壶，价格就低得多了，最贵的也就十几两，最便宜的只需几百个钱。 用店家的话说，一样都是泥巴烧的，只不过手艺不够好。当然了，泥的质地、品质也有一定的区别，从壶体的细腻程度，也能看得出来。 宋玥在现代听闻过化工壶、模具壶，又有什么灌浆壶，都是相对大批量生产的工艺改进，但也把紫砂壶的本真给丢了的改进办法，那样的壶用来沏茶，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据说，那些叫卖处理紫砂壶，几十元一把的，都属于这一类。 当然，在这里，这些‘现代产品’还没有，不用担心，所以，她挑壶也就任性地依着自己的标准来，好看的、顺眼的、漂亮的……当然了，几个基本茶壶实用标准也是基础，器型要周正，壶口、壶嘴要正、平，不滴不漏…… 宋玥凭借这三脚猫、半吊子的挑选方法，林林总总挑了十几套紫砂壶，看着店家包好了，给送上车，她自己亲手抱着那只梅花砂壶，和江寒一起告辞出门。 大街上的店铺，像她这么不敬业的很少，大多数店铺还大开着店门做生意。 宋玥想起周氏购买首饰的叮嘱，再想一想自己首饰匣子里那些，金的银的、要不就是绒花、珠花，实在是谈不上喜欢，过年不得不插戴讨喜兴的话，她还是再自己买两样首饰才好。 南水门这边是南货铺子扎堆的地方，珍珠、绒花、梳篦这些精巧之物，大多是南人所做，而且，宋玥也知道这边有几家首饰铺子，于是就去逛一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路逛下来，还真让宋玥挑到两三样合心之物。 一把鸡油黄老蜜蜡芍药花发梳，足有鸡蛋大的蜜蜡芍药花，颜色娇嫩鲜亮，又透着蜡样的油润光泽，极美丽。 一枝赤金累丝红珊瑚福寿延绵发钗，富贵的赤金和红珊瑚的艳丽相得益彰，足够漂亮、足够富贵，但因为形制小巧，做工精巧，反而不显奢华张扬，恰恰好是宋玥能够接受的限度。 还有一支糖皮羊脂白玉虫草簪子，洁白莹润的发簪顶端，借着糖皮精巧地雕琢了一丛兰草一只蝈蝈儿，兰草柔弱清逸，蝈蝈儿活泼灵动，都雕琢的逼真形象，谐趣可爱，是宋玥最心爱的，一眼相中。 这三件首饰买下来，她终于可以放心，以后不必被人嫌弃太素净了。 自从出了偷儿那事，宋玥的荷包就被江寒没收了。再之后，宋玥再买东西，江寒就很自觉地跟上付钱。 眼看着江寒又拿了几张银票子出来，付了买首饰的银子，宋玥心里突然想起一句话：肯为女人花钱的不一定是好男人，不肯为女人花钱的肯定不是好男人。 这么雷人的一句话冒出来，宋玥自己差点儿被雷翻了，连忙转开眼睛，掩饰自己的异样。 “这些挺好看，买一些戴！”江寒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宋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柜台上摆的几匣子绒花看得不挪眼。 大红、粉红、鹅黄……这些绒花的制作工艺，即便宋玥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但是，花朵做工再好、再精致，她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顶在自己的头顶上。 她转转眼睛，看着另一个匣子里装的小朵堆纱花，笑着道：“我是想给秋喜买几枝花，小姑娘戴花儿才好看。” 江寒看她一眼，想起自家闺女的体贴，很豪气地点着那一匣子堆纱花：“给装一匣子。” 宋玥瞥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女儿确实也没什么首饰、头花，他这个当爹的难得回家一趟，就让他尽尽当爹的心。 之后，宋玥又去精细首饰那边，挑了一些小花生、小花朵、小莲蓬、小元宝等各色精巧金银锞子，装了一小匣子。这些金银锞子上，大都有孔洞或者环钩，可以用丝线打成手钏、络子佩戴，过年也能讨个喜兴。 韩戚风和刘大虎来的时候，给了孩子们一人一个赤金锁子，宋玥买这些小金银锞子回去，准备和那对金锁打成络子，给两个孩子戴上。 从首饰铺子里出来，日头偏西，宋玥也尽了兴，于是，两人登车回程。 他们回到家，之前在大相国寺买的东西已经送回家。各色什物、文具、把玩之物，周氏吩咐送到西里间。各色小巧玩意儿、吃食，则摆在桌子上，带着两个孩子、并丫头小子婆子一起品尝，把玩，一屋子笑声。 宋玥进门，叫过小子奉书来，将手中拿着的梅花砂壶递给他，吩咐道：“给唐先生送过去。” 奉书答应着飞奔出去，宋玥转身，却对上江寒黑沉沉的眸子。 她莫名有一丝心虚，笑着道：“唐先生让我捎一把壶。” 江寒凝着她看了片刻，不置可否地转开了目光。 宋玥抿抿唇角，不再理会这茬儿，拿了那一匣子堆纱花去给闺女显摆：“秋喜，看看，阿爹给恁买的。” 又拿了一匣子木雕的老虎、泥塑的阿福给小安哥看：“喏，这是给小安哥的。” 小安哥对花儿、首饰的并不在乎，手里抓着一只泥叫叫给宋玥看：“啊呜……啊呜……” 这是一只老虎形状的泥叫叫，老虎身子上装了一段桐油布，刷了白陶泥，一打眼看不太真，抓着头尾推拉，桐油布伸缩，就能发出哇呜哇呜的叫声，其实不像老虎的声音，但是孩子们却喜欢。 宋玥就陪着他玩一会儿，眼睛又看着旁边，秋喜拉着添哥添墨两个丫头看那一匣子堆纱花。 一会儿，秋喜小丫头跑过来，附耳对宋玥道：“阿娘，我想送添哥添墨俩姐姐两朵花。” 宋玥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笑道：“阿爹买给你的，你就能自己管了，送给谁，只要想好了，都可以的。” 秋喜一下子笑弯了眼睛，但是歪着头想了想，很严肃道：“我也想送给巧巧，但巧巧头发太少，不能戴花……嗯，那就没有别人了。” 宋玥笑着点点头，小丫头就欢欢喜喜回去，和姐姐们分享自己的喜悦了。 添哥回头看了徐嫂一眼，得了鼓励，然后在匣子里挑了一对不太起眼的桃红色小花。 添墨倒是瞅着成串的金黄色木樨花看的挪不开眼，但这么漂亮的花儿，最适合戴在抓髻上。她抬眼看了看秋喜头上的两个小抓髻，即便她自己也梳着差不多的双丫髻，却也不再看那两串木樨花，转而在匣子里看了看，挑了两簇黄色的棠梨花。 宋玥在旁边看着两个丫头的表现，暗暗点了点头，这两个孩子心性还是不错的。添哥更沉稳、更懂事，添墨略直率些，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 她换的这些金银锞子，金锞子主要是给两个孩子的金锁做搭配，还想着给秋喜编两条扎头绳，系在髽髻上很好看。银锞子则打算以后做赏钱、逢年过节装红包用。 添墨的针线活儿一般，正跟着添哥和周氏学针线，做了不少小荷包，宋玥都收着，需要打点关系、赏人时用，挺方便的。 一家子热闹一阵子，徐嫂和石嫂下去收拾晚饭。 过年备的各色生熟食材很丰富，凉拌、冷菜先送上几个小碟子，伴着每天都有的一罐汤，先喝完汤暖暖胃，然后，才上炒菜、炖菜和主食。 奉书小子把紫砂壶送到铺子里，交待给张智就回来了。一进门正好厨房里要去铺子里送饭，他又陪着添墨折回去。 这两趟折腾回来，家里已经摆好饭吃饭了。 奉书还想去正房回话，被徐嫂子叫住，一起在厨房里吃晚饭：“这会儿，屋里正吃饭呢，恁小子进去搅和啥，赶紧先吃了，待会儿进去回话也不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宋玥吃过晚饭，不想这么早就去西屋面对江寒，也不想面对不停撮合他们的周氏，于是起身，招呼了添哥添墨和奉书三个，捧了白天带回来的十几套紫砂壶，往铺子里去。 江寒脸色看不出变化，却在宋玥挑帘子往外走的时候，起身跟了过去。 衣架子挺高，宋玥的斗篷搭在上边，想取下来总要踮一下脚。 这回，没等她踮脚，从身后伸过一条长长的手臂来，替她把斗篷取下来。 宋玥笑着道声谢，想要接过来，江寒却侧身在一边把斗篷抖开，手臂一转，就帮她把斗篷披上。 他一边给她系斗篷带子，一边低声道：“待会儿去接恁，不要自己往回走。” 宋玥想说不用，她天天带着孩子们来回，再说还带了小子丫头们一起……但是，抬眼对上江寒的目光，拒绝的话就莫名堵在了唇内，没能说出来。 江寒帮她系了斗篷，又反手去门口提了盏灯笼点了，交到她的手中，这才站在屋门口，看着她带着小子丫头们慢慢地出大门去了。 周氏看着又转回来的儿子，微微诧异道：“恁为何不送她过去？” 江寒板着一张脸，片刻才摇了摇头，道：“她自己的事情，俺不掺乎。” 周氏盯着傻儿子看半天，突然笑起来：“总算没有傻透。” 江寒抬眼看看乐不可支的亲娘，无奈地垂下眼，逗着儿子玩今日才买回来的一套兵阵棋了。 这套棋子，是江寒挑的，逛了一天，他也只挑了这一件。 漆盒是一整块木板抠成，画了双方对阵的棋盘，每个角色都是木雕的，将帅兵马，生动逼真有趣好玩，又蕴含了两军对阵的排兵布阵、勇敢和计谋…… 最开始是小安哥拿着玩，因为江寒的加入，秋喜也被吸引过来，渐渐地，变成了秋喜和小安哥两个人的对垒，江寒就在旁边看着，指点一下规则，扮演起了教练加裁判的角色。 宋玥带着丫头小子们到了铺子，果然，唐霁泽又给小子们在上课。 宋玥干脆让丫头小子们都跟着一起上课，她则动手给新买的梅花砂壶开壶。 先用温水冲洗一遍，把灰尘杂质冲洗干净，然后，取一只大陶罐，将她带来的一小块豆腐装进茶壶内，放进陶罐内加水盖过茶壶，放在炕洞的火上加热，沸腾后，煮两刻钟，将壶从陶罐中取出，豆腐弃之不用。待壶自然降温后，再用温水冲洗一遍，并用养壶的软毛刷子里外刷洗干净，这时再加茶叶，再用热水冲泡，焖泡两刻钟，将茶水倒掉，温水再次冲洗，新壶的泥味儿就会基本去除，再用来泡茶，才会有比较好的口感。 宋玥在这边的时间有限，用豆腐煮完之后，唐霁泽已经讲完了课，小子丫头们退到堂屋里写字、做作业。 宋玥就抬眼笑道：“正好给壶配几个盏子，恁看着挑几个，一起煮一煮。” 唐霁泽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却依言起身，走到宋玥这边，来看桌上放的一堆盒子。盒子里有壶、有茶盏，之前看到那只梅花砂壶，他还以为她真的懂壶、懂紫砂，等看到这一堆盒子，他才知道，瞎猫也有碰到死老鼠的时候。 随意地翻看一遍，拿了几只钟形平口盏出来，与豆腐一起放进陶罐里。 其实，那只梅花砂壶是旧物，只需用茶水清一清壶身常年不用的陈腐味道即可，不用豆腐开壶。倒是这些盏子，是地地道道刚出炉的新货，必须用豆腐和茶叶，认认真真地开壶才行。 比起宋玥笨手笨脚的模样，唐霁泽的动作就流畅地多了。行云流水的动作，配着他半隐在雾气后边的略显清淡的眉眼，生生透出一股子飘渺如仙的感觉来。 宋玥看着他，脑子里不由开始琢磨，之前看小说总见着什么芝兰玉树、玉树琼枝、琼林玉树、辉耀庭阶这些词，当时还觉得太过夸张，但如今见着真人，她才确定，文字源于生活，半点儿不作假的。 “用豆腐煮，乃是去新器之火气，此壶非新物，倒是不必。” 宋玥听得一愣，下意识道：“那店家居然坑我！” 唐霁泽抬头看她一眼，轻笑着摇头：“并不算坑。此壶虽非新物，品质却还过得去，清洗洁净，倒不失一件可用之器。” 宋玥不懂这些，只觉得花钱买东西买个旧的不舒服，但听唐霁泽这么一说，她就想起那些古玩、古董啥的，越旧越值钱呢，也就照此理解。 反正，这茶壶是给他买的，他不嫌弃就行。 看她懊恼的表情被一句话抚平，唐霁泽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这位小妇人明明极聪慧，偏偏心思极浅，喜怒皆形于色的，在他眼里，她简直比那几个小子还透明，心里每一个念头，都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这样的性子，才让他不由自主地放心相待，并一住几个月…… “明日拿一罐清茶来。”唐霁泽第一次开口向她要东西，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紫砂一壶不事二茶，否则茶味儿驳杂……此壶之前一直是泡清茶的。” 宋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讲究，一把紫砂壶只能冲泡一种茶叶，那要是什么茶都喝的人，还得多买几只壶用呢。嘿，这个讲究好哇，真是个卖壶的好噱头，用好了，她们家也能多卖几把壶。 “唐先生，咱们铺子里进了一批紫砂壶。过完年，还会让南下的商队陆续进货，到时候，品种会更多，我看恁对这方面懂得很多，等过完年，恁能不能给几个小子开几次课，讲一讲紫砂器、瓷器这些，也不用多精深了，知道些基本的东西，还有些小讲究就行，他们卖货的时候，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唐霁泽垂着眼，将一只只煮好的茶盏取出来，放在竹制茶盘上晾凉，然后，轻轻点头，算是应承了。 见他答应，宋玥心中一喜，起身往东屋里去：“我记的这屋还放着一罐龙井，我去给恁取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章 唐霁泽张张嘴，想给她说，这壶的香气应该是泡的是君山银针。但宋玥动作太快，没等他话出口，她已经挑帘子出去了。 唐霁泽唇角微微一抿，索性不再说什么，垂了眼将陶罐中的豆腐和水倾出，换了净水，重新将壶和茶盏放进来煮沸。 茶壶是旧器，不需要再次开壶，但需要清水煮透，去除长久不用的霉腐气味儿。至于用茶汤浸养，却时慢工细活儿，不能急在一时。 宋玥去了东间，翻出别人送来的几种清茶，看了看，索性每一种都取了一罐，用一只笸篮装着端到西屋里来。 “这许多茶叶放在那屋里也没人喝，索性都给恁拿点儿过来。恁喝完再吱声，我再给恁拿。”宋玥将那几罐茶叶一一拿出来，放在炕尾的书架上。 这书架设计的更像多宝格，放账册书本，也可以放一些小玩意儿、小物件儿，只要不太乱，也挺好看的。 唐霁泽干脆过去，打开茶罐一一看了，还真有他要的君山银针。 他取了这一罐茶，放了足足一把到那只茶壶中，盖上壶盖，继续煮沸。 渐渐地浓浓的茶香四溢开来，唐霁泽拿了养壶刷子开始刷洗一只只茶盏，又刷茶壶外表，细细地刷过，又重新浸在茶汤之中。 “新器用茶煮，乃是给壶定味儿。旧器重新启用，只需洁净，用清水煮沸两遍即可，不必一定用茶。” 唐霁泽今晚的话略多，谈起茶壶来，颇有点儿滔滔不绝的意思。 宋玥听得很认真，听到这里，就知道，给新壶用茶煮定味，就是一壶侍一茶，专壶专用的意思了。否则，定味儿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听唐霁泽说了这么多，宋玥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这些讲究可真多啊。 反正对于她来说，什么茶也就是个香不香，至于具体是哪一种茶，她是分不清的，也就无所谓什么专用不专用了。 丢开茶壶，她又说起宋广友来，道：“年后，宋家大郎就要过来了，恁帮我看看，堪用在何处。” 唐霁泽看了看她，道：“恁心里没个打算？” 其他的事儿上，这女人是有些糊涂，但涉及到店铺经营，她是算计的比谁都清楚的。 宋玥微微一皱眉，道：“庄子上临时无人……我现在也未确定，还得见着人，熟悉熟悉再说。” 唐霁泽就垂了眼，不再多说。 宋玥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看天色不早，也不再多耽搁，起身准备告辞。 “我先回去了。唐先生早点歇着。” 宋玥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等他起身相送，说完话就转身往外走。 唐霁泽却放下手中的茶具，起身跟了出来。 添哥添墨见宋玥出来，立刻取了斗篷来伺候她披上。唐霁泽挑帘子出来，目光却越过宋玥和两个丫头，看到堂屋门帘被人掀起，高大的男人低头从外边迈进屋来。 宋玥顺着唐霁泽的目光看过去，见到迈进门的江寒，扬起一抹笑道：“你来的正巧。” 江寒拱手与唐霁泽见着礼，目光却很快转到宋玥身上，看她已经穿好斗篷，满意地笑着点头：“嗯，俺忖度着恁也该回去了。” 说完，走上来，替宋玥整了整斗篷，复又抬头对江寒笑道：“今儿出门，遇上了几样小食，下酒极好。唐先生弱不嫌弃，咱们兄弟喝两杯？” “这么晚了……”宋玥微微皱了眉头，想制止这两个的约酒。 江寒却抬手按在她的肩头，打断宋玥的话，低声笑道：“放心！” 唐霁泽的目光在江寒放在宋玥肩头的手上一扫过，迎上去，与江寒对视片刻，神色淡淡地点头，应承道：“好。” 江寒哈哈笑起来，道：“唐先生稍等片刻，容俺先把月娘送回去。” 唐霁泽的眼珠微微一动，想转未转，又一次点了点头。 江寒手上微微用力，带着宋玥转身，出门。 一脚迈出来，门口几个汉子嘿嘿笑着，乱纷纷招呼：“嫂子！” “嫂子好！” “大嫂！” “大哥大嫂！” 宋玥脚步一顿，稳稳神，笑着点点头道：“几位叔叔且进屋里，我回去让人收拾几样菜送过来。对了，少喝酒多吃菜，喝多了可难受，劳烦几位替我看着点儿。” 几个人笑着拱手抱拳，乱哄哄地保证。 “嫂子放心。” “俺们大哥酒量好着呢，嫂子放心。” 宋玥笑着点点头，随江寒出了铺子，走出几步，宋玥从江寒手底下挣出来，自己拉了拉斗篷，垂着头继续走着。 江寒的手有点儿悻悻地落下来，脚步顿了半步，复又抬脚跟在宋玥身后，过了一会儿，方开口道：“俺就是找唐先生说说话儿，不会喝多。” 宋玥似乎有些走神，听到江寒的声音停下脚步，神色怔忡地转头看过来，眨了眨眼，道：“哦，我没……恁是帮我，我知道。” 江寒往前靠近半步，借着极微弱的星光，垂眼看着微微仰着脸看着他的妇人，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两侧扯开，突然伸开手臂，将纤细清瘦的人儿拥进了怀里。 过了正月初五，年基本算是过完了，一切忌讳都不必再讲究了。 吃过早饭，江寒带着两个孩子出城骑马，宋玥则进了西屋，为即将开始的工作做准备。 她要把到的辣椒种植方法整理笔录下来，整地、土壤管理、育苗、定植、肥水管理、采摘、加工，最后还有下一年的留种和轮作。 刚铺好纸，磨好墨，徐嫂子挑了帘子进来。 宋玥放下手头的工作招呼她：“徐嫂子来了，坐。” 徐嫂子曲曲膝，道：“掌柜的，俺就不坐了。” 宋玥也不勉强，微笑道：“那恁有话就说。”她大概猜到了，只是需要徐嫂子自己说出来。 果然，徐嫂子微微有些赧然道：“俺想着请一天假，去看看几个孩子。” “我刚才还想恁能等到多咱呢。”宋玥笑着摇摇头，道，“行，去，带上添哥一起。不用急着回来，我给恁娘俩两天假，把孩子们安排妥当再回来不迟。有什么事自己处置不来的，就回来，咱们商量着总能更稳妥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一 章 徐嫂子带着添哥请假出门，宋玥写了一个时辰，看着日头升到中天，就起身出来，往厨房里看看帮把手。 如今家里人口多，做饭做菜要两口大锅，一只瓦罐炖汤，有时候还要生木柴炉子炒菜，石嫂子带着添墨怕是忙不过来。 进厨房一看，石嫂子已经淘了米煮粥，添墨一边烧火一边择菜。 自从知道宋玥稀罕青菜，得月楼和望月楼各五日给送一次菜来，量不多，每顿饭都保证一两种时蔬青菜。宋玥没白要他们的，都记着账，每月会账的时候，从货款中减掉即可，冬季的暖洞子蔬菜虽然价格高昂，但因为量小，核算下来，一天不过五六百个大钱，宋玥表示负担的起。 就这一件小事，宋玥也有时候会心生感慨，这要是搁在她刚穿过来那会儿，一个月，全家收入也就三四两银子，根本想象不到，不到半年工夫，他们家每天吃青菜都要花费大半两银子了。 宋玥还没进厨房，就听得石嫂子正数落添墨呢。 “恁这丫头，咱们将军、老太太、少爷小姐，可都是精贵人，那菜外头的老叶子哪能吃啊？发黄的、干边儿的、打蔫儿的，都得摘掉、摘掉，只要这里边最嫩的菜心儿才行呢！俺就说恁个小丫头，可别跟着徐氏那个憨子学，这面啊、菜啊，看得比她自己个儿的都要紧，剩饭剩菜还想法子热了、回锅给老太太和将军端上桌，干啥呀，还说都是好饭好菜的不能抛费了，嘁，又不是她的，用得着那么抠搜了？别的不说，就咱们家将军那么年轻有为的，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四品将军了，以后指定还能升官啊，一品、二品都不算啥，让俺说啊，咱们家将军以后说不定也能封王封侯，到时候……” 宋玥听她说的越来越不像了，摇摇头，咳嗽一声，抬脚迈了进去。 石嫂子正拿着勺子搅合锅里的米粥，听得这声咳嗽，手一哆嗦，差点儿把勺子掉到锅里去。 “掌，掌柜的……” 宋玥看都没看她，就去看添墨摘的青菜。就见原本已经摘好的青菜，小丫头又开始按照石嫂子的话摘二遍，什么蔫巴的、干边儿、发黄的……冬季暖洞子里的青菜，本就生的比较娇小，就像今天这小油菜，一棵也就三四片叶子，按照石嫂子的话，一棵能留两片就不错了，其他都得摘下来丢掉。 这是她几百个大钱一斤买回来的，到了这些人手里，就因为‘不是自己个儿’，就这么随意地给糟蹋了。也或者不会糟蹋，只不过换了个方向，进了她们自己的肚子。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添墨小丫头却乖觉的很，在宋玥的注视下，飞快地又把摘出来的菜叶子拿回来，低声道：“俺去洗菜。”然后端着菜盆低着头出了厨房。 宋玥这才把目光转向石氏。 石氏见到宋玥进来，就意识到自己的话被听到了，莫名心虚了一瞬，等宋玥的目光看着添墨小丫头，到添墨离开，这一段时间，她又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即便说添墨择菜的那几句，也是说主子们身子精贵，也不算犯碍……？！ 所以，这会儿，等厨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她直面上宋玥的时候，底气反而重新回来了，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道：“掌柜的晌午要吃啥菜？俺寻思着掌柜的爱吃俺擀的面饼，和了面，中午擀千层油饼可好？” 宋玥看着她，忍不住心里叹气，这位，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自知啊。 不过，徐嫂子不在，家里一时还真是缺不了人手，所以，宋玥并没有当即发作，只淡淡道：“早上的饺子不是剩了？” 石嫂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错，于是笑道：“饺子是剩了，但哪能让主子们吃剩饭啊。饺子热热给下人们吃……” 宋玥没让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道：“什么主子、下人的，一个肉丸儿的饺子还吃不得？热一热，分着吃了。” 说完，就去看笸篮里的剩饺子，果然，一个个分散开了，整整齐齐，几乎没有破皮儿，明显是有人赶着粘皮子之前，把饺子拨过一遍防黏连了。若是平常，宋玥或许不会注意这么小的细节，但就今日石氏所言所行看，这拨饺子防黏连的活儿是谁干的，也就不难猜了。 有肉饺子做主食，宋玥再去看炸肉段、炸丸子这些，就觉得腻歪，转眼取了一捧虾干回来，用温水快速清洗一遍，切碎后，放在一只扁平的浅瓷大碗里，打入鸡蛋，搅匀，上锅小火蒸，出锅后撒一点嫩绿的葱花儿，加几滴酱油、几滴香油，就是清淡爽口又营养的虾仁蒸蛋。 蒸蛋不能早上锅，冷了会腥。 看着石氏扎着手，脸色变换，宋玥索性指使她去取一条花鲢鱼杀了。这是年前买的，弄了个大木桶养着呢，因为温度低、花鲢的生命力顽强，竟然一直鲜活的。 现杀的花鲢鱼取鱼头，剁椒蒸鱼头。石氏面食功夫确实不错，就让她擀一绺子宽面条，搭配鱼头是极好的。 之后，她又斟酌了几个菜，兼顾口味和营养，但绝对不会铺张浪费。 亲手带着石氏做了一顿饭，宋玥摘下围裙，用温水洗干净手，外边马蹄声响，江寒也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宋玥吩咐一声：“摆饭。” 一边抬脚出了厨房，往大门口迎上去。 小安哥倒腾着小短腿第一个冲进来，看见宋玥就高兴地眼睛一亮，扑腾着小手冲过来，搂住宋玥的脖子亲了亲，小嘴唇亲在脸上有点儿凉。 宋玥抬手捧着他红红的小脸蛋儿揉了揉，又摸他的小手，还好，因为戴了手套，小手还是热乎乎的。 秋喜落后两步过来，宋玥伸手揽住闺女，也侧了脸让她亲亲，然后提小闺女把吹得有点儿乱的刘海和鬓发理一理，起身，一手一个对大步走进来的江寒笑笑，一家四口会合进屋。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秋喜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大姑姑家卖人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在座的人，都为这句话动作一顿。宋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氏，婆媳俩的目光碰了一下，周氏就问：“去恁大姐家了？恁姐夫咋样了？” 江寒低声应着，道：“略有些热，不是大事儿，沈先生说了，再有个三五天的，也就好了。” 宋玥就悄声问秋喜：“卖的都是小姐姐吗？” 秋喜想了想，才道：“也有两个小哥哥。” 宋玥：“……”不是她思想不纯洁，实在是这事儿，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啊。 她的目光一转，就见周氏垂着眼吃饭，好像没听见一样。倒是碰上江寒的目光，对方微微瞪了她一眼，她根本不怕，淡淡转开目光。 他姐夫污烂不堪，小孩子天真烂漫、口无遮拦，怪她咯？ 吃过晌饭，哄着两个孩子午睡，宋玥继续眷抄辣椒的种植方法。江寒照旧出门，不知去哪里打转。 宋玥终于弄完了辣椒的种植流程，决定在院子里弄一小片菜园做试验田。 他们家没有鸡鸭、猫狗这些，马桶也是天天倒天天刷，存不下粪肥。而且，真让她弄那些，她也知道自己弄不来，还好，通过本本可以兑换成品的腐熟有机肥，羊粪、鸡粪、混合肥都有，通过腐熟之后，基本没有异味儿了，不至于弄得院子里臭烘烘的。 原来宋家住的时候，院子里没有菜园子，只在正房门口两侧种过树，不过，她买下院子的时候，树早枯死了，只剩下一截树桩子，修整房子的时候，已经刨出来丢掉了。全都有说过完年，他负责寻两棵树苗来种，还商量宋玥喜欢什么树。 宋玥觉得种花树，比如桂花、海棠、石榴都不错。两个孩子则嚷嚷着种果树，梨树、杏树、桃树、柿子、桑椹儿……恨不能在自家院子里能吃到所有水果。 周氏又叨叨说院子里不能乱种树，不能种桃树，不能种桑树；全都有则说他们讲究家里不种柿子树，说柿子、核桃、板栗这些树木都是种在山坡上的。 意见不统一，种什么树也就暂时没能定下来。如今，宋玥盘算着种弄菜园子种辣椒，种树的事儿，大概今年都不用提了。 天色擦黑，江寒才带着他的亲卫们回来。 徐嫂子没能回来，宋玥就又带着石氏做了晚饭，周氏也把汤罐端进炕洞里看着炖汤。 秋喜和小安哥睡醒了，也帮着阿奶和阿娘拿碗筷，摆桌子，说说笑笑的，倒是比平常婆子丫头伺候着更热闹更欢喜。等饭菜摆上桌，秋喜和小安哥吃得特别香，一边吃还一边看着宋玥笑，说阿娘做的饭最香。 宋玥自己都没觉得如何，却也抬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给小安哥擦擦吃到腮帮子上的饭粒儿。 周氏笑呵呵道：“你们阿娘天天操持家里、铺子里，多少事儿呢！” 宋玥也笑。也就是铺子没开张，她还有点儿空，等铺子开张，庄子上也要忙起来，她一个人恨不能劈成两半忙乎去，是真的没时间料理家务了。 吃过晚饭，石氏带着添墨收拾了碗筷下去，宋玥煮了消食茶给老少们喝。 张勇带着张猛张智，抱着巧巧来了。 这几个孩子一年下没出门了，今儿初六，才肯往这边来走动。进门，孩子们也不说拜年，跪下就给周氏和宋玥磕头。 周氏笑着连忙让人扶他们哥几个起来，又从身后的炕柜里拿荷包给他们。宋玥也一人给了一个荷包，给巧巧的最大，是一串银锞子打的五彩络子，还带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长命锁，给巧巧挂在脖子上。 小丫头虽然没了亲娘，但这几个月养得好，每天鸡蛋、白面吃着，小脸儿也红润润胖嘟嘟的，戴上银锁五彩络子，也非常喜兴好看。 几个小子说了几句话，讨了初七开始上工的准信儿，就又抱着巧巧告辞了。周氏和宋玥都和气慈爱的，但江寒对他们来说还是陌生人，又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周氏和宋玥不害怕他，孩子们却觉得发憷，坐不住，匆匆走了。 这一拨孩子刚出门，宋玥还没进屋，宋广友又来了。 小小少年，过完这个年才十四虚岁，短短几个月时间，经历了种种变故，就以异乎寻常的速度，迅速成长，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少年人的青色跳脱，变得沉稳持重起来。 同样是进屋就磕头，却没有张家兄弟几个的欢快笑容，抬起头说话时，脸上也丝毫不见欢愉之色。 宋广友身上背着个小小的包裹，看样子顶多就是一身衣裳。 宋玥等着周氏问了两句话，就把奉书唤过来，让他带宋广友去邻院里安置。恰好洗砚去了铺子里伺候唐霁泽，他们住的屋子里有空铺位，拿一套被褥过去就能睡。 宋玥又开仓房，拿了一套替换的褂子裤子，并鞋袜、干活的围裙这些，一并交待给宋广友。 宋广友临出门嘴唇嗫嚅了一下，宋玥转眼看过去，小少年却又转开了头，拱拱手，跟着奉书去了隔壁。 将这两拨孩子打发了，天色也晚了，该安置了。 宋玥带着添墨打了热水进来，让周氏和两个孩子洗漱了，上炕睡觉。她才回西屋里，自己洗漱。 江寒在东里间里多留了一会儿，等他回到西里间，宋玥已经洗漱完，拆了发髻，编成发辫上了炕，用被子盖着腿，倚着山墙琢磨买南城那座废院子的事儿。 听到脚步声，抬眼见江寒进来，宋玥就指指炕洞：“给你温着水呢。”说完，又干脆到炕桌边，提了笔写写算算，丝毫没有下来伺候丈夫洗漱的意思。 江寒默了一瞬，自己提了水洗漱，片刻后，他拿布巾子擦着脸，在炕沿上坐了。 “俺明日就要出城了。” 宋玥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问：“是要回去了？” 江寒为她的心思敏锐而惊讶，却没有隐瞒，点点头道：“明日各部归队会合，大概要休整两日，若无意外，应该是初九开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古代比较讲究吉日吉时，出门一般会选三六九，求一个顺遂平安、顺风顺水。兵营调动，自然更讲究这个，小规模调动随便挑个吉日也就罢了，真要大规模出征，那可都是牵动国运国本的大事，都要请钦天监提前多少天算个大吉大利的日期时辰才行呢。 “那我帮恁收拾一下。”宋玥作势就要下炕。 他却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淡淡道：“不必收拾。” 宋玥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腕，轻轻一动把手缩回来，同时抬头看向他，一脸不解。 她只是睁着一双黑润润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话的样子，却让江寒心底一热。 他下意识地咳了一声，掩饰掉自己瞬间的怔忡，声音却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道：“俺们此次演训剿了延平关外的山匪，请功之后，或者还会有所调动……” 宋玥看着他眨眨眼，从眼底涌出一股浓浓的喜色来，急急地打断江寒，问道：“能调到平京城来？” 若是他真能调到平京城来，她们就不用为了团聚搬家北上，她打拼下的铺子、庄子也不至于丢在这边无法照管。她就可以放开手脚，该种辣椒种辣椒，该置产置地也不用顾虑重重……哎呀，真是太好了。 看着她眼睛亮亮的，一张小脸也变得神光奕奕，江寒更是心热，原本想要出口的否定话，到了嘴边，莫名地换了：“可能……” 她虽然还不肯与他亲近，但却实实在在盼着与他团聚的。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也涌起一层层密密匝匝气泡儿一样的喜悦，再看她那就更加悦目赏心。 宋玥对这个答案一点儿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要不要离开，要不要搬家，要不要丢下她刚刚起步的生意。 ——书中情节，江寒后来调到了延平关，成为驻守延平关的守将，还升了三品卫指挥使。 宋玥心中一喜，延平关差点儿脱口叫出来。 还好，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支吾道：“……恁能再调一调就近了，往来便宜许多。” 延平关是平京城北出关的关隘，就在连绵的北山之间，距离平京城一百四十里路，骑快马可以当日往返，坐马车快些当天也能赶到。 既然一家子重逢的时间能够提前，江寒升职调防的时间提前，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宋玥是真的高兴，脸上的开心半点儿不作假的，道：“这事儿还没告诉老太太？” 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江寒的嘴角也禁不住弯了起来，道：“此事尚无定论，暂且不必告知她老人家，免得有什么差池，徒惹老人家空欢喜一场。” 什么差池、什么空欢喜的，半点儿没有打击到宋玥。对于她来说，今年是生意的起步之年，又缺少人手，她才会担心北上团聚，就白白抛费了她一番心血。但若是给她一年时间，铺子的经营稳定下来，庄子的辣椒种植也有了一年的基础，最关键的是，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挑选培养出合适的人手，替她经管铺子和庄子，到时候，即便江寒无法调到平京城，她还需要带家人一起北上，也基本没了后顾之忧。 “行，我知道了。”宋玥轻快地答应着，还是从炕上下来，拿了个包袱，把江寒的几身衣物放进去，又去炕柜里，把她前后攒的一些药拿出来，丸散膏丹、一包包一袋袋，也有一堆。 “这些都是些常用药物，伤风、腹泻、外伤，我都在袋子上标注了名字功效的，恁带着，需要的时候可以救救急……”宋玥一边往包袱里放东西，一边絮絮地交待着。 江寒凑过去，随意捏了一个小布袋子看。不起眼的本白色棉布小口袋，小口袋上用梅花小楷写着药名、功用：桂枝散，主治风寒感冒，高热恶寒无汗。 “这是？”江寒看着袋子里粗粗的颗粒问。 宋玥闻言回头，见他拎着的本白棉布小袋，连忙上前说明：“这是冲着喝的，不方便生火熬药时也能用。热水一冲……没热水，冷水也行，就这样吞下去，也有效果的。” 说完这个，宋玥干脆又把各色内服外用的丸散膏丹给江寒介绍一下：“白色布袋子里的都是吃的，这些靛青布袋子里的，则是外用的伤药、跌打药，外头还有几大包是药浴的，别弄混了，外用的一些药有毒性，不能入口的……” 江寒的目光不经意间从药包上转到宋玥脸上，眼底一片温柔。 宋玥絮絮地说明着，突然，察觉到不对，抬头转眼，竟差点儿撞到他的鼻子。 不知何时，她和他，竟坐到了一起，头挨着头，脸几乎贴上了脸，鼻息相闻，她对上他的目光，毫不费力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 “那……什么……”宋玥心底一惊，下意识地转开眼，手撑炕就要起身逃离。 他的手臂却不知何时已经圈在了她的身后，几乎没动，就揽住了她的腰肢。她的逃开没能付诸实施，就被弹压了，坚实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带着她往回，往他的怀里去。 她惊得身体后仰，又被他拉着向前扑过去，慌乱之中，她的手扶上他的肩头，她的人也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强壮，还有近在耳边的温热呼吸。 她听到他口齿含混地在她耳边低声呼唤：“月儿……” 声音柔软缱绻，浓情无限。 宋玥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整个人僵了一瞬，随即抬起手，又缓缓落下，轻拍在他的肩头：“我还有东西给恁看……” 江寒满心的火热，被她拍的滞了一下，很有些不情愿地软软问：“何物……明儿……” “不行，明儿哪里来得及。”宋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撑着他的肩头起身。 江寒的胳膊仍旧环着宋玥，却没有再用力，于是，宋玥顺利地脱身出来，转回头，无声地松了口气，跳下炕，低头扫一眼散了半炕的衣物、药品，一步不敢停的走向屋角的大衣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宋玥拿出来的是一个不起眼的樟木小匣子，倒是没耽搁，拿了匣子回到炕前，把匣子递给江寒让他看，自己动手把衣物、药品包起来，打成包袱放在炕柜上。 江寒有些莫名，却还是顺着宋玥的意思打开了匣子。匣子里放着一沓纸张，他拿起来翻了一下，就见表面上是几张身契，最底下是房契和地契。哦，这是她挣下的家业。 不过，他有些好奇，她拿这些给他做什么？他回来这些天，她可从未与他提及铺子庄子这些事。 不用多费心思，他且等着看，她要如何。 宋玥没让他多等，把那个小包袱放好，转回来自然地在江寒对面坐了，身体微微前倾，扶着炕桌道：“这是咱们家新添置的，那什么，之前离得远，很多话也没法写信说，恁既然回来了，我就把这些事给恁说一下……” 宋玥把这小一年，主要是她穿过来后的事情简略说了，看着江寒道：“恁看看咱们家这样儿，一个铺子我还能勉力支撑，再添了这个庄子，我就有些顾不过来了。阿奶曾经给我说过，队伍里有那些伤了兄弟，离了队伍的日子也不太好过，能不能挑几个给我，也能帮着我照看照看各处。” 她问过周氏，这个时代没有退伍复员一说，军户当兵都是到老的干不动了，或者伤残了，才会被打发出来。这些老兵伤兵除了打仗没什么特长，日子都不好过。 她这边，宅院庄子护卫上用人，不残的太严重就可以。那些伤残不太严重的，按照各人意愿，按在作坊、庄子上都行，若是能再娶个媳妇儿，成家生子，还能过一份舒心安乐的好日子呢。 江寒没想到宋玥提出这么一件事来，倒是一时低着头琢磨起来。 宋玥没出声，起身去对面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捧过来，推给江寒。 “嗯，恁是一片好心。”江寒看着茶杯微微点点头，开口道，“祖父那时的护卫亲兵，有伤残了的，都安置在宣城的小庄子上。我在开平卫安置妥当后，就让冬生叔回去了一趟，咱们那小庄子倒是没有太大损失，见了冬生叔后欢喜无限的……我原本想着在开平卫再置个小庄子的，如今恁在这边置办了，把那些人送到这边儿来，倒是更安稳些。等我回去，就让冬生叔挑些人手送过来，恁看着操心安置……” 宋玥连连点头：“正好，我先挑两个耐心的，带着秋喜、安哥学学骑马、练练拳脚，打熬打熬身子骨儿。” 江寒看着她眉毛微挑，轻轻点了点头。 她把两个孩子的户籍都落在了平京，脱了军籍的，难道不是不想孩子们再从军当兵？ 这件事说完了，宋玥又说起城南的荒宅来，道：“原本想着咱们一起去看看的，没想到恁说走就要走……” 江寒看着她，眼中似有若无地闪过一抹戏谑，低声道：“恁若舍不得……” 宋玥心头一跳，连忙道：“军令如山，容不得耽搁……恁且安心去，我先去看看，再去道观里寻个又道行的来看看……也就不怕有什么不妥当了。” 说着，宋玥起身，道：“不早了，恁明儿早起出城，早点儿休息，我去吩咐一声，让厨下备些吃的，明儿一早好给恁带上。” 江寒想说不必忙碌，他们出城不远就到营里了，不需要带什么吃食。但是宋玥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话刚说完就挑了帘子出去，一路出去，寻徐嫂子吩咐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江寒一个，对着如豆的一点灯火，默了小一盏茶功夫，才突然失笑着摇摇头，脱了衣裳，上炕睡下。 又过了一刻多钟，宋玥才裹着一身冷气转回来，看看侧身躺着背对她的江寒，轻手轻脚地脱鞋上炕，爬进自己被窝，裹了被窝，睡觉。 江寒听着小妇人自顾自地上炕睡觉，裹紧被子面墙睡下……脸上的笑容登时垮下来。刚刚觉得她心里有他，不再厌弃他，但为什么还是这样……话说，她是他的媳妇儿啊，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为什么突然不让自己碰了呢？ 他默默翻个身，头枕着手臂，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屋顶，耳畔是她渐渐匀细平缓下来的呼吸，她睡着了，他却没有睡意。 一夜无话，宋玥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睁眼回头，就看见炕桌另一边的男人还在，朦胧昏暗的曦光里，男人微微侧着脸，睡得一脸恬静，没有蓄胡子的脸上，甚至带着一抹少年的柔软清俊，与白天的冷硬严肃脸颇为不同。 虽说这两人结婚都七八年了，但年龄都不大，江寒二十五岁，宋月娘更小，也才二十三岁罢了。回想她二十三岁的时候，还在读研一，满脑子书本的社会小白人呢，穿到这个破地方，明明小了几岁，却已经是结婚多年，有儿有女有男人的已婚妇女。江寒更是在战场上拼杀过无数回，真正九死一生拼出了头，敕封为四品宣威将军，相当于现代的团长了，还是边防军，实职！ 宋玥默默地感叹了片刻，就轻手轻脚地起身，打了水在外间简单洗漱。 周氏从东里间出来，见是宋玥就问：“寒哥儿还没起？” 宋玥擦着脸回答：“还睡呢。” 周氏就点头：“那就让他多睡会儿，还早呢。” 周氏又问行李收拾了没有？宋玥答应说收拾好了。 “也没别的，就是年前添置的两身衣裳，还有我给他攒的一些药丸子啥的。” 周氏就笑：“恁给攒的药就是极好的，寒哥儿可给俺说了，说多亏了恁给送去的那些药和药酒，这次剿匪受伤的兄弟几乎没有折损。”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没有良好的消毒条件，没有抗生素，外伤感染至死的比例是极高的。更何况，古代作战有很多肮脏手段，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动辄就往刀刃、箭头上淬剧毒，但有的会往兵器上抹粪水，这种兵器一旦伤了人，极易引发伤口感染溃败，造成大批量因伤减员。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会延长伤口愈合时间、增加致残率，从而降低军队的战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宋玥笑道：“他在前头带兵打仗，咱们帮不上什么，就盼着他和那些兄弟们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当兵免不了打仗，打仗就免不了伤亡，江家是几代的军户，周氏嫁进江家几十年早就习惯了，担心挂念不可避免，但绝不会拖后腿，更不会作悲伤之态，甚至一直带着笑，点头道：“对，就是这话。” 宋玥早起是想着给江寒擀面条送行，进门饺子出门面，图一个平安顺遂的好寓意。周氏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婆媳俩说着话一起进了厨房，宋玥和面，周氏手艺好，亲手擀了面条，宽宽的长长地手擀面。宋玥就在旁边做了冬瓜猪肉卤子，还特意做了辣味儿和不辣的两种。 江寒也没睡太久，很快起来了，睁眼发现小妇人不见了，出来往东屋里给母亲请安，发现老娘也没在屋里，转一圈儿才知道，老娘和媳妇儿都在厨房里忙乎呢，婆子丫头在旁边打杂，婆媳俩亲自上手给他做了手擀打卤面，送行面。 江寒过去打声招呼，没有如常去铺子那边刷马，周氏给宋玥使个眼色，宋玥不愿，脸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顺从地跟着江寒回屋，替他倒了热水洗漱，又把要穿的衣裳给他备好，放在炕沿上。 “你这一去，离家几百里，还要自己保重，不要让阿奶挂记。” 江寒撩眼皮看着她一笑，道：“俺记下了。” 只是阿娘挂记，恁都不挂记么？他很想问一句却没问出来。 江寒洗漱后，自己梳了头，穿了长袍，又拿了腰带自己系上……宋玥跟进来只是把衣服给他拿好，就不再管了，别说梳头，就连帮着穿个袍子、系个腰带都不会的。 盯着男人穿衣裳太尴尬，宋玥干脆借口给他们准备辣椒油辣椒酱，躲出去了。 吃过送行的手擀面，江寒拜别母亲，抱一抱刚刚熟悉一些的女儿和儿子，回头看着清丽、单薄的妻子，嘴唇动了动：“俺走了，家里和阿娘托赖恁了。” 宋玥点点头，把斗篷拿下来递给他，江寒接过来穿上，又接过宋玥递过来的手套戴上，出了门。 周氏牵着小安哥和秋喜送到大门口，就被江寒劝住：“天冷风寒，阿娘留步。” 宋玥的脚步顿了顿，遇上他转过来的目光，又抬脚一路送了出去，一路送到巷子口。 江寒认镫上马，拽着马缰回头看过来，就见小妇人站在巷子口，身形清瘦单薄却又腰背挺直，在清晨的寒风中，如一杆清竹，清丽动人的同时，莫名有些楚楚之态。 他心中生出一抹不舍和怜惜，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道：“等俺的信。” 宋玥抬头看他，轻轻点头：“保重。” 他俯首深深凝视她一眼，她也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马缰抖动，马儿迈开步子，踏踏前行，两人四目仍旧相对，渐拉渐远，终于，他回过头，驱马疾驰，马蹄声踏破大街的清晨，很快消失在渐渐响起来的市井之声中。 送别难免有些惆怅，即便她对这个男人还没生出什么旖旎之思、缠绵之念，只想到这些年轻的、生龙活虎的人奔赴的是边疆要塞，随时可能遭遇战争、直面死亡，这一去，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又怎么不让人叹息、怅然呢。 不过，怅然只是一时，叹口气，她就振作精神，往铺子里去了。 正月初七了，铺子还不开张，却要准备起来了。她也要开始着手筹备庄子和买废院子的事儿了。 她刚到铺子里没多久，阗柏广带着阗信就过来了。 一见面，阗柏广就一脸灿笑地问候、拜年，阗信也跟着行礼问候，宋玥回礼寒暄几句，招呼着二人进屋落座。 阗柏广瞥见桌上放的账本，就笑：“宋掌柜这般勤谨，让吾等深为羞愧啊。” 宋玥笑着摇头：“少东家手底下人才济济，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这些琐碎杂事不劳烦少东家亲力亲为。” 说几句话之后，宋玥就吩咐张勇着几个小子去仓库，把给江寒捎带的香辣肉酱、油辣子、干辣椒、酒精等物装车，交付给阗家的车队。 过完年，商队也要再次出发，恰好跟上江寒的队伍。与正规军同行，可比雇什么镖局都给力，捎带一车东西算什么呀。 阗信去看着装车，屋里只剩下宋玥和阗柏广。这位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过来，宋玥看他一眼，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张地契，四十多顷良田的大庄子。哎，土豪出手果然不同，四十多顷，就是四千多亩呀！ 宋玥直接把地契推回去，笑道：“恁看我像个会种地的人吗？我那个二百亩的小庄子，都愁的睡不着觉了，再给我这么大个庄子，还让不让我活了！” 说着话，宋玥还双手合十拜了拜，一脸求饶的表情，倒是把阗柏广给惹笑了。 “恕俺直言，恁那个庄子太小，出产有限呀！” 宋玥摊摊手，道：“没办法，我有自知之明，多了摆弄不了。” 阗柏广笑笑道：“若是恁信得过俺，就把这庄子也用起来……哈哈，放心放心，不用恁亲自种地，恁只需要备好种子就行。当然，若是有懂行的老把式，打发一个过去，指导指导更好。” 这么一番话，让宋玥明白了，人家这就是上门送礼来的。连那么大一座庄子都能白送了，何况只是帮着她种植呢。 宋玥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想明白了，干脆地答应了合作。不过，第一年她也没经验，也不敢说一定就能种植成功，所以不敢那么大面积地种植，于是和阗柏广谈好了，第一年只用五百亩田来种植辣椒。第二年看情况再决定是否扩大，扩大多少。还有一点，就是辣椒种植不能重茬，为了避免病虫害，需要轮植，这也是宋玥答应‘借’土地的主要原因。她那二百多亩的小庄子，还有全都有联系的二百多亩地，太少了，再考虑到轮植和连续生产，差不多还要减少近一半的面积呢。 宋玥还笑着道：“只要种植成功，我就保证恁不至于赔钱，但是种不种地出来，我可不保证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阗柏广摊摊手，哂笑道：“就五顷地，三年五年的，还赔得起。” 两个人谈妥了种植辣椒的事儿，阗信那边也把车装好了。阗信带了三辆大车来，宋玥自觉准备的东西很多，堆得小山一样，却连两辆车都没装满。 送走这两位回来，没等宋玥住下，全都有赶着车，载着妻儿老小一起到了。 这还是宋玥第一次见全都有的妻子李氏，是个干净利落的庄户妇人，三十多岁的妇人，难免有了些岁月的痕迹，没出过门也难免有些拘泥，但看得出是个温厚爽利的性子，见了宋玥就一叠连声地说二小子让她受累了云云。 宋玥拉着李氏手寒暄两句，招呼她和金花和两个小儿女一起进门。没等宋玥坐稳当，全家老大金栋、老二金梁，就带着三小子金柱、两个女儿金花金朵一起给她磕头拜年。 最初被人跪拜磕头宋玥还很不适应，过了一个年，见得多了，她总算不至于被吓到了，连忙俯身把金花金朵姐俩拉起来，又招呼三个小子起来，回身一个小子给了个银锞子，给金花金朵的则是两串五彩络子，坠着两枚银锞子的。 李氏是个憨厚的，就推托不要，宋玥笑着止住她，道：“自家孩子，过年压岁的，嫂子不用跟我客气。” 李氏无法，又连忙客气：“又让掌柜的破费了。” 宋玥笑笑，让金梁招呼哥哥弟弟妹妹们，她转了话题，问起李氏家里的情况。 李氏就笑着道：“都挺好的。年前有人给老大说了门亲事，两家约好了，趁着正月里不忙，把聘礼备了，过完二月二过聘，等上一年，秋收忙完了就给他们完婚。他爹要送二小子进城，俺就想着来给掌柜的拜个年，再顺路买一点布帛、首饰，准备给老大过聘用。” 宋玥就笑着恭喜，自然就说起儿女婚嫁之事，李氏就说起不愁小子们的婚事，反而是两个闺女让她犯愁：“媳妇儿，娶进门子就是自家的人，只要孩子好，听话懂事，哪怕有点儿小毛病，慢慢教着也行。这闺女养大了，要嫁到人家家里去，又怕婆婆太严苛，又怕妯娌不和……” 宋玥虽然没经历过嫁女的烦恼，却也能理解李氏的忧虑，生在这么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女性社会地位低下，嫁到婆家后，大多数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家人吃饭，媳妇儿只能站着伺候；婆婆睡觉要伺候、婆婆盥洗要伺候，公婆生病更要侍疾床前……面对自己的丈夫，要以夫为天，尊着敬着不能有半点儿违拗，最最可气的是，男人沾花惹草、美妾艳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要求妻子月事、怀孕不方便的时候，主动给丈夫安排人伺候！ 只是一想，就足够让人恶心了，更别提日复一日的生活了，简直无法想象那种压抑和扭曲。 当然，庄户人家、小户人家，纳妾的还是少，不是男人不想、社会不允许，不过是家中财帛有限，养不起美妾艳婢罢了。 宋玥还从李氏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对方好像有意托付她帮忙给金花说亲，不过，宋玥对说亲之事并不热衷，若李氏真有此意，也只能失望了。 她笑：“金花年纪还不大，慢慢寻摸、裁度着，总能挑一家好的。” 说笑一回，全家还要上街，去给金栋买过聘之物，就告辞去了，只留下金梁一个，跑去和张勇几个一起，清点货物、筹备铺子开张。 宋广友也一早就过来了，宋玥交待他跟着一起盘点货物，熟悉库存品种这些，暂时没交代他更多的事情。 临近晌午，徐嫂子带着添哥回来了。 宋玥恰好回家准备做饭，徐嫂子和添哥一进门，见过周氏和宋玥后，就匆忙进厨房做饭去了。 娘儿俩匆匆进来又出去，周氏感慨道：“看情形是安排妥了。” 宋玥：“徐嫂子是个心里有数的。” 徐嫂子自己是个麻利的，四个闺女生在刘家那样的环境中，小小年纪就特别懂事勤快，其实自立不愁，唯一不太让人放心的就是安全问题，毕竟三个孩子还小，又都是小闺女，单独住在一处，难免让人担心。 撇开徐嫂子这事儿，宋玥和周氏提起另一件事：“阿奶，石氏有些太浮躁，昨儿徐嫂子一走，她就张狂了……”她把自己听到的话给周氏说了。 周氏神色肃穆下来，点着头道：“咱们家刚刚立起来，就如放房子起屋子打地基的时候，最是马虎不得的，恁看着不好的，尽管开了，省得后患。” 不等宋玥接话，周氏又道：“做恶人的事儿不用恁出面了，俺来处置。” 周氏替她着想，宋玥自然乐不得的答应了。 徐嫂子带着添哥添墨摆上饭来，宋玥有 她安置的如何，可妥帖了等等。徐氏就回说都安排妥帖了，就租了后巷磨豆腐的田家的两间东厢房，田家老两口脾性随和温厚，守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孙子过日子，徐嫂子把三个女儿安置在田家，还真是挺合适的。 全家人逛到半下晌，太阳偏西才转回来，大包小裹地抱了许多东西。 他们还要赶着出城回家，宋玥也就没留他们多盘桓，拿了两匹绢帛，算是给金栋订婚的贺礼，全都有和李氏推托不得，道谢不迭。 宋玥又托付全都有，帮她置办车辆马匹。铺子的生意扩展了，进货出货，她还要出城往庄子里去，总是雇车也不方便。 全都有就建议，只是用来拉车的话，马匹不如骡子，骡子个头大、力气大，吃的却少，而且比马儿皮实，更好饲喂。 宋玥就笑：“这个我是半点儿不懂的，价钱多几两银子没关系，挑着年轻体壮的买。” 从江家杂货铺子告辞离开，李氏就笑着对全都有道：“恁就想着好使唤了，却没想过骡子不好看，哪里有马儿威武啊，宋掌柜又不差那几两银子，还是挑匹马儿拉车的好。” 全都有还不太服气妻子：“骡子哪里不好看了，马骡同样高大健壮。” 赶车的金栋就笑着搭话，道：“爹，俺们都知道恁是实心替将宋掌柜着想，但是宋掌柜可不是普通的铺子掌柜呢，人家还是将军夫人，金梁说了，年节里和知府、主薄大人都有往来的，可不和咱们一样，只讲究好使不好使，人家讲究个面子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全都有可以不服气妻子，但大儿子这番话却听进去了。于是，就放弃了买骡子的想法，隔天去用心挑选了一匹上好的两年龄红鬃牡马，赶巧儿买了一辆六七成新的枣木轴大车，赶着给送到了铺子里。 宋玥在铺子里和全家人说话的时候，周氏打发了洗砚把冯婆子请了来。 冯婆子进屋给周氏拜年问候过，没多会儿出来，就叫了石氏，让她收拾了包裹，带她离开。 石氏还不肯走，说要问一问自己哪里做错了。冯婆子根本不让她进屋，只催着她走。石氏这才着慌起来，哭着跪到正屋门外，恳请周氏留下她，说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一定改。 周氏却连见都没见她，只让添墨拿了一两银子出来，交给她。 石氏这才知道留下无望，接了银子，朝着正屋磕了个头，拎着个不小的包袱，跟着冯婆子走了。 出了江家门，冯婆子才劈头骂道：“恁也别在心里怨哪个怪哪个，恁自己做了啥应该清楚，恁要真心悔过，俺再操心帮恁找个好人家安置，若是恁不知悔改，俺也没法子管恁，随便哪里卖了去，也省得俺跟着生气操心。” 初七清货、补货、上架，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卫生，正月初八一大早，几个小子在铺子门口放了挂爆竹，噼里啪啦一阵炸响之后，江家杂货铺重新开张营业。 近晌午时分，全都有送了马匹车辆过来，红棕色的马儿肩高腿长，鬃毛修剪整齐，眼神明亮，很漂亮的一匹马儿。 宋玥绕着马车看了一圈，很是满意。有这么一辆车，她再出门就不用回回跑去雇车了。 全都有考虑的很周全，不但买了马匹、车辆，还买了一口喂马的料槽，两卷芦席，还有两大袋子草料。没有马厩，只需要在原来的草棚中用芦席隔出一个空间来，装上料槽就能用了。 随着马匹一起购买的是一辆二手车，全都有给宋玥解释：“原来的主家说是只用了一年，俺仔细看了，确实有六七成新，而且用料扎实，车轴用的是上好的枣木，这种车轴用上十年八年的没问题……就是车篷看着旧了，宋掌柜恁看着装车厢还是架棕棚。车厢更大气些，但装了车厢装货就不方便了。棕棚就比较轻便，想装货还能随时取下来。” 这辆车子上装的就是一架棕棚，有些像乌篷船的篷子，据说挡风遮雨是完全没问题的，就是简陋些，不够美观。 宋玥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棕棚。她买车主要是往庄子上和装货用，临时装个棕棚更方便了。当然，等条件更好些，她大可以另外买一辆带车厢的车子，据说上好的车厢也就几十两银子。 全都有笑呵呵地答应着，赶着车子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再回来，车子已经焕然一新，换了崭新的棕棚回来，车架也冲洗打磨的干干净净。 全都有卸了车，把马儿交给金梁牵到棚子下边喂上，又扬声嘱咐，让端一盆温水来饮马。 然后，他从车上搬下一只陶罐来，笑道：“车架子打磨过了，再刷两遍桐油，就又跟新的一样了。” 宋玥就笑着道谢：“全大哥想的周到。” 全都有挽挽衣袖就想着动手刷漆，却被宋玥劝住。晌午饭她让人给全都有留出来了，打发金梁热一热，让全都有先吃饭。 人手不缺，全都有做个示范，几个小子一起动手，仔仔细细地给车架、棕棚刷了两遍桐油。刷过桐油的车棚、车架保持了本来的颜色，又比原色略深一点，油润光亮，而且防水防腐，拙朴大气又漂亮。 添置马车也算是大事儿，第二天，周氏带着秋喜和小安哥来看过，回去就带着徐氏和添哥添墨一起，用靛青色粗布做了一件车衣，絮了薄薄的棉花，做好之后，用针线缝在棕棚里边，又把之前的一床旧被子拆了，缝成了车厢棉垫子，这样一收拾，车厢里边的保暖功能就好得多了。 宋玥笑嘻嘻向周氏道谢，周氏就笑：“这么添一层至少能隔点儿风，再抱个手炉就差不多了。” 这一天初九，婆媳俩说了两句话，自然就说到江寒，按照原计划，江寒他们的队伍初九正式开拔，回开平卫去了。 婆媳俩这话没说多会儿，阗信带人拉了一车东西过来，说是江大人让送回来的。 宋玥疑惑地看向周氏，周氏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等阗信带人把箱笼卸了车抬进屋里，告辞去了，周氏这才让添哥添墨看着两个孩子，只有婆媳俩进屋开箱笼。看着箱笼里的金银财帛，宋玥都不觉得意外了。 “这是年前……”宋玥话说到一半，抬眼看向周氏。 周氏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年前演训剿了北山里藏的山匪，这些就是剿匪的战利品。 宋玥忍不住无声惊叹，看似不起眼的山匪却肥的很呐。由此，她又想到一个‘肥猪理论’，在关内大量驻军和北地十三卫的虎视眈眈下，还能让这群山匪存在那么长时间，有没有把猪养肥了才杀的考量呢？ 心底突然窜出来的猜测，让她再看几箱子财物都有些不敢直视了。 周氏把一份单子递给她，含笑道：“喏，拿去，想买宅子就买宅子，想置地就置地……” 宋玥却下意识地缩了手，在周氏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扯起一抹笑来，道：“阿奶且收着。咱们家毕竟底子薄，年前买铺子、买庄子已经很招眼了，而且，铺子的买卖和庄子上我还没上手呢，等我捋顺了这些，再说添置新产的事儿。” 周氏听了这话却仍旧坚持把单子交到宋玥手中，道：“管恁添不添置什么，这些都得恁管着去，俺这上了年纪，可受不了这个累了。” 把金银财物说成是受累……宋玥有些啼笑皆非，却没再推辞，接过单子把箱子重新盖好，上了锁，扶着周氏从屋里出来，婆媳俩一边说着话，商量晌午吃点儿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过年大荤之物吃多了，就觉得有些腻。可这个时代，冬季也没多少新鲜蔬菜，得月楼、望月楼倒是一直给送暖洞子菜，却也品种单一，连续吃下来，也有些够了。 周氏就笑：“萝卜丝丸子做汤如何？放几片青菜，又清淡又好吃。” 其实萝卜条儿丸子也是过一遍油的，不过，萝卜本来就清爽解腻，清汤加青菜，就不会太腻。而且，略炖一会儿，萝卜条儿丸子软烂鲜香，好吃又解馋。 宋玥连忙点头，又道：“加一把虾干进去，味儿更鲜。” 周氏也笑着附和，于是宋玥也不着急往铺子里去，就和周氏一起动手，准备做萝卜丸子。 为了冬季储存蔬菜，家家户户都有地窖的。江家也不例外，就在小院的角落，挖了一个面积三四平方、省两米半左右的地窖。萝卜、山药这些，放入地窖还会盖上一堆沙土，有利于防冻和防止水分散失，这样窖存的萝卜、山药能吃到过完年开春二三月，也不干不腐。 地窖入口不大，盖着木盖子和草苫子，入口下边有一架小梯子，人踏着梯子下去，拿了菜再顺梯子上来，说起来，是个比较辛苦还有点儿小危险的活儿，一不留神踩空了，就能摔下去。 秋喜倒是知道点儿好歹了，知道害怕了，走到地窖口两步处就停下了脚，还知道回身去牵弟弟的小手。 小安哥却是刚满两岁的小娃子，腿脚利落，能走能跑，揣着一颗初生牛犊的胆子，那真是遇上老虎都不怕的，小短腿倒腾的飞快，看见秋喜来抓他，他还灵活地躲了一下，躲开了秋喜的手，像个圆滚滚的小棉花包，直冲着敞开的地窖口滚过去。 添墨紧跟在两个人后边，一看这样，就忙过去追，想要拦住往地窖口跑的小棉花包，却根本来不及，眼看着小安哥就要掉进那个黑洞洞的地窖口。 宋玥扶着周氏站在屋门口墙根下，隔得远远的，洗砚、奉书已经下了地窖，根本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眼看着，小安哥不可避免地要栽进去，宋玥动作比思维还快，都顾不上多考量，心思一动，换了一只大号竹箪子，指定位置就是地窖口。 啪嗒——噗嗤！ 前一声是竹箪子落地的声音，后一声则是小安哥扑在竹箪子上的动静。 宋玥心思动处，双脚也飞快地朝着小安哥跑过去，竟后发先至地越过了吓呆的秋喜和添墨，第一个冲上前，一把将小安哥从竹箪子上抱起来。 小家伙根本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下子被阿娘抱住，就亲昵地挥手搂住宋玥的脖子，阿娘阿娘地叫着，咯咯咯地笑呢。 宋玥紧紧地抱着孩子，脸颊蹭上小东西柔软温热的肉肉脸，心咕咚一下落回去，脚底下却有些发飘发软，竟有些迈不动步了。 “平安小坏蛋，恁还笑，吓死俺了！”秋喜反应过来，跑过来啪啪拍了小东西两巴掌。 小姑娘本来就没多大劲儿，又手下留情，打在小棉花包身上，小安哥根本不疼，仍旧嘿嘿笑。 添墨也终于回过神来，却有些怯怯地不敢上前来，小脸苍白，紧紧咬着嘴唇，眼圈儿通红，汪了两眼泪，却不敢哭。 石嫂子刚刚打发走了，她就犯了错……她也要被打发了吗？！ 周氏也反应过来，颤着嗓子叫一声：“安哥！”泪水已经滚下来。 宋玥连忙把小安哥放在地下，拍拍小东西的屁股，笑骂：“还不快过去哄哄阿奶，瞧恁把阿奶都吓坏了。” 小安哥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吓到阿奶了，但哄阿奶的活儿他拿手，所以，又倒腾着小腿往周氏跑过去。 周氏不等他跑过来，就抢上来两步，将他抱在怀里，搂着他无声地抹起眼泪来。 宋玥这会儿也缓过来了，没搭理嗒嗒落泪的添墨，瞥了一眼地窖口，洗砚和奉书拿了萝卜，掀开那只竹箪子跳上来，一个两个都是满脸懵。 “萝卜拿上来送厨房，把地窖口盖好。”宋玥吩咐一声，洗砚抱着两只大萝卜立刻跑去厨房，奉书则回头把地窖口盖上，完了拎着那只竹箪子看了看，没敢多问，拿进倒座间里，家里的筐子篮子竹箪子都在这屋里放着呢。 他踮着脚把偌大一个竹箪子挂在墙上，还低低地嘟哝了一句：“这竹箪子什么时候跑到外头去了？” 要是洗砚没下地窖，他指定以为是洗砚和他闹着玩儿呢，可洗砚和他一起下地地窖，上边就是老太太、掌柜的她们，不可能和他们开玩笑啊！ 这小子心里嘀咕一句，想不明白，挠挠头干脆放弃不想了。又乖巧地出来，往厨房里去找活儿帮忙……这俩小子都不是那种鬼精灵、心思太活络的，但也不算缺心眼儿，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还是老实点儿。 不得不说，打发了石氏，也算是给其他几个人杀鸡骇猴敲了警钟，这几日，大的小的都特别小心，提着心吊着胆，就怕自己哪天犯了错，也被打发了呢。 来到江家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江家人口简单，老太太、掌柜的都和气、慈善，吃得好、穿得暖，从来不苛待他们，比在他们自己家还舒心呢，他们心里都明白，能遇上这样厚道的主家是他们的福气，换个人家，谁知道什么样儿啊？ 凭空出现的竹箪子，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宋玥心里惦记着这事儿，隔了一天，又偷偷兑换了两个竹箪子，连之前那一只，一并让洗砚、奉书送到铺子里去，省得搁在自家库房里，那么大那么突兀。 等安抚了周氏，让秋喜和小安哥陪着阿奶回屋里去，添墨看着宋玥一个人落在后边，这才快走两步过来，挂着泪向宋玥认错：“掌柜的，俺错了，俺没看好小少爷。” 平常，周氏和宋玥不让人称呼‘小姐少爷’的，只让人称呼俩孩子的名字。但这会儿添墨心里忐忑害怕，称呼上下意识地就用上了尊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宋玥吸口气回过头来看她，见她脸上挂着泪，就道：“先把泪擦了。做错了事，能改的就改，不能改的也有处置办法，哭是没用的。” 添墨心里一紧，也不敢哭了，连忙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脸上的泪，哆嗦着嘴唇道：“俺错了，俺改，再不会了。” 宋玥点点头，语气淡淡道：“我不管恁现在咋说，我只看以后。” 说完，转身进了屋。 添墨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徐嫂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见她愣怔怔地回不过神，就给添哥使个眼色。 添哥走过来，拉着添墨回了她们住的房间，打了水给添墨洗脸：“恁就别哭了，没事儿了。” 添墨还不敢相信，张着一双泪眼，看着添哥道：“真没事儿了？掌柜的……脸色那么难看……” 掌柜的脸色难看？也就是没像平日里挂着笑罢了。 添哥摇摇头，拉着添墨洗脸，笑道：“恁没听见掌柜的说看以后吗？就是还愿意留下恁呢，能留下，慢慢改就行了。恁就别哭了，没听见掌柜的说哭没用嘛！” 添墨想了想，这才明白了宋玥的意思，揪紧的心一松，眼泪更是如决了堤的水一样涌下来，却忍不住又想笑：“嗯，嗯，俺改，俺改……俺不哭，不哭！” 晚饭之后，江家的人手就做了重新分工。 添哥负责照看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添墨伺候周氏的饮食起居，并婆媳二人的衣物清洗。徐嫂子负责厨下，并负责内室打扫。洗砚和奉书负责院子清扫、花木、劈柴烧火打水和门上诸事。 这一番分工，是周氏和宋玥商量确定，并商定，天气转暖之后，两个孩子就分出去自己住，届时人手再随之调整。 正月初十，宋玥让宋广友和金梁赶车，出了城。 虽未出正月，天色却有了和暖之象，周氏又带人给车棚做了保暖，宋玥坐在自家的新车子里，手里抱着手炉，倒是不觉得冷。 车辆转向，宋玥甚至挑起向阳一面的车帘子，看了一会儿风景。车内温暖，车外却仍旧寒风瑟瑟，枯草衰杨，一片萧瑟。宋玥却知道，若是走的近了，拨开一蓬蓬枯草，就能看到一簇簇萌发的新绿，透出蓬勃的生机。 田野里一片空荡，冬麦苗看起来和枯草无异，干枯萎黄，匍匐在地面上。没有农人下田耕作，时令尚早，农人们难得给自己放个假，要休息到元宵节之后。过完元宵节，即便天气仍旧寒冷，耕耘不得，也要修缮农具，筹备、运输肥料，开始新一年的劳作了。 宋玥透过车窗看着外边看似衰败、平静的原野，却仿佛已经看到了绿叶葱茏、百花芬芳、麦浪滚滚、秋果累累…… 她的眼神禁不住温柔起来，嘴角也挑起一个微微的笑来：当然，还有她的上千亩辣椒，绿的红的，累累枝头。 “掌柜的，车外风冷，小心吹了风啊。”宋广友不知何时跳下车，跟在车旁步行。 宋玥看小少年微微佝偻着背，抄着手跟在车旁，不由意外道：“怎么下车了？” 宋广友朴实一笑，略带了些不好意思道：“俺坐麻腿了，下车走动走动。” 宋玥莞尔：“腿不麻了还是上车，咱们到庄子上还有一大半儿路呢，凭恁这两条腿可走不过去。” 宋广友下意识地合手作揖，双手举到一半却又放下，行了个叉手礼，然后，垂着头跟在车旁，不再言语。 宋玥也放了帘子，窝在车内，伸开双腿，小小地活动活动，前面车辕空间有限，宋广友和金梁两个挤在一起，只能盘膝而坐，又因为在车前迎着冷风，挪动不开，时间久了，难免腿脚血脉不通，腿麻了也属正常。也或者，还会冷，下车走动不但能够活动血脉，也能增加热量，让手脚不至于冻僵。 一边儿想着，宋玥一边拍拍自己的腿脚，心里盘算着，这车子也只能是暂用，等手里宽裕了，还是要置办一架更宽敞舒适的车子才好，车辕和车厢内都加上座位，增加乘坐舒适度。嗯，安装软垫座椅，再想法子做一做防震。 这马车用的木制车轮，没有橡胶车轮的弹性，加上路况太差，路面坑洼不平的，人乘车出行颠簸不堪，还真是个苦差事。也就亏得她两世为人都不晕车，要不然，颠成这样，还不得把肠子吐出来呀。 车出了城西行三四里路，在一个路口遇上了等在此地的全都有和三子金柱。 金梁吆住马车，高兴地给宋玥报讯：“掌柜的，俺爹带着老三在前头。” 宋玥挑了帘子看出去，全都有已经走到车旁，叉手和宋玥见礼问候。 宋玥笑着道：“让全大哥久等了。” “掌柜的客气了，俺也是刚到一会儿。” 全都有挥手打发金梁往自己车上去，他接手赶了江家的车，和宋玥说话：“掌柜的，咱们这一趟看过，过完上元节就能下肥料开犁，过完二月二，地气回升，麦苗儿返青，咱们就可以播种了。” 车子略略一转，离开官路，转向西南，一路往王家庄子行过去。 宋玥把两只厚铺垫摞在一起，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一边道：“大田其实不着急，因为咱们不是大田播种，而是要育苗后，移苗定植，三月中能移苗定植就好。再早了，怕遇上倒春寒，小苗可不抗冻。” 全都有只知道宋掌柜准备种植的是辣椒，因为辣椒是新物事，别说没种过，见都是第一次，根本不知道如何种植。 不过，育苗然后移苗定植，对于种了二三十年地的老庄稼把式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他略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原来和茄子一样啊。还有许多人种南瓜、葫芦这些也是泡种儿，有发了芽种的，也有育苗移栽的，想来都是差不多的。” 说起种庄稼种菜，宋玥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当然不会不懂装懂，很虚心地问起全都有茄子、南瓜那些育苗移栽的方法来，再对比自己搜罗来的辣椒种植方法，找出不同的地方，然后再商讨，哪一种更适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章 她不会盲目地生搬硬套网上搜罗来的种植方法，毕竟现代农业与这个时代的传统农业差距很大，比如塑料薄膜、比如农业用的防病防虫的农药、各种肥料，这里都没有。她搜罗那些种植方法，要的就是个参考，然后结合当地老农民的种植经验，两相结合，经过实践摸索，才能形成一套实用的种植技术。 一路说着话，倒也不愁烦闷，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家庄子。 年前，宋玥给王七布置了一些任务，到庄子上一看，搜罗收购粪肥，种植田地、人手……王七基本上完成了。 宋玥这一次来，一是看前期工作落实情况，二是见一见种植户，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儿：但凡答应改种辣椒的庄户，按照种植田亩数预付资金。这笔钱不会太多，但足够这些人买一年的口粮。也就是说，你种辣椒种好了，回收后多退少补，还可以挣一笔钱。若是辣椒种不好也没关系，至少一家人的口粮钱有了，不会饿肚子。 这让原本坚决抵制的庄户也心思动摇起来，但宋玥已经不是年前，不再急需辣椒种植田地和人手，所以闻风而动的这些人就只能一边后悔，一边开始盼着那些种植辣椒的人不顺当。 “说的跟真事儿一样，城里来的掌柜的哪里懂得种地啊，这才大正月里呢，是旱是涝谁知道啊！” “就是就是，若逢上灾年，那些人不种粮食，看他们吃啥。” 王七老爹披着老羊皮袄子转过来，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就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行啦，行啦，恁这些榆木疙瘩、枣木钉就不用替人家操心了，人家领了银子，这一年旱涝保收了。倒是恁这些人，种着庄上的田地，却不听东家招呼，哼哼！”谁当家也不要这种人啊。 说完，王老爷子拽拽皮袄子家去了，留下那几个背后发狠的庄户脸色难看，面面相觑，又难免心慌心虚。 庄子上的田好，水渠水库修理的完善，到了旱季还有水车帮着车水灌溉……换了这个东家，看起来也是厚道人，让庄户们种什么东西，还提前给钱……这要是真不待见他们，撵他们走人，家里老老少少的，可往哪里去讨生活啊！ 宋玥不知道这些小插曲，察看了田地、肥料，安抚了种植户后，就和全都有、王七商量斟酌，在哪里育苗，确定育苗人手，需要有蔬菜种植经验、又认真负责的老把式。 王七嘿嘿笑：“田好说，咱们庄子上都是良田，随便挑一方地就够了。至于人手，若是东家信得过，就交给俺爹，他老人家摆弄了一辈子庄稼，种粮种菜都是一把好手。” 宋玥就笑：“老人家能胜任自然是好的，最好再搭配两个年轻力壮的，耕田整地、施肥浇水这些体力活儿，给老人家一个人可不行。” 王七就笑着答应：“成，俺知道了。” 定下这事儿，宋玥干脆让王七请了王老汉一起坐下来商量。 主要是王老汉和全都有商量，王七偶尔添补一句，宋玥就坐在炕上喝茶，出两只耳朵认真听着。另外，她还让宋广友和金梁在炕下旁听。 眼下这几个孩子还太小，什么事儿都是从头学起，她尽量把他们带在身边，一点点教导调理，等有所成长，再根据擅长、脾性，给他们规划未来。 几个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基本就把各事各项商量妥当了。王家婆媳俩做好了饭菜，招呼一声，收拾饭菜摆上来。 王家庄子田地肥沃，东家宽厚，王老汉和王七父子几十年庄头，家里过得殷实，收拾上来的饭菜也颇为丰盛，有过年备下的炸丸子炸肉，也有大锅炖鸡、炖鱼，鸡鸭鱼肉摆上来满满一大桌。 宋玥让王七招呼老人孩子一起过来吃饭，王七大概考量到宋玥是女东家，犹豫一下就应了，他们带着全都有和三个小子在外间吃，让王家婆媳二人陪着宋玥在炕上吃，难的是，两个大孩子也没让婆媳两个带，搁在男人们桌上。只有刚满三岁的小女儿由王七媳妇儿抱着在炕下坐着吃了饭，宋玥问了两句，递了个五彩络子过去，坠着两个万事如意的银锞子，喜得牛氏抱着女儿福了两福。 王七年纪不大，二十五岁年纪，竟然已经生了两儿一女，长子七岁，次子五岁，老三是女儿，刚满三岁。王七媳妇牛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已经快六个月，比较笨重了。 宋玥吃过饭，让把孩子叫进来见见，两个小子进门就跪下磕头，宋玥吩咐大郎和金梁把两个孩子拉起来，同样递了两个五彩络子过去，两个小子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漂亮的银锞子，喜得眉开眼笑，扑通扑通又跪下磕了两个头。 从王家庄子离开时，已经是半下晌功夫，路上仍旧是全都有给宋玥赶车，一路上又讨论了一些种辣椒的事儿。 宋玥又嘱咐全都有：“春种辣椒，六月七月大概就要拔园了，恁费心盘算盘算，留好夏季种辣椒的地茬儿。还有咱们秋天要用的菘菜和萝卜，也不能少了。” 全都有喝了几盅酒，黝黑的脸上蒙了一层红晕，成了紫脸膛，一路上都笑呵呵地：“掌柜的放心，若辣椒六七月上能拔园，倒是正好种伏菜。头伏萝卜末伏菜，一点儿不带耽搁的。” 宋玥闻言点点头，又道：“我不懂耕种稼穑这些事情的，但辣椒不能重茬，辣椒地能不能接着种菜还不知道，恁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调一下，换成粮食……少种一些萝卜菜，别万一不行，耽误了咱们用菜不说，不能坑了庄户老百姓。” 全都有也是庄户老百姓的一员，听了宋玥这话，心里热乎乎的，连声答应着：“哎，哎，掌柜的放心，俺们好好盘算盘算，指定不能坑了人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两辆车子在城外的岔路口分开，全都有带着老三金柱回家，宋广友和金梁接了江家的车子进城。 暮色四起，一行三人才回到银雀南街，张勇带着张猛张智已经收拾铺子，准备上门板儿了，听到马蹄声，张猛第一个从屋里跑出来，飞跑到马车后边，拿着脚凳放在车下，一边笑着和宋玥打招呼，一边道：“婶子，再出城带上俺，俺这几天天天刷马、喂马，大枣都给俺熟络了，可听俺的话了。” 宋玥一边下车，一边看着愣头愣脑的少年笑：“恁这是不想看店，想专门喂马赶车了？” 张猛脸上一喜就想应下，却被金梁伸手扒拉开，笑哈哈道：“有俺这个从小伺候牲口的，哪里用得上恁啊，一边儿去！” 张猛脖子一梗，瞪一眼金梁，又朝着宋玥笑：“金梁俺暂时比不了，可大郎是读书人，写写算算合适，赶车喂马的活儿就不如俺了。” 这回，金梁也没再说话，反而和迎出来的张勇张智打招呼说话去了，好像根本没听到张猛这句话。 几个小子之间的事情，宋玥也没理会。 下了马车，宋玥接了小子们送上来的茶喝两口，就往后边去，把庄子上的事情给唐霁泽说一说。经过几件事后，宋玥越来越觉得这位是个真宝藏男孩，有些心里不太托底的事情就愿意和唐霁泽说说，听听他的意见。 唐霁泽默默听着小妇人唠唠叨叨说一回，其实对如何整地种地没听进去多少，他就注意她抱着茶杯的手冻得发红，脸颊也因为受冷后暖过来，染上两团红晕，像是涂了胭脂。 他下炕，把炕洞里的火往里送了送，把里屋的门帘打起来，外屋的冷气随着挑起的门帘子涌进来，凉沁沁的。 宋玥抬头看他一眼，苦笑着抗议：“恁还嫌屋里太热了？” 唐霁泽提了炕洞里的铜壶冲上茶，眼睛都不抬，道：“屋里太热，出门容易伤风。” 宋玥怔了一下，粲然一笑：“谢谢。” 他轻易不出门的，是她坐一会儿就得回家吃饭，他这是替她着想呢。 宋玥说完自家庄子上的情况，又说起阗柏广那边借用的田地，笑着说，阗家豪富，出手大方，一下子就替她解决了大问题。 唐霁泽却淡淡道：“借地可以，最好是自己的人手。” 宋玥知道他顾忌什么啊，可问题是，她自己是真的没人可用啊。这回，她根本没回答，只苦笑着摊摊手。她是真有心无力，黔驴技穷啊。 唐霁泽向来话少，这回也就是给个意见，并不会多言。 说了一会儿话，洗砚和奉书拎着食盒过来送晚饭，宋玥也就起身下炕，回家吃饭。 一进门，周氏就招呼添哥添墨兑温水来给宋玥洗手洗脸，“水不凉就行，别太热了。” 回头过来又给宋玥道：“吹了冷风不能用热水烫，脸颊上起红。” 起红这个词儿，宋玥顿了一下才大概想明白，大概就是起红血丝，红脸蛋、高原红那种，除了高原地区，农村的妇女孩子也比较常见，原因大概就是被寒风吹的。 宋玥答应着进自己住的西里间洗脸洗手，用自制的花露和雪花膏涂了脸，手也涂了护手霜，又把揪了一天的头发放下来，梳顺了简单挽在脑后，然后才去了东屋。 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碟凉菜和一个瓦罐汤煲，周氏看顾着两个小的正慢慢喝汤，见宋玥进来，周氏就要动手给她盛汤，被宋玥拦住，自己接了碗盛汤，捧在手里慢慢喝着，把去庄子上的事儿简略给周氏说了。 周氏放下汤碗，笑呵呵道：“这些事儿不必给俺说，恁操心就行。” 宋玥就笑：“阿奶别嫌烦，我不懂种地种菜这些事儿，还指着阿奶给我兜底儿呢。” 婆媳俩说笑两句，秋喜和小安哥也凑趣唧唧咯咯说说笑笑着，一家人吃了晚饭，宋玥就带着两个孩子往铺子里去。 过年停了十几天的晚课，从这一天恢复了。照旧是唐霁泽讲经史诗文，宋玥讲算术、账目，学生多了一个宋广友。 宋玥见他也过来听课，并没有多说什么。等讲完课，丫头小子们自己练习、做作业，宋玥才走到宋广友身边，看他没有写字，也没有看书，就那么默默坐着出神，就低声道：“他们几个都是初学，课程浅显的很，恁听着若是无趣，自己读书，遇到问题再来请教唐先生。” 宋广友连忙起身，叉手一礼，道：“多谢掌柜的关心，小的并未觉无趣。” 宋玥暗暗摇头，也只有一笑作罢。 转天一早，宋玥吃过早饭往铺子里去。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唐家食铺子门前多了两三根长且直的檩条，旁边还放着一些木材、工具，她一看还挺惊讶的，正月里有讲究一般不动土，唐家弄这么多木头干啥呀？不会是房子出现了什么问题？ 铺子那边有人开门照看，她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关系，宋玥就索性一转身绕进唐家铺子问一问情况。 正月里买卖最好的大概就是卖小吃、吃食的，唐家铺子一大早就坐满了人，喝汤吃饼，寒暄说笑，不太大的铺子里人满为患、沸反盈天的。 宋玥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台前，在旁边等着唐娘子打发了两拨客人，这才出声招呼：“唐嫂子，恁家门口弄那许多木材作甚？” 唐娘子抬头见她，笑呵呵招呼着，一边道：“扎灯塔啊！这不是要过上元节了嘛！……哎，恁不打算扎灯塔、灯架？” 宋玥笑道：“扎啊，大伙儿都热闹，我家哪能落下呢。我还想着今儿打发小子们去买灯笼……” 唐娘子一拍巴掌，惊讶道：“哎哟，俺忘了给恁说了，灯笼要腊月里定下，不提前定下，现赶着去买就怕买不上啊！” 宋玥略感意外，随即就想明白了，她又被自己的惯性思维给误导了。现代物资丰富，市场繁荣，买东西都不用出门……唉，不想了，以免怅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唐娘子又说匀一半灯笼给江家，被宋玥婉拒了。 到铺子里，宋玥立刻打发张猛、金梁和宋广友三个小子分头出发，去不同方向采买灯笼。基于唐娘子的提醒，宋玥给小子们的要求不高，价钱略贵一点就罢了，但品质不能低，歪瓜裂枣的东西不要。灯笼挂在门上可是装点门面的，试想把歪瓜裂枣、劣质难看的灯笼挂上去，那不是给自家添彩，是抹黑呢！ 这边小子们出了门，宋玥给自己煮一壶茶，然后联系本本，查看灯笼的兑换。因为火锅、烧烤、佛跳墙等菜式大受欢迎，加上自家销售的泡菜、辣椒系列等，宋玥能够兑换的物品多了许多，她输入灯笼后点击，页面一转，还真出了灯笼兑换的选项，并且品种、款式丰富，大到直径数米的巨型红灯笼，小到室内悬挂的乒乓球大小的小彩灯，精致漂亮的宫灯、走马灯，最接地气的折纸灯、竹篾灯…… 宋玥舒了一口气，转眼去看一种种灯笼下边的积分值，然后，那口刚舒出来的气又被她倒吸了回去。 艾玛，最简单的竹篾灯和折纸灯都要几万积分，要换巨型红灯笼和走马灯、宫灯，所需积分几乎是天文数字，宋玥一眼就看到后边那一串长长地零了。她屏住呼吸，数了数走马灯下边的积分值，个、十、百、千……百万、千万！ 麻蛋啊，兑换一盏走马灯居然需要几千万积分！、 她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积分，一看就愣住了，印象中积累了足够多积分、已经成为积分小富豪的宋玥，不敢置信地看着显示出来的积分余额：167542110！居然仅够换两盏走马灯！ 她不敢置信地数了两边，又刷新了一遍，确定没有错误，连忙打开自己兑换账单，兑换辣椒原料花费的积分她都心里有数，并没有高得离谱，直到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三只竹箪子上，嘴巴都给惊得张大了。 ——换一只不起眼的竹箪子，竟然需要八千万！她换了三只竹箪子，花了足足二亿四千万积分！ 宋玥心疼地直抽抽，一口血差点儿吐出来。 她连忙又搜了几种物品，果然，原材料都便宜，其次是机器制品，手工品竟然是最贵的！ 宋玥愕然半天，渐渐回过味儿来。这个兑换系统有个顺差逆差的问题，比较而言，现代机械生产发达，机械生产的产品自然便宜；但手工制作，现代跟这个世界可没法比，自从来到这里，宋玥已经不知多少次为精湛的手工工艺而赞叹了，许许多多手工技艺到现代已经失传、绝迹……从一个手工工艺衰败、大机械生产泛滥的世界，往手工工艺发达的世界兑换手工艺品，属于逆向兑换，花费的积分就特别高了。 好，宋玥想明白了，心疼的感觉……还是疼啊。那么多积分，够她换辣椒用一年了！ 感叹一回，炉火上的铜壶开了，咕嘟嘟冒着热气。宋玥起身提了铜壶沏茶，铺子的门帘子被人挑开，有人从外边走进来。 回头一看，宋玥就笑了：“少东家这风尘仆仆的，从哪里过来啊？” 来的是阗柏广，与之前精致讲究，总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同，今日的阗柏广裹得简直像个狗熊。黑色的哆罗呢狐狸皮错金绣斗篷，风帽兜在头上，只露着一张脸，沾着风霜，下巴上一层青色的胡茬儿，看着粗糙了不少，只是精神头儿十足，一双眼睛亮亮的照人。 宋玥抬手拿了一只茶盏，替阗柏广倒一杯茶，又招呼张智替阗柏广倒盆温水来洗脸。 阗柏广呼出一口气，捧着茶盏喝了，这才解了斗篷，洗了把脸，在宋玥对面落座。 “随着车队去了趟北山，起了兴致，顺道儿打了个回猎。”一边说，一边喝了口茶，然后扬声朝外头招呼，“把给宋掌柜的猎物送进来。” 脚步声响，阗信带着几个人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又退出去，铺子里就多了一堆野鸡、野兔，那只大个的……是鹿？或者是狍子？生在现代那种环境里，能见到野生动物的地方差不多只有动物园了，宋玥还真不认识。 “这么多！”宋玥除了惊讶，也做不出别的表情了。 阗柏广嘿嘿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又喝了一杯茶，道：“这不算什么，北山来往人多，野物儿少，也就是这些小玩意儿。要真打猎，最好是出关，那边的深山密林中，运气好连老虎和熊都能猎到。” 宋玥嘎巴嘎巴嘴，把一句‘保护动物’咽下去。这里不是现代，猎老虎猎熊都不犯法，还是值得夸耀的英雄事迹呢！ 听阗柏广说了一会儿打猎，张猛率先跑了回来，手里拎着三四盏灯笼。 “婶子，俺去了南水门码头，转了一圈儿，就找到这些，拿回来给恁看看样子，数量倒是不少，就是价格贵了不少。” 宋玥接过灯笼来看，造型简单，用料简陋，就是用竹篾扎成，糊一层彩纸制成，乃是最低档的灯笼，平常卖一两个大钱的，如今临近上元节了，价格略贵，三个大钱一盏，不议价。 这种灯笼极脆弱的，不防火、不防水、不抗压……风大了都能吹破、吹跑了。 宋玥看着这几盏灯笼还真是……实在说不出喜欢两个字来。 阗柏广看着宋玥脸上的迟疑，道：“宋掌柜要用灯笼，俺让人给恁送几盏过来……” 得月楼家大业大，上元节布置自然也隆重，订制的大小各色灯笼足有几千盏，以防破损，定制时还留了余量，匀出个几十盏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少东家厚意我心领了。”宋玥笑着婉拒，回头吩咐张猛：“恁领银子去买，先买两百盏来，各色各式都要一些。” 这些灯笼虽然制作简单、价格低廉，但制作的还算周正，用的彩纸颜色也还好。到时候在门前搭个架子，扯几道绳索，把这些灯笼挂上，弄一个灯廊，然后鼓动人往灯上题诗或者出谜，诗句优美、谜面有趣讲究的，就能领个小礼物……还可以弄个小榜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具体的游戏规则还要仔细琢磨琢磨，弄得有趣最好，没必要花许多钱冲土豪。再说了，她就是刚刚从温饱线上挣脱出来的小康之家，离什么土豪、金主爸爸……还差太远了！ 阗柏广也就是那么一提，宋玥拒绝他也没有多言，坐一会儿，喝了两盏茶，就告辞回去了。 宋玥让小子们把一堆野物搬走，野鸡送去给徐嫂子拔毛收拾，野兔子和那只鹿……几个小子倒是跃跃欲试，但宋玥一问，谁也没处理过野物，倒是张智说他们住在宣城的时候，张铜匠有时候也打猎。于是，打发张智跑去请了张铜匠，来帮忙收拾。 张家三个小子如今都在铺子里，家里只剩下张铜匠带着巧巧小丫头，也不用给他们生肉，等做熟了，给他们爷俩送熟的过去就行了。 这边一堆野物刚搬走，金梁和宋大郎都返回来了。金梁空着手，没买到灯笼，宋大郎倒是买到了几盏灯，还是比较精致的彩绣纱灯、八角宫灯，说还有几盏上好的走马灯，价格太高，他没敢自作主张，回来请示。 让金梁陪着宋大郎再跑一趟，彩绣纱灯、宫灯、走马灯各买几盏来。到时候，这些精致的灯笼就挂在门前廊下和自家房门口，足够装点门面了。 灯笼的事情解决了，宋玥就打发张勇去寻了一名木匠来，又和对面的猪肉胡家商量了，就在两家门口竖几根木杆，搭一个越街的灯棚，挂上那许多廉价的灯笼，做成一道彩灯拱廊，人从桥上下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这一段盏盏灯火辉映的廊道，指定好看。 考虑到灯笼用的都是蜡烛，防火极为重要，宋玥让人把自家院子里空置的十几口大缸都抬出来，摆在灯廊两侧，到了上元节，点灯之前就把水缸里灌满水，以防不测。 另外，每一盏灯笼的构造都经过再三地检查，蜡烛也去购买的特制蜡烛，不融不滴不倒还耐烧……种种措施考量，最大程度上避免火灾的发生。 宋玥还想定制水车、喷水枪等工具，只不过，时间太短，那些东西做工复杂，实在来不及，只能暂时作罢。 一转眼，两天过去，各家各户的灯杆、灯柱、灯塔都搭建妥当，江家和胡家一起搭建的灯廊也搭建完毕，一盏盏灯笼也准备好了，正月十三日傍晚，天公作美，天气晴朗，一盏盏不起眼的灯笼挂上去，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就被点燃了，灯火映着一团团红彤彤的光晕，在银水桥头，映成一段辉煌、流彩的廊道，很快就吸引了街上的行人和商铺住户，纷纷走过来观赏、赞叹、流连忘返。 江家的几个小子在铺子门前摆了两张桌子，备了笔墨和红的、绿的纸条。不等路人行动，小子们已经按捺不住，把自己搜肠刮肚想了好几天的灯谜、诗句写在灯笼上。 这些灯谜、诗句一挂上去，很快就吸引了前来观灯的读书人，纷纷也来讨了笔墨，把自己想起的或者新作的诗句、灯谜，写到灯笼上。 有写诗、写灯谜的灯笼挂上去，几个小子又拿了两端带丝线的纸条出来，把读诗的感受或者猜灯谜的答案写上，挂到相应的灯笼下边。 比如一盏写诗的灯笼下就挂着一片纸条，上写着几个字：用词粗鄙，狗屁不通！另一个写灯谜的灯笼下则挂了两三个纸条，猜的答案各有不同。 纸条还分红色、绿色两种，绿色是斥骂、讽刺，红色是褒赞，用丝线挂在一盏盏灯下，灯光辉耀下，红色绿色的纸条随风轻轻摆动旋转飘舞，竟也挺好看的。 写诗写灯谜并不算太有新意，吸引的人还不多，但挂纸条的玩法儿一出，登时吸引了好些人，有的人自己不会写字，也可以请小子们代笔，写下自己的答案或者意见挂上去，看着属于自己的小纸条挂在灯下空中，嘿，真是成就感满满啊！ 正月十三，上街游玩的人还不是特别多，灯廊下几百盏灯笼，被人用了几十盏。倒是纸条挂的不少，最多的一盏灯笼下，纸条挂的密密麻麻，从一丈余的半空垂落下来，碰头摩肩，行人经过，都不用垫脚仰头，随手抓住纸条就能看上面的内容。 有些人站在灯下一一翻阅着，大笑者、怒骂者、冷笑讽刺者都有，渐渐地，想要读这些灯上悬挂的纸条竟然需要等待排队了。因为人员滞留时间加长，灯廊下一时竟然拥塞起来，一度行动困难。 宋玥一看这情形，立刻调整玩儿法，正月十四日上午，赶着在灯廊两端路边竖了一排杆子，最初写诗、写灯谜，反应比较热烈的灯笼都被挪到这些杆子上，灯笼下的纸条也被一同转移过去，这样，再有人驻足浏览、翻阅，就在路边，不至于在灯廊下、路中间拥挤，从而避免太过拥挤造成踩踏、灯棚倾塌甚至火灾等危险。 随着这许多灯杆竖起来的，还有一张活动告示，但凡出谜、作诗的人，端看‘留言条’的多寡，根据留言条、红条、绿条的多寡，分别选出前三名，在上元节后张榜公布。若是登上红榜，还有奖励银子，一等奖十两、二等奖五两、三等奖二两。 有一天的预热和传播，加上这赏银榜单一出，银水桥灯廊更是引起了轰动效应，几乎整个平京城的文人学子都携朋唤友地过来看个新鲜，到了现场被热烈的气氛感染，很多人按捺不住，写下自己的诗句和灯谜，甚至有些人没有提前准备，到了现场才作诗、做谜面，挠头搔首、抓耳挠腮者随处可见。 还有人自己写不出来，但特别喜欢评判别人的作品，于是大声评判、连连赞叹、甚至怒骂不止的人也不在少数，一个简单的灯廊已经不仅仅是看灯赏灯，更多的成了文人学子聚集交流的一个所在，说是一个大型诗会、文会现场也不为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因为参加的人多，灯廊上最初悬挂的二百多盏灯笼在正月十四晚上就用完了，这还是小子们看着留言多的灯笼，就随时转移到桥头的灯柱上。灯柱挂满了，就在灯柱间扯了绳子挂灯笼，灯廊，延伸出两排灯柱，继而又形成两道灯帘儿，隐隐璀璨的灯火加上红红绿绿的留言条，煞是好看、壮观。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的正日子，上街观灯者最多的一天。 看着挂满纸条的灯笼，宋玥不得不另让人赶着和前街上的铺子商量，沿着前街两侧立起两排灯柱来，然后将灯廊上已经挂满了纸条的灯笼转到灯柱上，灯廊下重新换了空灯笼。 在最初的二百多盏灯笼后，她又打发小子们去南水门码头买了一回灯笼，把那家灯笼铺子的灯笼都买了回来，没想到还是没够用，于是前街各家铺子纷纷把自家的灯笼拿出来，挂到灯廊下，于是上元节这天晚上，灯廊下的灯笼就变得五花八门、花式多样起来。没有了最初一色灯笼的整齐，却多出一份杂陈多变的意趣。 宋玥挂着灯廊、灯柱、灯帘子的安全，正月十三、十四两天，都在铺子里守着，不敢又丝毫放松，也没能带孩子赏灯逛街，各处玩耍。几个小子也一样，同样没捞着出去玩耍。 正月十五宋玥亲自上门，和各商铺商量扩展灯柱灯帘子的时候，干脆和各商铺提出，临时把铺子的掌柜活计组织一个维安巡逻队，负责在街上巡逻、维持秩序、防火防灾。 另外，宋玥还寻了唐娘子的兄弟，在衙门里当差的于守义，给他递几两辛苦银子，拜托他带着兄弟们在街上多巡逻几个来回，维持秩序、防火防盗，这些人比各铺子里临时组建起来的巡逻队管用。 有了这些人巡逻照看，宋玥总算能够舒口气，就准备回家带上周氏和两个孩子上街，逛一逛平京城的灯节。 几个小子这两天也忙得不轻，宋玥从外边进来，就和几个小子招呼：“晚上还要照看外头，恁几个趁着这会儿不忙，索性商量商量，分两拨去街上逛逛、瞧瞧热闹去。” 几个小子正是活泼跳脱的年纪，就连宋大郎也只有十五岁，对外边的热闹自然心向往之，一听宋玥这么说，立刻高兴起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一会儿，张勇和张智哥俩留下照看铺子，让张猛、金梁两个先去逛。 张猛性子憨，但却很有兄弟义气，爱呼朋引伴的，商量好了，与金梁收拾了准备出门，一边还招呼宋大郎：“大郎，咱们一起。” 午后时分，街上行人不算少，但进铺子里买东西的真不多，不忙。 宋广友却微笑着道：“往年逛过的，今儿就不去了，恁去。” 宋广友如今卖身离家，说不得家里的事儿了，其实较真儿说，他爹去世不过月余，连百日都没满，可还是实打实的热孝里呢。 小子们都了解这个情况，是以，听他说不上街，张猛也就没有多说，招呼着金梁准备出门。 金梁却笑嘻嘻道：“恁等俺一霎哈，就一霎。” 张猛愣怔着，金梁已经跑进后院去了。 “这小子……干嘛去？” 张智就笑：“懒驴上磨呗！” 张猛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地笑起来：“是，是，那小子就是头懒驴！” 哥俩说笑着，金梁从后院里跑出来，看样子洗了脸，还换了一件新袄子，满面春风地招呼张猛：“猛子，走，走。” 没等张猛回头，张智已经瞪着金梁叫出来：“金梁哥，恁不就是去逛个街吗，至于捯饬成这样嘛！” 金梁心中羞窘，却装着强横地冲上来，伸手在张智脑袋上呼噜了一把，笑骂道：“臭小子别胡说！” 说完，回头瞧见宋玥笑眯眯地看他呢，脸上一囧，嘿嘿笑道：“俺就是，俺就是想着……逛街……” 宋玥笑：“挺精神的。对了，我提醒恁俩，上街带了银子可装好了，人多的地方扒手小偷的也多，别让人给恁顺了去。” 金梁连声答应着，拉了张猛跑出去了。 宋玥笑着摇摇头，对张勇和张智小哥俩说：“恁俩也可以提前洗洗脸，换换衣裳，打扮的精精神神出门才好。” 说着，伸手点了点张勇，然后转身往后院里去。 倒是小子们给她提了个醒儿，她年前给两个孩子定制的月华裙（月华袍），准备上元节这天看灯穿的，在东里间里放着呢。 “金梁个臭小子，上街还知道洗脸换衣裳，还挺臭美的！” 宋玥挑了棉门帘进门，唐霁泽也恰好从西里间走出来，两个人目光对上，宋玥好心情地打招呼：“唐先生，元宵节快乐。” 唐霁泽眼中闪过一抹讶然，随即轻轻颌首算是回应。 “过完年十四了。”唐霁泽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宋玥都准备继续往东里间走了，听到这话顿住脚步，才诧异道：“金梁？” 唐霁泽点点头。 宋玥心思一转，扑哧一下笑了：“十四……哈哈，也是，长大了。” 十四岁，青春期的小少年，也到了现代家长们紧张防备早恋的年纪了。也难怪金梁那个臭小子臭美，这是长大、懵懂了……就是不知道，那个臭小子有没有看中的小姑娘。嗯，这个有待耐心观察，倒是唐先生，今儿心情看着不错的样子，都会主动搭话了，真难得。 宋玥继续往东屋里走，走到门口，挑着门帘子扭头笑道：“今儿上元节出门逛灯会，唐先生一起？” 唐霁泽没有回应，宋玥挑挑眉，也不意外，笑笑抬脚进了东里间。两个孩子的衣裳就在柜子里，拿了出门，前后不过几秒钟。 宋玥从东里间出来，没想到唐霁泽还在堂屋门口，隔着门帘子朝外站着，也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唐先生。” “何时出门？”唐霁泽转回头来问了一句。 宋玥怔了一下，才想起之前的邀请，心中诧异，脸上却笑着道：“收拾收拾，小子们都回来，咱们就出门。我打发人去得月楼订了位置，听说在得月楼上能够看到银雀街上的龙灯和焰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 唐霁泽轻轻颌首，转身负手回了西屋。宋玥在门帘子前面站了站，然后挑帘子出门。 一出门，迎面看见青玉从西厢里出来，一身靛青袄裙，素淡清冷，衬着她挺拔的身形，清秀的容颜，好像一支新荷，清新灵秀，生机勃勃。 “青玉，没上街看热闹？”宋玥笑着询问。 年前家里忙，青玉总过去帮衬，干活儿、照看秋喜安哥儿，手脚勤快、有眼力劲儿。年后，家里边不太忙了，青玉倒是过去的少了，却也没闲着，打扫清理各处，又帮着给唐先生浣洗收拾，勤快得体。 青玉笑着摇头，道：“咱们家门前就够热闹了。” “咱们家再热闹也有限。”宋玥笑着提议。“前头铺子里不断人的，恁不必担心恁哥哥，尽管去玩儿，也可以找添哥添墨她们一起。” 十多岁的小姑娘，正是最活泼浪漫、爱玩爱热闹的年纪，平常里这几个都是勤快懂事的，这元宵节的热闹，一年一回也算难得了，她很希望她们能够放松一回，玩一玩乐一乐，等将来上了年纪，回想起来，也不至于无趣。 青玉倒是大大方方地应了，又道：“俺还是跟掌柜的一起，也能帮着照看照看秋喜和安哥儿。” 添哥添墨两个是不错，却都是害羞胆小的小姑娘，像元宵节这样的节日，还真指望不上她们跟着照看秋喜安哥儿。 青玉却不一样，大方利落不说，据说还会两招，带出去，不说帮忙照看孩子，最起码不用多操心她。 宋玥也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于是一口答应了：“行，和恁哥哥说好了，天落黑咱们就出门儿。” 几个小子倒是懂事，天没落黑，第二拨出去的张勇和张智小哥俩就回来了。 宋玥带着换了新衣裳的秋喜、小安哥，扶着周氏一并出门，在巷子口上了自家马车，金梁赶车。唐霁泽穿了月白色的灰鼠皮斗篷，兜帽罩在头上，带着青玉上了后边雇来的车子。 街上行人很多，马车自然走不快，两辆马车相跟着慢慢悠悠走到银雀街口，阗信已经站在路口等着了。 宋玥挑了车帘子打过招呼，阗信上车，与金梁一起坐在车辕上，穿过街口绕进一条斜巷子，一路绕到得月楼后巷里，从后门进去。 宋玥和秋喜扶着周氏下车，青玉走过来，伸手把小安哥抱下车，唐霁泽也走过来，自然地把秋喜牵在手中。 阗信把马车交给迎上来的伙计，自己引着一家人穿过庭院，一路往最前边的主楼行过去。 “宋掌柜，少东家吩咐了，给恁留了楼上临街的雅间儿，正对着银雀大街的，等到了时辰，火龙的龙尾就在咱们楼下，站在窗前就能看到点火和火龙翻转腾挪，一溜儿火线直冲到安王府前的灯塔上去。” 关于火龙，宋玥早就听唐娘子和其他街坊邻居说过了，都是什么飞火流星、一溜儿火线、腾云驾雾……说得活灵活现的，好像真有一条龙似的。 今日听阗信说点火，她就又有了一个猜测，大概是焰火的一种！用火药引子连在一起，在龙尾点燃后，一路燃烧过去，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想象着，也确实挺生动、挺好看的。 等进了房间，阗信推开两扇门，指着外边给一家人介绍：“外边有阑干连廊，等会儿可以出来看火龙。” 两个孩子特别高兴、新奇，立刻就往外边的连廊上跑，周氏连忙喊他们小心些，宋玥却不担心，笑着扶周氏往特别设在窗户边的榻上落座，一边宽慰道：“有青玉看着呢，恁不用担心他们。” 唐霁泽本来就牵着秋喜，秋喜跟着小安哥往外跑，他也迈步跟了过去，宋玥瞅着两个人看着孩子，更不担心了。 有清秀伶俐的小伙计进来，捧了干鲜果品、糕饼点心进来，又送进来一只炭火正旺的红泥小火炉和一只紫铜小水壶进来。 阗信就笑道：“少东家说宋掌柜一手茶煮的极好，就不让小子们笨手笨脚地惹笑话了。” 宋玥笑笑，打开精美的蝙蝠云纹的红釉茶罐一看，是上好的普洱熟茶，已经分好的茶饼小块儿。 她取了一块丢进送进来的四方平安紫砂茶壶中，用温水洗了茶、暖了壶杯，铜壶里的水也恰好沸腾了，冲进茶壶中，焖泡。 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几名看不大出年纪的女子垂着头，捧着菜走进来，在桌上摆开，大部分人退出去，只留了两个女子在屋里伺候。 一个按好杯箸就在一侧垂首侍立，另一个则守着一只小火炉子温酒。 阗信笑道：“小子们笨手笨脚，让这两位小娘子给宋掌柜温酒伺候着，信暂且告退。” 上元节得月楼自然是客似云来、繁忙不堪，宋玥知道阗信有事儿要去忙，也就不多挽留，笑着起身相送：“信大哥尽管去忙。” 阗信抬手客气：“宋掌柜留步，有事尽管吩咐她们，千万不要客气。” 彼此一礼，阗信转身大步出去了。 宋玥转回来落座，招呼唐霁泽道：“都是一家人，唐先生莫拘泥，就在一处坐！” 说着话，把唐霁泽让在左侧位，又把两个孩子送上榻，挨着周氏，一边一个坐了，她自己则在右侧落座相陪，又让青玉金梁搬了两个杌凳，也在榻下一起坐了。 得月楼的菜色本就精致，又几次购买宋玥的菜方子，菜色改进更加精致讲究。 在旁边侍立的女子上前来，把器皿上的盖子拿开，一边低声介绍是什么菜式，其间特意指着中间的两道菜说：“这一道是酥酪软羊，用的是关外百日的羊羔儿的扇子肉，剔骨留皮，用酥酪蒸上三个时辰，酥酪全部进入肉中，肉质软烂鲜香，软嫩多汁；这一道是八宝福禄，用的是野鸭、鸽子和鹌鹑，俱都是去了骨的，秘方腌制入味儿，又填了山珍八宝炜至软嫩酥烂即成。” 宋玥一看这菜色，就知道是照顾周氏和孩子，软嫩酥烂不费牙口，就笑道：“替我谢谢恁们少东家，费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这两品菜还真是不错，不像她想象的软烂无味，反而非常入味儿，软嫩不失香浓，酥烂不失口感，竟是极难得极美味的，不由得宋玥不心生感叹，得月楼的生意能开这么大，做的这么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 吃喝一轮，另一名女子把温好的酒拿上来，给各人斟了。 周氏笑眯眯端起杯子，感谢唐霁泽操心受累，又说一家子有赖媳妇儿操持受累，她作为长辈敬年轻的一杯。 唐霁泽和宋玥连忙陪了一杯。两个孩子不能喝酒，还给准备的甜汤，用莲子、红枣、山楂蜂蜜煮的，酸酸甜甜的，红润润的颜色，两个孩子捧着喝的很开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上了滚圆白嫩的汤圆和白胖的饺子上来。 宋玥看着龙眼大小的糯米圆子，忍不住想笑，这还是她和阗柏广聊天中无意间提及的，没想到已经被那奸商用上了……想一想过年人家给的许多年礼，卖方子的银子就不找他要了。 她舀了两颗品尝，外表看着同样雪白软糯的汤圆，咬开来竟然是不同的馅儿，一种是花生芝麻馅儿，加了猪油和白糖，油润香甜；另一种竟然是咸味儿的馅料，宋玥细细品尝了一下，能够分辩出有笋干、豆腐干、虾干、猪肉……哈哈，差不多是三丁包子的馅料嘛！ 等其他人吃了，发现，汤圆的馅料远不止两种，还有就韭菜馅儿、荠菜馅儿，甚至还有羊肉圆子！亏他们怎么想的，羊肉馅儿的糯米汤圆竟然肉香汁浓，鲜美异常。 汤圆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就不用说饺子了，自然也是馅料多样，荤素皆有。 见一家人吃的高兴，伺候的女子就笑着道：“这是少东家吩咐的，将各种馅料的团圆和饺子合在一处，送上来，还说请老太太和宋掌柜品尝了，多加提点。” 宋玥挑着眉睨她一眼，笑着摇头道：“恁家的铛头都是手艺极好的，这味道都琢磨到家了，哪里还需要我们提点。”一边说，一边暗自感叹阗柏广鸡贼，汤圆给改成团圆，应和了佳节团圆的情境，就冲这名字，这‘团圆’都得畅销！ 吃过饺子、团圆，两名女子把残羹剩馔撤下去，捧了干鲜果品、糕饼点心和茶水甜汤上来。 两个孩子吃饱了，就坐不住，从榻上下来，就要往连廊上跑，被宋玥出声喝住，从小安哥的衣领伸手进去摸一把，小家伙脊背上汗津津的，就让他们在房间里玩一会儿，等汗下去，再出去看灯看热闹。 宋玥则陪着周氏和唐霁泽在榻上坐着，喝茶说话。 周氏见到唐霁泽，自然地就问起他的年纪、家人来。宋玥心道，老太太这打听事儿的聊天习惯，就怕要碰鼻子灰…… 她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却听唐霁泽已经开了口：“虚度二十春秋。家母早亡，有兄弟二人，皆非同母。” 这话一出，宋玥的惊讶就从唐霁泽肯回答，飞转到他的身世上……有两个异母兄弟，生母早亡，这家庭关系听着好复杂啊。 想想唐霁泽从不提及家人，过年都不回家，宋玥就飞快地脑补了一出大戏：生母早亡，父亲续弦，继母狠毒虐待…… 周氏感叹道：“也是个命苦的……好在，恁已经长大了，又能识文断字的，再娶个贤惠温柔的好媳妇儿，有的是好日子。” 唐霁泽竟也不反感，客客气气拱手致意。 正说着话，就听楼外头一阵喧哗嘈杂，一名女子走到窗户边看一眼，笑着回禀：“准备放火龙了！ 宋玥起身，拿了鞋子给周氏穿了，扶着她往连廊上去。 就见楼下，得月楼恢弘、漂亮的欢门之上，站着两个打火把的人。欢门外的大街上，围观的人潮涌动，看情势一个个抻着脖子踮着脚，想要凑得更近些、看得更清楚些，却被一人半高的朱红色杈子搁在外头，只有嘈杂喧嚷笑闹声轰然而上，沸反盈天。 两个打火把的人并没有急着动作，就那么举着两根火把站在欢门不足两尺宽的门楣上，一手负在身后，挺胸而立，颇为肃穆。 一名在屋里伺候的女子笑着解释：“放火龙是大事，要等吉时，号角……” 她的话未说完，就遥遥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刚刚肃立的两人闻声而动，手中的火把放下来，顺着火光，清楚地看到，得月楼欢门一侧竖立着一排高柱，火把伸过去点燃了柱子上暗伏的巨龙。 龙尾点燃，黑沉沉的半空中突然腾起一团火球，流光耀目，让人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 一眨眼间，火球就如流星般，沿着一溜儿高柱游动飞舞而去，去如流星，眨眼就飞出几丈，再一眨眼，流星已经飞上远处的巨型灯塔，并在灯塔顶端爆燃起来，喷出一簇簇焰火，冲上半空炸开，瞬间照亮夜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鲜艳漂亮，流光溢彩，仿佛提前到了春三月，百花绽放，姹紫嫣红。 宋玥见多了各色焰火，对这般美景只是欣赏，却还不至于惊叹。她的目光从半空的焰火上转回来，重新落在仿佛盘旋蜿蜒在楼顶屋檐的长龙上，焰火、灯笼，灯火辉映，真的宛如一条游龙，翻滚腾挪，她竟分不清哪一处是灯哪一处是焰火。 她微微蹙着眉头，低声道：“这般放焰火，不怕走了水吗？” 失火、火灾是不吉利的字眼儿，这里倒是和古代历史上一样，习惯用‘走水’代替。 她就是自己琢磨着，不注意说了出来，没想到旁边的唐霁泽会回答：“火龙灯盏由冰铸成，并无走水之虞。” 宋玥转头才发现，唐霁泽就紧挨着她，站在侧后，游廊上空间有限，她一回头，头上的簪子就碰在他的下巴上。还好，她不爱用金银之物，用的玉簪也是如意云头，簪头圆润，不会担心划伤。 意外地一怔，宋玥就失笑着问：“碰到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唐霁泽微微垂着眼凝着她，嘴角似乎微微一抿，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摇头道：“无妨。” 宋玥往前挪了挪，扶着栏杆，这样子，又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唐霁泽：“来这边，看的清楚。” 她只当唐霁泽不肯逾越，毕竟他是签了卖身契的。 唐霁泽却垂着眼扫过她的手，又凝了她一眼，这才挪步到了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焰火仍旧再燃放，人群的欢腾声仍旧鼎沸，唐霁泽却突然伸出手去，接住半空中悠悠落下的一片雪花：“要变天了。” 宋玥啧了一声，惊异道：“还真是……明明白日都是大晴天的，怎么突然就下起雪来。” 周氏听到他们两个说话，扭头看到半空中渐渐密集起来的雪花，就出声道：“咱们收拾收拾，趁着雪不大回去。” 宋玥就笑着宽慰：“阿奶不必焦急，咱们自家赶了马车来，下雪也不怕的。何况这会儿人最多，咱们赶着下去，只怕路上难以通行，倒不如等一会儿，人散去些，再动身回去不迟。” 焰火燃放完毕，火龙就剩下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灯，虽然燃着蜡烛，竟也没有融化，仍旧维持着蜿蜒腾挪的气势。 雪却下得大起来，街上的行人从狂欢中回过神，察觉到大雪，渐渐地也就散开，各自回家。 周氏牵着秋喜走回屋里，一边感叹道：“雪里灯盏，雨里悠纤，今年清明要下雨咯！” 宋玥就笑：“清明下雨可是好事儿，春雨贵如油，雨水足了，又是一个五谷丰登的丰收年。” 周氏也眉开眼笑地点头：“对，对，五谷丰登！” 一名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捧了一只大肚子陶壶回来，笑微微地道：“少东家吩咐了，晚上饮茶不宜，让婢子取了鲜羊奶来，给老太太和宋掌柜煮一壶奶茶尝尝。” 宋玥笑着点头，不客气地要熟芝麻，又把果盒里的干果子、果脯取了一些，分在几个青花茶碗里，等那女子煮好了奶茶，冲入茶碗，浓郁的奶茶香里就多了一层干果、果脯的甜香。 宋玥又给周氏的茶碗里加了一匙蜂蜜，笑着道：“阿奶尝尝味儿可还好。” 周氏和两个孩子都不挑嘴，牛羊肉都吃的。而且，周氏偏爱甜口，宋玥就给她加了蜂蜜，蜂蜜味甘甜，又比蔗糖健康。 周氏笑眯眯接了，吹了吹，抿了一口，笑道：“这味儿倒是醇香，没什么怪味儿。” 说着，又回头对唐霁泽道：“虽说自小生在宣城，牛羊肉吃得多，但那些北戎人的奶茶是真喝不惯的，膻味儿太重，他们的奶茶里放羊油，炒米、炸馍块儿也用羊油……” 说着，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喝奶茶了。 宋玥曾经去过草原，也上过西部高原，蒙族人的奶茶和高原人的奶茶她都有幸品尝过，虽有所不同，但都是加盐末儿，咸味儿的，而且，真的像周氏说的，放奶豆腐、羊油炒米，喝不惯的人还真是不在少数。 唐霁泽听着并无半点儿异色，微微抿着唇角点头。 宋玥冲了一杯奶茶给他，笑着道：“恁喜欢甜的咸的，自己调味儿。”说着，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几个小罐儿。 唐霁泽瞥她一眼，默默地端起茶碗子低头喝茶，没放糖也没放盐，当然也没放蜂蜜。 宋玥一边给秋喜和小安哥调了两碗奶茶递过去，两个小孩子自然是放蜂蜜的，小孩子嘛，都是喜欢甜味儿的。剩下最后一碗奶茶，宋玥自己毫不犹豫地加了一撮奶豆腐、几片奶皮子，却没有加糖加盐调味儿。 她其实喜欢喝加盐的奶茶，但这大晚上吃太多盐不健康，她就没调味儿。倒是唐霁泽，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口味淡，还是懒得调味儿。 这位，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能一个字绝不两个字……脸上同样淡淡的，表情都无……啧啧啧，还真是寡淡、无趣的紧！ 宋玥腹诽一声，低头专心品尝自己的奶茶。 这奶茶还真如周氏所言，羊奶新鲜香浓，兑了上好的普洱茶，茶汤浓稠丝滑，喝一口，香满齿颊，满口留香啊！不错、不错，奶皮子和奶豆腐也好，只有极微弱的酸味儿，奶香浓郁，都是上好的东西！嘿嘿，不愧是得月楼，够精致、够讲究。 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喝下去，周身都暖洋洋的。 阗信大步进来，笑着拱手：“老太天、宋掌柜，外头人散了大半，可以走了，车备好了。” 依旧是阗信赶了车，送他们从得月楼后门出来，穿过来时的斜巷子回家。 这条路不算远，回到银雀南街充其量也就两刻钟功夫，他们的下楼登车的时候，银雀大街上尚有许多观灯的百姓，但这银雀南街上，却已经人去街空，一片萧索空荡。 宋玥听着车外没有动静，惊讶地挑了帘子查看，一见这等情形，越发觉得怪异：“人呢？这么快就搜散了？” 阗信架着马车前行，一边回头道：“宋掌柜不用担心，小的刚刚就得了消息，有急报从京城传来……是安国公府的小公子在京里出了岔子。” “安国公府的小公子？”宋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心思转圜，想起关于安国公府的消息。 安国公之前曾是安亲王，三代前乃是皇子亲王，就藩镇守于此。 大燕朝没有铁帽子王，勋贵封号沿袭三代而衰、五代而斩。从亲王降为郡王，又降为国公，曾经的安王府也就成了如今的安国公府。这一代老安国公育有三子，三个儿子皆不同母，长子是原配嫡妻高氏所出。次子据说是一位身份低下的美人儿所生。三子则是安国公续弦妻子所出，说起来也是嫡子。 说起来，这位安国公也是个牛人，妻子娶了两个，姬妾更可能成群，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不是一个亲娘，也难怪争得厉害。哪怕之后，国公爵位再降，也还是个侯爷呢！ 兄弟三个，皆不同母……说起来，唐霁泽的身世倒是与安国公府挺像的呢，也不知道唐家是什么背景？ 她早就暗暗打听了，平京城高门勋贵、巨贾豪富之家，都没有姓唐的人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论古今，牵涉到勋贵高门，就少不了继承权的争夺，上到皇家夺嫡争那把九五之尊的椅子，勋贵之家就争爵位；到了普通富户豪门就争家产，在权与利面前，父不父、子不子，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唉！ 宋玥叹口气，随即把这些八卦丢开。 她们家现在充其量只算是富足殷实，既没有皇位继承，也没有敌国之富……什么争权争产狗屁倒灶的事儿，与她何干。 这一去也有两个时辰了，也该早点儿回家，收拾收拾早点儿歇着了。 车子一路把周氏和两个孩子送到家，宋玥跟着去铺子里看过，确定门前的灯廊、灯柱都妥善处置了，不会有失火危险了，宋玥这才往家里去。 张勇和宋广友几个小子跟着她四下里察看一遍，向她大概说了一下当晚的情况，然后继续陪着她往外走，要送宋玥回家。 唐霁泽缓步走过来，淡淡吩咐：“你几人回去。” 几个小子都很意外，停住脚步，却没有谁离开，只一齐看向宋玥。 宋玥回头看着唐霁泽，心中也有些意外，这位向来冷淡的很，居然也会主动提出来送她……难道是有什么事儿？ 她心中念头一转，笑微微地对几个小子道：“既然唐先生要送我，恁几个就先回去，收拾收拾早点儿歇着。” 张勇四个答应着，后退几步，站在铺子门外，却没有折回去。 宋广友更是微微弓着身等在一边，唐霁泽上前两步，与宋玥并肩前行几步，宋广友才抬脚慢慢跟在后边。宋玥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宋大郎可是住在邻院，有他同行，根本没必要让唐霁泽相送。 宋玥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继续前行，一边微笑着偏头询问：“唐先生，可是有事？” 唐霁泽的步子不停，声音淡淡地传过来：“无事……” 无事，能说。 宋玥又瞥了他一眼，笑笑道：“唐先生无事，我倒是有一事和唐先生商量……咱们门前设的灯廊，收集了几百首诗词，既然贴了告示要品评、奖励，咱们就不能食言。这事儿，就交待给唐先生可好？” 唐霁泽转头看她，点头应允。 第二天，宋玥就让几个小子把挂红色绿色纸条比较多的挑出来，各留五十名参加评选。并让宋广友把红色纸条比较多的前五十首诗和灯下的留言整理出来。 宋广友就道：“若仅凭纸条判定优劣，怕有失公允……不如诗作筛选出去语句不通者，再多请几位先生一起评选……” 宋玥对他这份坚持、郑重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就是弄个游戏兴致的比赛，根据人气评选最好，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说，多请先生评选……她不认识那么多饱学之士是一，也不能凭空白使唤人，总得付银子、落人情……她几次增加支出，早已经超了最初的预算，前后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了，若再请人……得花多少银子啊！ 宋玥想了想，就折中道：“按留言多少选前五十名，你眷抄后，送给唐先生，我给唐先生说过了，让他帮着遴选即可。” 宋广友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多言，拱拱手答应下来。 宋玥心思一动，又连忙补充一句：“还有，你提醒唐先生注意，别有什么忌讳、妨碍的词句。” 宋广友略略惊讶了一下，再次拱手应下。 几个小子挑选的速度很快，因为挂纸条多的都提前被挑出来，挂在路边的灯柱上了，从这里边挑出纸条比较多的，然后，再把红纸条和绿纸条多的分别挑拣出来，宋广友就负责把入选的诗句眷抄下来。 几个人忙了一天，晚饭时分，宋广友才把最后一首诗眷抄完毕，整理好了，送进西里间。 这天晚上，孩子们的晚课照常进行。 唐霁泽给几个小子布置了一篇文章，让他们自己诵读学习，他则与宋玥在炕桌两边落座，随手将十几页诗稿推到她面前。 宋玥随手翻了翻，也就能看出个对仗工整，韵脚得宜，至于意境、典故什么的，她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就不够用了。 “唐先生受累了。”宋玥收拾好，笑着向唐霁泽道谢。 第二天吃过早饭，宋玥就带着张勇去府衙见赵主薄，把诗词评选的事儿给他说了。 赵主薄听明白她的来意，略感意外之下，竟然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只斟酌了一片刻，就应允下来。 宋玥诚心道谢后，又问起城南那座废院子的事儿。 赵主薄就笑了：“下官还想着，宋恭人何时安置府邸……果然，这一出手就不俗啊。” 宋玥笑着摆手：“赵大人可能小有误会，我买那院子并非开府居住，而是听说那院子地面宽阔，准备在那边建个作坊。” 赵主薄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失笑道：“那院子……安人若真是开府居住，下官还想着多嘴一句，若是买来开作坊，那就都不是事儿了。” 开作坊嘛，自然是要把原来残存的房舍推到了，重新建设，什么风水、格局，就都不是事儿了。 赵主薄把负责地产文书的书吏召来，就当着宋玥的面儿问询几句，然后转头对宋玥道：“那个院子挂单是四千两银子，挂了几年……安人若真心想买，下官做个主，就按三千二百两，如何？” 宋玥一听这个价格是真的不贵，都没打迟疑，一口就应了下来，与赵主薄约定，转天拿银票子过来办理过户、立契手续。 之后，她就从府衙里告辞出来，赵主薄亲自相送，一路送出府衙侧门。 江家的马车就停在侧门旁边，宋玥出了侧门，回头像赵主薄告辞，两人寒暄呢，一乘四人轿子从侧门抬进来，在轿厅中落下。 赵主薄看了宋玥一眼，抬脚迎上去，躬身见礼：“大人！” 这顶绿呢轿子宋玥已经是第二回见了，自然知道是知府范大人。见赵主簿迎上去见礼，宋玥略一迟疑，也收拾了心绪，恭敬侍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范大人下了轿，先是抬手止了赵主簿行礼，目光一转，看见不远处的小妇人，眉梢眼角就透出一抹喜色来：“月娘何时来的？可是有事？” 说着话，范知府脚步不停，越过赵主簿往宋玥这边来。 赵主簿落后两步，跟在范知府后边，一边低低地把宋玥过来的缘由简单说了。 宋玥迎着范知府上前两步，曲膝见礼，没等福下去，就被范知府抬手止住：“不必多礼。” 宋玥曲着膝微微一顿，也就顺势起身，笑着道：“来了有一会儿了。我那铺子门前弄了个灯廊，收集了几首小诗，想过来劳烦赵大人帮忙排个名次……” 范知府没让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转首看向赵庭煦：“你看过后，也拿给我看看。” 赵庭煦连忙垂手应了，见宋玥一脸懵懂模样，连忙笑着低声提醒：“大人最重学，也是恭人的面子。” 这是提醒宋玥，有知府大人出面排名次，平京城里敢说三道四的就不多了，无形中就替江家和宋玥挡下许多口舌烦恼去。 宋玥连忙再曲膝致谢：“多谢大人。” 她这一次是诚心道谢，动作干净利落，范知府倒是没来得及阻止，宋玥已经行了礼站起来了。 范知府瞥了赵主簿一眼，对着宋玥无奈笑道：“我听闻前街上灯廊，好几人都向我举荐，说是提振平京文风之盛事，难得的是民间自发而起，将养文气，令人敬佩，自应褒扬推广，说起来，我代表平京城文生士子，倒是要答谢你们呢！” 说着，范知府含笑拱手。 宋玥连忙曲膝道：“不敢当。” 范大人行动挺快，一天后就给了评定结果，还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召集了府学教授、教谕和本城大儒一起评判，把前十名排列出来，还以官府的名义出了告示，上边是十首佳作排名，下边缀着参与评判人员的名号，在正月十八这天，派衙役敲着锣一路捧着送到江家杂货铺门前，就张贴在杂货铺门前的影壁墙上。 这份告示一式两份，还有一份贴在府门前的八字墙上。 见到府台大人这么重视，街上的商号纷纷过来凑热闹，主动提出分担灯廊诗会的费用，还愿意攒份子提高赏银额度。 宋玥对他们这种锦上添花的事儿不反对，干脆把人召集到一起商议。 开会商议之后确定，第一名提高到一百两，第二名六十两，第三名四十两，余下七名也一人给十两银子，以兹鼓励，将养文气。当然，既然知府出面给排了名次，这发银子长脸的活儿，宋玥建议下也顺势推给了范府尹。 消息一出，文人士子们自然是一片称颂。当然，称颂的主要目标是府尹大人英明，爱才惜才，鼓励学子，激励后进。至于出资的商家们，文人士子们就鲜有人提及了。 当然，发起人江家杂货铺，有幸成了灯廊诗会的冠名人，再之后，银水桥灯廊诗会成为惯例后，许多老百姓提起来就会说江家灯廊，甚至有人把灯廊冠在江家前面，称为灯廊江家。 元宵节热热闹闹过去了，正月也眨眼到了月尾，春风渐进，天气转暖，宋玥在正月廿六又出城去了庄子，这一次是送辣椒种子的。 考虑到是第一次种植，而且是从现代兑换来的种子，宋玥特意兑换了药粉，交待给全都有和王七浸种，播种之后，浸种残余的药水还可以浇在田里，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病菌和害虫的滋扰。 天气还是有些冷，为了保温，没有薄膜的情况下，就用碎麦草混合一定比例的鸡粪、牛马粪覆盖，确保种子不被冻坏。 宋玥跑一趟送种子，之后的浸种、播种、管理，她就没办法看着了，看着她也使不上力，对于耕作种植，她是真的不懂，也只能放开手，交给全都有和王七去操作。 她的主要精力转在城南的废院子上。 在正月十八那天，文人士子们还聚集在江家杂货铺子前头看诗词评比结果的时候，宋玥就悄然去了趟衙门，把城南的废院子买了下来。之后，她就着手联络匠人、购买材料，为天气转暖，重建那所院子做准备。 她是买下来之后才去看现场的。就像之前知道的，院子够大，几十亩地，房舍不少，但因为之前是跑马场，空地也不小。 宋玥带了盖房子的老把式一道过去的，查看过房舍之后，老把式说房子的木料、石基用料够好，不需要更换，可以修缮后入住……当然，若是重建，许多材料也可以重复利用，添补不足、更换破损即可。 宋玥看的是总体格局。这宅子的主院建的比较紧凑，前厅、中厅、后院，只占了整个宅院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分作两处，后院有个不小的花园，有四五亩的池塘，还有叠石假山，只是荒废的严重。旁边的跨院则是马场和下人院，足足占了整个宅院的二分之一强。特别是马场，足有十亩地的大场子，足够宽敞阔亮。若是把后边的下人院收拾一下，整个跨院改成作坊加库房都足够，至于厅堂后院的房子，修缮一下，她们一家人可以搬过去，方便她就近管理作坊生产，当然，房子大了，家里人住的也舒服些。 如此，宋玥就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所院子传说中不干净、闹鬼一事。 关于这件事，她曾经的经历和所学完全没有概念，于是，就向得月楼少东家阗柏广打听，在她的印象中，这些大商户、豪富都比较信风水。阗柏广还真没让她失望，给她介绍了城东清风观的一位道人，据说是两江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平日里很是低调，名声并不显，但平京城根基深厚的高门大家、阗家这种豪富之人，却都心中有数。 于是，二月初一这天，阗柏广亲自陪着宋玥出了东城门，往东边的小寒山上去。阗柏广推荐的清风观就坐落在小寒山之上，前面山势缓和，山后却有一道断崖，深达百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章 宋玥跟着阗柏广到达清风观，松风观的观主方定岳已经等在山门之外，见两人拾阶而上，堆着一脸笑迎上来，客客气气稽首问询，宋玥和阗柏广回礼后，随着这位观主进了山门。 宋玥先进大殿拜过供奉的三清，捐了一笔香火钱，然后才由观主引着往后边去，去了松风道人的小院。 这位道长号松风，看不太出年纪，初看面皮紧致脚步轻盈觉得像三十来岁，但仔细看他的目光深沉，恍若洞察人心，又觉得像四十多或者五十来岁。 松风道人连门都没出，就在门内站着迎了一下，迎着阗柏广和宋玥进去，那位观主却停在门外，并未跟进来。 松风道人颇为安静，招呼两人在矮榻上落座，有小童子守在旁边烧水。松风道人亲自碾茶分茶，冲了两杯茶推到宋玥和阗柏广面前。 宋玥低头一看，她面前的，是凤鸟送珠；阗柏广面前的是明月松柏，寓意月朗风清。 宋玥目光一顿，随即端了茶盏，笑着赞了一句，就装作迫不及待模样喝茶，把那图案给淹没了。 上古传说，上天赐予有德圣皇一颗神珠，曰玥。 喝着茶，宋玥有点儿心慌，有点儿不敢抬眼，面对老道士松风。这位居然一见面就看透了她的来历，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提了桃木剑，要对她这缕异世孤魂喊打喊杀，除魔卫道呢？ 宋玥的动作太快，阗柏广也没看见她茶盏中的图案，只看着端起茶就喝的宋玥，有些失笑，大概是爬山喝了，她竟然也喝起了茶汤。 之前她可从不喝这些混嘟嘟的茶汤，只喝清茶的。 喝了半杯茶，宋玥也没品出什么味道来，只觉得嘴里心里都泛着微微的苦涩。还好，半杯茶喝完，对面的老道士也没跳起来降妖除魔，宋玥渐渐放下心，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松风道人倒是没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见目的达到，宋玥不敢多坐，片刻后就起身告辞。 从清风观出来，阗柏广笑道：“观中素斋一绝，本还想讨饶松风老道一顿斋饭呢！” 宋玥干笑道：“这老道士耷拉个脸，枯燥无趣，守着他，再精美的菜肴也无味了。” 阗柏广失笑摇头：“老道士就这个脾性，不理会他就好了。” 二月初二，松风道人下山到了城南的废院子，宋玥依约在这边等着，两相会合之后，松风道人沿着前厅、中厅一路进去，都没什么表示，最后在后花园的人工湖边停下脚步，拿出罗盘测算一番，又绕着这个池子转了一圈，然后去看了看跨院的马场和下人房，给出了意见，把后边的人工湖和湖旁的水井都要清一遍，里边的东西起出来之后，他再来给做场法事。至于马场那边，马厩的位置不对，要挪一下，另外下人房推了重新盖……最后一条，要在大门外建一道影壁。 给的建议不算少，但宋玥听出来了，主要是大门的影壁墙和后花园的池塘水井。之前居住的乃是宗室勋贵，结合她看过的小说电视剧，大概也猜到了某些可能。 从废院子里出来，临近午时，宋玥犹豫之后，还是出言邀请松风道人留下用饭，却被松风道人一口拒绝。然后，他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符箓来，交给宋玥：“今日是小公子的生辰，贫道送个平安符作贺。” 宋玥连忙双手接了，诚心道谢。 等这位松风道人走了，宋玥才回过神来，她可没提小安哥生日这事儿，这牛鼻子老道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是什么神通？ 送走松风道人，宋玥看一眼手中的护身符，微微一笑，起身往南水门码头而来。 南水门码头，因水而生，傍水而兴，码头旁的街市也因为天暖河开，更加繁荣喧闹。 宋玥盛着自家的马车，缓缓穿过人群车流，在一家银楼门口停下。 一进门，小伙计就快步迎上来，笑着招呼：“宋掌柜来了，您定的物件儿做好了，您稍等，俺这就帮您取来。” 片刻后，小伙计捧了个长方形的木匣子出来。 打开来看，却是一枚花生大小的赤金累丝长命锁，配着打好的五彩络子。还有两只赤金累丝虾须镯子，看内径是一大一小，明显是给大人孩子各人一只。 宋玥先拿起长命锁看了一下，找到机关后，咔哒一声，长命锁从底部裂开，形成一个空室，宋玥把松风道人给的平安符放进去，重新扣好。 至于镯子，宋玥看得就是工艺了。累丝粟金工艺，是极难的手工技艺，做出来的金器表面，呈现一层米粒般的凸起，仿佛宝石的切割技术，让单调的金器表面，呈现出一种璀璨的效果，加上累丝工艺，更加繁复漂亮，无与伦比。 宋玥仔细地看了片刻，在牡丹花花蕊中找到了机关，按下去之后，看似繁复漂亮的花朵从中间裂开，形成两个半圆形。 取了这三件首饰，宋玥坐车回家。 周氏带着徐嫂子已经准备好了午饭。刚过完年，大荤大油之物都腻味了，也不知她们从何淘换来的荠菜，竟然裹了荠菜鹌鹑肉馉饳儿，炸了莲藕盒子，炖了一条梭鱼，蒸格里鲜香阵阵，宋玥用筷子挑开一条缝偷看，竟然是一笼橙红色、颜色鲜亮、鲜香诱人的大螃蟹。 宋玥去厨房转一圈儿，闻了一鼻子鲜香，笑嘻嘻地捏了一块藕荷吃。藕荷表面炸的酥香，里边莲藕清甜，最里边是鲜虾瘦肉馅儿，鲜香可口。 等饭菜摆上桌，宋玥拿出那只首饰盒子交给周氏。 周氏笑微微打开来，有些嗔怪地瞪了宋玥一眼，然后笑容满面地先取出长命锁给小安哥戴上，然后把小号的金镯子给秋喜戴在手腕上，最后那只大号的赤金镯子她却往宋玥面前推：“这些东西，还是恁年轻小媳妇子戴着好看。” 宋玥就笑着拿过来，直接取出那只赤金镯子，亲自给周氏戴到手腕上。 “阿奶快别推辞，恁知道我不喜欢戴这些的。而且，恁这些日子脸颊丰盈了一点，看着是越来越年轻了，咱们娘俩个走出去，人家指定以为咱们是姐妹……嘿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氏一巴掌拍在胳膊上，秋喜、小安哥也一并凑过来，一家四口笑成一团。 等馉饳儿端上来，周氏才说，是徐嫂子带着添哥添墨跑去河沿上寻的荠菜。 那边有一片向阳的河沿，背风向阳，回暖最早，即便如此，荠菜也只生出三四片叶子，一棵也就铜钱大小，别看就裹了两碗馉饳儿，三个人可是足足挖了半个时辰。 当然，过生辰最离不开的是一碗长寿面，乃是周氏亲自和面揉搓而成，一根面下一小碗儿，寓意长命百岁。 吃了一顿鲜香美味的午餐，吃过长寿面，小安哥就满两周岁了。 睡过午觉醒来，周氏和徐嫂子烧了热水，给小安哥洗澡、剃头。经过一个正月，有些毛糙的小脑袋重新恢复了清爽，脑门、头顶两侧和脑勺下边各留一绺儿头发，趁着小家伙胖乎乎红润润的脸蛋儿，活脱脱就是年画中的抱鱼童子，特别喜兴、可爱。 二月二之后，地气活动，冰雪消融，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 二月初六，松风道人给的吉日吉时，工人们开始动手清理融化的池水，也有人动手淘井。第二天下午，陆续有消息传过来，先是井里发现了两尊石头雕刻的物件儿，看着龇牙咧嘴的很是狰狞。之后，池塘中清出了两具尸骨，并烂泥无数、还有些碎瓷、瓦片之类。 没用人去请，松风道人就自己来了，要了宋玥备下的物品，做个场法事，然后叮嘱将两具尸骨和两尊石像一同送出北城门，寻一处向阳的山地掩埋，并植松柏镇压。说完事儿，松风道人连口茶都没喝，就拱手告辞，飘然而去。 隔了两天，池塘和水井处理好了，重新放了清水，宋玥再次前往小寒山清风观拜谢，竟得知松风道人离开后都没回这里，竟然不知所踪。 清风观的方定岳观主倒是不以为意，笑呵呵道：“道长行事随性、从容自在，居士不必在意。” 宋玥除了笑笑还能说什么，把自己备好的答谢银子交给清风观观主方定岳，随即告辞。 从城东回来，宋玥先去了铺子，没进门就看见门口拴着两匹马。与军队接触地多了，宋玥也学会通过烙印辨别马匹，这一看，竟然是开平卫的军马。 她挑帘子进门，守着铺子的金梁和张猛就迎上来回话，说是从关外来了两个人，一个他们认识，就是年前来过的韩戚风，另一个年纪大些，用张猛的话说，是一个黑瘦的小老头儿。 宋玥皱着眉想了想，没想出军队里过来的小老头儿是哪个，听说两人已经回了家，宋玥也不着急，洗把手，喝了杯茶，又去后院厢房看了看酱油、大酱的发酵情况。 天气转暖之后，室外不再结冰，她准备把酱油和大酱挪到室外来，好酱油、大酱都是需要阳光的曝晒和充足地通风的。 另外，年前就准备好的黄豆，也该开始制作了。 城南院子的下人房虽说要推倒重建，但地面大了，边角上建房子，不妨碍在跑马场上晾晒黄豆、制作酱油和大酱。只要赶着把西院墙根下的一溜工棚、仓库建起来，最多二月中旬就可以开工了。 地面大了，工棚设施齐备了，加工量就不是小打小闹了。黄豆要继续、大量地收购，还要置办大缸、缸斗笠…… 这些东西筹备齐了、那边的场地和房子也该建起来，正好一起投入使用。 她从查看过酱油和大酱后从西厢里出来，迎面就看见唐霁泽站在正屋门口。 好像，过完年……元宵节之后，唐霁泽就不那么宅了，出现在人前的次数渐渐多起来，以至于宋玥看见他都不觉得惊讶了。 “唐先生！”宋玥打个招呼，一边回身把厢房的门关了。 “掌柜的，我想请几天假。” 宋玥听到唐霁泽这么说，诧异着转回头，“唐先生，恁，是要回家看看吗？” 唐霁泽看着她，面色淡然，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来，好一会儿才微微颌首，算是肯定了宋玥的猜测。 “行啊！”宋玥答应着，一边心里暗道，这位过年不回家，眼瞅着二月二都过了，他才想起来回家，还真是……不过，人家想回家也是正常要求，不算无理要求，宋玥也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又问：“何时启程，离得远不？我让金梁套车送恁回去？” 唐霁泽这回没有迟疑，立刻摇头拒绝：“不用。” 宋玥只当他不想麻烦别人，或者不想让人跟着，就又道：“那让小子们给恁租辆车？天还冷呢。” 唐霁泽这次又半天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宋玥，把宋玥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笑道：“唐先生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脸上蹭了灰？” 唐霁泽默默转开目光，淡淡道：“不用。” 说着，竟就此转身，回屋里去了。 宋玥看着他挑起帘子，进门，厚实的棉门帘落下来，把修长的身影遮住，看不见了，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些隔天隔地的缥缈感，仿佛，唐霁泽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宋玥笑着丢到一旁，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笑着嘀咕：“唐先生就是回家看看，看完了自然还要回来的，想什么呢，真是！”他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哪能说走就走？她能去府衙告他私逃的好不好！ 厚实的棉门帘后边，宋玥看不到的地方，唐霁泽其实并没有离开，就站在屋门内，背对着外边，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似乎特别灵敏，听得小妇人嘀咕着，渐走渐远了。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迈步进了里屋。 宋玥从铺子里经过，见到几个小子都在，被打发去南边院子里看着干活的宋广友和张猛也回来了，于是笑着道：“唐先生有事，今晚就不给恁上课了……哦，大郎，恁带着他们学习，我家里来了客人，可能就不过来了。” 宋广友连忙起身应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宋玥吩咐金梁把外边的几匹马牵进去喂上：“好生照料着，这些马可要紧着呢。” 金梁笑嘻嘻应着，回头戳戳张猛和张智，三个小子嘻嘻嘿嘿地出去牵马。宋玥走出来的时候，小子们已经解了马缰，牵着马往大门那边走了。 这边安排妥当了，宋玥不紧不慢回家，进门就看见徐嫂子带着添哥添墨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连洗砚和奉书也在帮着洗菜、烧火。 几人看见宋玥连忙问候，宋玥点点头进屋，挑了里屋的帘子还没往里走，坐在椅子上的韩戚风已经跳了起来，满脸笑地问候：“嫂嫂回来了。小弟给嫂嫂拜个晚年！” 说着，作模作样地给宋玥躬身一礼。 宋玥笑着摸出两个银锞子来丢过去，道：“过年时恁没来，老太太可没少念叨。” 韩戚风接了银锞子，喜滋滋塞进腰里，道：“老太太和嫂子心疼俺们，俺知道的。” 宋玥不听他惫懒玩笑，目光转到坐在周氏下手炕沿上的中年男人，跟在韩戚风后边也已经起身站立，见她看过去，连忙抱拳躬身见礼：“见过太太。” 这位就是先前江父的随从，江父战死，他身负重伤仍旧把江父的尸身背回来。之后，又跟在江寒身边，去年春日宣城一战，又是他拼死冲杀，护着江寒突围，才有后来江寒搭救开平卫指挥使庞询，进而调防开平卫，并提升为四品千户，敕封宣威将军。 这样的人，宋玥哪里能受他的礼，连忙偏了偏身，又回了半礼，示意韩戚风扶住冬生叔，一边笑道：“冬生叔看着气色好多了，伤可是大好了？” 去年宣城一战，江冬生又受了伤，加上之前为了抢回江父尸身受过重伤，迁到开平后，伤口愈合后，身体却不太好，缠缠绵绵大半年不太敢骑马、奔波，要不然，年前演训他也不会缺席了。 江冬生笑着道：“劳太太牵挂，俺这身子年前就已经大好了，偏偏老爷不放心，不准俺跟着。” 周氏坐在炕头笑呵呵道：“咱们呐，都是眼瞅着奔五十的人了，恁早年又受过重伤，亏了身子的，寒哥儿也是为恁考量。” “是，老太太这话俺也明白。”江冬生抱拳应着，又嘿嘿笑道，“就是俺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不让俺跟着，这心里啊……嘿嘿……唉！” 笑着笑着，江冬生的眼睛都又些发红了。 宋玥瞅韩戚风一眼，这小子机灵的很，立刻就道：“叔啊，将军有多看重恁，满营里谁不知道啊，恁可别瞎寻摸，想那许多有的没的。” 江冬生被这么半硬半软地一怼，反而重新开怀起来，呵呵笑道：“就恁个猴崽子最机灵，早就盼着俺退下来，给恁让路？” 韩戚风却不恼，嘿嘿笑道：“恁这可是冤枉俺了。俺这一回能跟着恁回平京，不知道多欢喜呢。” 转头对宋玥笑道：“太太，俺跟着冬生叔这回来，将军让俺们暂时不必回去了，就留在平京城里，听老太太和太太吩咐了。” 宋玥的眉毛微挑，却没有太多意外，只想起江寒动作这么快，让她不由自主地心情愉悦起来。 周氏笑呵呵道：“寒哥儿怕咱们娘几个在京里没人照护，特意让恁冬生叔带着戚风回来，护持咱们娘几个安全。” 宋玥的眉梢微挑即落，看看韩戚风，再看看江冬生，笑道：“哎，我说今儿一路回来，就看见路边儿好些个喜鹊朝着我喳喳叫呢，原来是这么大个喜事儿等着我呢。” 又对江冬生和韩戚风，笑着道：“冬生叔，戚风兄弟，恁两人能回家里来，可真是太好了，俺正愁着没个当用的人呢。这么大喜事儿，怎么也得庆贺一下，俺过年还留了两坛好酒，在地窖里埋着呢，这就去让人起出来，温上，今晚上冬生叔和戚风兄弟一起好好喝几杯。” 说着话，宋玥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韩戚风闪身拦下，拱手道：“太太，这点儿小事哪用着劳烦恁亲自去，俺去拿来。” 宋玥顿住脚步，看着身材结实，行动敏捷的小伙子，很是满意地笑：“好。恁出去喊个小子带恁去。地窖里黑黢黢的，还堆着些萝卜干菜的，恁不熟悉，怕是一时寻摸不着。” “好嘞，恁就放心。”韩戚风唱个喏，转身，旋风一样出了屋门。 然后，就听到他在院子里招呼：“兀那小子，带俺去地窖里取酒。太太说了，取最好的两坛酒。” 江冬生无奈地笑笑，道：“这小子惫懒，老太太和太太可不能惯着他。” 宋玥但笑不语，周氏笑道：“让俺说啊，也不必啃勒狠了，看着淘气，心里都是有数的。” 江冬生笑着摇头，却不再多说。 宋玥打个招呼，出来往厨房里去。秋喜和小安哥坐着无聊，也跟着下炕往外走，宋玥想着让江冬生和周氏主仆说几句话，索性牵了两个孩子一起出来。 一出屋门，小安哥果然就挣着往地窖那边去。 小子们都爱冒险，宋玥也不阻拦他，只招呼守在地窖口的奉书看住他，别让他栽下去，就带着秋喜进了厨房。 两个小子被韩戚风叫走，厨房里只剩下徐嫂子带着两个小丫头，添墨在灶前烧火，添哥在切菜顺菜。 秋喜跟着进来，很自觉地搬个矮凳坐在灶前帮着烧火。 宋玥打着招呼，瞅一眼桌上备好的菜，大都是炖菜、炒菜，鱼虾水产今日却是没有的。 她点着墙根儿放的两个青萝卜，吩咐：“洗一棵大萝卜，洗一棵菘菜，做两个凉菜。” 行伍里出来的汉子，大都是爱酒的，再说又在家里，没什么顾虑，大可放开了喝个畅快。喝多了酒，拌两个凉菜，又爽口又醒酒，最好了。 至于炖菜，宋玥就指点着准备的配菜，笑道：“小子们就爱吃肉，这俩也是一样的，少放配菜多放肉，让他们吃去。” 这会儿刚刚二月半，青黄不接的季节，地里的青菜还没长出来，冬天储存的蔬菜却因为春日生发，越来越不好吃了，说起来，青菜稀罕不说，还真不比肉类便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徐嫂子搋了面蒸馒头，听宋玥这话，连连笑着应下：“两个丫头还小，怕她们摔着没让她们动手，俺待会儿还要去仓房的梁上取些肉丸子和腌肉来，保管大块的肉炖一锅。” 宋玥笑笑，听她提起去仓房拿肉，索性拿了两只大碗往仓房里去。 年前做的剁辣椒和肉粒辣酱，还有辣菘菜、辣萝卜都在仓房里。韩戚风那小子可最爱吃辣酱、辣菜了，多取一点，上几个泡菜酱料碟子，最后再用泡菜做个酸辣汤，预备着给两个人醒酒。 她拿着碗进仓房，盛了一碗辣酱一碗泡菜出来，又去搬梯子，准备往房梁上取肉，给徐嫂子配菜。 韩戚风拎着两坛酒，一手还抱着小安哥从地窖往屋里走，看见宋玥去搬梯子，一转身把手里的酒和小安哥都塞给洗砚、奉书，自己快步走过来，抢在宋玥前头搬起梯子，嘿嘿笑道：“嫂子，恁搬梯子做啥，俺来！” 宋玥就笑：“年下炸的肉丸子、肉段儿还给恁留了不少，在房梁上挂着呢，恁爬上去看看，想吃啥就多拿点儿下来，咱们做菜。” 一听这话，韩戚风就乐了，嘿嘿一笑道：“好嘞！就知道嫂子心疼俺们，这是让俺管够吃啊！” 宋玥瞪他一眼，也不跟着进去，回身进了厨房，选虾皮、鸡蛋、木耳等材料，该泡发泡发，该汆烫汆烫，收拾一番，备在一只盘子里，准备最后做酸辣汤。 她这边没弄完，韩戚风就快手快脚地拎了一只篮子进来，咧着嘴笑道：“嫂子，俺挑好了，这些都是俺爱吃的。” 宋玥一探头看，好么，难怪这小子直接用了篮子，竟然肉丸子、肉段儿、肉肠儿、腌肉，各色肉类装了大半篮子！ 她说的没错，这小子还真就是彻头彻尾的肉食动物，叨着肉就不撒口，可劲儿造啊这是。 看着那么大一篮子肉，宋玥就知道，这顿饭吃上还得等一会儿。 她就去屋角的小炭炉上，看那边用瓦罐煲的汤，用一只小瓦罐儿盛了，又捡出一部分炸酥肉、炸鸡肉、炸肉丸子，攒了一个盘子，还把汆烫好洗好的木耳、香菇，并小青菜装了一盘子，一并交待给洗砚：“家里的饭开的要晚了，你把这些拿到铺子里去，伺候着唐先生吃个锅子。” 说着，又把韩戚风拎上来的酒打开，装了一壶，让洗砚一并带过去。 唐霁泽的生活很规律，也很养生，晚上吃的不算多，这一个汤锅子，再加一壶酒，就很好了。 她弄完这些，徐嫂子也把肉丸子、肉段儿放进锅里做上炖菜，然后在小火炉上架一口油锅，把早就炸好的肉丸子肉段儿这些，在热油里复炸一遍，片刻功夫，就重新焕发了光彩，金灿灿的焦香四溢。韩戚风在院子里逗着秋喜和安哥玩的，也被这一阵一阵的扑鼻香气吸引过来。 宋玥一回头，看见一大两小三只馋猫站在厨房门口，忍不住笑了，直接递了一大盘炸酥肉给韩戚风，奉书端了另外两盘，一起送到隔壁院里去。 那边房间日常打扫的，生了火烘暖了，就很舒服了。 宋玥看着几人端着盘子、拎了食盒往隔壁去，这才擦擦手进屋，笑着招呼江冬生过去吃饭。 江冬生起身，恭恭敬敬给周氏行了一礼，又对宋玥拱拱手，这才转身出来，往隔壁去了。 宋玥接着准备自家人摆饭开饭，自然是先上汤，一家人已经养成了吃饭先喝汤的习惯。也不多，一人小半碗，就是起个和顺胃气的作用。 喝完汤，徐嫂子的炖菜也出锅送上来，热乎乎的炖菜吃起来特别舒服，宋玥就让徐嫂子先吃饭，酸辣汤等一阵，让那边两个人喝的差不多了，再做了送过去。 结果，等徐嫂子吃完饭做了酸辣汤送过去，隔壁那两位早就不喝酒了，连碗筷收拾了放在篮子里。 一看徐嫂子送过来的酸辣汤，韩戚风倒是欢喜非常，接过去就唏哩呼噜地喝，一边道：“这指定是嫂子的吩咐，嘿嘿，又酸又辣的，够味儿。” 江冬生看着一脸傻笑的韩戚风，再想想今日见到的宋氏，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是江家的家仆，比韩戚风这些人更了解江家的几口人，周氏是个温软柔和又不失精明的性子，为人处世都是极好的，偏偏娶儿媳妇的事儿上走了眼，看着逃难的宋家人可怜，花钱留了宋氏，等成了亲、圆了房才知道，这位宋氏可不像初见那么温软可人，竟是个好吃懒做、蛮横不讲理的。 结了婚不长时间就怀了孕，从那时起，家务活儿就不沾手了，连针线都不做，每天琢磨着吃好的穿好的，对婆婆不敬不孝，对男人不柔顺不知疼知热，眼里心里就她自己，连孩子生下来，也不怎么管，两个孩子除了吃奶，几乎都是周氏带着的…… 战乱起来，他和少将军没能照顾家里人周全，等到驱走了来犯的敌兵，再赶回家，老老小小一家子都不见了，后来才知道，是跟着街坊邻里逃出去了。 寻了几个月，才终于得了消息，说是一家子老小竟然逃到平京城，并在平京城里安顿下来。 韩戚风和刘大虎两人借着送战俘来了趟平京，回去就说，老太太多慈祥，太太多贤惠多能干，一手在平京城安了家不说，还买了房子置了铺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江冬生当时听韩戚风和刘大虎这么说的时候，只以为他们找错了人。等到年前演训，少将军亲自来了平京城……江冬生不好往少东家面前询问太太如何，真的假的，他寻了陪同前来的几名亲兵询问，竟然与韩戚风刘大虎说的一样。 于是，江寒一提让他来平京城，还让他留在平京城，护卫家中老小，他才没有推脱，一口应了下来。他倒是想亲眼看看，宋氏究竟是真心改过，或只是看小将军升迁了，这才假装出一副贤惠模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结果，今日见到周氏，就听她一直夸媳妇儿的好，贤惠、懂事、孝顺，还操持理家……哪儿哪儿都好。 亲眼见了宋氏，还真看不出哪里作假来，唯一让江冬生别扭的是，宋氏见到他并不像之前那般嫌恶、防备，却也不亲近，只是客气有礼，甚至……她看见他还不如见到韩戚风欢喜。 这个感觉有些异样，好像她从前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家里的人一样。 不说江冬生揣的一肚子疑惑，只说宋玥这边忙乎完了，因为不去铺子里上课，就带着两个孩子去西屋，让秋喜练字，她陪着小安哥摆弄玩具。 去年建房子的时候，她便请木匠师傅给做了积木和七巧板，打磨光滑后刷了漆，两个孩子都喜欢玩。 等秋喜写完两张大字，宋玥给她检查过，指点出两处小错误，就带着两个孩子洗漱，上炕睡觉。 为了让周氏晚上睡的好一点儿，江寒离开后，宋玥就又让两个孩子跟着自己睡，周氏那边让添哥、添墨轮着陪伴，夜里拿个脚盆、倒杯水什么的，也有人伺候。 躺进被窝，等两个孩子睡着，宋玥开始盘算，等南边的院子修整妥当，还得再买两个人才行。要不然徐嫂子自己又做饭又张罗里里外外的，实在是忙不过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宋玥吃过早饭往铺子里去。 一出大门，韩戚风倚在隔壁院子门口等着，一见她立刻跳起来，咧着嘴笑：“嫂子，俺跟着去铺子里看看。” 宋玥笑笑，等着他一同前行，细声慢语地问：“昨晚睡的可好？恁们来的突然，没能提前给铺排下。” 韩戚风嘿嘿笑：“炕烧的热乎乎的，比营房里不知舒坦多少呢。嫂子放心！”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铺子里。 一进门，张智就迎上来：“婶子，唐先生走了。” 宋玥眉头抬了抬，脸色却很平静：“嗯，我知道的，昨儿唐先生给我说过了。” 听到她知道，张智和其他几个小子才缓了脸色。 宋玥又问：“唐先生何时离开的？可见他雇没雇车？” 张猛就道：“唐先生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呢，俺起来解手刚好看到，一辆马车来接的。” “马车？”宋玥轻声重复了一下，心道，难道是唐霁泽之前雇好的？ 心中疑惑，宋玥脸上却没显，微怔之后，就挥手道：“行了，行了，不用想这事儿了，收拾收拾，各人该干啥干啥。勇子和大郎两个去南边院子……”一扭头看见身后跟着的韩戚风，就笑道，“戚风兄弟，咱们家在南城买了个院子，正在翻修重建，小子们要过去看着，恁要不也过去认认门儿？” 韩戚风从善如流地答应：“嫂子又买了宅子啊，那俺得去看看。等哪天回去，俺就能给兄弟们说，嫂子买的新宅子，还是俺看着修建的呢。” 宋玥不说话，就笑眯眯地看着他。 韩戚风乖觉地摸摸鼻子，嘿嘿讪笑着拱拱手，招呼着两个小子：“走，走，牵了马走了。” 张勇弱弱地抗议：“韩大哥，俺不会骑马……” 韩戚风道：“哦，俺忘了这茬儿。恁这个小子，大郎是，不用问也知道，恁这么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当然也不会骑马。” 宋广友的声音，淡而平缓，不疾不徐：“俺学过马球……会骑马的。” “嘿，看不出来啊。”韩戚风拍拍宋广友的肩膀，满意地看到宋广友趔趄了一下，然后拉住张勇，“他会骑马就好办了，俺带着恁就行了……” 三个人一路往后院牵马出门，声音渐响渐远听不见了，宋玥转回目光，轻哼了一声：臭小子，昨儿还说留在平京护卫一家子老小，她还感动呢，刚才说秃噜了，敢情他还一心想着回去呢！ 家里正缺能独挡一面的人手，江冬生和韩戚风过来，真算得上及时雨。就是这两个人该如何安置，她还要琢磨琢磨。 晌午吃饭的时候，宋玥见周氏炕柜上放着本老黄历，就笑问：“阿奶这是看搬家的吉日吗？” 周氏就笑：“在这边住的挺好，搬家不急……俺就是想看看节气，恁不是买了庄子种地吗，看看节气，也好心里有个爬模。” 宋玥对这个是真的不懂，就好奇道：“看节气还能知道种地的事儿？” 周氏笑着睨了她一眼，嗔怪道：“恁这孩子，节气就是老祖宗千百年种地总结出来的。比如今年啊，二月廿六清明节，春早，天气回暖早，二月里清明遍地绿，三月里清明一片白啊！” 宋玥听了这话，才想起全都有和王七似乎也说过相似的话，不过不像老太太说的谚语，而是说今年春早、节气早，早点儿播种不用太担心倒春寒云云。 “哎呀，我是真不懂这些，有功夫阿奶多给我念叨念叨，我也多学点儿。”宋玥是个虚心好学的，不会不懂装懂，立刻向周氏求赐教。 周氏自然不会拒绝，笑呵呵答应了。 秋喜小丫头抱着个大包子啃着，这时候插话道：“阿娘，书架上那本《农事会要》中有阿奶说的这句话。” 宋玥挑着眉看小姑娘，笑呵呵道：“是嘛，那秋喜多看看书，然后教给阿娘好不好？” 秋喜小丫头重任在肩，一脸欣喜地点头答应着，郑重道：“阿娘放心，我会好好看书，然后说给阿娘听。” 小安哥在旁边觉得被忽略了，不甘落后地嚷嚷：“阿娘，我也看，我也看。” 宋玥就笑：“好，小安哥也看，不认识的字，让姐姐教你好不好？” 小安哥就咧着嘴笑了，回头还讨好地瞅瞅秋喜，叫一声：“姐姐。” 秋喜回头拍拍小安哥的脑袋，说好好。宋玥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心中暗笑，秋喜拍小安哥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拍一只小狗儿。 午睡后，宋玥去铺子里查看新到的货物，马蹄声得得响，江冬生牵着马从外边进来，马背上坐着秋喜和小安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五章 隔着老远，小安哥就兴奋地朝着宋玥挥着小胖爪子大喊：“阿娘，阿娘！” 宋玥回头看见，就把手中的账本交给张智，起身迎上去。 走的近了，才看清，秋喜和小安哥一起坐在马鞍上，秋喜紧紧地抓着马鞍，恰好把小安哥护在怀里。 即便如此，宋玥看着高高坐在马背上的两个孩子，还是觉得胆战心惊的，看着江冬生抬手把小安哥和秋喜抱下来，一颗提着的心才落了地。 看两个孩子都是一脸兴奋，欣喜的脸蛋儿都红扑扑的，宋玥自然不会给孩子们泼凉水，挨个抱抱、亲亲，鼓励表扬一番，就带着孩子们洗手洗脸，吃点心喝水，又让着江冬生喝茶，听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骑马如何如何好玩儿，去了哪里，看了什么事儿…… 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两个孩子的兴奋劲儿还没释放完毕，又跑去和几个哥哥说了。 宋玥提起茶壶给江冬生续了杯茶，笑着道：“冬生叔，孩子们学骑马是不是太小了？安哥才两周岁呢。” 她更想说，孩子这么小，骑马会很危险啊。但这么说怕江冬生误会，这才委婉地以孩子年纪小来说事儿。 却不想江冬生脸色平淡道：“也不小了，小将军不满一岁就由老将军抱着天天骑马了。” 宋玥被堵得哑口无言，很想发作，可看江冬生的脸色表情语气，人家真不是有意怼她，只是叙说事实罢了。 江家是军户，注定了子子孙孙，都要当兵入伍，守边卫国的。可是，秋喜和小安哥的户口已经落在了平京城，身份已经从之前的军户，改成了如今的平民。 她很想说明一下，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江家世代从军，祖孙几代都是行伍出身，以武立身，从小练习骑射的，这位冬生叔可是江寒老爹的亲卫随从，跟了两代人，也跟着两代人上战场的，大概心里也有从军的情结呢……她若是说给小安哥改了户籍，谁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宋玥笑了笑，没再就这个问题争执，只笑着道：“那就托付冬生叔多受累了。” 江冬生看着她，郑重点头道：“太太放心。” 两个孩子吃过点心、歇了一会儿，就跟着江冬生回了家。宋玥继续查看货物，和小子们验收入库，又根据情况，该上架的上架，该补货的补货，忙到天色昏黑。 张智点了灯，张猛主动去把门前的灯笼点起来。 宋玥洗把手，坐下喝口茶润润喉咙，就听得张猛在外边嚷嚷：“大哥，恁会骑马了？” 张勇嘿嘿笑，声音却有些紧：“刚学，不敢跑。” 接着就是张猛狗腿的声音：“戚风哥，恁也教教俺骑马！戚风哥骑马太威风啦，俺想像戚风哥一样威风……嘿嘿嘿……” 韩戚风畅快的笑声传进来：“哈哈，恁这小子合俺口味……想学骑马明儿就早点儿起！” 宋玥听得外边的说话声，微微挑着眉笑，随即心里就有了个打算。 家里如今七个小子，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晚上学识字、算术，早上是不是可以把拳法和骑马学起来呢？ 她不指望把小子们练的上阵的杀敌，就说学会骑马可以多一份本领，以后出行往来都会方便许多；学习点儿拳脚功夫，不指望逞勇斗狠，能让孩子们多一份自保的能力也好。 于是，第二天早上，当韩戚风和江冬生一大早起来喂马刷马遛马的时候，就看见一溜儿七个小子嘿嘿笑着等在马厩前头了。 张勇最是自来熟的，一见两人就笑着迎上来：“俺帮着把马喂了，也刷过了……戚风哥，恁教俺骑马！” 韩戚风回头看看江冬生，两个人目光一碰，又同时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新袄子新裤新鞋子……还能说啥，教！ 于是，加上铺子里买回来的拉车的红鬃马，三匹马九个人，一起出门。 当然，江冬生和韩戚风是骑着马的，七个小子就只能靠两条腿跑了，一路呼哧呼哧跑到城南的院子，江冬生一看，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院子，足有几十亩，别的不说，这片跑马场就太让他中意了。嘿，果然是少将军的府邸，有这么大一片跑马场，才够宽敞阔亮，跑马都不用出门，在自己家里就能跑个尽兴！ 宋玥这天也起了个大早，收拾干净后，溜溜达达出门往铺子那边转一圈儿，看着院子里外一片安静，就笑眯眯地走过银水桥，去桥头另一边儿买了一串香油果子，晃晃悠悠回家。 到家把香油果子递给徐嫂子，笑嘻嘻地吩咐：“往后，每天蒸干粮多搲三瓢面。” 搲面的瓢不太大，是徐嫂子特意寻摸的，一瓢差不多一斤二两。加三瓢面可就是三斤六两，差不过蒸大半锅馒头了。 徐嫂子就想掌柜的这样吩咐，是不是又要添人口啊？那她还能不能掌管厨房？ 她之所以在意掌管厨房，倒不至于贪私、偷摸，但是家里的饭菜放的量都比较宽，几乎每顿都有剩。剩下的，老太太和掌柜的都不管的，尽着她处置。她就能带回去给三个闺女……都是好东西，粳米细面的，菜也大都放了肉的，即便是剩的，孩子们也很爱吃。关键是，有了这些剩菜贴补，她和添哥养活外边那三个闺女，就没有那么困难。 可是，这话怎么问？难道说自己贪那点儿剩饭剩菜？ 徐嫂子心里这么一犹豫，宋玥就甩着手进了屋，招呼俩孩子起身洗梳，准备吃早饭。徐嫂子再想问也就暂时没了机会。 好在没让她忐忑太久，等几个小子回来，天气还很冷的，却一个个热得好像水里打过滚儿似的，汗水淋漓，头发根儿都往外冒热气。 宋玥看见，撵着一群小子进去洗漱换衣裳。 等小子们洗梳干净，换了干衣裳出来吃饭，徐嫂子就给看愣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本来这一群小子的饭量就大，一个比一个能吃，今日这些小子简直变成了无底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拳头大小的馒头三两口就吞下去了，最小的张智都能不眨眼地吞下三个馒头，还伸着手去拿……结果，一大篮子馒头就被抢光了，张智动作略慢了点儿，竟然抹了个空。 他转眼看向其他几个人，金梁和张猛竟然一人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在啃，察觉到张智摸空了，两个人低着头猛吃，偷偷笑却不肯抬头。 还是张勇看不下去，把自己手里刚吃了一口的馒头塞给老三张智，自己端了碗去盛粥。 徐嫂子进屋收拾碗筷，就把这小小的插曲说给周氏和宋玥听。 周氏笑得连连摇头，道：“中午给他们的炖菜多放两勺荤油。油水足了，才抗饿。” 宋玥也跟着笑了一阵，出来之后，就打发张勇带着金梁去米铺买面买米：“赶着车去，多买两百斤。” 完了，又让几个小子自己排个轮值表，轮着去后边帮着徐嫂子揉面蒸馒头：“就恁几个小子那饭量，徐嫂子见天不用干别的，只管着给恁蒸干粮都蒸不出来了。” 张勇和金梁就嘿嘿笑，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倒是宋广友有些臊，却也只是垂着头安静听着，并不多言。 在隔壁院里，韩戚风正拎着一条上好的软牛皮腰靠往自己身上比划着，满脸喜色：“冬生叔，好不好看？好不好看？俺就说嫂子最好嘞，瞧瞧瞧瞧这腰靠、护腕，都是上好的软牛皮，这皮子又厚实又细腻又软和……摸着真舒服，穿戴着也特别贴合，不支楞巴翘的……还有这靴子，如今天气转暖了正好穿，又舒服又轻便……嘿，冬生叔，恁也试试啊，嫂子说了，让咱们赶紧试试，不合适拿回去找人给咱们改呐……” 江冬生嫌弃地扭开脸，捧着一杯茶慢慢喝着，心绪飞快地转着：照这两天的接触了解，宋氏还真是改好了，连脾性、说话、行动、待人接物，竟是一点儿看不出从前的骄纵蛮横泼剌无赖没脸没皮……说是改头换面、换了个人也不夸张的。 只是，再想起小将军那边的事情，江冬生心里难免又有些不安。通过几天的接触了解，他也看出来了，如今的宋氏确实贤惠知礼孝顺了，但骨子里却比从前有主意多了，不知道小将军生死，她就能带着一家老小在平京城落下脚，还平手起家买了房子置了铺子、庄子，甚至，连户口都落在了平京城里……若是，一旦知道小将军那边……她会做如何应对，还真是，不好说啊！ 就怕她真恼将起来，与小将军来个一拍两散……关键是两个教养的这么好的孩子，就太可惜了！ “冬生叔，恁发什么呆啊，恁快来试试这腰靠和靴子啊……来来，试试，若是不合脚，咱们好请嫂子给换一换、改一改啊。”韩戚风打断江冬生的走神，拉着他站起身，拿了另一条腰靠就往他身上穿戴，一边嘴巴不停地念叨，“冬生叔啊，恁穿戴上这些个可真精神，一下子年轻了十好几岁，看着跟俺兄弟一样了……嘿嘿……明儿早上，咱们就穿上这新行头，带着几个小子好好操练操练去……就是，恁说的小安哥，毕竟年岁太小了，俺看着嫂子的意思，大概是不舍得的……” 江冬生被他念叨的不厌其烦，不得不强迫自己从思绪中抽离回来，拧着眉盯着身前苍蝇一样乱发乱嗡嗡的韩戚风，冷冷道：“着啥急，且等着看！” “冬生叔，恁再穿上靴子试试……哎，冬生叔，恁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这么笃笃定哒，说给俺听听呗！”韩戚风继续絮叨。 江冬生不胜其烦，抬起脚就要踹，韩戚风却早就防备着，不等对方的脚踹上来，腰一扭脚底下一个滑步，身手灵活地避开对方踹来的一脚，嘻嘻笑着讨饶：“好好好，冬生叔息怒、息怒，俺不问了，俺不问了还不行嘛。” 春日，乍暖还寒，前一天还阳光明媚，温暖和煦，傍晚时分，云层聚集，风也冷起来，嗖嗖的凉。 掌灯后不久，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等吃了晚饭，孩子们凑在铺子里上完课散了，一出门就禁不住嚷起来：“下雪了！” 宋玥手里牵着秋喜，还没走到门口，听到喊声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算着日子，种下去的辣椒可要发芽了，这一场雪下来，怕是发芽的辣椒苗都要冻坏了。 心里担忧、挂记着，这天夜里都没能睡好。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好像只睡了一会儿又醒了，睁开眼，就看见窗户纸发白了，宋玥连忙穿衣起身，裹了斗篷出门。 看见院子里湿漉漉的地面，还有屋顶房脊上，也只是湿漉漉，并没有积雪的痕迹，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看样子雪下的不大，落地就化了……照这样子，辣椒育苗田里又加了厚厚的麦草、腐熟肥料覆盖保暖，辣椒即使发芽出苗，也不会被冻坏。 这么想着，就当是自我安慰了。 不等小子们去晨练，宋玥就过去，开口留下两个小子，让他们早点儿吃饭，她要去庄子上看看。 一说去庄子上，金梁下意识道：“掌柜的，昨儿下了一夜雨，今日怕是路不好走哇，车子往村子里去，怕是泥泞难行啊。” 宋玥脸上没了常挂着的笑，摇摇头道：“昨儿下雪，我担心小苗儿出来给冻坏了，我不放心，得赶过去看看。” 宋广友开口建议：“车辆不好通行，或者可以骑马……” 张猛向来是口无遮拦的，立刻道：“婶子一个妇人家，哪里会骑马！” 宋广友喏喏着住了口，又向宋玥拱手致歉。 宋玥却笑了，抬手直接给了张猛一巴掌，骂道：“恁个熊孩子，多大的人啊，就看不起妇人了？妇人怎么了，自古就有女子从军上阵杀敌的，怎么就骑不得马了？” 正说着，江冬生和韩戚风两人缓步走来，听到他们的话，韩戚风就笑着道：“嫂子，天冷路不好走的，俺觉得，恁也不必亲自受累，俺替恁跑一趟看看情况就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 江冬生也难得的附和道：“这话有理，城外道路泥泞湿滑，即便是骑马也不容易操控，让这小子跑一趟就行啊。” 韩戚风本来是自动请缨的，可听了江冬生这话，又忍不住抗议：“哎，俺说冬生叔，恁不待这样儿的，怎么着也得咱们俩一块儿啊……” 江冬生淡淡地打断他，问：“恁这是不想去？” 韩戚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哽了哽，这才咬牙道：“想去，俺当然是想去！” 转过头，对着宋玥绽开一脸的笑，道：“嫂子恁放心，俺可是宣城最好的斥候……那啥，跑一趟庄子罢了，指定把情况打听明白了，最晚晌午，就回来给嫂子回话儿。” 江冬生抬脚就踢：“那还不快去！” 韩戚风这次没有防备，被踹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臊眉耷拉眼地回头向宋玥告辞：“嫂子，俺去了，恁耐心等着，俺去去就回。” 韩戚风不情不愿地到了铺子里，一个少年拄着根拐杖从西厢出来，默默看着走进马厩的韩戚风，眼见他摘了墙上的马鞍就要往黑马身上甩，才突然开口：“这匹马的蹄子不行，不能跑了。” 韩戚风抬头看过去，心下瞬间警惕起来。 这位虽然拄着拐杖，一副腿脚不便利的模样，但韩戚风却看得是他明显不同于常人的气势，这人给他的感觉，竟丝毫不比任何一个从沙场上下来的兵将弱，甚至，这位的煞气内收，明显比那些煞气外放的兵丁们更危险。 “换匹马，你那匹马不修蹄子没法骑了。”高挑清秀的少女从屋里出来，语气平平地丢过来一句，伸手扶了之前的少年，回了屋。 “哥，恁的腿还不能久站，小心留下病根儿……”少女絮叨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韩戚风眉眼微动，突然扬声丢过去一句：“多谢！” 小子们本来看着天下雨就盼着不晨练、不去骑马……骑马是很好，但被操练一早上，就要扒层皮，他们是真的害怕了。 关键是，远不止早上累丢半条命，昨儿晚上，几个人躺在炕上，就没一个不疼得直哼哼的，一个个困得眼皮子像涂了胶水，睁都睁不开，然后就各种做噩梦，爬树上墙摔下来、被人暴揍、还有做梦被马车轧过去，轧一回还不完，而是来来回回地，一遍又一遍地轧啊！ 早上起来，几个人一看，一个个眼底都发青不说，还都不想爬起来，胳膊、腿、腰、脊背……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是又酸又胀又疼的，那种滋味儿，真是，难以描述！ 如今，见韩戚风又派了差事出城，他们就更加确定，今天早晨逃过一劫，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谁知，他们心中的欢喜还没浮出来，江冬生一句话，就把他们的幻想给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全体都有，列队、出发，跑步行军，目标地跑马场！” 几个小子哀嚎起来，恁抱怨一句，他哀求一回，七嘴八舌，乱纷纷闹成一团。 江冬生背着手，睨着几个熊孩子，淡淡道：“不想学骑马的可以退出！” 说完，伸手一拉马缰，抬脚认镫，身形如燕，飞身上马，手一抖缰绳，马儿唏律律一声，踏踏迈步，走上大路，渐行渐快，很快就跑远了。 几个小子面面相觑片刻，宋广友第一个甩开步子追着江冬生的背影追去，然后是张勇，招呼俩弟弟和金梁、洗砚奉书：“咱也快走，落在最后边的一个，还说不定江师傅如何罚呢！” 说着，他就追着跑出去了，张智笑笑，一句话没说，紧跟着大哥一起出了门。剩下的金梁和张猛、洗砚奉书几个，互相看看，即便心里千般不想万般不愿，也只能咬着牙，跟在后边出了门。 宋玥从铺子里折回来，夜里没睡好，人就觉得恹恹的特别没精神，早饭也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周氏看她脸色不对，就关切道：“恁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寒哥儿在家里过年，一转眼，走了也满一个月了，说不定，媳妇儿肚子里又给她揣了小孙孙了呢！ 宋玥笑着摇摇头：“没事儿，阿奶不必担心，昨晚飘雪花，俺惦记庄子上的辣椒苗，没怎么睡好……待会儿，俺补一觉，就好了。” 周氏一听，连忙道：“哎哟，没睡好最难受了，恁快回屋补一觉去，孩子们吃饱了，跟着俺在东屋里玩儿。恁啊不用多想，索性季节还早着呢，即便这一茬辣椒苗子折损了，咱们再补种一回就好，管自啥事儿不耽误。” 宋玥释然地笑笑，向周氏道了谢，起身，走回自己住的西里间里去，拉过一床被子来，蒙头就睡。 晚上翻滚辗转无法入睡的，这会儿却好像大脑里塞满了瞌睡虫，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瞬间睡着了。 一觉好眠，宋玥再睁开眼，已经过了午时初刻。 宋玥眨眨眼，醒醒神，起身下床 ，扬声招呼人，添哥闻声快不进来：“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玥一边穿鞋，一边问：“韩戚风回来了吗？” 添哥摇摇头：“还没回。刚刚俺娘打发洗砚去隔壁看过，都不在……江大叔也不在。” 宋玥点点头，站起身往西耳房里走，添哥连忙从炕洞里拎了热水进去，兑好热水，这才垂垂手退了出去。 洗把脸，出来又梳了梳头发，这才穿了外衣从里屋出来。 周氏正一手搂着小安哥，和秋喜一起玩积木，抬头看见宋玥进来，就笑道：“睡一觉脸色好看多了，早上那会儿，脸色看着都发灰。” 小安哥看见阿娘，从阿奶怀里挣出来，就往宋玥这边跑，周氏笑着拍他一巴掌，骂：“个小没良心的，见了阿娘就不要阿奶了。” 那么轻轻地拍一下，也不疼，小安哥咯咯咯地笑着，小炮弹一样撞进宋玥怀里，再回头朝着周氏笑。 宋玥哭笑不得地揉揉小东西的脑袋，看他身上穿的厚棉衣厚棉裤，小鼻尖儿上沁着点点细汗，就伸进他的衣襟摸了摸，叫秋喜过来，也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身上，对周氏笑道：“天气看出是暖和了，孩子们不动弹，厚棉衣也要穿不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 周氏就笑：“春捂秋冻，春天不用急着减衣裳，小心伤风。” 宋玥：“咱们也不是一下子给减了，棉衣棉裤换上恁给他们做的薄棉衣薄棉裤，出门小心着加外衣加斗篷，阿奶觉得可好？” 周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琢磨了片刻，方才点头道：“也行，要不然出汗也不好，出门更容易闪着。” 宋玥就笑眯眯地点头应着，说吃过午饭给俩小的洗个澡，明儿再换薄棉衣。 添哥添墨端着午饭送进来，恰好听到宋玥这句话，出去后，添哥就和徐嫂子打招呼，收拾完饭，添瓢水烧开了刷干净锅，去了油腥味儿，才好烧洗澡水。 宋玥爱干净，一家人洗头洗澡都比较勤快，特别是两个孩子，三五天就洗一回，徐嫂子和两个丫头都顺手了，炕洞里烧上铜壶就够用了。 吃着饭，宋玥又和周氏商量，张智和宋广友来得晚，只得了过年的一身棉衣裤，春秋的夹衣都没有，另外几个小子去年的衣裳也旧了，关键是几个月个子都长了不少，旧衣旧裤大概都短了，索性都做两身夹衣，也好有个换洗的。看看家里的布匹够不够，不够就再去买一些，找人裁剪缝制。 周氏就说她和徐嫂子、两个丫头一起缝，不用往外边找人。 宋玥就笑了，道：“阿奶恁的手艺好，还是专心给咱家人做，秋喜和小安哥的春衫和夏衣也该准备起来了呢，恁不用怕没活儿干。” 周氏就笑着道：“就做那么点儿针线，算啥活儿啊。对了，恁再出门，挑着好看的料子买两匹回来，俺再给寒哥儿也做两身春夏穿的衣裳。” 宋玥讪讪地笑笑，答应着，垂了眼吃饭，掩饰自己的窘态。 娶了媳妇儿，男人的衣裳就应该是媳妇儿给张罗操持……宋玥不会做针线也就罢了，连想都想不起来。 那个男人，尽管给这个家庭做了不小的贡献，也活生生地和她一间屋一个炕睡了好多天，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仿佛潜意识里就没把那个男人划到自己人范围里。 吃过午饭，宋玥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回西里间，带着两个孩子在炕上玩上一刻钟，然后就让两个孩子睡觉。 两个孩子午睡习惯了，都不用人费心哄，脱了棉衣裤塞进被窝，摸摸亲亲，闭上眼睛就睡了，乖得很。 宋玥刚睡醒没多会儿，这功夫不困，就不睡午觉，从屋里出来，准备吩咐人烧水，待会儿给两个孩子洗澡洗头。 结果走到外边才看见，添哥端着碗菜在厨房灶坑前守着呢。宋玥一看，灶上的大锅里和后边的小灶上都烧着水。 看见宋玥，添哥连忙把碗往锅台上一放站起来，笑着招呼：“掌柜的。” 宋玥微笑着指指锅里，道：“你这丫头……上心了。” 添哥脸上有点儿热，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按应该做的。” 宋玥摆摆手，示意她吃完饭去休息一下：“……锅底有这些余火尽够了，水温着，待会儿用的时候，添把火就行了。” 添哥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动。 宋玥看了看铜壶里的水，转回头见她还站在灶前，就问：“可是还有什么事？” 添哥就有些不好意思，摇头道：“没，没事儿了。” 宋玥心思一转，就笑了，快步离开厨房往外走，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转头看一眼，果然，添哥收拾利落了灶前的木柴干草，才转身离开。 韩戚风没能在午前赶回来，宋玥到铺子里，却恰好遇见他在铺子门前下马，早上刚刷洗过得马匹，四条腿和肚子上的溅满了泥巴点子，韩戚风也是一脚一腿的泥。 宋玥笑着打招呼，韩戚风转眼看见她，立刻苦了一张脸，抬抬自己的脚道：“嫂子，亏得恁没去啊，这一路上，简直就跟在泥窝里打滚儿一样啊，看看恁才给俺买的这新靴子啊，都给糟蹋了。” 看他那一脸痛心不已的表情，宋玥莫名觉得好笑，好像是他被人强了一样。 宋玥好不容易忍住笑，点点头道：“再买双新的……怎样，地里的苗儿受冻了吗？” “多谢嫂子，就知道嫂子最疼俺们啦！”韩戚风油嘴滑舌地道谢，拱手一礼，然后才回话说正事，“嫂子放心，俺去了一看，地里好好儿的呐……那啥，全都有和王七都是上了心的，昨儿一下雨，他们就让人给苗子上加盖了一层麦草。还让俺给掌柜的带话儿，他们都用心照应着，天晴了就扒开麦草放苗，变天就盖上麦草保暖，指定不会让苗子糟蹋了。” 得了韩戚风带回来的消息，宋玥总算松了口气。 毕竟入了春，雨雪过后，天气很快又回了暖。 隔了四五天，路面渐渐干爽，不再泥泞，宋玥就打发宋广友往庄子上去查看苗情。韩戚风在南院守着修房子腻歪了，自告奋勇随同前去。 两人走了没多会儿，青玉脚步轻快地从铺子那边过来。 宋玥就笑：“今儿不用看着哥哥了？” 过了元宵，青平自觉骨伤已经愈合，就在屋里待不住了，总想着出门走动，青玉就天天在屋里盯着，宋玥看着不像妹妹，倒像是护崽的老母鸡。 听了这话，青玉今天倒是难得轻松地笑起来，道：“前儿沈郎中过来，俺哥的骨头长得差不多了，天天躺着反而不利血脉筋膜，该渐渐走动，也利于血脉的恢复。刚刚韩大哥过去牵马，俺哥也动了心，跟着去了。” “恁哥的腿那样，骑马能行？”宋玥惊讶道。 青玉嘿嘿地笑：“俺哥说了，出城门打个转儿就回来。他骑术好，不用担心他。” 宋玥听她这么说，也只得暂时搁下。青玉见她没话要问了，打个招呼，脚步轻快地进厨房找活儿做去了。 青玉说的还真没错，晚上韩戚风回来，宋玥问了他，也才得知，像青平这种骨裂伤，错位不严重的恢复起来快，两个月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只要伤腿不承重、再受打击，适当的活动是有利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 确定青平的腿伤无碍了，他再动弹、出门，宋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青平倒也知礼，每次出门、回来，都会给宋玥说一声。 青平也不知何时，与韩戚风熟稔了，差着十来岁的两个人亲近的像兄弟一样，韩戚风每天出门，青平总跟着，若非知道，都看不出是个刚断了腿没多久的人了。 哥哥腿伤好了，行动渐渐如常，青玉也不用在铺子那边守着，很自觉地每天一早过来，帮着徐嫂子上灶、帮着周老太太照看秋喜、安哥儿，甚至有时候，洗砚奉书俩小子干不了的活儿，青玉也能帮一把。 青玉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人家一问她就说了，说她爹会几招拳脚功夫，他们兄妹小时候也被老爹逼着练了几年，后来爹娘不在了，他们兄妹也是亏得会几招，才活了下来。 过了清明节，天气真的暖和起来。 柳枝萌芽，草地变绿，连墙角的杏花也被温柔的春风唤醒，绽开一树粉白的花。 家里人已经换上了新做的夹袄子，周氏和宋玥比小子丫头们多加了一件比肩儿，又称为直身无袖褙子，既保证了一定的保暖效果，又显得庄重大方。 天气和暖，春暖花开，正是一年踏青时。 宋玥与周氏商量了，也带着一家人出城，往城东小寒山下的雁栖湖而去。 出城的人很多，骑马坐车的、推车挑担的，络绎不绝。 江家的马车在雁栖湖不远处寻了个地方停下，交待给一个专门替人喂马看车的人看着、喂上马，江家一行人步行往烟气雁栖湖边过去。 湖边树木高大繁茂，恰有一棵大柳树，柳芽儿青青，匝一地薄荫，树下又有一块大青石平卧如凳，宋玥就此停下，指使着人铺了毡子，扶扶着周氏坐下休息。 洗砚、奉书把带来的点心吃食、茶水摆出来，宋玥拿了帕子去水里洗过，给周氏和小安哥擦手，看着周氏和小安哥吃上喝上，宋玥就转身去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寻找在那边放纸鸢的秋喜丫头。 穿了一件粉白色小花枝儿袄子、海棠红裙子的秋喜，和一身薄荷绿袄裙的添哥添墨一起，真真就如春日绽放的海棠花，在春风中丽阳下，灿烂的娇俏，可爱的不行。 纸鸢已经升到了半空，秋喜看见宋玥远远地走过了，高兴地大叫：“阿娘，阿娘，你快看，我的纸鸢飞的高不高？” 宋玥抬手打个凉棚，看那飞入半空的纸鸢，一边笑：“好高，阿娘的秋喜最厉害！” 秋喜跑过来，咯咯笑着拉了宋玥的手，道：“阿娘，不是我放上去的，是戚风叔帮我放的呢。戚风叔好厉害呐！” 宋玥就顺着丫头的指点看过去，就见韩戚风的衣袍下摆掖在腰间，手里扯着细细的线操纵着半空中的纸鸢，上升、俯冲、翻跟斗，还真是颇有些技巧呢。 小丫头虽然没能亲自把纸鸢放起来，但跟着跑了半天，已经出了一头汗，鼻尖儿上都盯着几颗大大的汗珠儿。 宋玥拿出帕子，替小丫头擦去额头和鼻尖上的汗珠，又替她理了理刘海和鬓发，拉着小丫头的手往前走几步，招呼玩得开心的韩戚风：“戚风兄弟，纸鸢玩得不赖啊！” “这小子，还好意思在这里卖弄！”江冬生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前，毫不留情地嫌弃。 宋玥笑着看他，却没说话。 江冬生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嘴角，没再说话，只别开头不再看那个一心卖弄的蠢货。韩戚风是亲卫中箭法最好的，臂力、眼力都是一流的，加上军中为了联络也会训练放纸鸢……可以说都是看家的本领，亏得他好意思到这妇孺面前来卖弄。 宋玥笑着招呼：“戚风兄弟，也别光顾着放纸鸢，咱们说好了，埋锅造饭，还等着恁动手呢。” 韩戚风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笑嘻嘻答应着，把拉着安哥儿的青玉唤过来，交待了纸鸢，然后拍拍手脚步轻盈地跑过来。 秋喜扯扯宋玥的衣袖，抬着头看她。 宋玥微微抬了眉毛看她，看小丫头眼巴巴地模样，忍不住就笑了：“恁去玩可以，只小心纸鸢线割手，还有，放纸鸢也要注意脚下，别绊倒摔倒或者扭了脚……” 秋喜一边答应着，一边就往那边跑过去，等宋玥嘱咐完，小丫头已经跑到了青玉身边，仰着小脑袋看天上飞舞的纸鸢了，根本都没注意宋玥这边说啥了。 宋玥说着说着住了嘴，愣了一瞬之后，哑然失笑：这就是所谓的罗里嗦？ 想当年，她也曾无数次嫌弃老妈啰嗦，如今，自己做了人家娘亲，也终于体会到了，啰嗦只是母亲对孩子的本能关爱，是一个母亲的天性使然。 韩戚风跑过来，和宋玥会合，一起往湖边走回去。江冬生颇有些行踪飘忽，一会儿突然出现，一会儿又离开了。 宋玥就笑：“我小时候总是向往野餐，最好是打了猎物、捉了鱼，当场做来吃。” 韩戚风咧着嘴笑得特别灿烂，一口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听嫂子这话，小时候的日子就过得安定富足，没吃过苦。” 宋玥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上挑，却没有回话。 她说的是现代的记忆，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之家，却国泰民安，生活富足。她从出生到穿越，就没体会过挨饿受冻的滋味儿，一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长大，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因为有点儿小聪明，学习成绩好，不但是爸妈眼中的宝，还是许多邻居、同学家长眼中的好孩子。 大言不惭地形容一下，她从小就是许多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终于学有所成，准备走出校园，走向社会，开始自食其力了……好了，穿越了！ 且容她先哭一哭。 至于宋月娘，小时候的生活也还好，出身清贫，却还算温饱无虞。直到她十三岁，大灾加上战乱，不得不随着家人逃亡，一路流离颠沛到了宣城。眼瞅着要饿死了，她就被卖到了江家，换了十两银子，买粮救命。 再之后，宋月娘的娘家没了音讯，生死不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章 好一会儿，宋玥才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道：“小时候家里的日子还算安宁……富足却是谈不上的。” 韩戚风看看她，莫名地觉得她身上散发着某种无法描述的淡淡悲伤。 他以为她想起了娘家人，想起了逃亡被卖的经历，就有些不忍，于是刻意放轻松语气，笑嘻嘻道：“嫂子要是想吃野味儿，俺就能去猎来。至于捕鱼，就得请冬生叔啦！” 宋玥也只是偶然勾起了回忆，也很快调整了情绪，顺着韩戚风的话道：“冬生叔擅捕鱼？……我竟然不知道。” 她特意搜寻了一下宋月娘的记忆，确实没有江冬生捕鱼狩猎的相关记忆。倒是记得在宣城时，每逢年节，都会有野味儿和鱼，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宋月娘不问家务，却是不知道的。 至于今天，这般春光明媚，和风拂面的光景，出来踏青，又带足了吃喝的，宋玥就没真的让人狩猎捕鱼。 只让韩戚风帮着两个小子丫头架锅生火，把自家带来的食材做熟就成了。 野餐，吃的就是这个气氛，至于吃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这一天，他们虽然没有狩猎捕鱼，但带来的荤菜素菜，也做了一锅很别居风味的铁锅乱炖，惹得两个孩子和小子丫头们都围着铁锅，对带来的虚汁羊肉、酱羊蹄和烧鸡卤味儿看都不看。 热热闹闹、吃吃喝喝地玩到半下晌，一家人收拾了登车回城。收拾东西的时候，宋玥看见韩戚风把刷锅水直接泼在锅底的灰烬上，禁不住会意一笑。看来，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都知道防火的重要，不用她再费口舌提醒了。 又隔了三四天，韩戚风陪着宋广友再去庄子回来，就向宋玥汇报，辣椒苗已经萌生了第一对真叶，如今长势很旺，状态良好。 宋玥之前在本子上了解过，辣椒出苗后，要过大约是五天时间，才会萌生第一对真叶。这个数据是现代有塑料薄膜的结果，所以，宋玥有心理准备，在这边自然条件下大田种植，生长周期可能会更长一些，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出苗后到生出第一对真叶，足足用了十来天，时间长了一倍。 亏得她认真了解过资料，要不然非得急坏了不可。 生出真叶的辣椒苗，就说明度过了最孱弱的阶段，开始茁壮生长起来。特别是气温回暖，灌溉跟得上，辣椒苗的生长一下子提高了速度，再次打发人去庄子，辣椒苗已经生出了第二对真叶。照这个速度，再过五六天，生出第三对真叶来，就可以进行移苗定植了。 与此同时，城南的院子也初步完成，原来的跑马场和下人房已经重建、修复完毕，又按照松风道人的指点，沿着西院墙修了一排仓库、工棚。 这期间，冬日里挑选干净的黄豆被运了过去，又收购了一大批黄豆。二百口最大号的缸买回来，在跑马场中间的场院里平铺摆开，密密匝匝的一大片，还真是有点儿壮观。 这天，江冬生来说，将军挑来的人也到了。 宋玥恰好无事，于是立刻跟着江冬生一起往南院去。江寒挑选送过来的那些人，已经被江冬生安置到南院，一共十六人，路上江冬生就把这些人的情况给宋玥简单介绍了，都是受了伤从队伍里退下来的，都是没有家人，无家可归，需要自己谋生的。 介绍完情况，江冬生又道：“这些兄弟虽说伤残了，却都是一顶一的汉子，上了战场都是能拿自己替将军挡箭挡刀的……” 说着说着，江冬生的声音低落下去，渐至无声。眼前这位，当初最看不上的就是粗直的兵勇，他说这些，大概只会增加她心中的厌弃。 虽说，来了平京这小两个月，他亲眼见着这位像是变了个人，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人的本性能改变的如此彻底。或者，只是因为到了平京城，离了她厌弃的边关，她才收敛了性子呢？！ 宋玥回头看他一眼，默默地转回目光，没有作声。 主动向江寒提出安置伤残士兵，并非她搏什么慈悲之名，也不是她多善良悲悯，说白了，不过是想着有一些自己能够信得过的人用罢了。因为，她相信经历了生死的人，又是受了伤残了身体，可以说注定了衣食无着的人，她给一分尊重，给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工作机会，给一个安稳度过下半生的保证，能够换了最大概率的忠诚。 有了这一批人做基础，再从周边庄户里招募工人，她就基本不用担心了。这些在行伍里混了十年几十年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调理人。 这些事情，宋玥没有着急给江冬生说，因为她更相信，说不如做。 等到了南院儿见到了那些人，看到诸人伤残并不太严重，至少比她想象的轻一些，最严重的一个就是断了左腿，行动不便而已，其他诸如断手断臂的，劳动能力受损也有限，完全能够在作坊里工作。 宋玥没去花厅，连正院都没去，就在西院的工棚里见了诸人。几条长凳子，宋玥坐了一条，其他人或蹲或坐或站着。 青玉跟着过来的，得了宋玥吩咐，去灶房生火烧了水，直接提了大铜壶抱着一摞白瓷碗过来，在放书桌上把碗摆开，呼啦啦冲上了大碗茶。 宋玥先笑呵呵端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招呼着众人：“咱们这里刚拾掇出来，还什么也没置办呢，诸位老哥哥们多担待些。” 江冬生很知机地端了一碗茶给那位缺了一条腿的，又招呼着其他人端茶喝茶。这一圈儿大碗茶摆开，眼见着对面一群汉子的紧张劲儿都缓和了不少。 听宋玥这么说，立刻七嘴八舌地道：“太太客气啦！” “挺好的！” “没事没事儿……” 宋玥含笑看着众人，等众人声音落下，宋玥才重新笑着开口，道：“咱们这个大空院子拾掇出来，是准备开作坊的，其他都备的差不多了，就缺人手了。众位老哥哥肯大老远过来帮衬着，我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的，今儿仓促，没备下酒菜，我就以眼前这碗茶带酒，先敬哥哥们一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众人喝了茶，江冬生给宋玥一一介绍了众人。宋玥也闲话家常一般询问了诸人一些事情，比如家乡何处，入伍前作甚营生，延伸着说一些各地的风土民情、乡间风味之类，倒是让众人彻底放松下来，少了最初的紧张拘谨，三言两语地说着话，偶尔还被逗得笑上一阵。 张勇带着洗砚奉书赶着车子过来了，车上是十几床崭新的铺盖，还有十几套新衣新裤新鞋子，还有几袋子米粮、一箩筐菜蔬、并油盐诸般。 不用宋玥开口，江冬生就笑着招呼众人上前帮着卸车，就连那个缺了一条腿的老周，都拄着拐杖，把马牵到马厩里喂上草料。 宋玥在旁边默默看着，暗暗松了口气。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江寒用心挑出来的，没有特别豪横不服约束的那种。 二月廿八，天气晴好，宋玥带着江冬生和张勇，韩戚风带着青平也一起陪着，带领着十几个伤兵、十来个工人，在新架好的工棚里，生火，烀黄豆，江家酱坊正式开工。 周氏提前过去一趟，带了香烛等物，拜了四方神，安了宅神，又着张勇、韩戚风带着几个小子，拎着长长地鞭炮，燃放着从宅子中间往各个大门走出去，宋玥不懂这个，看着架势，猜测大概是驱邪祛秽的意思。 两口大锅里烀着黄豆，之前发酵了五个多月的酱油和大酱，也搬运过来，就放在晒场的最边上。 既然等了，她就不着急出成品，索性趁着春日正好，再晾晒上一两个月，让它们的口感风味儿更好一些。 作坊里生火正式投入生产，张勇正式调过去，负责管着车间工艺。怕他年纪小，镇不住那一群行伍里出身的老兵，江冬生也暂时盯在这边，管理约束着诸人，同时，也负责南院儿的安保和宅院的修缮。 三月初二，宋玥去城南回来，一进家门周氏就告诉她一个消息，府尹夫人打发人送了张帖子来，邀请她们家去参加三月三的游园会。 宋玥意外地接过帖子来看了看，心中疑惑，自从江寒得了敕封的宣威将军后，开平府范家和主薄赵家就开始与他们节日往来。不过，之前仅限于礼节往来，都是打发下人送份节礼就好。最近也没再出什么事儿啊，怎么府尹夫人突然就送了帖子来呢？ 她迟疑着看向周氏：“阿奶觉得应该如何应对？” 周氏见她一脸谨慎，倒是不在意地笑了：“恁不必太在意，也或者是因为寒哥儿过年回来，他们送份帖子来，全了这个礼数。咱们想去就去，不想去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玥就问：“不会影响将军吗？” 周氏笑着摇头：“他们说是同僚，却远隔南北，并不在一处。即便寒哥儿调到平京，一为文官一为武将，互不辖制，只要不得罪，就没什么妨碍。” 既如此，宋玥就把帖子还给周氏，笑道：“那我就不去了。这几天好不容易南院的事儿上了手，我能脱开身了，得去庄子上看看，算算日子，苗子也该长成，可以移栽到大田里去了。” 周氏就笑着应了，道：“既然如此，你就打发徐氏带个丫头送份节礼去，回应一下，告个罪。” 宋玥答应着，捡着新作的香皂、香露、香膏子，找了精致的匣子装了，让徐嫂子带上添墨，捧了这份三月三节礼，送往范府。顺便告个罪，她这边恰逢有些俗务缠住脱不开身，就不去参加游园会了。 范府夫人相邀的事情就这么处理过去，宋玥随即丢开手，不再多想。 隔天三月三，恰好赶上春日难得的一个阴雨天，真是个移苗定植的好日子。 宋玥带了斗笠、穿了蓑衣，带着同样装束的宋广友和韩戚风，一起骑马出城。 春日的细雨，迷迷蒙蒙，牛毛似的，不大却密集，一时不觉得怎样，但雨丝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夹头夹脑地扑打在人脸上、身上，顺着呼吸钻进鼻孔，也顺着蓑衣的缝隙钻进脖子衣领，弄得到处湿漉漉的。 等宋玥一行人赶到庄子上，就看见，原本一片碧绿的苗床上已经起空了大半，有两个庄丁仍旧弯着腰把一堆堆辣椒苗铲下来，带着原土装到筐里，装满了筐就送到地头的棚子里。 棚子底下，王七坐在一张破桌子后边，手里捏着一段黑乎乎的木炭，低头记录着辣椒苗发放的情况、数量，旁边有庄户汉子拎着扁担和箩筐，领了辣椒苗后，就用扁担挑了，忽忽悠悠一路往自家租种的田地里走去，趁着阴雨天移苗子定植，成活率比大晴天高得多，还省了一个挑水灌溉的程序。 宋玥在不远处下了马，踩着泥泞走进棚子底下，把蓑衣脱下来，寻找地方悬挂。一只手伸过来，把蓑衣接过去，韩戚风笑道：“嫂子，给俺。” 宋玥顺从地松了手，然后就看着韩戚风拎着她的蓑衣，大步走到棚子外，牵了马匹，往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走过去，把马拴在树上，转眼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鬃毛刷子，仔仔细细给马匹刷去雨水，又把自己和宋玥的蓑衣披在了马背上。 那认真、细致的样子，就像是照看孩子。战场上，马匹是战士最忠诚和亲密的伙伴，一起作战冲杀的战友，可以放心交付性命的关系。 王七听到动静起身和宋玥打招呼见礼，宋玥摆手止住，让他继续忙，她自己缓缓走过去，和发放苗子的王老汉说话。 王老汉是王七的老爹，种地种了小三十年的老把式。 老汉笑呵呵地拱手，问候：“下着雨，东家还来了！” 宋玥就笑：“我也是听说下雨移苗子更好，就过来看看……大叔啊，恁是老把式，心里有数的，恁看咱这苗子咋样啊？” “好着呐，东家放心，赶上这么好的细雨天移苗子种上，省得浇水不说，都不用缓苗子，两三天功夫就能扎下根开始长新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 王老汉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抖动着，笑容满面地说，“今年春早，地气暖，咱们用的肥水又足，苗子壮，只要没什么大灾，就指定能有个好收成。” 宋玥听了这话也跟着高兴，和王老汉说了几句，想起自己的那些资料，就道：“这东西不怕热，却怕冻，还怕旱怕涝，缺了水不行，水泡了也不行。” 王老汉就笑着点头：“东家这话，书贵给俺说了，俺和几个老兄弟商量了，就让各户打了脊子，苗子种在脊背儿上，保水保肥，下大雨也能顺着脊沟流出去，不至于涝了。” 宋玥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还真是不能轻视劳动人民的智慧啊，王老汉这一番操作，可不正好和她查到的辣椒种植经验合上嘛！ 旁边等着领苗子的几个老农见宋玥和气，也渐渐放松着凑了过来，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个说整地的时候多加一些草木灰，那个说挖了草垛底子用在田里，都能有效地疏松土壤，提高排水能力。 宋玥对这些农事了解甚少，所以就笑微微听着老汉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甚至争吵，一张张朴实质朴的笑脸，分外亲切。 讨论了一回种植技术，一个干瘦黝黑的老汉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东家，俺们种这个什么辣菜，听说最早也得七月初才拔园，到时候即便收成不好，种秋粮也来不及了……东家之前给的银子，可只够一季的……” 刚刚还觉得老汉们亲切的宋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老农民也有老农民的狡黠和算计呀。 她就将辣椒的收购又说了一遍，道：“咱们之前付的银子，基本上能够保证一家人吃粮，所以，乡亲们还是要想法子把辣椒种好，种好了辣椒，咱们全数收购……我给大家透露个消息，据我所知，咱这辣椒种好了，一亩地差不多能收五百斤鲜辣椒，我给大家一个保守价格，一斤鲜辣椒，最少也能卖十文钱，一亩地就能收五两银子。要是种麦子，收成好了能收多少？又能换多少银子？大伙儿算算。” 王老汉在旁边道：“俺说句体己话，今年，东家寻摸来这辣椒种子让咱们种，可是平京城的第一份儿，只要种出来，就不愁卖不出去，也不愁卖不了高价。可今年要是不种，明年可就不会只是咱们庄子上种了，周边的庄子村子，种的肯定不会少，种的多了，价钱自然就落下来。说不定，卖的太多，便宜了也没人买呢！” 这话一出，原本还盯着宋玥，想再争取点儿补偿、补助的几个老汉就面面相觑起来，随即，刚刚说话的干瘦老汉就讪笑着道：“嘿嘿，毕竟是第一年种，这不心里没底嘛，俺就是问问，嘿嘿，就是问问。” 王老汉把刚挖过来的一大筐苗子点了数，瞥一眼领了苗子离开的几个老汉，对宋玥道：“俺知道东家心善，可这些人就是些贪心不足的，恁发善心支付了银子，他们还只当东家好欺负，领了一茬还想领第二茬呢。” 宋玥听得有一瞬的愕然，有些认知颠覆，不说老农民都是淳朴可爱的？今日所见，不管是想谋求更多利益的刚才一伙人，还是王老汉，都和淳朴可爱有些远啊！ 在王七家吃了个简单的午饭，宋玥见苗子分发井井有条，各家移苗定植也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不用她多操心，她就没有多留，骑马赶早回了城。 细雨下了一天半夜，第二天，天气就放晴了。 新下的黄豆发酵赶上阴雨天，很容易出现意外，宋玥就去城南的作坊里盯着，没工夫再出城去庄子，就打发宋广友骑马往王家庄、全家和阗家的大庄子上巡察。 还好，春天的雨水不多，过了三月三，连续好几天的大晴天，阳光明媚，丽日晴暖。 一批一批黄豆烀熟、发酵、晾干、入缸，有条不紊地填满一口又一口大缸。宋玥最初是整日盯着，等出了三批后，她看着张勇越来越熟悉，参与制酱的伤兵、工人们也渐渐上了手，宋玥也终于能够轻省些，只每天过去看一两趟，其他时候，就交给张勇带着操作。 隔了三四天，宋广友向她回报，趁着雨天移栽定植的苗子基本上都成活了，成活率达到九成五，在如今这个条件下，成活率已经是极高了。而且，苗床上还预留了一部分苗子，已经分发到各处，趁着早晚天气阴凉，进行了补栽。 至此，辣椒种植的第一步，算是顺利走完，接下来就是田间管理，浇水追肥锄草，也还不敢放松呢。 相对于辣椒种植，城南作坊里出了点儿麻烦。 第一茬烀的黄豆，赶着五六个晴天，发酵顺利，随即晾干，入缸，没出什么岔子。可第二茬黄豆赶上了阴雨天，宋玥又出了趟城，张勇处置不够果断，有一部分黄豆就发酵地有些过了。 宋玥赶回来，立刻让小子们收了，架在炭火上熏干，看着好歹算是挽救了回来，只不过，因为发酵地有些过，加上烟火熏烤的炭气，就怕最后出来的成品味道不对。 因为经验都不足，宋玥也没让人扔掉，就单独分出几口大缸来，一半酿酱油，一半酿大酱……她就想把这一次发酵有些过度、烘烤干燥的黄豆做个实验，也能为以后的工作积累经验。 张勇却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觉得自己没能把交待的事情做好，辜负了婶子的期望，心里自责又难过，跟在宋玥后边忙活完，还喏喏着不走。 宋玥缓口气，才发现小少年的情绪不对，心里一琢磨，大概也猜到了原因，却没有主动说什么，只和气地问他：“勇子，恁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婶子，”张勇不走，就是想给婶子认个错，可真对着宋玥温和的目光，他叫了一声，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这一批可是足足三百斤黄豆，几十两银子，却因为他的过错糟蹋了……他认个错容易，可认了错，能补偿几十两银子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 见他叫了一声，又欲言又止，只一张脸渐渐地涨红起来，然后垂下头……在小少年低头的刹那，宋玥眼尖地注意到，他的眼圈儿也红了。 这孩子……嗐！ 宋玥有些哭笑不得，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出去，寻了把扫地的笤帚进来，握在手中，在张勇面前挥了挥，问：“恁是不是觉得自己错了？” 张勇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宋玥：“那恁自己说，我该如何罚恁啊？……打恁一顿？骂恁一顿？还是直接不让恁干了，把恁调回铺子里去卖货？” 这一连串的问号跑出来，张勇就顾不得自责、惭愧、自怨自艾了，愣了一会儿，还真拧着眉头琢磨起来了。 宋玥看着好笑，却只能忍着，板着脸吩咐：“回去好好想想！” 张勇答应一声，要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宋玥的声音又传过来，“不过，我提醒恁，架子上还有上千斤黄豆呢，恁可别只顾着琢磨前头那点儿错处，再把这些黄豆弄坏了呀！” 张勇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凉水，打了个激灵，连忙打点精神，回过头来，郑重道：“婶子放心，俺会好好照看着，不会再犯错了。” 宋玥想告诉他，犯了错误其实没关系，重点是从错误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不重复犯错。不过，她更相信，自己总结的东西才会记得深刻，索性不多费口舌，只应了一声，挥挥手把傻小子打发了出去。 张勇是几个孩子里最认真、负责的，做事一板一眼，但正因为他的性子如此，一旦做错了事，就容易钻牛角尖儿。还好，这一次的失误不算大，而且还有纠正的可能性……她希望，经过历练后，张勇和其他几个小子都能尽快地成长起来，能够真正地独当一面。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爱动爱闹活力满满的少年们最先换上了轻薄鲜亮的春装，趁着水边一片嫩绿的杨柳，院子一角斜出一枝桃花，把整个春天都打扮的鲜亮亮活泼泼，生机无限，生动非常。 天未大亮，宋玥就起身，把拱在怀里的小安哥从被窝里挖出来，一边给小小子套衫子、穿裤子，一边叫醒旁边睡着的秋喜。 过了三月三，天气暖和起来，江冬生寻周氏说话，说带小安哥每天早起锻炼、骑马，打熬打熬筋骨。这是江家的传统，周氏一口就答应了。 宋玥对体育锻炼、练拳练武、骑马射箭并不反对，不过，她提出把秋喜也带上。 她倒是没想把秋喜训练成武林高手，但加强体育锻炼能强身健体，学习骑马能多一个傍身的技能，学点儿拳脚功夫则能在遇到危险时增加自保的能力，她的理念是，依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关键时刻只有自己会、自己能，才能让自己活下来，活得更好。 江冬生对这个要求略感意外，却也没有反驳就答应下来。 毕竟，江寒都叫他一声叔，秋喜算是他的孙女辈儿，虚岁七岁，年纪也小，也不存在男女大防这些，带着骑马、练武都还来得及。 既然秋喜要跟着，就要跟一个小丫头。宋玥把添哥添墨叫进来询问，添哥是指定照看小安哥的，所以这丫头没有作声，就看添墨愕然着，然后垂手答应着：“添墨会跟着伺候好姑娘……坐马车过去，还能在车上放个茶水炉子，好给姑娘烧水喝。” 宋玥淡淡道：“不坐马车。赶明儿，咱家会再添两匹马，都骑马过去。” 添哥心里却想到了南城那边即将修缮完成的宅院，修缮完成后，指定要搬到那边的大宅子里去。到时候，跑马场就在跨院里，走几步路就到了，哪里用得着坐车骑马呀。 于是，她悄悄看向添墨，想着给她提个醒儿，可添墨听说不坐车、要骑马，都愕然住了，根本没注意添哥的暗示。 宋玥见添墨这般，就又转向添哥，问道：“添哥？” 被点了名字的添哥立刻收敛目光、端正神色，垂首低眉道：“添哥不会骑马，但添哥可以学。” 宋玥看了看她，满意地应了一声：“那添哥就每天早起，跟着出去照看秋喜和安哥。添墨就留在家里，和徐嫂子一起准备早饭。” 有了江冬生和韩戚风，买马的事儿就不用旁人了，宋玥只需拿银子出来，隔了一天，家里就添了四匹半马，之所以说是四匹半，因为其中三匹是成年马匹，一匹牡马肚子里揣着崽子，还有一匹是不足一岁的马驹，只能算半匹。 那匹揣了崽子的牡马孕期四个月，不能剧烈跑动，但载一名小少年，缓步慢行还是可以的。 江冬生和韩戚风和宋玥商量着，把几匹儿马和两匹牡马加小马驹分开来，牡马小马安置在院子里的棚内，中间加了个间隔，分成两个单间马厩，其他马匹则都安置在院子外的棚子底下。 铺子的院子看着不小，但养七匹马还是太勉强了。好在，南城的院子足够大，就在跨院的侧门旁加了个饲养马匹的院落，马厩、车棚、饲料仓库，还有马倌轮值的房间，在侧门口，进出方便，又远离工坊和人居住的房舍，院子内外还种了好多树，绿树成荫，安静又舒适。 辣椒移栽定植后，经过三到五天的缓苗，渐渐恢复了生长。之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是植株生长发育期，管理简单，水肥适意即可。宋玥就不往庄子上跑了，仍旧让宋广友隔四五天跑一趟。因为要去全家、王家庄和阗家的庄子查看，宋广友骑马一去一回就要两天时间，转回来去南院里看着修缮房舍，整理院落，恢复花木。 因为他不断往乡下跑，接触花木的机会比较多，还让他搜罗了十几株葡萄和五六种果树回来，有甘甜如蜜的北山杏、香甜多汁的西山桃儿，连最常见的柿子树、枣树，他也打听了品种好、果子口味佳的树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 结果就是，人还没搬过去南院，果树已经前前后后种了几十株，屋舍前后、各进院落、跑马场四周、后花园子，到处可见果树，可以想见，待来年，春季是一树树繁花，秋季里硕果累累就会挂满枝头。 这所园子虽说荒废了十多年，许多珍惜名贵的花木早就没了踪影，倒是之前栽种的许多树木，天生天长的，格外蓊郁葱茂。其中有数后园子里的两株银杏树和一株耐冬一株桂花最得宋玥欢心。 银杏树是有名的‘爷孙树’，因为生长缓慢，号称爷爷种树孙子得利的，这两株银杏树不知是树龄几何，树干粗壮，高耸入云，亭亭如盖，枝桠相接。本来两树之间有一座重檐八角亭子的，因为年久失修，亭子的立柱坍塌了好几根，栏杆倾覆，竟只有重檐亭盖因为树枝纵横穿过，被固定在半空中，成了一处‘空中屋檐’。 工匠们测量之后，发现因为树木的生长，那座‘空中屋檐’比正常亭子高出去足足两尺。于是，有一名工匠就出主意，说可以在其下再建新亭，加上空中重檐，形成一处实用兼奇趣的所在。 宋玥记得，等级社会的建筑也是有严格限制的，于是特意询问了一下，然后把这位工匠的建议给否决了。 考虑到树桠间的‘空中屋檐’不够牢固，木构件、屋瓦可能形成空中坠物，怕伤到人，于是让工匠进行加固，并在‘空中屋檐’的下边加了一层牢固的网兜，还在屋檐下放了几个人工的鸟巢，如此以来，待得鸟儿入住，这一处既消除了安全隐患，又增加了巧思意趣，也能算作花园里的一景。 进了四月，暖意更盛，渐至午间有了些热意。 宋玥已经换了单衣，另备了一件直身无袖短褙子，早晚穿一穿，抵御凉风。 晚饭摆上来，宋玥给周氏递了筷子，然后看着秋喜和小安哥吃饭，一边就开口和周氏商量：“阿奶，南边的院子修缮完工了，恁看看明后天的，咱们一家人过去看看？主要是恁好好看看，把把关，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的，趁着搬进去之前修妥当了。” 周氏就笑：“恁看着好就成，俺只管等着住新宅子，可不想去操心。” 宋玥就叫屈扮可怜：“我这粗心大意的，脑子还笨，记得东忘了西的，见天价抓耳挠腮、焦心摧肝的，阿奶恁最是心善的，哪里忍心看着我难为……恁就当可怜可怜我呀！” 不等她说完，周氏就扑哧一声笑开来，徐嫂子和添哥添墨送饭进来，还没来得及出去，听了这话也跟着笑成一团，秋喜和小安哥都不太明白大人们为什么笑，但是不妨碍两个小人跟着笑，而且笑得特别狠，一个一个笑倒在炕上，滚成一团。 秋喜笑得肚子疼，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喊：“阿娘，揉揉，肚子疼！” 小安哥笑得愣呵呵的，听到姐姐喊疼他，他也喊，不过是搂着自己的大脑袋，还一口一声地喊：“肚子疼，肚子疼！” 宋玥抬手拍了小家伙的屁股一巴掌，笑骂：“恁个猴儿，抱着脑袋喊什么肚子疼！” 然后又把秋喜搂在怀里，给她揉肚子，小安哥挨了打，也不疼，却手脚并用地爬进周氏的怀里，一边揉搓一边伸着小手给周氏揉肚子：“阿奶肚肚疼，安哥替阿奶揉揉……” 笑闹过，缓了好一会儿，宋玥盛了汤让周氏和两个孩子喝了，才敢让大家吃饭。 吃过饭，徐嫂带着两个丫头把残羹剩饭端下去，送了煮小泥炉子和铜壶茶具上来，宋玥动手煮茶。 就听周氏缓缓开口，道：“看今晚月朗星稀的，明儿又是个好天气，恁尽管安排，咱们一家子都去，去看看咱们的新宅子，让两个孩子也去看看，让他们自己挑个住处……呵呵，将来，那就是他们的家了。” 宋玥笑着点头答应了，就听周氏话题一转，道：“明儿初十，是恁大姐的生辰呢！” 对于江锦娘，宋玥的观感真的太一般了，平常若非周氏提起，她是几乎想不起来的，更别说，江锦娘的生辰，她是根本没有印象的。即便记忆，去年她和周氏带着两个孩子逃到平京城，已经是四月中旬，错过了江锦娘的生辰，所以也没有半点儿印象。 略略一怔，宋玥道：“既是大姑的生辰，那就备一份贺礼送过去……阿奶觉得，让徐嫂子带个丫头去，可好？” 闺女过生辰，亲娘是一定会记得，但却没有上了年纪的亲娘上门给闺女做寿的道理。至于宋玥，身为江寒的妻子、江锦娘的弟媳，按礼是可以登门贺寿的，只不过，宋玥对江锦娘、林家都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也就没什么亲近之意，就没想过要自己登门贺寿。 周氏看她一眼，略带着一点无奈，点了点头。 宋玥就回西屋，把自己的库房账子拿过来，和周氏商量着拿什么东西去贺寿。 “阿奶，这一对赤金牡丹富贵的镯子我看见过，牡丹花蕊是嵌红宝制成，寓意富贵如意，给大姑做贺礼怎样？” 周氏的目光跟着宋玥的手指看了看账册子，她识字不多，赤金的金字和镯子两个字却是认得的，知道儿媳妇所言不假，心中感叹，如今月娘果然是大度地多了，肯拿出这么贵重的物件儿给大姑姐贺寿。 不过，只停顿了片刻，周氏还是摇摇头否决了宋玥这个建议：“咱家也只是刚见起色，送份生辰礼罢了，不必如此铺张。” 宋玥看看周氏的脸色，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刻意说反话的意思，衬度着她的意思，就笑道：“那阿奶心里想着什么合适？……绢帛布匹，这里，我给阿奶念一念，寿字纹秋香色云锦……这个颜色给大姑太素净了，倒是给阿奶做件夏天穿的宽袖袍子合适，明儿俺去取了来……这里的湖牙青云纹湖绸和胭脂红折枝花的宫缎，我觉得给大姑做衣裳极好，阿奶觉得呢？” 两个人如此扒着账本子商量，最后由周氏定夺下，两匹湖绸、两匹锦缎，再备四色干鲜果子、四色糕饼点心，打发人给江锦娘送过去贺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 商量完这事儿，周氏又叹息道：“咱家要是搬到南边院子里，就徐嫂子一个人，还真支应不过来了。” 宋玥就笑着接话：“我这一忙乎就丢三落四的，其实年前年后的时候，我就想给阿奶商量，再添几个人，结果，一忙起来，就给忘下了，唉，恁说我也不是属老鼠的呀！”老话儿说的，属老鼠的没记性，撂爪儿就忘。 小安哥在旁边玩玩具，听到这话就好奇地抬着大脑袋问：“阿娘是老鼠？” 宋玥就笑着点点他的脑门儿，道：“恁这猴儿，阿娘怎么会是老鼠！阿娘是说，属相，就像小安哥属狗儿，姐姐属马，阿娘属兔子，不属老鼠，咱们家都没有属老鼠的。” 周氏愣了一下，随即指着宋玥就笑开了：“恁个泼猴儿，还好意思说小安哥，恁自己调皮，活该被儿子说是老鼠！” 宋玥嘟嘟嘴，装可怜：“阿奶和小安哥合伙欺负人！” 秋喜听到动静，撂下毛笔从西屋里跑过来，搂住宋玥的胳膊宽慰她：“阿娘，阿娘，秋喜和阿娘一伙儿。” 宋玥感动地抱抱闺女，笑着道：“好，好，闺女和阿娘一伙。” 说说笑笑着，天晚了，各人洗漱睡觉，不再多提。 第二天一早，宋玥按照周氏定夺的收拾了一份贺礼，打发小子跑出去雇了辆车，让徐嫂子带着添墨，坐车往林家去送贺礼。 他们老少四口吃过早饭，也乘了自家马车，往城南，去看自家的新宅子。 到了那边，马车直接从西跨院的侧门进去，停在通往正院一进的月亮门前。江冬生亲自赶车，停好车就上前来，伸手将秋喜和小安哥抱下车，随后，宋玥扶着周氏也下了车。 周氏站在车下，回头四顾，看着颇为空荡的大院子，还有院子中间晾场上的一片大缸，目光就有些呆滞，抬手指点着：“这，这许多……” 宋玥就笑道：“这边原来是一片跑马场，最是开阔豁亮，修整之后，我就把工坊按在这边，以后做酱做酱油做泡菜都在这边，这些大缸就是晒酱、晒酱油的，那些东西，要晒足了才香。这边的侧门没有台阶，提了门槛就能进车，阿奶往这边，过了这个门，才是正院的一进……恁小心脚下，我看这铺地的青砖还不错，就没让人换……” 宋玥扶着周氏过了月亮门，移步换景，一进到这边，庭院规整、花木扶疏，即便是一进院，也有倒座、厢房、花厅穿堂，规整不呆板，精致不拘泥。穿过花厅，到了二进院，也就是世人习称的正院，正堂花厅、起居活动的侧厅，坐卧休息的东西里间、暖阁，还有挂角耳房，东西厢，又有倒座一排……四月里，海棠树的花已落尽，倒是东窗前的一株石榴树，花红似火，开得正盛。 周氏看着这满树火红的石榴花，笑容都深了好些，回头瞅着宋玥，笑眯眯道：“这石榴树好，真好！” 宋玥没有多想，还乐呵呵道：“是挺好看的，据请来的花匠说，这石榴树最少也有四五十年了，看这样儿，到了秋日，能结不少石榴呢！” 周氏听她的话风就知道她没听明白，却也不再多说，只笑眯眯地点头：“石榴好吃，秋喜和小安哥都喜欢。” 婆媳俩说着话慢慢往里走，秋喜和小安哥由添哥照看着，从宽敞豁亮的跨院晾场上跑过来，一阵风地从婆媳两人身边跑过去，一路跑进屋里，兴奋地大呼小叫。周氏和宋玥都不是那种拘泥之人，更喜欢孩子们活泼好动的天性，并不加约束，更不会呵斥。 两个小的跑进屋里去转了个一圈，很快就又跑出来，寻着角门，一路往后跑。 宋玥扬声提醒添哥和青玉：“恁俩看住俩小的，后园子里有水，小心别滑下去。” 周氏就笑着摇头：“这宅子是真好，就是大了，咱们原来觉得小院儿都塞不下了，可到了这宅子里，人撒开都看不见了……唉，要不说，大户人家各院各房都要多少多少人伺候呢，这么大院子，看不见个人，也忒冷清了些。” 宋玥就笑：“回去，我就给冯婆子打招呼，让她带着人上门，阿奶上心挑几个合意的……” 周氏却瞅着她笑：“买来的终究是下人，充不得数儿，要是咱们家再多几个孩子，才是真热闹……” 宋玥呼吸一滞，随即想到周氏之前说什么石榴好、爱吃石榴的话，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老太太的意有所指，不由就囧了。 她之前还和老太太讨论石榴结果多……想想石榴的寓意，她那话……呃，会不会被认为是变相的表决心？多子多福？多生多育？ 宋玥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婆媳俩就沉默下来，好一会儿，看完了二进，走进三进，周氏才笑道：“这院子好，大气端庄。 听周氏转了话题，宋玥也收敛心神，接着笑道：“我也觉得这院子好，阿奶看看，还有哪里不合心的，叫人该添置的添置，该改的改改……” 周氏笑看着她，问：“恁是让俺住这里？” 三进院是正院，后宅的首位，宋玥自然觉得应该是周老太太来住着。 周氏却不等她说话，就笑着摇头道：“这院子是当家主母住的，接人待物、处理家事，俺可不住。俺可是听说了，这边儿的花园子好看着呢，俺住园子里去，出门就能看看花儿、赏赏景儿，多好呢！” 宋玥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就失笑起来，道：“阿奶说得对，咱们的园子我也喜欢的紧，只不过呢，那园子里的旧房子大都腐朽坍塌，修都没法修了，只能拆了，新的还没建好……我想着，咱们家人口少，园子里也就不急着建，等寻个懂行的，再慢慢布置去……所以，阿奶只能暂时委屈在这边挑个住处了。”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从三进到了四进。 相对三进的端庄，四进院里房舍要更多一些，正房左右分别是金桂和海棠，金玉满堂的好寓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宋玥陪着周氏进了正房、侧间、里间、暖阁、耳房等等各处，后暖阁出去，是一个小后院，多一溜儿屋舍，并倒座齐全的。 “这边儿比前边还精致，出了角门就是花园子，看花看草的也便宜。”周氏说着，又微微地皱了眉，“就是屋子太多了，屋子没人住，闲置着可坏的快！” 宋玥就笑道：“这所院子要开小厨房的，后边这些，是备着做库房的，咱们家以后日子越来越好，不多备几件库房可还行？！” 这话周老太太爱听，笑着拍拍宋玥的手，道：“这儿好，俺就住这里，以后，恁们年轻的往家挣银子，俺就替恁守着，放心，必定给恁看得妥妥帖帖的，一分一厘也少不了。” 宋玥听她打消了去园子里住的念头，暗暗松了口气，立刻笑应了。 从角门里出来，就一脚踏进了后花园子。 与前边的屋舍俨然不同，这边入眼就是蓊郁的花木，翠叶如盖的大树，还有一片清水碧波，微风徐来，水波不惊。 花园子不算太大，沿着小径行过去，就到了临水的一座水榭，水榭后边，再往里边去，就是银杏树下的亭子，如今亭子没有了，只有重檐半悬在树桠之间，站在水榭中，推开窗户恰好看见。 蓊郁繁茂的树木花丛，倒是成了孩子们的乐园。秋喜和添哥追着小安哥跑进来之后，很快就钻进花木丛中玩得高兴起来，笑声一阵一阵地传过来，传进水榭中小坐休息的婆媳俩耳朵里，引得这两个人也同时会心一笑。 转一圈儿，各处看看，赶在晌午前，宋玥陪着周氏回了家。 奉命去林家送生辰贺礼的徐嫂子和添墨早已经回来，连晌午饭都做好了，就等着周氏宋玥一行人回来。 一家子老小欢欢喜喜进门，略加洗梳后，宋玥就出去吩咐摆饭。 她出来，吩咐摆饭是一，同时也想问一问林家的情形。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长一些，她对这个世界的生活法则也了解的多一些，知道这里和现代不同，现代亲戚们看不顺眼大可互不往来，但在这里，宗族亲戚关系极为看重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个株连入罪的政策，一人犯事，不仅仅是直系亲属受牵连，动辄还要牵连三族、五族，甚至九族！太恐怖！ 不管感情如何，不论往来多寡，江锦娘都是秋喜和小安哥嫡亲的姑姑，她们家和林家可是正经的三族血亲。 徐嫂子把饭菜盛好，交待给添墨添哥送进去，厨房里只剩下宋玥和她两个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俺今日去给姑太太道贺，遇见一件尴尬事……” 徐嫂子说到这里，脸色难堪又带点儿迟疑，显然对即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顾虑的。 宋玥安抚道：“有什么事说出来，咱们也好有数。” 徐嫂子点点头，走到厨房门口朝外看了看，然后才道：“今日是林家姑太太生辰，按理说该是喜气盈门才对，可咱们去到门上，竟看见门上挂着孝布，门里还请了僧道吟唱做法，大厅里更是设了灵堂……” 宋玥只以为徐嫂子说的又是林东海的污烂事儿，谁成想竟然是这样。 “灵堂，他们家……” 她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只是话到一半又顿住。 不对啊，若真是有丧事，按两家的关系，怎么也得打发人过来报丧才是啊。不可能这么不声不响地就设灵堂、发丧。 “嘿，可不是说嘛。”徐嫂子尴尬地笑笑，又道，“俺不识字，还是添墨丫头跟着掌柜的学了些字，说那灵堂供奉的牌位上竟写着林家姑老爷的名讳！可是俺明明白白看着林家姑老爷就坐在灵堂一边儿喝茶……恁说说，活得好好的，就设灵堂发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也不嫌晦气！” 宋玥耳朵里听着徐嫂子的絮叨，脑海中却仿佛一千只羊驼奔驰而过。 尼玛，她倒是真听过有人喜欢发活人丧，不过，大都是一些宗室勋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有钱有势，闲极无聊瞎折腾，林东海一个自称‘书香门第’，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家里不过几亩地一间铺子的破落户，也学着人家王爷国公爷，搞什么活人丧，这不是闲极无聊，这是脑子有病，没了人性。 他也不想想，就他林家那点儿‘书香门第’的家底儿，被他折腾了这么多年，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又在家里玩丫头、纳小妾的，还能剩下多少？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半个大钱没给家里挣过，却作天作地地折腾…… 就这样的人，老天爷就该直接收了去，只断了他的双腿，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咦……老天爷…… “掌柜的……”徐嫂子看宋玥脸色难看，不言不语地，有些害怕了，颤着声音唤她。 宋玥眨眨眼回过神，对她安抚地一笑，“不用担心，我没事儿。这事儿丢开手，再别提了。” 徐嫂子是个谨慎性子，平常絮叨，却知道深浅，不会乱传闲话的。又听到宋玥这么叮嘱，她立刻就闭紧嘴巴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守口如瓶。 宋玥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转身离开厨房，往屋里去了。 回来，见了周氏，就只道：“徐嫂子说秋喜大姑姑气色很好，见了她们很是欢喜，还说过两日，抽空儿来看望恁老人家。” 周氏却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性，也多少知道些林东海的混账事儿，脸上并无太多喜色，道：“她好好儿的就成，来不来看俺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宋玥笑笑，照顾着老的小的吃饭。 临近傍晚，陪着宋广友下乡的韩戚风回来，和宋广友、青平一起牵着马在河边饮马、刷洗。 四月傍晚的夕阳，照亮了天边的云层，映出漫天的晚霞。 一片辉煌的霞光里，身形纤细却挺拔如竹的女子，从容地走过来，不疾不徐走到河边的柳树下，面上挂着清淡的笑，招呼道：“戚风兄弟一连几天往乡下跑，真是受累了，我让人去西城月牙湖上的船家定了鱼，戚风兄弟收拾收拾快去，那边的鱼都是当天撒网打的，数量有限，去晚了可就吃不上了。” 韩戚风的眉头微微一动，笑嘻嘻道：“冬生叔可知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宋玥也笑：“戚风兄弟知道了，冬生叔不也就知道了嘛！” “哈哈哈，那是，那是，那就多谢嫂嫂啦！”韩戚风笑哈哈地抱拳拱手，郑重地唱个肥喏道谢，直起身就招呼宋广友，“大郎，青平，赶紧的，收拾收拾，跟咱一起吃鱼去。” 宋广友没有立刻答应，却抬眼看向宋玥。 宋玥笑着挥手：“去去，正好照看着些，别让他们喝太多，酒多伤身。” 宋广友和青平拱手应着，回身去牵刷洗干净的马匹。 韩戚风微微眯着眼看了看宋广友，又转头看向柳树底下，树下的那道纤细身影却已经走了。 晚饭时，徐嫂子捧着一只白瓷鱼盘上来，满脸笑地对周氏道：“老太太，这是掌柜的特意去船家买来的活鳜鱼，又亲手下厨做的，恁快尝尝，香的嘞，几个小子丫头都偷偷抹了好几遍口水呢。” 周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显露出来，连连点着头，伸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鱼肚肉放在小安哥的盘子里，又给秋喜夹了一筷子，然后才夹了一筷子雪白的鱼肉送进自己嘴里，轻轻一抿，白白嫩嫩的鱼肉就化在嘴里，满口鲜香。 “唔，唔，确实不错，不错，月娘，恁忙乎半天，别光看着俺们娘仨吃，恁也快吃。” 周氏招呼着宋玥品尝，看秋喜和小安哥面前的鱼肉吃完了，就又给两个孩子夹鱼肉，每一筷子都仔细看过，确定没有鱼刺才放心给孩子们吃。 宋玥吃了一口，就笑着劝：“阿奶，恁别光顾着两个孩子，恁自己也吃。” 一家人很愉快地吃过晚饭，徐嫂子去煮消食茶，宋玥则陪着周氏，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从巷子里出去，沿着大街走到铺子那边，再沿着河边散步。 这是从进了四月添加的活动，一家人吃过晚饭，娘仨陪着周氏散一会儿步，把周氏送回去，宋玥再带着两个孩子到铺子里去，上半个时辰课。 唐霁泽离开后，经文课也就不正经上了，就选一篇文章，让孩子们自己读熟，不懂的词句、不认识的字，再拿出来问，问宋广友、问宋玥，这两个再不懂的，就由宋广友记下来，拿出去找人问清楚。 唐霁泽是二月里走的。经过一个三月，转眼进了四月，宋玥就开始琢磨起孩子们的课业。 她不是救世主，没有想过供应这群孩子读书入仕，但至少要让孩子们能够自如地阅读、书写和计算，这几个孩子可是她以后发展的元老基石，将来都要独当一面的，没有文化自然不行。 宋大郎是土生土长的平京人，又读过四五年书，认识不少读书人，宋玥就对他说了寻找一名先生，因为是每晚授课，所以不需要专职，一些家境困难的读书人，白天读书，晚上过来讲半个时辰的课，带着孩子们练字、做作业半个时辰就足够了。 宋大郎垂着头沉默片刻，仿佛才鼓足勇气，抬头看着宋玥道：“掌柜的，眼下他们还只是识字、写字……我就能教，不必再请先生。” 说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咱们眼下处处用钱，没必要再添一份开支。” 宋玥就笑了，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学识，只是觉得，你隔三差五就要往庄子里跑，来往奔波已经够辛苦了，晚上再教课就太累了……” 宋大郎摇摇头，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来，道：“掌柜的不必担心，我不累。” 既然如此，考量到宋广友上了六年学，基本的经义都学完了，若非家生变故，学塾的先生已经建议他进书院，开笔作文章以备科考了，这个水平，教一群初启蒙的小子丫头已经足够了。 于是，宋玥就答应下来，又和宋大郎约定，不下乡的时候，他要上足一个时辰的课。若是下乡，就在前一天晚上布置作业，读书写字，他只需要在回城后检查一下作业就可以了，不必每天讲课。 如此一来，为了方便，宋广友就从邻院搬到铺子后边住着，和金梁张猛同住。 唐霁泽离开，张智就回家住了，夜里和早晚也能帮着张铜匠照顾一下巧巧。南边院子开工后，黄豆发酵需要昼夜查看，张勇也搬到那边去住了。 至于张勇学习的事情，也不用宋玥操心，宋大郎不下乡的时候，也会去南边院子里帮忙，空余闲暇时间，他就教张勇识字、写字，因为相处时间长，张勇学习的速度、识字的数量，比其他小子还快还多呢。 四月十四，天气晴好，一大早，太阳就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已经有了些初夏的热度。 这一天，也是第一批晒制酱油、大酱出成品的日子。 宋玥一大早过去，看着张勇带人把酱油过滤后入锅熬煮，至于豆酱，只需要确定发酵达到要求，就可直接分装，不必再做什么加工。 忙忙碌碌一上午，酱油过滤完毕，也熬煮过放凉。 宋玥取了样品品尝，又用这次自制的酱油拌了凉菜和炒菜，味道都很不错。因为是原汁，没有兑水加盐，盐度不是太高，但鲜香美味，作为一名在现代生活品尝过各种老抽、生抽、原汁、味极鲜酱油的人来说，这种自制原汁酱油的风味特点更为突出，鲜度极佳。 当然，这种原汁酱油的成本太高，价格也就不会太便宜，也就意味着大多数老百姓都吃不起。 若想让大多数平民百姓吃得起，成为日常不可或缺的调味品，酱油加水稀释，加盐调味儿的工序就不可避免。当然，这就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工作。 通过试验，确定加水加盐的比例，从而获得价格适宜、味道也能说得过去的，老百姓吃得起的调味酱油。 不过，这个配方比例就不能着急了，需要一次又一次地试验摸索，才能最终确定。 在南院吃了一顿大锅饭，鉴于两边隔得有点儿远，南院也设了一个小厨房，雇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做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多好吃多美味谈不上，但是烀饼子炖菜管饱，因为炖菜出锅前会放两勺猪油，炖出的菜味道也还凑合，至少来伤兵们和雇来的工人们吃得都很满意。 宋玥第一次吃，这一天吃的是炒菜，新下来的油苔菜，用猪油炒的嫩绿清甜，就着加了三分之一细面的高粱面饼子，发酵过的面饼子喧软劲道，吃起来还有一抹淡淡的甜味儿，宋玥吃了一整块饼子，还吃了一碗菜，居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吃过饭，看着工人们把豆瓣酱分装到一只只小坛子里，坛口用牛皮纸封上，宋玥拎了两罐豆瓣酱、酱油，离开南院，先绕去望月楼，放下一罐豆瓣酱、一罐酱油，又去南水门码头转了一下，才往家里回去。 她回到铺子里已经是半下晌、日头偏西了，结果没等到天黑，阗信就闻讯到了铺子里。 看到宋玥一脸的果然如此，阗信自己都撑不住笑了，拱拱手招呼：“几日未见，宋掌柜可好？” “好，好着呢！”宋玥笑呵呵地回应，招呼阗信进门，然后指着桌上的两盆凉拌菜，邀请阗信品尝。 很快，阗信回去了，没等吃晚饭，换成阗柏广亲自登门，手里捏着银票子，过来订货。 他要预定接下来出产的所有酱油，结果被宋玥一口拒绝。 不是她不想卖货挣钱，主要是如今还未大批出产，这一次出的成品还是年前冬天酿造的，数量实在有限。想等大宗产品，至少还要两个月以后了。 阗柏广根本不听，执意要把银票留下，只求一个产品包销权：“宋掌柜只管着生产，产品的销路交给阗家来操心，只要出产的产量够，阗家保证用不了年底，就能把酱油卖到江南和关外去。” 宋玥失笑摇头：“恁太看得起我了！” 就眼下这个纯手工的制作工艺，出产的酱油和豆瓣酱满足平京城的市场都困难，还说什么外销？还江南、漠北？ 阗柏广懊恼道：“可以多雇一些工人啊？” 宋玥还是只能苦笑摇头：“不仅仅是工人的问题，原料黄豆种的不多，想要大量收购谈何容易？还有酿造的过程，量少了可以保证质量，贪多量大，就怕工艺控制不到位，即便不出现失误导致生产失败，也可能会影响产品的品质和口味。” 说着，宋玥抬头笑望着阗柏广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大锅菜的味道和小炒没法比！” 作为一个成熟的生意人，这个道理，阗柏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只是看到了酱油、豆瓣酱的广阔市场和丰厚利润，看到挣不到，有些耐不住罢了。 好在，他能成为成熟的商人，耐心也是不可或缺的，尽管心里遗憾，但现实如此，他也不得不答应下来。然后，他就退而求其次，提出包揽江家出产的所有酱油和豆瓣酱。 宋玥再次摇头，道：“这个我还是不能答应，这两种东西，充其量就是两种调料，你们得月楼即便每道菜都用上，用量也是有限的。我只能答应优先供应你们两家，另外我会生产一些低档品，放在铺子里卖，供普通老百姓来买。” 阗柏广失望是难免的，但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他和宋玥接触也有大半年了，了解她的性格是外柔内刚，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不会更改。而且，她有时候的做法有些让他不理解，做生意、开作坊，为的不就是挣钱嘛，她却常常放弃利益最大化，选择其他的…… 就像在自家庄子上推广辣椒种植，却一再退让迎合那些庄户的要求；就像这次，明明他答应包销高档酱油是最省事最赚钱的，她却偏偏还要生产低档酱油，卖给普通老百姓。 一次又一次看似有点儿吃力不讨好的经营方式，每每让他觉得意外、不理解，但莫名地，又每每被她的选择和坚持，有所触动。 为了获得最大份额的酱油，阗柏广主动提出替宋玥组织黄豆货源。用他的话说，晋陕地区有最大面积的黄豆种植，比平京城周边的产量多得多。 宋玥凭借全都有和几个米店的渠道，收购了一冬一春，也没攒下多少黄豆，照着一天两个大锅，六百多斤的用量生产，顶多一个半月，存下的黄豆就要用完了。她原本觉得，这个数量略少一点，但赶在三伏天之前完成发酵正好。只不过，三伏天后的一个秋天，就没有原料了。 若是阗柏广出手帮着组织黄豆，作坊里就不会因为缺原料停产，白白浪费整整一个秋季的发酵黄金期。 和阗柏广合作多了，彼此之间的信任也在加深，再说，这次合作是双赢的结果，宋玥拿银子买黄豆，阗柏广调动自家的渠道资源收购黄豆，以换取最大份额的酱油出产，宋玥倒是没什么好顾虑的，就一口答应下来。 当然，阗柏广这一趟终究不算白跑，宋玥把第一批酱油留一半，做实验做样品，另一半都给了阗柏广。 生意谈完了，阗柏广又和宋玥随意闲聊几句，提及到安国公府最近的一桩事。 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元宵节前后意外死在京城，安国公夫人纪氏闻讯昏厥，一病不起。一个月后，据说已经好几个月未露面的二公子回府，短短一个多月，就掌握了安国公府内外局面，安国公请立世子的折子也已经递送京城…… “据可靠消息，那位已经批了，旨意已到半路了！” 安国公府有三位公子，都非同母所出。 大公子元序乃是原配高夫人所出，奈何五岁上落水留了病根，成了病秧子，一年有大半时间要躺在床上的，也就是安国公府的无数人参鹿茸养着，才养活到二十几岁。 二公子元辰的生母只是一位商户出身的美人，因容貌极盛，深得安国公爱重，入府之后独宠专房，未满一年生下二公子，安国公打算为其升位分，立为侧室，谁成想这位美人红颜薄命，生下二公子不足半年就得了病，香消玉殒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三公子元潼乃是如今安国公府的主母，继室纪夫人所出，这个不必多说了，元宵节已经横死在京城了。 也就是说，安国公府的这三位，两位嫡子一病一死，反而是庶出、又从小失了母亲的二公子脱颖而出，即将成为安国公府的主人。 阗柏广扯了半天国公府的八卦，最后道：“原本安国公府的爵位是三世而衰，五世而斩，也就是国公府世子，将来继承的爵位也会降一等，为安国侯。因为此次安国公的三公子意外横死在京城，当今感念安国公的丧子之痛，特下旨意抚恤，安国公府世子不降等袭爵。也就是说，安国公府又能多延续一代。” 宋玥对这些高门世家的争产夺权看得听得太多，听阗柏广八卦了半天，也只是唏嘘一二罢了。 阗柏广看她脸色竟然平淡无波，即便应和几声，也只是随声附和，毫无感情波澜的，不免有些无趣，起身又有些不甘心地问：“恁就不好奇？” 宋玥被他问的莫名其妙，神色淡然地看着对方，摊摊手道：“有甚好奇？说句不客气的话，恁家家产分割，也不会平静无波，各人只听天命？” “……”阗柏广被堵得哑口无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索性不再多说，扭身就走。 他今日才明白，这位一张利口，真的是能怼死人不偿命！ 宋玥也不挽留，笑微微起身送到门口，看着阗柏广登车，笑着拱拱手：“少东家，慢走！” 阗柏广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没缓过来，回头应付地拱拱手，弯腰进了车厢，又想起什么来，挑了车帘子，对车下笑微微的小妇人道：“还有一个消息，据说这位二公子书读得极好呢！” 宋玥把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儿，转身就拿了账册往仓库里去。她谁也没带进仓库待了一会，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吃过晚饭，小子们又聚在铺子的堂屋里学识字算术。因为宋大郎这天下乡，就没有上课，孩子们自己读书、写字。 宋玥悄悄地点点张智，起身进了东里间。 张智有些愕然，向来机灵的孩子，这回竟半天没反应过来。 张猛关切地凑上来询问：“老三，婶子叫恁啥事？” 张智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却不敢表现出来让二哥着急，于是摇摇头，努力撑起一抹笑起身，进了东里间。 半下晌，婶子突然给他要账目，又一个人进了库房……从那会儿起，张智心里就一直忐忑。 之前唐先生管账，虽说，后来大部分活儿也是给他做，但有唐先生托着，他就从来不会担心。唐先生走了，账目就都丢给了他，虽说婶子也偶尔翻看翻看，但毕竟事务繁忙，顾不大上，账目实际上就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掌柜的不声不响要了账目进库房核对，然后找他单独谈话……怎么想，怎么都是他犯了错！ 东屋里没人住，但却一直打扫的干净。 宋玥在炕沿上一坐，手里端着一杯茶，低头小口小口喝着。如今到了四月，天气转暖，打开窗户，有夜风吹进来，拂动鬓角的发丝，轻轻拂过脸庞，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甚是舒服惬意。 门帘子一动，小小少年张智一脚跨进里屋，聪明灵动的眼睛，今日少了些活泼，多了一丝忐忑之意。 小少年手中的门帘子一点点放下，在他背后缓缓落下去，有一角帘子似犹疑、似留恋地挂在小少年的手肘上，迟迟不肯落下。 宋玥抬眼看到小少年进门，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表情有异，笑着招呼：“小智，来，坐下，我给恁说个事儿。” 向来乖巧机灵的张智这回却没有坐，而是双手搓着两侧的衣角，怯生生问道：“婶子，是不是俺把账做错了？” “？”宋玥愕然一瞬，待看清小少年眼中的惶惑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 一笑，再笑……张智的聪明劲儿终于不是假的，到了这会儿再回不过神来，可就白瞎了宋玥对他的期望了。 他的脸庞渐渐涨红了，搓着手，看看宋玥，想开口，却又觉得舌头打了结子，说不出来，半晌，在宋玥的笑声里只讷讷出两个字：“婶子……” 宋玥终于止住笑，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张智落座，自己端了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才开口道：“之前，我寻思着让咱们两家人的日子都好过点儿，也带着恁们兄弟几个学点儿本事，这才把恁哥仨先后都招揽了来，如今……” 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张智，听宋玥这么说，心再次提了起来，脸色也紧张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笑盈盈的宋玥，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下一句，下一句一定要说不用他了……他年纪太小，也就是江家婶子让他跟着干这几个月，换成别的铺子，哪里也没有肯用他这个年纪的，人家要的是干活的伙计，又不是给人看孩子！ 这么想着，张智禁不住有些泄气起来。他咬着自己的嘴唇，怕自己忍不住开口恳求……他喜欢跟着江家婶子做事，在这里不但能学着做账、干活儿，还每天学识字、学算术，兄弟几个在一起，还有金梁哥和宋大郎……最初他和几个哥哥一样，都有些排斥宋家这个大郎，但是接触的时间长了，他们就发现，宋大郎明明读了许多书，比他们学问高出许多，却丝毫不会看不起他们，而且干活扎实、肯吃苦肯受累，不嫌重捻轻……经过三四个月的相处、了解，他们已经渐渐接受了宋大郎，被他当做他们中的一员。 张智甚至想到了，按识字算术的学问，做账这种技术活儿也应该交给宋大郎。 然后，他听见宋玥道：“如今，恁家里有大勇和猛子上工，月钱足够嚼裹了，就不用恁再……” 张智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宋玥，打断未说完的话，急急道：“婶子，别撵俺家去。俺识字少、算术不好，做账做的不好，恁就让俺干别的，洒扫各处、喂马刷马、打扫马厩，俺都能干，别撵俺家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章 宋玥眼见着小少年因为害怕和焦急，眼圈儿都红了，眼瞅着眼睛里都聚起了泪光，她一时哭笑不得，一时又忍不住心疼。 她起身，拉着张智的胳膊让他坐下，笑着道：“恁个傻小子，也听我说完嘛！” 张智见她这般和颜悦色、软语温言的，真的没有嫌弃、不喜之意，心中的焦急和害怕卸下来，又难免升起一股羞窘和惭愧！婶子并无恶意，他却恶意揣测…… 宋玥拍拍小少年的头顶，笑着道：“我不是嫌弃恁不好，要撵恁回家。反而是觉得恁够聪慧，天赋够好，就这么学个伙计，哪怕是学成账房、甚至掌柜，我还是觉得糟蹋了恁的这份聪慧。于是，我就想着，趁着恁年纪小，入学好好读几年书去，若是真的有出息，将来科举入仕，也能光耀恁张家的门楣。若是学几年，不能科举入仕，还愿意回婶子这里来，婶子和哥哥们也随时欢迎恁回来。” “婶子……”张智听了这番话，心中惭愧、羞窘更甚。婶子可真是一片爱护之心，全心全意替他打算，他竟然还误会婶子的用心……心中惭愧、羞窘，如沸油一般煎熬着，让小小少年不由又红了眼圈儿。 “傻孩子！”宋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和赵主薄联络，赵主薄同意推荐恁进赵家家学。” 平京城只有府学一处官学，却需要考取廪生方能有入学资格。启蒙的塾学和书院都是私人开设、开办，塾学更是多为私人小规模塾学，多是落地秀才开设，在家中教三五六七个孩童，就算是个小型塾学，这种情况的教学成绩好坏不说，孩子们接触的人少，先天就不足；倒是一些大户出资开办、或者几家合办的家学，主要针对本家本族的子弟，又多有学田、祭田做财力后盾，选取塾师、塾学时更加用心用力，教学质量自然也往往比一般私塾高出不少。另外，同窗人数多一些，相识交接的人就多一些，比小私塾的三五同窗又好不少。 赵家几代府衙胥吏，也算是世代读书，加之赵主薄由胥吏擢升为主薄，由小吏擢升为官员，算是跨过一道鸿沟，自此身份有所不同。原本赵家与另外两三家一起办的家学，如今赵家声势起来，就改成了赵家家学。 赵家家学别说在银雀南街，就是整个平京城也是数得着的塾学，启蒙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王（彭成）秀才，连续十几年的廪生了。教授开笔作文章是一位五十来岁的何（文远）举人，那可是当年能中平京府举子试前二十名的人物，只因命运蹉跎，父母连续亡故，侍疾守制，连续误了三科，之后心灰意冷，看淡功名，就应聘在塾学里坐馆授课。 张家来到平京城刚满一年，张智对赵家塾学的先生们了解没这么透彻，但却早早就听说，赵家塾学是银雀前街上最好的，一般只招收赵家和合作办学的几家子弟，外来附学者极少，而且必须经过严格的考核，确定是天赋上佳的孩童，方才收录。 而掌柜的告诉他，已经替他要到了一个赵家塾学的附学名额，这份心意，又如何不让张智感动？！ 倔强、骄傲的小少年的眼泪终于扑簌簌滚落下来，之前恳求留下都没有大礼的小少年，心甘情愿地跪伏在地，向宋玥叩头致谢：“多谢婶子……”为俺操心！从此后，恁在俺心中就等同俺的亲娘一样。 小少年嗓子哽住，说不出话来，只郑重叩下头去，表达自己满心的感动和感激。 宋玥见惯了几个孩子的坚强、乐观，第一次见到小少年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这样哭泣的他才更符合他的年龄，像个单纯的孩子。 这些孩子们，早早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庇护，早早地开始习惯了坚强自立和积极乐观地直面人生……说去来，最大的张勇不过才十三岁，眼前的张智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唉！ 宋玥的心里也酸酸的，眼睛也有些发热。 她弯腰把张智从地上扶起来，替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土，笑着道：“傻孩子，以后别动不动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君亲和老师，其他的……没有谁比谁更尊贵！” 她原本想说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但话说到一半终于还是想到了身处在何种社会，顿了一下，把君、师添上。 自从亲娘去世，虽然只有一年时间，但小少年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温言软语地教导他、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他的眼泪落得更凶，他慌忙抬袖子想要擦去滚落的泪珠，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不等旧的擦去，新的已经又涌了出来。 他想说：恁是俺江家婶子，和俺亲娘一样的存在，不是其他的。但是，嗓子堵涨的满满的生疼生疼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饭之后，一直在南院忙碌的张勇赶了回来，见到宋玥二话不说，就跪倒磕了个头。 宋玥见他这般作态，就知道是为了张智的事情，笑着抬手扶他，道：“恁不用这般谢我，智哥儿之所以能去读书，是因为恁和猛子两个能够吃苦受累，做工挣钱，担起了养家糊口的担子，智哥儿才能去上学念书。” 张勇的性子在兄弟间是最憨厚的，不怎么会说话，随着宋玥的力道站起身，憨厚一笑道：“婶子教导的俺记下了，俺会好好干活。但是，婶子的恩情，俺们兄弟更会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宋玥原本打算替张智交学费，供这孩子读书的，张勇张猛小哥俩却坚持说他们哥俩挣的工钱足够供张智读书了，不能再让婶子破费了。 既如此，宋玥也就不再勉强。 周老太太知道张智要去上学，也很是高兴，带着添墨添哥两个赶着封了一件靛青细棉布长衫和一双新鞋出来，并宋玥准备的新书箱、一套文房用具，给了张智，算是他入学读书的礼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一章 转天，四月十五，是秋喜七岁的生辰。 宋玥倒是没忘记这事儿，前一天特意查了查蒸蛋糕的工艺，十五这天起了个大早，进厨房忙乎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最后做出来的蒸蛋糕挺成功，嫩黄色松软香甜的蒸蛋糕一出锅，帮忙的徐嫂子和添哥添墨就都被吸引过来。 宋玥取了一只造型有点儿丑的小蛋糕切开，请徐嫂子和俩丫头一起品尝。 添哥添墨连连说好吃，徐嫂子却在吃了一口后就道：“掌柜的，恁这点心可真是好吃，俺尝着比过年时买的隆盛斋的那些点心可好吃多了，又香又甜又软的，还不油不腻，即便牙口不好的孩子和老人都能吃，肠胃弱的病人也能克化的动，要是拿出去肯定好卖，能挣钱。” 宋玥笑笑：“也就是抽空做个一回两回的，要是真做这个卖，可得人手得功夫，恁看看，咱们家一个个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当两个人使了，哪还找得出一个闲人？！” 徐嫂子闻言也笑：“可不是！俺也就是觉得这点心着实好吃，那么一说。” 一边说着，徐氏心里一边暗笑自己多嘴，如今的江家可不是从前了，不说掌柜的又是庄子又是铺子又是作坊的，忙得不可开交，就单论将军的身份，正经的官家身份呢，哪里还需要再谋算这些蝇头小利呢！ 周氏仍旧比往日早起了一会儿，进厨房亲自做了碗长寿面给秋喜贺生辰，当然，宋玥做的蒸蛋糕受到了全家老小的一致喜爱。 小安哥还小，心思纯净，不知道争好嫌歹，一边抓着块蒸蛋糕吃的不停，一边倚着宋玥道：“阿娘，姐姐要是天天过生辰就好了。” 宋玥就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笑道：“姐姐天天过生辰，小安哥就能天天吃蛋糕了是？” 小家伙儿根本不知道害羞，小脸儿红扑扑地郑重点头：“嗯嗯，就是，就是！” “你个小馋猫儿，放心吃，吃完了阿娘再给恁做！” 小家伙终于得了阿娘的允诺，心满意足地把大脑袋钻进阿娘的怀里，亲昵地蹭蹭、拱拱，宋玥哭笑不得地把小东西揪出来，给他擦干净小嘴：“你不只是个小馋猫儿，还是个小脏猪，吃了点心不擦嘴，油都蹭在阿娘衣服上啦！”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过庆生的早餐，宋玥就出门往铺子里去，经过巷子口的时候，张铜匠等在家门口，一见宋玥过来，立刻走出来，躬身长揖道谢。 宋玥连忙侧身让开，笑着道：“张大哥，咱们两家相互扶持着一路逃难，若非恁家爷几个，我们一家老小的，能不能到这平京城还难说呢。咱们是共患过难的情意，如今，张勇、张猛又成了我最得力的，说起来，倒是我仰仗恁们爷几个更多，恁这样可就太见外了。” 张铜匠是个憨厚、讷言的性子，听宋玥这么说，他也不会说话寒暄，只道：“江娘子这份恩情，俺记下了。” 面对这么耿直、倔强的汉子，宋玥也无法，只能笑着拱手还了一礼，把手里拎的蛋糕递过去，道：“这是早上试着蒸的点心，比较松软，我带了几块给巧巧丫头吃。” 宋玥对巧巧丫头照顾的多了，张铜匠索性不推辞拒绝了，接了点心，拱手致谢，目送着宋玥出了巷子走远了。 这一天，张智把账目都拿出来，交待给宋玥。 宋玥就笑着把给他准备的衣裳、书包和文房用具拿出来，让他回家收拾准备一下：“明儿一早，我送你去塾学里报道。” 张智满心感动，长揖及地郑重行了一礼，方才拿了衣服书箱出去了。 几个小子还有些不舍，张猛还好点儿，满心替自家兄弟欢喜呢，倒是金梁看着拎着书箱出门的张智，又是不舍又是羡慕。 他和张猛送到铺子门外，看着张智背着书箱往家走，小声嘀咕：“要是咱们也小几岁就好了。” 他比张勇还大一岁，今年十四虚岁了。张猛小两岁，过完年也十三了，两个人都过了入学读书的年纪。 张猛完全没有这么想，回头瞅瞅他，意外道：“小了有什么好啊？若不是俺跟大哥长大了，能做工赚钱，老三咋能去上学读书？” 他如今也是能养家糊口的男子汉了呢。昨晚老三来给他说的时候，他可是又高兴又自豪的，自己也能担起养家糊口、供养弟弟读书的重任了呢！多了不起！ 金梁也转眼看了看这个愣小子，暗暗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心里道，他干嘛给这个愣小子说这话啊，就他这个憨子，根本不爱读书，能不能读书，当然不算什么事儿啊！ 四月十六，送了张智去赵家塾学里就读。 宋玥很快托人寻了一位四十来岁的秀才孟学知来，接了唐霁泽那个活儿，白天管账目，晚上给几个孩子讲课，教孩子们识字认字，连算术和珠算也一并由他教了，宋玥晚上就不再往铺子里去，只在家教导秋喜、小安哥，添哥添墨两个丫头没活儿，也跟着学字学算术，不过不再做要求了，时间和学习进度，都由她们自己掌握。 四月十八，四城门兵丁大增，衙役们也都上街四下巡逻戒备，一看就是有重大事情发生。 宋玥约束家里上下，安心守在家中，不得四下游逛。 未时中，街面上情势缓和，兵丁和衙役们撤离大半，然后，就有消息传了过来，安国公府的世子册立之仪完成，从此后，安国公府二公子就成了国公府下一任主人。 又有消息，因痛失爱子，安国公和纪夫人都病倒了，卧床至今不见起色，无力案牍和中馈，安国公府上下其实在册立之前就已经都交到了二公子手中。 不过，这些纷纷扰扰的消息，宋玥就当曾经的电视新闻听一听就作罢，毕竟那些离她和她的生活太遥远，不管那些人事如何变化，她的日子该咋过还得咋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二章 过了四月廿，冯婆子过来递话说，寻到了几个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宋玥和周氏一商量，就让她直接把人带到南城的院子里去，话传给冯氏，冯氏自又是一番思量感慨。 这江家也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过来的，一家子老弱妇孺地逃难过来，老人孩子都吃不上口细面，年轻媳妇子头上连根银簪子都没有，别说呼奴唤婢，自家人还养活不过来呢，这才多久？够一年了没有，瞧瞧人家这日子腾达的，买房子置地置铺子，如今连大宅子都买上了，真正的四进两路、能跑马的大宅子呐！ 周氏亲自上街请徐半仙给算了日子，搬家定在四月廿六这天。一来是赶着天气尚算凉爽，二也是因着恶五月诸事不宜，需要避开。 四月廿一，宋玥吃过早餐就让冬生叔驾车去了南院，之前她传信儿给冯婆子，这天上午在南院挑人。 第二次买人，宋玥心态平和了许多。虽然是买回来的人口，但在她心中只当雇员对待，并不存在恶意苛责虐待、枉顾人命的想头，当然也不必太多顾虑。 天气晴暖，宋玥挑起一侧车帘，和言对车前的冬生叔道：“咱们家底薄，缺的人手多，今日还要冬生叔恁受累，挑几个粗使杂役的人手，另外多挑几个小子，冬生叔和戚风兄弟受累调理教导……从小调理教导出来的，用着才顺手放心。” 江冬生对这话没有异议，爽快答应着，又道：“承蒙老太太、太太信得过，小的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过，小的倒是觉得庄子上挑些小子丫头来使，知根知底的更可靠些。” 宋玥笑笑道：“冬生叔说的我也想过，只不过，咱家庄子也是刚刚入手，庄户人口同样了解甚少……所以，咱们索性不必拘泥这个，只用心挑合眼中意的人来……好在，世事安稳，咱们家的日子也还从容，天长日久的，各人脾气性情也能慢慢看着。” 江冬生倒是笑了，点头道：“太太说的是，是小的多虑了。” 宋玥笑：“冬生叔这话有些见外了……有恁在家里，老太太和我都安心许多呢。” 主仆两人说着话，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城南。 原本废弃破损的院落，经过一个多月的重建修缮，倒塌的院墙、房舍经过翻修重建粉刷齐整漂亮，门窗经过修整髹漆，漆色鲜亮，焕然一新。原本枯死的花木疯长的杂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葱茂的树木，如锦的繁花。 车子驶进西侧门，得了消息的张勇匆匆赶过来，搬着踏脚的矮凳放在车下，笑着向宋玥问候：“婶子！” 看着眼前比阳光还灿烂、比春日花木还蓬勃的少年，宋玥的脸上不自觉地就溢满了笑容。 “看起来不错！”她下车站定，四下环顾，见晒场上一排排大缸，有条不紊忙碌着的工人们，笑着夸了一句。 得了表扬的张勇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笑，随即道：“婶子，咱们的豆子不多了，新买的豆子什么时候到货？” 宋玥没有立刻回答，反问了一句：“还能用几天？” “最多只能用八天了。” 宋玥略一沉吟，笑道：“八天，也差不多了。我刚得了消息，新买的豆子已经过了德州，三五天的也就到了，不耽误用。这一批豆子用完，差不多也到了六月，咱们也正好停一停了。” 进了暑期六月天，天气酷热，阴雨增多，湿度加大，就不适合进行黄豆的发酵加工了。 张勇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道：“那咱们这么多人……” 如今，作坊里的工人已经达到了四十名，黄豆加工、发酵、后期晾晒等等工序分散开不显多，但若是黄豆的蒸煮、初发酵停下，就只剩下晾晒、翻缸这些工序了，这几十名工人就要多出一大半了。 宋玥笑着拍拍张勇的胳膊，道：“恁还怕没活儿干啊？” 她抬眼看了看树梢上灿烂明媚的阳光，笑道：“若是没有特殊原因，不用进六月，五月底咱们的辣椒就该摘第一茬了。” 第一年种植辣椒，她并不想大量地供应鲜食蔬菜辣椒，大部分都会拿来做成剁辣椒和各种辣椒制品。基于天气气候原因，六月天晒干辣椒不太合适，反而比较合适做泡辣椒和剁辣椒。到时候，几百上千斤的辣椒要加工，张勇个傻小子还怕没活儿干？！ 江冬生把马车交给跨院伺候车马的粗使小子，转身回来看见张勇愣呵呵的模样，看着眼不顺一脚踢过来，把毫无防备的张勇踹了个趔趄，方才站住。 张勇揉着屁股回过神来，委委屈屈道：“冬爷，俺哪里做错了，恁告诉俺，俺一定改！” 江冬生看着这小子这憨样儿，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说什么。 宋玥把老少二人的言行看在眼里，不免好笑，顾忌江冬生的面子，又不好笑出来，只能咳了一声，掩住自己的笑意，道：“勇子去忙。” 张勇连忙应答一声，完了又想起之前的话题，忍不住多问一句：“婶子，恁说那辣椒……” 宋玥已经转过身去，闻言又停步回身，笑道：“恁放心，不会让工人们失了活计的。” 听她这么说，张勇才放下心舒了一口气，欢欢喜喜答应下来。 宋玥见他不再追问，轻轻一笑，转身往东院走去，一边和跟在身后侧的江冬生商议：“冬生叔操操心，两边院子的护卫、门子、外院诸处，都要铺排上，咱们那些兄弟只出把子力气就太可惜了，留一两个镇场子就足够了，其他人恁看着铺排着用起来。” 宋玥这番话看似说的云淡风轻，但其实已经把里外安全、对外交接往来都托付了，真正的信任有加，托付重任。 江冬生听地都愣了一瞬，然后才连忙躬身应着：“太太信得过，老奴自当尽心。” 宋玥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冬生叔不必这般自称，老太太和我都拿恁当一家人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三章 这所院子之前是做跑马场用的，原本东西两院有一进二进的院门连通。 宋玥买下这院子之后，西院改成了作坊，又有江冬生和韩戚风带着小子们练拳、骑马，虽然宋玥不认同什么男女大防，但安全问题还是要谨慎对待。房子修缮重建时，就把二进里的便门给堵了，只留了一进里的一道门，平日也要上锁，人、物出入东西两院皆各走其门。 东院有正门和东侧门，正门平日不开的，行人、车马出入皆从东侧门，车子从侧门进来，一路向里进二门。 如此之后，三路四进院子，各自分明，互不妨碍，也方便了夜晚护卫巡视。 宋玥进了东院，顺着中路前厅、中厅，二进垂花门一路进去，从垂花门里出来，特意特意看了看垂花门里侧的屏门，又抬头看看比外围墙略低一点的内墙。 江冬生声音平稳道：“外墙减了两寸，加覆瓦虽不足八尺，也能达到七尺九寸有余。内墙缩减半尺，加覆瓦约摸七尺六寸。” 此处的长度标准与现代不同，宋玥没有现代标准量具，用肉眼估量着，此时的尺寸标准比现代略短，估摸着三尺不足一米，大概在九十公分上下，也就是说一尺约摸三十公分。不过，足有两米的内墙，也足够起到安全屏障作用了。 “很好了。”宋玥回头一笑，又道，“院墙不过是遮人眼目之物，咱家内外这平安，还要依靠冬生叔和戚风兄弟操心，多带几个有用又忠心的人出来才好。” 江冬生点头应了，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底却掩着一抹若有所思。 冯婆子这次真是费了心，不但攒了几十个上好的丫头小子，还意外得了两家男女老幼，是通州府一位判官犯事抄家，发卖出来的下人，被她恰好赶上了，挑着好的买了两家子来。 “……这两家都是骨肉周全的，婆子走亲戚恰好遇上，看着老老小小的可怜，就带了回来。”冯婆子陪着笑道。 宋玥瞥她一眼，淡淡笑道：“这是大娘的慈悲处。” 孤身一人卖回来固然省心省事儿，却不如一家子老小都在手里，用着更妥当。况且，这两家子人说是老老小小，却没有孱弱的老者幼儿，老的不过四十几岁年纪，最小的也有六七岁了，都不算闲人。 冯婆子也不多话，只陪着一脸笑。 之后，冯婆子就让人一拨一拨进来，让宋玥相看挑选，一看是否顺眼，再通过询问看反应是否灵敏，听说话、看眉眼行动，初步判定心思品性……冯婆子这次带来的人多，一一看过问过，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 待人过一遍，宋玥把冯婆子也打发出去，只留了江冬生在花厅里，然后亲自斟了两杯茶，推一杯到江冬生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喝两口，这才不疾不徐道：“冬生叔看着如何，可有能入眼的？” 江冬生端着杯子一口喝了，听到宋玥询问，立刻道：“这些人里没有练过拳脚的，不过，有几个小子看着根骨还不错，留下来打熬两年，也就能看出能不能用上了。” 宋玥端着茶杯微微点头，道：“那冬生叔就去把恁看好的挑出来。” 江冬生也不推托，答应一声，起身大步出去。宋玥也缓缓起身，落后两步慢慢走到门外，恰好看见江冬生已经动作迅速地从人堆里点出五个小子，看上去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最小的那个之前宋玥问了一句，好像说将将六岁，比秋喜还小一岁的。 宋玥的眉梢微微挑了挑，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个小小子看起来俊秀干净，白白嫩嫩的，可不像是能吃苦，能练功的好根骨啊！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闪过一抹疑问，并没有开口质疑江冬生的选择。她知道用人信人的道理，既然说了让江冬生挑选合意的人，自然不会反复，这是她的底线，也是给江冬生这位老人的尊重。 江冬生挑完人，宋玥才迈下台阶，从一群丫头小子里挑了十个，又斟酌着把那两家人都留了下来。 这些人生为奴籍，生死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掌握，遭遇了前主人犯事被发卖，还能一家子老小全全乎乎的实在不容易，若她不留下，离开这里，还真难说他们以后的下场如何。若是可以，她还是想伸把手，让这些人能够骨肉周全团圆的。 江家一次留了二十几口人，冯婆子简直笑眯了眼。 她殷切地挑出一沓子卖身契来，双手捧到宋玥面前，笑道：“太太慧眼仁心，这些人能得了太太的青眼，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嘞！” 宋玥不以为意地笑笑，“大娘这话说得尚早些。” 冯婆子嘿嘿一笑，颇为知机地转身对挑出来的一群人，端正了神色，厉声道：“恁们都给老身听着，今日宋恭人挑恁这些人出来，可不是就此就保准留下。若是……” 她说到这里顿住，目光冷冷扫过院子里垂手站着的众人，看得众人纷纷避开视线垂下头去，这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有哪个懒怠不勤，口舌搬动，惹是生非……不用旁人操心，老身就替恁找个去处！到时候，可别怪老身心狠，哼！” 一段话说得院中人齐齐悚然，噤若寒蝉。 冯婆子这才满意地转身，对宋玥恭敬一礼，笑道：“太太且放心使唤，若有那不懂事的，尽管给婆子遣回去。” 宋玥微笑点头，拿了个荷包递过去：“让冯大娘费心了。” 冯婆子欢喜地接了，连连曲膝道：“安人客气，但凡有用到婆子的地方儿，尽管言语，婆子定当尽心尽力。” 宋玥含笑这点点头，回手端起一杯茶。 江冬生垂眸掩过眼底一丝笑意，抬手示意：“冯大娘，请。” 冯婆子连忙垂首应了，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腰间，深深曲膝给宋玥行了一礼，这才回头，招呼了挑剩的人，一起跟着江冬生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四章 这边，宋玥开始安置留下的人。 拖家带口的两家人，都安置到东偏院的下人房，一家一个小院子，两间正房两间厢房加倒座厨房间，齐整舒适，让这些自从被发卖就栖栖遑遑多日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有的忍不住就笑了，笑着笑着又落了泪。 年轻的小子丫头分作两拨，江冬生挑选出来的几个小子跟随他住在前院，其余丫头小子则安置在主院的下人房里。 通过观察和询问，宋玥从那两家中挑了两个妇人做管事，行事沉稳说话得体的林氏管理粗使仆役内外打扫，自称灶上手艺好的石氏则负责大厨房，刚刚买到手的人都不了解，且用用看。 这边安排好，也将近到了午时。宋玥传话让西跨院的工人厨房多做了饭菜，她和新来的二十几个人都跟着吃了一顿。吃过午饭，新来的众人洗漱沐浴换了干净衣裳，也各就各位，韩戚风带着青平和另一个刚挑进来的叫青茗的小子出门采买，晚饭就分东西跨院两处，工人们仍旧在西跨院，其他仆役下人则都在主院一进的大厨房里领饭。 等安顿下之后，大厨房就管着当值婆子仆役和丫头小子们的饭食，有家人的也可各自安排生活。 午饭后，并未在新宅子这边多停留，宋玥就乘了车返回前街。 路上，江冬生提起来：“看了这些日子，青平兄妹临时倒没甚破绽，太太不妨用起来。” 宋玥沉吟着应下。 也是，总是这么耽搁着，人心警醒，即便有什么大概也不好看出来。反倒是安置了，让人心觉得踏实了，有什么马脚才好露一露了。 两人意见一致，这事儿也便宜，商议之下，立刻就做了决定，青平和青玉签个身契，青平仍旧暂时跟着韩戚风出入。青玉则放在宋玥身边，随她出入，搁在眼皮子底下，也好就近看着。 江冬生把宋玥送回银雀前街后，就转回南院镇守管理，带着新进的一干人，里外打扫整理，准备迎接主家搬入。 宋玥把人买下后，搬家收拾有周氏操持，她甩开手，又转向商铺庄户生意诸事。 眼瞅着要进五月了，五月是恶月，诸事不宜，但也有许多习俗风物，诸如吃五毒饼、佩戴五毒荷包、挂艾虎、五色丝缕、系五色丝等。 宋玥提前定制了一批五毒图案的瓶盘用器，又提前定制了一批竹篾编制的玩物，五毒摆件儿、五毒囊袋、五毒荷包、五毒玩件儿，又有五彩丝缕儿、五色丝长命平安络子、五色丝线绒线诸般，又有雄黄酒、蒲草酒、朱砂酒等等，赶在月底之前点货入库，以备端午节出售。 宋玥盯着检验货物质量、点货入库，忙碌中时间匆匆，转眼到了四月廿六日，周氏提前让人看好的搬家乔迁的日子。 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徐嫂子就带着丫头小子，带着象征意义的锅碗瓢勺、一应诸般用具，乘车赶往南院。 宋玥则陪着周氏老太太和两个孩子，从容地随后乘车，前往南城的新院子，也是正经的宣威将军府。 从修缮完工后，宣威将军府的正门第一次大开，江冬生赶着马车在大门口停稳，提前赶过来的韩戚风快步迎上来，取了脚凳安放在车下，宋玥方才扶了周氏老太太从车里出来。 一早赶来的徐嫂子、早前的石氏、林氏，带着一府中的丫头小子迎在门口，见到宋玥扶着周氏老太太下车，皆在门前跪倒相迎，欢欢喜喜地恭声迎接：“恭迎老太太、太太和小姐公子过府！” 周氏是真心欢喜，笑容满面地抬手道：“好了，好了，快起来。” 说着回头和宋玥对视一眼，又笑道：“今日咱们家乔迁新居，乃大喜之事，凡家中上下，都放赏钱，大家伙儿一起欢喜欢喜。” 众人听闻，自然更加欢喜，纷纷磕头谢赏，闹哄哄好一会儿，才再次起身。 江冬生和韩戚风上前把秋喜和安哥抱下车，一人牵着一个随在周氏和宋玥身后，缓步踏上将军府石阶，从正门而入。 随着一家人踏入大门，早就备好从大门两侧屋顶垂下的爆竹点燃，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站在门厅房顶之上的小子把备好的铜钱、银锞子、并五谷饽饽面荷包发糕等物撒下来，街上驻足围观的群众纷纷上前抢拾，一时叫好声、欢呼声、恭贺声响成一片，与爆竹声相合相应。 进入家门之后，周氏带着宋玥、秋喜、安哥、并一家上下来到前厅门口早就摆好的供桌前，郑重跪倒，拜厄四方神灵，徐嫂子带着林氏、石氏安了宅神，把江氏祖先的牌位安在备好的祠堂之中，之后就是安锅灶、贴灶神，这才行完大仪式。 宋玥不懂这些规矩，也不反对阻拦，只跟在周氏身后，亦步亦趋、有样学样。好不容易做完一系列仪式，宋玥扶着周氏带着秋喜、安哥穿过前厅、二进花厅，进了三进院的正房。 当年建此处的乃是皇亲宗室，前后厅堂皆为七间。宋玥对这个有印象，自然格外注意，询问过后，前后厅堂皆改作五间，修整后成了如今五间厅堂，左右暖阁耳房的格局。 三进是主院正房，宋玥最初打算给周老太太居住的，不想老太太却不同意，只说自己上了年纪，以后就等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自己点着南院布局图选了花园中临水的一栋精舍。宋玥劝了几日，只劝得老太太弃了住在水边的打算，最后定了紧邻花园子的四进院，到底没同意住三进正院。 正院正房，布置并不奢靡，简洁整齐而已。连室内悬挂的帐幔帘子，也只是淡青提花细麻夏布，不见半点儿奢靡之气。 周老太太看着却是满心欣慰，又回头对宋玥道：“这颜色是不是素淡了些？” 宋玥就笑道：“夏天，浅淡的颜色看着凉快些。” 周老太太就点头应是：“嗯，也是这个理儿。” 儿媳妇勤俭持家她自然没话说，至于其他，媳妇儿住的屋子她自己喜欢就好，她这个当婆婆的是不操这份儿闲心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五章 四进院，进了垂花门就见满眼繁花似锦，两树繁茂的石榴开的正好，榴花似火。沿阶草碧绿欲滴，几盆栀子、茉莉，摆在庭前、廊下，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另外，还有几口落地大缸，缸里栽了荷花，已经有荷叶田田、白莲尖尖。周氏一样一样看过去，走到水缸边停住脚步，凝神往里一看，登时喜笑颜开道：“这里头还养着红鲤鱼呢，可真好看！” 宋玥就笑道：“连年有余嘛！” 周老太立刻连声笑道：“对，对，连年有余，连年有余！” 屋门上挂了天晴纱帘子，众人来到门前，早有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打起了帘子。 周氏左右看看，满脸喜色进了屋，打眼一看，就觉得这里比正屋装饰铺排的用心许多，也富贵许多。 她回头拍拍宋玥的手，低声道：“恁真是费心了。” 宋玥笑笑，没有说话，扶着她一路往里看进去。 正厅大堂自然是正式庄重，向里，穿过一架落地罩，起居间临窗放着一架矮榻，铺着福寿连绵的遍地锦褥子，大迎枕、靠枕、扶枕、薄被毯子一样俱全，窗户中间嵌了一方琉璃，坐在榻上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致。如今天气和暖，推开窗户就是石榴树，绿荫匝地红花似火，满心喜庆，满眼兴旺，看得周氏笑不拢嘴。 周氏一早起来，乘车赶路又主持举行一系列仪式，毕竟上了岁数，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四下里看一眼，就摆手撵人：“他们俩早就等不得了，恁带他俩去各自的房间看看去，俺这老婆子撑不住了，要歇一歇了。” 秋喜和安哥老早就巴望着，按捺不住了，等不得周氏老太太这一声呢。一听这话，根本不用宋玥陪着，齐齐地欢呼一声，秋喜就拉着安哥跑出去，看他们自己的房间，去新宅子各处探险了。 周氏急的推宋玥一把：“恁快去看着。” 宋玥却没有动，笑着道：“阿奶且安心，有添哥和添墨带人跟着呢。我先扶您进去！” 周氏略略一怔，想到自家再不是曾经的寒迫，如今，孩子们身边也都有人使唤照料，不免轻叹一声，轻笑着转身，由宋玥扶着往里屋去。 周氏老太太去了身上的大衣服，丫头捧了兑了温水，周氏老太太简单洗梳，换了家常衣裳，上了临窗的榻上，徐嫂子拿了个迎枕给她靠着，让她舒展了双腿歇息。 宋玥接过丫头奉上来的茶递到周氏手中，笑着道：“阿奶一大早忙碌辛劳，如今安稳住，且好好歇息歇息。” 周氏笑着点头：“唉，俺之前从未敢想，咱们江家能有今日。” 又摆手赶人：“俺就是累了，歇歇就好了。外头诸事都要恁受累操持呢，行啦，行啦，俺这里不用恁了，快忙去。” 宋玥笑着退后一步，道：“好，我去厨房看看，今儿晌午可是咱们搬新居的第一顿饭，含糊不得。阿奶可有什么嘱咐的？” 周氏不停地的笑着摇头，眼底、脸上一片满意欣慰。 宋玥从正屋东间出来，一出屋门，就见秋喜和安哥欢欢喜喜地飞奔回来，一个两个地扑进她的怀里，唧唧咯咯地一边笑一边说着，对各人房间的意见。 “阿娘，我的房子门口种的是什么树？开了好多花，好好看！”秋喜喜笑颜开地说着。她分的住处是四进院的正房西间，有后窗推开就是环境幽静的后花园，景色宜人、花木掩映、繁花似锦，略远些还有一池碧波、叠石假山，让她满意地不得了。 “阿娘，我要跟着冬爷爷、戚风叔学骑马学射箭，我要住在骑马场那边……”安哥却是一肚子不乐意，皱巴着小脸直嚷嚷。小东西说话利索了不少，但冬生爷爷还是有点儿咬不过来，自己省略成了冬爷爷，其他人也就由着他叫。 因为安哥年纪小，房间暂时跟着宋玥住在三进院东暖阁里，没有漂亮的花园漏窗，又隔得跑马练武的操场甚远，小家伙很是有点儿失望，这不，就迫不及待地向阿娘抗议了。 宋玥抱住秋喜，感受小姑娘的无限欢喜，面对一脸不满的小小子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伸手摩挲着小家伙的头顶，笑着柔声道：“安哥啊，阿娘胆子小，夜里怕黑，还怕打雷怕大风……阿娘一个人住，害怕怎么办？” 小家伙有些懵，在他心里，阿娘是不所不能的存在，今儿，阿娘去给他说自己害怕……小东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大睁着眼睛看着阿娘，眨巴眨巴，好一会儿，才确定了什么似的，神色郑重地点下头，同时倚过去抱住了阿娘的胳膊，道：“嗯，阿娘不怕，安哥陪着恁。” 宋玥笑的满脸欣慰，把小团子搂进怀里，欢喜道：“安哥真勇敢！真是阿娘的好儿子！有安哥陪着，阿娘就不害怕了。” 安哥虽然年纪小，但没少听阿奶说他是长孙，宋玥也总是让他照顾阿奶、护着姐姐，小家伙对身份的认同感还是很足的，小小的脑袋里有足够的责任感，听了阿娘这番话，心中那一点点小失落也丢开了，只剩下满心的郑重和责任感。 这副小模样，有那么一点将军府大公子的模样了呢！ 宋玥亲亲小团子粉嘟嘟软嫩嫩的脸蛋儿，笑道：“安哥真是懂事，阿娘给安哥一个奖品！” 安哥本来窝在宋玥怀里蹭蹭，听到这话突然抬头，瞪着黑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阿娘，什么奖品？什么奖品？” 宋玥笑着抬手，理理小小子脑袋顶上的拱乱的头发，道：“安哥自己去看啊，恁看到就知道了！” 说完，把安哥的小手交到秋喜手中：“秋喜，带安哥去看看，去前头找冬生爷或者戚风叔，让他们带恁姐弟俩去看。” 小姐弟俩脑袋都够机灵，一听阿娘让他们去找江冬生和韩戚风，就想到了骑马射箭的事儿，两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姐弟俩互相对了一眼，欢欢喜喜和阿娘告辞，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六章 宋玥回到二进院，看着林氏、石氏带着丫头小子们搬着一件件箱笼从二门里进来。 “太太！”林氏石氏和新进的丫头小子也跟着纷纷见礼。 宋玥笑着点头：“按照箱笼上的签子抬到各房，交给各房的人收拾安置就好。” 林氏、石氏刚刚买回来，如今看起来还算不错，也多少识的几个字、能看一些简单的账簿、帖子，但毕竟相处时日太短，进屋里贴身伺候的活儿暂时还不放心交给她们。 在搬家前，宋玥就把人手做了分派。 徐嫂子为人沉稳干练、虑事周到妥帖，安排在周氏和秋喜的院子里，主持小厨房，并统总管着四进院的诸事。添墨给了秋喜作大丫头，另分派了一名小丫头唤作青梨；添哥给了安哥，另安排一名唤作青梅的丫头；周氏身边安排了一个名唤青禾的丫头，宋玥身边留了两个新进的丫头，分别叫青杏、青桃。 其他婆子丫头都留在三进院以内伺候，按需分派在各进、园子里，粗使打扫、跑腿儿诸般。 一进二进院和东跨院那边则只留小子仆役伺候。 晌午时分，一家人聚在周氏居住的四进院的侧厅里，吃了搬家后的第一顿饭，仍旧是由徐嫂子做的，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味道，半点儿没有不适应的。 午饭后，周氏带着两个孩子小憩。 宋玥则起身去了前厅，听江冬生回报上门道贺的人家，看各家送上的礼单。 此次上门道贺、送上乔迁礼的人家又多了一些，宋玥不得不多花了一些心思，了解各家情况背景后，才斟酌着拟了回礼单子，让江冬生安排人手，拿帖子逐一回礼致谢。 纷纷扰扰一天下来，各院各房的人手、物件儿总算是拾掇了个差不离，到了晚饭时，洗手有了温水，桌上有了汤，连各人用惯了的小碟蘸料调味儿诸物也齐备了，看得出，诸处拾掇妥当，在新家的日子也步入正轨了。 第二日一早，宋玥如常早起，略加收拾，就去了西院。 韩戚风带着不当值的仆从小子们起得更早，已经结束了当天的上操锻炼。刚开始上操，大都不太适应，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满脸是汗的，脚步拖沓的。 那些下操的仆役小子们看见宋玥，纷纷停步见礼，宋玥略略颌首过去，与后边跟过来的韩戚风说话。 “见过嫂嫂！”韩戚风咧着嘴，笑的一脸灿烂的叉手见礼。 宋玥略一曲膝，还了半礼，一边笑道：“戚风兄弟受累了。” “嫂嫂不必客气。就这么几个人，仅仅让他们跑步、打熬一下筋骨，哪里谈得上累啊。”韩戚风笑着连连摆手，又道，“早起上操，小子们的饭量怕是要见长，嫂嫂还要吩咐厨房一声，让他们吃饱才好。” 宋玥笑着点头：“我已经吩咐了，多蒸糕饼，今早上是蛋花汤，从明日起，早上加个骨头汤，那个壮筋骨。” 韩戚风抱拳拱手，一脸佩服道：“小弟就知道嫂子考虑周到。” 宋玥瞅着那些拖着步子往回走的仆从小子们，道：“是不是循序渐进更好？” 韩戚风斜了那些人一眼，毫不客气道：“爷们儿已经手下留情了……嫂子且放心看着，兄弟给恁保证，不出一个月，这些人都能变个模样。” 听他这么说，宋玥也就不再多言，将秋喜和小安哥交给他，自己往晒场上去。 宋玥前一天给孩子们的奖励是两匹马，阗柏广帮忙淘换来的两匹滇南矮马，个头矮小，性格温顺，头高只到成年男人的肩头，给年纪小的孩子学习骑马是极好的。 秋喜和小安哥一人骑着一匹小矮马，小安哥的马由江冬生亲自牵着，秋喜丫头已经可以自己控着马缰，两匹马绕着院中成片的大缸缓缓绕行。 张勇带着工人们开始一天的工作，掀开大缸上的竹制斗笠通风晾晒，用酱捣子翻缸搅拌，促进上下层的充分发酵。宋玥沿着一排排大缸走过去，逐一查看缸中酱油和豆酱的发酵情况。张勇从另一边小跑过来，跟在宋玥身边，一一介绍，一口口大缸的酿造时间、发酵情况等等诸般，数十上百口大缸，张勇说起来却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孩子们骑了小半个时辰的马，宋玥也把几个月来酿造的酱油、豆酱逐批逐次查看了一遍，于是，娘儿仨一起从西院回来，洗漱的洗漱，更衣的更衣，然后齐聚四进院荣熙堂，陪着周氏一起用饭。 用罢饭，徐嫂子带人收拾下去，秋喜和小安哥就半刻等不得，又要跟着冬爷爷和戚风叔骑马。 “这俩都成猴儿啦。”周氏笑骂一句，又柔了声音哄两个孩子，“阿奶要挑红枣、挑各色果子裹粽子，恁两个帮阿奶一起挑行不行呀？” 秋喜和小安哥犹豫一下，到底是忍痛放弃骑马，留下来帮阿奶。 周氏一边吩咐徐嫂子：“把枣子、果子都搬出来，咱们的秋喜、安哥要帮阿奶干活儿啦！” 一边笑着给宋玥打眼色，让她尽管去忙，两个孩子不用她操心了。 宋玥看着两个眼巴巴等着干活儿（吃东西）的小孩儿，笑着略一曲膝，出来，径直往前院去。 林氏等在屋门口，见她出来立刻跟上，低声回禀：“太太，观前街的谷家打发了人来，在前头候着呢。” 观前街谷家？宋玥脚步微顿，伸手接了帖子。 随意揭开帖子扫了两眼，宋玥微微挑了挑嘴角，吩咐跟在身后的林氏：“唤青平来一趟。” 去年冬日，青平青玉兄妹俩刚回到娘娘庄，去庄子南边儿的林子里打猎，与临庄的庄丁发生冲突受了伤，那个庄丁就是谷家的。 最初，谷家只是加重了节礼，隐晦补偿，宋玥却在分配辣椒份额的时候，点了点望月楼掌柜。年前年后，她就得了信儿，那个滋事的庄丁本就是谷家犯了错打发道庄子上的，谷家二老爷和二太太知道的晚了，但一得了信儿，就把那位打了二十板子，卖到海船上去了。另外几个参与打斗的庄丁，也都或打或卖，一并处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七章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玥还只当是自己的点拨有了回应，后来，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谷家拖了十多天，却只加厚了节礼，却在江寒归家后的第二天，就对所谓的恶奴做了处置，手段狠辣果断，雷厉风行，半点儿没了之前的拖沓、敷衍。 还真是应了那一句‘弱国无外交’。一国如此，一家一户一人，同样如此。 宋玥买这座宅子之前，对周边的居民住户了解过，城西南角这一片，虽然就在南水门旁边，离着南城门也不远，但却闹中取静，自成一方清幽天地。 城南有平京城最大的一片湖，因旧宫内苑有西掖池和北海，这片位于城南的水面就被称为南湖。 南湖连通南水门的内河，并有河道连通内苑的西掖池和北海，贯连城南通惠河、南运河和城北安定河，是调节南北水道水位的枢纽之一，湖边杨柳依依、湖面水波不兴，自成一片风景。 自平京建城之日起，南海子周边就吸引了好几家佛寺道观，傍水而建。之后，又渐渐有宗室贵胄、达贵富贾在此修建别院、雅居。观前街谷家乃是传承百年的世家，据说是从苏南搬过来的，诗书传家，当今谷家出仕为官者多达十几位，遍布南北各地，当代谷家领军人物谷承蕴官至正三品吏部侍郎。 乔迁那日，谷家也曾打发人上门道贺，并送了一份乔迁礼过来。不过，当时宋玥以为只是搬得近了，面子情的往来罢了，今日又打发了人上门，不知为了何事？ 心里思量着，宋玥出了二进院，就见两个衣着齐整的婆子交手站在花厅门前，一身绫罗，头攒金簪，宋玥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嘿，还真是百年世族、簪缨之家，人家随便出来个下人，都穿得比她豪啊！ 两人一露面，不等出声，那俩婆子眼尖先看见了，明明没见过面的，却好像往来惯了的，扬起笑脸，恭敬又大方地曲膝见礼：“婆子们奉俺们家二太太之命，过府来给江家周老恭人、宋恭人请安。” 宋玥含笑抬手：“二位嬷嬷不必客气。” 进了花厅，两个婆子再次正式见过礼，恭恭敬敬递上帖子来：“几家夫人太太商议着，今年重午日仍旧安排在玄妙观内……” 说话的婆子抬头看了眼宋玥，见她脸上并无表情，笑了笑，继续道：“这玄妙观内有一片芙蓉园不错，重午日恰好芙蓉盛开，云彩锦缎一般的，极为好看。” 宋玥点点头，又问了一句：“木芙蓉？” 一婆子道：“回宋恭人的话，是一片临水的院子，水中芙蓉、岸上芙蓉，都有呢！” “那可真是难得。”宋玥看着底下的婆子笑笑，又道：“多谢二太太美意，也有劳二位嬷嬷受累……只不过，我初入平京城时间不长，不知道可有什么讲究、规矩呢？” “恭人过谦！咱们平京城的风俗，重午日这天，一年中阳气最盛之日，也是药气最强的时候，这一日采的药材药性最好……夫人、太太小姐们聚到一处，不过是借着沐兰斗草的名儿，见见面儿说说话儿，所以，安人只需带上自家沐兰香草即可。” 宋玥缓缓点头，目光转动间，看见旁边的林氏对她使眼色，也就不再多问，只应承着重午日赴约，就客客气气地让林氏拿了个上等红封下去，打发了谷家的婆子。 等谷家的人离开，林氏这才详细地给宋玥解说重午日的民风、习俗，又有官宦人家交接往来的一些讲究、规矩，宋玥听得认真，一边在心里笑，这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则，古今中外还真是没什么不同。 从外边花厅里回来，周氏已经铺了摊子，带着秋喜、小安哥、添哥添墨几个小丫头一起，挑红枣、果脯、干果、豆子等物，为端午节裹粽子做准备。不同的是，秋喜是在认认真真地帮着挑拣，小安哥却在光明正大地挑选着……吃。 宋玥站在门口片刻，就看见白胖白胖的小手指捏着一颗红彤彤的大枣直接塞进小嘴巴里，小嘴儿动啊动着，小手又去旁边的笸篮里挑一颗蜜豆塞进嘴里……很认真地把吐出来的枣核儿丢进脚底下的垃圾篓子里。大概是吃得很开心，小家伙儿的一双悬在半空的小脚还晃啊晃的。 宋玥看得忍不住满脸笑，缓步走过去，摸一摸乖巧懂事的秋喜，表扬一句，又把小肉团子安哥抱进怀里。 小安哥恰好挑了一颗饱满红润的枣子捏在手中，很自然地送到阿娘的嘴边：“阿娘，吃！” 宋玥张口把枣子吃进嘴里，顺势在小肉团子脸上亲了亲，小东西就欢喜又有点儿害羞地搂住她的脖子，小脸埋进宋玥的颈窝，咯咯咯地笑起来。 逗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周氏起身往里间去，宋玥安抚下秋喜和小安哥，叮嘱小丫头们看顾着，然后抬脚跟着进了里屋。 周氏洗了手，倒了两杯茶，宋玥赶上一步，捧了一杯递到周氏手中，笑着道：“是观前街的谷家。他们家二太太打发来的，送了帖子来，请咱们重午日去玄妙观，沐兰斗草。” 周氏有些不敢确定，道：“观前街谷家……吏部谷侍郎那个谷家？” 宋玥点点头：“是！”青平青玉兄妹俩的事儿，周氏并不知道，宋玥也没想着再提及。 周氏毕竟经历地多，这时已经稳住了，喝了一口茶，笑着道：“说起来，咱们家寒哥儿如今也是御封的正四品宣威将军，以后少不得与他们往来走动的。” 宋玥点头，道：“我问过了，说要带清兰、香草的，过会儿就吩咐人去寻。我想着，咱们就是去走走过场，混个脸熟，这些东西不失礼就好，也不必强求名品珍品。” 周氏回头看她，一脸赞赏的笑：“是这话。咱们家如今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得不与人往来交接，但确实不需要出什么风头。” 婆媳两个会心一笑，话不必多说，却一切都在不言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八章 片刻，周氏又道：“恁只打发人去寻清兰香草，旁的都不用管了，俺这两日无事，替恁铺排铺排。” 宋玥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道谢：“就知道阿奶疼我，让阿奶受累啦！” 在新院子里安置了两日，查看各处家什用品、人手嚼用，过了两三日，方才安妥完毕，撕掳开这些，宋玥得了功夫再去铺子，已经进了五月。 五月天气，暑气渐高，性子急的麦哨儿已经爬上树梢，伏在浓密的树影里嘶鸣着。 宋玥穿了一件打底的牙白色的茧绸夏衣，加了一件湖青色的蝉翼纱外罩，坐在马车上倒是不觉得多热。 她在心里暗暗庆幸，这会儿还没有温室效应，没有全球气温升高，哪怕进了五月，外头的太阳已经称得上毒辣，但房中、树荫下、马车里的温度仍旧称得上清凉舒适。 当然，若是能够坐在自家后园的湖畔水榭里，借着水汽轻风，那就更惬意了。 随着端午临近，许多铺子门前搭了凉棚，棚上扎菖蒲艾草等物，芳香祛秽，驱避蚊虫。又有人在屋脊、房檐上插艾虎、挂八卦，避五毒，祛蛇虫。 江家杂货铺子门前也搭了凉棚，刚插上的艾草、菖蒲鲜亮碧绿，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棚子下，临街摆了摊子，摆着铺子里应节的篾制品、陶瓷制品、粽叶、香包等物。 宋玥从车上下来，就见门前的摊子前站了不少妇人、姑娘，饶有兴致地挑选着各色挂件儿、玩件儿、囊袋等物，有的还拿着挂件儿、囊袋往身上比量着，互相说笑讨论着，热闹不已。金梁带着奉书洗砚两个小子，一起在摊子上招呼着，还仍旧忙得无暇分神，连宋玥从他们面前过去也没注意到。 看到这情景，宋玥就知道自己开发的应节商品销路不错，心情自然跟着大好。 铺子里相对安静些，有两拨客人在挑选货品，张猛一个人招呼着，就能应付自如。 几个小子都历练了出来，铺子里外照应的周到，已经不需要宋玥太受累操心。 她在茶桌旁坐下沏茶，洗完茶，正拎着铜壶冲茶，唐娘子就笑嘻嘻地进了门。 “哎唷，恁这一搬家，俺们再见面都没那么便利了！”唐娘子倒是熟络依旧，并没有因为宋玥身份变化而生分了。一进门也不用招呼，就在宋玥对面坐下，接过宋玥递上的茶水喝起来。 宋玥看着她喝了两口茶，笑着道：“嫂子这话说的，我的铺子还在这边呢，断不了过来，哪里就真的见不上了。” 唐娘子也不多说，嘿嘿一笑道：“恁那院子刚刚收拾了，到处妥帖齐整的，恁这前脚搬走，后脚就有人上门来打听想要租住，有拖家带口的，也有上来准备秋日参加举子试的。俺见了几家，没问恁的意思也没敢胡乱应承，却也没给辞出去，有几家俺听着还算靠谱，恁听听如何……” 江家搬到城南新宅子里，之前从宋家买下的几座院子和相邻租住的院子就都空了下来，正好铺子这边的库房、住房不够，她就和周氏商量着，自家那个院子改做库房，存放货物。 租的小院，她年后和房东签了新一年的租契，房租也交了，若是有人接手租住，她倒是省得和房东交涉退房之事了。 唐娘子介绍了一下情况，又道：“虽说那些考试的学生们用不了一个院子，都想着分租，但一个院子能够拆分成几处，分别租给不同的人，略操心些，租金却能高出不少。” 宋玥只默默听着，并没有作声立刻出声。 参考的秀才秋闱结束后，落榜的回乡继续读书，考中的也要南下去京城赶明年的春闱，怎么都是短期租房，到时候，就还要再操心找租户……倒不如挑着妥帖合适的、长期居住的人家租出去，哪怕租金少收一些，却省得一而再地操心。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唐娘子也跟着点头：“恁这想法也好，省心省力……长远看，租金也不一定少。” 略顿了顿，唐娘子又感叹道：“恁说买宅子搬家，呼啦啦就走了，前天恁那老房东还过来给俺打听，说想着卖了他那三套老宅子，准备回乡养老去呢。” 唐娘子说的三套老宅子，就是江家之前租住的院子，并相邻的两个院子，一套是陈家老两口自己住着，巷子口一套则是张家开的铜匠铺子。 陈家老两口只生了一个女儿，十几年前嫁出去，嫁在东城一家开油坊的人家，小日子过的富足和乐，陈家老两口之前也做些小本生意，年岁渐长后，小生意不做了，就靠着积蓄和房租度日。年前年后听闻陈老汉得了一场风寒，宋玥还打发张勇金梁送了些点心果品过去……后来听说病情不重，渐渐痊愈了。倒是没想到，老两口因一场病，竟生了回乡的心思。 陈家两个院子都算齐整，若是能够买下来，四座院子连在一处，留出一个院子做仓库，其他两个院子租出去，怎么地一个月也有几两银子的租金收入。 而且，作为现代过来的，在有能力有条件的前提下，宋玥对买房子置地的兴趣一直挺高。 几乎没怎么犹豫，宋玥就做决定把陈家的房子买下来。 陈家诚心想买，宋玥诚心要买，宋玥由唐娘子陪着去了趟陈家，几句话就顺顺当当把买房子的事儿敲定了，然后坐车一起去了趟府衙，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时辰，三个院子的买卖、过户立契就完成了。宋玥把房款交割清楚，陈老汉就请求给他们老俩口几天时间，收拾搬家。 宋玥毫不含糊地答应了，让他们老两个尽管慢慢收拾，还主动表示，若是老两口需要，收拾、搬家她可以派人手和车辆过来帮忙，让老两口感动不已。 从陈家出来没几步，唐娘子就忍不住感叹，道：“恁做事这份大气、宽和，俺真是佩服的紧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零九章 宋玥笑笑没有说话：五月是恶月，诸事不宜的，更不宜动土、修房这些，她与其收了房子只能干等着，为何不宽容些，让老两口慢慢收拾，从容离开呢！ 况且，陈家老两口为人真的不错，房价上也公道，她自然要愿意给两位老人一份尊重，和自己力所能及的一点帮助。 晚上回到南院，她把房契拿给周氏看，周氏只是接过去扫了一眼，就递还给她：“恁放起来。” 不是周氏心大，实在是这半年里，买房子置地的次数 ‘太多’，再好的事情，一次两次三次的，次数多了也不新鲜了。 转天，吃过早饭，宋玥准备出门，却被周氏叫住。 她随着周氏进屋，就见周氏从柜子里取出两套新衣裳来，拿给宋玥让她试。 宋玥一看周氏手中的衣裙，一套鹅黄搭艾绿色，一套是藕荷色配湖水蓝，都是鲜亮明媚的颜色。 “俺猜度着给恁做了两身衣裳，恁去试试，若是有哪里不合适的，赶着改一改还来得及。”周氏笑着把两套衣裙交给青桃，一边又回头示意，让徐嫂子捧了个剔红匣子出来，“这是一套新头面，恁也戴上看看，若是不好，咱们还来得及去换。” 来到这里也有大半年了，宋玥对此时穿衣搭配的种种习惯也有了些了解，不像最初见到那样，对各种饱满浓艳的衣裳那么抵触了。毕竟，世情如此、人们的审美标准不同，恁要是穿一身素白、一身乌黑出去串门，怕不是要被主人家给打出来。 素白、纯黑这种素色，乃是服孝人特有的服饰色彩，正常情况下没人穿的。 就连宋玥穿牙白、水绿、月白这些素淡的颜色，也不止一个人或直白或含蓄地提醒她穿的太素，年纪轻轻的穿的这般素淡，‘不吉’！ 宋玥看了片刻，到底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带着一抹无奈的笑，进东里间试衣。林氏梳头手艺不错，自荐进来给宋玥梳头。 看着一匣子赤金嵌宝、金光闪闪、流光溢彩的头面，宋玥很没出息地被晃了眼，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没注意到，林氏用梳子沾了头油给她梳头，等回过神来，抬手一抹竟摸了一把头油。 “这么多油……哎哟！”宋玥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不妨头发被人抓在手中，一拉扯登时头皮生疼，又不得不坐下来。 “太太，太太，奴婢不是故意的……太太赎罪。”林氏也给吓了一跳，松开手中的头发，慌乱着就跪下请罪。 宋玥忍着头疼，回手拉住林氏，又是无奈又是苦涩道：“林嫂子不必如此，是我自己不小心……那个，恁给我梳头能不能不用头油？这……” 此处的女子梳头喜欢用头油，追求溜光水滑、发髻光可鉴人的效果。但是现代来的宋玥着实受不了，头发油腻腻的，都不是打绺儿了，简直是糊在头上……是以，她平时都不用头油的。 林氏听她并无怪罪之意，暗暗放了心，却仍旧为难：“太太，不用头油如何绾发束髻啊？” 宋玥看着扎着两只手，一脸为难的林氏，默了片刻，到底没再坚持，无奈道：“就这样，别再抹了。” 这么说着，她心里却在想着咬咬牙坚持一会儿，梳个头给周氏看看，然后就赶着去洗个头好了。如今这头发太长，别说及腰，都到臀下了，发量还特别多，洗个头真是挺麻烦的……她昨晚刚洗了头，原本并不需要今日再洗的。唉！ 重新在妆台前坐好，宋玥这次没敢再分神，还特意吩咐：“简单些就好，不必太繁琐出挑。” 林氏犯了一次错，这次也倍加小心谨慎，不敢再擅自发挥，规规矩矩按照宋玥的吩咐，梳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心髻。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中分，拢到脑后，向上挽起，在头顶盘结成髻，后扭转发髻垂在额头之上，发髻反转回复，扭结半垂的发丝，恰如心思百转，情思迁回，故而得名‘回心髻’。 看着堆在头顶的发髻，宋玥很想说一句，顶着这么一个头型出门……那什么，根本不敢大幅度动作，走路走快了，都要怕散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隐约明白，为什么古代闺阁女子都一副颤巍巍、屏息静气、举止小心的模样了，梳这么个头发，不小心着怎么办呢？！ 林氏绾好发髻，接下来要插戴发簪头钗了，小心翼翼地征求了宋玥的意见后，取了两支金镶玉如意云纹长簪挽住发髻。 “太太，这么插戴，在家自然是好的，出门子……还是有些太素净了。”林氏陪着笑提醒。 宋玥很无奈地叹口气，垂眼打开之前的首饰匣子，挑了一枝鸡油黄的老蜜蜡芍药花簪出来，递给林氏。 “太太这花簪可真好，蜜蜡料子够老，颜色够正，质地也油润细腻……奴婢还是第一回见这么好的东西呢！”林氏捧着簪子赞不绝口的。 宋玥瞥她一眼，淡淡笑道：“林嫂子倒是好见识。” 林氏连忙曲膝笑道：“当不得太太夸奖，奴婢之前在旧主身边伺候，见过两回蜜蜡料子的物件儿，只不过，都不及太太这花簪料子好就是了。” 宋玥笑笑没再说话，林氏也就收了声，上下端详片刻，郑重地把这只蜜蜡芍药花簪攒在发髻侧前方。 这只蜜蜡发簪远比常见的绒花尺寸小，却胜在精致、华美，配着两支赤金镶白玉的长发簪，更是平添了几分清贵、雅致、不落俗套，也不会显得太过素净失了礼数。 梳好头，林氏就知机地垂手退到一旁，由青桃伺候着宋玥换上新制的衣裳。 想着头上插戴的老蜜蜡芍药花簪，宋玥挑了那套鹅黄陪艾绿的衣裙，不等换好，林氏就夸道：“这么鲜嫩的颜色，也就太太这样白嫩的皮肤才能衬得起来！” 青桃也跟着满口赞叹：“太太，恁穿这衣裳可真好看，显得特别年轻，若不是知道的，都要猜恁是未出阁的姑娘小姐了。” 这两位拍马的技术实在不咋地，宋玥被她们给闹得哭笑不得，摇着头笑道：“恁两个这么卖力地给我灌迷汤，是不是得了老太太的好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章 林氏和青桃看她一脸笑，知道并不是真的怪罪，不过是玩笑话，也就陪着笑凑趣地喊冤抱屈，说说笑笑换好了衣裳，又捧了镜子前后伺候着宋玥照看。 宋玥敷衍地瞥了两眼，就摆摆手道：“今儿这首饰、衣裳，恁两个不必给我多说，只管去给老太太多说几句好话，老太太点了头，咱们才算完。” 青桃听得捂嘴直笑，林氏却笑着感叹道：“太太与老太太处的这般，若是不知道，只当恁是亲娘亲闺女，断不会想到是婆婆和媳妇儿的。” 宋玥笑着看她一眼，道：“老太太性子和善宽厚，包容我心疼我，我都知道的。” 说着，拎了有些长的裙裾缓缓走出里间，刚迈出里间的门槛，还没抬头，就听得一道吸气声。 宋玥闻声抬头，就见周氏坐在榻上，韩戚风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堂上，好像正给周氏说着什么。 宋玥大大方方迎上韩戚风惊艳的目光，无奈一笑，转身走向周氏：“阿奶，恁快看看行不？行我就去换回来……这么梳头穿衣服太不自在了，我连走路都不敢迈步了！” 秋喜和小安哥本来坐在榻前的脚踏上玩耍，看见宋玥，秋喜利落地起身跑过来，眨着星星眼看着宋玥，道：“阿娘真好看！” 小安哥人小，手脚不利索，动作也慢，慢了一拍也跑到宋玥身边，却没有秋喜那般懂事矜持，扑上来就要来抱宋玥的腿。 跟在旁边的添墨眼疾手快地将他捞住，抱到一边，笑着道：“安哥儿，恁这一手的炭灰，真抓上去，太太的新衣裳可就糟蹋了。” 宋玥闻言看过去才发现，秋喜和小安哥不知从哪里抹了两块木炭来，脚踏上铺了一张夹江竹纸，姐弟俩趴在上面写写画画，俩孩子都小手乌黑不说，连小安哥脸上都抹的一块块黑灰，神头鬼脸，花脸猫儿一般。 众人都被俩孩子逗笑了，周氏笑着连连吩咐：“快带他们俩去洗洗！” 回头又对宋玥道：“好看！年纪轻轻的，还是穿鲜亮点儿才好看！恁再去换了那套红色的看看……” 宋玥扎着手，别扭地笑道：“阿奶，恁说的都对，我也觉得恁眼光好，选得式样、搭的颜色都好看，不用试了，就听恁的。” 说完，又回头看向韩戚风：“戚风兄弟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用韩戚风答话，周氏就接话道：“没啥大事儿。就是重午女儿节，按例要接出嫁的女儿回门子避五月，俺叫韩小子进来，想让他跑一趟，把恁大姐接回来住两日……原先，咱家房舍窄住，恁大姐回来也住不下，如今咱们搬到这边来，院子豁亮，屋子也充裕了，索性接恁大姐和辰哥儿娘儿俩一起回来住些日子。” 江锦娘性格孤拐，宋玥接触几次实在没办法喜欢，于是，但凡江锦娘相关诸事，她都按规矩走，不失礼就好。 至于周氏，她和江锦娘毕竟是亲生母女骨肉，这份感情、挂念是割舍不断的，宋玥自己不喜，却也不勉强周氏如何，但凡她提什么要求，只要不累及她和孩子们，宋玥也尽量帮着达成。 当然，仅限于出力出钱，至于让她表达亲近、友好什么的，她是做不来的。好在，周氏也是个妙人儿，从未勉强与她。 宋玥就笑着道：“能接安哥儿大姑姑回来住几日，自然是极好的。辰哥儿就安置在东院的客房，那边已经收拾利落，家什儿被褥齐全，随时可以住的。安哥大姑姑，阿奶觉得安置在哪里最好呢？” 周氏赞许地看着宋玥，笑道：“恁大姐姐若是能回来，就安置在俺这边的东厢，难得回来一趟，让她挨地俺近点儿，娘儿们也好亲近。” 宋玥爽快地点头应承了，转身往里屋去把新衣裳脱了，头面首饰卸了，换回之前的衣裳再出来，韩戚风已经走了。她也向周氏打个招呼，出来看着婆子丫头，把东边的客院和四进东厢清扫、布置一番。 之后，宋玥亲自带人开了仓库，挑了几匹上好的丝帛，让青桃青杏抱着送进周氏屋里，让周氏挑拣着给江锦娘也做两身新衣裳。 这边吩咐安排妥当了，宋玥也没在家里等着，吩咐套车出门，往南水门码头和北城门内的集市逛逛。 车行在路上，不时就飘进来一缕艾叶煮鸡蛋的香气。隔着车窗的纱帘，可以看到街上许多铺子门上已经挂起了艾人、菖蒲等物，南水门码头上的南货铺子最郑重，好几家铺子门上用艾叶菖蒲香草诸物扎了牌楼，又装饰了五毒荷包、草鞋、粽子、五彩丝线诸般，装扮的五彩缤纷、热闹非凡。 车子一路从城南驶往城北，在北城门内市场逛了一圈后，又绕路返回，临近午时，各家酒楼、饭铺子里，大都坐了客人，一阵阵饭菜、美酒的香气飘散出来，惹得人都饿了。 经过城中银雀街，车子却在路口上停住，赶车的青杏父亲胡大在前头禀报：“太太，前头静街，咱们要等一会子了。” 片刻，胡大向两边的人打听了，又回禀道：“是国公府世子。” 宋玥心道，一个国公府世子出门就静街，还真是威风！ 亏得这是平京，宗室勋贵人家有限，若是在京城，皇子公主王爷的一大堆，公侯勋贵更是多得很，每一家出门都如此大动干戈的，老百姓估计都不用出门了？！ 不过转念，她又自己笑了，想必也就是在平京城，国公府世子出门才能静街，京城里，皇子皇孙宗室勋贵太多，诸如公侯各府出入，大概不能搞静街这么大阵仗了！ 来到这个世界，宋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静街，不免好奇，撩起车帘子来看新奇，就见静了街的银雀大街格外宽阔，国公府护兵手持长戈，一对一对排过去，面对面站定。过了片刻，国公府世子仪仗缓缓走过来，先是黑衣锦绣的国公府护卫，接着是靛蓝色衣裤绛红色比甲的侍者，簇拥着一辆朱轮翠帷坠着赤金八宝璃络的大车，缓缓驶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一章 看着人家车厢外装饰的满绣遍地锦车衣，车顶四周悬的真珠璎珞、赤金坠角儿，原本觉得自己挣钱不少的宋玥，瞬间感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比起人家国公府的财势，自己这点儿小家业，简直与赤贫无异了。 因为她盯着朱轮翠帷的豪车看得投入，连对方车帘子细微地晃动也被她捕捉到……她忍不住地就咧嘴乐了，原来，国公府的世子也没什么不同，同样会挑起窗帘子看热闹呢！ 安国公世子的车驾行动迅速，约摸半柱香功夫，安国公府的护兵护卫随从逐一撤去，方才肃静的街道，仿佛被按下了重启键，一下子恢复了活力，车马辚辚、吆喝声声，连江家赶车的胡大也敲了敲车辕，扬声招呼：“太太坐稳，咱要走了！” 宋玥正要出声应和，却没想到车窗外又传进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方才就看着像是将军府的车子，是恭人在车上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来。 胡大答：“阗东家说的对，是俺们太太。” 随侍在车内的青玉看着宋玥，等着自家太太进一步行动的吩咐。 可惜，宋玥当主子时日太短，根本没有做主子的自觉，听到车外阗柏广和胡大的对话，就自顾挑起车帘子看出去，笑道：“在这里也能遇到少东家，真是巧了。” “确实是巧。”阗柏广笑着拱手，道：“这家铺子的白案是嘉兴人，几样小点心做的还算地道，宋掌柜若是有空，不若一起尝尝？” 因着给安国公世子让路耽搁了，已经过了午初，现在赶回去周氏和孩子们也该吃过午饭了，是以，听到阗柏广的邀请，宋玥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阗柏广身后的茶楼，临街只有一间铺面，走进去却是别有洞天，还有一栋四五亩的院子，倒也修的移步异景，曲径通幽。 阗柏广似乎对此处颇为熟稔，引着宋玥穿回廊过小桥，绕过一架开的正盛的蔷薇，来到一所清幽的精舍。 宋玥从外头走进来，最初只当是一处别致的茶楼，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像，其他不说，但就看似凌乱，其实极讲究的叠石假山，用的就 不是一般的石头，其中几块太湖石造型极好的，随便拿出一块来，都可以与她在故宫御花园里看到的相媲美了。 还有仿佛凭空出现的流水，从叠石假山的缝隙里涌出来，汇成一道清而浅的溪流，汩汩流淌着，穿过脚底青石的缝隙，最后汇合成一方不大的小潭，幽碧的潭水中，有金红色的鲤鱼悠游浮沉，这潭水这锦鲤似乎在这里存在了几百上千年。 阗柏广引着宋玥来到精舍前，却在廊前停住了脚步，有一名青衣侍者站在门口，见到两人即刻躬身见礼，也没作声，行礼后就默默地打起了门上低垂的湘妃竹帘子。 此情此景，宋玥再迟钝也确定，今日并非与阗柏广的巧遇，也绝非简单地尝点心。 她想问阗柏广，但颈子却没有转动，而是随着廊下那名侍者的动作，提了一下裙裾，抬脚踏上回廊，再迈步进了屋门。 没用她回头，也知道阗柏广没有跟上来，甚至连回廊都没踏上，就垂首退在廊前一侧，恭敬侍立。 踏进门，抬眼，宋玥就看见了离开几个月的老熟人：“唐先生？！” 此时此地，意外地见到唐霁泽，宋玥真的掩不住满脸的意外，当然，也有一刹那的毫不作伪的欣喜。 唐霁泽穿一身霜色长衣，腰系玉带，一侧脸颊上的伤痕完全消失了，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生生让宋玥想起了那个用烂了的词儿——浊世佳公子。 唐霁泽负手而立，嘴角噙着笑，看着宋玥脸上的表情变幻，刹那间的惊喜、意外，再到若有所思，却仍旧下意识地脱口招呼，隔了几个月，她一如既往，所有心思都挂在脸上，没有城府，却坦荡的令人心折。 “坐下说话。”唐霁泽转身，引着宋玥向里，穿堂而入，后边居然又是一间敞轩，轩外正对着一片芍药花，开的正艳。 “旁处的芍药都谢了，此处的芍药竟开的这般好。”宋玥禁不住道。 唐霁泽瞥了一眼，那边姹紫嫣红的花儿，径直在敞轩内的矮榻上坐了。 屋里再无旁人，唐霁泽亲自看着几旁的红泥小炉烧开了水，拎壶沏茶。推了一盏给宋玥，道：“此处最难得的就是一线清泉，泉水甘冽清浮，有人说堪比虎跑。” 宋玥掀开茶盏盖子，看嫩绿的茶叶在水中缓缓悬浮、渐渐舒展开来，又清幽的淡淡茶香袅袅浮动，钻入鼻端。 她抬眼看过去，轻笑道：“这些茶啊、泉水啊，我都不懂，恁又不是不知道……” 话脱口说出来，又戛然止住。宋玥垂眼掩去浮上来的尴尬。 唐霁泽看着她轻笑，却没有作声。她是不懂那些所谓茶道、茶经，但一如她为人处世，只问本心，反倒是最敏感最直白最质朴天然。 两人喝了半盏茶，唐霁泽开口说及自己归家后，因家中事务绊住了，没能亲自回去向宋玥请辞，还请她多多包涵云云。 提及这个，宋玥却是半点儿意见也没有的。她早就看出这位出身不凡，人家偶尔遇到难处，暂时在她那个小铺子里住几日罢了，她哪怕让人签了身契，却也没真想着如何如何。 之后，侍者送上来几碟极精致的点心，宋玥看处，有捏成兔子形状的，有花朵儿、果子形状的，还有一盘极精致的粽子，小小的，只有拇指肚儿大小，却粽香四溢。 唐霁泽亲自捻了一颗粽子递到宋玥面前：“这是南地的鲜肉粽，咸鲜口儿，北地少见，你尝一尝。” 宋玥在现代吃的鲜肉粽都是以大个头著名，每年端午她总要买几个，早上热一个，又解馋又管饱，特别是粽子里放的大块鲜肉，软糯酥烂，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幸福感。 这小小粽子，即便裹了馅料，也没有大口吃肉的满足和幸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宋玥剥开粽子，粽子馅儿只够一小口。 别说，还真是有肉的鲜香，却因为肉馅儿切了细丁子，更类似饺子、馄饨里的馅料，香味儿是有的，却没了她吃鲜肉粽的那种超级满足、超级幸福。 两个人似乎随意地闲谈几句，吃几口点心，喝了两盏茶，宋玥就起身辞了出来。 临出门，门口的侍者早就备下了几匣子各色点心，交给了青玉捧着。 阗柏广将她们主仆送了出来，宋玥没和他多说，登车离开。 已经是午时末刻，宋玥没有回家，而是吩咐胡大去了前街的铺子。 铺子里生意忙碌，宋玥赶过来时，张猛和金梁两个小子竟然才做好饭。 到了这里，宋玥才想起在北城门内集市上买的红糖烧饼、麻酱烧饼，并生炒肺、虚汁羊肉等吃食都拿下车，又让青玉去厨下烧了个汤，几个人也没分主仆，凑在一张桌子上，热热闹闹吃了午饭。 铺子里新进的重午商品卖得很好，就吃饭这么一段时间，还来了好几拨客人，张猛和金梁两个起来坐下，都没能好好吃饭。 “哎呀，就不能让俺多吃两口再来嘛……”张猛不舍地看一眼碗里的肉菜，不情不愿地跑去招呼客人。 宋玥笑着摇摇头，让青桃取了一只碗，把生炒肺和虚汁羊肉盛了一碗，给张猛留着。 张猛打发了客人转回来，看着碗里满满的肉菜，欢喜无限地向宋玥道谢：“多谢婶子，还是婶子最疼俺了！” 宋玥笑着摇摇头，“可不是我，是青玉帮恁留的。” 张猛小子历练了大半年，也老练、乖觉了许多，闻言立刻笑着向青玉拱手道谢：“谢谢小玉姐姐。” 青玉连忙侧身避了避，又大大方方回了一礼，道：“不必谢俺。” 宋玥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女，突然若有所思，随即又暗暗失笑着摇头，把一缕杂念丢开。家里这些小子丫头最大的宋广友也不过十五虚岁，其他十二三岁、十来岁年纪，想必还没开窍呢，什么有的没的，都还早的呢。 张猛坐下没吃几口，又有客人进门，而且，一次来了十几个人，本该金梁起身招呼，连张猛也不得不再次起身跟上…… 宋玥喝了口茶，撂下杯子起身：“猛子先吃饭，我去！” 青玉忙忙乎乎把手中的一块烧饼塞进嘴巴里，呜呜啦啦道：“俺也吃完了。” 宋玥笑道：“恁好歹喝口水，把嘴里的烧饼咽下去再说！” 一顿午饭吃得有些忙乱，但是和小子丫头们一起用饭，却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和开怀，连宋玥都受小子们影响，多吃了半个麻酱烧饼。 吃过饭，宋玥也没着急回家，去了后院的东里间小憩午休。 她趟在炕上，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胳膊，随即吩咐侍候在炕下的青玉：“我要睡一会儿，恁不用伺候着，外屋有张躺椅，恁也去眯一会儿！” 说着，不等青玉推却，就扯过一条棉毯子扔给青玉，挥挥手直接把小丫头打发了出去。 随着家业积累，里里外外需要打扫、照顾，不得不买人来伺候，但宋玥内里毕竟还是现代人的灵魂，比较注重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隐私，她居住的房间并不太喜欢有人随便出入，但凡午休、睡觉，也不留丫头婆子当值伺候。 青玉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却已经了解宋玥的脾气，是以宋玥一挥手赶人，小丫头也没多犹豫，就抱着毯子恭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初夏午后，些微的暑热令人昏昏欲睡，打发了小丫头没多会儿，宋玥就睡着了。 一觉好眠，再睁开眼，窗棂里透过来的日影已经微微偏西，宋玥伸个懒腰，拥着薄被坐起身来，回回神准备下炕，门帘子一挑，青玉又动作轻盈地迈了进来：“太太睡得可好？” “嗯，”宋玥点头答应一声，下炕穿鞋的时候听得街上隐约、高低的市井之声，随意问道，“铺子里忙不忙？” 青玉蹲下，垂首替宋玥穿上鞋子，一边拎了蝉翼纱罩衣过来，伺候宋玥穿衣，一边回话：“忙，很忙呢。刚刚俺还烧了壶水给他们送过去……那几个忙得分不开身，说话又多，嗓子都哑了。” 宋玥穿了罩衣，整了头发，笑着道：“那我也去看看，他们忙得如何了。” 铺子里果然生意火爆，不但金梁、张猛两个忙得不可开交，赶车的韩大也在柜台外头帮着打包，宋玥还在人堆里看到了已经去学塾读书的张智，张智人小但脑子好使，专职守着银匣子算账充当收银员呢。 见这种情形，宋玥也带着青玉上去帮忙。铺子里进货、上架她都是经手的，价格品种都熟悉的很，上去就能卖货，青玉在铺子里住过一段日子，也可以帮着照看、招呼、打包…… 好一会儿，才把上门的客人打发完，众人松一口气，喝水的喝水，坐下来休息的休息，倒是张智，得了空第一时间过来给宋玥行礼问安，寒暄之后，又想起一件事：“婶子，刚刚有个人送了一只匣子来！” “谁啊？” “来人俺不认得，问他也没说，只说您见了就知道了，一句多余的话没说，撂下匣子就走了。”张智有些懊恼地笑着摇头。 宋玥笑着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在意，一边接过匣子来，打开扣住的锁扣…… 黄杨木素面匣子，没有半点儿雕花装饰，也没有包角……看起来很简单很朴素的匣子，却隐着一个机关。宋玥拿在手中看了片刻，确定是个机关锁。 之前，为了给孩子们上课、开发智力，她买了不少益智的玩意儿，机关锁也见识过。把这匣子拿在手里，盯着端详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眉头舒展，展颜一笑，手指灵活地拨动几下，咔地一声，机关破解……匣子却没有打开，而是露出一把钥匙和一个锁孔。 有了钥匙，自然就能开锁。宋玥把钥匙捏在手心里，却突然不想立刻打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宋玥用手指轻轻地抚过匣子上的机关，唇角微抿，目光凝住……她大概是知道这个匣子来历的。 同样的机关锁，曾经有人手把手教她如何解开。那个人……一别数月……之前刚刚见了。 捧着匣子沉吟片刻，宋玥抬起头，轻轻地舒出一口气来。然后，她将机关锁还原，一手抱了匣子，起身出门，吩咐套车，日头偏西，临近傍晚，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车子驶进西侧门，一直向里，停在通往东院的门口外。 林氏听到消息快步赶了出来，隔着几步远就笑着道：“太太回来了！大姑奶奶晌午就到了，奴婢按太太的吩咐准备了东厢，大姑奶奶却说要和老太太多亲近，住进了东暖阁……” 宋玥默默听着，一边缓步往里：“大姑奶奶现在何处？” “大姑奶奶一直在老太太屋里。表少爷用过午饭后回客房休息了一炷香，刚才回了荣煕堂。”林氏一边瞄着宋玥的脸色一边回话，却只见宋玥目光柔和，唇角带笑，看不出半点儿不虞之色。 宋玥扯着嘴角淡淡一笑，道：“那就劳动林嫂子跑一趟，去老太太屋里回个话，说我奔波一日，灰头土脸的没法见人，先回屋洗把脸，就过去。” 林氏蹲身一福，再起身，宋玥带着青玉已经进了正房。 四进院，荣熙堂。 林氏进来回话，周氏坐在榻上含笑听着，没等她说话，坐在对面的江锦娘就先开了口：“不是说这次买的婆子都在外头伺候吗，怎么这么直喇喇地往里闯，连通报一声都不用的吗？……就是这么管家的？” 林氏脸色一变，当即跪下去，对周氏道：“老太太，是奴婢一时糊涂了，请老太太绕过这一回。” 周氏看了江锦娘一眼，淡淡道：“且下去。” 林氏俯身磕了个头，爬起来，垂着手匆匆退了出去。 “阿娘，恁就这么放纵着，怕不是要把她们惯地都踩到主子头上了！”江锦娘气恼地抱怨。 周氏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无奈地笑着摆手道：“唉，俺这把年纪了，受苦受累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哪还耐烦理会这些个，且记着，都丢给月娘管去，哈哈，她如今才是江家的当家主母，就该她活该受累去，咱们尽管着好吃好喝地享受着，才不自己个儿找受累找操心呐！” “阿娘，恁就惯着。”江锦娘抗议地叫一声，看着笑呵呵的周氏，也只能悻悻作罢。 娘俩说着话，林轩辰一手牵着安哥，带着秋喜一起从西屋过来。 “外祖母。母亲。”林轩辰进门先行礼问候。 小安哥倒腾着小胖腿就往周氏怀里冲，却在看到林轩辰的动作后停住脚步，歪着大脑袋想了一瞬，跟着跑回来，有样学样地抱起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子，给阿奶和大姑姑行礼问安：“外祖母，母……不，不是母亲……大姑姑！” 秋喜福身一礼，直起身恰好看到胖小子憨乎乎又认真无比的样子，忍不住失笑道：“辰哥哥叫外祖母，咱们叫祖母的。” 小安哥歪着头想了想，道：“不叫祖母，叫阿奶！” 周氏被胖小子逗得忍俊不禁，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了，索性一伸手将胖小子捞进怀里，一边揉揉捏捏亲亲她的心肝宝儿，一边笑着道：“俺们安哥说的对，就叫阿奶，就叫阿奶，安哥还小，不用学恁哥哥那样拘着，看给累坏了。” 秋喜也笑着走过去，依着周氏老太太在脚踏上坐了，仰着脸笑道：“阿奶就惯着他！” 周氏伸手也将秋喜揽进怀里，揉揉小丫头的头顶，笑道：“阿奶也惯着俺秋喜，还有辰哥儿……恁几个都是阿奶的心肝宝儿啊！” 林轩辰已经在下手的椅子上落座，听到周氏叫他，又起身侍立着。 周氏笑着抬手示意，道：“辰哥儿不用这么多规矩，在自个儿家里，松散些，这么拘束着，多累啊！” 林轩辰笑着拱手正要答应，江锦娘却开口道：“小孩子就要从小教导、约束，方才知道如何立身持正、知书达理，若是失了教导，无礼无状、不孝惫懒，岂不丢人！” 周氏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再次舒展开，却已经淡了许多，眉眼低垂，掌心轻柔地抚着小安哥的脊背，淡淡道：“小孩子本性纯善，善加教导，让他们保持秉性就好啦！” 江锦娘脸色严肃，还要开口辩驳，门帘子一挑，添哥在门口扬声禀报：“宋掌柜到了。” 在老院带过来的一拨人，称呼惯了‘宋掌柜’，周氏宋玥没要求他们改口，他们也就保持着称呼未变。 江锦娘眉头一拧，斜了门口一眼，厌恶道：“怎么这般称呼，不伦不类！” 宋玥一脚踏进来，却仿佛没听见江锦娘的话，淡淡笑着先向周氏曲膝见礼，又转身对江锦娘略略一点头，笑道：“事务繁忙，没能亲迎大姑回家，还请多担待。” 说完，不看江锦娘的脸色，更没有等江锦娘回应，就转向已经站起身的林轩辰，伸手扶住要见礼的辰哥儿，笑着道：“辰哥儿不必多礼。到了这里，就如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 说着话，刚刚多少感觉到自己被针对的秋喜和小安哥都扑上来，秋喜抱住了宋玥的胳膊，小安哥则直接扑上来，抱住宋玥的腿就往上爬。 宋玥哈哈笑着，一手抱起安哥，一手搂住秋喜，道：“恁两个皮猴儿，也不怕哥哥笑话……辰哥儿，虽说我常常被这俩皮猴儿闹得头疼，但还是觉得顽皮、活泼才是儿童天性，恁也不过刚满十岁，比他们俩也大不了多少，大可不必拘着自己，早早儿地把自己拘成个老头子！” 林轩辰闻言，脸色略有尴尬，却还是躬身一揖应承着，行礼行到一半，又觉得有些着相……就像舅母说的‘把自己拘成个老头子’，身体生生在躬身处僵了片刻，方才把礼行完，讪笑着直起身：“舅母教导的是，外甥记下了。”说完又习惯性地拱手一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宋玥失笑摇头：“……不必多礼！” 说完话，宋玥把秋喜和小安哥又送到周氏身边，笑着道：“时辰不早了，我去厨下看看，晚饭准备的怎样了。” 周氏笑着点头答应着，秋喜却跟上一步：“阿娘，我跟恁去！” 宋玥看她一眼，见小姑娘向她眨眼睛示意，心中好笑，脸上却不好笑出来，只淡淡微笑着开口：“想去就去！” 秋喜一声欢呼，扑上来抱住宋玥的手臂。小安哥最爱凑热闹、不甘落人后的，也手忙脚乱地从榻上爬下来，追着阿娘和姐姐往外走，一边焦急地叫：“阿娘，安哥去！” 一着急，说话都不利落了。 宋玥和秋喜已经走到门口了，小小子太着急，脚底下没根儿，小胖腿一绊，噗通一下摔趴在地上。 周氏伸手去捞没赶趟儿，急的也直接从榻上往下扑。幸好青梅在一边伺候，连忙上前来伸手搀扶，这才免得周氏也像小安哥一样摔了。周氏却顾不得自己，刚刚站稳，就急着吩咐：“嗳哟，赶紧扶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林轩辰虽然读书读得有些文弱，但毕竟年轻灵活，第一个起身赶到，弯腰去扶，小安哥却双手双脚撑地，一撅小屁股，自己站了起来，抬起头，还朝着林轩辰咯咯笑：“哥哥……” “恁这小子！”林轩辰被他逗得有些哭笑不得，扎着手问，“怎样，摔疼了没有？” “不疼，一点不疼！”小安哥咧着嘴用力摇头，听到周氏的呼唤声，又转身跑过去，“阿奶，不疼！” “嗳，嗳，不疼，不疼，俺们安哥像他爷爷和阿爹，胆子大！” 宋玥听到动静也收住脚步转过身来，听到周氏这句话，颇有些失笑，小小子跟着江冬生和韩戚风学骑马，这些日子磕碰惯了，也皮实了……哪里就论起胆量大小了！更别说像父祖了……这么大点儿的小屁孩，能看出啥来呀！ 只能说，周氏这个当奶奶的眼睛自带滤镜，她的宝贝孙子生来非凡，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 尽管看着小安哥笑嘻嘻的不哭不闹，宋玥还是折回来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摔伤磕破，这才继续转身出门去厨房。当然，秋喜是跟着的，小安哥也是要跟着的，最后，连林轩辰也被小安哥拽上一起。 好在，如今的院子有抄手游廊，宋玥就让添墨添哥洗了一盘子樱桃，让几个孩子在游廊上坐着吃去。 宋玥进了厨房，看晚饭备好的食材，又特意叮嘱徐嫂子一句，进了五月，天气热起来，湿气也渐渐重了，煲汤要注意，避免使用太过滋腻的食材，尽量选用祛湿去火，清心润肺安神的物料。 徐嫂子就道：“今儿得了几只鸽子，俺觉得是稀罕物儿，就炖了汤……” 宋玥笑道：“还真是好东西。” 说着，看了看偌大一个汤罐道，“这么多，就不必都送上去了，一人上一盅，给冬生叔和戚风兄弟送两盅，其他的恁几个分了。” 徐嫂子答应着，又讪讪笑道：“平常炖汤的鸡、肉，也都是俺们分了……” 宋玥笑着摇头：“恁几个不嫌弃，分了就是。” 徐嫂子连忙道：“不嫌弃，不嫌弃，都是上好的鸡鸭鱼肉呢。” 宋玥没有继续和她说什么，笑着点点头出来。心里却感叹，那些炖了汤的食材，大多寡淡无味、肉质干柴、不堪食用了，但她们得了，却仍旧占了大便宜、甚至满心忐忑的。唉，这个世界的生产水平太低，大多数人还在温饱线下挣扎，固有的认知就是鸡鸭鱼肉是好东西，给他们说什么营养、口感啊，根本说不通讲不明白的。 晚饭摆在荣熙堂的偏厅里，老老小小围桌而坐，宋玥替周氏端了汤、安了著，就如常落座，照看着秋喜和小安哥吃饭。 周氏是平常日子过惯了，宋玥则是现代人思想，不习惯吃饭旁边站几个人，于是，她们家虽然添了不少婆子丫头，但摆了饭之后，就把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一家人自己安心自在地吃饭。 江锦娘又看不惯了，肃着脸道：“这些人也太没规矩了，吃饭也不伺候着……” 宋玥夹了一块糖醋脊条给辰哥儿，闻言眼皮儿都没抬，顾自招呼着秋喜和小安哥吃饭。 倒是周氏咽下一口汤，笑呵呵道：“是为娘不习惯吃饭旁边站着人，怪不自在的……锦娘，恁也别耽搁了喝汤，今儿这汤不错，很是鲜美。” 江锦娘看着拳头大的小瓷盅子里，清淡如茶的汤，别说鸡鸭鱼肉，连片儿葱花都不见，更是半个油珠子没有的，在她看来，简直还不如一碗刷锅水，什么鬼东西，偏偏老太太还包庇那女人，夸什么‘很是鲜美’！哼，老太太真是越来越偏心、越来越纵着惯着这女人……不，都不仅仅是纵着惯着了，简直是巴结，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个字说错，冒犯了人家呢！ “阿娘！”江锦娘不满地叫一声。 知女莫如母，周氏又怎能不了解她的心思，连忙笑着道：“恁是不知道哇，这清汤还是跟得月楼的大铛头学来的，据说是人家的不传之秘，恁快尝尝。” 说着，又回头笑着问宋玥：“今儿这汤，俺尝着不是用的鸡，用的何物啊？如此鲜美，倒是没尝过呢！” 宋玥拿了帕子给小安哥擦擦嘴角，笑着回话道：“阿奶这品鉴的本事越发了不得了。若不是我刚才去了厨房，还真尝不出来……是戚风兄弟出城打了几只野鹁鸽来，炖了汤后，还剩了两只，我让徐嫂子腌制后卤上了，明儿一早，正好拿来下粥。” “原来是野鹁鸽，难怪如此鲜美！”周氏笑着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叹息道，“当年，恁阿爹在时，特别爱这个，都是让人烤了下酒，用他的话说，一只野鹁鸽，几个人就能喝一场好酒！肉不在多，就是尝这一口鲜味儿！” 宋玥笑道：“阿爷这话真是在理！阿奶，要不我烫一壶酒，恁就着喝一盅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五章 周氏哈哈笑着，连连摆手道：“快别作怪，俺个老婆子好端端地喝什么酒。待会儿记得嘱咐添哥娘一声，让她明儿一早做拨鱼儿，那个滑溜爽口，味儿也正，就着鸽子肉才美。” 宋玥爽快地应承：“好，明儿早上就吃拨鱼儿。” 周氏心满意足，笑眯眯地点头：“可惜是在平京城，没有蒿子面儿，加一点蒿子面儿擀面条、做拨鱼儿，会更劲道，味儿也最好！” 宋月娘记忆里是有蒿子面儿的，但她嫌弃那股子味儿，向来是不肯碰的，所以记忆淡薄。倒是江锦娘开了口：“是啊，小时候阿娘常做……好多年没吃到蒿子面儿了！” 周氏顺着话，就开始说起宣城的风物人情，宋玥怕自己露了马脚，索性不再多言，只出耳朵旁听，一边照顾着孩子们吃饭。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乐，用过饭，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余晖未尽时分，秋喜和小安哥就坐不住，嚷嚷着要带辰哥哥去看自己的小马。 宋玥就顺势起身，带孩子们去西院看马，她也顺便散步。 周氏笑着点头应承，一边道：“恁尽管去，看好了几个孩子，俺略坐坐，也去后边园子里走动走动去，昨儿俺去园子里，那几株马缨树和芍药花开的正好，正好带恁大姐去看看。” 宋玥笑着应了，又笑声叮嘱徐嫂子：“拿两个坐垫儿，再拿件大衣裳，老太太要是想去湖边坐着，就给披上，夜来水边湿气重，风也凉，别给着了凉。” 周氏笑着摆手：“恁快去，这五月的天，不热都是好的，那里就那么容易着凉啦！” 半柱香后，江锦娘陪着周老太太顺着通幽的花间小径，一路弯弯绕绕，拂花过柳，绕过一座怪事嶙峋的假山叠石后，眼前豁然一亮，一片开阔的水面，清风徐来，吹拂起粼粼波光。 假山下，湖水边，植了一片栀子树，墨绿肥嫩的叶片间，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吐露着怡人的芳香。 这满眼的繁花似锦，美景如画，看得江锦娘又是羡慕又是发酸，敷衍道：“走这么老远一段路，也怪累了，咱们去那边亭子里坐坐就回去。” 周氏微微笑着，拍拍女儿的手，抬抬下巴示意道：“往前走，过了这片栀子，有石桌石凳，咱们去那边坐会儿，闻着花香看看那水里的荷花儿，听她们说，听雨轩前头的荷花儿打苞了，不知道开没开。月娘说是那花儿开开是黄色的，俺还没见过黄色的荷花呢。” 听了这话，徐氏立刻打发青梅往前头去，把带来的垫子铺了。等江锦娘扶着徐氏到了，就见石凳上已经搭好了棉垫儿。 周氏就笑道：“恁俩心眼儿忒实诚的，还真听月娘摆布……这五月的太阳晒一天下来，石头都晒热乎了，哪里就需要铺垫子了。” 徐氏也不多言，只笑微微听着，与江锦娘一起，扶着周氏在石凳上坐了。 “恁也坐会儿！”周氏指着旁边的石凳吩咐。 江锦娘见旁边的石凳上并没有铺设，心里难免不忿，一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又想到这些人都听那宋氏泼妇摆布，如此冷待她，可是得了宋氏泼妇的什么话？这么想着，对宋玥的厌恶上又多了层恼恨之意。 见江锦娘看着石凳脸色变化，不坐不动，周氏笑笑，欠身将自己坐的垫子拿出来，示意徐氏：“给恁大姑奶奶铺上……她身子不舒坦，怕凉！” 徐氏又不是眼盲的，当然看到了江锦娘的一番表现，原本对她的一番作态满心看不上，不予理会的，奈何周氏这般说，她也不好再怎样，只得接了垫子，给江锦娘铺了，又笑着福身赔礼道：“是奴婢伺候不周，大姑奶奶大人大量，别和奴婢计较。” 徐氏本意是自己受点儿委屈，替周氏打圆场哄着江锦娘，哪成想她一片好心，江锦娘却觉得她是在说话挤兑自己，心中越发懊恼上了，只如今，宋氏得势，她不敢过分计较，只好忍恨，哼了一声坐下。 徐嫂子看她一眼，也不多理会，回身从青梅手里接了一壶消食茶和一个八宝攒盒来，摆在桌上，然后带着青梅垂首退出去几步，在栀子花丛边侍立。 周氏默默看着徐氏这一番做派，心里暗暗称赞，越发觉得徐氏是个面上憨厚心里透亮的，又觉得儿媳妇宋玥贴心，把最好最可靠地人放在她身边伺候，着实的孝心可嘉。 周氏心里熨帖，再看眼前的女儿也不觉得那么糟心了，复又耐了性子，柔声笑道：“恁这回来，怎么没带曲春家的？” 提起曲春家的，江锦娘不由又想起曲春家的被打了二十板子，臀腿血淋淋被人牙子拖走的一幕来，原本暗黄的脸色都白了。 曲春家的，她的陪嫁丫头，这些年来她最贴心最信得过的人，却被林东海那丧了良心、失了人性的畜生，给无端寻了个错处，连同曲春和她家的小子长庆，一并打了板子发卖了。 想起林东海那暴虐、仿佛要吃人的模样，江锦娘仍旧觉得浑身发冷，牙齿打颤。从曲春家的被卖了，她一直都睡不好，总做噩梦被打板子发卖的是自己和辰哥儿！她和儿子被打的血肉模糊，林东海还瞅着他们笑得畅快，笑得歇斯底里！ 林家日子艰难，连表面都维持不住了，女儿身边能带出来的也就曲春家的一个人，这次接了娘儿俩来，没见着曲春家的，周氏心里就犯嘀咕，却因为当着孩子们、婆子丫头的面儿没好开口询问，一直忍着性子等到这会儿，找借口来了这湖边，徐氏带着青梅退下去，周氏才终于问出来。 江锦娘没有回答，但她瞬间改变的表情和脸色，还是让周氏猜到了个大概。看着女儿发白的脸色，还有眼底掩饰不住的惶惶，周氏又心疼又焦虑。 但一贯性子温软的周氏，耐心也好，更了解自家闺女的别扭性子，就没有直接把猜测说出来，而是仍旧柔着声音道：“玉珠给恁当丫头的时候就是个好的，最是实心眼儿，自打到了恁身边，就满眼满心里只有恁一个了。俺当初就是看着她忠心可靠，这才替她猜度着寻了个好亲事，给恁做了陪嫁……” “阿娘！”江锦娘突然叫了一声，打断了周氏的追忆。 周氏转眼看向她：“怎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六章 周氏对往昔的回忆，让江锦娘想起了年少时，主仆相伴长大。嫁入林家后，曲春家的又忠心不二地跟在她身边，尽心伺候，尽力维护……最后落得被打板子发卖的下场，她这个当主子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都不能救上一救！ 她又懊悔、又无奈、又恐惧、又慌张……种种情绪压抑太久，一旦被人几句话牵动，就控制不住了。 江锦娘浑身颤抖起来，看着对面一脸关切焦急的母亲，突然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叫一声：“阿娘……” 一声阿娘叫出口，憋了太久的泪水就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如滚珠般纷纷而落，扑簌簌打在衣襟上，只眨眼，就湿了一片。 周氏虽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才单独找女儿说话，但看到江锦娘突然情绪崩溃哭成这样，也难免有些焦急着慌，俯身握住女儿的手，焦急问道：“怎么了？到底出啥事了？” 压抑太久，就像蓄积的洪水，一旦决堤就是洪水滔天，一发不可收拾。 江锦娘的情绪就像洪水，一下子甭溃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齐流……感官感觉思维通通崩溃，根本忘记了身在何处，听不见周氏的询问，更顾不上理会、回答了。 周氏连着追问了几声，看江锦娘哭得太厉害，担心和心疼代替了焦虑，于是，像女儿小时候一样，伸手把江锦娘抱进怀里，用手拍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地顺着气，嘴里温柔地轻声安抚着、哄着…… 好一会儿，江锦娘哭累了，哭得脑子似乎都空了，心中积聚十余年、压抑了十余年的种种，似乎也随着泪水宣泄干净了，整个人空空的、木木的，竟然伏在周氏怀里，没了声息。 周氏察觉到女儿没了声息，觉得不对，连忙俯身查看，这一看就着慌地出声唤人：“来人，来人。” 江锦娘一哭，徐氏就知机地拉着青梅又退远了一些，此时，听到周氏唤人，不敢怠慢，两人慌忙跑过来。 “赶紧唤人！”周氏看见两人跑过来，连忙又吩咐，“锦娘昏了！” 徐嫂子却没有听命行事，而是跑上来道：“老太太，俺气力大，俺来背大姑奶奶回去。大姑奶奶耽搁不得，咱们尽快回去才好。” 周氏听徐氏说的有理，于是就和青梅一起，帮着徐氏把江锦娘背了起来。 徐氏并不算高壮，甚至有些偏瘦，刚刚背起一个人来，还是稳了稳，才开始迈步行走。 走了两步，她就觉得略略适应了身上的负重，心思也转起来，于是吩咐青梅：“恁赶紧跑，给掌柜的禀报。” 青梅小丫头慌得脸都白了，听徐氏吩咐，哆哆嗦嗦应一声，拔脚就往前院跑。 徐氏又走两步，才想起来给周氏解释：“老太太，赶着给掌柜的送信儿，也好尽快请郎中来，大姑奶奶这样儿不能耽搁。” 周氏颤颤地应一声，片刻才道：“是恁考量的周全，若是锦娘无碍，徐嫂子是头功。” 徐氏已经开始有些气喘，听了周氏这话，连忙道：“不敢邀功，都是俺的本分。” 等徐氏背着江锦娘走到花园门口，宋玥已经带着人快步迎了过来，两个婆子直接抬了一张竹制躺椅来，宋玥伸手探了一把江锦娘的脉搏，脉搏虽然虚弱，却还算平稳，也就略略松了口气，指挥着把徐氏背上的江锦娘转到躺椅上，一路匆匆抬回荣熙堂东厢。 这一路上，宋玥也从徐氏口中了解了前因，知道江锦娘是哭的太狠，暂时厥过去了，基本已经放了心。 如今，回了房，让婆子把江锦娘抬上床安置好，宋玥才得空回来关怀安慰周氏：“阿奶别急，我刚才就让戚风兄弟骑马请郎中去了，很快就能到。恁先坐下缓一缓，恁自己个儿得先保重，若不然，大姑醒了也会难过自责。” 周氏用力地握住儿媳妇的手，点头道：“俺知道，俺知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仍旧关注在江锦娘身上。 宋玥见她这般，也不狠劝，毕竟母女骨肉做不得假，担心、焦急、害怕都是难免的。 她命人斟了杯茶来，捧给周氏一杯，正想打发人去前门看看郎中可到了，林轩辰跑的一头一脸的汗，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阿娘……”林轩辰一脸急慌地叫着冲进门，宋玥毫不迟疑地迎上去，伸手握住他的胳膊。 “辰哥儿，别急，别急，恁娘就是一时哭得狠了些，背过气去了，如今气息平稳，大抵是无碍的。”宋玥语速很快，语气却很平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林轩辰的耳朵中，又走进他的心里。 他惊慌、无措的眼神略安稳了些，转眼看向面前清理白皙的面庞，就见眉眼温润、眼神清亮，仿佛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他本来火急火燎的情绪，也明显缓和下来，稳住了心神。 退后一步，林轩辰拱手一礼：“多谢舅母。” 宋玥温声道：“不必如此。恁擦擦汗，再进去看看恁母亲。” 林轩辰再次拱拱手，接过林氏递上来的布巾子，匆匆擦了把脸，就抬脚往里屋去了。 林轩辰刚刚进屋，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这次，是韩戚风引着郎中匆匆进来。 郎中看诊之后，所言与宋玥的判断基本吻合，没有什么大的出入。 “……病人只是情志所伤，心虚气短，一时无力温养心阳，以致昏厥。不用急着将其唤醒，安稳睡一觉，反而对她的心阳恢复有益。另外，不才再开两副药，等病人醒来即可服下，连服两日后，不才再来复诊，届时就可以换成长期调养补益的方子，慢慢调理着了……” 周氏连忙答应着，又问：“这病可有妨碍？能不能去了根儿？” 江家刚刚搬到这边，郎中不了解这家里的人和事，说话难免比较含蓄，沉吟着道：“这个……病人心思比较重，心气郁结，导致饮食无味，寝卧不宁……长期耗损下来，以至于心气虚损、耗液伤津，进而又伤及心阳，种种诸般，皆由所起。以后，还要多多宽慰着些，放宽心胸，药石方效、病有起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七章 周氏听得这些，想起女儿这些年受的磋磨、委屈，郁郁寡欢、心思郁结，以至于病到这般地步，难免心中悲痛，握住江锦娘的手，红了眼。 宋玥没有上前，反而引着郎中出来，奉了五两的上等诊金，仍旧让韩戚风将人送回去，顺便抓药回来。 这家子虽说背景不显，家里家外布置地也不算奢华，倒是通情达理，赏钱给的也足，这位贺郎中心中暗暗存了交接心思，客客气气拱手揖礼，告辞去了。 宋玥在外间站了片刻，约摸着周氏情绪平缓了，这才转回来，先倒了杯茶递给周氏，然后与她商议，再着人跑一趟前街，请相熟的徐郎中再来一趟。 周氏不明道：“为何再请徐郎中？” 宋玥就笑着道：“咱们初搬到这边，事急从权请了贺郎中来，可我就是小人心思，觉得心里没底，索性请徐郎中来一趟给看看，若两人说的一般，咱们自然放心，若徐郎中有别的意见呢，咱们也不至于给大姑误治了，延误了病情！” 周氏听得心里满意，握了宋玥的手，轻轻拍着叹息道：“亏恁想得周全、妥当，俺这心里，乱糟糟一团，根本不知如何自处了。” 宋玥心道，不管是谁，亲生闺女病了，都是当娘的最着急、最心疼，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当然，这话她没法说，说了不就显得她不关心，所以不慌不乱了嘛！ 她转到周氏身后，替她揉揉额头鬓角，舒缓的揉捏动作，能够让人放松心神，消除紧张。看着周氏脸色好转，又劝着周氏从东厢房出来，回屋休息一会儿，等徐郎中来了，再禀告于她。 劝住周氏，宋玥又回东厢看了一趟，对林轩辰道：“……恁尽管放宽心，请郎中抓药诸般事体，都不用恁操心，恁只要照管好自己，别等恁娘醒了，恁再病了，岂不是平白让她心疼！” 林轩辰恭敬听着，拱手应下。 宋玥又唤了林氏过来，交待去领泥炉子、药铫子、木炭等物，准备给江锦娘熬药。 下人们都打发出去，宋玥又叮嘱林轩辰：“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打发人去寻我，千万别客气见外，这里是恁的母家，就和在家里一样才好。” 林轩辰拱手谢了，诺诺应着，送了宋玥出来。 不谈书中情节，江锦娘毕竟是周氏的亲生骨肉，母女连心，断然不可能不往来的。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尽量尽到自己的本分。 至于书中那些情节，如今端正了心态，重新细细审视思量，倒是觉得，那位还未出现的曲瓶儿，才是真正的心机深沉，心黑手辣。就她如今对江锦娘的了解，这个就是生活不幸福，压抑太久，性子古怪些，心地暂时还看不出多恶毒。 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韩戚风得了话，送了贺郎中回去，留下青平抓药，他则就跑了趟前街，接了徐郎中过来，又替江锦娘诊看了一回，得出的结论和那位贺郎中说的相仿，只是彼此相熟，说话比较坦白：“大姑奶奶这病是情志所致，也就是咱们常说的心病，心病还需心药治，咱们开方子抓药，只能帮助她调理气血阴阳，补益强健，却不能开脱她心中忧虑、郁闷，所以啊，还得想法子宽慰着，让她自己想开了，病自然就慢慢好了。” 周氏听得这番话，想起女儿的婚事，难免心中伤痛，这眼瞅着外甥都十多岁了，又特别聪慧好学，眼瞅着出息了，闺女还能因为林东海那些破事儿，和离？义绝？不论哪种，都是要影响辰哥儿一生前程的。锦娘把这孩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又怎么肯……唉！ 周氏没心思应对，宋玥就直接把徐郎中带到外间开方子，又询问了一些疾病的调理将养诸般事宜，这才奉上个大红封，又让韩戚风送出去。 转回来，宋玥就让林氏亲自看着熬药，这才进屋和周氏说了徐郎中的建议，又商议着用什么调理补养，一边扶着周氏回她的房里歇息安置。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临近戌时，周氏每天睡得早，平常这个时辰早就睡下了。宋玥劝着周氏回房梳洗安置，再转回来，江锦娘的药已经熬好了，她看着林氏把药喂下去。 林氏之前就是在前后院子里走动、照看，并没有进屋里伺候。江锦娘病倒，看她里外照应伺候，倒是让宋玥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位还真是主子身边伺候的，里里外外这些事，条理分明，从容得当，倒是个可用的。 喂了药，眼看着江锦娘睡得安稳深沉，宋玥就把林轩辰叫到了外屋，道：“两位郎中都看过了，说得并无大差，都是不让叫醒恁母亲，让她安稳睡一觉……这样，恁跟着忙了一晚上，也累了，就回去休息，这里有她们小心伺候着，我今晚也留在这，必定照看好恁母亲。恁且去，也好让她们替恁母亲擦洗擦洗，换换衣裳。” 林轩辰听宋玥亲自留下来照看，心中真得大受感动，看着宋玥一下红了眼，想开口道谢，嘴唇哆嗦张了张，却愣是说不出话，只一曲膝就要跪下去，被宋玥眼疾手快地给拉住。 看着眼前十来岁的单薄少年，如此模样，宋玥也忍不住心里发酸，眼窝湿润。 她强笑着拍拍辰哥儿的胳膊，柔声道：“放心，回去好好歇着，明儿才好有精神照看。” 林轩辰嗓子里堵得出不了声，强咬着嘴唇忍着眼里的泪，到底深深地揖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家里毕竟人手充足，有现成的热水送过来，林氏带着青杏、如意两个丫头，给江锦娘略加擦洗，换了干净柔软的白凌子中衣……这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江锦娘竟也睡得沉，并没有醒来。 江锦娘睡的厢房北间，炕对面放了一张竹躺椅，林氏自告奋勇睡着这里，如意小丫头就睡在外屋的矮榻上。宋玥睡在东厢南间的床上，青桃被她打发回去，青杏自己说睡在脚踏上，宋玥却看不下去，也不习惯屋里留人伺候，索性也打发了她去外间和如意睡一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下半夜，四更时分，众人睡得正香甜。 宋玥睡觉轻，听到动静就醒了，屏息听了片刻，北间隐约有人走动、低语，她连忙披衣起身，趿拉了鞋子走过去，就见林氏站在北间当地，却不见江锦娘。不过，宋玥见林氏站在墙角的屏风前，也就立刻明白了。 传统的宅子，都不会在院子里设茅厕，只会在卧房的偏僻角落，放一架屏风、拉个帘子，放一只恭桶。 但宋玥总觉得这样不卫生，弄不好还会有异味儿……于是，在房舍改造的时候，正房两端，都会连一间小小的后座间，一半充作卫生间，一半放置浴桶做浴室。 两侧的厢房，却因为面积有限，无法做这种改造，只好沿袭旧规，有人入住时，就放一架屏风，充当早晚盥洗方便之所。 “姑太太醒了？”宋玥轻声询问。 林氏微微蹲身，道：“刚刚醒了，要了一盏茶……”说着示意，宋玥回头就见桌上放着一盏新茶，还冒着热气，并没有喝过。 片刻，江锦娘从屏风后转出来，林氏连忙取了布巾子递过去，江锦娘擦了手，缓步走回炕边坐了。 宋玥这才开口：“大姑姑觉得可好些了？” 江锦娘痛哭了那一场，宣泄地太过，导致昏迷，这会儿虽然醒了，却仍旧手脚无力，声弱气短的，也没了心力和宋玥计较，只漫不经心地点头应一声，捧了茶盏喝了两口，就复又上炕躺下。 宋玥在旁边看着，林氏伺候着江锦娘躺好了，盖好薄被……重新安置得当，她才小声叮嘱林氏两句，转身出来。 挑帘子出门，青杏也正好着急忙慌地往里走，差点儿和她撞个满怀。 宋玥抬手敲了小丫头一记，低声斥道：“毛毛撞撞的……” 青杏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去请罪，却被宋玥一把捞住，低声道：“行了，行了，恁知道错就记着改正。我看林家的没怎么睡，恁进去替她守着，让她也睡一会儿。” 宋玥声音轻柔温和，又是亲自伸手扶住，明显没有怪罪之意。发现自己睡死的青杏这才缓了情绪，不再那般慌乱害怕，连声应着，抹去眼角着急害怕的泪水，匆匆进去了。 宋玥转眼看榻上睡得死沉的小丫头如意，眉梢挑了挑，到底没作声，慢吞吞穿过堂屋，往南里间去了。 天色还早，补了一个回笼觉，宋玥再次睁开眼，天色刚放亮。 青桃已经早起赶了过来，听到动静就挑了帘子进屋，端水伺候她洗漱，梳了简单的发髻，又把她带过来一套居家衣裳，抖开伺候着宋玥穿了。 “刚刚问过青杏了，说姑太太还睡着呢。太太恁天天操劳，昨晚又睡得晚，夜里还起来照看……都没睡好，也不多睡会儿。”青桃渐渐熟悉了，见宋玥脾气好，待人和善，渐渐放松下来，话也多了些。 宋玥整理着衣襟，斜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桃也不是那种没眼色的，见状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了。 从南屋出来，宋玥穿过堂屋，径直往北屋去。这回，堂屋里睡的如意好歹起了，被褥也收了。宋玥瞟一眼也就作罢，并没有替人操心的意思。 挑起北间的门帘，不用走进去，里间就一览无余。扫一眼，见炕上的帐幔还放着，寂静无声，如意就坐在炕底下的脚踏上，依靠着炕沿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儿。除她，再无旁人，并不见林氏，也没见到青杏。 她心思一转，就放了门帘，轻步退了回来。 青桃也从南屋跟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走过来，轻声道：“青杏在外头看着药铫子熬药呢。” 宋玥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又听青桃道：“我来时，林婶子就已经出去了，青杏说，好像去了厨房，说是太太吩咐的，要炖什么补身子的。” 宋玥一只脚跨出了房门，听到这话，顿住脚步回头道：“不是交待给徐嫂子了？” 青桃忙笑道：“听说是徐嫂子没见过，不会料理。” 宋玥高抬着眉毛转身，一边走一边失笑着摇头，是她又想当然了。在现代，太平盛世、物丰民富，燕窝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却也并非普及之物，许多家庭只闻其名，不知其味，更别说料理加工了。 走出屋门，果然就看见青杏在东厢门外的一株西府海棠底下，守着个药铫子熬药。看见宋玥，青杏连忙起身见礼，之后，也说林氏去了厨房，“……是徐婶子请去的，说让林婶子教她炖那个燕子窝。” “嗤……”宋玥猝不及防被逗笑了。 回头就见两个丫头也是掩着嘴在笑，明显也是知道燕窝是何物的。 她，突然就没了笑的心思。 说话儿功夫，林氏在小厨房中听到了声音，迎了出来：“姑太太的病见好了，老太太和太太也能松口气了。” 宋玥点点头道：“待会儿，赶着老太太起身，先给老太太送一盅过去。” 林氏连忙曲膝应着，道：“太太放心，炖了一个时辰了，随时都能送进去。” 宋玥就笑着道：“林嫂子和徐嫂子受累了。” “可当不得太太这话，本就是奴婢们的本分。” 宋玥没和她多客气，回头见正房那边，青梅从屋里出来泼水，就知道周氏起了，于是，径直转身，穿过院子，沿着院中鹅卵石铺就的甬路过去，进了正房。 青桃也提着裙子就要跟上，却被林氏一把拽住：“青桃恁却住住，跟俺把燕窝给主子们送进去。” 青桃有些犹豫：“可太太……” 林氏笑道：“恁就放心，太太去老太太屋里，哪里用得上咱们。快点儿，太太刚还说了，让赶着老太太起身就送进去呢。” 林氏端了炖盅，沿着抄手游廊往东厢里去。 她刚进屋，林轩辰脚步匆匆，脸色略显憔悴地赶了过来，一路径直往东厢里去。 江锦娘略加洗漱，就又上炕，依着只大迎枕靠着。 林氏打开炖盅，用布巾子托着，送到她的面前，笑着道：“老太太和太太吩咐，给姑太太炖了燕窝补身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一十九章 江锦娘当年嫁入林家，虽说林家已经没落，却还有些家底，新婚燕尔时分，林东海也曾对她热乎过一阵，处处呵护、事事在意，略有不适，就让人炖参汤、炖燕窝，给她补身子……怀了辰哥儿之后，虽说夫妻不能同寝了，林东海对她也还算体贴。 那时候，她还是单纯的、天真的，傻傻地以为自己得遇良人，终身有靠。哪怕，知道林东海的院子里几位俏丽丫头存在的意义，却傻兮兮地扮贤惠、装作不知。直到，她怀孕八个多月，将近九个月，临盆在即的时候，林东海突然说要纳一名红歌伎入府为妾，她江锦娘自己编的梦才一下子打破了，摔了个稀碎！ 江锦娘捧着炖盅，用小银勺子，下意识地一下一下搅动着，眼睛看着盅子里的燕窝，脑海里却闪过十年的一幕一幕。 林东海负心薄幸，无耻下作，不顾名声、廉耻，要纳娼为妾不说，还大喇喇地让她拿钱替他付赎身银子！只因为她不肯答应，林东海就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以至于她提前发动，早产生下辰哥儿。幸得母子俩命大，才保全了两条性命。 “阿娘……”小少年清亮的声音，很是悦耳。 江锦娘浑浑噩噩地抬头，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少年是她的儿子，是她当年险些一尸两命的骨肉。 江锦娘痛哭过一场，昏睡了一回，仿佛耗尽了力气，再醒来，整个人都安静了许多，之前浑身的怨气、酸气，也似乎随了泪水宣泄一空，整个人都放空了、平静许多。 宋玥守了一夜，一早进正屋给周氏报讯：“大姑姑夜里睡得安稳，下半夜起了一回，这会儿刚醒，看着精神气色都见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周氏闻言欢喜，连着念了几声佛，又道，“恁一夜没回去？……唉，让恁跟着受累了。” 宋玥失笑，“阿奶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姑姑是回家来，咱们不是她最亲的人嘛！她病了，最心疼最焦急的人是阿奶恁，不过是恁年纪大，我怕恁支撑不住，才替恁照看着些。” 周氏笑眯眯看儿媳妇，满眼中意，又带了些许戏谑玩笑，道：“这是来给俺讨赏了？” 宋玥毫不犹豫地应着：“我这点儿小心思，真是瞒不过恁老的法眼。嘿嘿，求老太太赏！” 说着话，恰好徐氏进来询问，早饭得了，什么时候摆饭。 周氏就指着宋玥笑骂：“瞧瞧，瞧瞧，恁家掌柜的正给俺讨赏呢！” 徐氏见婆媳俩都笑语彦彦的，就知道是逗趣玩笑呢，也就顺着话凑趣：“俺们掌柜的贤惠、利落、人长得也俊，关键是一个孝字上，可真真没见过比掌柜的更孝顺的，若不是俺知道她是媳妇儿，还只当掌柜的是老太太的亲生骨肉呢！” 周氏被逗得止不住笑，伸着手指，点着宋玥和徐氏，一边笑一边骂：“刚来时多老实一个人，也跟着恁掌柜的学坏了！” 宋玥就假装惊讶，抱住老太太的胳膊，道：“老太太，恁这是想着给人家找个错儿，混了这份赏赐？” 周氏刚刚止了笑，听了这话，又给逗得笑的止不住，笑的太厉害，只能指点着宋玥咬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玥一看笑得太厉害，也怕她笑岔气儿，连忙又是扶胸又是顺背的，好一会儿，周氏才止住笑，徐氏也连忙捧上一杯茶来，周氏接了，喝了两口，舒出一口气来。 宋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哎哟，可吓坏我了。” 周氏白她一眼，将茶盏一放，恨恨道：“说，想要什么！” 宋玥就道：“还有赏啊？嘿嘿，我还以为差点儿害老太太岔气，赏赐就没了呢！” 周氏拧着眉，白她一眼，脸上的笑却又差点儿忍不住。 “阿奶，阿娘，一大早就听到笑声不断的，有什么好事儿啊？这么欢喜，也说给秋喜听听呗！”秋喜牵着安哥儿，从外边一脚踏进来。 两个孩子刚刚学会骑马，正是满心火热的时候，天还没亮就早早爬起来，跑去找江冬生和韩戚风骑马，根本不用周氏和宋玥操心的。 一见两个孩子进来，大的小的都是鬓角带汗，衣领子、后背也明显汗湿了，周氏和宋玥都顾不得再逗趣玩笑，连忙一叠连声地招呼人，准备热水、准备干衣裳，给俩孩子冲洗换衣裳去。 两个孩子一句话没问到，就被婆子丫头带下去，秋喜去西屋自己的小浴室，安哥就在周氏房间后边的小浴室，冲澡换衣裳。 周氏也终于打理起精神，起身往东厢里去，宋玥扶着她送到正房门口，就停住脚步，留下来准备照看两个孩子，准备摆饭。 东厢房里，江锦娘搂着儿子又哭了一回，好在这一次没有放声，只是痛痛快快流了一场泪，母子俩之间曾经的龃龉、隔阂，似乎也在流泪中消散了不少。 周氏进来的时候，林氏刚刚张罗着，伺候娘儿俩洗了脸，林轩辰已经在对面的榻上坐了，江锦娘坐在妆镜前让如意梳头，一句一句地与儿子说着话。 “恁也不用在这里陪着，功课耽误不得……”江锦娘絮絮地说着。 林轩辰扭头看见周氏进来，连忙起身，躬身见礼：“外祖母。” “哎，哎，辰哥儿睡得可好啊？有什么玩的用的，尽管和恁舅母说去。”周氏笑眯眯看着修竹般的少年，满脸慈爱地道。 林轩辰连忙束手道：“多谢外祖母关怀，孙儿都好，舅母给铺排的很是周全，什么也不缺的。” 周氏笑着摇头：“恁这孩子啊，是真的好，就是太拘束古板了。在咱自己家里，不必这般拘着，怪累的！” 江锦娘也站起身，听到这话，习惯地开口道：“小孩子还是要讲规矩……” 周氏这回没让她说完，就笑着打断道：“快行了，不是俺说恁，好好儿的孩子，调调皮淘淘气的，多好啊，干嘛管的这般严苛，恁自己个儿不心疼，俺这外祖母可疼得慌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章 周老太太说着，携了江锦娘一起坐了，温声询问是否好些了……江锦娘病过、哭过，心中郁垒消散大半，竟没再执拗反驳，安安静静听着老母亲的关怀，一问一答地说了一会儿话。 外头，青杏走过来对门口侍立的林氏道：“早饭得了，太太让请老太太过去用饭，又让问姑太太可好些了，能不能过去用饭，若是不能，就让人把饭送到这边来。” 林氏答应着，挑了门帘子进来，隔着里间门上的帘子把话又回了一遍。 自从青杏在屋外传话，原本眉眼舒展的江锦娘就皱起了眉头，等林氏又进来回话，她的眉头都要拧起来了。 “俺这浑身乏力……”江锦娘开口就要拒绝过去用饭，却再次被周氏打断。 “乏力不怕，恁从昨儿傍晚睡到今天早晨，睡得久了，骨头松了，自然觉得乏力，起来走动走动，才有力气，也有精神！”周氏一边笑着一边率先站起身来，手却紧紧抓着江锦娘的手没放。 见江锦娘愕然地看着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周氏又笑着拍拍她的手，半是催促半是玩笑道，“走，赶紧点儿！” “今儿早上有卤鸽子、拨鱼儿，都是难得的美味儿，可别走慢了，都让恁那馋嘴的兄弟媳妇儿给偷吃光了去！” 江锦娘被她半拖半扶地就起了身，心里恍惚着，自己大概也没意识到，然后，林轩辰也走过来，扶了江锦娘的另一条胳膊，祖孙俩架着江锦娘，一路出了东厢，往正房里去。 路上，周氏还小小声叮嘱外孙：“刚才那话可别给恁舅母说，馋嘴儿媳妇也爱脸面的。” 江锦娘微微垂着头，听到老娘和儿子的对话眉心微微蹙了蹙，倒也没做什么反应。 林氏随着三人过来，隔着正房门口几步就笑着扬声通报：“老太太并姑太太和表少爷过来了。” 徐氏带着青杏青梅青桃刚刚摆好饭，宋玥正盯着秋喜和小安哥再次洗手呢，听到这话，连忙用布巾子给俩孩子擦干净手，一手一个牵着迎出来。 “阿奶！大姑姑！辰哥哥！”秋喜甜甜地叫人。 “阿奶，哥哥……大姑姑！”小安哥叫自己亲近的阿奶，喜欢的哥哥，但是这个大姑姑看着不可亲，他不喜欢，却在看了看阿娘和姐姐后，勉强叫了一声。 周氏把大孙子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止不住暗叹，自家这闺女还真是，唉，娘家之前离得远，没有能力帮衬，如今，搬到近前不说，兄弟升了官，弟媳妇儿也开窍学会了做生意，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好起来，多好的依靠、助力、支撑啊，偏偏又傻又执拗，心眼儿转不过来，怎么就不知道哄着弟媳妇和小侄子高兴呢？她个老婆子能帮衬啥啊，还不是要依靠人家两口子。而侄子就更不能得罪了，将来侄子是江家顶门立户的当家人啊，她自觉疼儿子，可怎么就不知道替儿子卖卖人情、铺铺路，将来多个表兄弟帮衬着不好嘛！ 心中感叹，周氏脸上却扬着一脸的笑，笑呵呵地撒了江锦娘，上前一步，牵着安哥的小胖手，率先进了屋。 进了屋，众人坐下吃饭，周氏见宋玥把饭摆在一张小方桌上，桌子靠着矮榻，榻上还放了个矮桌，上边安了两副碗筷，就知道是为着江锦娘准备的，心中又是满意又是感叹，月娘自从开了窍，做事说话，是越来越周全了，相比起来，当年聪慧懂事的锦娘，嫁到林家十年，倒好像是把心窍都堵了，偌大一把年纪了，却越来越不懂世事，不长眼色……唉！ 周氏心思转过，自己招呼着江锦娘上榻，在两边坐了。 江锦娘倒是没有再酸言酸语，只是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随着别人铺排安置。 林轩辰还算明白的，施礼道谢：“多谢舅母操心。” 宋玥失笑，道：“恁这孩子，太客气了，来，快坐，快坐，今儿早上特意按照恁外祖母的意思做的拨鱼儿，辰哥儿快尝尝，这东西要趁热吃，冷了坨成疙瘩可就不好吃了。” 一顿早饭吃得人人满意，卤鸽子和拨鱼儿得到了一致称赞，连江锦娘也吃了一碗拨鱼儿，并周氏给的两块鸽脯肉。 小安哥更是吃得满嘴是油，一边吃还一边道：“阿娘，你也开个卤味铺子！” 宋玥用帕子给他擦擦小嘴上的油，笑道：“我开铺子，好方便恁天天吃卤肉？” 小安哥大概也听出了阿娘的揶揄味道，咧着小嘴嘿嘿笑，却不再说什么了。 秋喜却在旁边附和：“阿娘，我也觉得恁这卤肉方子味儿好，不比桥头卤肉的味道差！” 宋玥笑着也给小丫头擦擦嘴，道：“恁俩是吃头一回新鲜，才这么说，要是真比较起来，桥头卤肉可是几十年的老店了，那都是有秘方绝活的，可不是咱们随便琢磨的方子能比的。” 说完，见闺女儿子都有些不高兴，于是又道：“恁俩也别担心，以后想吃，咱们再做。” 小孩子的心思其实很简单，盼着阿娘开铺子，不过是想着自己能多吃肉，得了宋玥这句应承，以后有肉吃就高兴了，也纠结开铺子。 林轩辰一边默默吃饭，一边看舅母和表妹表弟说话，从小江锦娘就教导他食不言寝不语，默默吃饭成了习惯，今日见着这一家子吃饭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样子，却不觉得无礼，反而隐约有点儿小羡慕。 因为，一家人这么无拘无束、欢欢喜喜地，一团和气、一片喜乐，真是好啊！ 不像他自己那个家，父亲一贯少进后院，常年住在前院书房。母亲看着处处矜持时时端庄，却情绪压抑，不苟言笑，连带着要求他也不许妄言妄动，一言一行都要和规矩、讲礼数……之前，他还没有太多想法，但今日见过了舅母一家的相处，他才隐隐意识到，自己那个家实在是过于压抑、冰冷，几乎感受不到温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吃过早饭，江锦娘就起身回房休息，这一回周氏没有阻拦，反而笑呵呵地打发她尽管去，好生休养着。话音一转，却把辰哥儿留了下来，让他陪着自己说会儿话。 江锦娘勉强笑着应了，又叮嘱儿子一句：“好生陪陪恁外祖母，也别让恁外祖母劳累了。” 周氏笑哈哈挥手撵人：“行啦，行啦，俺身子骨好着呢，不用惦记着老婆子，恁放宽心养好自己的身子骨是正事儿。” 如此，江锦娘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略显悻悻地让如意小丫头扶着回去了。 宋玥笑着将她送到门口，江锦娘道一声留步，宋玥也就顺势在门口停了，目送着江锦娘回了屋，她也回来和周氏打声招呼，自去忙乎。临走和林轩辰解释一句，林氏管着内外洒扫、各院的换洗安置陈设诸般，白天事儿不少，就不能守在江锦娘房里伺候了。 “……我白天不怎么在屋里，两个丫头也没多少事……”宋玥的话为说完，就被周氏在旁边出声打断。 “恁那屋里就俩丫头，恁出门身边怎么也得跟一个，屋里不能一个人不留。恁就不用操心恁大姐了，俺在这屋里盯着呢，这院子里里外好几个人，她自己还带了个如意，怎么着都不会缺了人使唤。” 林轩辰也笑着躬身道：“外祖母所言极是，舅母就放心，有外祖母，还有外甥，会照顾好母亲的。” 宋玥笑笑：“那好，我就先忙去了。” 又回头叮嘱秋喜和小安哥：“恁俩在家好好听话，替阿娘伺候好阿奶，照顾好辰哥哥。” 秋喜和小安哥很郑重地答应着，手拉手道：“阿娘放心，秋喜会看看好弟弟！（安哥会保护好姐姐！）” 宋玥蹲下抱抱两个孩子，在两个胖乎乎的脸蛋上亲亲，这才转身出去了。 五月初四，临近端午，街上的节庆气氛愈发浓厚了。 不但商户铺面门前扎凉棚、扎艾蒿菖蒲的香草拱门，有些心急的老百姓家门上也挂上了菖蒲艾草扎制的艾人、五毒的幡子、五色丝缕系着的符箓……从门前走过，鼻端都是淡淡的艾草菖蒲的清香。 今儿宋玥出门带了青桃，留了青杏在家看门。 自从到了江家，之前宋玥都是带青杏出门，青桃还是第一次跟着出来。刚从家里出来，街道相对僻静，她还能稳得住，等车子绕过南水门码头，渐渐靠近热闹的银雀前街，行人车马渐多，摊贩的吆喝、铺子里掌柜活计招呼客人的声音，声声传过来，小丫头就开始坐不住了，屁股挪过来挪过去，眼睛也不时地往窗外溜，只有一双小手紧紧地扣在腰间……看那样子，好像稍稍一松劲儿，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掀车帘子了。 宋玥看着好笑，却没有多言语。小丫头刚进家，又是十来岁爱热闹的年纪，正是打磨性子的时候，她自己能这么控制自己，就说明她知道规矩，不应该贪热闹。而宋玥觉得，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规则和操守，她这会儿若是放任、宽纵，让小丫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反而是害了小丫头，还有可能祸及己身。 她垂了眼，默不作声，青桃小丫头挣扎了一会儿，抬眼看看她，也渐渐安稳下来。 一路到了铺子大门口，车子停下，胡大在车外回禀：“太太，到了。” 宋玥这才缓缓张开眼睛。青桃小丫头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一下跳起来就要下车，却不想，双腿因为跪在车里时间长了都麻了，跳起来却没站住，复又噗通一声跪下来，同时伴着一声痛呼：“哎哟……” 宋玥扯扯嘴角，没有作声。青桃小丫头却迅速地涨红了脸，低着头用力捶了捶双腿，然后，忍着酸胀难受的滋味儿起来，一瘸一拐地下了车，回身扶宋玥。 铺子里比前一日更加繁忙，宋玥到了，张猛和金梁几个小子忙得顾不上抬头不说，连孟先生都没法子在屋里坐着了，跑来仓库里忙着出货、上货。 宋玥瞅了一眼，见原本需要小子们过来提货，孟先生核对账目后发货、记账的过程，被繁忙催着做了临时的应变。孟先生自己提货发货，然后提着货过去，小子们只需用一点点时间点一下货，对着孟先生的账目核对一下数量，签个字就完了。 孟先生看见宋玥，连忙解释：“掌柜的，这般发货最简便，不过只是应急之策，晚上关了铺子，俺就会和小子们核对、确认，当天账目当日结清，尽量避免出现失误。” 货物流动、账目记录这种事情，不可避免地会有失误，如何把失误率控制在最低，则取决于完善的流程制度和员工的态度。 生意好，员工忙得分不开身，临时做点儿应变是好的，但却不能长期推广。 宋玥笑着点头：“先生想得很周到了，恁和小子们说，等忙过明天，咱们一人一个大红封。” 没用孟先生传话，前头有一样货卖完了，张猛赶着过来拿货，恰好听到宋玥这话，立刻欢喜地叫起来：“就知道婶子疼俺们！不过，俺不想要红封，俺想再吃一回婶子做的坛子菜！” 宋玥回头看着长高了不少的愣小子，笑骂：“恁倒是鬼精，那一坛子菜的光材料都要十几两银子呢！” 张猛被骇地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用力摇头：“哎哟娘，俺就说咋那么香咧，十几两银子……乖乖，俺一家人都能吃一年了。” 这么憨愣憨愣的傻小子，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宋玥忍不住笑，道：“恁好好干活，若是干的好，不出差错，过完了节，我就给恁几个专门做一回。” 张猛小子说的坛子菜就是佛跳墙，之前给得月楼做的时候，小子们赶巧尝了一点，那样极致的美味，让小子们念念不忘至今。 正版的佛跳墙讲究太多，宋玥没盘算自家的库存，也不确定能不能凑齐材料。不过，给小子们吃，不必讲究那些太名贵的材料，只要大肘子、肥鸡、火方这种东西放足就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 张猛欢喜地一蹦老高，赶着拿了货物，匆匆跑回铺子里给其他几个小子报喜去了。 既然来了，宋玥就不闲着，包括青桃，她把青桃带进仓库，告诉她应节的几种商品，就让她守着一个架子，那边孟先生负责看账点货发货，青桃就负责从架子上取货、搬货，宋玥跟着看了一盏茶工夫，见青桃上手很快，这么短时间，就记住了几种货物的名称和规格，发货渐渐能跟上孟先生的节奏了，就从仓库出来，往前头铺子里去。 张智去塾学念书，没有过来帮忙，宋玥就主动接了收银的工作，让小子们专心卖货。 生意太好，忙起来就几乎停不下来，连午饭都没顾上做，赶着个空档，打发小子去唐娘子的汤饼铺子买了两盆汤菜，几十个烧饼应付过去。匆忙吃过午饭，又有顾客上门，然后又是一直忙忙忙，直到暮色四垂，掌上灯来，客人才总算渐渐少了。 小子们一个个疲累却仍旧兴奋着，收拢摊位、规整清点货物、里外打扫。 宋玥则趁着这功夫，带着青桃出去买了几斤生炒肺和几斤虚汁羊肉，并唐家的麻酱烧饼、胡辣汤。 看看天色，赶回去也过了饭时，主仆几个干脆在铺子里用过晚饭，帮着清点完货物、对完账，这才踏着重重暮色，驾车返回。 回去的路上，街上已经行人渐少车马稀，没了白日的热闹喧哗，大小街道都显得格外幽静、空荡，街面也似乎比白日宽阔了几分出来。 没了市井热闹勾引着，小丫头本该安稳了，宋玥却发现，青桃比早上出门时还奇怪，倒是不巴望车门车窗户了，却时不时地抬眼偷偷瞄她，一眼又一眼地，等她抬眼看过去，小丫头的目光却又飞快地闪开，或垂头或转身，装作乖巧或忙碌的样子。 小丫头这样子，倒好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宋玥暗暗思忖一番，确定白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小丫头才十一周岁，这个年纪和她的表现也不像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究竟是何事，让小丫头这般模样呢？ 宋玥心里多少有些好奇，但并不着急求证，她就想看看，小丫头这副样子能坚持多久。也或者，就是一时起意，过了今晚、睡一觉醒来，改了主意，也不一定。 小丫头纠结了一路，宋玥耐心地等了一路，眼看着要到家了，胡大已经开始吆喝着马儿减速，青桃小丫头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太太，明儿恁出门，让青杏跟着可好？” 宋玥微微挑了眉梢，略有些惊讶道：“怎地，恁跟着出来一天就够了？” 青桃连忙摇头，因为动作力度大，头上的两个髽髻都跟着晃，看得宋玥直想笑。 “不是的。”青桃丫头顿了一下，略略迟疑了一下，道：“太太，俺是看铺子那边实在是忙，俺在铺子里帮了一天，多少也能搭把手，俺就想着，若是让青杏跟着太太出门，俺还到铺子里帮一天忙。俺听见太太和他们说了，就忙明天一天了，过完节就不忙……俺不是赌咒咱家铺子生意不好，就是，就是……” 宋玥看着突然焦急起来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抬手止住，笑道：“恁更愿意去铺子里帮忙，不想跟着我去参加重午日的沐兰斗草？要知道，去了能见到好些官家太太和小姐，见许多世面、长不少见识呢！” 青桃却不为所动，仍旧坚定地摇摇头，道：“俺脑子慢，手也笨，从小俺娘就让俺踏踏实实干活，本本分分过日子……虽说，如今俺娘不在了，俺还是觉得这话是对的。俺能进了咱家，跟了太太，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俺以后就好好伺候太太，旁的太太、小姐和俺都不搭边儿，俺见不见、认不认识都行。” 今早出门时，看小丫头那一副想看热闹的模样，宋玥还只当她就是普通的十来岁孩子。但听了这番话，她却对这个小丫头有了改观。 接触几天，宋玥确实发现，青桃不比青杏活泼、机灵，但相对沉稳、仔细。今儿傍晚，孟先生也对她表扬了小丫头，干活认真仔细，小小年纪就能稳得住、耐得住性子，如今再听这番表述，还真是如此。 宋玥眯眼笑着看小丫头，看得小丫头都有些窘迫起来，才缓缓开口，道：“恁这番心思我知道了，不过，明儿我出门，要带斗草、要带梳洗之物、替换衣裳，青杏一个人是不够的。至于铺子里，其实今天就是最忙的了，明儿大多数人都要出城，往水边沐兰斗草，也就不会又太多人到铺子里买东西，即便有，也是一早上门赶着采买了，半晌午功夫，大概也就忙完了，恁去或者不去，都不要紧了。” “啊，”青桃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愣怔怔地应了一声，垂着脑袋默了片刻，方才点头道，“青桃知道了，是青桃想岔了。” 宋玥扯扯唇角，没有再说什么，却在心里把小丫头的这个心思暂且记下。 看小丫头的意思，是想学着做事，而且似乎挺喜欢铺子里的事情，相对的，不愿意跟着出门应酬、交接往来……且等过完这个端午，她再观察几日，若小丫头确实喜欢铺子里做生意，把她带去铺子里学习，争取培养成一个替她巡视铺子、检查账目的丫头，也是不错的。 宋玥回到家，洗梳后，换了一身舒适宽松的居家衣裳，然后，留了青桃洗澡，带了青杏往后边的荣熙堂去。 未时中，夜色渐深。荣熙堂大门上的红灯笼在门前落下两片圆圆的光影。 宋玥带着青杏来到大门前，门内一个粗使小丫头坐在矮凳上打起了盹儿，被脚步声惊醒后，一下子抬起头来，见是宋玥，立刻起身站好，规规矩矩地问安。 到这里还算规矩，但起身，小丫头就扭头往里跑，一边跑一边扬声通报：“太太回来了，太太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 接触几天，宋玥确实发现，青桃不比青杏活泼、机灵，也没有青玉的大气从容，但耐心、细致、沉得住气。今儿傍晚，孟先生也对她表扬了小丫头，干活认真仔细，小小年纪就能耐得住性子，如今再听这番表述，还真是如此。 宋玥眯眼笑着看小丫头，看得小丫头都有些窘迫起来，才缓缓开口，道：“恁这番心思我知道了。至于铺子里，咱们赶上帮他们一天也就罢了，可没有见天过去帮忙的理儿。” 其实今天就是最忙的了，明儿大多数人都要出城，往水边沐兰斗草，也就不会又太多人到铺子里买东西，即便有，也是一早上门赶着采买了，半晌午功夫，大概也就忙完了，恁去或者不去，都不要紧了。不过，这话宋玥没说。小丫头想要真正成长起来，更多的须要她自己多看多听多思考，自己学到的才是自己的。 “啊，”青桃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愣怔怔地应了一声，垂着脑袋默了片刻，方才点头道，“青桃知道了，是青桃想岔了。” 宋玥扯扯唇角，没有再说什么，却在心里把小丫头的这个心思暂且记下。 看小丫头的意思，是想学着做事，而且似乎挺喜欢铺子里的事情，相对的，不愿意跟着出门应酬、交接往来……且等过完这个端午，她再观察几日，若小丫头确实喜欢账务经营，倒是可以着重往那方面培养一下。培养出一个替她巡视铺子、检查账目的丫头，也是不错的。 宋玥回到家，洗梳后，换了一身舒适宽松的居家衣裳，然后，留了青桃、青玉更衣梳洗，她带了青杏往后边的荣熙堂去。 未时中，夜色渐深。荣熙堂大门上的红灯笼在门前落下两片圆圆的光影。 宋玥带着青杏来到大门前，门内一个粗使小丫头坐在矮凳上打起了盹儿，被脚步声惊醒后，一下子抬起头来，见是宋玥，立刻起身站好，规规矩矩地问安。 到这里还算规矩，但起身，小丫头就扭头往里跑，一边跑一边扬声通报：“太太回来了，太太回来了！” 宋玥往里走的脚步一顿，刹那间有一种抬手捂额的冲动。 难怪，人人都看不起暴发户，看不起新贵，不说别的，就看自家这些丫头，也给他们说过规矩，讲过基本礼仪，就是坚持不了，一着急一兴奋就露了馅儿，走起路噼里啪啦，说个话咋咋呼呼……唉，心真累！ 不过，宋玥心中的些许感叹，就被扑鼻子的粽子香给驱散了。顺着满院子浓郁的粽子清香，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几天前，周氏就带人挑拣糯米、大黄米、豆子、花生诸般材料，今日一早张罗着裹粽子。 北方裹粽子的风俗不胜，但周氏喜欢吃黏米食品，过年蒸年糕、端午裹粽子都是落不下的，只除了去年逃难，端午节时刚到平京城，刚租了那间小院子，宋月娘忙着开杂货铺子，周氏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家里日子过得艰难，连细面都吃不起，自然没能吃上粽子。 宋玥顺着抄手游廊走到转弯处，徐氏恰好从小厨房里走出来。 “老太太亲自下手，带着人裹了一天粽子，第一锅刚刚蒸好了，正等着热气下去开锅呢，太太回来的正是时候。”徐嫂子笑道。 “那我可有口福了。”宋玥笑语一句，又问，“老太太一天都忙着裹粽子，没动弹？” 徐嫂子就道：“咱家里如今不缺人手，哪里真需要老太太亲自裹粽子，俺们就是让老太太教了两回，之后，老太太就只管看着了……吃过午饭睡了小半个时辰，起身后，太阳偏西，热气渐落，老太太去了趟园子里，亲手采了艾草和菖蒲，回来给秋喜、安哥和表少爷缝艾虎，用过晚饭，看了俺们把粽子上了锅，又去园子里转了一会儿，带着秋喜和安哥儿，表少爷也陪着一起去了。” 宋玥点点头，朝着东厢努努嘴，徐嫂子扯着一丝笑摇了摇头，宋玥就不再多问。恰好两人也来到了正房门口，青梅丫头提前一步挑起门帘子，宋玥索性不再耽搁，抬腿进屋。 原本宋玥想着，端午节的聚会就当游园了，带着老太太和两个孩子一起去。 没想到这个计划一提，就被老太太否绝了，道：“咱们家乍然到了这一步，什么讲究、规矩的都不明白，恁一个人去了，谨慎着些还出不了大叉子，若是带上俺们老的小的这些子人，恁一个人纵然三头六臂，也看顾不过来……恁就不用管俺们了，俺今儿已经盘算好了，明儿就带着大的小的都到后园子里玩去，也沐兰斗草，也插艾草菖蒲，想咋乐呵咋乐呵，不比跟着恁自在！” 听周氏这一番话，宋玥就知道她打定了注意，不用再商量，索性也就不再坚持，转而商量着，明儿要不要帮忙定点儿吃的喝的来？ 周氏也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不用恁管，不用恁管，俺们蒸了好几种粽子，还有点心、干鲜果子，再取一坛子药酒，俺们娘儿几个有吃有喝，自得其乐，不好？” “好，很好，非常好！”面对周老太太得意满满的小表情，宋玥除了肯定还能说啥。 说笑几句，宋玥转向林轩辰，询问了江锦娘的情况，提议要去东厢探望一下，却被周氏主动拦住。 “恁大姐姐病着，精神头不济，这会儿早就睡下了，恁就不用去打扰了。” 宋玥连忙答应着，又对林轩辰歉意地笑笑：“我这出去就忙地忘了早晚，该早点儿回来的。” 林轩辰连忙拱手道：“母亲生病，舅母亲自照顾守夜，已经够操心受累了，母亲和外甥都十分感激呢。” 说着又道，“舅母白日要里外操劳，夜里休息不好，身体会吃不消的，外甥已经征得外祖母和母亲的同意，今晚就由外甥留下，照看母亲。” 人家孩子孝顺母亲，宋玥这个当舅妈的也不好拦着，也就答应了，又叮嘱他缺什么用什么，自管开口，千万别客气云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又说了几句，林轩辰告辞去了东厢，秋喜和安哥也各自由丫头陪着回房安置，屋里只剩下宋玥和周氏婆媳俩，宋玥拿了只荷包递给周氏：“阿奶，这是一袋子碎银子、大钱，恁看着拿给辰哥儿。我看那孩子还是拘谨客气的很，缺什么用什么怕是不好意思开口，给他些散碎银子，他花用着也方便。” 周氏就笑着瞪她，道：“恁这是担心俺慢待了亲闺女亲外孙儿不成？” 尽管话是这么说，但却没推托，接了宋玥递上来的荷包，又叹息道：“到底不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情分浅，和咱们客气生分，都是免不了的。” 宋玥其实明白周氏这话是事实，但却不忍心周氏伤感，少不得又说话宽慰：“恁老也别多想，我看辰哥儿是个知好歹的，咱们之前没见他是隔得远，如今都在平京城里，咱们家里日子也渐渐宽妥了，恁老掏心掏肺地疼他，他哪里还能和恁生分了去。” 宋玥只说林轩辰不会和周老太太生分，却没说自己娘儿仨……不管眼前如何，她始终不敢忘记书中的情节，林轩辰明明占了秋喜的便宜，也娶了秋喜为平妻，却弃如敝履。至于书中的宋月娘和小安哥，尽管不是林轩辰直接出手迫害，却也少不了他对曲瓶儿的放任和默认，让宋月娘病死在山里，让小安哥北上边关，死在战场。 从周氏老太太房里出来，宋玥缓步往前头的正院里走，一边在心里思量。 看周氏的意思，是想着多留江锦娘母子住些日子了，她一个作儿媳妇的也不能反对。 这些在宋玥看来都不算什么，她有点儿担心，秋喜和林轩辰接触久了，再走回到书中的老路去。先不说林轩辰人品怎样、性格如何，也不提江锦娘这个婆婆如何，单单是表兄妹血缘近亲这一点，宋玥就不会考虑两家结亲。 她之前就考虑过，打听个合适的塾学，把秋喜送去上学。如今想来，这件事要加快动作，最好是过完端午节就找到塾学，把秋喜送出去，就此把她和林轩辰隔开。 回到正院，宋玥先去看了安哥。小东西已经洗漱过，钻了被窝。 宋玥进去时，添哥悄声禀告说睡下了。宋玥答应着，上前掀起纱帐察看，果然见小东西半趴窝状态朝里睡着，一动不动。她就轻轻放下纱帐，准备转身离开，却只走了两步，就察觉到衣襟被人从后边扯住了。 宋玥笑着转身，脸上并没有意外。小东西装睡，呼吸却骗不了人，她刚才就察觉到了。 “阿娘，讲孙猴子。”小安哥已经爬起来，跪坐在床上，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这么软软萌萌的小肉团子，谁也舍不得拒绝，于是，宋玥又回来，在床边坐下，把纱帐掩好，只在帐底伸进手去，握着小肉爪子，安抚着小东西躺好，闭上眼睛，她开始讲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 一夜无话，再睁开眼，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又称重午节的正日子。 宋玥一早仍旧穿了家常的衫裙往后边去给周氏问安，顺带着一家人吃了早饭。 饭罢，周氏就挥挥手赶人，让她赶紧回去收拾换衣裳，准备出门赴会去。 一回头，周氏就笑呵呵地招呼辰哥儿、秋喜和小安哥，并丫头婆子们，“收拾东西，咱们往后园子里去过节，玩乐去呀！” 宋玥被撵出来，回头看着一家老小欢天喜地的样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站在荣熙堂门口苦笑着摇摇头，才不得不打起精神，回去梳洗换衣服，带上青玉和青杏，登车往玄妙观去。 结果，江家的车没走多远，就在通往玄妙观的路口停下，今日特意过来负责赶车的江冬生跳下车往前头去了一趟，盏茶功夫回来禀告：“回太太，是赵主薄太太，说也是第一回参加重午斗草，既然遇上了，就想着和太太恁做个伴儿。” 宋玥心思飞转，转瞬就明白了，这是赵主薄太太委婉的说法，其实从赵家出来，往玄妙寺，从银雀前街一直西行，过银水桥后，第二个路口转向南，就能直接到达玄妙寺，不必多拐几个弯儿往这边来。 所谓的巧遇，不过是有心安排，刻意等着她罢了。 江冬生说完，一个婆子的声音传进来：“老奴替太太过来给江恭人请安。” 竟是赵家的婆子跟过来了。 宋玥一个眼色，林氏就起身下了车。宋玥也挑起车帘子见了见赵家的婆子。 听着声音沉稳，其实赵家的婆子年岁并不大，看容貌不过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中等容貌，圆髻挽在脑后，只攒了一支梅花银簪子，通身上下素净整齐，人却站的纹丝儿不动，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垂着头，仪态、气度竟都不俗。 宋玥看着，心里忍不住感叹又眼热，之前赵家不过是个小吏之家，自从一年前赵庭煦提了主薄，成了九品官，这才勉强算是跻身官宦人家。就这样的人家，因为家境殷实，传承日久，出来的人竟也有如此气度。 江家之前虽也曾官至千户，但毕竟隔了一代，去年又遭逢战乱，一时把家业也给丢了个精光。从去年的糊口艰难，到现在的殷实富裕，虽说品阶高一些，但到底是腾达的时日太短，真说起来，还真没办法和赵家比。 “多谢赵家太太美意。请回禀恁家太太，能结伴而行，我实是求之不得。”宋玥说着，含笑点头。 青玉笑着上前，递了个小巧精致的五毒荷包过去。这种小荷包里装的是香料，却在荷包下的璎珞上结了两枚银锞子，或五毒之虫，或银虎、银豆娘，都是应着五月节特意铸的，每个银锞子都是两钱重。 那婆子一看之下，心中微微一跳，却不敢耽搁，连忙垂首曲膝，深深福礼谢赏，又带着林氏往前头去，见过赵家太太，传了宋玥的话，赵家太太同样挑了帘子说了两句话，递过来两个银锞子来，却是花开富贵和笔锭如意的样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但凡富贵大户人家，年节、出外走动地多，都会去银楼打造一些样式喜庆的银锞子，作打赏之用。一般常见的就是笔锭如意、花开富贵、年年有鱼、五福临门这些。而像江家这般，特意为五月节打造应节银锞子的则相对比较少，只有家底子厚实、又讲究的才会这般。其他花样子通年能用，端午节特有的花样，却只能用这一日，毕竟，打造银锞子也是花工费、有火耗的。 青玉传宋玥的话，请赵府的车先行。赵家太太黄氏倒也不拘泥，吩咐一声，车子动起来，继续赶往玄妙观。 江家车子慢慢驶过来跟在后边，林氏和赵家那个文嫂子就一起上了后边的车子，寒暄说笑，倒是聊了起来。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车子顺着观前街到了玄妙观的山门外，已经有几家的马车停在山门外的小场院上。 赵家和江家的车子相跟着驶过来，在山门外停下。 赵家太太下了车，抬眼就看见另一边宋玥也已经下了车，略略整了整裙角，就笑微微朝着她走过来，黄太太也连忙提了裙角迎上去。 两个人隔着两三步停下见礼，黄太太称呼：“给宋恭人请安。” 宋玥几乎同时福身一礼，直起身笑道：“我看着太太生的这般，见之可亲，真好像之前就亲近过一样。” 黄太太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却很快被一脸喜色盖住，连连笑道：“俺也觉得恭人亲近……” “太太不要这般客气。”宋玥握住黄太太的手，亲热道： “咱们进去！” 黄太太也笑着点头应了，没再称呼什么恭人如何如何。 两人相携来到玄妙观前，有个身穿莲青色比甲的婆子站在山门前迎候，隔着几步就往前迎过来，笑着给宋玥福身行礼，道：“宋恭人，俺们家太太实在无暇出迎，还望恭人多多包涵。” 宋玥笑着点头道：“多谢恁家太太惦记！劳刘嬷嬷受累！” 这位刘嬷嬷宋玥认得，是去过江家的两位之一。 说着，携了黄太太上前，笑着道：“这位是主薄大人家的黄太太。” 刘嬷嬷连忙曲膝见礼，笑道：“婆子眼拙，还望太太饶恕则个。” 黄太太都没见过这位，哪里来的责怪。对方客气，她自然更不会胡乱发作，笑着伸手搀扶了，道：“刘嬷嬷不必多礼。让嬷嬷受累了。” 一行人踏进山门，就有观中的知客道人上前相迎。 彼此寒暄两句，就有两名七八岁的女道童捧了托盘上来，分别盛着水芙蓉和木芙蓉，笑着请两位太太上前挑选攒戴。 宋玥看那水芙蓉都是刚刚盛开之态，娇丽清妍；木芙蓉则完全盛开，颜色各异，既有娇艳的粉色、娇嫩的鹅黄、秾丽的大红，更有如玉一般洁白的玉芙蓉。 宋玥偏爱素色，早上就挑了那套鹅黄搭艾绿的衣裙穿了，攒了两支白玉簪，又搭配了一支碧玉错金发梳，与身上的衣裙也算相映成趣。 如今瞅着这鲜艳的莲荷、芙蓉，颇有些踌躇，这等碗口大的花朵，攒戴起来确实漂亮，她却觉得无福消受。 于是，她刻意撮着黄太太走在前头去先挑，自己落后半步，小声向那位刘嬷嬷询问：“这花如何戴，可是随各人意思？” 刘嬷嬷见她两次，都衣着素净，在家里更是几乎不戴钗环、不施脂粉的，又听宋玥这般询问，立刻就明了她的心思，立时小声道：“这些花不过是观中道长们采来，给诸位夫人太太小姐们助兴之物，领了可攒发，可佩在衣襟上，更可以擎在手中，慢慢把玩。” 宋玥轻笑道谢，随即转身过去，就见黄太太也笑眯眯地站着，并没有先挑选。 “没有看中的？”宋玥笑着询问。 黄氏倒也不过分忸怩，指着一支粉色荷花道：“俺觉得这只不错！” 她这么一指，负责招呼的小道姑们已经动作麻利地将那一支水芙蓉取了出来，随即询问黄氏，是否需要剪茎，还可以加五色丝带，便于佩戴。 黄氏一手擎了这支粉色的荷花，谢绝了小道姑的建议，看来也不打算插戴了。 宋玥想了想，就挑了一朵白色的木芙蓉，让小道姑剪掉多余的茎枝，又要了一条五色丝线编制的络子系了，伸出手腕，让青杏帮她挤在手腕上，五色丝线还顺道打了个话扣儿，衬着她鹅黄色的宽袖衫子，别致又不招摇，关键还不碍事，宋玥很满意。 黄氏看了颇为遗憾地笑道：“江家妹妹生的这般花容月貌，合该挑一支艳丽的花儿戴着，方衬得起江家妹妹这等姝丽的颜色。偏偏挑这么素淡的颜色，还戴在腕上，实在对不起恁这副容貌啊！” 宋玥笑呵呵道：“黄姐姐这话我听了自是十分欢喜的，只是，我向来懒散，不爱热闹，这一朵就最好。” 说着话，招呼黄氏笑盈盈往里去，刘氏自然尽心地在侧旁引导，进了山门之后，就是大殿，供奉的不是道观常见的三清，而是太阴元君，又称月姑、月光娘娘，乃月中帝君，为皇后之象，并执掌仙官、神吏万众，居于月为广寒洞阴之宫…… 宋玥了解有限，就跟着刘嬷嬷，身旁还有林氏跟着，随着殿中女道长的指引，拈香叩拜。黄太太随即也上前拜谒，随即两人相携退出来，谁也没在殿中多做停留。 宋玥只觉得道观里的规矩和佛寺中不同，没有功德箱，也没有香火簿子，等着恁认捐香火钱若干。 这种事，宋玥不懂，身边跟着旁人，也着实不好问，只能把疑惑压在心中。 玄妙观并不大，从前殿过去，是道士们平日功课修行之处，连着左右又有小巧院落，是观中诸人的住处，斋堂。再过一道门，就到了后边的园子，所谓的精舍，就是建在院子四处的一些草堂、草榭。 一行人沿着小径一路向里，绕过一道低矮的花墙，突然间，眼前一亮，竟已经到了水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临水一道水榭长廊，绵延数十丈。就在这水榭里侧，一朵朵木芙蓉开得正艳，白的胜雪，红的似火，还有娇丽浓艳的鹅黄、粉红、粉紫……真真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同行的黄氏捂嘴掩下一声惊呼，满眼惊艳道：“俺之前就听人说，玄妙观有妙法，其他地方的芙蓉花都是秋日才开，她们家却能与水芙蓉同时开放，乃是平京城一绝。今日得见，才知道传言不虚啊！” 宋玥愣呵呵的，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去看引她们过来的刘嬷嬷和知客道人。 现代的街区公园、绿化地带，倒是不少地方种植木芙蓉，北方、南方城市都能看到木芙蓉的影子。只不过，她真的没怎么在意过木芙蓉的花期。 那知客道人本来一直淡淡的，此时也露出一抹自得之色来，轻轻颔首道：“不过是微末之技，当不得什么的。” 这话一出，就是确认了黄氏所言。 改变花卉的开花期，自古有之。到了现代，更是不是什么新奇之事，但木芙蓉属于木本，玄妙观栽种的这些芙蓉，主干粗大，枝条繁密，明显是生长了多年的。就宋玥知道的一些调整花期的方法，这么大的植株、体积，也不太容易做到，何况这个时代！ “还有如此神技，真是闻所未闻！”宋玥笑着感叹。 刘嬷嬷在旁边笑着道：“宋恭人之前身在北边，天气苦寒，花木生长不易，没听说也正常呢。” 看着明显替自己打圆场的刘嬷嬷，宋玥笑着微微拱手，刘嬷嬷也连忙曲膝一福，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会意。 几人赏花看景，穿过木芙蓉花丛，来到了水畔轩廊。已经有几位太太、小姐到了，或站或坐，三两成堆，低声说笑寒暄着。 看到宋玥几个来，廊中一位三十五六岁的美妇人丢下说话的两位，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宋玥大概猜到，这就是久闻其名未见其面的谷家二太太唐氏了。 果然，刘嬷嬷上前半步，曲膝回禀：“回二太太，奴婢奉命迎了宣威将军府宋恭人、赵主薄府黄太太。” 彼此见过礼，唐氏寒暄着引宋玥和黄氏进了轩廊。婆子丫头们则留在廊外，以便随时传唤。 虽是初见，唐氏对宋玥却颇为热络，见过礼，就把了她的手，挽着她一同进了轩廊，带她一一认识早到的几位太太、小姐。 谷家虽是平京大族，族中出仕为官者不少，却与勋贵宗室往来不多。此次，谷家出面邀请诸人集会，也并未邀请宗室勋贵人家前来，只是平京城的士族、官眷，提前来的几位，大都是像谷家这样的世族女眷，也有一位是总督府某位六品参将的妻子。大概是基于品阶的原因，这些人对宋玥都很客气，但也仅限于客气，大多并不热络，除了那位都督府的经历太太沈杨氏。 听到唐太太介绍，宋玥忍不住想起某位春晚穿裙子的小品演员……嘴角勾了勾，笑着与人福身见礼：“杨太太。” 沈杨氏倒是比其他几位都笑得亲切，连忙深深一福，笑着道：“早就听俺们家那口子说起过江将军武功非凡、英勇善战，年纪轻轻就升了四品宣威将军，哎，俺就想，二十几岁的少年将军何等神勇不凡的人物啊，今日见着恭人就一下子明白了，能有恭人恁这神仙般的人儿来配，再怎么神勇怎么不凡都不为过！” 宋玥本就想笑忍着呢，被她这连珠炮般一通话说出来，忍功再好也没办法了，到底是扑哧一下子笑了。 “杨太太，恁真是幽默！” “油……馍？”杨太太一脸懵，还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 宋玥忍着笑摇头，道：“我是说恁太会说笑了，哎哟，可把我给笑岔气儿了！” 看着杨太太脸上的笑舒展了，宋玥又道：“杨太太把我夸得这么好，我都要飘了……我请求杨太太一件事，以后恁要还想夸我，缓着些劲儿，咱们慢慢夸，行吗？” 杨太太愣了愣，眼见宋玥笑意融融的，也跟着笑起来。 宋玥瞥了旁边红着脸站着的小姑娘，笑道：“杨太太，这位是贵府千金？真是生的如花似玉。” 唐太太笑眯眯地看够了戏，适时地开口插话道：“这位是杨太太的小妹子！杨太太自己没生出闺女来，只把小妹带在身边当亲闺女疼着。” 这位唐氏不愧是谷家的掌家太太，这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本事，不是谁都来得了的。 杨姑娘虽然红囧着一张脸，带着些怯怯娇羞神态，却还是趋前一步，盈盈福身下去见礼：“芙娘给恭人请安。” “芙蓉的芙吗？这名儿可真是贴切。”宋玥随手取了腰间一只白玉芙蓉噤步下来，递给对面的小姑娘。 “这个小玩意儿，给妹妹拿去玩！” 杨芙娘小脸似乎更红了，拿着镯子喏喏道：“这个……” 唐太太大概也看出宋玥的意思了，笑着道：“既然是宋恭人给的，恁就收着！” 杨太太这时也回过神来，连忙拉了妹妹一把，也笑着道：“还不谢过恭人。” 宋玥听她们一口一个‘恭人’，真是满心里别扭啊，可还不得不强撑着一张脸陪笑陪到僵。果然，赔笑的活儿不是人人能干的！ 赵主薄太太杨氏一直跟在宋玥身边，一一见礼认识过去，杨家姐妹对宋玥太热络，暂时把她冷落在旁。终于，宋玥抽身把她介绍给这姐妹俩，彼此客客气气见了礼。黄氏看宋玥给了见面礼，她也不好没什么动作，就从腰间解了一套金三事儿递过去。杨姑娘接了，恭恭敬敬曲膝谢了，也没多啰嗦。 另外还有两位小姑娘，人家没过来见礼，宋玥也没上赶着过去，就和黄氏一起停在杨家太太这边，只让唐太太且忙去。她是今日聚会的召集人，相当于主家，要应酬招呼所有来客，忙得很。 唐氏笑着告声罪，转身去了。 宋玥这才和黄氏、杨氏客气着，就在一间廊轩的鹅颈椅上坐了，倚着栏杆微微侧首，眼前一片开阔，碧波绿荷，更有刚刚亭亭玉立的新荷，还有半遮半掩，一副羞涩娇怯模样儿的荷花。 这一片景致怡人，清风徐来消减了暑气，又舒爽惬意无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七章 宋玥倚着鹅颈椅，脑子里竟生出一点点吟诗诵赋的念头，但奈何诗词积累有限，搜肠刮肚地想半天，就想起两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前一句是咏新荷的，眼前荷叶田田，荷花盛开，显然已经过了时效。 后一句人家描写的是红色荷花，眼前这一片荷花却是清荷，一片素白的荷瓣衬着鹅黄色的荷花蕊，真真是冰肌玉骨、仙姿无尘，半点儿不沾烟火气的，与那火热奔放的红荷完全是两码事儿！ 她这里胡思乱想，旁边黄氏和杨氏已经聊上了。 “……俺们家那两个小的特别让人操心，皮的很，见天价爬树上房的。” 黄氏笑道：“小子都这样儿……听说恁家大郎二郎是极好的，一武一文，杨太太真是好福气！” 杨氏就道：“大的从小跟他爹学习拳脚，倒不让人操心。老二不喜拳脚，小时候身子又弱一点，也就没敢逼他，如今武艺不行，文也眼瞅着学不出啥花样来，文不成武不就的，倒是让人忧心。” 宋玥收回思绪，就听到这么几句，心道，杨氏是个直爽的，就是有点儿过于直爽，这么一会儿，就把家里老少都交待干净了。黄氏则是个擅于遮掩的，就只听她套话，可是半丝儿口风不漏的。 说着话，杨氏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突突地有点儿多，笑着掩了掩口，转眼看到一直含笑不语的宋玥，就道：“还是宋恭人有福气，有儿有女，儿女双全的。” 宋玥笑眯眯道：“我那俩还小，任事儿不懂的……我倒是羡慕恁二位呢。” 这回，没用杨氏搭话，黄氏先笑着接道：“宋家妹妹还不知道呐，孩子小时只是操心受累，可还不会惹人生气，等长大些恁就知道，到时候是不用伺候吃喝，可其他操心事也就多了，还不定什么时候发回泼使回风地让恁生气，如今，倒是恨不得他们再变小了去，一两岁的孩子，粉团团儿地，最是可人疼！” 这话得到了黄氏的赞同，连声附和道：“可不是，孩子小的时候最可人疼，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话说到这里，唐氏突然匆匆往廊轩外走去，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起身跟着往外走。 杨氏、黄氏下意识地跟着起身，回头见宋玥坐着纹丝不动，不由地又顿住脚步。 宋玥笑着道：“那么大一群人呼啦啦涌出去，任是天王老子也看不过呀，咱们且慢一步，跟在后边，不失礼数就好。” 说着话，缓缓起身，笑盈盈地携着黄、杨二人向外走。 等她们走出廊轩，又走到木芙蓉林子前，才见唐氏一行接到了来人，纷纷福身见礼，人群起伏错落，就像风吹过的麦浪一般。 宋玥干脆在人群后停住脚步，侧身闪在路旁，等候着那边的人过来。 众人请安问候的一片乱纷纷的声音中，她已经听到，来人是平京府尹范大人的夫人阗氏，众人口中皆以品阶称之为阗淑人。另阗夫人手中还携着一位十来岁的少女，看眉眼倒是随范大人的更多些，俊秀的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比五官只能算普通的阗氏生动明媚许多。 等阗夫人从那一群迎候的人群里穿过来，由唐氏引着几步就到了宋玥几人面前。 宋玥含笑福身道：“阗淑人。” 身后两位却深深行了蹲身礼，再后边的几位姑娘小姐们则也有福礼和蹲身礼，也有福礼行到一半，又改成蹲身礼的，看着有点儿乱。 负责接待的唐氏连忙介绍：“此乃敕封宣威将军府的宋恭人。” 阗氏点点头算是还了礼，同时，略显倨傲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果然有几分姿色，就是这一身过于素淡的打扮，颇有些上不得台面。 宋玥这福身就是一个礼数，可没有半点儿尊卑、奴性，动作顺畅地福身行礼，起身立正，然后抬眼笑微微地看对方一眼，见对方并无寒暄的意思，就很知趣地往后边退开一步，让对方先过去。 不管是不是本地土著，既然到了这里，她还是尽量适应本地的规则。当然，是在保证自己的底线不被触及的范围内。 她都让开了，阗氏却终于慢慢地开了口：“早就听闻宋恭人擅理财货，好经营，今日见了，果然是个聪慧伶俐的人儿呢！” 宋玥心中愕然，一时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表面上，她倒是保持着应有的端庄和优雅，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道：“阗淑人果然是出身高门，这仪容、这气度，真真是不同凡响！” 换成大白话就是：恁生而高贵，长的美、妆画得好、会说话、气度不俗，恁哪儿哪儿都好，好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那就不是人嘛！ 这两人意外地对上，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唐氏作为主家都懵了，忘记了应对，直到一来一往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出手圆场，连忙打着哈哈，笑道：“哈哈，哈哈，阗淑人出身高门，宋恭人是蕙心兰质，二位往这里一站，俺们这些人一瞬间就都给比成了烧糊的卷子呢，哈哈哈……” 说着，眼睛看向身旁的诸人，努力用眼神沟通、暗示、道歉、拜托……不管如何，先把这两位的火给灭了，其他人都是相熟的（没有大碍的），过后再一一道歉也成啊。 她费心啦地召集着办这么一会集会，若是这两位当场翻了脸，让她怎么交代啊！ 不管如何，唐氏对她还是很亲切、很客气的，宋玥既然是来做客，就不想扫了主人和诸位客人的兴致，更无心给人砸场子。 于是，不等诸人反应，她先笑了，道：“还是唐太太会说话，不像我这笨嘴拙舌的，说话都说不清楚。” 她这么主动地就坡下驴，唐氏心里真是感激的不行，连忙笑着附和。其他人也终于回过神来，也纷纷开口说笑着打圆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时间，这些人倒是仿佛与宋玥站在了一边，只把范家母女放在另一边，高高在上、格格不入。 阗氏斜睨着宋玥，眼底的敌意倒是散了不少，淡淡道：“宋恭人过谦了，恁这副七窍玲珑心肝，倒是极难得！” 宋玥不卑不亢地笑着垂首道：“多谢阗淑人夸奖！” 阗柏卿愕然——这个人，脸皮可真厚。 她哪里有半点儿夸奖的意思哦，人家生生能把讽刺和挖苦，自己美化成夸奖，也是了不得的本事！ “哼，还真是……”阗柏卿转开目光，掩去满脸的愕然，有些悻悻地嘟哝了一句。 宋玥站在她面前，离得最近，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楚，低低的嘟哝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她突然就有些好笑，却反而挑着眉，低而快地打断对方，道：“我知道自己很聪明，阗淑人就不用再夸了。” 阗柏青瞠目一瞬，抬脚迈步，直接越过宋玥往廊轩里去了。 唐太太立刻跟上，一边往里走，一边没忘了挽住宋玥的手，携着她一并进去。 唐太太看似从容，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如何稳住这两个人，不要真闹出撕破脸的大事儿了。 只要离了今儿的玄妙观，离了她眼前，这两位哪怕挠花脸、撕了裙子，她也能乐滋滋地嗑着瓜子看戏。与她无干就好啊！ 于是，众人进了廊轩，各自寻地方坐了，唐太太就吩咐人上兰汤，‘沐兰’。 所谓沐兰，旧时是指用香兰之水沐浴，祛除邪晦病瘴之气，祛病避毒，祈求平安的。后来渐渐演化之后，野外沐浴之风渐渐被摒弃，就改成了在家中，用芳香之气的药草煎汤药浴，从而达到祛病驱邪的效果。 今日这种聚会场合的‘沐兰’，就更是走个形式，用各种香草药草浸泡的水，盛在脸盆里端上来，再座的客人沾着水，点在额头、鬓角、两颊和下颌上，然后洗几下手就算完成仪式。 宋玥被唐氏拉着坐在一处，因为是廊轩，倒也不分高低主次。兰汤端上来之后，宋玥抬眼看看，铜制的脸盆里，有一些淡茶色的水，水面上飘着莲花瓣儿，香气馥郁又清淡怡人，能不能祛病驱邪不知道，但真的挺赏心悦目。 她瞟着唐氏的动作，撩水沾湿了额头脸颊，然后洗了洗手，沐兰也就结束了。 大概药汤里加了薄荷或者其他芳香清凉的药草，额头和两颊沾了药汤后，有一点点清凉感，特别是湖面上的风吹来，带着丝丝清凉，还真是挺舒服的。 然后，唐氏就笑着道：“刚刚沐了兰汤，咱们先品尝玄妙观的斋菜。玄妙观的斋菜不用多说，在座的也大都知道，乃是平京城的一绝，平常想吃一回，都得提前半个月过来递帖子才成的。今日，玄妙观观主亲自下厨，给咱们烹制一道佳肴，能吃到的，那可真是大口福呢。哎，大家都等着吃菜，俺就不多啰嗦了。” 不多时，玄妙观的斋菜送了上来，摆在了各人面前的矮几上。随着斋菜上来的，还有玄妙观的观主清玄大师。 清玄大师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岁年纪，容貌清秀，眉目慈和，上来和在座诸位见了个礼，客气两句，就退了出去。 佛家禁酒肉，道家却是不禁的。所谓斋菜，也不过是佛教东进之后，人们渐渐习惯了一种术语，说的是修行之人食用的饭菜。 宋玥看着送上来的碗碟都不大，饭菜精致却份量很小。每个人面前一荤一素一汤一饭，又有丫头捧了两壶素酒上来。 此处的汤菜并无任何奇巧，荤素两道菜也都是一眼便知的常见食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本真本味，不管是菜还是汤里，都看不到葱姜蒜这些调味食材，也闻不到调味品的存在，荤素菜其实都是两种搭配，荤菜是一块蒸肉一块蒸鱼，素菜是半碟炒蒲菜、半碟炒时蔬，汤是清汤，唯一看不到食材的，闻着清香扑鼻，不知荤素。 这边宋玥琢磨食材的时候，就听唐氏笑着开口道：“今日得玄妙观清玄大师厚待，此次端到诸位面前的菜蔬、汤米、素酒，皆是玄妙观诸位师傅修行所得，咱们面前的这盅清汤，更是清玄大师亲手调制，据闻有清心去火、调和气血、滋养容颜之奇效！” 她身旁一位妇人，宋玥记得唐太太介绍是平京大族徐家的当家大太太金氏，四十来岁年纪，面团团的脸，慈眉善目，脸上总挂着一片笑的，慢悠悠温软软地开口道：“竟然是清玄大师亲手调制的养生汤？哎呀，大家都知道，清玄大师修行有成，驻颜有术，若真是她亲手调制的养生汤，那可真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呐！” 宋玥听了一愣，清玄大师明明看上去不咋年轻，面相上怎么都有四十出头年纪了……这若是驻颜有术，她的真实年龄有多少？六十？七十？……还是百岁有余？ 金太太这一句说出来，好几个妇人立刻露出惊喜之色，显然已经是相信了的。另外一些面上不显的，宋玥仔细打量了一周，也不并不是不相信，从眼中兴奋之色或者微微翘起来的嘴角，还是能够看出，其实也是欣喜高兴，也是相信了的。 她垂了眼，默默将那一盅汤端起来，嗅了嗅。 其实，别人看不见的，她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道激光显示屏，一排字出现：确定用***积分兑换吗？ 积分数额比较大，即便宋玥早已经不是当初一穷二白的时候，看到这个数字还是迟疑了两秒钟，然后才在心里点了确认。 确认一点，屏幕一角的积分余额闪了闪，就减掉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她暗暗吸了口冷气，心疼的也抽了抽，这些积分可是她积攒下来，防备各种急用的。没想到，今日参加一个小小的聚会，为了一盅所谓的驻颜有术的养生汤，花了小三分之一，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值，心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过，做了选择，她就不再多想了。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她想知道，这么一盅神秘兮兮的汤里，到底放了什么材料。她可不想胡乱喝些什么东西，等出了事儿再知道，就什么都完了。 貌似，她印象中，古代修炼长生术的道士最喜欢炼丹，而她也曾在网上浏览过几个炼丹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所谓的长生方中，竟然有黄金、珍珠、玛瑙、玉石、红升、白降、水银、朱砂……烧钱是真的烧钱，但剧毒也是真的剧毒啊！ 而且，珍珠、玛瑙这两种入药，还勉强说得过去，黄金也能炼丹？抱歉，她只听说过吞金自杀！ 至于红升、白降、水银、朱砂……这些，她还一一查询了一番，不搜不知道，搜完更是吓掉魂儿啊。这些都是些含汞、甚至含砷化物的矿物、经过炼制的初级合成物啊！真真正正的一堆毒药啊！这么一大堆毒药，和一堆金银珠玉放在一起练，就能练成长生丹？嘿嘿，练成催命丹还差不多！要不然，古代那么多帝王都会因服丹药而早早翘辫子呢！ 本本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宋玥端起汤盅来闻了两秒钟的样子，再放下盅子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是一片坦然。 成分分析的结果出来了，竟然是水、花粉、植物表皮茸毛……少量灰尘和细菌，最后，给出的综合结果是植物花朵中的露水或者雨水，从花粉的性状初步判断，应该是睡莲科植物的花粉。 最后，还出现了一排字：若是需要进一步分析花粉的详细品种，还需要做植物的DNA序列比对，所需积分数量*******…… 宋玥一阵心累，都没仔细数那一长串零的数目，直接点了否定的选项。 页面关闭了，宋玥看着碗里清淡如水，其实它就是一盅水，还是一盅子没煮沸杀菌过的水，心情有些莫名。她积攒了几个月的积分，花去了三分之一……谁忒么能告诉她，为什么只是一盅子水？ 管它是什么露水、什么花瓣上的露水……她又不是妙玉，才不在乎喝几碗茶，更不会矫情地说喝三碗四碗就是饮马饮驴……奶奶个腿儿的，她吃多少饭取决于她饿不饿，她喝多少水取决于她渴不渴……她在现代曾经与人拼酒，啤酒连吹两瓶，怎么滴了？不也没变成马没变成驴吗？……一盅子露水，一盅子荷花露水…… 鬼他妈驻颜有术！她还能驻颜有方……打玻尿酸、肉毒素啊，磨皮嫩肤啊，橘子皮老树皮都能抚平了，自然就年轻了！ 她还能长生不老……吸脂减肥啊，拉皮儿拍黄瓜啊，五十岁的阿姨，七十岁的奶奶，都能返老还童，重返十八岁，呈现满满的少女感嘞！ 宋玥盯着一盅汤看的有点儿久，久到连斜对面的阗柏卿都注意到了。 她已经把一盅汤喝了一半，剩下的半盅还在手中端着，就那么坐的腰板儿笔直，肩膀稳稳地端着，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宋玥身上。 “宋恭人！”阗柏卿的声音平淡地有些刻板，似乎并没有什么喜怒。 宋玥盯着一盅子露水，满脑子抓狂呢，没听到有人叫她。 还是唐太太怕两人再起争执，连忙笑着道：“宋恭人定是听到此汤是清玄大师特制，惊喜太过……” 宋玥此时却已经回过神来，注意力从那一盅露水上转回来，恰好听到唐太太的话，于是笑嘻嘻打断道：“唐太太实在是善解人意，可不就是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有这等清奇脱俗的好东西呢！实在是惊喜，惊喜至极！” 唐太太听她说得这般认真、诚挚，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拊掌而笑。 她这一笑，在座的众人大都也跟着笑起来，一时笑声震梁，又从廊轩中散出去，一路飘到湖面上去。 这片湖面，并非玄妙观所有，只不过，临湖而建的诸家别苑、寺观等只占了半面湖畔，这半面湖的临湖二百步外，各家都在水下打了暗桩，各家暗桩相连，就形成了一道屏障。水面上看不出异样，却可以阻止船只通行。如此以来，靠近湖边的水面就基本上成了各家的私园，各家女眷在水畔赏景游玩、或宴饮待客，就不必忧心受湖面上的船只的骚扰、冲撞。 当然了，若是弃船游水还是能够通过的，但那般举止，大概更没可能上岸，在水中就被各家的护卫们给捉了去。 离开这片私人湖区，大片碧荷白莲的另一边的开阔湖面上，飘着不少游船，其中一艘不太起眼的游船上，一名年轻公子，宽袍大袖，只穿着白绫丝袜盘膝坐在船舱之中。 舱上两面窗户皆撑开着，一阵阵清风带着串串笑声，遥遥地飘过湖面，飘进船舱之中。 公子纤细匀称的手指捻着一只白玉盅子，如画的眉眼微微低垂着，掩住了他的眸子，也掩住了他的所有心绪。 船头，有两名做艄公打扮的青壮汉子，看似随意地撑着竹篙，却其实浑身戒备地观察着四面八方。 船尾，有两名十岁出头的清秀童子，守着两只泥炉子，不知道是烧水还是温酒，从两人翕动嘴唇才能发现，两个人把声音压地极低，近乎唇语一般地聊天。 一童儿道：“公子并不爱游船，不知今日为何巴巴地来到这里，从天不亮盘桓到此……” 另一童儿道：“哪有什么，不过是起了兴致，来和玄妙观的大师抢一点白莲花蕊里的露珠子呗！” “白莲花，咱们府里也有啊。再说，西苑海子里那些，不比这里更好，更干净，哪里像此处，船比花都多，飞灰扬尘的，多脏啊……”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童儿捂住了嘴，拧眉瞪眼地威吓一阵，等这童儿认错讨饶，这才松了手。 又杀鸡抹脖子地警告道：“恁就省点儿心。这话也敢说！” 那名嘴碎的童儿倒是不反驳，反而轻轻一笑道：“也是，就咱们公子这样的人物儿，就是真有灰尘，也大老远儿避开了！” 另一个并不觉得是调笑，反而很赞同地点头道：“可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章 两个童儿说得兴起，声音略略有点儿大了，船舱里的人也听到了零星地词句，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旋即又展平。 片刻，他将手中的盅子放下，盅子里清澈的水仍旧满着，并没有见少，显然，他捏着盅子半晌，都没有碰一下的。 “捉一条鱼，烹汤！”淡淡的吩咐声，从船舱里传出来。 船首两个人却动都未动，反而是船尾的两名童儿，立刻束手应下，一名童儿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铜锅，另一名童儿则两三步走到船舷处，俯身下去，也不知他何时在船尾挂了鱼钩儿，只消片刻，竟提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鱼形胖肥、棘刺鱼鳍锋利、鱼嘴大而凶……竟然是一条‘可无熊掌’的鳜鱼。 那鱼儿性子很是凶猛，虽然离了水，但鱼嘴仍旧大张着，露出满口细碎锋利的牙齿，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童儿，满是凶光。 玄妙观中，大师们准备的精妙斋饭已经吃了大半，那盅子据说清心降火、驻颜美容的汤，却大都没舍得喝光。这汤太过稀罕，每个人似乎都不舍得一口吞下去，也或者为了表现她们良好的修养，汤必须一小口一小口地呷饮方才称得上端庄。 宋玥表达过惊喜之后，就垂着眼专心吃饭吃菜，汤她是不准备喝的了，但菜至少都是热菜，糙米饭蒸的也不错，绝对不用担心农药残留、水质污染，也绝对不用担心添加剂、打蜡抛光，就是最纯粹最本真的稻米香，素菜荤菜也是如此…… 按捺下心思来品尝，她竟然吃出来些许意趣来。 或者，所谓的修行，所谓的养生，不过就是守住最质朴最纯粹的一颗心，方能感受到，这天是天，这地是地，这水是水…… 就在她即将把最后几片绿叶蔬菜吃完的时候，就听得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外边走进来，一个婆子脚步轻盈地进来，沿着轩廊边缘走到唐氏身边，附耳低语一句。 唐氏明显地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却几乎没怎么迟疑地点头应下。 宋玥并不觉得与她有什么关系，于是，坚持把碗里的两片绿叶蔬菜吃下，这才放下筷子抬起头，然后，就看到，迎她进来的刘婆子笑盈盈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来，将手中捧着的一只陶制小汤钵放在宋玥面前。 “清玄大师亲自做的汤，送与有缘人。” 说完，不等宋玥有何表达，就笑微微起身，半弓着身，步子细碎却迅速地退出了轩廊。 宋玥挑挑眉，转眼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成了无数目光的靶子。 又是清玄大师亲手做的汤？有缘人？哈！不会又是一钵花露水！ 汤钵是盖着的，宋玥也不在乎众人看她的目光，纠结了什么情绪，只自顾自地垂眼，伸手去揭那汤钵上的盖子。 这汤钵看着不起眼，通体素白的陶土颜色，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却饱满圆润，盖子上的小提也圆润可爱，修饰成拙朴的丫字形，恰好方便三只手指去提捏——这个小细节，倒是与她用的那只茶壶相仿。 宋玥微微勾了唇角，捏住盖子缓缓提起，一股白白的热气先一步顺着缝隙飘出来，带出一抹鲜香。 热的，鱼鲜味儿……至少不是花露水了！ 本来有些懒洋洋的宋玥，只觉得精神一阵，动作都快了些。 等盖子打开来，再细看，果然，钵子里盛着大半白色的浓汤，鱼香四溢。她拿起一直未用上的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品尝，嗯，是鱼汤，而且是极鲜的鱼熬的白汤。最妙的是，汤中并不见鱼，却仿佛能够感受到，鱼肉已经融化在了汤汁之中，每喝一口，都油润细腻爽滑，超级饱满，超级满足。 宋玥垂着眼喝汤，一口一口，很快就把一盅汤喝完，最后一勺汤送进嘴里，方有点儿意犹未尽地吁出一口气，抬起头，心中还在盘算，这许多时日，天天忙碌不堪，都没有好好熬个汤犒劳自己了。 桃花早就落了，芦芽也早就长成了半大的芦苇，自己已经错过了一年的春天，难道还要错过一个夏天去？！ 之前，她觉得自己突然顿悟了道家的养生真谛，还有一点小小的窃喜，这会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季节，错过了美好，想更好更滋润地过日子……嘿，喜悦似乎比玄玄的道家奥义更深更浓呢！ 见她自顾自地喝完一钵汤，终于抬起头来，那些一直瞪着她的目光，反而掩饰着种种，躲闪开了。只有唐太太、阗夫人和少数几位年纪小的姑娘小姐，还在盯着她看。 宋玥转眼四顾，然后对唐太太拱手道：“多谢唐太太盛情，此次方能品尝到如此难得的美味，真是，真是……” 阗夫人在那边凉凉地开口道：“宋恭人独得清玄大师慧眼，品尝到这人间至味，是不是也给无缘品尝的大家说一说，人间至味如何啊？” “人间至味！”宋玥叹一声，又对阗夫人拱拱手，道，“阗夫人果然是大家出身，学识渊博，形容的真是无比贴切。既然是人间至味，那就是人间最极致的美味……呵呵，我读书少，学问薄，再想不出比着更贴切的词句了。多谢，多谢哇，阗夫人！” 唐太太在旁边感叹道：“清玄大师出手，果然不俗。咱们众人今日也品尝了清玄大师亲手调制的清汤了，也算是缘分。我看众位也已经吃完了，不如，就把各家的香兰香草取来，斗起来呀！” 她这么一声呼喝，众人都纷纷附和叫好，也有鼓掌、也有拍腿的，也有顿足的，笑闹声又热闹成一片。 热闹声声，众人纷纷起身，三两成群地离开吃饭之处，沿着廊轩说话、看景。 各家婆子丫头纷纷进来，把各人矮几上的碗筷收走，矮几也聚到廊轩中间，连成一排。之后，各家的婆子丫头，又把自家主子准备的香兰、香草送上来。 宋玥觉得自己这一趟来收获挺大，也算是挺失败，恐怕扩展人脉的想头是完全泡汤了，因着阗夫人的莫名敌意，大概没有人愿意与她亲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宋玥很知趣地没去凑热闹，就顺着最近的台阶下去，离开廊轩，沿着花木疏落的荫凉走过去，走到廊轩几乎另一端，一棵高大的柳树，枝条柔软，随风拂动。 她就在柳树下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了，舒展双腿双臂，悠悠然地看着湖水和湖水中偶然飞快游过的小鱼儿，还有伸着长腿在水面漂浮的游侠儿，从密密匝匝的荷叶荷花梗子里闪出，又片刻闪没，只留下水面上一连串的细小涟漪。 清风徐来，吹在微微发热的脸颊上，特别惬意。 宋玥就想，这样的午后，这样舒适美好的湖边，就该在树荫下摆一把躺椅，好舒展开腿和胳膊，美滋滋地睡上一觉。 可惜，她却不得不在这里，面对一群陌生的女人，甚至是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女人。唉，同是女人，在这种社会中活的够不容易的了，又何苦彼此为难？ 一声叹气，未曾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宋玥只觉得脖颈子一凉，倏然回头，却见一名身着粉衫海棠红裙子的娇艳少女，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就站在她身后三五步处，歪着头含笑看过来。竟然是阗夫人一直带在身边的女儿，平京府的大小姐范明臻。 若不是，之前宋玥在阗夫人身边见过这位范大小姐，怕是要以为自己大白天遇了鬼怪神仙呢！ 十来岁的少女，眸子里还未沾染太多人间烟火，水润清亮透彻的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子。 面对这样一对含笑的眼睛，宋玥实在无法苛责以对，只能淡淡地点点头，又指着自己身边的青石板：“这里很舒服，想坐就坐一会儿。” 小女孩儿似乎完全没有心机，也不知防备一般，笑着应了，就脚步轻盈地走过来，在宋玥身边的青石板上坐下，看都没看，更没嫌弃灰土尘埃啥的。 宋玥挪了挪身子，干脆放松自己，靠在柳树上。靠舒服了，就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儿静静地坐了片刻，转头看着假寐的宋玥，脆生生地开口问：“恁坐在这里干什么？” 宋玥懒洋洋地声音，仿佛从梦里传出来：“吃饱了，犯困！” “哈？”小女孩儿没能听明白。或者说，宋玥的回答太超乎她意料地直爽，甚至称得上粗鲁，她太意外。 “吃饱了，犯困，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宋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松散，仿佛已经半入了梦境了。 小女孩儿终于明白过来，怔了怔，突然掩着嘴巴呵呵呵呵地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听到宋玥的反应，小姑娘才回过头看她，见宋玥闭着眼睛动也没动，面无表情，竟像是真睡着了一般。 “嘿，恁真睡啦？这里临水，湿气重；又在树下，风也凉，恁就这么睡了，不怕受凉染了风寒啊？” 宋玥的眉头皱了皱，鼻子也扭了扭，然后有些烦恼道：“小丫头年纪不大，这啰嗦劲儿可够足，赶得上个小老太太了！” “嘿，恁这人，我是好心提醒，恁怎地如此不辩好恶？”小丫头有些急了，急急地争辩。 宋玥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半拉眼皮儿，睇着她道：“这就急了？” “嘎？” “嘎什么啊嘎，恁以为自己是河里游的大鹅呢！”宋玥起身，毫不客气地丢给小丫头一个白眼，然后，半垂着眼看向水面，淡淡道，“我在这里坐着松散，恁自己找上来念叨我，我回一句嘴，恁就着急了。嘿！” 说到最后，似乎自己也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就此止住话头。 小姑娘却是个机灵的，或者说，她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心思细腻、缜密，听了宋玥这话，只想了一瞬，就突然弯着眼睛笑了。 “恁是说我娘？” 宋玥没有作声，只捡了湖边的一根柳枝去杵那忽隐忽现的游侠儿，把原本清静的湖面，搅和地一片水波，刚才还悠闲自在地游侠儿早就跑进荷叶梗子里去躲起来，没得半晌功夫，怕是不敢露面儿了。 “嘻嘻，我知道，是我阿娘惹了恁不爽快，可我也知道，我阿娘是个爽直的性子，心地并不坏的。只不过……”小丫头说到半拉突然顿住，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去看宋玥，那鬼精灵的小模样，定是想着讨价还价一番呢！ 宋玥是什么人啊，白手起家，挣下偌大产业的宋掌柜啊！怎么说也是在商海里遨游了大半辈子……咳咳，那是不可能的。在商海里遨游了大半年的人呐，怎么可能跳进个小狐狸挖的坑里。 对方故意说到一半，调她的胃口是？她索性不闻不问，懒得理会。 小丫头看着挺无害的，其实是个小狐狸呢，悄咪咪找过来，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替她母亲打圆场？ 即便仅仅是打圆场，也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想想她的年龄……啧啧，真的是长江一浪拍一浪，一浪一浪，最后都死在沙滩上啊！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宋玥的追问，小姑娘有些无计可施了。 她瞪着眼睛，嘟着小嘴儿，气鼓鼓道：“恁都不想知道的嘛？” 宋玥懒洋洋地瞥她一眼，道：“爱说不说。” “……”小姑娘顿足片刻，终于泄气道，“唉，我还是告诉恁。我娘特别重规矩，不喜女子抛头露面。” 宋玥又看了小姑娘一眼，莫名道：“我不抛头露面，我家老的小的谁养活？没吃没喝，等着饿死还是冻死？” 顿了顿，她疑惑道：“咦，不对呀，我又没去过恁家，与恁家也没有什么频密的往来，与恁母亲见都没见过，她怎么知道我的，还知道我抛头露面？” 小姑娘弯着眼睛，笑嘻嘻看着宋玥，道：“嘻嘻，恁终于忍不住问了！” 宋玥却不置可否地摊摊手，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 小姑娘叹气，无可奈何道：“行，行，行，我告诉恁好了？……是我爹，我爹家去说起恁，说恁一人护得全家老小性命，又自力更生，白手起家，挣下一份家业……堪称天下女子之楷模云云。嗯，就是这样！” 宋玥听得渐渐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姑娘，仿佛透过眼前这张明艳的小脸，能够看到那俩奇葩爹娘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她这躺着中的枪也太冤枉了，简直比窦娥都冤枉一百倍好不好！ 她招他们惹他们了，两口子没事儿干，拉着她一个闲人磕牙。磕牙就磕牙，谁人背后没人说不是，可恁磕牙也要磕的有品位点儿好不？也不能完全没有底线。 拿别人磕牙，还磕崩了！ 自家磕崩了牙，不怪自己个儿，偏偏找她这个被磕的麻烦！这忒么也太没底线了！ 看着宋玥终于被自己说的动了一丝情绪，再不是懒洋洋昏昏欲睡的模样了，小狐狸一副终于得逞的模样，笑嘻嘻睨着宋玥道：“终于生气了？” 宋玥哼一声，扭过头去：“恁走，离我远点儿！有多远离多远！”省得我哪天再被恁娘惦记上！ 小丫头乐不可支地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前仰后合地笑了好一阵，笑的揉着肚子哎吆哎吆叫了一通，跺着脚又笑了一回，这才罢了。 也不知是肚子疼还是脚丫子疼，脸上的笑没了，只剩下龇牙咧嘴的表情，道：“恁就不想知道，我娘为啥惦记恁吗？” 宋玥摇摇头，道：“不想知道。” 高门贵女，从小锦衣玉食、多少人簇拥伺候着长大的，大抵是任性惯了的，想一出是一出，爱恨憎恶一念之差，谁还能管得了怎地！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宋玥，很有点儿不思议地表情，好一会儿，才很是老声老气地叹口气，手拄着下巴，无奈开口：“恁这人，真无趣！” 宋玥连看都懒得看她，小丫头不知道满十岁了没有，就人小鬼大，学着一副大人模样，老气横秋的，不知道，她这副样子，和小猴子穿戴起来一样滑稽嘛！ 小丫头不知道宋玥心里腹诽成行，到底耐不住，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娘其实心地挺好挺和善的，对谁都没什么坏心眼儿，当然，对我爹最好，在我家里，我爹是头一份儿，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要是我爹喜欢……咳咳，那啥，我娘，就是不太喜欢好看的，特别是好看的年轻女子，她就不太喜欢。” 想起阗夫人只能称之普通的容貌，宋玥大概能理解她不喜欢漂亮女子的缘由。可是，恁在家里不喜欢漂亮女子就够了，满世界地表达恁的好恶就过分了？况且，宋玥自觉这副容貌也就是不难看，真谈不上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今日在座的那么多美貌妇人、漂亮姑娘，她根本算不上出挑的，怎么就扎了阗夫人的眼睛珠子了？ 等等，小丫头先说她娘最在乎的是她爹，又说她娘讨厌长得漂亮的女人，言下之意……她爹还在她娘面前夸过自己！！！ 就因为自己深爱的男人，表达过对另一个女人的欣赏，所以就把那个女人拉进仇恨名单？ ——竟然是这样的吗？？？ ——天知道，她就是和范府尹匆匆见过两面，再无往来！更无私情！ 宋玥突然间变了脸色，张口结舌，皱眉，拧紧了眉头，磨牙！ 麻蛋，她只想着靠自己的小勤劳，安安分分过一份富足生活而已，怎么就凭空就成了别人的假想情敌？她冤死了！ 拧着眉，宋玥咬牙切齿片刻，突地跳起身来，叉着腰看着坐在青石上的小丫头，凶巴巴问：“我长得确实不赖？” 小丫头怔了下，带着点敷衍道：“行！” 宋玥觉得小丫头回答还算中肯，‘行’在她听来就是凑合能看，不算丑的意思！ 于是，宋玥受了叉在腰间的手，略整了整姿态，取了一个从上向下的角度，斜睨着小丫头，又问：“若是，我真的去勾引恁爹，恁说胜算几何？” 小丫头惊得眉头一跳，差点儿蹦起来，却好歹坐住了，只仰着脸，直直地盯着宋玥，道：“就你？还真敢问！” 宋玥冷哼：“那可难说！恁娘若是继续无理取闹，真惹急了我，我就……” 说到这里，她也停住，转眼看着小姑娘，卖了个关子。 “哎，恁这人，”小姑娘毕竟定力不够，哪里耐得住，立刻就催促起来。“恁这人究竟要如何？” 宋玥凑近她，突然咧嘴阴森一笑：“嘿嘿，我就买上十个八个的漂亮女人给恁爹送去！” 小姑娘先是吓得一哆嗦，随即，一股子冷气从屁股底下窜起来，一直窜到头顶的百会！浑身冰冷，彻骨之寒啊！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她的小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好一会儿，才抬起手，向宋玥竖了竖大拇指：“够狠！” 宋玥收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慢悠悠道：“知道了？知道了就回去告诉恁娘，别再无理取闹，横生事端，否则，后果自负！” 这句话说得明明很平常，语气、语速都没有什么问题，小姑娘听着却饱含着满满的、压抑到极致的杀气！ 她呆愣愣地坐在大青石上，忘记了回应，也忘记了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宋玥绕开她，离开大柳树下，绕过一株盛开的粉红色重瓣大芙蓉，腰背挺直，昂首阔步地走回廊轩里去了。 好一会儿，小丫头才回过神来。 眨眨眼，目光转回来落在恢复了宁静的湖水上，片刻，突然嘿地自嘲了一声，嘀咕道：“这个女人，长得也就将将能看，举止粗鲁不见一点娴静温柔，说话也不懂半点儿柔软婉转……怎么看，怎么像是穿了裙子的男人。就这么个女人，也就我那对爹娘……嘿，什么眼光啊！” “小姐，大小姐，夫人命奴婢唤您回去，斗草就要开始了！”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范明臻将手里捏的一段树枝丢进湖里，然后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随手拍拍裙子，抬脚就走。 小丫头赶上来，匆匆瞄了两眼，连忙道：“小姐，恁住一住，裙子，裙子上沾了泥……头上也沾了片柳树叶子……” 宋玥回到廊轩中，各人带来的清兰、香草，都搬了过来，一一陈列在矮几之上，准备好之后，斗草即将开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三章 她原本想着就在边角看会儿热闹，等待散场回家。谁知道，唐氏的眼睛尖的很，宋玥一进廊轩她就发现了，然后就笑盈盈过来挽了她，又不可避免地站到了阗夫人的近前，笑着宣布：“斗草开始！” 宣布完，就把手里捏着的竹签塞给宋玥两支，低声笑道：“每盆清兰或香草前，都有一只笔筒，恁看着哪棵好，把手中的竹签投进去即可，最后，凭挚签多寡定胜负！” 宋玥向她笑笑，表示自己明白了，低声道：“我自己慢慢看，恁尽管去忙，我没事。” 唐氏看着她，展颜而笑，道：“这会儿大家都鉴赏评鉴香草，谁能有什么事儿！” 宋玥感念她的热心照看，见她如此，也就不再推托，转而垂眼看着矮几上的清兰香草，低声向唐氏询问评鉴标准来。 唐氏手执一柄团扇，此时执扇掩唇，低声笑道：“哪里就有什么标准，不过是各草入各眼，全凭自己喜好罢了！” 宋玥转眼看她，见她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啧啧，三十多岁的人，却仍旧艳光照人，美艳万端，称其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唐氏则暗暗打量着身边的女子，心里也禁不住感叹：这女子初见不过是七分姿色，但接触下来，却渐渐被其身上的淡然从容渐渐吸引，今儿发现，这位竟扔保持着难得的赤子之心，坦荡荡浩然之气，令人心折！也难怪，那位一直念念难忘，难以释怀了！ 两人目光相对，片刻分开，皆是会意一笑！至于彼此为何所笑，却只有自己知道了。 宋玥转开目光，不再想些杂七杂八，只专注去看矮几上摆放的一盆盆清兰或者香草，一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与自家准备的那盆相比较，只比了两三盆，她就暗笑着无奈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地比对。 她打发人出去买，谁知道城里城外转遍了都没能买到。也不是没有卖的，实在是叶片参差、泛黄干尖儿，各种不像样子，也拿不出手啊！ 没办法，她只能用积分兑换了一盆。 像这种古今皆有之物，兑换积分很便宜，她只花了二百积分，就兑换了四盆在现代几乎烂大街的金钱菖蒲，巴掌大的紫砂花盆里，一簇簇碧绿的微型菖蒲生长的很旺盛，衬着一层青苔，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这种绿色小盆景，是宋玥穿越前两年突然火起来的，有个很文艺的名字，叫‘文房盆景’，搞得好像不买一盆蹲桌上就是文盲一样。不过一年后，刚开始几十块一盆的金钱菖蒲就迅速降价，到了十元一盆的时候，宋玥也赶了回风头买了一盆。结果，刚拿回家时绿莹莹却是不难看，她还有事没事拿小喷壶喷喷水，加加湿，谁知道，好景不长，不到一月，绿油油的菖蒲就驾鹤西去，无情无义地弃了她寻仙去了。 这一次，她把菖蒲盆景兑换回来，干脆不碰了，直接丢给了青梅的哥哥青茗了。 青茗之前读过些书，能识字算术，宋玥就安排他在前院里粗使打扫、伺候接待，并负责藏书有限的书房。见后园子的花木无人打理，又自荐懂一些园艺，宋玥就让他每各几日去园子里打理一次花木。 原本，宋玥就想着用卖家配好的紫砂花盆过来斗草就好，谁知道青茗小子手很巧，竟用竹筒现做了一叶扁舟，船舱栽了菖蒲，船头船尾覆了青苔，船尾还用竹篾编了一个不足半寸的艄公，却手握竹篙，上身前倾双脚蹬地，似乎正在努力撑船前行，塑造的生动非常。 其他人带来的，大都是名贵的兰草，什么春兰、建兰、寒兰……有开花的，也有不开花的。还有几人带来的是香药，佩兰、香薷、薄荷，本是山间杂生草药，却无不修饰地漂亮精致，加上香气怡人，也同样让人心生好感。 宋玥边走边看，偶尔和唐氏低语几句，或询问请教，或安静倾听，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头有个清脆的声音，笑盈盈道：“这株金银木可是我求了我爹好几天，才让他答应我搬来的，是我爹的心头好，看的眼珠子一样，比对我家姐弟三个都好，嘻嘻！” 宋玥闻言抬头看过去，果然看见范明臻小丫头正站在一群姑娘小姐中，眼珠子叽里咕噜地，正神气活现地给几个人讲述自己的参赛香草得来不易呢！ 有个小姑娘看起来比范明臻大几岁，神情却怯怯地，小小声道：“恁这是小树了，算不得草了！” 说好的斗草，大家带来的不管是什么品种，都是草本，还真只有范明臻小姑娘带了棵木本的植物来。严格算起来，还真不能称其为香草了。 范明臻大概没想到这个问题，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即道：“不止一本古书上写着，灵芝乃仙草，常服主颜色轻身体，得道成仙矣。灵芝都是草了，我这个为什么不能称之为草？再说了，我这金银木香气清冽，还有驱虫治病的效用，自然是香草，确凿无疑。” 说完，小丫头转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人，见没人再出声，这才像骄傲的小公鸡打了胜仗一样，高高地扬起了下巴。小姑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倒是把宋玥逗得有些忍俊不禁！ 唐氏顺着宋玥的目光看过去，见她看着小姑娘笑地开怀，毫无芥蒂的样子，不由地挑起了眉梢，眼光一转，飘向另一边，被几个妇人簇拥着的阗夫人，那一副古板端庄的模样，突然莞尔一笑。 ——她突然就相信传言说的，范大人一眼倾心的故事了呢！ 宋玥和唐氏慢悠悠地转着看了一圈儿，唐氏终于有事被丫头请走了，临走顺手把自己的两支竹签也塞到了宋玥手中，拜托她带其投签。 终于一个人了，宋玥松了口气，慢慢晃着，准备投签了。等她走到范大人的心头好，那一盆‘金银木’前时，突然嘴角微微一挑，目光飞转，手里的四支竹签，就悉数投进了金银木前的笔筒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四章 既然那位阗夫人喜爱高坐云端，她就尽一把微薄小力！ “江家妹妹！”黄氏和杨氏一起，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突然出声，还吓了宋玥一跳。 她稳稳神，转身回头，对二位笑笑：“二位已经投过签了？” 黄氏脸上一阵尴尬，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杨氏接过话笑道：“我们哪里懂这些，转了两遭，看这一盆盆野草样的东西，实在分不出哪一盆更好……好在，这里有一盆不太一样的，还开了花儿，香气扑鼻的，怪喜人的，特意绕回来投签儿。” 宋玥笑着点头：“我也觉得这花儿开得好。” 说完，往旁边闪了闪，让开位置，方便两位投签。 三人投了四个人的签，一下子就是八支，加上其他人之前投的，范家的金银木得的签子一下子就多起来，小竹筒都快满了。 宋玥也不等待，抬脚继续往前走，往人群外边去，想着找个略微清静的地方，坐会儿歇歇。没走几步，黄氏、杨氏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于是，单人行变成了三人团，来到一处扶栏鹅颈椅上坐了，小憩。 没多会儿，唐氏陪着清玄大师缓缓转回来，也不聚拢诸人，只是从三五成群的人身边走过去，说一两句话，清玄大师就甩着拂尘念一声道号，稽首一礼。 宋玥注意到这事儿，身边也恰好有人，就问杨氏和黄氏，这才知道，每年的重午节沐兰斗草，各家女眷都会认捐衣物、药品、米粮，有玄妙观负责采买后，送给平京城慈幼堂里那些孤儿，也联系城内城外一些特别贫穷却有幼儿幼女要抚养的人家。 宋玥就忍不住叹息：“孤儿啊，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让人心疼。” 黄氏是主薄大人的太太，主薄又是府衙里主管民生的官员，慈幼院也归他管辖，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晓的东西。 听了宋玥这话，黄氏就看了看两旁，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有时候，能送到堂子里也是福分呐！” 宋玥和杨氏显然对这些知道的少，闻言都露出惊异之色。试想，被送去堂子里的孩子，有的是失了亲人父母无人扶养的；有的是因残疾、病弱、种种原因丢弃的，哪一个说起来不是身世凄苦，命运可怜，怎么这黄氏说起来，送去堂子里的孩子还值得庆幸似的？ 黄氏又抬眼看了看四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还拿手中的水芙蓉遮着脸，道：“恁们不知情，一些贫家，生下孩儿无力养活，就直接丢在便桶中溺了……” 宋玥只觉得脊背上仿佛窜过一道冷气，嗖地一下子，从尾巴根儿一直冷到头顶，然后，牙关都跟着有些发紧起来。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的脸色都变了，刷白刷白的，脸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杨氏毕竟年岁大点儿，多多少少有点儿风闻，比宋玥略强一点儿，但脸色也明显不好看，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是半点儿也没了。 她看着黄氏，紧着嗓子问：“难道……都不管吗？” 她下意识地想问官府衙门不管的嘛？但是话到嘴边，才突然想起，面前这位黄氏黄太太的男人可不就是府衙的主薄大人，主管这些百姓民生嘛。直接这么问，岂不成了当面指责？！ 黄氏耷拉着脸、摊着手，一脸无奈地摇头道：“怎地不管呀，从前一直管，告示三番五次地发，还派衙役下去宣讲律例，可有什么办法呀，老百姓太穷，生了孩子养不活啊，眼睁睁看着她饿死，还不如直接给个痛快，早点儿投个好胎呐……再说，村里庄里哪家生孩子，衙门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的盯着，看不过来，管不了……唉！” 宋玥倒是想起来了，她其实在史书、野史、报刊文章上，都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故事，但短短几行字，和眼前确定发生在身边不远处的事实，那种感受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觉得生产力、科技发展水平太低外，还真没有体会到太多的不同。人情往来、饮食烟火，和现代的老百姓也差不多。 可今儿听到居然有溺婴事件，还绝非偶然，就着实让人寒毛耸立，锥心摧肝了。 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却被他们的亲生爹娘、爷奶、骨肉至亲给溺杀了。那些小生命可能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更别说吃一口这个世界的东西，喝一口水…… 黄氏还和杨氏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溺了的也不都是妮子，也有些家里实在穷的，连小子也一样不留的。” 宋玥白着脸坐在那里，虽然已经感觉不到脊背发冷，但却早已经手脚冰凉，全无热乎气儿了。 唐氏陪着清玄大师终于来到她们几个人这边，杨氏黄氏虽然说话，却一直瞄着那边呢，看她们走近了，连忙含笑起身。二人站起身来，才后知后觉发现宋玥微微垂着头坐在那里，动也没动。 黄、杨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着痕迹地挪一步，一人一边，把宋玥架了起来。 黄氏还低声唤她，“宋恭人，宋恭人！” 宋玥如梦初醒，猛地抬起头，唐氏陪着清玄大师已经来到了近前。 她回过神，眨眨眼努力平复情绪，想要和人应酬招呼，唐氏却先一步看出了她的脸色异样，竟撇了清玄大师，抢上来一步握了她的手，然后止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哎哟，恁这手是怎地了，怎会冷的冰块一样？” 清玄大师本来站在后边，听到这话，立刻赶上前一步，握住宋玥一只手，另一只手去探她的脉搏。 清玄大师本就风轻云淡，一派处变不惊的模样，但此时按在宋玥的脉搏上，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宋玥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看到清玄大师的表情变化，难免心里有些虚，要知道，真要计较起来，她的来历可经不起考究！ 道长向来是以除魔卫道、斩妖降魔为己任，这，万一被道长识破，说她是孤魂野鬼，借尸还魂可咋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五章 这么一想，她竟暂时把溺婴的事情丢开了，只顾紧张眼前自己的处境来。如此，注意力转开，本来觉得浑身发冷、心中刺痛的感觉，竟然奇迹般地随之消失了。 清玄大师原本还觉得宋玥脉象奇异，似乎，隐隐，有那么一点点离魂之象。可只是一瞬，脉象又稳定下来，连离魂之象都消失了。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蹙起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一个人活生生的，脉象却有了离魂之象就很奇异了，但并非没有前例，古籍医书中都有记载。大都是重病、惊吓、寿终之际才会出现的异象，若是出现，不及时救治，就会造成魂魄崩离，逸散，性命自然也就堪忧了。 也就是说，离魂之象乃危急之象，乃是死兆！ 若无人出手施救、或救治不及时，极可能就此殒命。而且，离魂之象是很难自愈的，像宋玥这种，前一刻还处在离魂边缘，后一霎，已经恢复了正常康健，这就太不合常理了。至少是清玄大师平生未闻未见。 她抓着宋玥的手诊了大半天，也不得所解，只好放下宋玥的手，开口询问：“这位施主，恁可觉得方才有什么不适？” 宋玥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有些出神，魂游太虚了，但这位清玄大师的表情也太郑重了？她不就是没注意到她们过来，没及时起身相迎嘛，至于这么斤斤计较？非得给她按个污名化才算完？ 抿着嘴角默了一瞬，宋玥微笑道：“刚才，我和两位太太随意闲聊，聊了几句冷僻玩笑，我一时回不过神来，琢磨的有些走神儿……其他，并无任何不适。” 清玄大师听宋玥说完，面色并无太多明显的变化，只是让宋玥换了另一只手，又诊了一回脉，这才抬起手，缓了表情道：“宋恭人身体似乎有点儿虚，但并不太严重，回去后注意休养几日，若是再无异样，就可如常起居行止，若是身感不适，宋恭人随时可到小观来寻老道。” 唐氏立刻笑道：“哎呀，清玄大师的医道齐修，可是当今圣上面前都有牌面的人呐！” 宋玥连忙起身，客客气气向清玄大师道谢：“多谢大师！” 清玄大师也没多言，只回了一个稽首，就又落后半步，跟到了唐氏身后。 唐氏这也才言归正传，拍了拍宋玥的手，笑着道：“咱们此次能在玄妙观里饱览美景，品尝清玄大师亲手调制的菜食羹汤，实在是难得。在此前，我就主动和大师说起了今年恶月的渡厄之资，咱们家里的日子还都能算是过得去的，可城里城外，还有好些穷苦人饥不果腹，病不得医……咱们若是能捐些银两出来，助那些身在苦难之人度过灾厄疾病，也算咱们积一分功德。” 宋玥这才明白，五月恶月捐款助困还有个专用名次，叫‘度厄之资’，专门助人度灾厄的。 她刚刚被清玄大师关怀过，唐氏也一直表现的对她的颇为维护，这种捐款捐物的时候，她自然不能往后缩，索性大大方方说了一句：“算我一份。” 说着，她的目光就看落在清玄大师身后的一名道士手里拿着笔和簿子，应该是在记录捐献数目。 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道：“我初到平京城不久，不知……”说着，眼睛看向那位道士手中的簿子。 清玄大师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那名道士遍快走两步，把簿子送到了宋玥面前。 宋玥顺着簿子一看，已经记录了三十多小四十个名字，大多数是一百两；也有少的，八十两五十两都有，却不多；比一百两多的也有限，一百五十两，一百八十两，二百两，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在范阗氏的名号上一顿，后边记着一个数字：三百两！ 此次小聚，按品位，范府尹是从三品，品阶最高。江寒正四品，排第二。按家世，那这两家就都只能往后排，不排到末尾也差不多了。 宋玥不想冒尖儿，也不想落了后边，只想随大溜儿。看到阗夫人是第一名，她心里就有数了。 既然阗夫人敢拔头筹，她就不必太缩着，多捐一点，只要不越过高门贵女·阗，和唐氏几个世家夫人相当就差不多了。 于是，宋玥低声报了自己的认捐数目：“那我就二百六十两。” 唐氏是二百八十两，另外有两位夫人是二百六十两，宋玥在二百八十两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报了个略少一点的数字。她不想和阗夫人别苗头，认个三档就差不多了。 至于说想多捐银子，她大可再来一趟，寻清玄大师商议，直接把银子拿到观里来就好了，何必在这么多人眼前出风头。 唐氏闻言，似乎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看了宋玥一眼，似是赞许。 宋玥也对她笑笑，却并没有其他含义，纯粹就是招呼罢了。这位唐二太太与她也不过第一次见面，两人并没什么交情，今日看似对她多有维护，谁知道内里如何呢！大家表面维持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样子，足够了。 杨氏随在宋玥之后，笑笑道：“俺捐个二百两。” 她的男人虽然只是个六品经历，却掌管着军马粮草后勤辎重，所得还算丰厚，家资也算殷实，太多了拿不出，一百二百两银子，还是不用伤筋动骨的。 杨氏最后一个，报了个一百六十两。她家男人品阶最低，又众所周知，擢拔不满一年，若是表现得太财大气粗，那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那是给自己招非议呐！ 宋玥早就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再往后退，退到了几个人的外围，笑微微安静静地看着，心道，不管看着谨慎的还是鲁直的，能到这里的，就没有一个傻的。 各人捐完了渡厄之资，清玄大师未再多留，稽首一礼，随即离开。宋玥到这时才知道，这里的认捐很含蓄，只是说一个认捐数字就好，不会当场掏银子。宋玥就在心里猜测，是散场的时候统一结算，还是过了各家再派人把银子送过来？总不至于，道观再挨家挨户去讨银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六章 唐氏这才开始张罗着清点各盆清兰香草的得签数。宋玥也在黄氏和杨氏的招呼下，一并围过去，等待最后的计签结果。 刚刚她转了两圈，基本已经把结果记在了心里，若没有差错，应该是阗夫人的金银木第一，唐氏的一盆寒兰第二，再往下，人不熟，清兰香草不同，她也就没费脑子去记。 又过去两盏茶工夫，投签结果终于统计出来，一一公布，没出宋玥的预料。 第一名果然是范府。第二名却不是谷家，而是：宣威将军府！ 宋玥愣住。 黄氏、杨氏和身边几位太太姑娘纷纷向宋玥道贺，宋玥这才回过神，掩下心中的狐疑，一一向道贺的人回礼答谢。 等公布了第三名，仍旧不是谷家唐氏，宋玥大概已经知道缘由了。并非突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而是唐氏作为筹办人，此次虽然也带了兰草，但自动弃权，并不参加排名，以示公平公正。 宋玥想明白这其中关窍儿，还真是感叹唏嘘良久，信义、操守、良知，曾经被大多数人奉为人生基本的底线，为什么，社会发展几百上千年后的现代，却不知不觉把这些丢的七零八落，捡都捡不回来了呢！ 重午日的沐兰斗草，终于在未时末刻结束，大多数人都玩得很开心，兴致勃勃、意犹未尽，向外走还三五成群聊的热乎。 宋玥身边倒是也有杨氏、有黄氏和唐氏，众人聊得热络，只有她满心疲倦，恨不能找个地方睡一觉，却只能强打精神保持仪态，面带微笑…… 终于，走出玄妙观，与众人依依别过，各自登车，上了马车，各家马车行驶起来，还要挑起车帘子，隔空告辞一回。 等车帘子放下，宋玥就抱着只靠枕扑在了车厢里，终于到了自己的空间，放松下来，竟即刻就有些犯迷糊，有些瞌睡……不过，到底还没办法真的睡一觉，她住的近不说，离开玄妙观后，杨氏黄氏也与她一路同行，走不了两个路口，杨氏的车子先赶上来与她隔窗作别，没多会，又是黄氏……一次两次的，宋玥只能强撑着，一路到家。 进了侧门，车子顺着马道向里，一路驶到二门处方停下。宋玥下了车，穿过二门，先回正院梳洗更衣，换了家常衣裳，略加休息，然后才起身，往后边去。 刚到四进院荣熙堂大门口，徐嫂子就带着人从里边迎出来，笑着见礼问安，才回禀道：“老太太和姑娘少爷表少爷去后园子玩了大半日，刚回来不多久，洗漱后歇下了，这会儿睡得正熟呢。” 宋玥闻言就一转身，进了旁边的门房，招呼青桃沏了一壶茶过来，慢悠悠冲茶斟茶，一边和徐嫂子说话，问一天家里的情况，问老人孩子可平安，一切安好，又听徐嫂子说在后园子的趣事乐事，不时地开怀笑上一回，等徐嫂子讲完，她竟给笑得脸颊都发酸了。 “哎哟，恁们在家玩得可真乐呵，我这听一听，脸都给笑得酸了。”宋玥示意徐嫂子喝茶，一边自己捧了茶喝两口，缓了一缓，这才苦笑着道，“不像我，出去一趟，一天陪人笑陪人说话，最后还生生赔上好几百两银子……哎，以后这种赔本儿的活儿，咱家能不去还是不去了。” 徐氏但笑不语，觑着宋玥喝完了茶，又连忙传给小丫头给冲上热水。 “太太这一天也累了，不如回去歇会子。老太太这边俺上心伺候着，太太尽管放心。” 宋玥又喝了半盏茶，这才放下茶盏，起身回去：“那就请徐嫂子多受累，老太太醒了，打发个人给我送个信儿。” “是，太太尽管去。”徐氏一路陪着笑，把宋玥送出四进院。 出了大门，宋玥打发青杏青桃先走着，她落在后边，低声问徐嫂子：“孩子们都还好？” 徐氏抬眼看了看她，复又低了头道：“多谢太太爱护，都挺好。” “孩子们在家里作何营生？咱们西院里过几天招工人，晾晒的小工、做饭烧火的丫头……若是恁把孩子招进来，就在西院里分个小院子住着，至少安稳些，省得恁见天挂记。” 徐氏垂着头没有作声。 宋玥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恁不必急着回我，好好想想，西院招工也都是良家，并无身契，也不入籍的。” 三进，正院。 宋玥回到房里，索性去了外衣，脱了鞋，上榻小憩了片刻。睡了不到两刻钟，再起来，被抽空的精力又恢复了大半，整个人都清爽振奋起来。 她舒展着身体坐起来，却没忙着下地，抓了个大靠枕依着，透过半开的窗看向外边，正是傍晚时分，黄昏正好，一片绯色的云霞，如绣似锦。 青桃听到动静走进来，先倒了半盏白开递上来。 宋玥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了，撂下茶碗子，青桃拿了她脱在栏杆上的衫子过来，宋玥接过来穿了，穿鞋下榻。 青杏打了水，与青桃一起伺候着宋玥简单洗梳了，重新挽了发髻，攒了一支金镶玉人物故事簪子，瞅着首饰匣子里的珠玉钗环，宋玥抿抿嘴角，到底又取了一支珍珠攒花发梳压在发髻上，这才整整衣襟起身。 “老太太可醒了？” “老太太醒了一盏茶工夫了，徐嫂子打发人送了口信，说是老太太吩咐了，让恁多睡会儿，不用急着过去。”青桃一边替她抚平后边衣襟的褶子，一边回话。 宋玥答应了一声，抬脚往外走，一路不停地进了荣熙堂。下午静悄悄的荣熙堂，这会儿笑语喧天，热闹成一片，秋喜坐在脚踏上，小安哥则爬上榻倚在阿奶身边，祖孙俩正笑嘻嘻地看着，秋喜和对面坐着的辰哥儿在玩123木头人。 小安哥怀里捧着一盘红彤彤的樱桃，连同周老太太一起充当裁判，谁玩游戏赢了，小安哥就捻一颗樱桃喂到谁嘴里。 两个玩游戏的人非常认真，各自垂着眼，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倒是旁观的一老一小兀自笑的没完，加上几个旁观看热闹的丫头婆子，满屋子笑声就没有歇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宋玥示意跟她来的丫头一起停在门口，悄咪咪看热闹，几个丫头看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巴忍笑，宋玥看着玩的很开心的秋喜，心头却紧成一团，看样子，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把秋喜送去上学了。 赵家家塾倒是方便，送张智去上学也见过那边的先生，若是男孩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秋喜是个小姑娘，那边是不收女学生的。 最好能找一家女子书院，再不济，也得是家塾，即便是男女学生同堂学习，学生们知根知底，安全上比较有保障。 想到这里，宋玥心里有了个想法，就悄悄退到荣熙堂门外，吩咐青杏跑一趟，请江冬生来一趟。青杏离开，她也来到四进院的门房里，等着。 青杏小丫头腿快，不过两盏茶功夫，就转了回来，江冬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边，也来到了四进院门口。 宋玥透过门房的花窗瞧见，也没等青杏回报，就起身迎了出来。 江冬生恭敬见礼，宋玥侧身避了避，回了一礼，这才请江冬生到门房里说话。 “冬生叔，请恁过来是想麻烦恁一件事……”宋玥说着话，把想给秋喜找个女塾的事情说了，道，“咱们自家请个先生不是不行，只是我想，让她出去附学，能多结交几个玩伴，平日里也能多两个说话玩耍的小姐妹。咱们家初到平京城，相识的人家太少，即便往来，一时也难以热络到通家之好，就是又要让恁受累了。” “太太有事情尽管吩咐，不必如此客气。”江冬生连忙抱拳道。 这妇人曾经不理正事，连孩子们也不理会，如今转了性子，倒是处处为孩子们着想打算了。 宋玥话题一转，说起了今日沐兰斗草的经过，重点捡着范阗氏和沈杨氏说了一下，道：“阗氏、杨氏都是第一次见着，阗氏的敌对、杨氏的过分热络，都让人觉得不太正常。冬生叔看能不能打探打探，其中是否有什么缘由。” 江冬生这回答应地很爽快，一口应了，见宋玥再无其他吩咐，就起身告退，大步去了。 宋玥送到四进院门口，目送着江冬生离开，才回了荣熙堂。 晚饭时，江锦娘也过来了，看起来气色好了些，主要是神色平和了些，也不大搭理人，只垂着眼喝了一碗汤，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碗筷回了东厢。 林轩辰起身要送，却被周老太太出声拦下：“辰哥儿恁吃饭，恁阿娘有林嫂子她们照看着，恁就放心。” 老太太发话，林轩辰不好反驳，只能答应着重新坐下。 宋玥起身给他盛了半碗汤，笑道：“辰哥儿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要吃饱吃好了才行。恁自己个儿好好地，健康无恙，恁娘才是最欢喜的。” 林轩辰抬眼看她，感激地笑笑。 小安哥在旁边搭话：“阿娘，安哥好好吃饭，让阿娘欢喜。” 宋玥伸手摸摸小胖团子的头，笑道：“安哥吃饭厉害、讲故事厉害……阿娘的安哥棒棒哒！” 秋喜瞥傻一眼呵呵的弟弟，心道自己是当姐姐的，就不给弟弟争了，反正阿娘也知道谁才是最好、最厉害的那个！ 江锦娘离开，饭桌上的气氛都随之轻松快活起来。林轩辰一边吃饭，一边感受着这种令人愉悦的气氛，心里却免不了有点儿担心自家阿娘。 荣熙堂，东厢房。 江锦娘从正屋里回来后，林氏就带着小丫头如意伺候着去了外边的浅妃色湖绉纱褂子、梅子红贮丝裙子，去了头上的钗环，只剩下牙白色的绫子中衣，江锦娘就想上床躺着。 林氏取了半盆温水，笑着道：“姑太太，俺们老太太太太刚得了一个方子，珍珠、玉屑和数十种细贵药材水飞打磨成极细的粉，用时以百花精露调和成膏子，临睡前净面敷一层，半柱香后洗去，可以脱去皮肤的暗黄，令肌肤红润透亮有光泽。老太太刚刚打发人送了一罐来，要不要奴婢伺候姑太太试试？” 天底下的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不关年龄不关身份。 江锦娘虽然心情抑郁，精神厌倦，但听了林氏一番话，却仍旧忍不住有点儿心动。 见她似有心动，林氏连忙再接再厉道：“姑太太只需在美人榻上躺着，奴婢伺候恁净面、敷脸，还可以帮姑太太按一按头皮，松缓松缓。” 因为情绪抑郁、焦虑，江锦娘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仿佛灌了铅一样，连带着肩颈、脊背都沉重疲惫，敷脸美容只是让她有点儿心动的话，按按头皮松缓松缓的建议，是真的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从床边转回来，来到窗前的美人榻旁，拿过林氏捧的青白瓷小罐来，打开盖子嗅了嗅，果然有一股明显的药味儿。她嗅了嗅，只能判断出有人参的味道，还有某一种花香，其他的药材却是分辩不出来的。 其他的人也就罢了，江锦娘还是确信自家老娘不会坑她，可以完全信任的，于是也不多想，让林氏扶着上了美人榻。 第一次敷面，江锦娘还是存了两分好奇的。 美人榻上已经铺了一床细棉布薄褥子，林氏扶着江锦娘躺好后，又取了一条薄被来给她盖上，这才在她的头顶坐下，先用一条巾子替她裹了头发，然后才开始净面。净面也不知用了一团什么，只觉得湿润润地擦过脸颊，柔软不刺非常舒服。 林氏一边操作，一边柔声细语地给她解释：“先润湿，然后用洁面膏净面……” 江锦娘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林氏的手指在脸上灵活而轻柔地动作，耳中听着林氏平和缓慢的声音，莫名地心情和精神渐渐舒缓放松下来，没等净面结束，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林氏看着江锦娘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舒缓悠长起来，大概猜到她已经睡着了，就停下了讲述，只安安静静地替她净了面，只涂了一层质地轻薄的面霜，就带着小丫头退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这天，江锦娘就在美人榻上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微明，竟然就这么睡了一夜。 美人榻相对狭窄，不够舒适，她这一觉睡醒，却难得的浑身轻松，头脑清明，看什么都顺眼了许多。 她总是觉得自己委屈、怨气冲天、焦虑难安，常常一宿一宿地辗转反侧，彻夜难安……她已经太久没有这么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等她起身，洗漱后坐在妆台前梳妆，看着镜中，双眼明亮，皮肤红润，竟仿佛一夜年轻了好几岁去，心中更喜。 早餐，她照旧留在东厢里自己用。 今儿送过来的是八宝粳米粥，小瓜馅儿蒸包，鸡油豆腐卷儿，一碟子海蜇丝儿拌黄瓜，一碟子红糟鸡脯。 江锦娘今儿精神足，胃口也好，吃了两个龙眼蒸包、半个豆腐卷儿，还喝了一碗粥。就这样，早饭也仍旧剩了将近一半。 江锦娘撩下碗筷，一边擦手，一边道：“把这些给林嫂子吃了！” 正在收拾碗盘的如意手下一顿，默了一瞬，才道：“林嫂子今儿早上都没见人影，奴婢也不知能不能找着。” 自从来了江家，但凡太太在自己房里用饭，厨房送来的饭菜都很精致，分量也足，每顿饭剩下的足够她吃了。虽说是残羹剩饭，但比起下人大厨房的饭菜不知好了多少，几天下来，珍珠都把这剩饭菜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突然间，江锦娘另有安排，就好比从她口中夺食，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丫头这个推托给搅了，江锦娘仿佛又回到了林家那个院子，泥沼一般，陷在里边越挣扎越绝望……四面八方一起挤压着，脚底下有什么往下拉扯拖拽着，种种合力，想把你拖进无底地泥潭深渊中去。 窒息的痛苦，没顶的恐惧，时时刻刻纠缠着…… 江锦娘突然就变了脸，手中刚端起一盏茶，毫无征兆地掼过去，恰好砸在如意身上，淋了她一头一身。 “啊……太太饶命……”如意被烫的跳起来，连连后退两步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扯起自己的衣领子。 五月里，爱俏的小丫头早已经换上了单薄的夏衫，薄薄的一层细棉布，看着轻盈娇俏，却半点儿不隔热，茶水泼上来就湿了，尽管她的动作很快，但脖子肩头也烫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如意拉扯起衣领子，却把内里桃红色的肚兜儿显露出来。鲜亮的桃红色丝绸肚兜儿，仿佛是火，一下子燎疼了江锦娘的眼睛，把她心底的戾气也撩拨起来。 她睨着跌在地上的如意，冷笑道：“呵，小小年纪，俺还不知道恁就存了这大心思。是不是怪俺没把恁留在家里，好让恁使那狐媚子手段，勾搭老爷，好爬上老爷的炕，吃香的喝辣的穿绸缎戴金银啊？” 如意身上烫的生疼，心里又怕地慌，又觉得委屈地紧，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着，一边辩白道：“太太，奴婢冤枉，奴婢从来没想过老爷如何啊，若是太太不信，奴婢愿发毒誓，若有一句撒谎就不得好死！” 江锦娘冷着脸，凝着跪在地上赌咒发誓的珍珠，却半点儿不信：不要脸的贱货她见得多了，只要没得手，一个个都假装着忠心不二，一旦爬上主子的炕，那可就顺便变脸换了个人，再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宋玥陪着周氏吃过早饭，闲话几句，就告辞出来，往前院里来。 徐嫂子送她出门，将今日家中所需所用诸般报上来，宋玥在心里过一遍，并无多余、不当之物，即刻就答应着，然后走到西院看一圈儿，与张勇碰个头，有什么问题需要处理的处理掉，顺带手把采买单子写了。 从西院折回来，胡大已经套好马车等着了，江冬生也站在马车旁。 宋玥走过来，把把采买单子交给江冬生，江冬生看也没看就把单子塞进袖袋，道：“那匹母马好像发动了，胡大留下照看，今儿由老奴伺候太太出门。” 这匹马儿还是搬家前买的，当时就已经怀孕了，宋玥不懂马匹的饲养，只是刚买回来时看过一回，之后没人提起，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突然听到母马生产的消息还挺高兴的。 “这是喜事啊……打发人去城北请一位兽医来，要是有什么事儿，也能赶着救治。”宋玥是以人度马，不论是人还是动物，生产都是有一定危险的，请个靠谱的兽医过来守着，安全上也能有更多的保障。 江冬生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宋玥一眼，略一沉吟，道：“其实，富贵对马儿的事儿极精通，一般的兽医也比不上他。” 江冬生说的富贵儿，全名叫郑富贵，是从开平过来的一名伤兵，因为断了一条腿离了行伍。来到江家后，宋玥得知他入伍前做过篾匠，就购进了一批竹子，让他试着编，没想到手艺竟然很不错，编的东西一点儿不比买的差。现在就专门做竹编，编缸斗笠、编竹筛、竹箪子、竹篓竹筐这些，一部分作坊里自用，一部分送去杂货铺子里售卖。 没想到，这位还有一项兽医的隐藏技能，还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宝藏人。 江冬生不是胡说八道的人，宋玥一点儿不怀疑他的推荐，于是很欢喜道：“既如此，就拜托一下郑大哥，让他过去看着些。” 江冬生笑意深了些，抱拳道：“太太放心，他最爱马儿，让他过去，必定尽心尽力的。” 说着话，江冬生叫了个小厮，去西院寻郑富贵传话，然后请宋玥上车，他亲自赶着车出了门。 路上，江冬生把打听到的给宋玥回报了：“时间有限，只查到年前军演，沈经历坐骑受惊，是将军救了他一命。府尹夫人出身高门，与咱们家并无瓜葛，论说起来，倒是范大人祖籍保安府，与太太恁是同乡。” 宋玥有些懵，皱着眉头，把宋月娘的记忆翻了一遍，确定对范大人实在没有印象，于是淡然道：“我与范大人并不相识，若不是冬叔说，我还不知道与范大人竟是同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三十九章 江秋生听了这话，也暗暗松了口气，道：“如此，小的就再去暗暗察访了，想那阗夫人对太太心怀敌意，必定是有缘由的，细细察访，必定能打探到一二。” 宋玥也道：“阗姓并非大姓，恁去察访，是否与少东家阗柏广有关联。也或者，是因为我与少东家生意往来，冒犯了阗夫人什么也未可知。” 阗家对外的形象就是巨贾富商之家，几乎从不提及家族中有人出仕，所以，宋玥第一时间听到阗夫人的姓氏，并未把她和阗柏广阗家联系到一起。但是，略略一思量，也能知道，做生意做到阗家这种地步，朝中无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仅仅出仕为官恐怕都不止，也许有更高层次的靠山，才能护住偌大一个阗家。 两人说着话到了铺子里，端午节之后，铺子里的应节商品所剩不多，也都已经收了起来。门前仍旧搭着凉棚，却没有再摆摊子，洗砚和奉书也回了南院，只剩下张猛、金梁两个，招呼着几名客人。 宋玥瞅了一眼，也没打扰两个小子，径自在茶桌旁坐了，给自己沏一壶茶，拿了账目查看这几日的营业情况。 铺子里生意不是太忙，但也陆续有客人进来，张猛、金梁两个小子一直招呼客人，竟也没能过来和宋玥打招呼说话。 宋玥一本账翻看了一半，门上又有马车停下，然后，一位高个子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宋玥只当是进来买东西的顾客，也没抬头，却不想，这人竟直接来到茶桌旁，也不用她招呼，就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宋玥蓦地抬头，看到对面的来人，忍不住笑道：“阗大少东今日怎地有空，来到小店盘桓？” 嘴里这么招呼着，宋玥却在心里盘算，正想打探阗夫人与这位的关系，这位就主动送上门来，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儿。 宋玥一边招呼，一边合上手中的账簿子，提了壶给阗柏广倒了杯茶，推过去。 “哎，好不容易忙完了重午，怎么不得给自个儿点儿空闲，松乏松乏。”阗柏广半真半假地打着哈哈，端了茶喝了一口放下，又抬眼笑道，“听说地里的辣椒已经长得不小，个别已经开始泛红了，是不是快能摘了？” 宋玥撇撇嘴，笑道：“就知道阗少东没那么闲！” 说着，两人同时一笑，宋玥又道：“我原本打算明儿去庄子上看看，可以开摘再知会少东家，没想到，少东家比我还心急。” 阗柏广也不掩饰，笑道：“等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可以采摘了，当然着急。那，明儿宋掌柜带上俺去开开眼，可好？” 宋玥眉梢微挑，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了。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阗柏广再开口，已经换了话题：“听闻昨儿重午斗草，宋掌柜得了榜眼呢，可喜可贺！” 宋玥睇他一眼，笑眯眯不说话。 阗柏广自己摸摸鼻子，嘿嘿一笑，道：“俺还听说，恁与俺那二堂姐似乎生了点龃龉……京里的那位排行老大，俺们家是三房。大伯自幼书读得好，族里就让他安心读书出仕，倒是俺家老爹不热衷官场，从小习学商贾买卖，后来接下了祖产基业。” 宋玥原本还想着打听打听，阗夫人第一次见面，为何就与自己过不去。听阗柏广说是亲大伯家的亲堂姐，她打听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未听少东家提及，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宋玥端起茶杯，微笑着摇头。 阗柏广也陪着干笑两声，摸摸鼻子道：“俺家有家训，阗家子弟在外，不得狂悖骄纵，不得主动攀说家世……违者重责，严重者可除族！从小被俺爹藤条抽得长了记性，哪里敢提啊！” 这家伙说了一大串家训，其实就是一句话：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换个词来说，就是闷声发大财！ 宋玥微微摇了摇头，心道，能积累下偌大一份家业，能传承几代上百年的家族，果然不简单。严格教导约束族人这一条，就是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本家不肖子弟招灾惹祸。这一条，在大家大业的宗族管理中，尤为重要，甚至比开拓、上进更要紧。因为，大家族的重点往往不是开疆扩土，而是守成，家族传承。 捧着杯子喝了两口茶，思绪转了几转，宋玥才失笑道：“龃龉谈不上，只是觉得阗夫人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或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冒犯了夫人……思虑几回，终不得解。” 阗柏广偷偷打量了几眼，就见宋玥微微皱着眉头，有些苦恼、疑问，却并无作伪痕迹，于是心思转了转，道：“俺不耐烦去听堂姐数落，原想着过来向恁问问缘由，没想到，恁竟不自知。” 宋玥瞪眼、摊手，一脸无辜：“我知道啥呀？我第一次见恁堂姐好不好！” 自从认识宋玥，见到的都是积极乐观的模样，即便毫不留情地和他讨价还价，脸上也一直挂着微笑……像这般拧着眉头皱着脸的模样，阗柏广还是第一次见到。只是，他觉得这样的宋玥比平常灵气、动人了许多，怎么回事？ 他很想笑，考虑宋玥的面子，却不得不辛苦忍着。 忍笑忍得辛苦，阗柏广很快就起身告辞：“那明早在西城门会合，时辰……恁看？” 谈及正事儿，宋玥的脸色瞬间回复正常，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卯正！” 五月初，芒种节气，昼长夜短，早上不到五点钟天就亮了。 卯正是早上五点整，坐马车去庄子还要走一个多时辰，七点多到地头刚刚好，天气还不算太热。若是晚出发，到地里就要近晌午，大太阳晒得人脱皮。到了这个季节，庄户们基本是早晚下地，避开中午的酷热和毒太阳，他们晌午到地里，自己挨晒不说，也找不到庄户们采摘辣椒。 当然，卯正是夏季开城门的时辰，这个也是必须考虑的条件。 卯正？阗柏广对于这个回答显然有点儿意外。 不过，他脸上的意外只是一闪而过，就恢复了淡定，点头应着，扭头就往外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章 阗柏广这么急匆匆离开，宋玥起身相送都慢了几秒，没看见，阗柏广走出铺子后，失笑着摇头，然后登车离开。等宋玥从铺子里走出来相送，阗少东已经上了马车，她只看到了马车调头离开。 “这是想起什么急事儿了？心急火燎地！”宋玥嘀咕一声，转身回来，继续看自己的账簿子。 临近中午，青平赶车过来接宋玥回家。 一见面，青平就笑着报喜：“太太，咱们家添了一匹小儿马，栗子色的，腿长肩宽，冬爷和戚风叔都说是匹好马。” 早上听说母马生产，没想到这会儿就生出来了，想必生产过程也是顺利的。 宋玥也跟着高兴，道：“那得和胡大交待两句，给母马添点儿精料才行。” 青平嘿嘿笑：“嘿嘿，不用太太恁交待，胡大叔和郑叔就让大厨房熬了汤，小马一落地，就喂上了，这会儿，小马已经能站起来四处走动了，长腿晃晃悠悠的，可有意思了。” ‘添丁进口’总是喜事，宋玥回到家，就给伺候母马的胡大和郑富贵发了赏钱，又专程去马厩看了那匹小马儿，果然如清平所说，栗色的小马儿极漂亮，因为刚出生没多久，短短的毛看上去有些打卷儿，像是湿漉漉的。大概是新生站立耗尽了力气，这会儿就安静地卧在马厩的干草上，用带着点儿怯生生地湿漉漉的眼睛打量着来客。 母马的状态看起来很不错，正站在槽旁，慢悠悠地吃着精心配制的饲料。 宋玥低头仔细看了一下，见饲料仍旧以青草为主，拌了黑豆和压碎的花生饹馇。花生饹馇是花生榨油之后的残余，是补充蛋白和脂肪的好东西。 宋玥回头看向跟着的胡大，问：“要不要添一些谷物？” 大部分是草料，只添加了少量的花生饹馇和黑豆，宋玥觉得这个饲料配比还是寒酸了些，不够营养。毕竟母马刚刚生产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接下来还要给小马驹哺乳，饲料营养不够的，母马小马的健康都不能保证。 给母马的饲料，是胡大和郑富贵两个人商量着决定的，这两个人之前，一个当兵的伺候的是战马，另一个是家仆伺候的是主家的马匹，喂马的饲料都是维持最基本的健康，以供役使和骑乘就够了。 听宋玥这么一说，胡大略微怔了怔，道：“添些谷物自然是好的……那啥，也不用好粮食喂马，添些麦麸皮就够了。” 宋玥从善如流地点头：“那就添一些麸皮。另外，庄子上年前送来的带壳高粱我记得还有些，恁去领来了添到饲料里。” 转天一大早，宋玥寅时二刻就起了，有条不紊地洗漱后，吃过徐嫂子送来的早饭，换了一身莲青色夏布直缀，头发高高挽在头顶，只攒一根伽南香如意云头簪，然后系了一条莲青色发带，站在镜子前整理衣裳，青玉和青桃青杏在旁边看得忍不住笑。 “傻丫头，笑什么呢？”宋玥看着镜中，挑着眉问。 青玉胆子大一点儿，笑着道：“太太这样打扮，真像个俊俏公子！” 宋玥看向镜中仍旧清丽的容貌，宋月娘这皮囊生的太过清丽，柳叶眉丹凤眼，俊俏是有了，但哪里像公子了？她作这般打扮，不过是为了下地行动方便罢了，才没想过脑残冒充什么漂亮公子哥儿。但凡眼睛没毛病的都能看出她的性别好嘛？也只有电视剧里，才敢演什么女扮男装，还骗得美人倾慕的戏码！ 宋玥睨了两个丫头一眼，笑骂道：“赶紧收拾收拾去，别在这里给我灌迷汤。” 胡大赶了马车，韩戚风骑了马跟上，车厢里则坐了宋玥和青桃。 出门不久，就到了西城门。还差一点点才道卯正，天光已经放亮，迎着晨曦的西城门内，已经有不少人等着开门出城。 在人群外侧停着一辆马车，阗信穿着一件黑色粗布直缀，握着马鞭站在一旁，遥遥地看见江家一行人过来，阗信立刻靠近马车回禀：“宋掌柜的来了。” 阗柏广答应着，走下马车。他刚刚在车下站定，江家的车子也到了近前。车帘子挑起来，宋玥笑微微地脸露了出来。 “阗少东，早！”宋玥拱手问候着，一边起身，也下了车。 阗柏广本来也只是客套寒暄，等他看到一身男装的宋玥跳下车，抱拳拱在胸前的手就忘了放下来。 若说，昨天的宋玥让他觉得灵动活泼的话，今日一身男装的宋玥却是让人惊艳！原本清丽偏娇美的容颜，换上男装后，娇柔不见，偏偏清丽更盛了三分！加上宋玥本就大方洒脱的笑容，从容淡定的举止，竟生出一股子不输于任何男人的优容气度来，令人惊喜，使人动容。 “阗少东来的好早啊！”宋玥低头整整衣襟，一边笑着招呼。 “啊，哈哈，宋掌柜来的也不晚。”阗柏广恍然回神，打着哈哈掩饰掉自己的窘态，然后回身指着城门道，“喏，城门还没开，咱们来的都不晚，哈哈……” 只不过，他这句话还未落地，那边城楼上一声喊：“卯正，开城门！” 吱呀呀……一阵门枢转动摩擦的声音，沉重的城门被打开，早就候在门内的行人，纷纷挑起担子、牵着马，涌出门去。 门外同样也等了一些人，在城内人涌的差不多后，也一股脑地进来，足足半刻钟，等候在城门里外的人群才走得差不多了，城门下也不再拥挤。 阗柏广指指车子，笑着道：“咱们也走。” 宋玥点点头，笑着拱手：“那就庄子上再见！” 说完，身体轻巧地跳上车去。 阗柏广微微有些出神，目送着宋玥进了车厢看不见了，胡大挥动鞭子，驱赶着马匹踏踏前行了，阗柏广才缓缓收回目光，往自家的车上去。 阗信一直垂首侍立在自家马车旁，等候着少东家上了车，坐稳，他才不急不慢地牵着马出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阗信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难免生出些忧虑：少东家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少东家的脾性，别看少东家一副洒脱不羁，似乎万事不经心的模样，其实，是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打动过他。但是，刚刚，他第一次看到少东家为了一个女子失态！也是他第一次在少东家的眼中看到了‘动容’！ 起得太早，宋玥一上车就很利落地脱掉身上的直缀，只穿着一套淡青色夏布衫裤，抓个抱枕往头低下一塞，蜷着身子躺在车厢里，拉过角落里的薄毯子盖了，就闭上了眼睛。 一边她还声音含糊地招呼青玉：“恁也靠着歇会儿，到庄子上得一个多时辰呢！” 话音落下不久，她的呼吸就渐渐绵长起来，已经睡着了。 青玉探头看了看，咧着嘴无声地笑着，蹑手蹑脚出了车厢。 胡大见她出来就像说话，被青玉一个噤声的动作止住，眼看着做小厮打扮的丫头利落地解开车辕上拴着的马匹，抬腿一跨跃上马背。 韩戚风骑马跟在车旁，看见青玉上了马，也催马往前与其并驾，用目光扫了眼车厢里，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青玉咧嘴无声地笑着，点着头，扬起下巴朝前面点了点，目光斜睨着对方，给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韩戚风抬眉瞪眼，下一秒咧着嘴一口大白牙，举起一只手晃了晃，又翻转了一下。 青玉挑眉撇嘴，抬起手与韩戚风击掌确认，然后片刻不迟疑地，催动马匹，突然加速飞奔出去。 韩戚风并不意外，笑着摇了摇头，也催马跟上去，跑出去两三丈，才大声道：“先跑到岔路口的为赢。” 青玉领先两丈有余，听见了韩戚风的喊声，却半点儿没减速，连头都没回，只再次催了催马儿，再次提高了速度。 城外的官路还算宽阔平坦，经过岔路口，转向王家庄子的小路，路面窄了，也更加坑洼不平，车子颠簸起来，宋玥也被从睡梦中颠醒了。 她揉揉额头坐起身，抬眼没看见青玉，于是自己开了小暗格取了只把镜，摇摇晃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穿了直缀，这才准备挑帘子看看外边，车帘子先她一步挑起来，青玉脸颊红扑扑地从外头弯腰进来，看见宋玥已经起来，立刻笑道：“太太醒了。” 宋玥见她脸颊泛红、额角沁着一层细汗，手里还拎着马鞭子，笑意飞扬的，也忍不住被感染地愉快起来：“去骑马了？” 青玉嘿嘿笑着点头，一边放缓呼吸，一边取了自己的手帕子擦汗，紧接着就去暖窠子里取了茶壶给宋玥斟了茶递过去，目光与宋玥碰上，又咧嘴笑起来。 宋玥微微挑着眉：“恁出了这么些汗，也自己倒杯茶喝。” 青玉嘿嘿笑着给自己倒了两杯茶，都是一口喝了。 宋玥捧着茶盏喝了两小口，抬眼看着大开大合的丫头，问：“这是捡着元宝了，欢喜成这样？” 青玉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抬手摸脸，问：“这么明显么？” 小丫头一张脸都快想成花了，就这副模样，眼睛不瞎的都能看见好不好。 宋玥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青玉倒是没有多纠结，再次咧着嘴露出一脸的笑来，压着声音嘿笑道：“没有捡着元宝，但也和捡元宝差不多了，嘿嘿嘿……” 这一年春天，风调雨顺，前期工作准备充分，肥料用的足，田里的辣椒生长的很不错。 宋广友在庄上住了好多天了，盯着辣椒采摘前的追肥、浇水，田间管理不但有丝毫懈怠。 宋玥的马车停在大路边，她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到达辣椒田，这时候，她今日打扮的方便就体现出来了。 干净利落的发髻，半长的直缀，都让她行动方便许多，甚至比起旁边穿着长袍的阗柏广，还要轻便利落的多。 而且，宋玥准备的很充分，头上戴了竹制斗笠，在渐渐毒辣的太阳底下走动，这个不太好看的装备，却能够有效阻隔阳光直射，防晒的同时，还能让人感觉凉爽不少。 反观阗柏广，却只能抬起手，用衣袖遮挡，偏偏，他今日为了行动便利，特意换掉了平日的宽袍大袖，穿了窄袖长袍……所以，衣袖遮挡的效果相当有限。 陪着过来的王七看着不落忍，将拿在手中扇风的斗笠举了举，询问：“这位公子，要不要戴个斗笠？” 宋玥戴的是专门定做的帽圈斗笠，头顶的发髻恰好不妨碍的。王七拿的斗笠却只是一般的农用斗笠，帽顶尖尖、帽檐六边形，为了延长使用寿命，斗笠尖顶、六个边角和斗笠里圈都用花布缝了，防止磨损，看上去……确实谈不上好看。而且，因为天天下地要戴，斗笠里圈贴着头皮的地方缝的布条，早被一层层汗水浸湿沉积，呈现出油亮亮的黑色，若是凑近了，还有一股子明显的汗味儿…… 阗柏广看着王七手中的斗笠愣住，半晌没做出反应。还是韩戚风看着王七一脸的尴尬难受，笑嘻嘻地伸手把斗笠‘抢’在自己手里，道：“阗少东想来是戴不惯这个的，王七兄弟给俺，俺本来就黑，再不遮着点儿就成黑炭了。俺还盼着嫂子给俺说个媳妇儿呢，真成了黑炭可不成。” 王七被他解围，也很快回过神来，顺势笑道：“韩兄弟想找媳妇儿还不容易，给俺说说，恁想要什么样儿的，俺回去给俺老娘说一声，说个庄子上的闺女可好？” 韩戚风本就是个泼赖的，才不惧这种玩笑，顺势笑着道：“哎呀，王七兄弟，不，王七大哥，小弟这媳妇儿可就着落在恁家婶子身上了。不行，俺待会儿回去可得好好巴结巴结婶子，她高兴了，才好给俺说得俊媳妇儿！” 王七就笑：“那是，若是恁婶子不欢喜，指不定给恁说个又丑又凶的婆娘！” 说说笑笑的，化解了一个小尴尬，众人也终于来到了辣椒地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二章 因为辣椒第一批果实刚刚成熟，植株的生长还非常茂盛，浓密油绿的叶片密密匝匝，仔细看，才能从叶片缝隙中看到白色的小花和个别泛红的辣椒。大部分的辣椒挂在叶片底下，又因为是绿色，所以并不显眼。 等王七走进去两步，伸手扒拉开辣椒的叶片枝条，挂在枝条下边的辣椒，青辣椒、泛红辣椒，大大小小，一条条一簇簇地就蓦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错啊！”宋玥第一时间赞叹。 翻开叶片，露出枝桠上挂着的辣椒，大大小小的数量很多，而且辣椒的果型、大小也都还不错，长残了长歪了的辣椒并不多。 宋玥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弯腰摘下一只果皮泛红的虎皮椒，转身，到地头的水沟里洗了一下，甩掉水珠，咔嚓一声从中间掰断，就往嘴巴里送。 “唔……”她分别尝了辣椒顶部、中部，没用品尝靠近种子的底部，因为据她的经验，辣椒的辣度是从顶端到底部逐渐加重的，品尝过中间的辣椒辣度，已经有点儿受不了了，底部不用尝也知道，辣度很足。 宋玥当初选择的就是比较适合干制的辣椒品种，不是现代蔬菜用的大个青椒，辣椒的形状偏细长，略有弯曲，肉质较薄，吃起来脆口的。 吃了一口，宋玥就很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 一边说着，她一边顺着田埂走进田里去，一棵棵辣椒翻开来查看辣椒的成熟情况。 辣椒的成熟情况，比她想象的还略好一点，基本上每一株辣椒上都有一两只泛红的辣椒，但是，红透的比较少。这种情况，采摘用来做蔬菜已经足够了，用来晒干辣椒则略显不足。 从田里出来，她拎着四五只半红的辣椒给王七看：“全红的都摘，不够的用这种添上，摘一筐下来。” 王七立刻答应着，接了辣椒去给田里劳作的庄户们分派任务。 随后，宋玥就在地头上摘了一点辣椒，约摸两三斤的样子，然后就会同阗柏广一起往庄子上去了。 庄子上原来就有一个三进的院子，屋舍不大，但质量还不错，屋内家具用品都是一应俱全的。宋玥接手了庄子之后，就带了些自己用的物件儿过来，铺陈布置了两间屋子，至于前厅客房，基本就保持原样。 宋广友就住在这庄院的一进厢房里。 回了庄院，宋玥进后院略加洗梳，阗柏广则留在前边花厅里洗梳一回，两刻钟后，两人在前院厅里碰头，王七已经按照宋玥的吩咐，唤了浑家和另一个年轻媳妇子过来，给宋玥一行人准备午饭。 食材是早就准备好的，两只一年龄的公鸡，两条鱼，另外就是些青菜、鸡蛋之类的。 今日既然是来摘辣椒的，这顿饭自然要突出辣椒的特色。 宋玥就让两个媳妇子把食材准备了，公鸡斩成小块，鱼也切成段儿，然后她包了头发亲自下厨，炒了一份辣子鸡，一个铁锅炖鱼，另外就是辣椒炒肉和辣椒炒蛋，另外让人熬了一大锅绿豆汤，熬好了就盛在瓦盆里放凉。 辣子鸡和铁锅炖鱼的美味儿，是粗犷豪迈热情满满的，辣椒炒肉、辣椒炒蛋却像是勾人的小妖精，又香又辣，让人又恨又爱，欲罢不能。 青玉给宋玥打下手烧火，坐在灶前，一阵阵香辣的味道往她的鼻子里扑，引得她口水大盛，根本顾不上形象，不停地吞着口水。 鸡肉炒得差不过，等待收汁的时候，宋玥瞥她一眼，拿一只小碗盛了几块鸡肉地给她：“尝尝肉烂了没。” 青玉看她一眼，也顾不上矜持客气了，接过来先捏了一块鸡肉送进嘴巴，烫的嘴巴嘶嘶吐着气，一边飞快地咀嚼：“嘶……真香……呼，太香了……” 阗柏广和宋玥坐在里间的炕上用饭，韩戚风、阗信和王七几个都在外间，围了一张圆桌。 几个菜上了桌，混合着一股子特异呛鼻味道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令人不自禁地胃口大开，甚至有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宋玥却不着急拿筷子吃饭，反而催促了一下王七的浑家，笑道：“嫂子先把汤送上来。” 她说着话转向阗柏广，阗柏广会意一笑，点头道：“听恁这么说，俺倒是更想尝尝这些菜的味道了，难道比恁做的辣锅子更甚？” 宋玥但笑不语，却很有耐心地等待绿豆汤和馒头端上来，这才拿了馒头开始吃饭。 里外屋坐着，大家彼此不用客气，外屋几个人仗着身体强健、胆气豪放，谁也不怕事，菜送上来，就提了筷子开吃。因为，几盘子辣菜的香气太浓郁、太勾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 而且，这几个人都吃过干辣椒做的菜，阗信和韩戚风还都是无辣不欢的那种，每日三餐都要佐一碟子辣椒酱的人，面对着青青绿绿的嫩辣椒，自然有些不以为然。 于是，两筷子下去，几个人就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嘶嘶哈哈地吐气，又把茶杯中不多的茶叶一股脑倒进嘴巴里，连残茶都顾不上吐，就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结果，少量的茶水根本解不了辣，嘴巴里仍旧像着了火，火烧火燎地疼地一个个直冒冷汗。 终于，王七家的和另一个媳妇子把一大盆绿豆汤端上来，几个大老爷们儿像急色鬼看见了大姑娘，甚至等不得盛碗，手疾眼快地阗信第一时间抓住了汤盆里的汤勺，先连着舀了两勺绿豆汤灌进嘴里，这才觉得嘴巴里火烧火燎的疼痛感缓解了一点。其他人动作稍慢，没能抢到汤勺，索性一人抓了一只碗充当汤勺，直接到盆子里舀了汤往嘴巴里灌。 咕嘟咕嘟一阵猛灌，一盆绿豆汤下去大半，几个人的动作才停下，这才有精力看向在座的同伴，目光交汇间，看各人无不是脸色胀红、汗水淋漓，手里抓着汤勺、饭碗的一副狼狈模样，齐齐哑然失笑起来。 阗柏广坐在门边，听到外边的动静不对，挑了门帘子往外打量，就把外屋几人的狼狈模样看在眼里，再转回身来，不免摇着头感叹：“得亏有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宋玥刚好盛了一碗绿豆汤放到阗柏广面前，听到这话不由失笑着摇头，却没有说什么。得亏有她？这话说的……若没有她，也没有辣椒，哪里会有这种情况呢！ 不出意外地，加入辣椒调味的菜肴得到了一致地点赞，其中，辣子鸡最受欢迎，其次是辣椒炒肉，但让众人选择一道菜的时候，大多数还是选了辣椒炒肉。 用王七的话说，天天吃鸡吃不起，但隔三差五买二两肉炒个菜，他这样的家庭还是吃得起的。 宋玥但笑不语，心道，清炒肉菜的味道只能算是一般，加了酱油炒肉，才会最大程度地把肉的香味儿激发出来。 当然，她请众人吃菜的目的不是确定辣椒受不受欢迎，她只是让阗柏广了解一下辣椒作为蔬菜的广阔市场，当然，若是能够顺带着卖几个做菜方子，她也不会拒绝，毕竟，她还没富裕到请吃饭白送菜方子的地步。 阗柏广也没让她失望，吃过饭，非常果断地主动提出购买新鲜辣椒。 宋玥没有拒绝，反而提示他一句：“若是有人手车辆船只，鲜辣椒其实能够储存好几天，不腐坏、风味也基本不会改变。” 阗柏广的眼睛微微一眯，随即问：“能保鲜几天？” 宋玥笑微微答：“一般储存运输方法，大概能够保鲜三到五天。” 阗柏广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看着她。 “恁这么看着我，好像我脸上贴了金子一样……”宋玥笑着摆摆手，玩笑一句，然后正色道，“我有一种储存运输法子，能够延长辣椒的保鲜期。夏天能够保存七到九天。秋冬季，差不多能存一个月。” 阗柏广微微挑着眉，看着宋玥道：“愿闻其详。” 宋玥翘翘嘴角笑了，与聪明人合作，就是这么愉快。 两个人一番洽谈，最后确定，由阗柏广包销所有的鲜辣椒，每斤鲜辣椒的价格定为一百大钱。另外，宋玥要拿出辣椒的储运保鲜方子和十道鲜辣椒的菜方子，每道菜方子定价一百两，储运保鲜的方子定价一千两，阗柏广统共支付两千两。 当两个人开始洽谈生意销售事宜，韩戚风和阗信就不约而同地清了场，把王七和其他人都清出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外屋门口守着。 不过小半个时辰，宋玥一脸淡定地把王七召进屋，询问之前她吩咐编制柳条筐的事情。王七偷眼打量了宋玥和阗柏广，却见两个人面色平平，甚至嘴角还都带着一丝微笑，丝毫看不出之前讨价还价、甚至争执的模样，就这两个人的年纪、容貌、相处局面，若非他了解情况，只怕要误会彼此是亲密无间的……呃，朋友，甚至夫妻呢！ 心里胡乱想着，王七却不敢表现出太多，只听到是宋玥询问，立刻回答：“收购了一千余斤条子，编筐子用了大半……因近几日要准备麦收，编筐子的活计暂时停了，继续编筐，要等七八天麦收完了之后了。” “临时也差不多够了。”宋玥沉吟着点头： “先用着，等麦收完了，让人继续收条子、编筐，以后用的还多呢。” 王七有些听不明白，但在宋玥手底下也混了小半年，对这位新主家的性子也多少有了些了解，知道对方不喜欢多嘴之人，也就将疑惑留在心里。 之后，宋玥又吩咐王七，下午安排人手，去田里把泛红的辣椒都摘了。 等王七下去，宋玥就毫不客气地把阗柏广打发了，然后把宋广友召进来，细细地吩咐一番。 一斤辣椒能卖一百钱，在她看来价格还算合理，但若是传出去，肯定会引起震动。毕竟，大多数人家，一天也挣不来一百个大钱。 一斤辣椒能卖一百钱，简直让人看到了一夜暴富的机会。 一个控制不好，辣椒田被人偷摘、哄抢、甚至毁了的可能都有。她必须尽早安排防范，尽最大程度地防范，尽最大程度地避免损失。 宋玥交待了宋广友一番后，又把韩戚风叫进来，把庄子上的护卫之事对两个人重新郑重交待一番。然后，打发宋广友去田里看着辣椒采摘，留了韩戚风又叮嘱两句。 “戚风兄弟，咱们田里的辣椒已经签给了得月楼，以后每日摘下的辣椒都有得月楼悉数收购。” 韩戚风脸上一喜，恭贺道：“这真是大喜事儿，我就知道嫂子厉害！” 宋玥笑着点点头，又道：“咱们这辣椒签了买家，但换成银子之前，却还是不敢保险啊……若是被人知道这辣椒能够卖钱，或者来偷来抢，或者眼红之人下手糟蹋破坏，咱们一年的忙乎就会白费了。” 韩戚风肃容道：“嫂嫂放心，小的会尽力安排，确保庄子安然。” 宋玥就笑着招呼他坐下，斟了两杯茶，递给韩戚风一杯，笑呵呵地和他商量，如何安排庄子上的护卫之事。 江家如今是买了些人手，但也就是家里内外两院有个人手使唤罢了，是根本没办法分出人手来庄子上护卫巡逻的。庄子上的巡逻护卫之事，还要用庄子上的人，她要和韩戚风商量的便是此事。 作为从现代过来的，宋玥太了解以民治民的重要和效果，于是重点和韩戚风探讨的就是如何加强庄户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认识到保护好田里的辣椒，他们就能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能够吃饱穿暖，能够给儿子娶上好媳妇，给女儿准备好嫁妆，老有所养，幼有所育…… 当然，适时地物质鼓励是不可少的，对抓住偷窃、破坏分子者基于重奖，抓住一个，就奖励纹银二两。对偷抢、破坏者，轻者驱逐出庄子，重者送交衙门问罪。并且，连坐家人，偷盗破坏者，连同家人一并驱逐。 宋玥把自己的意见大致说了一遍，韩戚风听得连连点头赞叹，又把如何征集人手、如何训练、如何铺排轮值等事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四章 韩戚风是行伍里出来的，只要把军营值守的一套略加简化搬过来套用，基本就没有大问题。宋玥默默听完，就人手的后勤、福利方面做了几点小小的补充。 一边商量，宋玥一边做了个简单的文案记录，形成了初步的制度文件。 他们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刚刚把商量结果复核过，确定暂时没有遗漏了，宋玥就让他去把王七和宋广友找来，几个人一起开个落实工作的小会。庄子上的人头还是王七熟悉，想要顺利开展工作，还要王七全面配合。 韩戚风答应着正要出门，王七和宋广友就一起回来了，向宋玥回报辣椒的采摘进度。目前采摘了十多亩，每亩采摘的数量大概在二十五斤左右。手工编织的长方形筐子，每筐能装二十斤，四亩地装五筐。 宋玥却在盘算，用竹纸包裹后，每一筐的数量还会更少，也就是说，全部辣椒装筐运输的话，需要的柳条筐还差许多，需要积极联系采买。当然，这个可以找阗家出力搜罗去。在买到筐子之前，还要想一些其他的办法来解决辣椒运输包装的问题。 听完王七和宋广友的回报，宋玥就把她和韩戚风商量的初步记录递给宋广友，让他一边看着，一边让韩戚风把情况大体介绍一下。就实际情况，王七问了几个问题，也提出了几点自己的意见，商量后解决。宋广友则重点针对偷窃、破坏分子抓到后的处理办法提了几点意见，宋玥也让他在记录上做个标注，她要回去进一步征询衙门的实际情况和规则，然后进行修正。 四个人商量的很顺利，大部分问题都能商量后解决，暂时无法做出明确决断的，也都记录下来，进一步考证、咨询后再做确定。两刻钟后，碰头小会结束，韩戚风和王七、宋广友一起，去庄子上熟悉人头，开始征集人手，着手安排昼夜巡逻保卫去了。 宋玥松了口气，倒杯茶润润喉咙，一边放松休息。 一杯茶没喝完，门口侍立的青玉就回报，阗少东家过来了。 宋玥看看窗口的日影，约摸申时中了，外头的太阳已经少了几分毒辣，渐渐偏西，转到了窗子的一角。 她放下茶杯，打点起精神，拎了斗笠出门，会合阗柏广往地头去。 麦收还未开始，村子里的人临时都抽过来摘辣椒。这种活计比较轻松，若非垂老和幼儿都能做，连四五岁的小儿也能跟在大人身边，摘了辣椒丢进大人身上挂的包袱里。 这些包袱，还是宋玥提前准备的，比平常用的包袱大一些，四方形，两角缝有布带，先把相邻两角扎在腰间，后用缝布带的两角也扎在腰间，包袱折叠垂在身前，外侧比里侧略松，就形成了一个随身的包裹，摘了辣椒就可以随手放在包裹之中，装满一包袱后送到地头。地头有年纪比较大的人，将辣椒理顺后，装进一只只大号的柳条筐里，然后装车运出庄子，如是往复。 宋玥和阗柏广到了地头，见采摘、装筐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宋玥查看了一下地头堆积的辣椒，基本都是半红、片红的虎皮辣椒，个别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全绿的辣椒比例不大。 宋玥就再次叮嘱王七，全红的辣椒可以留出来，送到场院上晾晒，半红的装筐运走。为了避免麦收场院占用的问题，还可以召集老人孩子，用线串起悬挂晾晒。 考虑到即将到来的雨季，她还想到在村子周围搭建几个简易的草棚子，用来悬挂晾晒辣椒，避免雨淋损失。当然，这个也要略推迟，到麦收之后进行了。 这一天的事太多，宋玥就在庄上留宿，阗柏广则在申末时分骑马回城，他要赶着安排人手，组织车队、船只，尽快把摘下来打包好的鲜辣椒运出去。还要传下消息去，搜罗购买装辣椒的大筐，采买储存鲜辣椒的纸张……宋玥给他的储存办法就是用柔软厚实的纸张隔离铺垫，减少辣椒在运输途中的磨损磕碰伤，而且，纸张还能有吸潮的作用，避免水汽太重造成腐烂…… 当然，鉴于纸张成本较高，运输包装的筐子和纸张都可以循环利用。当然，循环重复使用之前，还要做一个消毒工作，用石灰水喷淋、然后曝晒就可以了，也算简单易行。 庄子上老少齐出动，辣椒摘了一天半，终于摘完第一遍。 庄子上一百多亩麦子都黄了，要赶着麦收，接下来十天大概都分不出人手来摘辣椒了。而且，田里的麦子收完，空出来的田地就要种第二茬辣椒，辣椒苗都已经长出三四片叶子，只等麦收后田地空出来，整田施肥之后，就能移栽了。 怎么盘算，仅仅依靠庄子上的人手也不够。于是宋玥就和王七商量，放出信儿去，就在周边的村庄里招雇工，麦收结束后用工。因为摘辣椒的活计轻松，并不吃力气，所以年龄可以放的宽松些，十岁到五十岁都可以过来应聘，家远的，庄子上可以安排食宿，做长工，家离得近的可以回家住宿，庄子上管一顿晌午饭，等等诸如此类。 王七对雇工、长工的酬劳水平更了解，宋玥也不出头加薪，只和王七商量后确定，不分年龄，只看干活多少，按劳计酬，最公平，工人的劳动积极性也最高。 当然，雇用了外村的工人后，村子里的安保压力会更大些，这些也要进一步地克服。 宋玥在庄子上住了两晚，看着地里的辣椒摘完，一车车送走，和得月楼对过账后，结了货款。 韩戚风和王七的执行力都不错，第一天晚上就组织了十个人的小队，分前半夜和后半夜，在村子四周巡逻。 从这一天开始，庄子上所有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丁都被编进了巡逻队，一天分三个班次，实行十二时辰轮岗不间断地巡逻安保。 只要排上班的，每人每班都有酬劳，白班略少，每人次二十个大钱，管一顿饭；晚班每人次三十个大钱，同样管一顿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就在村子周边巡逻守卫，每天能拿到几十个大钱，还有一顿白面馒头吃，村里的青壮们都很积极。 王杨木家住在庄子东北角，老爹王收成是个老实头，老娘有病几乎是常年卧床，就这副病病歪歪的身体，却还生了他们兄妹五个。大杨是老大，已经13岁了，下边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挨肩儿，老二小桃是闺女，11岁，老三柳木、老四槐木和老五枣木却都是小子，分别是9岁、7岁、4岁。 大杨从七八岁就跟着老爹下地干活，三柳四槐都是六岁起，就跟着爹和大哥下地，帮着种地养家。小桃虽然没有下地，却接了家里家外的活计，做饭洗衣，伺候病歪歪的老娘，还要带几个小兄弟。 即便如此，王家的日子仍旧是赤贫的，大小几个孩子从记事起，就没能吃过一顿饱饭，王收成一个只知道土里刨食儿的老实头庄户人，能把几个孩子半饥半饱地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炕上躺着的老婆还三不五时地需要买点药续命……平常疼也好、病也好，大抵只能挨着的，只有病地要命了，才迫不得已拆借点钱去抓点药。就这样，王收成家的病老婆竟然也捱了十几年，捱到现在。 大杨却是个机灵小子，第一天摘辣椒，他听到信儿就带着妹妹和兄弟们一起去了。一开始兄弟姊妹五个一起动手摘，后来，大杨负责来回运输，让小桃和三个弟弟负责摘，一天半功夫，兄弟姊妹五个竟然摘了一千二百多斤辣椒，按照庄子上的政策，按劳计酬，几个孩子足足得了六百个大钱。 捧着六百个大钱，几个孩子欢喜的眼睛都冒着光。 老五小枣还不太懂事，眼巴巴地看着大哥和姐姐，道：“成文成武买的糖，可好吃了。” 成文成武是王七家的俩小子，成文九岁，成武七岁，和王家兄弟挺投机，王七家日子宽裕，成文成武也不用下地干活儿，每每和四槐小枣扎堆儿玩，撒尿和泥上树掏鸟的，没少淘气。 不等大杨开口，小桃就抬手拍了小枣一下，嗔道：“别光跟着成文成武淘气，咱们挣了钱，还要给娘请郎中抓药呢。” 姐姐打的不疼，小枣却耷拉了脑袋，眨巴眨巴眼，快要哭了。 大杨看着瘦的可怜的弟弟们，再看看妹妹身上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心中暗暗叹口气，强撑着笑脸，道：“小枣乖，咱们庄子上种了那么多辣椒，以后摘辣椒的活儿多了，咱们能挣很多钱……” 小枣听到这里，蓦地抬起头，看着大哥道：“等挣了很多钱，大哥就给俺买糖吗？” 大杨原本想说请郎中抓药后，有剩下的钱就给几个兄弟买块糖甜甜嘴儿，谁成想最小的小枣却这么懂事，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好，等挣了钱，大哥就给恁买糖。”不但给小枣买糖，还要给妹妹买身鲜亮的新衣裳，让兄弟姊妹们和爹娘吃饱饭，大杨在心里暗下决心。 原本，大杨只有十三岁，不够巡逻队的年龄要求。 等庄子上一些人发现摘辣椒更挣钱，不愿意去巡逻队后，巡逻队的人手就更加紧张起来。这时，大杨却主动找到王七，自告奋勇去巡逻队值夜。 “……七叔，恁就说说收下俺，俺长得高，力气也大，不比十五六的那几个差！” 王七觉得这孩子太小，又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虽然个子不算矮，但瘦得很，又黑又瘦的，见天下地干活就够累了，再每天值夜，怕他吃不消，就不肯答应。 “恁这孩子，别着急这一天两天，过两年，恁年岁够了再说。”他看了看旁边的韩戚风，不好说的太直白，直含蓄道，“过几日，收完麦子，还要一遍一遍地摘辣椒呢，不愁没活儿干。” 他就差直言提醒，摘辣椒更挣钱了。 却没想到，大杨却上来了倔劲儿，仍旧不肯放弃，继续恳求：“俺的觉少，平日在家也就睡两三个时辰，值夜不耽误白天干活的。” 王七本就是不忍心他累垮了身体，大杨越这么说，他越不肯答应。正当王七拧着眉头，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劝导这个犟驴呢，旁边一直含笑听着的韩戚风突然开了口。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够倔的。”韩戚风笑眯眯地走过来，绕着王大杨打量了一圈儿，突然伸手，就去扣大杨的肩头。 大杨从六七岁就跟着下地干活，虽然吃不饱，看着挺瘦的，但筋骨打磨的倒是结实，眼角瞥见韩戚风的动作，下意识地岔开腿站稳的同时，肩膀一歪、一斜，竟差点儿让韩戚风抓空。这还是韩戚风正经练过几天拳脚，又在沙场上打磨历练多年，手底下利落，眼瞅着要落空，半路上手腕又一转，这才把对面的憨小子给扣住，脚底下一扫，大杨就像个麻袋一样，毫无意外地向后摔在地上。 一般的人，被韩戚风这般一扣一扫，就会死噗噗地挨摔了。王大杨却明显轻盈利落许多，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摔下去，他还来得及半路卸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往后一撑，避免头摔着，同时，竟然还就地一滚，滚出去几步，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戒备地看着韩戚风。 韩戚风对这个小子的反应速度、灵敏都满意地很，拍着手，哈哈笑着道：“俺看这个犟小子不差，俺给恁做主，回家打个招呼去。” 王大杨见韩戚风不再动手，就噗噗地拍打着自己身上沾的灰土，听到韩戚风这话，还愣呵呵地反应不过来。 王七看这傻小子好笑，气地上前踢一脚，骂道：“这位是咱们护卫队的韩教头，他相中恁个傻小子了，让恁回家和爹娘说一声呢。” 王大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录取了，愣呵呵地咧着嘴笑地见牙不见眼地，连连点头答应着，又笨拙地叉着手给韩戚风和王七行个礼，然后扭头，撒丫子就往家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六章 韩戚风笑着在他身后喊：“家去说一声就回来，今晚就得给俺值夜去。” “欸，俺知道了！”王大杨高声答应着，话音未落，人却已经跑的快看不见了。 自家庄子上的辣椒解决了，第三天，宋广友赶着车，载着宋玥往全都有住的庄子上去。 这边种植的辣椒都是各家各户的，在春天发种苗前，已经和村民们签好了契书，他们只管种植，宋玥包购包销，村民们不需要操心售卖问题，只要种植的辣椒品质合格，宋玥就按谈妥的价格统一收购，并派车子过来运走。 这几天，眼瞅着就要麦收，地里的辣椒也渐渐变红了，村民们见不着收入，心里还不踏实，不少人跑到全家来询问全都有。全都有一边拍着胸脯子打包票，一边心里捏着把汗。 之前，他和村民们一样，怕新作物不好种，种不好、不结果，都白干一年，也亏得宋玥肯签包销的契子，预付了收购款，并出肥料、出种苗，这些人才壮着胆子跟着种植。几个月过去，精耕细作之后，辣椒竟然长得格外好，枝子上结的一嘟噜一串的，硕果累累看着是很喜人，但村民们不由又开始担心，结的果子太多，价格还能卖上去吗？宋玥还会不会按约定好的价格收购？万一对方压价、不肯收购了，这么多辣椒该怎么办？他们想卖也卖不出去呀！ 这个时候，宋玥亲自过来，并且正式组织人手采摘辣椒，向外运输，成功地安抚住了种植辣椒的村民，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满心喜悦地全家齐出动，下地采收辣椒。 宋玥这一次过来，带了她和阗家共同组织的车队来运输，还从王家庄带了一些人手来，分散到田间地头，给种植户宣传采摘标准，指导采摘动作，尽量减少辣椒的损伤，然后，设立集中收购点，按标准收购各种植户采摘来的辣椒。 辣椒的采摘收购有条不紊地展开后，种植户们陆续摘完后，换得了他们的劳动所得。等真正的银子大钱拿到手，这些人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挚起来。 经过这次收购，各个种植户对种植辣椒的标准有了更清晰地了解，了解到了辣椒的分级收购，个头均匀、完整无损伤的辣椒是一等货，价格最高。个头太小、有残缺破损的辣椒，则定为次等、末等、甚至等外，等外的辣椒和一等货的价格天差地别，这让种植户们，自觉地注意采摘过程，种植过程中也进行优选，把畸形的、残缺的辣椒尽早摘除，以利于合格辣椒的更好生长等等。 当然了，这一次收购过程，宋玥也对种植户提出了要求，种植户不得私自出售辣椒，否则，一旦发现就取消种植户资格。 第一年种植，看似利润丰厚，但其实启动资金投入非常多。种植前的肥料、种苗、预付款，也有收购过程中投入的包装物资、运输车马人工等等，宋玥算下来，前期投入的这些成本，一季的辣椒利润基本都得搭进去。 她和阗柏广签的报销是完好无损的外销辣椒，至于次等和末等等外的辣椒，则全部由她自己收购消化。作坊那边因为天气和原料的原因，恰好暂停了酱油和豆瓣酱的生产，正好接茬生产剁辣椒和泡辣椒，能够大批消化这些品相不好、破损断裂的鲜辣椒。 在分散种植户这边跑了一天，宋玥又转战阗家的庄子呆了一天，所有种植的辣椒都顺利采摘，并按序收购运走，她才终于回了城，此时已经到了五月中旬。 想着辣椒第一年种，这会儿怎么说也算是稀罕物儿，宋玥回城时就特特地带了百来斤品相上好的辣椒回来，吩咐人用漂亮的小竹篓子装了，给往来走动的人家每家送了两篓子去，让大伙儿跟着尝尝鲜。考虑到辣椒是新菜品，宋玥还特意抄写了简单的烹调方子，贴在辣椒篓子上一并送上。 在庄子上奔波劳累了好几天，宋玥回到家和老人孩子见过面之后，就回房泡个澡，舒缓放松，好好休息了。 隔天一早，就陆续有收到辣椒的人家打发人来回礼、回帖子问候之类。 宋玥一早去前院处理家中积累几天的事务，忙了小一个时辰才处理完毕，之后，林嫂子就拿了好几份帖子进来回禀。 宋玥接过帖子来看着，一边听林氏回话：“南街那边的几位老街坊都打发了人送了回礼来，胡家送来的是猪蹄儿和带肉肋骨，说是知道姑娘少爷爱吃。唐家送来的是一篓子麦黄杏儿，说是自家老宅子树上结的。另外还有老街坊铺子邻舍给的，都是自家做的、自家产的。” 宋玥放下一张帖子，抬头看着林氏笑道：“那就劳烦林嫂子走一趟，猪蹄儿和肋骨留一些，剩下的都交给前院大厨房做了，晌午给大家伙儿加菜。其他的吃食、果子，都送到荣熙堂去，让老太太看着铺排去。” 林氏连忙笑着曲膝应下，转身退出去传话了。 宋玥再次垂下头看手中的帖子。这些帖子是大都是收到礼物的答谢贴，诸如赵主薄的太太黄氏和沈经历太太杨氏，送来的帖子都是这种。倒是顾家二太太唐氏写来的帖子不仅致谢，还询问能不能过来向她学习辣椒如何做菜。还说，家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去得月楼吃了，甚是喜欢，回来吵着要家里自己做，奈何，家里的厨娘们没人接触过辣椒，拿着一篓子辣椒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这是要过府拜会呀！ 宋玥捏着帖子微微沉吟片刻，自衬临时没有什么值得人惦记、谋算的，唐氏之前邀她参加重午节沐兰斗草，如今再次主动交好，应该就是想着交好……至于，她态度如此积极的原因，宋玥临时想不明白，却也不着急。只要确定人无谋害之心，交好的话，她也很欢迎。 于是，她吩咐青杏去书房中取来几张花笺，提笔给顾家二太太唐氏写了封回帖，表达了自己随时恭候的态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七章 至于辣椒烹饪的方子，她避开卖给得月楼的几种菜肴就可以了。现代辣椒入菜几乎到了泛滥的程度，除了那几道菜，还有千百种菜肴方子供她选用，一点儿不用愁的。 写好了回帖，宋玥把其余的帖子看完，又处理了两件琐事，就拿了唐氏的帖子和自己的回帖，起身往荣熙堂去。 “这位顾二太太倒是个爱亲近人儿的。”周氏笑眯眯地道。 宋玥笑着和周氏商议待客之事，又把自己斟酌的事物说了，诸如吃的用的，并玩耍游戏之类的，询问周氏的意见。 周氏听得直点头，笑道：“恁考量的很周到……恁大姐姐这几日身子见好，她在平京城里住了十多年，想必见识地多些，不如把她叫过来，让她帮着恁参详参详。” 宋玥没有心理准备，脸上不免一怔，随机回过神来，笑道：“就怕大姐姐身子没好利索，受不得累，我都没敢想……她嫁到平京城这许多年，若是能帮着我参详参详，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周氏也担心儿媳妇计较前嫌，不待见江锦娘，听宋玥竟然大度地答应了，自然是欢喜无比的笑着吩咐青梅：“快去请恁们大姑奶奶过来。” 毕竟是自己生的，母女骨肉的，眼见着闺女这病恹恹的，每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不见人的，吃药也不见好，周氏自然心疼又忧心着急的。她也能看得出来，自家闺女这病，倒是大半是心病，思虑太多心胸狭隘给累的。 徐郎中上门来看诊，周氏也偷偷问过女儿的病情，因为相熟，徐郎中也没瞒着，直言这种病总是养着憋着，大抵是好不了的，若是能见见人，疏散疏散，心情舒畅了，病自然就渐渐好起来了。 周氏这两日就想着，如何才能带江锦娘出门疏散疏散呢，恰好唐氏要登门向媳妇儿学做菜，想那谷家乃是平京城数得上的高门大户，自家女儿心气儿高，必定愿意出来见人……于是，她就贴着一张老脸提了这个要求。 青梅去东厢传话，一时竟没回来。 宋玥等了一盏茶功夫，就不再坐着了，笑着起身，道：“等大姑过来，阿奶恁娘俩先商量着，我去西院看看，今儿第一天下料。” 说完，见周氏点头应了，宋玥抬腿出来，一路出了四进院，临出院门的时候，眼角瞥见江锦娘终于从东厢里出来，宋玥也没半点儿迟疑地迈腿出了大门。 连着几天摘辣椒，凡是次等、等外的，都运进城送到江家的西跨院里来。沿着西墙跟一大溜儿工棚里，都被新鲜的青红辣椒堆地满满的。 原本跑马的周边空地，被泼水压实过，铺了一层芦苇杆儿的草帘子，洗干净的辣椒就铺在上边摊晾去水分，等水分充分晾干后，由工人收起来，送到工棚里去，这边有数十个大木桶，两个人守着一个，用特制的长柄铲刀把辣椒剁碎，然后撒上盐、拌入剁碎的姜、豆豉、蒜这些调料，然后，装进洗干净晾干的大缸里封存，就是剁辣椒。 剁碎后，加豆豉、盐巴和各种调料进石磨中研磨成酱，就是另一种细料辣酱。 临时，主要是田里采摘回来的鲜辣椒进行加工，就只生产剁辣椒和细磨辣椒酱两种。 因为之前辣酱卖了大半年，销路已经打开，生产出来倒是不愁卖，消息一放出去，一些酒楼、食铺子就自动找上门来订购。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之喜欢吃辣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订购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大，诸如唐娘子这样的小食铺子，一开口也是上百斤了。 宋玥经常往西院里来，工人们见着她也习惯了，手底下的活儿不停，只纷纷打个招呼，就继续忙碌起来。 张勇闻声从工棚子里迎出来，见礼问候了，引着宋玥往各处察看一遍。 如今，江家西院雇用的工人达到了四十多人。 从边关调来的十几个残兵已经分散走了大半，大都调进护卫队，巡察护卫之外，也教导打磨那些买来的小孩子。前些日子，王家庄子和阗家的大庄上增加护卫队，又各调了两个人过去带队。 剩下的工人都是一开春就来的，经过试用后，宋玥果断把偷懒耍滑的、说嘴挑拨的给撵了，剩下的这些都勤快、安稳了许多。有江冬生韩戚风和老兵们的武力，张勇虽然年纪小也没有人敢欺负，经过几个月历练，小小少年也渐渐历练出来了，把西院这边的生产、后勤安排地都井井有条的。 转了一圈儿，宋玥心中暗暗点头赞许，嘴上却还是免不得要叮嘱张勇一二：“一定要看好了，不能沾了生水。身上头脸都要干净，咱们做的是入口的东西，最是讲究的就是一个干净，万不能让人家吃出头发、指甲、杂物来，那是砸自己牌子呢。” 张勇连连答应着，道：“婶子放心，每天盯着来去洗两回，进门用胰子洗一遍手脸，仔细裹了头……又让人在每个小队生产出来的酱缸上贴了签子，标明日子、几组，若是有什么差池，就按着签子找人。” 宋玥听得连连头，笑着赞许道：“勇子上心了，这主意着实不错。”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作坊办公的房间，宋玥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了，张勇赶忙去橱子里取了一只干净的茶盏子，给宋玥倒了杯水送上来。 宋玥点点头，拿了桌上的账簿子继续看，这几天鲜辣椒进货量太集中，宋玥看得是三处种植基地送来的数量。王家庄子是第一批采摘，早了三四天，采摘的数量少一点是正常的，全都有那一批散户种植的更精细些，优质品多，送过来的残次品数量也不比王家庄子多，倒是阗家的大庄子上送过来的残次辣椒数量略少点儿……那边种植面积大，采摘的时间又最迟，又是大规模采摘，按理说，残次比例不应该这么低啊！ 宋玥皱了皱眉头，也没多说什么，翻了翻账簿子做到心里有数，就撂了账簿，捧了茶盏喝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宋玥一边放松心情，和张勇闲话两句：“最近可回家了？巧儿丫头还好？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有日子没见着那丫头了，倒是怪想的。” 提起小妹妹，张勇憨厚地脸庞上就积起一片笑来，拱拱手道：“劳婶子惦记着，巧儿好得很。俺这些日子没得空回去，前儿猛子过来提货说了几句，说是小丫头走得很利落了，见天价没个安稳的，俺爹被她扰地没法子干活儿，就索性用一条布带子把她拴在门框上，让她在门口玩儿。” 拴在门框上？养孩子还是养小狗儿呐？ 宋玥一听就笑了，手里捧的茶也差点儿晃出来，好一会儿她才止住笑，道：“恁爹一个人，是怪不容易的。” 张勇抬头看看她，微微笑着道：“俺们兄弟几个都还好，就是巧儿太小……俺也想过，让俺爹看着有好的再张罗一个，别的不说，人心善能好好待承俺爹和妹妹就行。”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梢，倒是有些意外，张勇才十三岁年纪的小少年，竟然能够这么大度地主动劝着老爹续弦，也算得上早熟、懂事儿的了。 她略略沉吟片刻，也微笑着点点头：“恁能这么体贴恁爹，确实长大懂事了。” 这种事比较私密，宋玥也不好多说什么，随便应和一句，就又笑着道：“改天见了猛子，让他给恁爹说一句，若是放心，不如把巧儿送过来住几日，恁阿奶和秋喜、安哥都挺想那小丫头的。” 闲话两句，宋玥就从西跨院回来，看天色还未到午饭时分，就又去了前院，写了一份帖子，打发人给顾二太太唐氏送回去。之后，把林氏、石氏和徐嫂子都唤了来，把家里要来客人的事儿说了，让安排人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该准备的吃食、用料、家什儿用具都备好了。这些事儿吩咐下去，早上打发出去采买的人也回来，宋玥又把要待客的东西列了个小单子，交待下去采买…… 这许多事都吩咐安排下去，眼瞅着大太阳也升到了头顶，正午时分到了。 她略略喝口水缓一口气，也就起身出门，准备回后院。刚从前院的小偏厅里出来，青梅就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隔几步远曲膝道：“老太太请太太回去用饭。” 宋玥应一声，继续往外走，一边随意地问：“姑太太回房了吗？” 青梅脆声应着：“姑太太和老太太说话儿，老太太看姑太太精神头儿好，就留了姑太太在正房里用饭了。” 宋玥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一路脚步不停地去了四进院的荣熙堂。 荣熙堂里，周氏坐在临窗的榻上，手里做着针线。坐在对面的江锦娘气色好了不少，手里拎着一缕丝线，如意就坐在她脚边的矮凳上，低着头劈线，房间里一片安静祥和。 宋玥一脚迈进来，笑着问候：“大姑今儿这气色好多了。” 江锦娘抬眼看过来，脸色僵了一瞬，竟也扯着嘴角拉出一抹笑来：“这些日子，让恁受累了。” 宋玥暗暗惊讶，江锦娘竟然也知道和她客气了，真是不容易。 面上她却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微笑，道：“在自个儿家里，大姑可别这么客气。” 说着话，她转眼和周氏捧了个眼神，转回来笑道：“要是大姑这么客气，我可就不好意思开口，找恁受累了。” 江锦娘扯扯嘴角，没有再说什么。宋玥就回头吩咐青梅摆饭，一边开口把唐氏要来做客的事情说了说，然后道：“大姑对平京城里的人情明白熟稔的，不像我刚到这里，两眼一抹黑的，这不，我只能求到大姑面前，恳请大姑能指点一二呀。” 说着，正经地曲膝一福。 江锦娘这次倒是没有推三阻四，说话也少了许多含沙射影，平平淡淡地应了，说了几样平京城里，人际往来的习俗。 林氏和石氏之前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对这些也都熟悉，给宋玥大概都说过的，但宋玥也没有说明，只安静耐心地听江锦娘一句一句说完，她又再次郑重道了谢。 徐嫂子带着青梅、青杏几个把饭菜摆了上来。 宋玥去西屋里寻了秋喜和安哥过来，一家人就在荣熙堂东间里围桌做了，安安静静用了午饭。 一时饭罢，徐嫂子带着丫头们收拾下去，青杏冲了一壶菊花决明子茶送上来，各自喝了半盏。 周氏道：“恁定下哪天没有？看能不能瞅着辰哥儿休沐日，下帖子，也好让辰哥儿帮着招呼招呼。” 宋玥这回眼中的意外都没能掩住，抬头看过去，就见周氏脸上带着抹尴尬而讨好地笑看着她，一脸期许。 她暗暗叹了口气，扬起一抹笑来，道：“阿奶这话我也想过，只不过，辰哥儿是逢一休沐，今儿却是十二，下个休沐日还远着……此次谷二太太只是来咱家学一学菜方子，也就吃顿饭。过几日，咱们池子里荷花开了，我还想着回请一下谷二太太，再请一请赵主薄家的黄太太和沈经历家的杨太太，届时，正好抓了辰哥儿受累，帮我招呼客人呢。” 听到宋玥拒绝，周氏还好，江锦娘的脸色就有一瞬不那么好看。等听到宋玥后边的话，她的脸色才略略好转一些。 周氏倒是一脸欢喜，笑着道：“恁考量的很周到，就按恁说的办。” 宋玥答应着，带了秋喜和安哥告辞出来。让秋喜回西间，小丫头却扯着她的袖子不肯撒手。宋玥心软失笑，抬手揉揉小丫头的髽髻，一手一个牵了一双儿女，回三进院她自己的房中，小安哥也不回自己房间，娘儿仨一起挤在宋玥房中的榻上，并头躺下，小声说笑两句，渐渐声音低下去，睡着了。 半下晌功夫，宋玥午休起来，梳洗后往前院去，上午打发出去采买、准备的，基本已经完成，新鲜的肉类、水产、水果这些，不能提前购买的，也预定好了，保证耽误不了事儿。当天采买准备的，主要是用少量用具家什儿，一些耐存放的食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另外就是里外各处的卫生，该清扫的清扫，帘幔、褥垫、椅袱这些，该换洗的也换洗。既然在家里待客，宋玥不讲究奢侈华贵，但至少也要做到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大概是搬了新家后，第一次正经招待外客，宋玥比较重视，上上下下也跟着提着一口气，用心尽力地准备。 林氏被委以重任，负责外院的各处和迎客，石氏仍旧掌管外院的大厨房，并管着招待谷家随同前来的仆从。徐嫂子仍旧执掌内院的厨房和荣熙堂的事务。 考虑到天气炎热，唐氏过来，还是去后园子的轩榭中盘桓、消遣为好，凉爽透气，景致也能看一看，比拘在正院屋子里，干笑着找话题强得多。如此，小厨房里做了菜送到后园子，有些怕冷的菜色就不能用了，于是宋玥斟酌着定了个菜单子，一道一道带着徐嫂子做一遍，确定好口味、用料。 见徐嫂子仍旧忐忑，宋玥就干脆笑着给她吃颗定心丸：“嫂子尽管放心做，不还有我的嘛！” 徐嫂子这才笑着应了：“欸，有掌柜的这句话，俺就能放心了。” 初一、十五，都不太好出门做客。 宋玥回帖是五月十二，结果，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三一大早，就接到了唐氏的回帖，帖子上说，她迫不及待地想品尝江家的美味儿菜肴，十四就登门拜会。帖子上还注明了，本打算只携长女登门，奈何两个顽劣子不肯答应，只有厚着脸皮，带着一起登门叨扰了。 宋玥这么一看，唐氏还真是挺自来熟的，第一次登门，不但带上大女儿，还要带两个小子。她之前了解过谷家的情况，这位谷二太太生了三个孩子，大的是女儿清芳十三岁，在谷家行三；两个儿子分别是五少爷敬思8岁、六少爷敬行4岁。 谷二老爷其实还有一位庶出子，已经十四岁了，乃是谷二老爷心爱的二房柳氏所出。据消息称，这位柳姨娘出身商户，好容貌，善经营，极得谷二老爷欢心，要不然，也不会有一位十四岁的庶长子生出来。 只听这么几句，宋玥都能想象出一处后宅争斗的大戏。二房受宠、正妻冷遇，却终究熬不过时光，终得一日，正妻反败为胜，重新得到丈夫的欣赏，进而接连生下两个嫡子。 至于那位花容月貌、善经营、冰雪聪明的柳姨娘，两年前得了病，送去别院养息，今年清明节前，病情加重香消玉殒，至死也没有离开别院。 柳氏所出的那位庶长子已经十四岁，据说遗传了其母的聪慧和善经营，颇得谷二老爷看重。不过在柳姨娘死后，那位也被送去了京南路的庐山书院读书。 宋玥撂下手中的帖子，摇头叹气。高门大户、深深庭院，多少争斗，明里暗里，血雨腥风，这一点上，古今并无二致呀。 这么一想，倒是不由生出一抹庆幸，投身在宋月娘身体里，家里穷也有穷的好处，暂时还不用担心有这些内宅争斗。至于以后，宋玥也不会担心，如今，她也算是挣下了一份不太大的基业，养活自己和一双儿女已经不成问题。 至于江家、江寒，她从没想过依靠谁，更不会贪恋什么，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大可以潇洒地说一声和离，踢了这名义上的丈夫，不用处处隐忍，自由自在过自己的日子，多少好呢！ 只是遥想一下，都让她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激动莫名，甚至从心底滋生出一层层的期许和希冀来。不过，她也只能自己狠心，再把这滋生出来的希冀和期许按下去，按到心底最深处。 毕竟，孩子们的成长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父爱母爱同样重要，缺了任何一个都是遗憾。更何况，还有周氏…… 就周氏这般心疼孙子孙女，江寒回来时待一双儿女也是极好的……宋玥还有一层担心，就是怕她真提出和离，两个孩子一个都带不走。 也不知是占了宋月娘的身体缘故，血脉骨肉关联，宋玥和两个小孩子相处大半年，从最初的责任、义务，每日里朝夕相处，同桌而食，同炕而眠，小孩子本性天真纯善，从对她的畏惧到渐渐亲近，到全心依赖、濡幕，宋玥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放下隔阂、生分，一日日熟稔、关切起来。到如今，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她已经全身心地代入到了母亲的角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亲生骨肉，自然而然地爱他们、疼他们，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敢冒失去两个孩子的风险。 扯得有些远了，转回眼下。 唐氏要带儿女们一起来做客，作为主人，宋玥自然不好拒绝，写了回帖，让谷家的婆子带回去，称自己并家人欢喜不尽的，特别是两个孩子，得知谷家的姐姐哥哥要来，已经眼巴巴盼着了。 一转眼，到了十四这天。 江家上下都起了个大早，宋玥起身后，先往前院后园子转了一圈儿，见里外收拾的干净利落，前厅还罢了，来的是女眷和未成年的小孩子，大抵不会到前厅里坐。只重点看过后园子准备待客的轩榭和精舍，诸如帘幔、锦褥、椅袱之类，都干净整洁，也无潮气霉气，都是七八成新的物事，整齐又不会过于刻意。 又去前后厨房看了一眼，前院大厨房备了大桶的茶水、消暑汤；后院的小厨房吊着高汤、煲着清热去火除湿的汤水，又有特意为孩子们备下的酥酪、奶茶、糕饼点心等物。 说起这酥酪、奶茶，还是宋玥得知谷二太太带孩子过来，特意查来的方子。也幸亏，她为了给两个孩子增加营养，特意托人从口外买了两只奶山羊来，才有羊奶来制作这些奶制品。 奶酪已经蒸好，宋玥打开冰格子，取了一小碗出来，用长柄竹匙挑了一点点送进口中品尝。 唔，初入口就是冰凉凉的，微甜，奶香浓郁，后味儿有一点点杏仁儿的苦味，但不明显，重点的是，这个时代的人很少吃奶食，大都嫌弃膻味儿重，特别是羊奶，膻味儿比牛奶更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章 不过，制作酥酪的羊奶提前加了杏仁粉煮过，杏仁粉能够有效地祛除羊奶的膻味儿，制成酥酪之后，膻味儿几乎尝不出，只余下浓郁的奶香，口感滑糯、香甜，极为可口。 “唔，今儿制的这酥酪，味道着实不错。”宋玥夸奖一句，转而把手中的酥酪递给添哥和青杏品尝。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小丫头们的爱好也渐渐显露出来，其中添哥和青杏比较喜欢厨艺点心这些，宋玥也就顺水推舟，把一些新鲜点心方子交给两个小丫头去琢磨。比如这一次的酥酪和奶茶，两个小丫头拿了方子捣鼓了两三天，一点点改进，今儿尝着，倒是成了。 得了夸奖的两个小丫头自是欢喜无限，激动和欢喜地脸蛋儿都红扑扑的。青杏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倒是添哥来的时间长了，更了解宋玥的脾性，很自然地接了酥酪，拉青杏一把，笑盈盈曲膝谢了，然后就跑到门口去，和那边帮忙洗菜择菜的青梅、青梨几个分享去了。 徐嫂子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也跟着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宋玥看她一眼，笑笑没有多言，只捡着茶点饮食的用具上又叮嘱几句。 经过她大半年的调理，徐嫂子做一般的汤食菜肴都已经不在话下了，就是见识少，没读过书，对于用具搭配上，略有些不尽如人意。不过，徐嫂子有个好处，就是听话乖顺，只要提点吩咐了，就不会做走样儿。 绕一圈儿，宋玥才进了荣熙堂。 周氏已经起身，刚刚梳洗过，正看着榻上的两件衣裳，拿不定注意穿哪一件。 见宋玥进来，周氏连忙笑道：“快来帮俺看看，穿哪件合适。” 宋玥笑应一声，转眼看过去，就见榻上摊着两套衫裙。一套是石青色直身长褙子，绣着寿字不到头团花，花心是蝶恋花的图案，搭的是浅鹅黄的十八褶掐牙儿襦裙，正式庄重。另一套是檀香色绣四季花卉的收腰短衫，搭的是秋香色十六幅马面裙，配着牙白色的精绣喜上眉梢掐牙儿蔽膝，明快清爽。 宋玥心中暗衬，周氏心里大概早就看好了第二套，只不过怕被她这个儿媳妇嫌弃不庄重，这才等她来，让她给拿个主意。嘿，除非她傻了，不然才不会挑第一套呢。 再说，周氏虽尊一声老太太，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加之皮肤细白、身量匀称，不显老态，穿鲜亮点儿的颜色，一点儿不突兀。 宋玥也不说话，只走过去，把第一套拿起来，转身，果然看见周氏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 她故意板了脸，皱了眉，直接把手中的衣服交给青萍，吩咐道：“这么热的天，哪里能穿得了这种厚重的衣裳，且拿下去。” 话未说完，宋玥觑着周氏的脸色，果然松快、愉悦起来。 于是，她又笑道：“况且，咱家阿奶长得年轻，穿黯沉颜色不好看，还是更衬鲜亮的颜色，看起来年轻、气色也好，不知道的，或者回以为咱家有两位姑奶奶……” 她这话还没说完，周氏就被她说得有点儿臊了，佯装恼怒抬起一指头点在宋玥的脑门儿上，笑骂：“客人今天上门，还不够恁忙乎的，还有心思在这里调笑俺老婆子。” 宋玥苦着脸揉揉脑门，一转眼，看见秋喜走过来，额头上沁着一层细汗，手里还箐着几枝含苞欲放的荷花，显然是刚从外边回来。 她就顺势拿了帕子替秋喜擦汗，笑问：“西院儿堆得那么满当当，恁这是去哪里出了这一身汗？” 秋喜笑着接了帕子自己擦着，一边把手中的荷花道：“冬生爷带我们姐弟出去骑马了。阿奶、阿娘，南海子里的荷花开得真真是好，一片看过去，满满匝匝地铺着，都看不到水面了。见有人卖荷花，我就买了几枝回来，给阿奶和阿娘看。” 周氏一脸欣慰地笑着点头，摸摸她湿漉漉的鬓角，打发她回屋去洗梳更衣。秋喜笑应着，回她住的西间里去了。 周氏收了脸上的笑，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小口，放下茶盏叹气道：“秋喜毕竟是个女儿家，天天跟着去骑马不说，听说这几日又加了拉弓……她又不上战场，何必受苦受累地练这些劳什子，天天一身汗、一身土的！” 女孩儿家练习骑射武功，宋玥却是支持的，锻炼个好体格，万一危险来了也多几分自保的可能。 宋玥就笑着道：“阿奶心疼那丫头，小丫头却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哪里知道这些，且让她尝尝苦头，过几天说不定自己就回过味儿来了。” 周氏倒是不坚持，只看着她笑着摇摇头，心道，儿媳妇之前待孩子冷淡、不上心，这一转了性子，倒是护的紧了，什么事儿都惯着两个孩子，闹得孙女孙子都快不和她这个阿奶亲了。 说笑两句，周氏就打发青萍往东厢里去，看看大姑太太起了没。 直到秋喜和小安哥洗漱过，重新换了衣裳回来，江锦娘才终于姗姗来迟。一进门，宋玥也觉得眼前一亮，今儿江锦娘穿了一身妃色的直身褙子，搭一件雪青色的十八褶襦裙，绾了一个元宝髻，戴了赤金花钿、钗子，还攒了一朵鸡蛋大小的堆纱芍药宫花，衬着白皙了许多的皮肤，还真是艳丽明媚了许多。 周氏一见就笑了，连连赞许道：“锦娘今儿这装扮好看。” 宋玥也笑着附和：“大姑本就生的明丽，这么一打扮，自然更是出众了。” 周氏就转头看着她笑，道：“恁也知道恁大姐姐这么打扮好看，怎地恁自己个儿就不知道打扮打扮？日日穿得如此素净，通身上下都不肯多带件首饰的。” 宋玥没想到引火烧身，连忙笑道：“阿奶说的是，我待会儿换了衣裳，定听话戴两件首饰。” 说着，命人摆上早饭，一家人围坐用了。 看着撤下碗碟杯筷，宋玥就言说要再去转一圈看看，周氏还不忘了叮嘱她，也上个薄妆，戴几件首饰……宋玥连忙答应着，退出荣熙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宋玥前前后后都看过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她从荣熙堂出来，往自己住的院子回去，换一身见人的衣裳。 头发，早上已经让青桃梳好了，就是最简单的圆髻，连后边习惯搭配的燕尾都省了去。如今回去，琢磨着选了一支镶珍珠赤金发梳戴在发髻前面，又挑了两支如意云头错金白玉簪攒在两侧，想了想，又捡了一只白玉错金如意云纹镯子套在腕上。 一边问青桃：“让恁备的见面礼可备好了？” 青桃笑着转身，捧出一只剔红匣子来，里边摆着两块青玉扇坠，一只南红缠金丝手镯，正合了唐氏所出的一女二子，款式颜色质地都算是上乘，但是细究起来，都不算太珍罕的物件儿，不会太暴发也不会太抠搜，差不多正好的。 宋玥满意地点点头，让青桃暂且放在一旁。她自己起身，去里间衣帽架上取了备好的一套衫裙，丁香色的窄袖收腰对襟儿褙子搭配湖水蓝的掐牙儿精绣百褶绫裙，通体颜色鲜亮明快，不会太过素净，宋玥也就随意到镜前扫一眼，就准备起身出门。 还是进来等着回话的林氏，陪着笑提了一句：“婆子昨儿听谷家来的人说，最近太太姑娘们都用上扇子了。往年流行的折扇也还在用，更多的都换了团扇，说是京里传过来的。” 宋玥看看自己光秃秃的两只手，再看向陪着笑的林氏，不由笑道：“瞧我，哪里想得起呀。” 说着话，不等她吩咐，青桃匆匆从里屋取了一只水墨荷花的纨扇来，递到宋玥手中。 宋玥惦着扇柄转着看了看，才想起，这扇子应该是得月楼给的端午节礼，都是水墨花鸟的图案，一匣子整整十二只，还有苏州两面绣团扇十二只，洒金弹墨折扇各十二只。 默了片刻，宋玥含笑吩咐青桃：“再取两只苏绣团扇、两只洒金折扇，正好顺路带过去。” 青桃曲膝应着，进去取了扇子出来，交给青杏捧着，随宋玥往后边荣熙堂去。 周氏见了宋玥的穿着，虽还谈不上富丽，却也不至于素净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宋玥让青杏把扇子捧过来，她托着送到周氏面前，笑道：“我平日总记不得用这些，刚刚丫头们翻出两匣子扇子来，这几只看着还算精致，阿奶看看可有中意的。” 刚才宋玥进门，周氏就看见了她手中的团扇，如今见她如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笑着把匣子推向对面的坐着的江锦娘，道：“俺这把年纪，哪用得着这个，给恁大姐姐玩去。” 江锦娘垂眼看看匣子里的扇子，伸手取了一只洒金富贵牡丹的折扇出来，缓缓打开，左右端详着。 周氏就笑道：“这把扇子和锦娘的衣裳相配。” 宋玥也跟着附和：“大姑确实好眼光。” 说笑着，小丫头紫藤从前头飞跑着进来回话：“谷家的车子到门前了，林婶子打发俺来传话。” 宋玥笑着起身，一回头，恰好秋喜手里牵着小安哥从西屋里过来。 秋喜穿一件海棠红的袄子，搭配桃粉色的千层裙，丸子头上攒着一串海棠花儿，衬着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真真像是从海棠花海里走出来的小花仙，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小安哥穿着大红色蛟绡纱罩衣，牙白色的小褂子、撒腿小裤子，长胖了不少的小家伙，白团团粉腻腻，像个大号汤团子，开爱的紧。 “正好，我带他们俩一起出去迎一迎。”宋玥笑着给周氏打声招呼，一手牵了小安哥，秋喜自动跟在她另一边，娘儿仨并行出了荣熙堂，沿着夹道一路往二门上去。 娘儿仨走得不算慢，一路走到二门处，谷家的车子也恰好从二门外驶进来。 宋玥带着两个孩子往旁边侧了侧身，站在通往二进院的月亮门口，看着谷家的马车在门内停稳，赶车的车夫搬了脚凳在车下放好，垂着手退到二进门外去，随车的刘婆子上前把车帘子挑起来，唐氏这才弯腰从车内走出来。 今日唐氏打扮的偏素净些，樱草黄的宽袖褙子搭着玉青色的高腰襦裙，大气端庄，明丽娇艳。 她身后紧跟着下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看上去四五岁；最后从车厢里走出来一位明目皓齿，顾盼生光的少女，十三四岁年纪，豆蔻枝头，已成婷婷之态。 宋玥上前一步与唐氏见了礼，各自引了身边的孩子彼此肆见，果然，明媚少女就是唐氏所出的大姑娘谷清芳，两个小少年正是唐氏所出的两位，谷家五少爷敬思、七少爷敬行。 宋玥拉了谷大姑娘的手，笑着赞叹：“之前见二太太就觉得人间少有，今儿见着大姑娘才知道，还有一句‘青出于蓝’，啧啧，这样好的女儿，唐二太太真是好福气呀。” 说着话，很自然地把手腕上一只赤金累丝虾须镯子撸下来，戴到谷清芳的手上。 唐太太则挽了秋喜的小手，笑着道：“宋恭人还说什么羡慕，大姑娘这气派、这模样儿，可是俺今生仅见呢。”说着，一挥手，后边跟着的刘婆子碰上一个匣子来，里边装的是两只赤金八宝璎珞项圈儿。 唐二太太笑道：“小物件儿，给大姑娘和公子玩。” 项圈儿明显是小孩子戴的，尺寸、分量都有限，但比一般的镯子还是贵重许多的。宋玥一边在心里暗暗咋舌，一边庆幸自己挑了只做工精湛、还嵌了几颗鸽子血宝石的镯子，否则见面礼就轻了。 宋玥客气两句，秋喜很懂事地带着小安哥行礼道谢。宋玥也把给敬思敬行小哥俩的玉佩送上，一行人这才说笑着动身，沿着夹道往里去，到荣熙堂见老太太周氏。 宋玥一行人来到四进院，江锦娘已经站在屋门前的廊檐下候着了。 唐二太太笑着看向宋玥，宋玥就顺势给她介绍：“这是我们秋喜的大姑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二章 唐二太太和江锦娘客气地见过礼，江锦娘侧身相请，唐二太太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笑着向她点点头，转而和宋玥相携着进了门。 添哥抱着小安哥跟着宋玥，后边是谷清芳、秋喜和谷家两位少爷，几个孩子刚开始相识，还不太熟稔，但不妨谷家七少爷敬行是个小话痨，这一路进来，嘴巴就基本没停，不停地询问秋喜，他们家里为什么都没人啊？两侧放置的小路灯是什么，路灯为什么没看见灯笼啊？怎么没搭天棚，不怕有虫蝇？…… 秋喜得了宋玥嘱咐，本就是要好好招待小客人的，可是这个小胖子问题太多了，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的，秋喜最开始是问一答一的，但很快就就有些应接不暇了，谷家小七问两三个问题，秋喜才能想好回答出一个。 谷家大姑娘清芳在旁边看了暗笑，索性握了秋喜的小手，拉着她一起走，又回头瞪自家七弟：“没见过恁这么多话的。” 敬行被自家姐姐嫌弃了，即便心里不喜，却也不敢回嘴，只嘟着嘴不言不笑地跟在哥哥身边了。 谷家五郎敬思已经是八岁的小少年，居高临下地瞥一眼气鼓鼓的小弟，微微挑了挑嘴角。自家小弟这张嘴，比鹦哥儿还话痨，家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头疼的。倒是江家这个小丫头，难得的沉稳、耐心，被小七追问半天，也没有不耐烦。 屋里，周老太太坐在榻上，唐氏带着三个儿女上前见礼。 周老太太一脸笑地夸了又夸，看着唐家三姐弟爱不释眼，只夸唐太太福气，又让人拿了见面礼过来。 她的见面礼也是宋玥给准备好的，谷家大姑娘是一只羊脂白玉镯子，谷家两位小爷则是同样的鲨鱼壳嵌宝小刀。 镯子还罢了，两把小刀却是意外之喜，谷敬思谷敬行小哥俩高兴地不行，拿过来就想拔出小刀子把玩，却被周氏笑着止住：“这刀子可快着呢，不能随便拔出来。” 宋玥瞅瞅唐氏，笑着道：“我们家倒是有两位师傅，咱们坐着说话，只怕小子们也嫌拘得慌，不如让两位师傅带着他们玩去？” 唐氏笑意盈盈地道：“俺今儿来恁这就是偷懒的，啥事儿都不想理会，且由着恁受累操持铺排去。” 周氏和宋玥都被她说得禁不住笑，其他人也跟着笑成一片。 宋玥吩咐人去前头请冬生叔过来，然后把谷敬思谷敬行和小安哥都丢给江冬生摆弄去，又吩咐添哥和青梅等人用心看好了，别热着渴着什么的。 在周氏房中略坐一会儿，说几句话，宋玥就提议去后园子纳凉说话去。 周氏就称自己身体不顶事，不凑热闹了，倒是推江锦娘跟着，一并去园子里散散心去。 唐氏和谷清芳娘儿俩起身告辞，宋玥招呼江锦娘一起陪着，呼啦啦穿过荣熙堂，直接进后园子，往水边的轩榭里去。 经过之前屋门口的‘尴尬’，江锦娘收敛了许多，只陪着笑跟在一旁，偶尔答应一声。宋玥不想让人留个苛待出嫁女的印象，只能兜揽着局面，说话、做事都带着她。 众人在轩榭里坐定，唐氏就笑：“俺今儿可是来学手艺的，恁难道要在这里支灶开火？” 宋玥就笑：“这种天气，厨房里又是火又是烟的，何必找那种罪受，恁且安稳坐着，待会儿尝着哪道菜合口味，自然会把详细菜方子写给恁。要不然，恁这些人里，挑一个两个灶上手艺好的去学学，也足够了。” 唐氏拍着她大笑：“俺还想充个勤快的，偏偏恁不给机会。” 一时，引得众人皆笑起来。唐氏也不再提学厨艺的事儿，只看着送上来的酥酪，赞叹个不停。 酥酪太冰，怕有人畏寒吃不得，宋玥还准备了姜撞奶和双皮奶，结果，唐氏和谷家大姑娘都爱姜撞奶和双皮奶。 唐氏还振振有词：“酥酪别处也有，这两样……姜撞奶和双皮奶是？却是第一回吃，自然挑着新鲜的尝尝。” 宋玥哭笑不得，只能打发人把几碗酥酪用冰格装了，放在一边。 吃吃点心说说话，一转眼到了正午，几个小子也从前头转回来。 宋玥一看，嗬，三个小子还真是不负所望，一个个都换了衣裳、梳洗过了。 三个小子坐下，宋玥伸手摸摸小安哥的脖颈脊背，确定没有汗湿，这才笑着问他们去哪里玩了。 小安哥笑笑还没说话，七少爷谷敬行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俺们去那边的大院子了，冬师傅带着俺和哥哥骑马，还教俺们投壶……冬师傅说了，俺们还太小，学射箭拉不开弓，先学投壶练眼力，眼力练好了，长大学射箭就容易了。” 唐氏笑呵呵地摸摸小儿子，又看向大儿子：“骑马射箭好不好玩？” 谷家五少爷古敬思已经八岁，启蒙两年了，比弟弟和小安哥懂事知礼地多，回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听着。 此时听阿娘询问，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着：“好玩！” 略顿了顿，古敬思又道：“阿娘，冬师傅说了，俺已经可以学着骑马、射箭了。不过，冬师傅也说了，学这个非一日之功，需得天天练习，不能懈怠。” 说着说着，小小少年就慢慢往唐氏近前蹭，然后扶着阿娘的膝盖，眼巴巴地看着她，满眼满脸地祈求和希冀。 唐氏哭笑不得地回头看宋玥，道：“瞧瞧，瞧瞧，这是想赖在恁家里不走了。” 宋玥却淡定无比，笑微微道：“我们家阿奶最稀罕孩子，我们家自然是愿意他们小哥俩天天来报道哇，就怕恁个当娘的舍不得呢！” 骑马驰骋、箭如流星，听着挺热血挺拉风，要想学好、学精，可不是一般的苦累，谷家这样的人家，又不会让孩子长大了从军，怎么会舍得？ 唐氏却不容宋玥的话落地，伸手一把握住宋玥的胳膊，道：“恁这话可是当真的？” 宋玥一愣，心中惊讶，却还是笑道：“自然是当真的！难道，恁还真舍得……”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因为唐氏已经点头，给了她一个确认的答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三章 唐氏笑嘻嘻地拍着宋玥的手，道：“嗳，小子嘛，怕吃苦受累哪能成器呀。这样，今儿回去俺给他俩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再把他们送过来如何？” 不等宋玥回答，她又自顾自道：“恁家的饭食俺是不担心的，住处俺也不操心，就是人手，俺给他们带上，不用恁再费心了。” 前一句话，宋玥还以为她是送孩子们过来学习骑马射箭，还是回谷家去住的，谁知道，人家紧跟着一句，居然要连仆人随从都带上，打包送到她们家来呀！ 宋玥看着眼前的美貌妇人，心中不由得不怀疑，这俩小子真是她亲生的嘛？亲娘有这样，第一次登门就迫不及待把儿子送人的嘛？ 宋玥板着脸看着她，也不说话，唐氏被她盯得终于没办法自说自话了，道：“难道恁不愿意？” 宋玥拍开她的手，道：“我怀疑恁不是亲娘！” 唐氏愣住，旁边听着两人说话的谷清芳和秋喜终于忍俊不禁，扑哧扑哧地笑起来。 唐氏回过味儿来，也跟着笑道：“俺娘家婆家都没有练武之人，不懂这些，还以为要想学就得住过来……” 宋玥不答反问：“敬思已经上学了？哪有大功夫学骑马射箭这些？” 唐氏也失笑，道：“哎，倒是俺想当然了。” 宋玥见她是真想让孩子们学骑马射箭，两个小子也喜欢，于是斟酌道：“其实，若不想孩子们将来考武科从军，大不必每日送过来练习。只需休沐日把孩子送过来学个半天一天的，平常在家早晚多走动，打打拳之类，也就达到了强健筋骨之目的。” 唐氏笑道：“俺也是这么想的，让他们生的结实些，别长成什么文弱书生……俺听说，科考也不容易，府试之前还都好熬，到了乡试，连考三场、前后连考九天，进去就憋在那个考号里头，听说好些个考号老旧破损，不挡风不遮雨的，身体弱一点，考出来就得大病一场，科科都有人折在这上头……想想都吓得俺心肝儿直颤悠呢。” 宋玥听唐氏这么一说，也有心惊！ 现代时，她曾经去参观过某地的古考场，考棚一排十几、二十几间，面积不足两平米，只有三面围墙，暂不提漏风漏雨，就那么个逼仄的空间里，吃喝拉撒关上九天……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唐氏这么主动地‘卖儿子’，不知不觉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宋玥说话也随意了两分。 “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想向恁打听。” 唐氏带着点儿兴奋，催促道：“何事？说来听听。” 宋玥：“我家秋喜到了启蒙的年纪，不知何处有收女学生的塾学？” 唐氏一听这话，先看了一眼自家闺女，笑着道：“恁这话算是问对人了。俺们谷家的族学就收女子，初班和中班都是男生女生一起上课，到了高班，约摸十一二岁年纪，男学生致力科考，重点在经史子集和开笔写文章上，女学生不用科考，更多读一些诗词歌赋，陶冶性情。男女生初班一起学《三字经》《百家姓》，识字明理之后，升入中班，就男女分开上课。” 一直默默倾听的谷清芳含笑道：“学里大都是本家和亲戚近支家的子弟，人数不太多，我所在的中级女子班如今只有六人，说是去上课，倒不如说小姐妹凑在一处玩儿，比各自憋在家中有意思些。” 宋玥一听，真是意外之喜，却仍旧要客气一句：“既然是招收本家的学生，我们去会不会让恁为难？” 唐氏笑着拍她，道：“家学虽说收的大多是本家子弟，但亲知好友家的孩子，知根知底的，有什么为难的？” 回头又对秋喜道：“秋喜丫头且放心，进了学里，让恁姐姐看顾着恁，不用怕人欺负了。” 旁边的敬思突然道：“我在初班，正好看护秋喜妹妹。大姐姐是高班，在另一院子呢，哪有我便宜。” 唐氏拿扇子掩了嘴笑地花枝乱颤，道：“行行行，就把秋喜妹妹着落在恁身上，若是被人欺负了去，唯恁是问！” 秋喜上学的事儿，这么三言两语，就愉快地决定了。 谷清芳还罢了，毕竟大一些，端庄沉稳、话不多；谷敬思却兴奋地不行，凑过来叽叽咕咕和秋喜说上学要准备的物件儿，书箱、笔墨纸砚，又说夏天要带冰匣子，冬天要带手炉。又说起家学里的趣事，说家学院子里种了一架藤萝，生了几十年，爬的一面院墙满满的，一到夏天，正面墙都是绿色的，藤条枝桠下，常年阴湿，是捉蟋蟀、捉虫儿的好去处。 古敬思神秘兮兮道：“……据说，有人去捉蟋蟀看见一条蛇，绿色红色的花纹，吐着信子，嘶嘶嘶地响……” 谷清芳厌恶地瞪他，呵斥道：“那藤萝下日日都有人清扫打理，哪里有蛇，别听学里那起子浑说。” 古敬思吐吐舌头，嘿嘿笑道：“我也只是听说嘛。” 宋玥和唐氏看着渐渐熟悉起来，说笑到一处的孩子们，对视一眼，也都露出一脸老母亲的笑来。 不管是唐氏还是宋玥，既然带孩子凑到一处，促进两家的关系是一，更希望孩子们能够交接往来，多几个好朋友，如今这个结果，是她们都乐见其成的。 她们这些人说说笑笑的，江锦娘就一直坐在旁边，却有些插不上话。听着好不容易提及上学读书的事儿，她几次想开口，却都没能插上话。 直到这会儿，话题被几个孩子接过去，又自己小范围嘀嘀咕咕，唐氏和宋玥都没再作声的时候，江锦娘终于找到了机会，笑着道：“俺之前也听闻谷家家学大名，由大儒元修先生坐馆，其他授课夫子也都是真有学问的人，比之莲池书院也只是学生少些，其他都不差的。” 唐氏微微有些错愕，宋玥就微笑着备注了一句：“大姑家的辰哥儿在莲池书院念书，今年刚刚升入中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四章 唐氏脸上没有半点儿讶异之色，显然早知道江锦娘和林家的事情，只淡淡微笑着道：“姑太太教导有方，公子如此出息，真是令我等羡慕不已。今日有缘遇到一起，姑太太能不能给俺们传传经，也好让俺们学一点皮毛。” 江锦娘的脸上一片荣光，却努力克制着，矜持道：“二太太忒谦逊……其实也没甚窍门，不过是孩子懂事，知道体谅人罢了。” 宋玥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则笑话—— 一个孩子考上了清华，有人就去向孩子家长请教，这家长说，“俺从来不管他！” 没想到，江锦娘也深谙装逼之道。装逼的最高境界，不过如此了。 眼见着唐氏脸上的表情僵住、一寸寸崩裂，宋玥忍住笑，开口打圆场，道：“辰哥儿确是个懂事的，只可惜今日不是他的休沐日，没能见上，改天等他休沐之日，再把孩子们凑一起，让他们自己玩去。” 看着江锦娘笑笑，宋玥又对唐氏道：“那孩子确实好，但就是太沉稳、太讲礼数，沉稳老气的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唐氏连声笑道：“那可不正好，也让这几个皮猴子跟着辰哥儿学学，别天天爬墙上屋的，让人头疼。” 宋玥就笑着附和：“可不是！” 江锦娘也跟着笑：“小孩子么，哪有不淘气的。” 说说笑笑，到了午饭时间，吩咐下去，青桃青杏带着丫头们捧着杯盘碗碟鱼贯而入。 等饭菜送上来，香辣、麻辣、酸辣各种口味呈现在众人面前，唐氏是目瞪口呆，谷清芳和古敬思、谷敬行小哥俩却都是喜之不胜。 唐氏讨教辣椒做菜的方子是为了孩子们，谷清芳却是自己就喜欢吃，辣乎乎的菜开胃、爽口，令人欲罢不能。 见唐氏不太敢动筷子，宋玥忍不住想笑，这位还真是让她见识到，什么叫‘叶公好龙’。 她回头吩咐一声，小丫头们笑嘻嘻地又捧了几个碟子碗盆进来，分别放在唐氏和江锦娘面前。 宋玥笑：“我们家大姑也是一点儿辣不敢碰的，亏得刚才还陪着吃了几口……” 一边说，一边捧了一碗清汤，亲自送到江锦娘面前：“这是炖了一早上的清火汤，大姑喝一口解解辣。” 江锦娘略感意外地抬头看了宋玥一眼，片刻，扯着嘴角笑着点点头，端起碗喝汤。 宋玥微微一笑，又给唐氏送了一碗汤，这才从新归座，捧起自己面前的碗喝汤。 一顿饭吃完，爱吃辣菜的个个嘴巴红彤彤，额头冒汗，却一个个都吃的心满意足，或者……更加意犹未尽。看看桌上剩下的菜，一个个只恨自己肚子小，不能再多吃几口……这些菜实在是太好吃了，让人欲罢不能，一吃上瘾啊！ 唐氏看着两个儿子意犹未尽模样，忍不住失笑：“恁两个索性留下。”说着，状似无意地瞥一眼旁边小小声和谷清芬说话的秋喜。 宋玥白她一眼，索性不搭理这个人来疯的婆娘，回头吩咐青杏：“把我备下的各色辣酱给二太太装上，鲜辣椒再装一篓，对了，我写下的菜方子别忘了放进去。” 唐氏一听菜方子，立刻出声道：“菜方子还是拿过来，放在那里边，再让谁给我弄丢了。” 到底是第一次登门，吃过午饭，坐着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喝两杯茶，唐氏就带着孩子们告辞。 唐氏又道：“老太太这会儿大概午睡了，俺们就不去搅扰了，恁替俺给老太太告个罪。” 宋玥应下，和江锦娘一起把娘几个送到二门内，看着他们上车出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没了外人，宋玥着实不知道和江锦娘说什么，索性带着两个孩子默默往回走。 将近走到三进院，落后半步的江锦娘突然出声：“多谢恁！” 宋玥一愕，转身看过去，江锦娘却不再说什么，只看她一眼，继续往四进院去了。 隔了一天，唐氏就打发了刘婆子过来送信，说给家学里说了，坐馆的元修老先生允准，不过需要带秋喜过来见见。宋玥就知道，这大概就相当于现代的‘面试’了。 那天唐氏母子们离开后，宋玥就叮嘱秋喜自己收拾上学之物，又专门去南水门码头的篾匠店，给秋喜定制了一只蔑制的书箱。篾制书箱不如木质的结实，但好处是轻省许多，小丫头背起来不会太吃力。 当然，为了有一定的骨性，竹篾里边也有一个木质的框架，再可着木框子用竹篾编制，完成后，宋玥又委托周氏和徐嫂子在里边缝了一层帆布里子，里子上有大小几个侧袋，可以放笔、放合适的物件儿，方便好用，还不会太乱。 完成之后，周氏摸着光亮水滑的竹篾面儿道：“这手艺是真的好，瞧瞧，这么摸一点儿不挡手。” 青萍在旁边笑着搭话：“何止是不挡手呢，还不透水呢。” 书箱拿回来，挂里布之前，周氏打发她擦拭打磨一遍，怕有细小的竹刺儿扎了秋喜的手，青萍擦洗时滴了水在蔑面上，才知道，篾匠师傅手艺好，编制的蔑器看着都是缝隙，竟然不透水的。 宋玥也听过好蔑器不透水，今日也是第一次亲眼见着，于是笑道：“那以后咱们家的蔑器都去他家定好了。” 说着话，她心里已经有好几种蔑器的设想，诸如花瓶、花篮、果篮子、糕饼盒子什么的，不透水用处可多出去不少呢。 秋喜也喜欢的很，喜孜孜地拿了自己的笔墨等物过来，往书箱里装。 宋玥给她定制了小羊皮的笔袋，墨条和笔都可以放进去，卷起来，直接放在书箱的内袋中。砚台和水盂也有专门的侧袋，固定着整齐不说，还避免互相碰撞损坏，中间的大空间则放纸张和书籍，分门别类，特别清爽、利落，一目了然。 宋玥又取了两套衣裳出来，是去外头的成衣店里订制的，一套浅蓝色上襦搭粉白色裙子，一套是鹅黄色上襦搭水绿色裙子，都是素雅清淡的颜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五章 秋喜的双丫髻上也不再攒花，只搭几套素银、赤金的坠角儿、小铃儿，衬得小丫头精神又灵动，却不会过分娇俏。 秋喜换了一身浅蓝粉白的襦裙出来，头上扎了两条素银坠角银铃铛的头绳出来。她生的本就偏肖江寒一些，眉毛浓密，大大的杏眼，秀挺的鼻梁，再做如此素净利落的打扮，平添几分英气。 周氏瞅着小孙女这身打扮，也理解儿媳妇的心意，就笑着拊掌道：“这身打扮好，看着就特别精神。” 小安哥原本在周氏身后的榻上玩儿，这会儿也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扑进周氏怀里，道：“我也去上学。” 周氏一把将他抱住，笑着亲了亲，道：“安哥还小呢，等恁长到姐姐这么大，就也送恁去上学。” “我不，我要去上学。”小安哥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听不得人说他小，登时有些不高兴了，竟滚在周氏怀里撒起娇来。 宋玥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安哥呀，姐姐去上学了，恁若也去上学，岂不是把阿奶一个人留在家里，阿奶都没人陪着，会伤心地哭？” 周氏最疼孩子，两个孩子和她的感情都特别深。 一听说，阿奶一个人在家回哭，安哥立刻不闹了，起身用小胖手捧了周氏的脸，小心翼翼道：“阿奶不伤心不哭，安哥不上学，安哥在家陪着阿奶哦。” 周氏本来欢欢喜喜地，却被小东西这一句话感动了，鼻子一酸滚下泪来。 这一下，小安哥更相信阿娘说的没错，真把阿奶一个人留在家，她一定会伤心难过地哭呀！ 他连忙捧着周氏的脸颊，凑上去叭叭亲了几口，搂住周氏的脖子哄她：“阿奶不哭哦，安哥陪着恁，安哥哪里也不去。” 周氏一边落泪，一边笑的眉眼弯弯的，伸手搂住大孙子，连声道：“好，好，好，有安哥陪着，阿奶就不哭了。” 晚饭照旧摆在荣熙堂的侧间里，江锦娘也过来用饭。 打过招呼，她从丫头如意手中接过一盒香墨来，递给秋喜：“这是辰哥儿备下的，说是给秋喜上学用。” 宋玥来到此处将近一年，对一些常用的物件儿也有了一定了解。这种墨条一看颜色光泽，就知道是品质不错的好墨，不管是江锦娘还是辰哥儿准备的，总算是有心了。 秋喜不肯擅自伸手，只抬眼看过来，见宋玥点头应允，这才欢喜地接过香墨，笑着向江锦娘行礼道谢。 吃过饭，一家人出门往后园子走动散步，江锦娘也被周氏拉着一起。 只有宋玥，惦记着西院的辣椒加工，一个人去了西院。等她转一圈，看过白日加工的辣椒回来，青杏从屋里迎出来，一边挑帘子一边笑着回话：“方才大姑太太打发如意来了一趟，说是看着后园子的香艾极好，大姑太太来了兴致，说采了香艾做艾窝窝，特意过来询问太太喜甜口还是喜咸口儿。”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梢，一边进门，一边笑道：“我从来不挑嘴的，姑太太怎么做我就怎么吃呗。” 青玉在旁边笑：“就是这么说的。” 现代的艾窝窝基本上就是个名儿，并不放艾草了。此时的艾窝窝徐嫂子做过，却是放嫩艾草的，与现代的青团更相像，草绿的颜色，可以蒸全素没馅儿的，可以放肉馅儿、虾仁馅儿，也有放豆沙、红糖馅儿的，咸口甜口各依所好。 进了屋，宋玥除去外边的大衣裳，接过湿帕子擦把脸，坐下喝水，一边又道：“明儿一早拿牌子去库房提十斤糯米给姑太太送过去，再问问姑太太，用水磨还是普通的石磨，若是需要，带着两个小丫头过去，帮着搭把手把糯米磨了。” “哎，俺知道了。”青杏脆生生应着，一边出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了。 宋玥一杯水没喝完，安哥啪嗒啪嗒从外头跑进来，脑门笔尖上顶着一层汗。 添哥和青禾从他身后跟进来，给宋玥见过礼之后，青禾道：“老太太说，安哥儿又吃了两块点心，要略停停再安置，免得积了食。” 宋玥笑着应了，青禾随即退出去，回后边去了。 她将安哥外边的纱织小褂子脱了，长裤也脱了，只剩下大红的肚兜儿和小短裤子，用帕子给他擦了汗，然后捧了一盅羊奶子过来，给他喝了。 加了杏仁粉调味的羊奶膻味不重，香香滑滑的，秋喜和安哥都特别爱喝。羊奶产量不小，每天都有剩。喝不了的，宋玥就让徐嫂子做成奶豆腐，存着羊奶产量低的时候用。 宋玥自己也喝了一杯，宋月娘的性子虽然剽悍，体格却很一般，瘦的很，皮肤也不够润泽。不过，经过她大半年的保养、调理之后，如今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真正的白里透红，脸颊和身体上也略略有了两分肉，不再是瘦骨嶙峋的难民模样，柔润了许多。 娘儿俩喝罢羊奶，丫头们也准备好了热水，宋玥抱着安哥进了耳房，里边安置着一只大大的澡桶，宋玥把安哥脱得光溜溜，自己也只剩下内衣亵裤，抱着肉乎乎的小小子进了澡桶，她坐在水中泡一会儿澡，小安哥就踩着她的腿瞎扑腾，一边嚷嚷着让宋玥看：“阿娘，安哥会凫水了！” 宋玥笑着点头，顺势夸奖两句，心里却在盘算着，要不要在后院池子边修一处游泳的地方呢？后园子的水是活水，水质很干净，只需要把堤岸和池底处理一下，用青石（青砖）铺一铺，不再是泥底就行。那样，就能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学游泳、练习凫水。 她在现代是专门学过游泳的，游泳教练教的，比赛姿势的蛙泳、仰泳、自由泳，谈不上水性多好，但至少不会恐水，关键时候或者就是保命的本事。 如今只是五月中，刚刚入夏，若是请了工人来改造，即刻动工，赶一点儿，十天半个月就能完工，还不耽误今年夏天用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六章 盛暑季节，傍晚能在温乎乎的池水中游泳，该是何等惬意？！ 宋玥捧着怀里扑腾的小东西亲了亲：“安哥儿乖乖的，阿娘就给恁造一处能凫水的地儿，到时候，带恁和姐姐一起凫水。” 安哥懵懵懂懂地不太明白，却不妨碍他跟着阿娘一起高兴，咯咯咯地笑着扑进宋玥怀里，搂住宋玥也唧唧亲两口。 娘儿俩泡一会儿澡，用过沐浴露，让丫头们提了温水进来给冲洗干净，宋玥就用大号布巾子把小肉团子裹了，交给添哥和青桃带回房间，她自己擦干身体和头发，穿一身干爽的背心短裤，这才趿拉了拖鞋往安哥房间里去。 小东西躺在纱帐里，脸朝下抱着一只长枕头，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但是宋玥刚一走近，他就啪嗒一声翻过身来，朝着宋玥咯咯笑，只是眼睛明显困了，都要睁不开了。 宋玥就也钻进帐子，拉条小毯子给他搭上，一边轻轻拍着小东西的脊背，一边开始讲故事：“很远很远的山林中，住着兔子一家。这一天，兔子妈妈要出门拔萝卜，就让小兔子们乖乖留在家里，并嘱咐小兔子，只要不是兔子妈妈回来，别的什么人来敲门，都不要开门……” 这个故事，宋玥给安哥讲过好几次了，小东西自己都能接下去了：“大灰狼在门外说：我是你们的妈妈呀！” 宋玥笑笑，继续讲：“其中一只灰色的小兔子一听是妈妈，就想跑过去开门，却被另一只白色的小兔子给拦住：你既然说是我们的妈妈，那么请说出开门的暗号！大灰狼哪里知道兔子妈妈和兔子宝宝的暗号啊……” “嗯，大灰狼笨……”小安哥还继续往下接呢，但是咕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宋玥又讲了两句，听不到小安哥往下接，低头看看，小东西拽着老虎枕头的耳朵，已经睡熟了，因为是侧着脸睡，胖胖的小脸颊挤得有点儿扁，小嘴儿也微微张着，肉嘟嘟软乎乎的，憨态可掬。 她低头亲了亲小东西的额头，扯扯滑下去的毯子给小东西盖好，自己轻手轻脚地下床，叮嘱值夜的添哥两句，这才回房间安置睡下。 第二天一早，秋喜和小安哥照旧去西院跟着骑马锻炼，回来冲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又吃过早饭，也不到辰时。 宋玥看着精神奕奕的小丫头，心中欣慰又感叹，竟生出几分老母亲的心思来。 她到了这里还不到一年时间，却仿佛过了许久，又好像一眨眼就过来了，当初又瘦又小的小丫头，也变了模样，胖了一点，脸颊上有了肉，皮肤红润眼睛也黑亮，还有当初黄而稀疏的头发，也浓密乌黑了许多，加上穿戴整齐，早已不复当初的小难民形象，成了漂亮又自信的小公主呢！ 第一天去塾学，周氏和宋玥都不太放心，就让秋喜身边的大丫头添墨跟着。 不过，添墨也就替秋喜带着一只食盒，里边装几块点心和茶杯子这些，秋喜小丫头却坚持自己背着书箱，不假他人之手。 周氏看着小小的人儿背着个大大的书箱子，颇有些心疼地念叨：“今日那书箱放了砚台水盂那些东西，特别沉呢，就让丫头替恁背一天，改天轻巧些，恁再自己背呀！” 秋喜却只是挺一下自己的脊背，笑着宽慰阿奶：“放心，不沉，我背的动。” 江锦娘也陪着周氏身边出来送行，这会儿也也帮着秋喜说话：“娘，恁就放心，那书箱恁亲自缝的里子还不知道，看着不小，比木书箱可轻省多了呢。” 周氏也不再多说，只不错眼地看着小孙女爬上马车，一路出门去了。 她低头摸摸脚底下的小孙子安哥，叹口气道：“如今，阿奶身边就只剩下安哥儿陪着了呢！” 小安哥本来看着姐姐去上学，还满眼羡慕、急切，恨不能自己也能跟了去了，但听阿奶这么一说，他立刻觉得自己留在家里更加责任重大。 他立刻挺起小胸脯，踮脚牵起阿奶的手，道：“阿奶放心，有安哥陪着恁呢。对了，阿娘说，安哥乖乖的，就给安哥修一处地方凫水……阿奶，凫水要什么样的地方啊？是不是打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澡桶啊？” 周氏也不知道宋玥设想的那么大啊，还以为就是媳妇儿哄孙子玩儿呢，不甚在意地随口道：“对啊，就是打一个很大很大的澡桶，恁和姐姐一起凫水都行！” 江锦娘跟在旁边，听着一老一小的对话，笑着道：“俺说，后园子不是有个水泡子嘛，直接去那里头凫水就行了，哪里还用打洗澡桶啊！” 周氏对闺女多有包容、宽待，但今日这话听在耳朵里，却莫名觉得刺耳、锥心。小孙孙才多大，两岁多的小孩子，啥也不懂呢，这么说万一小孩子真往那泡子里去，岂不是要命的事儿？ 她脸色一冷，毫不留情地回头瞪了江锦娘一眼，呵斥道：“胡说什么呢，那泡子底下都是淤泥，又脏又臭的，哪里能下去？” 江锦娘意外挨了亲娘数落，一脸讪讪地扭开头。 周氏却不理她，伸手抱了小安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哄孙子：“安哥最乖、最懂事了，咱们可不去后园子里下水，那水里可脏了，还有大鱼，会咬小孩子的脚……一看见小孩子的脚丫子，那么白生生的，就会跑出来咬一口！啊呜……” 小安哥被吓地往阿奶怀里钻，一边尖叫着，一边道：“安哥乖乖，大鱼不咬！” 周氏立刻拍着他的脊背，道：“好，好，好，安哥不去下水，大鱼就不会咬！” 宋玥还不知道，婆婆在家里替她埋下了这么大一个雷，以至于，她想要培养孩子游泳的计划，差点儿搁浅。 她带着秋喜一路往谷家而去，谷家家学就在谷家大宅的东侧，占着一套三进的小院子，单独在胡同中开了大门，一侧还跨着一个两进的小院，是姜山长和几位先生居住的的地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谷家大宅位于玄妙观不远处，家学的位置恰好临着南海子，从东便门里出去，就是南海子的堤岸，沿岸修了一条长长的木栈道，半边悬在湖面之上，有杨柳依依，又有小亭轩廊，离着家学不远处，就是谷家自用的小码头，延伸进湖水之中，甚至有莲荷掩映，走在码头之上，伸手就能触碰到层叠如盖的荷叶和粉白粉红的芙蓉荷花。 秋喜一下车，眼睛就是一亮，回头看着阿娘笑弯了眼睛：“阿娘，这里有湖有荷花，真好！” 宋玥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道：“景色确实不错，只不过，出门就是水面，恁平日里也要多加小心，尽量别来水边玩耍。” 秋喜一边转着眼睛看着湖面美丽的莲荷，一边笑道：“阿娘放心，我知道了。” 小丫头答应的太快，宋玥反而怀疑她有没有把话听进去。或者，秋喜听到了她说的话，但小孩子都是贪玩的，玩忘形了，失足落水的几率也很高啊。 瞥一眼满湖碧波，宋玥更下定了决心，要教一双儿女学习游泳。学会游泳，万一落水也能多一个活命的本事。 母女俩并没耽搁多久，唐氏身边的刘婆子就从门房里迎了出来，引着宋玥进了谷家家学，一路穿过书声琅琅的正院，去了先生们起居的跨院。 元修先生比想象的略年轻些，须发如墨，容长脸，长眉凤眼高鼻梁，穿一身葛布宽袖夏衫，手中握着一把蒲草扇子轻轻摇着，意气潇洒，风度不俗。 宋玥进门见礼，元修先生却早早起身迎着，略略侧身避了避，又回了一礼，这才让着宋玥落座。 双方寒暄两句，宋玥就让秋喜上来见礼。这回元修先生端坐着受了，上下端详着，嘴角含笑开口，问了问秋喜叫什么名字，几岁年纪，识没识字，看过什么书……听秋喜说跟着唐先生学过千字文、三字经，元修先生又提了几次，秋喜都能熟稔地接上。 元修先生看着下面站着的小女娃，捋着胡须露出一抹满意之色来，点点头道：“是个秀外慧中的。” 这是面试过了，同意收下秋喜了。 宋玥连忙笑着客气一句，把带来的丝帛、火腿并腊鸡腊鸭若干，一并奉上，这是给先生的束脩礼。另有一个月的学费二两，午餐费三两，宋玥又说几句拜托受累云云，就带着秋喜一并告辞出来。 谷家大姑娘谷清芳已经在跨院的月亮门口等着了，见江家母女出来，立刻笑微微迎了上来。 见过礼，谷清芳就笑着拉了秋喜的手，道：“江家婶婶，尽管把喜儿妹妹交给我，我带她去见小班的先生。” 谷清芳是谷家大姑娘，由她带着秋喜，也不怕秋喜在学里受欺负。 正好这一日没有他事，宋玥就坐车去了铺子，让张猛去寻当初修房子用过的工匠把式来，把后园子湖底改造的事情说了。那工匠把式还是第一次听说，要把园子里造景的湖底子也给铺了的，一时不解，诧异道：“若是没记错，宋掌柜园子中那池子栽了莲荷？若是把湖底子再铺了，那莲荷可就都得废了……再说，偌大一片水面，没几片荷叶点缀，也难免太单调了。” 宋玥就笑，“我的计划不是把整个湖底都铺起来，只是沿着水榭用青石铺一片，青石面要凿上纹路防滑……” 那老把式听到此处，突然道：“难道宋掌柜是想着……那什么，给小公子玩水便宜？” 宋玥笑着点点头：“活水干净，铺一片浅水，给孩子玩水也挺好。有人看着就不怕淹了，倒是比他自己偷偷下水安稳地多。” 老把式看了看宋玥，片刻方才叹口气道：“宋掌柜这主意是真好，俗话说，堵不如疏，与其他偷偷下水，还真不如索性找人看着他玩，玩够了也就不新鲜了。当然了，若是学会凫水就更好了，学会凫水，一辈子都不用怕淹着了。” 宋玥下意识在心里接了一句：没听过一句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老把式琢磨了片刻，道：“这活儿不难，趁着六月下大雨之前是最好的，就是石材，需要去西山采买，有人有车怎么也得四五天功夫……” 这位老把式也很熟悉了，干活负责认真，手艺也极好的，宋玥很放心。确定活儿能做，宋玥就不具体操心了，把买石料和铺池子的活儿都交给江冬生和老把式沟通负责去。 她自己寻孟先生问了问铺子和庄子上的账目，等江冬生和老把式商量安排妥了，就从铺子出来，坐车回家。 自从秋喜离家，周氏就在家里挂着呢，尽管有小安哥在身边陪着、闹着，老太太还是多少有些心神不安的。宋玥了解老太太在孩子身上用心，处理完铺子里的事儿就匆匆赶了回来，把塾学里的情形给周氏说了一遍，周氏这才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哎，小丫头从没离开过家，没离开过咱们的眼睛，第一回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学堂里有没有调皮捣蛋的孩子欺负她。” 宋玥就笑着劝她：“阿奶望了，那可是谷家的家学，有谷家大姑娘亲自送她过去，又有谷家三少爷维护着，其他孩子哪里还敢淘气？” 更何况，秋喜小丫头跟着江冬生和韩戚风也练了大半年了，不仅仅是骑马已经有了些模样，还学了两套拳，每天早晚都练的。宋玥偷偷问过江冬生，冬生叔亲口告诉她的，小丫头学的时间短，也就初步打打根基，还提不上战力，不过，同龄的孩童，哪怕是身体结实的小小子，也无法欺负秋喜。 对于宋玥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她之所以让秋喜和小安哥跟着江冬生、韩戚风骑马练拳，可没想过让他们上阵杀敌，为的不过是让孩子们强健筋骨、强身自卫罢了。 秋喜第一天上学，周氏不放心宋玥也理解，也不去别的地方，逗着小安哥陪在周氏身边，说说笑话、做做游戏，闹腾着周氏也渐渐跟着开怀起来，忧心也暂时放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吃过午饭，宋玥就说自己有事要忙，顾不上小安哥，就把小小子留在周氏这里，让周氏带着他一起午睡。 其实，宋玥从荣熙堂出来，就回了前边的正院，洗漱一下上床午休。 跑了一上午，回到家又彩衣娱亲，陪着周氏和小安哥玩半天，还真是挺累的。 睡了小半个时辰起来，青杏打了水进来给她洗漱，一边回话：“太太，阴天了，好像要下雨了。” 宋玥微微邹了皱眉头，立刻吩咐道：“打发人去前头给恁爹说一声，早点儿去塾学，好找个避雨的地方等着。” 一下雨，想必各家都会打发车去接，去晚了家学门口估计都挤不开，更别说找个地方避雨了。 她一早去的时候注意到了，塾学大门两侧搭了两溜儿草棚，每个草棚下都能停三四辆马车。早去的话，可以把车子停到草棚下，车夫和马匹都不用淋雨，学生放学出来上车也方便许多。 收拾一番，宋玥换了一件半旧的棉布直缀，戴了个大号的斗笠往西院去。 这两天庄子上全力麦收，没有再摘辣椒，第一批辣椒已经处理加工了大半，宋玥要过去看看制作成果。然后检查一遍，酱缸和剁辣椒的避雨设备到位了没有……唉，这些东西看着技术含量低，好入手，其实操作起来才知道，麻烦得很。都需要长时间的发酵晾晒不说，还需要通风、晾晒，多有品种都坚决不能淋雨。 一到西院，宋玥就觉得不对。 场院中间的晒酱场上，一些人再忙着往大缸上盖盖子；场院边上摊晾着一些洗干净的辣椒，有一些人在那边收辣椒；还有些人在棚子底下加工辣椒……宋玥扫一眼就觉得人数不对，很明显地，每个岗位上的人手都少了。 她抬头看看天色，就见一大片乌云从北边儿压过来，她出门的时候，还远的很，这一会儿功夫，乌云已经漫上了头顶……照这速度，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大雨就要落下来了。 再看场院上，一大半的酱缸还尝着盖子，晒得发红的豆酱和黑的发亮的酱油就袒露在天底下，一旦落雨，几个月的辛苦就将付之东流。 宋玥脚步不停地往场院上走，一边吩咐身后的青桃：“回去招呼人，所有的人，除了老太太和小安哥，不管男女都给我过来，帮着盖缸。” 青桃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太脸色这么难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答应一声，扭头撒腿就往回跑。 宋玥快走了几步，干脆跑了起来。 她一边跑，一边朝着棚子里处理辣椒的工人们喊：“所有人都过来，盖缸！” 连着喊了几声，在大缸空隙里抢着盖缸的张勇才听到，连忙跑过来：“婶子……” 宋玥冷着脸瞥他一眼，什么也没问，只冷声吩咐：“召集所有人过来盖缸，先不管别的，立刻，马上！” 她说话语气又快又急，张勇张张嘴，到底没有再辩驳，转身跑去各处召集人手了。 宋玥一路跑到场院上，拎起斗笠状的缸盖子就往大缸上盖。 这种缸盖子使用竹子编制的，骨架是厚实的竹片，然后在这骨架上用厚实的竹篾片编制成斗笠状的盖子，扣在缸口之上，还能有一定空间，供给缸内酱料发酵的空气转换。这个东西不但重量不轻，而且还体积庞大，所以想要把盖子扣到大缸上，盖严实了，还真不是个轻省活儿。 宋玥心急如焚，凭着一股子猛劲儿，抓起一只缸盖双手用力往上一甩，倒是盖在了缸上，却盖偏了，不等她反应过来，就从另一侧滑落下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反观宋玥的手臂，却因为用力过猛，肩膀关节都有些隐隐发麻。 她甩了甩手臂，稳了稳神，有抬眼看了看天空，乌云已经来到头顶，眼看着要遮蔽掉大半个天幕了。隐隐有风吹过来，风是雨头，风过去，雨就该落下来了。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娇气，宋玥深吸一口气，重新拎起大酱缸的盖子，用尽全力扣上去，因为个子矮，她还踮了踮脚，增加了用力的高度，这回，缸盖子歪了一下，被她及时拉住，放正盖严实了。 呼，肩膀已经有些发酸发麻，但是她看着大酱缸上盖好的盖子，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不过，情势紧急，也没时间多耽搁，宋玥只是瞥了一眼自己的成绩，就转身继续往下一个大酱缸走……还有一大半酱缸敞着口，等着盖盖子呢！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这一次她很顺利地把盖子盖上去扣严实了。一次成功！宋玥你真棒！ 她拍拍手，给自己打气，继续往下走…… 她这边盖了一个又一个，与即将来临的大雨挣时间。 风起来了，卷起灰土沙尘，天光瞬间暗了下来，阵风极大，吹得人睁不开眼；风卷起的沙尘打在脸上，生生地疼…… 张勇带着工人们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举起手臂遮挡…… 另一边，青玉青杏也带着家里的男女老少匆匆赶来，前头的仆夫小厮，后头的婆子丫头，着急忙慌地跑进西院，同样被刮起的旋风迷了眼，低着头，遮着脸，跑不动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这边走…… 好在，风就是一阵旋风，刮过去就恢复了平静，天光重新亮了起来。 宋玥手里举着一只盖子，用力地扣在大缸上边，一边高声呼喊：“赶紧的啊，风停了，就要下雨了！” 工人、仆人们纷纷跑过来，男人们力气大，轻松就能把缸盖扣好。婆子们也勉强能够扣上，丫头们小子们年龄都不大，力气不足，就很灵活地两两配合，协同合作盖盖子，速度也不算太慢。 雨点子终于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激起一蓬蓬灰尘。打在人头上脸上，有些凉，也有些些疼。 但是，宋玥却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欢呼一声，高喊：“给大厨房说一声，今天晚上加个炖肉，两人一壶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五十九章 众人闻言，欢声雷动，一边嘻嘻哈哈地往棚子、屋子里跑去，避雨。 宋玥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的雨。她没有跑开，而是顺着一排排大缸走动检查，看到有偏斜的盖子就扶一扶，整一整，稳固一下。 张勇淋的湿哒哒地跑过来，跟在宋玥身边，默默地帮她检查、整理，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宋玥暂时没理他，一直不紧不慢地检查完，才扭头往东院里走。 张勇默默地跟着她来到两院之间的夹道里，看着她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有些泄气、有些灰心地停住脚步。 憋半晌，才叫一声：“婶子！” 宋玥竟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回头看过来，板着脸，却呵斥道：“都跟到这里了，还不跟过来？你这身衣服不用换的？” 说完，扭头继续走，一转眼就进了正院去了。 张勇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猛地抬起拳头堵住嘴巴，无声地哭起来。 等他终于走进三进正院，添哥已经等在门房里，门房里给当值的准备小床上放着一套新衣裳，灰蓝的直缀，黑黑色的裤子，连鞋袜都是备好了的。 添哥瞅着他，抿着嘴笑：“掌柜的让人给恁备下的。说让恁换了衣服，喝了桌上的姜汤再进去见她。” 张勇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姜汤，床上的新衣裤，床下的新鞋袜……突然心里一酸，又落下泪来。 等张勇换了干衣裳，喝碗姜汤，外边的雨下的连天连地了，抄手回廊的檐子上，雨水哗哗地淌下来，形成一道道水帘。 张勇站在正房门口，突然有些心虚，站在门口，提不起勇气叫门。 添哥却适时地挑起竹帘子来，笑盈盈地看着他：“掌柜的叫恁进来呢！” 张勇抬头看看她，张嘴想问什么，却到底没能问出声，只低了头垂着手，抬腿进门。 宋玥也换了一套居家的衣裳，捧着一盏茶坐在堂上，睨着从门外进来的小子，见他垂着头拖着步子进来，就那么站在堂上，低着头小声叫：“婶子。” 宋玥突然有些好笑，却仍旧板着脸，看着张勇，淡淡道：“说说，那些人呢？” 张勇抬头偷看了一眼，见宋玥脸色还算平和，并无明显的怒气，这才稳了稳神，道：“那些人家里要收麦子，请了假！” 宋玥微微皱了眉头，道：“之前不是让恁问过了，需要回家收麦子的，提前报备请假，我记得，没有这么多人？” 她当时还下了个奖励措施，收麦子的请假期间没有工钱，留下来坚守岗位的，会给开双倍酬劳。西跨院的工人平均每人每天能挣四十个钱，管吃住。双倍酬劳就是八十多九十个大钱，对大多数老百姓是非常可观的收入了。 政策一出，绝大多数人都表示不用回家收麦子。张勇当时报上来的名单她还看过，只有三名工人请假，因为这三个都是独子，家里只有老人和妇孺，收麦子这种重体力活，指着那些人根本不行。 张勇声音低下去，喏喏道：“他们当时想着自己挣两份工钱，然后出去雇人收麦子。可大麦秋上，雇工们抢手，那些人又不舍得多花钱，最后盘算过来，还是自己请假回去……” 宋玥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张勇被她看得越来越心虚，越来越忐忑，声音也一路低下去，终于说不下去了，怯怯地唤：“婶子。” 宋玥垂了眼，把心头的叹气压下去，缓缓开口：“这事儿，工人们有错，恁的错更大……” “是，俺知道错了。”张勇垂着头认错。 宋玥瞥他一眼，道：“那些人，若是私自离开，就直接撵了。但那些人都跟恁打过招呼，这事儿，大部分就得恁担待起来……这样，那些人每人每天扣十个大钱，连扣一个月，以观后效；恁……扣三个月的月例。” 张勇猛地抬头，叫：“婶子……” 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却没想到婶子还会留下他。 宋玥皱着眉盯他：“嫌我扣的多？” “不，不，不，”张勇连声否认，又道，“婶子，俺想错了，俺不该替那些人掩饰，差点儿酿成大祸……俺……对不住婶子……呜呜呜……” 宋玥让青杏又拿出两包自己配制的‘感冒冲剂’，让他拿回去临睡前再热热地喝一回，就把他给打发了。 坐了片刻，宋玥让人去前头看看，韩戚风回来没有，一回来就请过来见她。 韩戚风这些天都在庄子上，组织建立护卫队，并训练安排护卫巡逻的事情。之前，宋玥得了消息，韩戚风在两个王家庄和散户这边的进行的很顺利，基本上已经完成，昨天一大早就去了阗家的大庄子。 因为阗家庄子本来就有护卫，阗信也提前一步过去增加了人手，加大了巡逻力度，她猜测着，韩戚风过去也只是看一看情况，以防纰漏，今天差不过也该回来了。 果然，天黑透了，派去前头的小丫头来回话，说韩护卫回来了。 宋玥刚刚得了消息，正准备去后边用晚饭，听了这话，就索性沿着游廊往外走，恰好遇上韩戚风也到了三进院门口，两人干脆就站在门楼下，听着雨声说了几句话。 宋玥早就隐约注意到，张勇年纪毕竟还是太小，有点儿压服不住西院那些人。原来，江冬生和韩戚风都不忙的时候还好，江冬生和韩戚风忙得顾不上这边才几天，就出了事。 她没有说什么前情后果，只把工人们偷偷请假的事情说了，然后对韩戚风道：“劳烦戚风兄弟受受累，就按照名单去查一查，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回家收麦子了。等他们都回来，恁也上上心，看看有没有带头之人……” 这些工人是她和张勇斟酌筛选留下的，干活儿都相对牢靠。若非犯下大错，宋玥并不想全部撵了，但此事，也算给她敲了个警钟，也必须查个原委清楚，加以必要的惩戒。她是希望小惩大诫，以儆效尤的，只希望，那些人大多是只是一时糊涂，被人蛊惑、情有可原。否则，她宁可把人全部撵了，另挑新人来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章 说了几句话，外头等候的丫头们一阵喧哗，宋玥扬声询问，青杏在廊檐下回话：“太太，姑娘回来了。” 宋玥面色一喜，回头看向韩戚风，笑道：“秋喜丫头第一天去上学，就赶上了大雨。” 韩戚风也笑道：“刚才在大门上就听说了，这还真是件大事儿。将军若是知晓此事，定是十分欢喜。” 宋玥微微挑了下眉梢，却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那位江寒将军，在家时确实挺稀罕两个孩子的，但一去就是几个月，期间就送了两封信来，其中一封还是韩戚风捎来的。比年前的书信明显少了呢。 也没听说北边有什么战事，那么个精力十足的人，不会连个写信的功夫都没有。至于是什么分了心思，或者绊住了手脚……嘿嘿，男人的事儿，谁知道呢！她也不知道，她也不会问。 以她和那人的关系，还恨不得就保持着这种名分，各自安好呢！ 她抬手指指门外，笑着道：“看看小丫头去！” 韩戚风瞄着她的脸色，却只看到她脸上一直挂着笑，无甚异色……但仅仅不搭话这一点，就让他直觉不太对。 正常的夫妻，不应该这么生分、冷淡？难道，嫂夫人已经得了消息？ 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内宅后院女子，生意往来的阗家，如今又与谷家二太太交往渐密，开平卫不到三百里，若说有什么消息传进嫂夫人的耳朵里，他是一点儿不意外的。 他们本就站在门楼下说话，不过向外走两步，迈过门槛，就站在了门楼外边的檐子下。 车夫胡大赶着马车一直来到三进院门口，缓缓停下，不等他通报，趴在车窗上挑着帘子往外看的秋喜丫头，已经欢快地叫上了：“阿娘！” 宋玥回手接过青杏递来的一把伞，缓步从檐子下走出去，举着伞，接了秋喜小丫头下车。 秋喜从车上扑进宋玥怀里，难得地撒着娇让阿娘抱了一回。宋玥却在小丫头扑进怀里的时候，胳膊一酸，差点儿将丫头扔在地上，好在，被她暗暗咬牙坚持住。 小丫头落地，转眼看到阿娘身后的韩戚风，略略有一点不好意思，却仍旧笑着叫人：“戚风叔。” 韩戚风笑着走上前，摸摸小丫头的抓髻，道：“叔叔不知道秋喜去上学，不然叔叔就早点儿回来，接咱们秋喜去了。” 秋喜半点儿不客气，笑嘻嘻道：“戚风叔，秋喜从今儿起天天上学呢，戚风叔有的是机会接我送我。” 韩戚风哈哈笑：“鬼精灵的小丫头！明儿一早，叔送恁去上学。” 秋喜拊掌叫好，母女俩就这一把伞，就此挥别了韩戚风，一路往荣熙堂里去。 送了小孙女去上学，周氏在家里心心念念挂记了一整天。特别是半下晌变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她就更是担心，打发人到前头来问信儿，却说太太把人都调去西院抢着收场去了。好不容易等到婆子丫头们都回来，天色也晚了，江锦娘和徐氏都宽慰她，说也到了散学的时辰，且等一下，大姑娘也该到家了。 果不其然，这话还没落下多会儿，门子上的小丫头就飞奔着进来回报：“太太和大姑娘来了。” 周氏本来坐在榻上的，一听这话，跳下榻趿拉了鞋就往外走。把旁边陪着的江锦娘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着：“阿娘，恁慢着些。” 周氏却顾不上理她，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扶，只盯着门口回话的小丫头问：“太太亲自去接了？” 小丫头连忙道：“太太刚从西院回来没多会儿，是在三进院门口接着的大姑娘。” 周氏就低声道：“她这当娘的心也太大了。” 江锦娘紧跟在她身侧，也没听清周氏嘀咕了什么，不由询问：“阿娘恁说啥呢？” 周氏却迅速收拾了表情，笑着摇头：“没说啥。” 随即转身，拉了跟着下榻穿好鞋的安哥儿，笑道：“走，恁姐姐回来了，咱们去门口迎迎。” “阿娘……”江锦娘有些不赞成地叫一声。 周氏却没听见，或者说根本顾不上理会江锦娘，早拉着安哥的小手大步走出侧间，又走出屋门去了。 秋喜跟着宋玥进了四进院，到了抄手游廊底下，刚刚收了伞，就听到那边周氏颤巍巍地喊：“喜儿……” 之前，周氏都是唤喜儿的，宋玥来了后，觉得喜儿不好听，就提议都叫秋喜。今儿，周氏一着急又把之前的称呼叫出来了。 秋喜一转头看见周氏，也如小鸟投林一般，脆脆地答应一声，提着裙子就往那边跑。 周氏连忙往这边迎，一边提醒：“别跑，别跑，下雨天滑，小心摔咯……” 说着话，秋喜已经欢喜无限地叫着“阿奶”跑到周氏面前，都不待停顿地，就张开手臂，跑上去搂住了周氏的胳膊，贴上去，晃晃蹭蹭，糯糯地喊：“阿奶，秋喜想恁了。” “哎，哎，阿奶也想俺的小孙女儿了。”周氏看着孙女儿笑靥如花、全须全尾地回到自己身边，提了一天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无限欢喜地摸摸秋喜的头，一边由孙女儿搂住，一边还没忘牵着小孙孙，转身回屋。 “唉，这鞋袜都湿了，裙子也沾湿了，外头风大，走，赶紧进屋换换，那个谁，去熬碗大姜葱根汤送进来……咱们喜儿最乖了，喝碗姜汤有好吃的。阿奶今儿让徐嫂子做了秋喜最爱吃的奶糕，还炖了嫩嫩的鸡豆花儿……” 回到屋里，看着周氏絮絮地说着话，就要亲自去给秋喜换衣裳，宋玥扶住她，笑道：“阿娘，让丫头们伺候着，恁还得去看看那葱根汤，我怕徐嫂子不知道恁的方子……” 周氏一听这话，立刻止住脚步，吩咐丫头们精心伺候着秋喜去洗梳换衣裳，她自己当即折回来往厨房里去。 等秋喜换了衣裳，喝了周老太亲手熬制的大姜葱根汤，宋玥笑着对周氏道：“阿奶这回该放心了。” 周氏忙得口干舌燥的，正捧了杯子喝茶，听到宋玥这么说，立刻笑道：“放心啦，放心啦，看着秋喜出去这一天毫发无伤的，还这么欢喜快活……挺好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一章 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外头的大雨也缓了许多，从倾盆而下，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密小雨。 宋玥就让周氏披了件无袖坎肩儿，出门沿着抄手游廊走动走动，江锦娘和两个小的也都跟着一起，慢慢绕圈儿散步。 一边走，周氏又和秋喜说起塾学里的事。秋喜就说她年纪小，又是初到，被先生安置在最前边，与其他人一样，都是一人一几。 宋玥一听，立刻就问：“席地而坐？” 秋喜笑笑道：“每个人都有一块地台，约摸这么高，铺了席子的。” 宋玥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已经开始合计，给闺女准备个什么坐垫才好。草编？蒲团？还是丝绵缝制的？ 她问：“别人有没有带坐垫的？” 秋喜道：“有，我旁边一个谷清语就用着一块棉垫儿。敬思用着一块竹藤垫子，其他人有的有，有的没有。阿娘，恁不用太担心，那席子很光滑，坐着很凉快挺舒服的。” 宋玥笑着拍拍小丫头的手，点点头应下。 大雨过后，凉风习习，空气湿润，倒是夏日里难得的清凉一夜。 宋玥一夜好眠，第二天一睁眼，就觉得整个膀子连着脖子上半身都好像废了，又酸又疼，动都不敢动。 她想强撑着起身，手臂一动，却疼得吸了口冷气，脑门儿和后背上也煞是疼出了一层细汗。哎哟，这身子还真是不争气，不过是盖了几个缸盖子罢了，咋就成这样了？ 她忍着疼，抬手给自己左右肩膀、手臂按揉了一会儿，觉得僵直、疼痛都略略有了点儿缓解，这才起身，略加梳洗，就往西院去了。 秋喜和安哥已经早起过来骑了两圈马了。 大雨过后的天空格外清澈，太阳一跃出地平线，阳光就金灿灿地洒落在树梢屋顶上，照的到处都明晃晃的。 秋喜已经能够自己骑着小马跑圈儿，小丫头胆子也大，催着小马跑的还挺快。没有看见韩戚风，江冬生带着小安哥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就跟在秋喜身边不急不缓地跑。有他看着，宋玥也不担心。 小丫头眼睛挺尖，老远就看见阿娘过来，扬起小手打招呼：“阿娘！” 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比早晨的太阳光还灿烂。 小安哥听到，也从江冬生怀里探出头来，两只小手都举的高高地挥舞着，一边啊啊地高声叫！小家伙儿太兴奋，连‘阿娘’都忘了叫！ 宋玥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轻快、飞扬起来，也笑着朝两个孩子挥了挥手，然后就往场院上走。 天气放晴，张勇已经带着工人们掀盖子放缸晾晒。宋玥沿着放开的缸一路走过去查看，见绝大多数缸都没有漏水，只有两口缸，一口的盖子上破了个小洞，另一口缸的盖子偏了一点，落进了雨水。 这样的酱就不能存放了。几天后，落雨水的地方就可能发霉变质。 她直接吩咐张勇：“这两缸酱出了。昨天过来抢场的人，一个人分两斤，拿回家吃了。” 每个大缸外边都标记着入缸日期，这两缸酱都是三月初的，发酵了两个多月，已经有了一定的酱香，但发酵还不充分，酱香不足，作为产品出售还不合格，但分给工人们自家吃还是可以的。这时候，老百姓日子过得艰难，别说酱，很多人家咸盐都吃不起，这加了黄豆发酵两个月的酱总比咸盐好吃，有这酱蘸着，加几棵大葱、一捧野菜，就能吃得喷喷香！ 张勇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心疼不舍，他抬头看向宋玥，“婶子……” 宋玥倒是脸色平和，还对他笑了笑，道：“不用舍不得，搁几天变了质，咱们自己都不能吃，就真要糟蹋了。” 张勇抿抿嘴角，眼中满满地愧疚难过，垂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再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以为自己的错，造成了这么大损失……两缸酱啊，酿造好了最少能卖几十两银子呢！ 宋玥没有多说，抬手在张勇的肩头拍了拍，转身回去了。 秋喜和小安哥也骑完马，笑嘻嘻地站在东墙根儿底下等着她呢，见她走过来，小安哥耐不住地倒腾着小腿跑过来，小火车头一样，欢声叫着阿娘，直扑进宋玥怀里。 宋玥的胳膊肩膀还疼得像是废了，强撑着笑接住胖小子安哥儿，却根本无法抱起来，只揽住他软嘟嘟的小身子，在他胖鼓鼓红润润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小安哥乐得咯咯咯地笑着，也伸小胳膊搂住宋玥的脖子，凑上来在宋玥脸颊上亲了两口，留下两个湿湿的口水印子。 宋玥起身牵着小安哥走到江冬生和秋喜面前，笑着打招呼，又说起谷家两个孩子来学骑马的事儿：“明儿塾学里休沐，谷家那俩小子估计要过来，又要让冬生叔受累了。” 江冬生不以为意地笑笑：“那俩小子都是机灵的，没甚操心的。” 只要是机灵孩子，都知道趋利避害，只要板起脸来吓唬住，其实很好管。 吃过早饭，秋喜又背了书箱，带了小丫头青梨去上学了。 小安哥继续留在荣熙堂陪阿奶，宋玥则先去前院处理了几件家事，辰中时分，前门上进来传话，说是请的工匠带着买来的材料到了门口。 宋玥出来看了一眼，就见老把式买来的青石料都不错，石料表面也按照她的要求，刻了防滑的纹路。 她只想刻花石料表面防滑的，人家石匠却更尽心，还刻了漂亮的如意云纹……宋玥略有些失笑，却真心感动和感激，这时候的老匠人是真的负责尽心，真对得起‘匠人匠心’四个字。 池子里栽的荷花挨着水榭这边，宋玥就和老把式商议着，在另一侧修整堤岸、铺设青石，等铺完了青石，再在岸上建一所小敞轩，方便换衣服。 老把式就建议，那边堆了假山，内里有个暗洞，如今有些潮湿，生了不少青苔，略加收拾，凿两个通风孔，增加通透度，山洞里就能不那么潮湿，充作廊子通到敞轩里去，会更为有趣。 宋玥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又生动又有趣，私密性也能保证，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二章 秋喜第一天上学，回来那么欢喜，又把学里的事情、同学给周氏叽叽喳喳讲了一回，周氏对孙女儿离家上学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了。 下了一场雨，夜里和早上还算凉爽，一出太阳，天气又很快热了起来。 周氏就笑眯眯地招呼上闺女江锦娘，带上小孙子安哥儿，一起出发，往后园子里的水池子边儿纳凉去。 结果，她们从荣熙堂的后门出去，就有点儿傻眼了，后园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许多工匠，已经忙碌开了，有抬石料的，有搬运工具的，还有个老把式来回走动着指挥。 周氏站着看了一会儿，一眼看见这位老把式，连忙出声叫住他。当初修房子就是这个老把式，周氏是认识的。 老把式忙忙碌碌的，周氏等人又站在游廊下，有花木掩映着，他也没注意到。等小丫头走过来有请，老把式才回头看见，连忙走过去，远远地，在游廊外边跪下见礼。 周氏笑着抬手：“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又问：“这是修哪里？” 宋玥与老把式说的时候，只说修整堤岸，铺水底，也没说用来做啥，老把式自己推测，大概是给家里的小子弄个玩水的地儿。不过，这是他自己的猜测，却不会随便乱说。 只说：“昨儿大雨，宋掌柜忧心池水堤岸不牢，命俺们过来修整修整。” 周氏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堤岸不牢靠了？” 她几乎每天都到园子里，到水边儿乘凉散步的，也没发现啊！ 不过，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媳妇儿操持，或者有哪里她没注意到也是可能的。周氏不是那种爱挑刺的人，又全心信赖儿媳妇，也就奇怪一下，并不多加追究。 园子里进了工匠干活儿，吵嚷嘈杂，倒是没办法游园子纳凉了。遣退老把式后，周氏又带着闺女和小孙子退了回去。 不能出门纳凉，索性命人取一些冰来，装在冰格子中，摆在屋角。冰块吸热渐渐融化，屋里的暑热也就消散许多，渐渐变得凉爽宜人起来。 徐嫂子又把新乳酪加各色果子做的冰碗子送上来，凉沁沁地吃进嘴里，通体舒泰。 周氏用小匙子挖着乳酪果肉吃着，一边感叹道：“当初在宣城，五月天早晚还穿袄子呢，哪里像这边儿，四月底就穿不住袄子了，这五月里就热的人直冒汗了……” 江锦娘嫁到平京城里已经十二年了，对于出生长大的宣城生活，有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一点儿不妨碍母女俩聊天。 江锦娘体质虚寒，不适合吃冰碗子，吃的是暖胃调养的姜撞奶。 听老太太提起宣城，她也跟着附和道：“俺记得小时候，阿奶做的胡麻饼，从炉子里刚刚取出来，烤的焦黄酥脆的，喷喷香。” “恁阿奶手巧，她做的烤包子才叫好吃！”周氏也道。 江锦娘立刻叫起来：“对，烤包子，羊肉馅儿，在炉子里烤的直冒油，滋啦滋啦香，还没出炉，香气已经飘出去一条街了，当时邻舍家的婶子大娘都劝着阿奶开个铺子，卖胡麻饼卖烤包子……” 小安哥安静地依着阿奶坐在，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冰碗子。听着听着，忍不住扬起大脑袋看向阿奶，眨巴着眼睛道：“阿奶，安哥吃！” 周氏沉浸在回忆之中，一下子没明白小孙孙的意思，就顺手舀了一匙乳酪送到安哥嘴边儿：“乖，吃！” 安哥吞下去，却仍旧眼巴巴看着周氏，道：“包子，烤……包子！吃！” 周氏这才恍然，小孙孙听她们说烤包子给说馋了，要吃烤包子呢！ 她哈哈笑起来，一边伸手把安哥儿揽进怀里，笑道：“那个烤包子，恁曾祖母才会做，阿奶太笨，没学会！” “曾祖母？”安哥儿不太明白，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 周氏就给他解释：“就是恁爹爹的阿奶，咱们安哥叫曾祖母。” 安哥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明白没明白，却突然转了兴致，想起自己的爹爹来。 爹爹在家的时候，每天带他骑马上街，还带他去城外跑马射箭…… 于是，他又歪着大脑袋问：“爹爹呢？” 周氏低头亲亲小孙孙，笑着道：“俺们安哥儿想爹爹啦？恁爹爹是大将军，要驻守边关，抵御外敌……” 安哥儿听不太明白，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再次问：“爹爹，回家，安哥……想！”说到‘想’的时候，小家伙用小手拍拍胸口，表达自己心里想的。 周氏被他说得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哽噎道：“安哥想爹爹了，阿奶也想恁爹爹了呢！” 江锦娘看着阿娘抱着小孙孙落泪，莫名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却不得不强撑着笑，开口劝道：“阿娘，寒哥儿也是官身不自由，恁也别太惦记了，开平卫不是宣城，一般没有战事的。” 开平作为北边十三卫之一，却算不上最北线，距离宣城一百五十里，紧靠雁翅关。 雁翅关坐落在燕山山脉中段，横贯东西数百里，是隔开中原和漠北的天然屏障。沿山脉一线有十数座关隘，并有历代上千年各朝修建的关隘城墙。 一般来说，雁翅关外就是边军驻扎守卫的边疆地域，外族南侵，发生战事也多在关外。 本朝因为是在燕地起源，对北方各部族的联络更加频繁，加之边军战力强大，北边还算安稳。周氏就是再宣城出生长大的，平平安安活到四十多岁，才遇到去年的战乱。 周氏也时被小安哥儿勾起了对儿子的思念，抹把泪，也就破涕为笑，摇头道：“唉，年纪越大啊，这眼窝儿就越浅，动不动就要落泪。” 虽然这么说，但话音未落，周氏就又皱起眉头道：“恁也说了，没起战事，寒哥儿忙啥呢？人不回能回家也就罢了，咋信也少了呢？这都多咱没写信来了？有两个月了？” 另外，周氏对儿子不让她们北归一事，也一直没想明白。一家子人，老的小的，至亲骨肉，不是都凑在一处过日子才好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三章 偏偏月娘也是个憨的，男人说不让她回去，她就认了真不回去，难道就不怕，男人在那边纳了小的，收了新人？再生出几个庶子庶女，来给安哥儿争家产？ 江锦娘一听这话，眼睛却是一亮，瞅了瞅老娘的脸色，试探着道：“俺兄弟如今可不是从前，正经当了将军的，四品呢，比府尹大人也不过差一级……他一个人在北边儿驻守，没个人操持吃穿，嘘寒问暖的，可不是个长法儿啊！” 周氏没听出女儿的言外之意，只当她当大姐的惦记自家兄弟，只是意见却不同：“恁也说了，他如今是将军了，哪里能挨饿受冻的，这些自然有人替他照应着。” 说着，想起不省心的儿子来，周氏气得哼了一声，又道：“俺是看着月娘心疼地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娘子，好不容易盼着男人有了出息，本该娇滴滴地在家里享福的，她却不得不每天出去，风打头雨打脸的，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唉！” 江锦娘却不这样想，她瞥了瞥嘴，道：“阿娘，像恁这样的婆婆也是少见了，不疼儿子疼媳妇儿。照俺说，寒哥儿如今也是圣上敕封的宣威将军了，又不是养不活一家人，她宋月娘就该在家里带着，孝敬恁这个婆婆，照看两个孩子，干什么天天出去抛头露面的……”也不嫌丢人！ 周氏微微皱了眉回头看自家闺女，不赞成道：“恁快别这么说，寒哥儿虽说封了个四品将军，可俸禄真真是有限，就凭他挣来的那点儿俸禄，哪里买得起铺子、庄子，更别说住上这么大的宅子，过上这种使奴唤婢的日子了！” 她是不肯承认，自家儿子送回来不少财货珍宝的。虽说，很多人都知道带兵打仗的吃的就是这个，打战都有战利品，可没人真的说在明面上，毕竟，这些东西算不得多光明正大的来路。 江锦娘倒是不太了解这些，她小时候，父亲虽是千户，却因为年龄小根本没注意这些。嫁到林家后，更是拘在后院子里，只围着那方框框的院墙，守着那块四角的天空过日子，哪里还知道这些官场世情！ 老娘说兄弟不挣多少钱，江锦娘多少有些不相信，不过，她不相信的是宋月娘的挣钱能力，却也说不出，钱财的来处。 她问了一句：“寒哥儿的俸禄这么少的？” 周氏瞥她一眼，道：“还能多到哪里去？恁爹当年虽说是五品，却也是千户，咱们家过的什么日子，恁都不记得了？” 周氏这么一说，江锦娘倒是信了几分。 正如老娘说的，当初老爹也是千户，只比兄弟低一阶，俸禄少也不会少太多，可那时自家住的不过是个两进小院，里外统共三五个仆从，至于铺子、小庄子，则都是祖上留下来的……老娘和宋月娘可不一样，逃进平京城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身破烂衣裳！ 那等狼狈，不过一年，就完全变了个模样。上好的东西两路五进带跨院的大院子住着，铺子、庄子一个不缺，还开起了自己的作坊，酿造豆瓣酱和……酱油，对就是这么个名儿！还真是……她仿佛到此时才突然意识到，宋月娘竟然如此本事！ 于是，她又想起了年前提的那话，道：“阿娘，俺那城北的小铺子……” 周氏脸上现出一抹为难之色来，看一眼闺女，斟酌着道：“恁年前给俺提的时候，月娘正好刚买了庄子，大冷的天也亲自往庄子上去，还要照看铺子里，忙得脚不沾地，俺也没能找着功夫给她提……” 江锦娘咧嘴笑笑，其实已经看透了阿娘的推托之意，但为了自己和辰哥儿，却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道：“阿娘，她的事儿忙，俺也知道，可恁也知道，俺没本事，自己守着十来年，贴了许多进去，也没舍得盘出去，就是想着，将来怎么也得给辰哥儿留下念想呀……” 本来是想着打动周氏，让她替自己说话，没想到江锦娘自己说着说着，倒是先伤感起来，哽了声音，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宋玥上午看着工人进场、开始运材料，她将园子里的事情交给了老把式，叮嘱江冬生照看着，就出了门。 阗柏广第一批辣椒运出去也有四五天了，卖得如何也该有个信儿了，她要去碰个头，了解一下情况。虽说和阗家签了报销契子，但若是卖得不好，她也不想一锤子买卖。鲜辣椒处理加工方法也不少，大可以改鲜售为加工。 江家的马车熟门熟路地停在得月楼的后门上，车夫上前敲了敲门，小厮开门见是江家马车，半点儿没含糊地就把后门开了，提了门槛下来，让江家的车子赶进院子里。 “宋掌柜，恁且下车在这里歇会儿，小的已经打发人去前头通传。”阗柏广身边的一个小厮将宋玥迎进亮轩，捧上来一杯香茶，一边陪笑在旁边伺候着。 宋玥看他一眼，笑着扔过去一个素静的小荷包：“倒是越来越有眼色了，拿去买个糖果子吃！” 小厮笑着接住，动作麻利地跪倒磕头谢赏，一边道：“小的替他们谢宋掌柜的赏。” 宋玥扔过来的小荷包里是些散碎银叶子、银豆子，有点儿坠手，足有二两银子了。小厮很清楚，这是给他们众人的，也不贪心独吞，很懂规矩地替小兄弟们谢赏。 宋玥笑着挥挥手，小厮知机地退出门，站在廊檐下伺候着。 一杯茶没喝完，外头脚步声起，片刻，阗柏广笑容满面地从外边进来，一见着宋玥就满面春风地拱手见礼：“哎呀呀，宋掌柜过来怎地不提前打发个人来知会一声？俺也好备下几样像样的东西，专心候着呀！” 宋玥微微剔了剔眉梢，似笑非笑地凝着阗柏广，道：“我这还怕阗少东家做了蜡，不过看少东家这满面春风的，坐蜡是指定没有的，倒像是平地捡了大元宝一样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四章 阗柏广嘿嘿笑，挥一挥手中折扇，走到亮轩里边，直接走到主位的罗汉榻上坐了。 小厮给阗柏广送上香茶，又给宋玥送了点心果盘上来。 宋玥睨着红彤彤圆溜溜的樱桃、紫莹莹的葡萄，衬着晶莹剔透的玻璃盘子，在心里暗暗鄙夷了一把：呸，地主老财！ 一边，也不等主人家招呼，自顾自子捏了两颗樱桃送进嘴里。樱桃果子还没经过现代的‘培育改良’，个头不大，颜色是微带一点橙的红色，吃在嘴里微酸甘甜，樱桃独有的香气却特别浓厚。不像现代那些培育樱桃，甜是甜，却失了原本的香气。 连着吃了四五颗樱桃，宋玥又摘了两三颗半紫半绿的葡萄来吃。葡萄的酸味儿更明显一点，但同样香气浓郁，对于喜欢酸甜口味的宋玥来说，也颇有些小惊喜了。 见她爱吃这个，阗柏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柔色，随即挑眉看向旁边伺候的小厮，那小厮得了眼色，极知机地退出去安排。 阗柏广一派悠闲地捧着茶杯慢悠悠喝着，觑着宋玥吃完手中的葡萄，又要去端茶杯，连忙笑着抬手道：“恁吃了果子，可别接着喝茶，伤肠胃的……” 他说着话，旁边的小厮已经另捧了一只盏子来，送到宋玥面前。 宋玥提了提茶盏盖子，看见茶盏中飘着几朵雪白的茉莉花儿，这个季节，茉莉花还没开呢！ “啧啧！”她轻轻地啧了啧舌，却并不多评价，捧了花茶喝了一口。 没有茶，只有茉莉花儿，香气清远，不苦不腻，喝在口中，连溽热的暑气似乎都淡了许多去。 宋玥喝两口花茶，放下盏子道：“还是少东家讲究。” 阗柏广看着她微微地笑，也不在乎她话中若有似无的揶揄、戏谑，只笑微微道：“我听说恁又在院子里大兴土木的，怎么有空过来？” 这位的消息倒是灵透！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他的耳目！？ 宋玥睨他一眼，道：“不过是下大雨冲毁了水岸，需要修一修罢了。” 简单一句带过，宋玥话归正题，问：“辣椒都运出去了？我说的办法可还好用，路上坏了的多不多？” 阗柏广闻言放下茶盏，拊掌笑道：“恁那法子还真是好的很，这么热的天气，路上又下雨，那辣椒运到了还鲜亮亮的，不光没腐坏，连味儿都没受影响，好得很！” 宋玥暗暗松了口气，庆幸没用错法子。毕竟，她只是从网页上来的储存方子，可没有亲自实验过，这几天心里没底，一直提着心呢。 心中的变化，她脸上却没表现出来，笑微微，一脸理所当然地：“有用就好。” 她还想问辣椒的销售如何呢，阗柏广却根本没用她开口，就急吼吼地先问上了：“咱们什时候去摘第二茬儿？” 宋玥微微挑眉，心道：看这位急吼吼的模样，辣椒指定卖得极好了！ “辣椒总要熟一熟，而且，这会儿想去摘也没有人手，庄户们都抢着收麦子呢！” 阗柏广虽说是生在大富之家，却从小跟着祖辈父辈管理家中庄子、田地稼穑，对四季节气、耕种稼穑之事很熟稔的，也知道麦收一季，庄户农民们都抢着收麦，和老天爷抢口粮呢，乃是农民庄户心中最重的事情，给多少工钱，也不能让他们丢了麦子的。 有点儿悻悻地摸摸鼻子，阗柏广又道：“恁那些次品辣椒弄回去怎样了？若是不好处置，都交管给这边也无妨。” 宋玥抬眼看他，笑道：“阗少东家真是好心又周到！” 说的好像是给她面子，帮她解决麻烦似的，其实不就是辣椒卖得好，想把残次品也一并收购了嘛！他们阗家可是开着好多家大酒楼的，辣椒长的丑点儿、折断这些，尽快送到酒楼里，一点儿不妨碍用，一点儿不少卖银子哒！ 宋玥嘴上说的客气，脸上的表情却全是明晃晃的鄙夷：脸皮真厚！ 阗柏广是谁啊，根本不在乎她这么点儿小嘲讽，浑不在意地笑嘻嘻道：“咱们是甚关系啊？宋掌柜待人以诚，俺自然也是赤诚相待……” 宋玥听不下去，索性摆摆手打断他的自吹自擂，淡淡道：“这话恁还是留着给别人说去，我穷，买不起阗少东家这份赤城！” 这就是个大奸商，无利不起早的人，非得把自己标榜成道德模范标兵，也太假了！脸皮……他估计根本没有叫‘脸皮’的东西！ 阗柏广也不恼，仍旧笑嘻嘻地：“宋掌柜还是太谦虚……俺走南闯北十多年，从没佩服过谁，却唯独佩服宋掌柜，巾帼不让须眉，假以时日，宋掌柜指定能成为一方豪富。哈哈，当然，宋掌柜乃是官眷，有四品诰命在身，也不必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倒是俺们，斗升小民，无权无势的，只能挣俩钱糊口……” 宋玥捧着茶盏子，就那么笑微微地看着阗柏广，听着他给自己一顶一顶戴高帽儿。 被她一双清湛湛的眸子这么看着，即使脸皮厚如城墙的阗柏广也有些撑不住，那声音就渐渐地低下去，脸却莫名其妙地有些热起来…… 他突然间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连忙低头端起茶盏来掩饰，仰头喝了一口茶渣子，这才察觉，不知什么时候，茶已经喝光了。 他叹口气，将茶盏子丢给身后的小厮，一边装模作样地抱怨：“这样儿的，搁在别处还不拉出去一顿鞭子！” 宋玥微微笑，并不理会他这没营养的话，转眼看看天色，放下手中的茶盏子起身：“既然少东家还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稍等！”阗柏广抬手叫住她，也跟着站起身来，又是一副仪态潇洒模样，挂着笑道，“樱桃和葡萄是一早上送来的，正想着给安哥送两篓子去尝尝，恁来了正好带回去。” 宋玥吃他的东西吃多了，也不给他客气，略一拱手：“那我替孩子们谢谢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这么敷衍地一声谢，也就是眼前这位了，阗柏广不但不觉得轻慢，反而暗自欣喜对方的亲近、不生分。他的小厮捧了茶送上来，默默退到一旁，心里却默默地摇头吐槽：也就是这位宋恭人脸面大，能让少东家这般迁就。 从得月楼出来，宋玥让跟着的青杏拿两只小篓子，混着装了些葡萄和樱桃。来到南街上，宋玥拎着一只小篓子下车，去了唐娘子家。 前两日得了消息，唐娘子老蚌怀珠又有了喜，年纪大天气热，怀相不太好，害喜害得厉害。 今儿得了这两样鲜果子，宋玥正好拿去给唐娘子一些，看能不能改善一下她的孕吐，或者能开开胃，增加增加食欲呢。 唐家的食铺子生意好，唐娘子害喜不能操持，就把大闺女羡娘抓了来顶着，也不端碗盘碟子，只在前头柜里应对，十四岁的闺女已经生的颇有两分亭亭玉立之态，自然招引着一些下作儿上天攀扯撩拨，却都被羡娘轻松打发了，这么看着，倒是比唐娘子的性格更飒爽泼辣呢！ 唐娘子就在闺女身边坐着压阵，抬眼看到宋玥走进来，连忙起身来迎。 宋玥快走两步扶住她，引着她来到门外的凉棚下坐，羡娘手脚利落地盛了两碗酸甜的浆水送上来，宋玥就忍不住夸了一句：“羡娘真是出落地越发标致了，性子也爽利，着实招人喜欢。” 羡娘性格再爽利，也只是小姑娘容易害羞，垂着眼曲曲膝，匆匆转回去了。 唐娘子和宋玥一起看着她进屋，把浆水碗往宋玥面前推了推，笑着道：“恁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宋玥也不急着答话，先捧了碗喝了口浆水。酸酸甜甜又清凉的浆水喝进口中，清爽开胃，暑气顿消，比得月楼里那什么香茶、花茶的，更对她口味。 “还是恁家的浆水解渴。”宋玥感叹一句，笑眯眯地转眼去看唐娘子的小腹。 唐娘子本来遵古话儿，怀上前三个月不声张的，见宋玥这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索性笑道：“倒是让恁听到信儿了。怪没脸的，俺都不好意思声张！” 虽是如此说，但她的手却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做出保护的姿态来，标准的口嫌体正直！ 宋玥失笑，“恁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可是大喜的事儿。” 说着话，她示意青杏把一篓果子送上来，笑道：“俺听着恁有些害喜，寻思着鲜果子吃着清爽些，或者能开开口味，恰好今儿得了，就绕弯子给恁送一点儿来。” 唐娘子和宋玥亲近，在她面前也不作态，一看见篓子里红润剔透的樱桃和紫莹莹的葡萄，就禁不住觉得舌下生津，按捺不住，索性伸手捻了一颗樱桃放进嘴巴里。甘甜微酸清香无比的樱桃吃在口中，口中酸涩苦气竟神奇般地散了，满嘴生津齿颊留香，让她吃了一颗，又忍不住捏一颗往嘴里送。 看她这样子，宋玥也暗暗松了口气。 孕吐的人，什么都吃不下去，胃气损伤，严重者连水口没法喝，喝下去就会吐出来。若是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开了口味，胃气重聚，才有可能吃下其他饭食。油腻、腥膻的不行，能喝米粥、面疙瘩也好，才能渐渐补充上母体和胎儿的营养。 唐娘子本来恹恹的，吃不下饭自然没精神，加上胃中嘈杂、嘴里发苦，就更是有气无力、提不精神。几颗樱桃吃下去，她似乎久旱逢了甘露的花木，渐渐舒展着活泛起来，精神头提起来，也有心思说话了。 她又掐了两颗葡萄，一边对宋玥道：“银水桥另一头的香药铺子家中出了事，前天晚上大雨，他家掌柜的出去喝醉了酒，卧在桥下，恰好小厮也打发了没在身边，再转回来，那掌柜的卧在桥下的黑影子里，小厮也没找着，又赶上大风大雨，那掌柜的淋了那么好大一场雨，加上内里灌了一肚子酒，外寒内热的，等雨停了，活计小厮们找了他回去，人已经不行了，请了徐郎中过去也回天无术，就那么去了。他这么一去，那铺子就要出脱，卖了银子好把掌柜的送回去安葬……” “俺特意找俺家兄弟帮忙给打听了，说是赶上出了这种事，天气热……等不得，价钱要的不高，就是要一把交割了。他那小厮还有个要求，就是谁买那铺子，就要派两个人送他们主仆回去！” 听她说起银水桥另一边的香药铺子，宋玥就猜到了一二，她还暗暗奇怪，那铺子方正宽敞得很，当街三大间铺面，还是两层的楼房，后边的院子也极好，正房厢房一应俱全，又紧邻着银水桥，乃是南街数得上的好地段、好铺面。这么好的铺子，照例都是极抢手的，断不会因为前头的掌柜出了意外，就没人接手！ 听了唐娘子说出后边的条件来，宋玥才露出一片了然之色，原来如此。 这时候的人极重视礼制规矩，一般扶枢归乡的都是死者的晚辈亲人，没有晚辈亲人的，有仆人的也只能将就，其他不相干的人，却很少来做这种事，因为无亲无故的，谁也不想过来充这个‘孝子贤孙’的名头啊。 不过，宋玥却在心里暗暗合计，转眼就有了计较。 她临时没有再开铺子的想法，所以，也不太动心，倒是眼前这位…… 她笑眯眯地看着唐娘子，道：“我那铺子如今都顾不太上，再盘个铺子也没多大意思，倒是恁这边儿，若是盘下那上下两层三间的铺子来，再申请个分销酒的牌子，恁这间食铺子也能扩大一回，开成脚店酒肆的，比今日更上一层楼，多好！” 唐家得了宋玥的汤饼方子后，食铺子的生意红红火火，每天挣的钱比之前翻了一两倍，一个月下来，抛去嚼裹怎么也能余下个五六两银子，从去年八月至今，不到一年功夫，足足存了一百多两银子。 小富即安的唐家夫妻俩就心满意足，见天乐呵呵，受累吃苦也浑身是劲儿，但真没想过盘铺子、扩展生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六章 听宋玥替她这么一番铺排，唐娘子直接听愣了，手里捏着一粒葡萄送在嘴边都忘了吃。 宋玥说完，捧起浆水碗喝了两口，再抬眼，唐娘子才回过一半神来，迷迷糊糊、磕磕巴巴地，扯着嘴角干涩一笑道：“恁快别跟俺逗笑了，那铺子即便要价不高，也要四百五十两银子呢！俺们……嘿嘿，扒拉扒拉咱们南街上，别看一个个买卖看着都不错，真要一把拿出四百五十两银子来，也就恁和有限几位。” 唐娘子开口说话，说了两句才渐渐顺了，脑子也清明起来，却再一次彻底地否决了自家买铺子、扩大生意的可能。 宋玥小口小口喝着浆水，也不着急说话，只笑嘻嘻地看着唐娘子自己说，等她说完了，宋玥才不紧不慢地擦擦嘴巴开口：“恁生意这般好，存银子不过是时间……时日不够，今年恁家存银不够，明年呢？即便明年还不够，后年再干一年也足够了！” 宋玥说的这话，唐娘子却是没有反对，因为她也有信心，自家生意一直不错，一年能存下小二百两，三年，不，至多两年半，四百五十两银子肯定会有了。 “只是，如今毕竟没有啊！”唐娘子这么说着，其实已经有些意动了。 宋玥笑笑，抬手指着自己：“恁刚才不说了，我能拿出钱来呀……我实话给恁说，我上半年散出去不少银子，还真没办法一把拿出太多银子来。” 眼看着唐娘子眼里的希望和喜悦暗下去，宋玥嘿嘿一笑，道：“可是，三百两、四百两，俺还是能拿出来的。” 唐娘子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抬手佯装要打，却只是轻轻拍在宋玥手背上，笑道：“恁个促狭的……俺知道恁是一片好意，但这事儿毕竟不是小事儿，俺还得和俺家掌柜的商议商议，再做计较。” 宋玥笑笑：“那是当然。” 她临时不想买铺子，因为觉得这对唐家算是个扩大生意的机会，就顺口提了提……仅此而已。至于借钱，也是看中了唐家两口子人品不错，不会赖账，还有唐娘子娘家的关系，交好很有必要……也就这些，唐家夫妻俩如何决定，之后如何操作、发展，则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了。 唐娘子笑笑，又皱了眉头道：“他家那个扶柩回乡也是个事儿……” 宋玥仍旧一脸清淡笑容，看着她道：“我寻思着，这事儿恁不如和于差官商议商议，他们衙门里处理经手的事儿多，说不定有办法。” 宋玥对这个时代的衙门、差役没多少概念，了解也有限，却知道，现代出了意外死亡、凶杀案之类事情，尸体都是交由警方处理，有迹可循的，自然会送其归乡，交给亲属处理，完善后事。现代和古代，有诸多不同，却也有相通之处，她大胆推测，类似的事情，在衙门里当差的于守义一定有办法。 果不其然，她只是这么一提，唐娘子的眼睛就亮了，一拍巴掌道，笑道：“还真是，俺怎么地把他给忘了。交由他，寻几名镖师护送，有那小厮扶柩，既没了忌讳，也不会轻慢了亡人，也算周全了呢！” 她自己能想明白，宋玥自然替她高兴。 两个人又闲话两句，说着话，就转到替唐娘子应对的羡娘身上。 显然，唐娘子对自家大闺女也是很满意、很骄傲的，只是习惯地谦虚几句，然后突然皱眉叹了口气，道：“恁也说看着好，俺自己个儿其实看着这丫头也行，生的样貌不差，也没甚坏心眼儿，干活儿也利落，可就是这婚姻上不太顺，连着几个上门来说的，都……唉，也是俺们夫妻稀罕闺女，看谁家也有不中意处，思量来思量去，竟没一个能让俺们夫妻俩放心把闺女交托出去的。” 宋玥听她这么说，心中忍不住感慨，天下父母亲，古今偕同。 突然，她心思一动，问了一句：“恁两口子计较过对方的条件，对年龄家世有什么要求嘛？” 唐娘子略略一怔，随即欢喜道：“宋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好人家？” 宋玥笑道：“我得先问问恁两口子咋想的，才能掂对呀！” “也是哦！”唐娘子也笑，道：“唉，俺给她这事儿愁的，都有些犯糊涂了。” 随即就说了自家两夫妻的想法，无外乎和大多数爹娘一样的心肠，不贪图对方多富贵，但最好家境殷实，闺女嫁过去不至于跟着受苦，公婆和善，兄弟姐妹和睦……如此种种，说了足足有两盏茶，唐娘子才终于叹口气止住，喝口茶，道：“唉，让恁见笑了，俺这说着说着就多了。” 宋玥却并不觉得她要求多，换位思考，若是将来秋喜要找婆家，她绝对不会比唐娘子考量的少。 “唐嫂子不必和我客气，咱都是当娘的，哪里能不明白的。我回去琢磨琢磨，给我家阿奶提一提，让她也帮着我斟酌斟酌。” 说着话，宋玥就要告辞，唐娘子也不多做挽留，起身送出来，羡娘恰好无事，听到动静也走出来送行。 宋玥拉着羡娘的手，又端详了片刻，夸了几句，这才辞过唐家母女二人，带着青杏往自家铺子里去。 母女俩目送着宋玥走远，混进路人中看不见了，正要转身回屋，于守义拎着一只小提篮急匆匆赶了过来。 唐娘子皱着眉头看他，抬手把自己的扇子递给他：“这么大热的天，什么事儿赶得这般急，瞧大哥恁这一头一脸的汗！” 于守义陪着笑，一边用扇子扇着抬手擦了把汗，又献宝似的把手上的提篮捧上来：“恁不是胃口不好嘛，俺巡街遇上个卖桑椹儿的，尝了尝挺甜的，那井水湃一下能更好吃，赶紧给恁送过来。” 唐娘子一边招呼他在棚子底下坐，一边羡娘很贴心地进去端了一碗冰凉清爽的浆水过来。于守义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碗，这才吐出一口气来，看着羡娘笑：“还是闺女贴心，不像那些皮小子，就知道淘气！” 唐娘子一脸得意地睨着弟弟，笑嘻嘻道：“恁家那俩又淘出新花样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于守义哭笑不得地看看姐姐，叹着气笑道：“可不咋地，前儿老大把咱娘晾的袼褙给弄坏了，昨儿小的又把咱爹养的鱼给捞出来捏死了……就这，咱爹咱娘还不让打不让骂呢！” 说完叹口气，又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碗浆水喝了。 唐娘子就问：“让羡娘再给恁盛一碗来？” 于守义抹抹嘴起身：“不喝了，已经解了渴了。俺就先走了，还有事儿……” 话未说完，羡娘拎着于守义带来的小篮子出来，不过篮子里的桑椹儿已经换成了一捧红艳艳的樱桃和一大串紫莹莹的葡萄。 “哎哟，这是哪来的鲜物儿？姐，恁身子不爽快，还是留着恁自己吃。” 唐娘子接过篮子，硬塞进于守义手中，笑道：“宋掌柜刚刚送来的。恁待会儿下了值若是无事，就过来吃饭，俺和恁姐夫有点儿事儿要恁给拿个主意。” 鲜果子却是稀罕，不过却不易存放，又是亲姐姐给的，于守义也没多推托，就势接在手中，爽快地答应着：“成啊，俺下了值就来。” 唐娘子一边送他出门一边笑道：“那待会儿让恁姐夫炒俩小菜，晚上恁哥俩好好喝两盅。” 走过一个街口，跟着于守义巡街的顾青河迎上来，一眼看见于守义手中的小篮子，立刻惊讶道：“咋又拎回来了，难道婶子不中意？” “俺哪里知道中意不中意！”于守义睨他一眼，淡淡道，“这是个大虎小虎的吃食。” “哦，哦，压篮子的！”顾青河笑起来，伸手接过篮子，笑道，“师傅，恁且慢点儿走着，俺把这个给送回去，回来追恁。” 于守义不置可否，顾青河就笑嘻嘻地转身跑了。看着小伙子一溜烟跑远的背影，于守义轻轻摇着头叹了口气。 他这个徒弟是真不差，长的周正，人品也不错，手脚勤快嘴巴也够用，家里老爹娘也挺温和……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这份差事，杂役啊，收入太少不说，还没什么保障，长官派下案子来，逾期就会受罚，甚至会挨板子训诫。 他早就看出来顾青河的心思了，如此积极地做差事，争取优异考绩，不就是想着有一天能转成正式的差役。但转正后，就要入籍皂户，等同贱籍，三代不许科考出仕！于守义很清楚，姐姐多排斥这个身份，当初老爹的两个徒弟都对姐姐有意，人品长相都不错，姐姐却一个没相中，自己挑了个开食铺子的小子，日日跟着操劳维持……唉，姐姐当初都不肯，如今眼瞅着生意越来越好，必定更不肯把羡娘嫁给当差的小子！ 这个傻小子每天一门心思地转正，殊不知，他越努力，离着自己的目标越远。于守义在一边看着，都觉得不忍心。 昨儿，主薄大人还夸了这小子，让他好好干……眼瞅着转正有望，于守义反而不好直言，打破这小子的希望，怕他一时犯了轴，毁了前程，将来后悔。 宋玥去铺子里看了看，和小子们一起吃了顿饭，聊了聊铺子里的问题，又拎着仓储账簿，去仓库里看了看新进的货品，四下看了看各处的房屋、墙壁、排水，叮嘱金梁张勇和几个小子上着点儿心，各处发现问题及时报告，找人修缮，别造成漏雨、水淹等事故。 转一圈要离开了，张猛跟她出来，挠着头磕磕巴巴道：“婶子，俺大哥面皮薄，心软，人家一说家里多难多难，他就不忍心了……” 听他说到这里，宋玥已经明白这小子是说什么。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一贯大大咧咧的愣小子，居然知道替大哥说情，倒是个有心的。 她没着急打断他，就那么默默地听着他往下说，她想知道这小子最后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让她收回对张勇的惩罚吗？ 张猛本就不太善言辞，被宋玥这么看着，一紧张，说话就更不利索了，磕磕巴巴地不说，小黑脸也涨得通红，额头上都出了汗……好不容易觉得把想好的话说出来，张猛顿了一下，鼓了鼓勇气，道：“婶子，俺大哥知道错了，他都给俺说了，他就是觉得辜负了婶子的信赖和托付，觉得对不住婶子……那啥，俺看他心里懊悔的不行，说话嘴都哆嗦……那啥，俺不觉得哥哥委屈，俺就是怕他太难受，心里受不住，别病了……那啥，俺想着，婶子能不能把俺调到那边去，跟着俺大哥一起干？有俺帮着他，有啥事儿也能有个帮手。” 这小子磕磕巴巴说半天，宋玥心里都想到了，所以很平静地听着，甚至还有点儿好笑，这小子磕磕巴巴的样子真是有些愣有些小可爱呢。只不过，这小子突然提出要去作坊里帮张勇，而舍了铺子这边已经熟了手的工作，给了宋玥一个意外。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该说这小子有情有义，还是该说这小子莽撞、憨！ 她瞪着他，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本就紧张的张猛就没了声音，连磕磕巴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喏喏地唤出来一句：“婶子……” 宋玥吐出一口气，又瞪了他一眼，道：“恁还真是个憨小子。我知道恁是为了恁大哥，愿意舍弃这边，可是，恁明不明白，一个人的日子过成啥样，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其他人帮一次，不可能帮一辈子……哦，恁现在不明白？不明白也没事，恁只给我记住，有啥事儿就应该找我说，这件事做得很对，但恁大哥那边交给我，我抽功夫找他说说话，他没事的。难道恁也不相信勇子？” 不，不是，俺信，俺信大哥，可是……”张猛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宋玥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 退后一步，又板了脸，正色道：“恁好好地干活儿，要是恁犯了错，我一样不会客气！小心着点儿！” 张猛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大声道：“婶子放心！” 宋玥用手指点了点他，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带着青杏转身，登车，离开铺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八章 等宋玥回到家，周氏带着安哥已经睡过午觉起了，让人在堂上摆了个冰格子，沁地屋里清凉凉地舒适了许多。 宋玥一脚踏进来，看见冰格子就笑着回头吩咐：“青杏把果子拿进来，让人洗了湃在这格子里，借着点儿凉意，果子也会更好吃。” 周氏笑着点她，笑嗔：“安哥闹着要玩冰，俺好不容易安抚住，恁又回来勾搭他！” 宋玥就笑着过去，抱了安哥小团子，亲亲抱抱揉一揉，问：“安哥啊，今儿的樱桃特别好吃，洗回来就能吃了。” 安哥听到了阿奶‘告状’，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咯咯笑着把小脸往宋玥怀里藏。 宋玥揉搓一阵，亲亲腻腻，把安哥放下，回房去洗漱换衣裳，折回来，青萍青杏已经洗了葡萄和樱桃回来。 宋玥就问：“让人送两篓去冰窖里了吗？” 阗柏广很大方，一样给了两篓子，送人加自家吃上两篓，还有两篓就要放进冰窖里存着，在外边过一两天，变了颜色，即便不腐败，香味儿也会散了。 青杏回道：“回来就送去了。” 宋玥这才迈步进了侧间，就见江锦娘也过来了，坐在榻对面的官帽椅上，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杯茶和一茶盏子的樱桃。 宋玥笑着叫一声大姑，随即问：“虽说还不到季，这葡萄的味儿却挺不错的，大姑怎么不吃？” 若是在别处，或者还可能有亏待、冷遇的可能，江锦娘在自家亲娘屋里，老太太面前，再不开眼的，也不会跑这里来苛待她。 果然，江锦娘淡笑着道：“俺吃不了那葡萄，酸得很。” 宋玥微微抬了抬眉，转眼就看见周氏正捏着一颗葡萄剥了皮喂给安哥吃，头也不抬地道：“不用管恁大姐，她从小儿吃不得酸。” 人家亲娘都这么说了，宋玥也不再多言多事，笑笑走过去，在周氏对面坐了，捻起一颗樱桃向安哥晃了晃，小东西含着一颗葡萄，小嘴儿咕蛹咕蛹吃着，一边就爬起来，啪嗒啪嗒朝着亲娘跑过去，一下子扑进宋玥的怀里。 宋玥示意，青禾立刻送了湿帕子上来，给周氏擦了手。 宋玥一边喂安哥吃樱桃，一边道：“阿奶恁自己吃，我喂他！” 周氏捻了颗樱桃送进嘴里，慢慢吃了，笑道：“恁吃，恁吃，俺和恁大姐姐一样的，也不太能吃酸。” 宋玥略有些惊讶，她还真不知道周氏不能吃酸，连宋月娘的记忆中都没有这个印象。 她略一斟酌，转身吩咐青禾：“把老太太的蜂蜜盛两碟子来！” 青禾应声去了。宋玥就对周氏笑：“刚刚还没想起来，果子酸，沾点儿蜜糖就不酸了嘛！” 周氏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又不是顶饿的东西，吃不吃又有什么关系，偏恁有这些个小妙招。” 江锦娘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搭话。 她当然能够感受到宋月娘对她的冷淡，但为了能让儿子攀上舅舅的关系，她也得住在这里，多和老太太亲近亲近。说什么‘远了香近了臭’，她却不觉如此，所谓的远着香，不过是不亲近客气敷衍着罢了。就怕远着远着，就真的没了往来，甚至记不起来，可就太失算了。 娘家兄弟升了四品将军，她这个亲姐姐和辰哥儿这个亲外甥，不靠他靠谁去！谁让她们娘俩摊上林东海那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呢！ 她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不忍着又能如何？ 连辰哥儿临去书院前都特意叮嘱她，不要总是挑舅母的刺儿，好好和舅母相处……嘿，她的儿子就是出息，不但读书那么好，这些人际往来上也比她这个亲娘强出许多，她的下半辈子可就指望儿子了呢！ 娘几个吃着果子说了会儿话，宋玥回房去换居家的衣裳，林嫂子等她回来，就过来回话，后园子的工匠出入，宋玥交给她张罗看顾，林氏回说工匠们材料基本备齐了，过了晌就能开工清理池塘，平整池底，明儿一早就可以铺砌石料了。 宋玥一边听着，一边在屏风后换了居家穿着的半旧棉布短衫长裙，为了凉快，她和秋喜的居家衣衫都做七分宽袖，短衣襟刚刚过腰，下边是及踝的长裙，里边没穿长裤，而是类似现代的安全短裤，掩在裙摆之下，会凉快许多。 转出来，她洗着手，笑道：“林嫂子这些事上明白又利落，交待给恁我是放心的。今儿还是头一日，往后还有好几天，恁要前后看好了，不但要管着那些人别到处乱闯乱走，还要管着咱们这边的丫头小子们别乱走……” 家里的丫头年纪都不大，最大的青梅也不过13岁，在宋玥心目中就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倒还没想太多，林氏却想的比她多出不少，听宋玥这般吩咐，立刻自以为心领神会地连连点头道：“太太放心，俺指定看牢门户，断不会让那些小蹄子做出什么丑事。” 宋玥微微一怔，倒是失笑了。 她知道林氏误会了她的意思，却没有纠正，只淡淡笑道：“那这几日就要林嫂子多受点儿累了。” “不累，不累，太太抬举，这是给俺脸面呢！”林氏连声谦虚着，想走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冯婆子上午来过，说有事请见太太，知道太太出门，留了句话先回去了。” 宋玥目光微微一闪，轻声答应着，把林氏打发出去。 换了衣裳，宋玥略作梳洗回到荣熙堂，徐嫂子带着小丫头已经摆好了午饭。 众人落座吃饭，席间偶有一两句交谈，却并无说笑之声。安安静静地吃过饭，江锦娘回自己住的东厢休息，周氏笑说留安哥陪她，让宋玥尽管去忙。 宋玥不用照看孩子自然乐意，再看安哥已经像小狗儿一样上了榻，抱着自己用的小枕头摆在周氏的枕头里侧……一副害怕宋玥带他走的模样。 “小没良心的！”宋玥笑着低骂一声，叮嘱青萍、添哥两句，才离开荣熙堂。 跑了一上午，她也有点儿疲乏，准备回房小睡片刻。 还没等宋玥回到三进院，就听西院里暴起一阵喧哗声，眨眼，就有两个小厮流星般从西院跑出来，一个往前院去，另一个却到二门上送信，然后，二门上的小丫头扯起裙子又往里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六十九章 宋玥站在院墙底的阴凉里，抬手止住跑的气喘咻咻的小丫头，淡声吩咐：“喘口气，再说。” 小丫头连连点着头，连喘了几口气，道：“回，回太太，西院里有人闹事，打起来了。” 宋玥抿紧嘴角，转身抬脚，就往西院里走去。 等她赶到现场，江冬生已经到了，并且把打架的人撕捋开了，正被各自亲近的人围在中间。 宋玥走过来，外围单纯看热闹的见是她，连忙避让开，在她面前现出一条通道，直达人群中间。 走进人群，宋玥才看清，被打的人竟然是张勇。 小少年这会儿的模样着实有点儿惨，一侧眼角破了，连着一只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伤口处还往外渗着血；鼻子破了，鼻血糊了一脸；嘴角脸颊上好几块青紫，更吓人的是，小少年坐在地上，一边抹着鼻血，一边吐了一下，竟是一口猩红。 宋玥飞快地扫了对面一眼，果不其然是她预料的一个工人。 她没理会对面，而是上前一步，查看张勇的伤情。 江冬生看过对面的伤势转过来，看见宋玥，就来到她身边回话，把双方情况说了，宋玥这才稍稍放了点儿心，端正了神色，淡淡吩咐：“恁去处置。” 吩咐完，宋玥又亲自看了看张勇的伤势，确定没什么大碍，让人请郎中来给他诊治疗伤，就带着丫头回去了。 小睡醒来，青杏就回话说，前头递了信儿进来，说冯婆子又来了，在门房里等着呢。 宋玥点点头，抬眼照着镜子理了理鬓角，起身整整衣摆，这才吩咐：“让她去前厅。” 青杏连忙应着，走到门口吩咐小丫头去传话。 冯婆子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了一个身量高挑的婆子，穿着鲜亮，还施了脂粉，衬着一张长脸，倒是有几分电视剧中三姑六婆的模样。 宋玥打量了两眼，就把目光转回冯婆子身上，笑着招呼她落座。 冯婆子连道不敢不敢，宋玥微笑示意，青杏捧了两只锦杌子出来，放在下手一侧。冯婆子这才道了谢，在锦杌子上斜欠着坐了。后边那个婆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冯婆子身后，也期期艾艾地跟着坐下。 “冯嫂子这一向可好？”宋玥笑着寒暄。 冯婆子连忙起身回话：“劳恭人垂问，婆子这身子骨倒是一向硬朗的很。” 寒暄两句，转入正题，冯婆子侧身向宋玥引荐带来的高婆子：“这是婆子一位老姊妹，住在南水门内，娘家姓高的。” 这么一说，宋玥就知道，这位是南水门的牙婆高婆子，同样持人口生意，不过，冯婆子买卖的多是丫头小子家用仆人，高婆子的路子则野得多，与勾栏瓦肆联络甚多，甚至还有人说她与盐场、矿山也有关联，会把身体力壮的劳力贩卖到那些地方去。 高婆子做这一行的，待人接物上自然没的说，奉承话儿说的一套一套，还不让人觉得反感，倒也让宋玥开了回眼。 客套几句，宋玥直切正题，道：“之前托付冯嫂子查询，也是因那一家人都是我江家的老人儿，不忍心看着他们没了下场……高嫂子能帮咱把人找回来，必定感念的。” 高婆子连道不敢，才道：“俺得信儿完了，人已经卖出去了，不是俺经的手，找寻花了几日功夫，好在，一家子都在，也没有姑娘家……嘿嘿，老身说话粗鄙，宋恭人担待则个。” 宋玥道：“高嫂子帮了咱们周全，只有感念，哪有嫌弃之说。” 之后，又说起曲春一家子的安置来，高婆子就询问，那一家人身上还有伤，是否休养几日再送回来？宋玥毫不犹豫地婉拒了，命人唤江冬生或韩戚风来，让他们带人跟着高婆子去，把曲春一家子接回来。 打发走了这两位，宋玥在前厅喝了杯茶，这才缓缓起身，往西院去看酱油、豆酱的发酵情况。 到了西院，宋玥绕着晾晒场走了一圈，确定酱油和豆酱都在正常发酵，酱油的色泽渐渐黑亮浓郁，豆酱则呈现出一种漂亮的酱红色，同样油亮滋润，散发着特有的酱香。对于这个发酵成果，宋玥很满意，特意打了一小瓶酱油、一小罐豆酱，准备带回去品尝做菜的效果。弄完这些，她才意识到，她来了小半晌，竟然没见着张勇那小子。 她直起身朝四围瞭望了一圈儿，也没看见张勇的身影，于是，向晾晒场中的工人们询问，工人们给她指了指西南角的马厩牲口棚。 宋玥把酱油和豆酱放下，整了整都上的斗笠，迈步往西南角走去。 原来，张勇把一缸变质的豆酱出缸，摊在一张竹席上晾晒。负责饲喂牲口马匹的胡大在旁边帮忙，一边还说：“反正太太也吩咐了，这酱要白送人的，如今没白丢掉，咱们还能用来喂牲口，废物利用，没毛病。” 宋玥在不远处听着，心道，若非亲耳听见，她还真不知道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胡大，心里小算盘打的也不少嘛！ 牛马这些大牲口，饲养过程中，需要添加一定数量的盐巴，豆酱中含有一定量的盐分，而且豆酱本身也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可以适量代替盐喂给牛马等牲畜。但这不代表，发霉变质的豆酱也能给牛马食用。 “你们在忙什么呢？”宋玥一边出声，一边缓缓走过去。 正在干活的胡大和张勇都给吓了一跳，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过来。 宋玥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来到竹席近前，蹲下去仔细查看晾晒的变质豆酱。 原本红棕色的豆酱，由于落入雨水，发生了腐坏，出现了一块块白色的霉坏，比较严重的地方，豆酱表面生出一片白色的膜状物…… 张勇和胡大很明显是把所有的豆酱搅拌掺和后晾晒的，所以，白色霉状物散布很均匀，几乎布满了所有的豆酱。 “婶子……”张勇顶着一脸的伤，尴尬地叫人。 宋玥看过了，起身看他：“这是谁的主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章 胡大立刻看向张勇，却见张勇垂着头，一眼也没看他，干脆地道：“是俺，俺觉得这么大缸豆酱白分散了怪可惜，想着能喂马也不算白瞎了。” 宋玥却道：“恁想过没有，若是马匹吃了这些，生病中毒呢？” 张勇脸色一白，猛地抬头道：“婶子，不会，不会！那什么，俺自己个儿吃过了，一点儿事儿没有……连肚子都没拉！” 宋玥本来还只是工作上的不满意，但一听这话，是真的怒了。 她瞪着张勇，手指点着地上摊晾的霉坏豆酱，质问：“都这样了，恁还自己个儿吃？恁觉得自己个儿比不上一匹马，还是觉得我待恁不如一匹马？” 她给气坏了，脸色因为克制着出离的愤怒，平常总挂着笑的脸上也冷了下来，真是把张勇给吓坏了。 他看着宋玥，磕磕巴巴道：“婶……婶子，俺，俺就是觉得，咱们蒸黄豆发豆豉，也是糟过的……” 胡大也不忍张勇一个人顶缸，在旁边帮衬着开口：“勇子也是替大家里着想……一片好心……” 宋玥气得不行，却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发火，她狠狠地盯了张勇一回，又回头睨了胡大一眼，冷冷道：“把这些都丢出去！” 说完，宋玥转身就走，走出去两步，又头也不回地补充：“就丢在墙外！” 她们这所院子外边，前面临街，东面和北面有其他人家的院落，西边院墙外边，虽然也有一条小径，另一边却抛荒日久，杂草丛生。据说之前是一片水面的，后来无人修缮，淤积堵塞干枯。 既是荒地，又有个干涸的塘坑，周围居民就习惯把垃圾杂物往这里抛掷，渐渐有形成天然垃圾坑的趋势。 江家家大业大，人口也多，每天的垃圾都会打发人用马车运出城外，挖坑堆埋，让直接抛到墙外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宋玥吩咐完就走，并没有多余的解释，张勇和胡大吓坏了，也没敢多问，等宋玥离开，他们俩面面相觑半天，谁也没想明白原因，却不敢再次违拗，只麻利地收拾了腐坏的豆酱，扔到墙外的塘坑里去。 这豆酱虽说有些腐坏，但被张勇和胡大摊晾了大半天，豆酱里杂菌滋生形成的异味儿散去大半，失了水分的豆酱的酱香却仍旧保留了一些，远比一般人家自己做的豆瓣酱好闻，至少，没有那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一大缸豆酱，即便晾晒过，也有几十斤，撒泼在塘坑中极为醒目。结果，扔出来没多会儿，就有附近的居民发现了，有好奇者上前捡一块闻闻，还挺香的，就一股子豆酱味儿。至于腐坏的霉味儿，没人在意，谁家糟豆酱没点儿味儿啊！ 于是，这人就捡着干净地兜了一些回家。沾着青菜、大葱，就是极好的下饭菜。吃过之后，味道不错，赶忙又回来捡，却发现，那许多豆酱块都被人捡的差不多了，甚至有些沾了泥土的，也被人捡回去，淘洗干净，沉淀去泥土砂石，酱汤都能熬个菜汤喝喝。 宋玥之所以让把坏掉的豆酱扔到墙外，是因为她读过一篇营销小故事，说得是诚信经营的重要性：有间生药铺，每到夏季易生虫生霉的季节，就会把生了虫、发了霉的药材扔掉，其中甚至夹着一小部分能够挑选出来使用的药材，渐渐地，生药铺子绝对不以次充好，质量第一的经营理念深入民心，招牌立起来，口碑叫得响，生意自然而然就越来越好，成了延绵几百年的老字号。 她也没想到，被她嫌弃丢掉的发霉豆酱，竟然被周围居民当了好东西，一抢而空。而因为亲自品尝过，周围居民对江家豆酱的向往，在完全没有宣传的前提下，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甚至，有人打听着江家开的杂货铺子卖酱菜、辣酱，就跑去杂货铺子里打听购买，却被告知，并没有特制的豆酱，自家是在酿豆酱，却还没出成品呢。 又隔了两天，秋喜小丫头放学，捎了唐二太太一封信来，向宋玥询问豆酱，听人说江家的豆酱最是美味云云。 宋玥这才知道，自家的豆酱竟打出偌大名声，她自己却把丢豆酱的事儿给忘了，还一头雾水，不知唐二太太从何处得地消息呢。 转眼，出了五月，进了三伏天的农历六月。 天气溽热难耐，雨水也多了起来。 好在，六月初三这天，后园子的池塘改造完毕，宋玥亲自验收合格，好好打赏了老把式等人，当天晚上，宋玥就把早就备好的短袖短裤拿出来，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后园子的池塘边，在新建好的草庐中换好，从草庐的后门出来，就是一片青石堤岸。 拾级而下，渐渐入水，水底同样铺了刻花青石，光洁又不会太滑，晒了一天的池水温乎乎的，浸过脚趾、脚背，再到脚踝、小腿，舒服地让人叹息。 刚开始，宋玥并不鼓励孩子们往深水里去，只带着两个人在浅水的青石板上玩耍，安全起见，岸边还设了一道栏杆，刚刚入水还可以把扶稳定身体。 宋玥刚开始没直接挑战底线，只是给两个孩子换了短衣短裤下水玩耍，她自己则换了及膝的半裤，穿一件半袖的宽松小衫，陪着孩子们在水边玩耍，把双脚浸在水中纳凉，算不上下水。 成年的年轻女子下水游泳，大概一下子挺难接受的，但仅仅是洗洗脚，还是在自家园子里，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周氏大概不会反对。 两个孩子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边的活蹦乱跳、欢喜无限，特别是小安哥，刚开始抓着宋玥的手不敢撒，渐渐到自己扶着栏杆玩儿，再到后来，坐在石板上、躺在石板上、趴在石板上……玩出了花儿，快活的像一只扑腾水的小鸭子，简直乐不思蜀，宋玥估量着俩孩子都要泡皱了，想捞起来，小安哥都不肯走了，恋恋不舍地要再玩一会儿，再玩儿一会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一章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俩小东西从水里捞出来，带回草庐里冲洗干净，换了干爽的衣裳，两个小的又困又累已经睁不开眼了。让添哥添墨帮着带回去，不等塞进蚊帐就睡熟了。 安顿好两个小的，宋玥又去周氏屋里，周氏已经躺下了，却还没睡。 见宋玥进来，就笑：“俺都听说了，恁弄得那青石板儿给俩孩子玩水挺好，就是要紧看顾好了，可别给滑出溜了淹着……” 宋玥听她并不反对、更不责备，只是老人习惯地絮叨叮嘱，她就耐心听着，一一答应着，让周氏安心。 等宋玥离开，周氏躺在枕头上，看着昏暗中的帐子顶，喃喃自语：“月娘这一转性子，也忒惯着俩孩子了……唉！” 原来是嫌弃俩孩子，半点儿慈母心肠没有的。如今倒是稀罕两个孩子当心肝宝贝儿了，就是稀罕的有点儿过了！ 宋玥并不知道周氏的担忧，玩过水洗过澡，浑身舒爽地回房安置，美美睡下了。 六月里，雨水丰沛，也到了天气变幻无常的季节。 常常前一刻还是骄阳似火，一转眼就乌云压顶，大雨瓢泼。 酱缸上打制的木桥已经完工，遮雨的棚架也建造了大半。宋玥又和张勇商议着改了晾晒的规矩，大缸分列晾晒，每天只开缸晾晒一半，遇上大雨天气，也不至于抢救不及。 再后来，又进一步改进，缸盖子不全部打开，只打开半拉儿，保持通风换气，又不至于大太阳直晒……因为，经过观察，六月的阳光太毒辣，直晒不但会使表面酱料干缩脱水，影响质量，还会因为暴晒脱水变色……半遮半开的晾晒方法，能更好地通风换气，促进发酵。 等棚架搭设完成后，大太阳天气，干脆盖了草苫子遮蔽毒辣的太阳光，然后进行通风晾晒，豆酱、酱油的品质得以最大程度地保证、优化。 进入暑热天气后，辣椒的结果成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产量略有降低。但第二茬的辣椒秧子却生长地极好，已经陆续开花、结果。 宋玥忙忙碌碌的，眼瞅着六月初六到了。六月六，家家晒红绿。是晾晒书卷、衣物的日子，又称‘晾经节’。 这一天，林轩辰和秋喜都放了假，回家‘晾经’。 晾经晒书，是文人学生们的营生，至于妇孺孩童则有自己的节目。 周氏提前两天，就带着丫头婆子一起下手，把她过年存下的黍子、黄豆、小麦等谷物，挑选淘洗之后，放在门前的竹席上晾干晒透，然后在院子里架了一口锅，周氏亲自动手炒熟。摊晾落凉后，送到石碾子上碾破，再放到石磨上磨成细细的面粉。 炒熟的五谷杂粮随着碾破、磨碎，散发出淳朴却隽永的谷物芳香，飘的整个院子都是，宋玥出去回来，一进二门，还没等下车就先闻到了扑鼻子的香气。 “这是做什么呢？好香！”宋玥笑着夸了一句，下车。 林氏等在月亮门里边，闻声迎出来，恰好接上宋玥这句话，笑道：“老太太带着人炒糕屑呢！” 宋玥微微挑着眉，她出门前隐约听见周氏吩咐人挑杂粮……听林氏这么说，还有个特有的叫法？糕屑儿？是她认为的这几个字吗？ 林氏等在这里，就是有事回禀，宋玥抬脚往二进院里走，一边笑着问：“这还有什么讲究么？” 林氏笑：“这叫‘吃了糕屑长了肉’，是过年蒸糕余下的粮食，吃了长肉，无病无灾呢！” 宋玥点头，原来是这么个讲究。 两人说着话进了二进院，没开正厅，就在两间倒座间的回事房里落座。 小丫头提前一步备了温温的水，宋玥接了帕子洗漱一下，除了身上的外裳，只穿着内里的丁香色绣没骨荷花的小衫子，在凉榻上坐了，林氏亲自捧了盏热茶捧上来，宋玥一边晾着，一边小小地喝了两口，这才抬眼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林氏就回道：“前儿太太吩咐的那一家子，俺盯着安置在后边那栋小民宅里了。爷儿仨还好，有些皮外伤也都结了痂，好了七八分了，倒是那位嫂子看着有些不大好……” 宋玥猛地坐直了身体，问道：“怎么说？” 她让林氏安置的就是从江家跟着江锦娘陪嫁的曲春一家子，被林东海拿了错处，一家四口都给打发了出去。 宋玥考量那两口子还算明白人，也一直尽忠尽责地守在江锦娘身边十多年，不忍他们没个下场，这才托人花大价钱寻摸着赎回来……难道，她到底慢了一步，曲春家的竟救不回来了？ 林氏道：“她被卖进野窠子里，被下了药……那个……不肯见曲春和孩子，一心求死……” 宋玥听得脊背发凉，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曲春家的其实年纪不大，作为江锦娘的陪嫁丫头，容貌也颇为清秀，据说当年林东海也曾想收拢她，却被她拒绝，然后江锦娘把她许配给了曲春……十来年前的事儿，林东海竟然还记恨至今，竟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来报复！真是禽兽不如！ 宋玥控制着情绪，垂下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一杯茶，这才觉得情绪缓和一些。 抬眼，吩咐：“恁亲自跑一趟，带着这个过去，然后问曲春家的一句，就问问她想不想看着两个儿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做什么选择大多会把孩子放在第一位。若说，有什么能够打动一位母亲的，她的孩子就是不二之选。 曲春家的之所以一心求死，很大可能是无颜再见丈夫和儿子，若给她一个机会，既可以活下来，为两个儿子努力，还不必再面对丈夫儿子的尴尬和羞耻，宋玥赌她大概率会选择活下去。 林氏此去，会带一杯毒酒，曲春家的若仍旧选择死亡，那她就也不再勉强。死，其实很简单，一根绳子、一杯毒酒，挣扎一番就一了百了了。如何活着，如何活下去，则需要更大的勇气和韧性。 她就是赌，赌曲春家的没有那么懦弱。赌曲春家的作为一个母亲，舍不得真抛下两个儿子。 宋玥说着起身，去里间上锁的柜子里取了一支小瓷瓶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二章 看见宋玥手中的瓷瓶儿，林氏的眸子猛地一缩，脸色瞬间煞白了。 这个瓷瓶儿她认得，乃是她亲自去徐郎中药铺子里配回来的砒霜，做毒饵药耗子的。只需一钱，拌在一斤面粉中，香油和饵，就能毒杀几十只耗子。 这要是给人吃……大概只用一撮儿！ 宋玥却脸色平静淡定，举了举另一只手中的酒壶，摇了摇，递到林氏面前，道：“让厨房做两个菜带过去，若是她打定了注意，就当送她一程。” 林氏木着脸，手指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接过酒壶，目光仍旧忍不住瞥了宋玥手中的小瓷瓶一眼，无声地垂垂头算是应下，默默地转身，准备退出去。 她从来就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处事果决的，却从没想过，这位果决至此，连人命生死也这般从容淡定。 林氏心里暗暗琢磨着，情不自禁地开始回顾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确定有没有出格之事，会不会触及到这位的底线……以后，在这位手底下讨生活，精细了再精细，忠心了再忠心，万不能生出半点儿轻慢之心。 却听宋玥淡漠地声音再次传来：“顺便给她说一说，为了赎她，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她尽可以去死，但这账就要落在她两个儿子身上。利钱我也不收太高，就按月息一分三算，她那两个孩子每个月最多五百钱，抛去吃喝穿用，大概五十年也就能还个差不多了。” 林氏听得心中一紧，复又一松，抬头看了宋玥一眼，恭恭敬敬曲膝下去：“是。奴婢记下了。” 看着林氏出去，宋玥默默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儿，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不要太简单。倒是活着，往往需要无比的勇气和韧性。她赌曲春家的没有那么懦弱，希望不会让她失望！ 从倒座里出来，宋玥才注意到正房的廊檐下，摆了十几条长凳、几卷竹帘。洗砚、奉书和林轩辰的书童麦光、澄心人手一块抹布，正在细细擦拭竹帘上的灰尘。 宋玥见这等阵仗，不由停住了脚步，问：“这是作甚？” 青杏跟在她身后，闻言回道：“明儿是翻经节，晒书晒红绿的日子，表少爷休沐一天，吩咐他们准备帘子，明儿晒经书。” 搬家过来，把二进院西间辟作书房后，陆续购买置办的书籍，几个月时间，也积攒了几个书架。就是书籍都挺新，没什么古籍善本的，与那些几十上百年的大家族没法比。 宋玥沿着廊檐走过去，摆手止住要见礼的几个小厮，抬腿迈进正房西间。 这间屋子辟成书房之后，却利用率不高，连她的账本都放在三进院的东间里，鲜少到这里来。 秋喜的课本和小安哥喜欢的书，也都随着他们放在各自的房间里，并不到这边来看书、写字，这书房倒是徒有其名了。 宋玥一边琢磨着，一边沿着几个书架走过去，就见高达顶棚的书架上，垂落的靛蓝色布帘子，倒是打扫的干净整洁，书架缝隙、角落里，也没有什么灰尘……看得出，负责管理打扫这里的洗砚、奉书两个还算勤谨。 她随手取了一本书，捧在手中翻看。这是一本《徐真人游记》，写得是云贵西南高原大山之中的游历见闻，还是她亲手挑选买回来的，却不想，她日日在铺子、庄子和作坊里穿梭忙碌，这些书籍买回来，竟被搁置在这里积灰了。 宋玥摇摇头，把手中的书重新放回架子上，拍拍手上或许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走出来，看着垂首行礼的洗砚、奉书，吩咐道：“入了伏湿气重，天气好了，就多开窗换气通风，经常翻看着架上的书籍，若有潮湿，随时搬出来晾晒晾晒。” 洗砚、奉书垂手应着，就听宋玥又道：“过几日，范先生会到西院里住着理账，每晚开课教恁几个认字算术，恁几个准备准备。平常里，这些书也尽可以多看，有不认识的字，记下来，去问宋家大郎或者范先生。” 两个小厮都略略有些意外，垂着头互相对视一眼，又连忙答应着，声气中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子欢快来。 荣熙堂，周氏、江锦娘和三个孩子都在，桌子上摆了一溜儿碗，周氏亲自拎着只铜水壶在冲‘糕屑’，香气四溢，直往鼻子里扑。 转眼看见宋玥进来，周氏就笑地满脸花地招呼：“月娘回来的正好，赶紧来吃炒面。” 宋玥笑着应了，一边挽袖子准备洗手，一边探头看了一眼碗中的炒面（糕屑），就见碗底是略带点儿焦黄的粉面子，上边堆了许多干果子、果脯碎儿、芝麻等物，周氏一手拎壶把热水冲进碗中，一手用汤匙搅拌，将碗里的粉面子和果料拌匀，调和成糊状，本来略藏着的香气，就随着热水冲起来的热气迸发四散开来，充满了整个屋子。 看这样子，有些像在现代吃的茶汤。 不过，现代的茶汤经过数百年的积淀、改良，又有了许多丰富的配方。比如最著名的杏仁茶、桃仁（核桃）茶，不但美味，还有不同的滋养调补功效，药食同源、防于未病的好东西。 等她洗完手，桌子上只剩下最后一碗，其他人已经人手一碗，开始吃起来。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习惯了，也没那么多规矩拘束着，宋玥端了碗，就在侧旁的椅子上坐下，又抬手示意起身的林轩辰坐下：“辰哥儿不用这么多礼，赶紧吃，恁外祖母做的这炒面，闻着就好吃呢。” 辰哥儿笑着点头落座，重新捧起碗吃起来。 周氏咽下一口炒面，笑呵呵道：“恁不知道呢，今儿这炒面，辰哥儿没少出力，这些干果子、果脯都是他带着秋喜、小安哥挑着搭配的呢！” 宋玥连忙附和夸奖一番，又道：“前头的书也晒得用心！” 周氏连连点头：“辰哥儿书念得好，自然对那些书爱惜地很。秋喜也是个好的，自己的书晒完，还帮着着辰哥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小安哥竖着小耳朵等着受夸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自己，有些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把了周氏的手道：“安哥……也长大！” 周氏笑起来，伸手搂住小安哥亲了亲，连声道：“对，还有咱们家安哥，也是个好的，跟在哥哥姐姐后边，没少帮忙呢。” 小安哥听不太懂，但知道阿奶夸他了，他就知足了，高兴地歪了歪大脑袋，眯眯眼睛嘿嘿笑笑，舀了一匙炒面朝着宋玥举过来：“阿娘，吃！” 宋玥笑：“阿娘有的，你自己吃！” 小安哥却不肯收手，执着地举着一匙子炒面往宋玥面前送：“阿娘，吃！” 见他这般坚持，宋玥只能接受儿子这份‘孝心’，张口把小小子递过来的炒面吃下。 唔，好甜，甜的有些齁了！ 宋玥心中吐槽一句，面对眼巴巴看着她，求表扬求夸奖的小安哥的目光，宋玥还得表现地欢欢喜喜地，表扬道谢：“又香又甜，好吃！” 宋玥夸了一句，俯身捧了小小子的脸亲了一口。 嗤儿一声笑，刚刚还乖乖巧巧的小安哥扭头怒目瞪过去，鼓鼓的包子脸满是警告之意。 秋喜却根本不在乎小家伙儿的警告，笑嘻嘻道：“他自己放糖放多了，吃不下了，才给阿娘吃！” 小安哥被当众拆穿，小脸儿又是恼怒又是尴尬，愤怒地瞪着姐姐，一脸凶巴巴的，却又急又窘地红了眼，紧跟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扑簌簌滚落下来。 宋玥伸手将小东西抱起来，拿帕子给他擦眼泪，一边柔声哄他：“安哥不哭……” 小安哥自己也觉得丢脸，趁机把着阿娘的脖子，把小脸整个埋进宋玥的怀里，眼泪鼻涕一股脑蹭在她的衣裳上。 宋玥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脊背，转眼给秋喜使眼色。 秋喜小丫头有些争强好胜，但脑子却是极聪明的，眼皮子也活，一看见宋玥使得眼色，也就咧咧嘴，不再盯着小安哥，低头吃自己的炒面。 弟弟年纪小，阿奶宠着疼着，阿娘也总是喜欢亲亲抱抱弟弟，投以更多的关注，这让她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平来，得了机会，就想着敲打敲打这个爱撒娇争宠的小东西！ 不过，今儿这事儿，阿娘好像不太赞同，会不会怪她惹哭了小安哥呢？ 宋玥没有注意到秋喜的小心思，有些好笑地哄着怀里的小安哥，好不容易把钻洞的小蚯蚓挖起来，拿湿帕子给他擦了脸，整了整头顶上拱地乱哄哄的头发，重新坐好，哄着小东西继续吃炒面。 周氏让人把宋玥和安哥吃过的碗拿下去，又自己动手调了一碗炒面，笑微微地递到娘俩面前：“安哥乖，和恁阿娘一起吃。” 宋玥拿了匙子挖一口送进嘴里，微微的清甜中，带着一点点蜂蜜的清香，是她给周氏买的槐花蜜的味道。这是周氏知道她不喜甜食，特意给她用蜂蜜调的炒面呢！ 宋玥没有明说，只抬眼笑着向周氏道谢：“谢谢阿奶。” 看着她一脸的满意笑容，周氏也欣慰地点头微笑。旁边的小安哥忘记了之前的尴尬，扭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宋玥，再看看她面前的炒面……阿娘的炒面不像他和姐姐、阿奶的红糖色，而是微微的焦黄色，还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 宋玥目光一转，就看见歪着脑袋盯着她碗里看的小东西，不由好笑。 小孩子总是这样，对不一样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心和研究欲。 她不管小东西，端着自己的碗递到秋喜面前，示意小丫头尝一尝。秋喜正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却看见阿娘递到她面前的炒面……嘿，阿娘先给她的呢，没管几乎趴到碗里的小安哥！ 小丫头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笑弯了眼睛，甜甜地向阿娘道声谢，伸出自己的匙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然后就微微皱了眉头：“阿娘？” 宋玥微笑：“怎么了？” “恁的这个，怎么都不甜？”秋喜好奇地问着，目光下意识地扫了周氏一眼。难道是阿奶克扣阿娘？像学里其他同学说的那样，阿奶是在暗暗地欺负阿娘么？像所有的婆婆一样苛待媳妇儿？ 宋玥正拿了小安哥的匙子挖了一勺，送进小东西嘴巴里，听到女儿的询问，很随意地微笑道：“阿娘不爱吃太甜的东西，阿奶记得呢，特意给我做的这种。” 说着，看向周氏，婆媳俩相视而笑，气氛融洽，颇为相得。 小安哥扬起脸，看看阿奶再看看阿娘，也跟着嘿嘿笑：“安哥，记得！” 宋玥被他逗笑，抬起手指点了点小包子的脑门儿：“安哥记得阿娘不喜甜啊！？” 说着回头看向自家闺女，母女俩目光相会，秋喜突然会意，咧着嘴巴笑开了——真好，阿奶没有欺负阿娘，阿娘也没有怪她，他们一家人都好好地。 一人一小碗炒面吃着，周氏笑呵呵道：“明儿晒红绿，恁要是没空，就让丫头子把衣裳、被褥啥的都收拾了，明儿一块儿晒。” 宋玥下意识地想说，家里的被褥、冬衣都是洗干净放起来的，并不需要晾晒，但话到嘴边，她又改了口，笑着应下：“我看看，明儿没事就在家里。” 诸如这种晒经、晒红绿的节日活动，自然是一家人都参加才热闹，上了年纪的人最爱的就是热闹，最想看见的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睦睦在一起，对宋玥的表态自然是分外满意地，脸上的笑都深了几分，却道：“恁要是有事尽管去忙，家里有俺们呢。” 秋喜立刻道：“阿娘，我明儿也不上学，我帮恁晒红绿。” 安哥不甘示弱，立刻跟上：“阿娘，安哥！” 宋玥摸摸秋喜的小髽髻，又摸摸安哥头顶的一撮茶壶盖头发，真心欢喜道：“对，对，阿娘有秋喜有安哥呢，都是阿娘的乖孩子。” 这一回，小姐弟俩谁也没觉得被疏忽了，齐齐咧着小嘴笑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宋玥又转向林轩辰，关切地问了问他在书院的情形，林轩辰有问必答，一一回了，最后道：“舅母尽管放心，书院中一切皆好。” 宋玥微笑点头，道：“天气热，我找人配了几副凉茶，有去心火的、消暑、化积等，待会儿让人给恁送几包过去，等恁开学带上，需要的时候，斟酌着用。” 周氏看看闷声不语的女儿，暗暗叹口气，笑着开口道：“恁让人给辰哥儿准备的夏衣、纱帐，刚才已经让人给他送过去了，有那些，暑热天儿也能好过一些。” 林轩辰连忙起身行礼：“多谢舅母挂记操持。” “咱自己在家，不用这么多礼，快坐下。”宋玥笑着抬手，又道，“我见天忙的顾不上，想起来的有限，恁自己个儿需要何物，或者看同学同窗们有何中意中用的物件儿，尽管开口，咱们也置办起来，千万别在这些小事儿上委屈了自己个儿。” 林轩辰连忙拱手应着，宋玥早就见识过他对规矩礼数的执着，不意外地笑笑，抬手示意林轩辰继续吃东西，她自己则和周氏打声招呼，起身往厨下去。 这天下半晌，青杏青梅留在房中收拾衣裳、被褥之类，准备第二天晒红绿，宋玥也没出门，自己去了西跨院，查看新制作的泡椒和剁辣椒。青玉不耐烦倒腾衣裳物品，也跟着宋玥一起出来。 最初一批剁辣椒已经发酵了将近一个月，她带着张勇检查过发酵情况，确定质量不错，可以出售了。 基于夏季鲜辣椒的产量稳定，剁辣椒的需求量不是太大，自家消化有限，不过她已经与阗柏广谈妥了供销合作，剁辣椒和泡椒做出来之后，也交给阗家的商队运往外地销售。 鲜辣椒毕竟受到储存运输的限制，太远的地方无法企及，有了泡椒和剁辣椒则正好弥补这一块短板，能够将辣椒的销售距离延长出去，理论上甚至可以达到这个国家的任一个城池。 她和张勇验过货，吩咐随机装两坛剁辣椒和泡椒给阗柏广送过去，通知对方过来验货，若无异议，就可以出货了。 从发酵车间回到办公室，宋玥端了一杯茶漱口，一边询问张勇：“定制的陶瓮什么时候到？” 虽说要大批量出货，不可能分装成小包装，但酿制期间使用的大缸足有二百斤的容量，搬动运输显然不现实，出厂前还要进行一次分装，用细口陶瓮分装最好，比较容易搬运，比较小的口也方便封存，保证质量。 张勇立刻道：“第一批已经到了，刷洗开水烫过，在晾棚中晾着呢，晾干水就能用了。” 宋玥满意地点点头，又和张勇说起接下来作坊的工作安排。 第一茬辣椒还能摘一个月，第二茬辣椒也即将进入采摘期。稍有重叠，但冲突不大。不过，第二批辣椒的主要加工目标是晾晒干制，然后进一步加工，工艺转换，员工的训练等等。 正说着话，门上的小厮一路飞奔过来回报，门上来了两位军士，自称是开平卫自家将军派来的。 宋玥神色一肃，问道：“可问过对方名号？” 小厮垂首道：“为首一个黑大汉自称姓刘，刘大虎。” 最初寻过来的两个人，就是韩戚风和刘大虎。宋玥听了这个名字，已经确定是江寒派来的人无疑。 那位从年后离开，回去开平卫后，半年时间，只打发人送了两封信过来。倒是她这边，因为有周氏挂念儿子，四季衣裳都是按时托商队带过去，这不，刚刚入夏，周氏带着人已经把江寒的秋装都做好了。若江寒不打发人过来，她也要托阗家的商队给江寒送过去了。 宋玥心思飞转，表面上却淡定依旧，还从容地叮嘱了张勇两句，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带着门上的小厮回东院而去。 等她赶回东院，周氏也得了消息，打发了青梅出来。 “太太。”青梅很知机地候在东西院的门口，见了面先见了礼问候。 宋玥一见她就笑了：“老太太大概是等不及了，正好，带了人一同去荣熙堂说话。” 人家当娘的挂念儿子，她很理解，她也没什么需要提前了解、知会的，带着人一并去见老太太就是了。 说着话，她抬步往荣熙堂走，然后，在四进院的大门口停下，站在门房的阴影里回头看，就见婆子已经引着两个青壮汉子走过来。 她扬起一抹笑，看着刘大虎两人来到十几步远的地方，出声招呼：“天太热，二位兄弟受累了。” 自从进了二门，刘大虎和赵永就垂下眼，跟在婆子身后往里走，并不四下乱看，只怕冲撞了。是以，宋玥一出声，这俩人都颇为意外，刘大虎猛地抬头，看清是宋玥亲自站在四进院门口相迎后，登时失色，慌张地扎着手半跪了下去：“小的见过恭人。” 赵永没见过宋玥，并不相识，听了刘大虎的话才知道眼前的年轻女子身份，慢了半拍，也慌忙跪下见礼。 宋玥连忙弯腰虚扶，笑道：“我正好出来，听见说二位兄弟到了，就在此等一等，二位切莫多礼，快请起，快请起！” 刘、赵二人见过礼，顺势起身，又一起抱抱拳，这才垂首跟在宋玥身后进了四进院。 到了荣熙堂，宋玥先挑帘子进门，报与周氏知道：“大虎和赵永兄弟到了。” 周氏伸着脖子看着门口呢，听了这话，一迭连声地吩咐：“赶紧叫进来，赶紧叫进来！” 不用宋玥回去叫，门口的粗使小丫头就把门帘子挑了起来，刘大虎和赵永垂着手踏进门，来在堂上倒头就拜。 “小的刘大虎（赵永）给老太太请安！” 周氏由林轩辰扶着走出来，在堂上刚刚坐好，见这二位跪倒磕头，忙不迭地伸手虚扶：“赶紧扶起来，赶紧扶起来！” 屋里就林轩辰一名男子，他就主动替周氏上前，伸手相扶。 刘大虎和赵永的动作却快，跪倒砰砰砰磕下三个响头，林轩辰才过来，也就顺势起身，又拱手向林轩辰见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五章 宋玥命人搬了杌子来，放在堂下一侧。刘大虎和赵永谢过座儿，刘大虎先从腰间解下一条牛皮封袋，双手捧着呈上，林轩辰就近接过来，捧到周氏面前。 周氏就笑道：“给恁舅妈，让她看看！” 宋玥也不推辞，接过来打开看，却是一封信并一个礼单折子。家信她不意外，却拿着精致的大红泥金套封的礼单折子多看了两眼——这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倒不太像是江寒的作风啊！ 不过，她没急着看这个，而是拿起江寒的家书打开，取出里边的信来看。她先是快速地把信件内容浏览了一遍，随即挑着重点给周氏说一遍。 江寒来信问后母亲安康，又问家人安好，然后说春日练兵繁忙，未能及时给家里写信，如今，略得空闲，就赶紧给家中写信问候，并言明家里捎去的衣物已收到，极熨帖合身；又言夏秋时逡巡边关十三卫，又有几个月时间不能给家中寄信，但逡巡边关，并无战事，嘱家中老母妻儿不必忧心云云。 宋玥略略几句，把信件交待个大概。 周氏听了，忍不住抹着泪，强撑着笑道：“没有战事就好，咱们也不用挂记他。” 宋玥要了温水帕子递过去，周氏擦了眼，接过茶喝一口，平复一下情绪，这才展开笑脸和刘大虎、赵永说话。 周氏问边关可好，又问自家儿子的衣食住行，刘大虎和赵永一一耐心回答。 说了一会子，宋玥笑着提醒：“二位兄弟大老远赶路过来，一路奔波辛苦，不若让他们下去洗漱吃饭，歇息以后，明儿再来陪阿奶说话？” 周氏恍然失笑，连忙吩咐人带刘、赵二人下去，安排到东跨院的客房里，洗漱吃饭，安置休息去。 刘大虎和赵永起身行礼，告退下去，宋玥唤来林氏吩咐一番，又命青杏去开仓库取了两套崭新的夏天衣裳，交待给林氏，给刘大虎和赵永送达到客房里去。 转回来，周氏正和江锦娘、林轩辰感叹，说寒哥儿独自在边关，连个嘘寒问暖的都没有。又说夏秋之后要进行的边关逡巡检视，山高路远，又是苦行军，又要吃苦受罪云云。 宋玥陪在一旁，含笑听着，并未多说什么。 过了些时候，周氏说得累了，自己回房略加休息，江锦娘也随即告辞回她住的东厢房。 林轩辰笑着招呼秋喜和小安哥：“我要去收拾书本经册，表妹表弟要不要一起去？” 宋玥看他一眼，暗道这小小少年话不多，倒是极有眼色。 秋喜和小安哥与表哥熟稔起来，小孩子又大都喜欢和大孩子玩儿，听林轩辰一提，两个人乐不颠儿地答应着，拔脚就往外跑，倒是比林轩辰还积极。 林轩辰不急不慢地向周氏、宋玥躬身一礼，这才告退追着秋喜和小安哥出去了。 周氏大概也看出宋玥有事，随即挥手把屋里伺候的青萍也打发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婆媳二人，周氏这才看向宋玥，脸上显出一抹忧虑之色来，问：“可是寒哥儿有什么事？” 宋玥勾勾唇角，淡淡一笑，扶着周氏上榻，拿了一只大迎枕让她靠着休息，然后才道：“信中说，开平卫的庞大人把养女送给了将军，伺候将军起居衣食……有人照应着，阿奶可以放心一些了。” 周氏听得渐渐皱起眉头，也不答话，只抬眼看向宋玥，就见媳妇儿脸色平静淡然，看不出异色。偏偏宋玥还半垂着眼帘，周氏想看看她的眼中神色也看不见…… 宋玥说完，也不看周氏，转身取了周氏惯用的蒲扇过来，递到周氏面前。 周氏不接蒲扇，伸手却拉住了宋玥的衣袖，开口就道：“月娘，恁别生气，这事儿，俺一定让寒哥儿给恁个交待。” 宋玥垂着眼，将心底的哂笑压下去，保持着一脸的平静，抬眼看向周氏，平和道：“阿奶日夜惦记将军身边无人，如今有个人照顾，不是正好？” 周氏瞪着她看，片刻方道：“月娘这是拿话试探俺的，俺知道。月娘啊，恁大可不必这般，恁尽管放心，咱们江家从未有纳妾娶小的先例，这事儿，俺定会让寒哥儿给恁个交待。” 宋玥再次提醒：“阿奶，庞大人那边……”那位对江寒可是有提拔之恩，又是顶头长官，执掌一卫的正三品高官，说手握五千将士生死，生杀予夺也不为过呢。 周氏意外地硬气，道：“咱们江家不许纳妾，不管是哪个送的，哪怕是京城里的那位，老身也能做得了这个主。” 说着，周氏坐直了身体，握紧了手中的蒲扇，拧着眉头思忖着道：“总觉着哪里不对……恁把寒哥儿的原话念给俺听听。” 宋玥眉梢微微一挑，心中暗道，果然是‘知子莫若母’，一边展开信笺读起来。 片刻，周氏眉宇间舒展开来，神色放松地笑着道：“俺就说么，寒哥儿不是那等糊涂黄子，纳妾这种事，漫不说还有老身在，最起码也要征得恁这位正室妻子的同意，断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 边说边抬眼睨着宋玥，打量着眼前的儿媳妇，止不住地笑：一直觉得儿媳妇性子冷淡，心思并不在寒哥儿身上，却不想，一提及纳妾就忍不住着了急。嘿嘿，就说她家寒哥儿品貌皆佳的好男人，儿媳妇怎么能不动心！ 宋玥被周氏瞧地有些心虚，目光下意识地躲闪开，干笑道：“是我粗心，没看清楚……” 她其实更想说：我没有，我不是，我并不在乎！ 周氏笑得特别开怀，双手伸过来握住了宋玥一只手，轻轻拍着道：“俺明白，恁是看见了庞大人牵线，就以为事成定局，又看到后边那句‘暂离内务，条理分明，观之能为月娘臂助’，就只当寒哥儿已经将其纳入房中啦！哈哈，这会儿就咱们娘儿俩，恁也不用给俺不好意思，俺懂恁的心思。俺也给恁吃颗定心丸儿，恁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儿，俺能做主，寒哥儿也不是那糊涂黄子，咱们家断不会有阿猫阿狗的来捣乱淘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宋玥本就对江寒没什么感情，在她的认知中，她占了宋月娘的身体，在这个社会只能维持着两人的名义夫妻关系罢了。江寒信中提及纳妾，她只是觉得男人不靠谱古今一同，却并没有作为妻子该有的忧心、愤怒，更谈不上伤心。 被周氏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她心口不一，怨妇嘴脸了似的。偏偏，她还没办法表白，难道她能对周氏说，自己对江寒毫无心思，恨不能对方多找几个小妾，好让她自在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垂着眼，安安静静地听着周氏‘宽慰’，这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看在周氏眼中，却成了伤心不语的表现。 周氏又是好笑又难免有点儿心疼，却不再多说，只温声道：“俺要歇一会子，恁也回去歇息歇息。” 宋玥低声应着，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照旧扶着周氏躺下，帮她安置好枕头、拉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回到正院，宋玥除去外出的大衣裳，只穿着一件白凌子半袖小衫坐在榻上，接了青杏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喝着。 一杯茶没喝完，林氏从前院转来回话：“已经安置妥当，送了热水衣物进去给二位军爷洗漱了，石嫂子又做了上好的糕饼，并一大盘旋炙肉和一盆伏羊肉汤送去，奴婢出来时，二位军爷已经吃上了。” 宋玥捧着茶盏微笑道：“他们那些人大都喜辣，可给配些辣酱过去？” 林氏笑道：“依着太太吩咐的，送了两大碟子进去，剁辣椒和油辣子都有了。另外，配羊汤的胡椒粉和香草碎也备了，一并送上去，由着两位军爷依着各自口味添加。” “恁考量地周到。”宋玥笑着颌首：“再打发俩人，去寻一寻冬叔和戚风兄弟，把大虎他们来到的消息告诉他们，看看若无紧要事，也好早点儿回来相聚。” 林氏得了夸奖，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喜孜孜答应着去了。 宋玥捧着茶，在侧间窗下的榻上歪了，微微仰着下颌，目光似乎透过窗户落在外边的石榴树上。 按照书中情节，江寒到了开平卫一年后，庞询将自己的‘义女’送给他做妾，美其名曰‘照顾起居’；却几乎是同时，江寒外出巡检，遇到流落的曲瓶儿，将其救回后，认为义女。有了义女照顾起居，江寒随婉拒了庞询的好意。书中江寒捡到曲瓶儿之时，还不知道母亲妻儿的下落，故而把曲瓶儿留在身边。 “太太，茶凉了，给恁换一杯？”青杏细声询问，把宋玥的思绪暂时拉回来。 她把手中的茶杯递给青杏，眼见着青杏转身向外走，她才幽幽吩咐一句：“不用换了，不喝了。” 青杏意外地回头看她一眼，见太太一脸地若有所思，神色凝重，也不敢再打扰，微微一曲膝，放轻动作退了出去。 小丫头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宋玥一个人，她的思绪飞快地转回到女主曲瓶儿身上去——这一回，江寒再捡到曲瓶儿，大概会因为一个女孩子带在身边不方便，把她送回家里来？ 那庞询给的小妾……宋玥拉回有些跑偏的思绪，不以为意地想，小妾或者丫头，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她没想过与江寒坐实夫妻关系，她过不去心里那道没有感情只尽义务的坎儿。她自己尽不到妻子的义务，自然不能捆着人家一辈子禁欲！不过是顶个名分，只要那位对两个孩子尽父亲的责任，其他的，她才懒得理会嘞！ 江寒纳妾的问题，只在宋玥脑海里一闪，就被她果断丢开手去，继续琢磨曲瓶儿的事。 江寒到开平卫、升迁，乃至庞询送妾这些事情，都比书中的时间线提前了，连十三卫逡巡检视的事情也提前了一年，照这个发展趋势，江寒遇见曲瓶儿并把她捡回家，大概率也会提前到今年…… 其他人，她都可以不理会，但原书的这位女主，却关系着她和秋喜安哥娘儿仨的生死，她是必须要密切关注，不容半点儿疏忽的。 若非原书中女主的经历模糊，流落在外一年多，没有准确的踪迹可寻，她早就等不得让人去找了。这种明知会爆的危险，要么防患于未然，要么搁在自己眼前看着，没有别的选择。 前段时间，庄子、铺子的种种事务繁忙，让她几乎忘却了这个隐藏的致命危险，还好，江寒的来信提醒了她；还好，江寒还没有遇上曲瓶儿……还来得及。 想清楚这件事，宋玥闭上眼睛，平缓自己的情绪，渐渐地呼吸匀细绵长下来。 秋喜和小安哥随着林轩辰去前院，看过小厮们准备晾晒的经书，想再去客房里寻刘大虎和赵永，却恰好遇上小厮们捧了糕饼、肉食进去，林轩辰就及时地止住秋喜和小安哥两人，然后，秋喜和小安哥转了心思，带着林轩辰去西院看自己的小马。 林轩辰在书院有射御课程，教授弓箭和马术，书院里备有公用的弓箭和马匹，也可以自带。林家败落，置办上好的弓箭马匹需要的大笔银子拿不出来，林轩辰就一直随大溜用书院备下的马匹、弓箭。骑马弓箭这些东西，固然有天赋高低，更多地是勤加练习，熟能生巧。林轩辰这种情况，自然没办法学得多好。 见到马厩里两匹役马、两匹战马，还有两匹小矮马，林轩辰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很快就被欢喜的笑容所取代。 “表妹，哥哥帮恁把马儿牵出来！”说着，他自告奋勇走进马厩，把秋喜的棕红色小马牵了出来。 小安哥有些等不及，跳着脚拍着巴掌叫：“安哥的！” 林轩辰给秋喜把马儿牵出来，一边又拿了辔头、马鞍子过来装备，一边笑着安抚小安哥：“表弟稍等，我一会儿就帮恁牵。” 秋喜在旁边笑：“表哥帮我放上马鞍就好，腹带我自己来拴，我会的，戚风叔和冬爷爷都教过。” 林轩辰不放心，把马鞍和马辔头甩上马背，安置好了之后，一手牵了安哥，一手牵了马儿的缰绳，示意秋喜：“表妹试试……”若是不行，再交给我来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过，没等林轩辰这一句话说完，秋喜就熟练地弯腰探身到马腹之下，把马儿肚子底下的腹带扣好了，因为两只小手力气有限，她还熟练地抬起一条腿帮忙紧了紧腹带。 “表哥，好啦！”秋喜小丫头仰着小脸看过来，笑容里不自觉地带了两份骄傲和自得。 林轩辰失笑起来，抬手摸摸秋喜丫头的小髽髻，由衷地赞叹道：“表妹，可真是厉害！” 小安哥耐着性子等了这好一会儿，终于等不及了，扯扯林轩辰的手，道：“安哥的！” 林轩辰被他拉的，不得不回头，笑着应承：“好，好，表哥这就去给安哥牵马。” 学习锻炼了几个月，秋喜骑在自己的小马上已经很稳当了，控着缰绳在场子周边慢跑。这种小马个头矮小，性情也温顺，平常韩戚风或者江冬生看着，秋喜都是自己控马慢跑的。 今儿，没有大人看着，林轩辰不敢放手，叮嘱秋喜等他收拾好安哥的马儿，一起行动。 张勇本来在棚子里看着辣酱出缸分装，得了消息赶过来，就见林轩辰带着安哥、秋喜分乘两匹小马，控着马在晒场周边慢跑起来。看见林轩辰紧随在秋喜身侧，张勇就没有追过去，只在晒场边站定，等着三人两马绕回来。 秋喜大老远看见张勇，就扬着小手挥舞着打招呼：“勇子哥哥！” 张勇笑着挥挥手，抬脚迎上去，自然地接过秋喜手中的马缰，随在一侧，牵着马儿慢慢走着。 “秋喜今日没去学堂？” 秋喜笑眯眯道：“明儿晾经节，我们学堂放了假，让我们晾晒经书呢。” 说完，秋喜踢踢小脚，又歪头看着张勇，道：“智哥哥是不是也放假了？我有三个月、四个月……都数不清了，就是好久没见智哥哥和猛子哥哥，还有小巧了。” 张勇回头看一眼马背上的小姑娘，笑道：“俺也好多天没家去了，不知道呢。” 秋喜默了默，片刻道：“勇子哥哥，恁想不想猛子哥和智哥哥，还有巧巧……我突然挺想他们的，要不，咱们回去看看他们！” 张勇眼中闪过一抹怅惘，片刻又掩了过去，回头看着秋喜笑道：“俺这里好多活计呢，今儿没空回去……要不，改天，俺得了空再陪恁回去。” 秋喜歪着头看着他，嘟着嘴道：“勇子哥哥天天有活计……我去给阿娘说，让阿娘给勇子哥哥放一天假好不好？” 说着，秋喜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伸手拉着缰绳，叫停了小马儿，然后抬腿翻身下马，就想回东院。 张勇被她吓了一跳，错愕了一瞬后，赶上去伸手扶住下马的秋喜，苦笑着道：“秋喜别闹，俺这里确实有活计，没办法回去的。婶子一天天操心那么多，已经够累了，恁别去闹她哈。” 秋喜被张勇拉着，微微歪着头思忖片刻，道：“阿娘是挺累的……可是，我想猛子哥和智哥哥他们……” 张勇笑笑，往后退开一步，道：“恁想他们好办，明儿一早，俺让出去采买的人捎个信儿，若是智哥儿放假，让他过来找恁玩儿。” 秋喜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那还不如我给阿娘说一声，我去寻他们……智哥哥就是放假，猛子哥也不能放假呢。还有巧巧，前几日听阿娘说，巧巧都会走路了，我还没见过巧巧小丫头走路呢。” 张勇的笑容深了些，点头附和，心里却不免感叹，他好些天没见妹妹了，妹妹走路的样子……他这个大哥哥其实也没见过呢。 宋玥闭着眼睛休息，隐隐约约打了个盹儿，就被欢笑着跑进来的两个孩子给叫醒了。 “阿娘，阿娘！”安哥儿人小腿短，却跑的最欢快，第一个冲进屋子里，扑在宋玥歇息的榻前，欢声叫着，等不得宋玥起身，他又挣扎着小短腿，歪着小身子往榻上爬。 宋玥哭笑不得地伸手止住往榻上爬的小东西，一迭声地唤人：“快带这只土猴子去洗洗！” 小安哥笑嘻嘻地挣扎，却没能摆脱被带走的命运，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嚷着，被跟上来的添哥和青玉带出去洗手洗脸。 秋喜先打了个招呼，自动去洗个手、擦个脸，转回来正好迎上被拎过来的小安哥。她朝着弟弟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笑嘻嘻绕过扑腾挣扎的小包子，往阿娘房里去。 宋玥已经起身，坐在妆台前让青梅梳头。 “晚上了，不用梳复杂了，盘在脑后就行了。” 青梅朝着镜子里笑笑，手底下的动作尽量放轻放快，仍旧很快给宋玥梳了个圆髻，并取了支赤金白玉梨花钗攒在发髻一侧。 宋玥看着镜中重新精神起来的自己，无奈地笑笑。她了解青梅的心思，不过是觉得一家主母该有自己的风仪，再说，这丫头不止一次提醒她，姑太太和表少爷住在家里，怎么都算是外客，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她注意仪表，不能太随便了。 秋喜走上来，端详着梳好妆的母亲，满眼羡慕和希冀：阿娘真好看啊，她什么时候长得像阿娘一样好看呀！ “小丫头这么看着我作甚？”宋玥笑着询问女儿。 秋喜歪歪头笑道：“阿娘的首饰真好看。” 阿娘有好多金的玉的首饰，发钗、发梳、花钿……她就不行，天天梳两个髽髻，只能戴小铃铛、小花儿，发钗、发梳什么的都不能戴。 宋玥抬手点点小丫头的翘鼻头，笑道：“小丫头不用羡慕阿娘，等恁长大了，阿娘自然也会给恁置办。” 说着话，青梅替她抿过鬓角，梳妆完成，宋玥起身，伸手牵了女儿一同往外走，一边问：“不是去前院看拾掇书本儿了，怎么地滚了两只小土猴子回来？” 秋喜笑嘻嘻道：“我们过去时，洗砚他们已经把书本儿都拾掇好了……我们就去西院骑马了。阿娘，辰哥哥也带着小安哥骑马了，不过，辰哥哥不熟悉安哥的马，没敢跑，都是慢慢地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宋玥微微一眯眼，想到江锦娘这次来还是江家去车接的，林家仅有的一匹马也老了，勉强拉拉车还行，骑乘却是不可以了。 林轩辰在书院里有射御课程，学了骑马的，平常却没有马儿练习，恐怕不是不熟悉，而是真的骑马技术一般！ 林家母子回娘家住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就撇下林东海一个人在家作天作地的，不怕他把仅剩的宅子给卖了嘛？ 不过，这一次江锦娘学乖了许多，态度虽然还谈不上友好，但总算把她那些酸言冷语收敛了许多，看在周氏面子上，宋玥本不想管这母子俩住多久，反正如今的江家也不多这两口人吃饭。但，若是林轩辰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或者，秋喜小丫头有什么不对的苗头，宋玥就不得不做回恶人，想办法撵人了。 宋玥心中警报响起，自然就要委婉地试探自家闺女：“辰哥儿是大孩子了，或者不习惯骑小马儿呢！” 秋喜看看自家阿娘，突然狡黠一笑，道：“其实，辰哥哥好像不太会骑马。我看见他，给马儿系腹带都不太会……嘻嘻……” 秋喜骑马是跟着韩戚风和江冬生学的，又有宋玥叮嘱，自然没有太多放水，学骑马，先从和马儿熟悉开始，学着给马儿喂料、饮水，接着是给马儿刷毛、牵着马儿遛马，然后是学着上辔头、装马鞍……等这些都熟悉了，能够从容地和马儿相处了，才真正放手学习骑马。 林轩辰就不一样了，在书院上射御课，都是教授备好马匹，学生们轮流上前学习，那些基础根本谈不上。所以，秋喜用这些判断林轩辰会不会骑马的标准，多少有些偏颇，但她并没有想纠正。 很多女孩子对异性的喜欢，就是从崇拜开始的，秋喜看的‘明白’才不会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宋玥乐见其成呢。 她含笑替小丫头理一理鬓角的乱发，柔声提醒：“这话给我说说就好，不要给别人说，万一让恁表哥听见了，多难堪。” 秋喜小丫头笑地狡黠而灵动，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母女俩愉快地谈话到此告一段落，小安哥终于洗干净、换了衣裳跑回来，一回来就扑进阿娘的怀里，蹭蹭抱抱地撒娇卖萌，求关注。 “阿娘，抱抱！阿娘，闻闻我的手香不香？还有我的脸……添哥姐姐给我抹了面脂！” 秋喜在旁边露出一脸的嫌恶，往后闪着身子，道：“你这味道，哪里是面脂，怕是打翻了一瓶香露！” 入了夏之后，宋玥兑换了花露水的方子，自己配置了几瓶，放在各人屋里，每晚在门窗前喷洒驱蚊虫的。小安哥却觉得好玩儿，不止一次偷偷摸了花露水往身上脸上涂。 不过，今儿小包子身上就只有淡淡的面脂味道，秋喜这么说，不过是翻旧账，揭老底罢了。 小安哥气恼地鼓起包子脸，嚷嚷：“才没有，才没有。阿娘……”然后，借机把大脑袋钻进宋玥怀里，求安慰！ 宋玥好笑地把他抱起来，拍拍，一边笑着摸摸吐舌头做鬼脸的秋喜，带着一儿一女从正院正房出来，往后边荣熙堂而去。 走在路上，秋喜想起张勇和猛子哥、智哥哥的事儿，就向阿娘申请，自己要回旧宅子那边去。她想念小伙伴儿了，也想念之前的家了。 宋玥下意识地想说，把智哥儿和巧巧接过来玩一天， 但是，话到嘴边，又被她改了。 “行，明儿一早我去铺子里，带上恁！” 安哥不甘落后，听到这连忙提醒：“阿娘，我，我！” 宋玥好笑地点点小东西的脑门儿，道：“巧巧小妹妹都会走路了，恁还让阿娘抱着……” 不用她说完，小安哥就撅着小屁股往下出溜，一边还道：“安哥走，不抱！” 娘儿仨个走进四进院，就见林轩辰已经提前过来了，正陪着周氏老太太站在院子的石榴树下看花。 太阳西斜，夕阳特有的金色光芒撒下来，照的院子里明晃晃的。 周氏穿着一件酱红色的直身褙子，花白地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露出富态了不少的脸庞，白润润的，笑容满满的，与她旁边略显清瘦的俊秀少年，形成一幅和谐温馨的画面。 徐嫂子带着人把晚饭摆上来，周氏老太太瞅着桌上精致的菜色，出声询问：“前头加了什么菜？” 宋玥笑道：“之前上了糕饼和熟肉，大虎兄弟两个吃饱了。刚才我打发人过去问过他们二人，都说等冬叔和戚风兄弟回来，再一起用餐。” 周氏哦了一声，点头应着。 宋玥又道：“前头大厨房里备了活鸡鲜鱼熟肉，又有自家的下酒小菜，喝酒吃饭都够了。” 周氏满意地笑着点头：“恁铺排的甚是周全，俺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上了年纪，就爱操心絮叨几句，月娘别嫌俺老婆子厌烦。” 宋玥也笑，盛好一碗汤递过去，道：“我们年轻的经事少，遇上事总有些考虑不到的，还得恁老人家给我们把着关，镇着场子呢。” 说笑几句，晚饭摆好，一家老小围桌而坐，安安静静开始吃饭。 宋玥刚过来的时候，只有她们一家老小四口，吃饭也有说有笑的。好像自从江锦娘和林轩辰母子二人来了之后，这二位讲究规矩礼仪，行事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倒是引得江家老小四口吃饭都沉默了许多。 晚饭吃到一半，有小丫头进来回话，说江冬生和韩戚风相继回来了。 宋玥就直接吩咐小丫头去前头传话，命林氏和大厨房的刘氏好生招呼着，又命青杏带个小丫头取了一坛十斤的陈年佳酿送到前头去。 那几位也算是久别重逢，又是晚上，没了别的差事，备下酒菜，让他们好好地喝几杯叙叙旧去。 青杏这一趟过去，耽搁的时间略久一些。这边一家人吃罢了晚饭，徐嫂子带人上来收拾了，青杏才从前头转来回话。 “几位俱都欢喜不已，让俺带话儿回来，谢老太太和太太赏的酒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七十九章xinshuhaige.com 不等宋玥开口，周氏先开怀笑开了，道：“这些人个顶个是大酒包，见了酒就没有不欢喜的。去吩咐一声，让大厨房熬些醒酒汤备着，等他们喝完，一人灌一碗下去，省得明儿早上起来头疼难受。” 青杏转身出去传话，周氏却似乎被勾起了兴致，笑着感慨道：“恁父亲和寒哥儿也都好酒，却都有节制，喝了酒也不会耍酒疯，不像有些人，喝了酒撒风打人、骂人、惹是生非的，唉唉，简直没法儿看！” 江锦娘自然想起了林东海，那位自诩饱学之士、孔孟门人，喝了酒倒是不打不骂，却每每兽性大发，不管丫头还是婆子，但凡是母的，就能毫不顾忌地往屋里拖…… 宋玥没注意她的脸色，笑着道：“冬叔和戚风兄弟都是有数的，大虎年前来，喝了酒也未曾闹事，倒都是难得的。” 周氏好笑地看着她摇头：“他们就是闹事，也得看场合、地处呀，到了咱们家，他们再耍酒疯闹事？哼，不怕寒哥儿收拾呀！” 看着周氏微微仰着头，一脸的小傲娇表情，宋玥忍不住失笑，走上前，替周氏捏捏肩膀，道：“就说得老太太镇场子！” 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笑地伏在了老太太肩头，周老太太抬手轻拍，却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林轩辰和秋喜安哥几个孩子跟着哈哈笑，最后连江锦娘也跟着抿着嘴露出一抹笑来。 吃罢饭略加休息，周氏惯例带着孩子们去园子里散步消食，江锦娘回了自己住的东厢，宋玥也就此告退，往正院里回去。 林氏在三进院门口候着了，见了宋玥就笑着曲膝见礼，回道：“依着太太吩咐，前头四位已经吃喝上了，刘嫂子也熬了醒酒汤伺候着了，另外，还叮嘱洗砚几个盯着，若是有喝多的，就用心照顾着。” 宋玥点点头，称赞一句：“恁和刘嫂子都是办事老到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那几位都是将军身边的亲卫心腹，将军正经当自家兄弟看待，老太太也拿他们当自家儿郎的，大家伙儿都打叠起精神来，多上上心！” 林氏忙道：“太太放心。”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起来，青杏青梅伺候着宋玥洗梳，一边就回话说，昨儿夜里，韩戚风三个喝得都有点儿高，却都还算稳当，韩戚风傻笑不停，刘大虎话特别多，赵永则是敲着酒盏唱歌……还好，江冬生喝地有限，指挥着几个小厮，给那三个灌了醒酒汤，一个个都拎进屋扔到炕上去了。 回完话，青杏还忍不住感叹：“得亏了老江教头掌事儿，要不那三位都喝醉了，还不定再生出点儿什么事呢。” 宋玥透过镜子睨了小丫头一眼，好笑道：“恁又知道了？”好像，这话之前也说过韩戚风呢。 青杏脸颊一红，端了洗脸水就往外走。 青梅拿了一支金镶玉的虫草钗，替宋玥攒在发间，一边笑道：“青杏丫头在外头还好，就是在太太眼前儿爱唠叨，给个孩子似的。” 宋玥不置可否地笑笑：“恁本就是孩子。” 青梅心头一惊，倏地抬眼看看宋玥，没看出她脸上有什么不虞之色，这才暗暗松口气，垂下眼，去妆奁中取了一支华胜钗，比量在发髻前给宋玥看：“太太，再加一件华胜？恁瞧这么好看的首饰，却见天价藏在妆奁匣子里不见天日，多可惜呢。” 宋玥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却没再反对，青梅就好像得了赏钱似的，喜滋滋替她把华胜攒了。 华胜是比较华丽的首饰，多以花朵鸟虫为素材，呈扇面、半圆、桃心等形状，攒在发髻之前，也有人将小型的华胜佩在额间的。 宋玥向来不喜插戴，总觉得插戴上满脑袋首饰，像个移动的首饰架子。但世情古今相同，大多数人都是以衣着打扮论贵贱的。因为守孝之人不能戴首饰、不能穿花色衣物，不戴首饰、衣裳颜色款式太素淡，还会引发误会，会让人觉得晦气，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更不喜晚辈穿着太素淡，不吉利。 青梅挑的这支华胜，乃是赤金嵌羊脂白玉折枝玉兰花式样，奇巧的是，镂空累丝的枝叶间还伏着一只碧玉螳螂，取‘金玉一堂’的口彩。 赤金嵌羊脂白玉的首饰，颜色上还是偏素净的，宋玥透过镜子看了两眼，也就由它去，起身出门。 宋玥照例去了西院，一穿过月亮门，就见号称喝多的四人都在了，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根本看不出半点儿宿醉的迹象。 秋喜、安哥并林轩辰也都早就到了西院，江冬生仍旧亲自带着安哥把玩着一架特制的小弓，韩戚风在教导秋喜打拳，倒是刘大虎和赵永带了林轩辰各自骑了马，绕着场地小跑着。 她去晒场上转了一圈，见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开缸晾晒，仔细瞅了几个大缸里的酱和酱油，也都发酵地极好，渐渐有了她期待中的模样。 从晒场上，转到工棚中，这边的工人在加工剁椒。 随着气温升高，辣椒的产量有所下降。而庄户们采摘辣椒的技术越来越娴熟，大多数辣椒装了筐被阗家运去外地，剩下给她做加工的原料比最初少了许多。宋玥看着工棚里即将告竭的鲜辣椒原料，思忖片刻，转头恰好看到张勇匆匆赶过来，于是笑着问：“今日是不是没有辣椒送过来？” 张勇一脸忧色，道：“俺也正想给婶子回，到吃早饭，咱们的辣椒就没了。吃过饭，俺想着把正好出几缸剁椒，装装小坛子……” 宋玥却不等他说完，就摇头否决了，在张勇愕然的目光中，道：“大家伙儿也忙了许多日子，今儿晾经节，就给大家伙儿放一天假，家去看看，团聚团聚。” 说到这，她略略一顿，随即补充道：“咱们场上的大缸还得人看着，恁琢磨琢磨，今日留下看场的人手，其他人放假，明儿等人回来，再换班休假……告诉留下的人，今儿晌午加个荤菜过节。” 张勇听她思量安排周到，也就没了顾虑，换上一脸笑，欢欢喜喜答应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章XiNShUHaiGe.CoM 宋玥又道：“恁安排好了值守看场的人，收拾收拾，待会儿我要去铺子里，正好捎着恁。恁都多少日子没家去了，也该回家看看。” 张勇有些担心，道：“婶子，俺不着急，要不，俺明日再家去走一趟看看？ ” 宋玥展颜一笑，道：“行了，恁也别不放心了，今儿冬生叔和戚风兄弟他们都在家，让他们多照看着些，也就够了。恁尽管放心家去，在家住一宿，明儿一早回来就行。” 张勇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宋玥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尽管放心，我去铺子里，晌午前就回来了，这边不会有什么事的。恁回去和弟弟妹妹亲近亲近，恁再不回家，巧巧小丫头该不认识恁这个大哥了。” 张勇嘴唇嚅动了几下，眼睛看着宋玥，突然红了眼圈儿，低了头。 小小少年这副模样，看得宋玥心里发酸的同时，也不免有一点内疚。 她之前天天忙碌不迭，倒是疏忽了，这孩子成长地再快，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一个懵懂淳朴的少年，突然给他压这么大个担子，这孩子的精神一定特别紧张和压迫。再看金梁、张猛和宋广友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如此呢？ 这么一想，她心里不由地升起一抹内疚之意来。 吃过早饭，宋玥又去了趟西跨院，张勇已经列好了轮休的名单。 出来做工的，为的不过是出力挣钱，六月六晾经节这样的小节日，普通老百姓过得不多，即便是过节，也就是家里的女人捣鼓点儿糕屑五谷炒面，给小孩子吃碗糕屑罢了。所以，放假回家的热情也不是特别高，加上大厨房中午加荤菜，有些没有妻儿牵挂的年轻人就毫不犹豫地留下值守，留下来吃顿好的，明儿再回家也没什么两样么！ 宋玥打发人给韩戚风和江冬生传了话，她到西院的时候，不仅江韩两人到了，连带着刘大虎和赵永两个也过来了。 宋玥也不多掺乎，看着张勇把留守工人的名单交给韩戚风，又把要做的事情、注意事项交待了。 被张勇絮絮叨叨地有些烦了，韩戚风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笑道：“恁小子放心，恁那些宝贝酱料包在俺身上，指定给恁看得好好地，绝不会出半点儿差池。” 张勇被他说的有些羞窘，红着脸往后避了避，长揖致谢。 韩戚风再次伸手去拍，小少年却机警地后退一步避开。 气得韩戚风笑骂：“好小子，没白教你！” 转头又对刘大虎和赵永道：“咱们兄弟连边塞关隘都守得严实实的，何况这么几缸酱……” 宋玥张勇和几个人交接，自己去二门里等秋喜和小安哥，结果看到林轩辰左手牵着小安哥，右手边跟着秋喜，后边跟着小丫头添哥。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看着几个孩子走得近了，才展眉笑道：“辰哥儿一起去，我倒是省心，不用看着这俩皮猴子了。” 安哥甩开表哥，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阿娘，小炮弹一样扑上来抱住宋玥的腿。 宋玥微微蹲身替他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看看小家伙身上的长袍子，笑着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林轩辰笑着见礼，道：“舅母抬爱，外甥本不该辞，只是今日晒经，我就无法跟着了。” 宋玥微微挑眉，道：“既如此，那就让辰哥儿受累了。”干脆利落地应下，也不坚持带林轩辰同行。 眼看着胡大套好了马车赶出来，林轩辰很周到地上前，把秋喜和安哥送上车，又回身扶着宋玥上车，这才退后一步，闪在一边，目送马车驶出二门，他才转身，跨过月亮门，往二进院里去了。 二门外，张勇着一件八成新的靛青直缀，黑撒裤扎着裤脚儿，黑色白底的便鞋，头发束起，裹了小巾，小小少年收拾的整齐利落，很是精神。 宋玥挑起窗帘看了看，含笑颌首：“今儿回家，是该收拾的精神些，挺好！” 说着，示意张勇上车，侧门上当值的小厮早早歇了门板，候着马车驶出家门，这才重新把门板上了，目送这马车驶上大街，渐渐远去。 其中一小厮羡慕道：“小张管事才多大，就能跟太太的马车出入，这气派……啧啧！” 另一个小厮乜斜着他，道：“眼红啦？俺可给恁说，小张管事哪里是咱们能眼红的？人家可是陪老太太、太太逃过难的，真正共过患难的，老太太和太太待他自然不同。” “老太太和太太还逃过难？” “这恁就不知道了？咱们家老太太太太本来是在边关的，边关遭了战事，她们才一路逃到这平京城里来。” 宋玥当然不知道门上小厮们聊了什么，她正让青梅挑了车帘，让秋喜和小安哥看路两旁的屋舍、景物和商铺摊子。 车子从江家出来，一路往银雀南街上去，因为带着姑娘和少爷，胡大特意绕了一点路，从南水门码头旁的胭脂巷子过去。 这胭脂巷虽说名儿花俏，但并非烟花之地，而是江南胭脂、头油等物的集散地，巷子两侧开着林林总总一二十家铺子，大都是经营胭脂香粉、花露头油的，馥郁的香气从一间间铺子里飘出来，染香了整条巷子。 秋喜扶着车窗向外看，一边和宋玥说着：“这一家的香粉是极好的，最服帖最细腻，清芳姐姐说她阿娘最爱的；清芳姐姐说她年纪小，香粉太呛人是不肯用的，只用些许胭脂，润一润颜色，用的却是前头榴照阁的，因为榴照阁的胭脂用的不是羊脂，而是茶花籽儿油，胭脂细润，味儿也清淡，颜色还久……” 小安哥拿了块点心啃着，宋玥一边关注着小包子的口水、点心渣渣，替他清理着，一边默默听着闺女说话，听她一句一个清芳姐姐，就知道小丫头在塾学里和谷清芳走的亲近。 听着听着，宋玥不由想起自己当年上小学的事儿，六岁上学，小学毕业才十二岁，回想起来，初中前的记忆竟然因为太久远都模糊了，只记得小学班主任的地中海发型，风一吹，一侧的头发常常飞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一章 小安哥一块点心啃完，宋玥松了口气，替他擦干净手和嘴巴，小家伙坐不住，爬起来，也学着姐姐的样子，趴到车窗上去看热闹。他的个头矮，趴车窗还有点儿勉强，他就踮起小脚去够……宋玥看得好笑，就坐过去，伸手将小包子抱在怀里，一只手臂横在车窗上，圈着小包子，让他看热闹，还可以避免车辆摇晃颠簸磕了小东西。 秋喜本来看得起劲儿，一回头看见阿娘搂着弟弟，就舍了自己那边的窗户，也跑过来往宋玥怀里挤。 马车的窗户本就不大，两个小脑袋都凑上来勉强挤下，却没了宋玥的位置。她索性拿个靠垫过来，让秋喜垫在膝盖下，又叮嘱秋喜：“安哥的小手没劲儿，把不稳，车子一晃荡容易磕着，恁过来正好，照看着他些。” 若是阿娘特别亲近照顾弟弟，当姐姐的会小心眼儿，但若是托付给姐姐照顾弟弟，姐姐就觉得自己是‘大人’，受了重用，倍感自豪骄傲，不但不再排斥弟弟，反而会比较积极主动地照顾着了。 秋喜一听阿娘这般交待，心里禁不住自得，扭着头看看傻兮兮朝她笑的小安哥，转着心思想了想，伸手从自己腰间的大荷包中取出一块帕子，抖开，垫在车窗上，然后，命令小安哥：“恁把手叠着放……哎，这样……好啦，这样，车子再晃荡，也不怕恁磕着了。唉，真是太笨了。” 一边帮着小安哥摆好姿势，一边秋喜摇着头嫌弃。 小安哥的心思完全被车外的市井百态吸引，根本没留意姐姐的嫌弃，仍旧笑的傻呵呵地，还点着大脑袋答应着呢。倒是秋喜，嫌弃完弟弟笨，转眼又凑过去，和小安哥一起趴在车窗上看热闹，一边还很尽职尽责地给弟弟讲解：“那是卖糖人儿的，那个是翻花球的，哎，恁看那边儿，对那边那个人，是南瓦子里耍大刀的……有一回我去上学，见他提着这么长一把大刀，这么长，比他人都高一大块……” 小安哥完全被姐姐的描述吸引，眨巴着眼睛问：“他今儿为啥没提刀啊？”一脸的遗憾。 秋喜小姐姐严肃脸，抬手敲了小安哥一记，道：“他的刀那么大，一定很沉啊，哪里能走哪都提着呀！” 小安哥疼着皱着脸，抬起小肉手揉揉脑门儿，很不高兴地嘟着小嘴答应着：“哦……”可是，我想看大刀…… 宋玥在旁边看着姐弟俩的互动，又好玩又好笑，却也不打扰，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她天天忙地顾不上两个孩子，等事情再理顺理顺，她就多拿出些时间来陪两个孩子。 没多时，江家的马车驶过银水桥，在江家杂货铺门前停下。 胡大拉住马车，张勇立刻从车辕上跳下来。 金梁恰好带人在门前收拾凉棚，看见张勇欣喜异常，直奔过来给了张勇一个熊抱，笑的见牙不见眼地，拍着张勇的脊背道：“嘿，恁小子长高了不少哇！” 张勇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恁也长了不少，也白了……” 金梁是庄户小子，打小儿在外边疯玩疯跑的，晒得脸膛黝黑，像铁打的一样。到了杂货铺当伙计，一眨眼大半年了，见天在屋里忙乎，风吹日晒的少了，那层黑皮褪了大半，比之前白净了不少。 张勇恰好相反，原本只是健康肤色的小子，天天在晒场上忙乎，倒是晒黑了好几个色度，黝黑的脸膛一笑起来牙齿特别白，恰好与金梁掉了个儿。 奈何，小少年们的审美观比较奇特，金梁听到张勇夸他白了，还不乐意，连忙否认：“哪有，哪有，是恁自己个儿晒得太狠了……” 两个人还没热乎完，张猛听到动静，一个蹦子从屋里跑出来，直扑到大哥跟前，欢欢喜喜地叫：“大哥，恁咋有空回来啦？老三正说去看恁呢！” 他的话说完了，张智才不紧不慢地从后边跟出来，一双眼睛亮亮地，溢满了欢喜之色，只不过，张智本来就性子稳重，进塾学读了几个月的书，也已经养出了一点书生的端方，举止行动越发沉稳克制，不像老二张猛一样跳脱。 “好小子，又长高了！”张勇先打量了一下二弟，看张猛几乎和他齐平的个头，欣喜地夸了一句，转眼看向后边走过来的三弟，由衷赞许地点点头，道：“三弟也在。” 张智两眼溢满欢喜，叫一声：“大哥。” 张勇伸手拍拍张智的肩头，看他身着青衫、头戴方巾，举止沉稳，隐带墨香，俨然已是小小书生模样，不由地勾起嘴角欣慰地笑了。 不过，手掌下触及弟弟的绡薄的肩背，张勇又关切道：“怎地这般瘦？” 张智连忙道：“大哥不用担心……可能是长个子的缘故？” 张勇端详着三弟的身量，道：“恁也知道自己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上不用省钱，如今，咱们家的日子宽裕许多，再不必从嘴巴里节省了。” 张智很听话地点头应下，同时关心大哥一句：“大哥也要注意身子。” 张勇笑着点点头，招呼两个兄弟一起，回身转向车子的方向。 车子停下，小安哥第一个冲出车厢，金梁恰好赶到车前，伸手将他抱下车来。 小安哥叫一声：“梁哥哥！” 随即挣扎着下地，倒腾着小短腿就往张猛、张智哥俩身边跑。张家和江家结伴逃难到平京城，之后又毗邻而居，感情比亲兄弟也不差了，是以，见了他们自然与别个不同。 秋喜落后一步也下了车，见到金梁和张家兄弟同样满脸欣喜，却不像小安哥那样扑过去，只是笑着走上来打招呼。 小的们厮见了，几个小子又一起向宋玥请安见礼，张智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去看巧巧，张勇也回家见父亲和妹妹，只剩下张猛和金梁随着宋玥回到铺子里，继续日常的工作。 如今，铺子里有金梁和张猛看着，宋玥过来也就例行看看账目，库房里只是偶尔看一看，并不需要事事操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宋玥照例接过金梁和张猛送上来的账目，拿着进了后院。 孟先生已经得了消息，迎到了门外。 两人一起进了正房，在堂上落座。 唐霁泽离开后，正房的西间就空置下来，东间做了一段时间仓房，等充当酿造车间的西厢腾出来之后，小部分货品转到西厢，大宗物品转到陈家那套院子里。江家接连买了四套院子，巷子口的院子仍旧是张家的铜匠铺，第二个院子因为靠近巷子口，又有张家帮忙照看着，就被宋玥改成了仓房。 江家原来住的两个院子则被租赁了出去，如今住着两户新搬来不久的人家，其中江家最初租赁的那套小院，也就是挨着仓库的院子，住着添哥一家，平日里，添哥母女要在江府差使，就只有添哥父亲刘光带着三个小闺女住在此处。 宋玥和孟先生对了对账目，听取了一下铺子里的流水、盈利，也就结束了这一趟既定的工作，随即捧了张猛送过来的茶，喝一口润润喉咙。 孟学知来了也有几个月，经过接触了解，觉得东家宽厚，工作相对轻松，薪酬待遇却相当优渥，他对眼下这份工作颇为满意，不由生了长长久久做下去的想法。 既然搏个长久，自然就不能图轻松，混日子，只有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得到东家的认可和信任，从而保住眼前这份工作，甚至更加重用……东家手底下就几个半大孩子，正缺人呢，若是他表现上佳，升为管事，甚至大掌柜也不是没可能的。 存了这份心，孟学知想要表现，却还难免带了两份试探，道：“东家，咱们铺子里生意兴隆，盈利可观，账上结余盈利已近两千两银子，这么多银子，白白搁着无甚出息呀。” 宋玥一听这话，抬眼看过去，一边点头，一边微微笑道：“确是如此……孟先生是不是有好的意见，不妨说了听听。” 听到宋玥肯定他的看法，并向他征询意见，孟学知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气，放下手中茶盏，手扶着椅子扶手，端正了神色道：“余钱生钱，最好的自然是开新的铺子、做买卖，不过，新铺子、新买卖都是极操心的，东家眼下怕是分不出心来。如此，仍旧可以添置铺面、田亩，铺面可以租出去，田地也可以租种给庄户，只管着收租子，不用太花心思，还能让账上的盈余盘活，不断生出利息来。” 宋玥认真听孟学知说完，含笑颌首，道：“孟先生能这般为铺子着想，实在是让人感动和欣慰。我也赞同孟先生的意见，账上盈余的银钱能够盘活自然是好的……不过，稼穑之事我不熟，暂时不考虑再添置田亩土地。买铺子倒是个好主意，我也听出孟先生有所盘算，不若就把此事交待给孟先生，恁操心打听着，街上若有铺子盘售，价格合适，无甚问题的，咱们就可以吃下。” 自己提的建议，东家不但赞成，还直接委派给了他。孟学知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满意欣喜的，故而并不推托，立刻起身，拱手应下：“既然东家信得过，孟某必当尽力办好。” 宋玥欠身，抬手虚扶，然后又把买铺子的要求说了几点，略加叮嘱，也就作罢。毕竟，此事虽说交待给孟学知，对方也不过是打听、询价，至于最后拍板，是否购买，还得她出面判断决定，并不怕有什么差池。 打发了孟学知，宋玥又喝了一杯茶，这才起身从铺子里出来。 看看天色尚早，不急着回家用饭，也要给孩子们多留一些玩耍的时间，宋玥索性出门，往银水桥上走去。 唐家买的新铺面在银水桥另一边，原来开香药铺子的，宋玥走上银水桥，就看见二层三间的铺面已经装饰一新，铺子前的凉棚都搭好了，高高挂着的酒招子正迎风飘摇。 看到这个酒招子，宋玥就微微笑了，看来唐家真是把生意升级了，以后不能再称呼食铺子唐家，而是脚店……还是称呼酒肆唐家。 脚店这个名词，怎么听都像是’修脚店’、’洗脚店’……总觉得自带味道的，完全无法和酒家联系到一起呀！ 唐娘子仍旧没过孕吐期，不过，有宋玥和于守义隔三差五送过来的鲜果子，倒是没闹得太严重，每顿饭都能吃些白米粥、面条什么的，至于菜，就只能吃江家出的泡辣椒，微酸咸辣的味道，开胃下饭。 宋玥得知后，干脆给她送过来一坛子，而且，因为唐娘子说了一句“酸味儿再浓点儿就好了”，宋玥还特意加强了发酵效果，把泡辣椒的酸味儿加重，平常人吃一口都觉得酸得倒牙，唐娘子却觉得正合口味，宋玥送到唐家，她就着酸酸的泡辣椒就吃了两只麻酱烧饼。把唐槐给喜坏了，当天就打发小伙计给宋玥报喜，还亲手炸了一盆四喜肉丸子答谢。 铺子那边仍旧营业，羡娘已经上了手，招呼客人收银渐渐熟稔起来，唐娘子身子重，食铺子里人多又来去匆匆的，怕冲撞了她，她索性给自己找活儿，到新铺子这边来看着装修。 宋玥来到门前时，唐娘子正搬了一张交椅坐在棚子下，手里摇着蒲扇，一抬眼，看见宋玥顿时喜气洋洋地起身迎上来。 “恁今儿咋得空过来了？” 宋玥见她大喇喇不管不顾地，吓得连忙赶上去几步把她扶住，一边笑嗔道：“恁就不能稳当点儿？这么毛毛撞撞的，万一抻着晃着的可怎地好？” 唐娘子好笑道：“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说着又忍不住叹气道：“自从揣上这个蛋，俺这一下子就成了秫秸插的人儿了，挨不得碰不得！” 秫秸插的小人儿，一般是指丧事葬礼上用的纸人纸马那些，用高粱秆儿扎成筋骨，然后用纸裱糊而成。 宋玥听她说的这么晦气，立刻毫不留情地啐她一口，斥道：“尽胡说！” 说完，对上唐娘子哀怨的目光，忍不住又笑道：“我看，不是别人的错，是恁自己个儿变得孩子气了许多……瞧瞧，瞧瞧这小眼神儿，也难怪姐夫把恁当成孩子宠着护着了！” 唐娘子被她说得臊了脸，佯怒地瞪了宋玥一眼，转眼看见自家的新铺子，又转了心思，兴致勃勃地邀请宋玥参观她这许多天的监工成果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三章 铺子的基础装修已经完工，门窗、楼梯并餐桌餐椅等各处木作已经完工，连漆都刷完了，开着门窗在晾干。 如今，铺子里就只有一个老把式带着两个小工在做承尘顶棚。 宋玥随着唐娘子走进门，漆器的味道还是有一些的，但并不太严重。这时候用的都是自然漆树出的大漆，没有化工原料，伤害不那么严重，但对孕妇还是有一定不良作用的。 她就低声叮嘱唐娘子：“这屋里一水儿的新木作，漆味儿太重了，恁尽量避着些。” 唐娘子笑着点头：“唐槐也是这么说，这不，不等屋里的活儿结了，就先让人把棚子打起来了，平日就让俺在棚子里坐着，让俺少进屋……” 宋玥斜她一眼，就见这女人一脸的幸福微笑，光彩照人的，禁不住啧啧两声，酸道：“知道恁两口子恩爱，不用这么显摆的。” 屋子里有人，唐娘子不好大声，只恨恨地瞪宋玥一眼，以示威胁。 宋玥却心情大好。之前，她还琢磨着唐家开业，送什么贺礼合适呢，这么一圈儿转下来，她倒是有了主意。 唐家这酒肆装修就是此时的常规式样，一水儿木作，刷了大漆，入眼到处都是大漆的棕褐色。够整齐，够庄重，但却着实有些古板、压抑，不太适合酒肆这种比较活跃的气氛。 看到柜台后边通着厨房，宋玥就问：“这里恁准备咋隔开？” 唐娘子略显意外，道：“还能咋弄啊，让木匠打个橱柜隔开呗。” 宋玥心道果然是这样，那可真真是全屋一个色调，半点儿装饰都没有了。 她就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然后道：“恁寻思寻思，挂个帘子行不？” 唐娘子不是那种拘泥执拗的性子，一听宋玥这话，立刻就想到对方如今的家境、身份，人家如今可是与城南谷家、范知府、赵主薄家交接往来的，见识的自然不是她们能比的，人家肯给建议，就是念情分呢。 她虽然一时想象不出在屋子里挂个帘子是什么样儿，但不妨碍她对宋玥的带点儿盲目的信任。 也因为宋玥这个建议，唐娘子仿佛一下子抓到了救星，挽着宋玥就道：“恁见得多，快给俺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挂帘子的。” 听她这说法，只要宋玥说，她就可以把帘子挂个满屋！ 宋玥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帘子就是这后边挂一挂，做个装饰性隔断就好。另外，这边的门口、楼梯上，都可以挂条半门帘子，能遮蔽些，还起装饰效果。” 唐娘子听着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俺也不知道恁说的半门帘是什么样式儿，恁说仔细些？” 宋玥笑：“这个不用我给恁说，我那边人手多，帮着恁做两个来，恁就知道了。” “那怎么好意思……”唐娘子下意识地客气。 宋玥：“跟我还客气。” 唐娘子就笑开了，挽着宋玥的手紧了紧，道：“哈哈，那好，俺就不给恁客气。” 宋玥又道：“酒肆的酒和菜是根本，菜不好吃，酒不醇厚，自然没人来吃。” 唐娘子就道：“这个俺知道，俺家掌柜的已经托人找好了做菜的铛头……” 说到这里，她暂时停住，目光扫了扫堂中做活儿的几个工匠，然后，凑到宋玥耳边，窃窃私语道：“望月楼大铛头教的两个徒弟出师了，俺联络好了其中一个，一个月光月钱都足足十两银子呢！” 宋玥微微挑眉睇着她，笑着点头：“恁真是用心了。” 唐娘子感叹：“可不是怎的，多少年的积蓄都投到这里了，还欠了一腚饥荒，不好好琢磨着挣钱，那不知啥时候才能脱出来呢！” 宋玥作为大债主，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恁就别提债务的事儿了，俺给恁保证，不给恁讨债还不行！” 唐娘子也笑：“那不是一码事，恁借钱给俺用是情分，俺就不能占了便宜还丧良心，赖着帐不还啊！” 两个人说笑一回，宋玥叮嘱唐娘子几句，看看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往回走。 过了银水桥，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多走了几步，去了街上的布庄，挑了几块合适的布料，才回了铺子。 秋喜和小安哥隔了好多天，重新见到张智和巧巧，原来邻居街坊的小孩子也都凑过来玩儿，一大群孩子玩的热闹，秋喜姐弟俩玩的开心，都不想回家。 实在没办法了，秋喜就向宋玥请求，带智哥哥和巧巧一起回家。 宋玥却考虑到张勇难得放一天假，回来和家人团聚团聚呢，她不能把张智和巧巧再带走。她把这话给秋喜一说，秋喜也不是不通情理的，虽然还是有些不舍、不高兴，却还是答应下来。 带着两个依依不舍得孩子上车回家。 秋喜和小安哥带了点心、水果，还有宋玥给张智、巧巧小兄妹做的衣裳去了张家，张铜匠也不知什么时候打好的，给秋喜的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铜手炉；给小安哥的是一只四方双层的夏用冰格子，下层放冰，上层可以放水果、酥酪这些，夏天吃冷饮用的。 两个孩子得了礼物欢喜无比，到家后顾不得洗漱，就往荣煕堂去给阿奶看。 有丫头跟着，宋玥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回了正院梳洗换衣裳。 回到房里，宋玥先取了纸笔，把想好的样式、花样子画下来，和她买回来的布料一并交待给青杏青桃，让她们比着裁缝刺绣去。 宋玥略加梳洗，换下外出的衣裳，穿着一件七分袖夏布短衫，搭一条百褶及踝裙子，宋玥起身要走，林氏却在这时候过来，手里捧着一只包袱。 宋玥重新坐回来，看着林氏把包袱放在桌上，清底印花包袱打开后，露出一双漂亮的绣花鞋来。 来到此处后，宋玥最初穿周氏做的鞋子，家境改善后，就一直去南水门那家鞋店去定做。 绸布绣花鞋子、羊皮便鞋、木屐、乃至冬天穿的羊皮靴子、鹿皮靴子，林林总总也穿过不少了，但林氏带来的这双鞋子样式却还是她第一次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这竟是一双高跟鞋，莲青色贮丝布料里不知裹了什么材质，形成漂亮的坡底，坡状的鞋底和鞋帮子连在一起，绣着漂亮的花草，鞋的前面儿上绣着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一正一侧，翅膀上的花纹绚丽灿烂，蝴蝶的眼睛、身体甚至触须都活灵活现，生动非凡。 即便宋玥不怎么热衷衣物、鞋子这些，见了这么精美精致的东西，也忍不住被其吸引，拿在手里细细打量起来。 这双鞋跟约摸相当于现代的七寸鞋跟，算是挺高的了，但弧度设计的极好，捧在手中竟然没有多少分量……宋玥估量了一下，又用手指敲了敲，由重量、质地和声音判断，应该是裹得订制的硬木鞋底。 她托着鞋底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为精致的做工、刺绣感叹一番，随即也就放下……不过，鞋子放下，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掌心里落了一弯白色月牙儿图案。 用手指碰了一下，触手粉腻，月牙儿的印子也随之模糊了。竟然是粉末，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儿。 宋玥重新拿起鞋子翻转过来，才发现鞋跟中有机关，里边可以存储香粉，透过鞋底上设计的图案出口，就可以印下一个又一个的粉印子。 啧啧，宋玥咋舌感叹，她之前只在文学作品中看过此类鞋子的描写，没想到，也有亲眼见到的一天。 她观察着鞋底的机关，一边问：“这鞋子是谁做的？” 林氏低声道：“是曲春家的。” 宋玥微微讶异着抬头看她一眼，把手中的鞋子放下，道：“看来，她这是想通了？” “是。”林氏答应一声，道：“她只求两个儿子安安稳稳地……” 宋玥微微挑了眉梢，看着林氏，却没有再问什么，好一会儿才点头应承：“行，给她说，我答应了。” 来到荣煕堂，宋玥还未进屋，坐在廊檐下学着坐针线的紫藤就跳起来，给她挑帘子，又低声道：“姑太太和表少爷都在屋里。” 宋玥含笑点点头，迈步进屋，绕过东间的雕花百宝格子隔断，就见周老太太坐在榻上，小安哥已经换了短裤短褂上榻歪在阿奶身边，秋喜坐在周老太太脚边的矮凳上，捧了一盏茶慢慢喝着。 林轩辰站在一边，正把破开的冰块往冰格子里放。 周老太太笑呵呵地看着，还给孩子们出主意：“拿些酥酪来，再加些碎果子，酥酪加上酸甜的果子更好吃。” 宋玥无奈地摇头，拉过应声往外走的青梅叮嘱几句，等会儿再端上来的酥酪上就加了一层酥酥脆脆的小饼。 这是宋玥琢磨出来的小点心，类似于现代的小饼干，用平底锅慢慢烤成的，因为没有酥性添加剂，有点儿像现代的韧性饼干，清甜松脆，做出来之后，孩子们都喜欢的很。 今儿，秋喜和小安哥给张智、巧巧带的点心就是这个小饼干和松软的鸡蛋糕，也是宋玥琢磨着，指点着徐嫂子做出来的，松软喷香的蒸蛋糕，好吃不上火！ 有了这一层酥脆的小饼干，吃酥酪前就先把小饼干吃了，不至于空着胃吃冷饮。 周老太太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抬眼赞许地看了看宋玥：“月娘考量的周到。” 宋玥笑笑，没有多说，反手把一并送上来的姜撞奶给周氏捧到面前，青梅也给江锦娘送了一盏过去。 大家一起坐下吃点心，周氏吃了两口，沉吟着道：“恁大姐姐说来住的时候不少了，惦记家里，想着回去了。” 宋玥微微意外地抬起头，看了眼江锦娘，微笑着客气挽留：“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大姑就索性再住些日子，家里有什么事，索性让人过来给恁回话，怎么就一定要家去了。” 江锦娘垂着头吃姜撞奶，听宋玥说完了，她才缓缓抬头，朝着宋玥略微笑笑，道：“总是要回去的。嗯，有些事可以来回，有些事却要在眼前才能处置了……还是回去。” 宋玥默了片刻，在心里琢磨了两个来回，也没能弄明白江锦娘说的事情是什么，索性不多费心思，然后客气道：“唉，真舍不得大姑和辰哥儿……既然大姑说不得不回去，我也不好硬留恁在这里，不过，大姑回去把事儿处置利落了，得了空，就还带辰哥儿过来住着。也不知道大姑是不是一样，反正我是觉得一家子住在一处，格外安心。” 不用江锦娘说话，周老太太先点头赞同：“可不是怎的，一家子人都住在一处，说话便宜，做事也能互相帮衬着。” 周氏都这么说了，江锦娘也不好再说别的，微微扯了扯嘴角，点头应下。 因着江锦娘要回去，宋玥这个做弟媳妇儿的，自然要准备一下送行宴。娘儿俩住了这许多日子，进了六月，江家就动手准备秋装和秋天用的，江锦娘母子也都是有的。还有宋玥替周氏给林家母子准备的吃用诸般，林林总总，拉拉杂杂，平添了一堆事。 吃过午饭，宋玥就把韩戚风和林氏唤进来吩咐一番，让他们铺排人去准备起来。 瞅着江锦娘和林轩辰也各自回房收拾，宋玥就挥退了青禾和青梅两个丫头，于是，屋子里只剩了她和周氏，才凑到周氏近前，压低声音道：“曲春一家子，前两天就找着，花银子赎回来了。” 周氏一下子打起精神来，露出一抹喜色来：“都没遭罪？” 宋玥抿了一下唇角，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道：“这事儿，咱们能替人赎回来一回，但终究不是个长久的法子，林家那边儿，还得大姑和辰哥儿母子俩立起来才成。” 周老太太又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儿，只不过，眼看着江锦娘这些年被林东海欺住了，只知在那些小丫头、小妾身上算计，却本末倒置了。 过年时，林东海的腿是怎么断的，周老太太心里比谁都清楚，当时她也想着，从此后，女儿就能扬眉吐气，再不受林东海那厮欺压了，谁成想，自家闺女不争气，那姓林的都断了腿躺着下不了地了，却还被制的动弹不得，连自己身边跟了十多年的贴心人都护不住，真真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宋玥看周老太太一脸恼怒、气愤，就道：“这事儿，咱们能帮一时，却帮不了长久……” 周老太太一咬牙，握了宋玥的手拍拍，道：“这事儿俺也不指望她自己立起来，恁再帮她一把，就说是俺的吩咐……” 宋玥看着周老太太满目恳切，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小憩之后，宋玥收拾了一下，戴了斗笠往西院晒场上去，查看酱缸和各处的情况。张勇和大部分工人放了假，只剩下值班的工人，她自然要亲自跟上照看着。 韩戚风负责带人采买，林氏按照宋玥给的单子开库房去提，两人效率都很高，申时前后，两个人前后脚地来复命。 宋玥拿着单子，看了看采买和库房里取出来的东西，心中满意，然后就带着单子往荣煕堂里去。 毕竟是姑太太江锦娘的，她做为江家的媳妇儿，只是操心干活儿，最后拿主意做决定的还得是周氏老太太。她这番忙乎，受累搭东西的，本就是看了周氏的面子，最后也只求周氏一个满意罢了。 至于江家母子，她眼下也就保持个面上和气罢了。她不想主动伤害哪个，但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和她的两个孩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抵如此了。 宋玥来到荣煕堂，把单子递上去：“大姑要回去，我把给大姑和辰哥儿做的几样东西收拾了一下。” 周氏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笑道：“这东西认得俺，俺不认得它呀！” 说着话，满脸笑意地把单子递给对面榻上玩耍的秋喜：“秋喜给阿奶念念。” 秋喜很乐意给阿奶效劳，伸着小手接过去，扫了一眼，就脆生生地开始念起来。 单子挺长，穿的、用的、吃的，还有给表少爷林轩辰准备的文房、书册等物，林林总总二三十种。 周氏一手扶着榻几，垂着眼睛默默听完，先笑着表扬了一下孙女儿，让人给两个孩子端碗果子来。 青梅答应着往厨房去了。添哥添墨则伺候着秋喜和小安哥去洗手，准备吃东西。 屋子里只剩下周氏和宋玥婆媳俩了，周氏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宋玥坐下，这才道：“俺和锦娘娘儿俩都命好，有恁这么个媳妇儿……” 被大领导表扬了。 宋玥心中还是窃喜了一下，然后，自然要谦虚一下的：“阿奶这话说的，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她占了人家宋月娘的身体，自然要替宋月娘尽义务，照顾好老人孩子。江锦娘虽说没有直接责任，不还有周氏在嘛。 周氏作为婆婆对她这个儿媳妇着实没话说；作为奶奶对俩孩子更是巴心巴肺地疼，她既然成了孩子的母亲，自然也要知道感激才是。 周氏看面带微笑，一派娴雅从容的媳妇儿，真是越看越满意，也自然难免有些感慨。 曾经，一家子偏居宣城，日子安稳，儿媳妇却对江家不中意，吃喝花用无度，还泼辣剽悍，待儿子也从来没有知冷知热的时候……日子过得见天价鸡飞狗跳，没有宁日。 经历了战乱、逃难，媳妇儿知道过日子挣钱了，脾气却更坏，对她指桑骂槐，和街坊邻里也交恶甚多……直到，被潘婆子推倒磕伤头，醒来后，就像突然醒悟了，又像换了个人，铺子越开越大，买房子置地，待人接物也完全变了个样儿。 周氏不是那种偏袒护短的糊涂娘，自然知道自己闺女如今性子乖戾、言语刻薄，非常不招人待见。但儿媳妇却一直担待着，以礼相待，锦娘母子在江家的吃喝用度无不周到，临走了，连母子俩回去的吃用都想到、准备好了，兄弟媳妇儿能做到这一步，连她这个做人母亲、做人外祖母的，自问也不能更好了。 周氏心中感慨无限，看着宋玥道：“恁不必太过自谦。有恁这样的媳妇儿，江家、寒哥儿都该知足了。” 听周氏说着话又转到儿子江寒身上去，宋玥怕她下一句又要说什么保证江寒不变心、不纳妾的，就果断地把唐家酒肆的话题拎出来。 “……唐娘子这一向没少帮衬咱家，她们家要开酒肆，可算得上是大喜之事了，我就琢磨着，准备点儿像样的贺礼……” 说着，把自己的计划打算说出来，让周氏帮她参详。 周氏见她这般，知道不愿提及江寒的事，还只当是媳妇儿得知儿子纳妾心中难受，不愿提及，心中难免替媳妇儿感伤一回，自然也暗暗地骂了儿子一顿，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慈爱温和，顺着宋玥转了话题，讨论起给唐娘子、唐家送贺礼的事情来。 说了一会子闲话，两个孩子洗完手跑回来，青梅也托了两碗果子回来，两个孩子爬上榻，一人一碗吃地开心。 宋玥给周氏倒了杯热茶，就告退：“我去前头看着人把东西收拾了装车。” 周氏点点头应承着，眼看着儿媳妇转身要走，老太太突然想起来，又出声唤住宋玥，道：“寒哥儿送来的物事点了没有，看有合适的，也给恁大姐带上一样，也算是个念想。” 宋玥这才想起来，因着江寒纳妾的事爆出来，刘大虎和赵永两人来到后，她和周氏还没查看江寒送回来的物事。 于是，她爽快地答应着：“我去前头看看，然后再回来和老太太商量。” 周氏含笑摆手：“恁看着就中，顺手挑个一样两样的，一并装车，不用再来回奔波麻烦了。” 宋玥笑着应下，告退出了荣煕堂。 一边往前院走，一边打发青杏跑一趟，取江寒送回来的物品清单来。 单子是那位潆卉姑娘写的，都说字如其人，这单子上的字迹清秀婉丽，让宋玥对那位潆卉姑娘多出了一抹好奇，真想看看能写出这么漂亮一手字的姑娘，是何等风采呢。 此次带过来的东西没有金银、珠宝，而是十坛羊羔酒，十张上好的紫羔皮，十几张灰鼠皮、两张红狐和两张紫貂，又有几支百年人参、十几斤鹿茸之类的药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宋玥斟酌着，让青杏取两坛羊羔酒、几张紫羔皮、灰鼠皮，又取了两支人参和两斤鹿茸，装了一箱子，准备给江锦娘带上。 她把这些加在给江锦娘的物品清单上，让青杏送到荣煕堂禀告给周老太太，她自己则带着青玉再次去了西院。曲春一家已经休养了几日，包括曲春家的，都做通了思想工作，答应再回到江锦娘身边去。江锦娘母子要回去，正好让他们跟上，宋玥多少有点儿不太放心，这不，还要赶着过去见一见曲春家的。 却没想到，她走进西院，却意外地看见，张勇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带着值守的工人们干活儿。 因为人手少，张勇自己也忙着干活，没注意到宋玥来到了他的身边。 “勇子……”宋玥出声，张勇才猛地回头。 看见是宋玥，张勇先摸摸头，然后咧着嘴叫：“婶子。” “恁怎地就回来了？” “家去看见俺爹和弟妹了，都挺好的，俺在家里也没事儿，不如回来……”张勇笨嘴笨舌地解释。 其实，是他在家里总不放心作坊这边，张铜匠看出了大儿子的心思，索性撵着他回来了。 宋玥心中莫名发酸，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拍了拍张勇的肩膀。 没让张勇跟着，宋玥一路往后走，来到西院最里边的小院子，曲春家的想通之后，曲春和孩子也搬到了这里，他们一家人被悄悄安置在这边，几乎没出过门。 曲春带着儿子在院子总摆弄一块木头，曲春家的则在屋里做针线，看见宋玥进来，曲春带着儿子赶上来一步，就要磕头见礼，被宋玥抬手止住：“曲大哥莫如此，我不爱看这些。” 曲春父子弯曲着膝盖都要跪下去了，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又改成长揖及地，仍旧是郑重行了礼，这才扬声朝里传话：“太太过来了。” 曲春家的连忙放下手中的营生走出来，同样要磕头见礼，被会意的青玉上前搀住：“曲大娘莫如此，太太不爱这些虚礼的。” 一行人也没进屋，就拿了几个小矮凳在院子的阴凉里坐下，宋玥含笑道：“我今日过来，大哥和嫂子想必知道所为何来。” 曲春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目光，曲春家的涩涩一笑，道：“想必是……太太要家去了？” 宋玥含笑点头。心中对这夫妻俩的通透明白，多了一份赞叹。这么明白爽利又忠心的一家人，江锦娘用不好也就罢了，还差点儿落个没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她道：“此次回去，我会让人接应，二位尽管放开手，把那几个跋扈的清理了，姑太太毕竟是江家女，不是没有娘家的人，不能让人白白欺负了去。” 略略一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恁一家子也是江家出去的。”江家只要有能力，必定也会护他们的周全。 回到荣煕堂，江锦娘和林轩辰已经都在了，林轩辰手中捏着一个折叠起来的单子，正是宋玥让青杏送回来的物品单子。 一见宋玥，周氏就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恁舅妈拾掇的，恁要谢就谢她去。” 林轩辰在宋玥进屋时已经站起身，听了周氏这话，更是恭敬行礼，长揖及地：“多谢舅母……” 宋玥心中感叹，周氏慈母心肠，努力拉近着儿女孙辈之间的关系。 “辰哥儿这是做什么。”一边笑着伸手扶起林轩辰，又道，“本就是给大姑和辰哥儿准备的秋天衣裳啥的，原还想着再给辰哥儿做几双秋日穿的靴子，还没来得及做出来，只好等做出来给，找人给送去了。” 大姑不放心恁父亲和家里，我也不能硬留。辰哥儿如今不必理会家务，休沐日多往这边来给恁外祖母看看，以免恁外祖母挂记思念。秋喜和安哥两个不见恁也指定想得慌呢。” 林轩辰连忙拱手应着：“外甥记下了。” 江锦娘一直垂着眼喝茶，这时终于抬起头看过来，缓缓开口道：“俺们母子在这里许多时日，让月娘受累操心的，俺们走了，恁也能轻省轻省。” 第一句话还好，后边这句…… 宋玥暗暗咧嘴，面上却没有多做计较。接触下来，宋玥也算了解了江锦娘的性格，论说心地还真不能算坏人，就是多年生活郁卒导致了性格有些偏执、别扭，之前看她是怎么怎么都不顺眼，如今，能这么无伤大雅地开玩笑，已经是长进许多了。 宋玥无谓地对江锦娘笑笑，转向周氏道：“城北那间铺子我找人打听，也让人去确认过了，铺子里的流水其实还算不错，一个月总有上千两银子的生意。我请教了几位相识的掌柜，都说千把两银子的流水，利润总有二百两的……” 说到相识的掌柜，宋玥看了周氏一眼，周氏想起与月娘生意往来的几位，得月楼阗柏广、望月楼唐忠、摘星楼郑兴权，哪个不是生意场中的翘楚，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权威的可信的。 江锦娘却突然变了脸色，道：“怎么会！铺子里的掌柜是何春平，从宣府跟着俺陪嫁到平京城的老人儿，怎么可能骗俺……”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但微微颤抖的声音和虚浮的语气，已经表明了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周氏歉然地安抚一眼儿媳，才转向自家女儿，皱着眉呵斥：“锦娘，恁好歹也听月娘说完啊，月娘还没说完呢。” “阿娘！”这是江锦娘。 “阿娘！”这是林轩辰赶上来，一手扶住江锦娘的胳膊，安抚着她的激动情绪，制止她无礼莽撞的举动，一边低声劝道，“阿娘，那铺子恁不也奇怪，为何不挣钱，还往里贴钱吗？我们母子都不懂商贾经济之事，舅妈愿意援手不好吗？恁先别急，听我舅妈说明白其中关窍、缘由，咱们即便不能让铺子重新生意重新兴旺起来，却也要得个明白，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糊里糊涂地往里贴补了。” 江锦娘看着儿子一脸的严肃坚持，再回头看看亲娘周老太太一脸的不赞同和责备，她木着脸转回头，默默地坐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七章 林轩辰见亲娘好歹稳住情绪，这才转身向宋玥拱手一礼，道：“母亲是太过意外，并非不信任舅母，言语不当冲撞了舅母，外甥替母亲给舅母道歉，还望舅母多多包涵。” 宋玥微笑着伸手虚扶一下，道：“我能理解大姑的心情，辰哥儿不必跟舅母这般客气。” 见林轩辰直起身，又拱拱手，方才退到江锦娘身侧站着。 宋玥再开口，就先自己打了个圆场，道：“我虽然问了好几位掌柜，也不排除那间皮货铺子情况特殊，就是经营不善导致的长期亏空……那几位大掌柜其实说地委婉，但意思倒是大差不差，都说若是亏空太多，也可考虑……把铺子租出去。” 她虽然尽量委婉，但话却说得很直白了：像江锦娘这种糊涂心肠，自己没能为，还识人不清的，与其开铺子每月往里贴钱，当真不如把铺子打包租出去，至少不赔钱。 周氏一向温厚、包容，极少给宋玥提什么请求。为了女儿外甥张回嘴，宋玥自然要给她面子，去打听打听。 打听过了，该说的她也说了，至于如何选择、如何决断，到底还是江锦娘母子的事，她没有权利、更没有义务替别人安排生活。 哪怕周氏是老母亲，也一样无法替闺女过日子。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来过。 周氏和林轩辰自然听出了宋玥前后态度的变化，暗暗叹气的同时，却还是感念她操心受累。 林轩辰拱手向宋玥道谢：“又让舅母受累了。” 江锦娘却并不检讨自己言语无礼、态度刻薄，只觉得宋玥倨傲看不起她，不肯为她操心，拿架子为难人呢！ “月娘做生意的手段，阿娘和俺都是看在眼里的，恁那么个开在巷子中的小铺子，没几个月都能翻成临街的大铺子，俺那怎么也是当街临市的正经铺面，俺也不指望恁帮俺翻成大铺子，只求不再亏空，每月有个两三百两的结余也就差不多够了……” 宋玥听地暗暗翻个白眼：恁的脸特别大？ 江锦娘根本不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仍旧一脸代表正义的表情。 林轩辰和周氏听着，却已经尴尬地冷汗都要淌下来了。 周氏出声打断女儿的胡言乱语，笑着打圆场：“锦娘也别说得这么容易，月娘当初为了开铺子，一天收拾几百斤萝卜白菜，洗切腌晒，还要配料、搬运，从天不亮忙到三更半夜……能有今天，可都是月娘辛辛苦苦，受累操持才挣来的。” 林轩辰也替自家亲娘尴尬难堪地不行，听外祖母周氏开了口，也立刻跟上附和，试图转圜：“外祖母说的对！我阿娘也是知道的，每每在屋里也给我说呢，说舅母来到平京城后，辛苦操持，才能挣下如今这份家业，真是令人钦佩呢。” 江锦娘听得老娘和儿子提醒，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了，于是强挣开一抹笑，状似玩笑地说了一句：“恁外家能有如今局面，也不只是恁舅母一个人的功劳，更得亏了恁舅舅有本事，升官晋级呢！” 江家能有如今的社会地位，确实是江寒升职带来的福利。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这么说出来，又有前头一番“铺垫”，江锦娘这番话，就半点儿不会让人觉得是开玩笑，反而充满了告诫、敲打的味道，着实令人愉快不起来了。 也不是第一天和江锦娘接触，对她的性子脾气宋玥也算知之甚深，和这么个混不吝的计较生气，那是和自己过不去。何况，还有周氏，还有哪位“夫君”江寒。 宋玥淡淡一笑，顺口道：“可不是，我也就能挣俩钱儿，哄着老少的混个温饱。其他的，可不就指望将军呢！” 又抬眼看林轩辰，笑道：“辰哥儿和安哥儿也要好好的，将来也替大姑和我挣个诰命回来。” 宋玥这么说，就代表不和江锦娘计较了。 林轩辰自然满怀感激，深深地一揖，道：“谨遵舅母教诲，外甥自当努力，将来才能回报母亲的养育和外祖母、舅舅舅母的关怀疼爱。” 宋玥笑着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 小安哥懵懵懂懂地旁听了半天，这会儿听到提及自己，连忙有样学样地也抱了小手作揖，一边道：“安哥也……努力，等我长大，孝顺阿奶、孝顺阿娘！” 周氏最疼大孙子，听了小安哥这番话，登时抛开一切烦忧，欢喜地伸手把安哥儿抱进怀里，蹭蹭亲亲，一叠连声地喊什么乖孙子、好孩子，心肝宝贝儿！ 宋玥见场面缓和，趁机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也该用晚饭了。” 临出去，看了看周氏，周氏会意地点点头，应承下来。 曲春一家和林家的事儿，还是周氏给林轩辰说明白，林轩辰眼下看着还算个明白的。而且，周氏出面，江锦娘即便知道，也不会太抵触。 宋玥暗暗叹气，这位难道是看她日子过得好，嫉妒让人扭曲？怎么就看她不顺眼呢？ 第二天一早，林轩辰要早早赶回书院上课，因为不放心自家亲娘，怕她再说错话、做错事，进一步得罪舅母，干脆一大早起来就催着丫头珍珠收拾了行李，向外祖母周氏老太太和舅母宋玥告辞，母子俩一并告辞离了江家。 江锦娘自有江家的车子送回林家，林轩辰却来不及回家，出了江家就匆匆赶往书院去了。 这母子俩一走，宋玥回头对上周氏带着歉疚的目光，心中一软，不由就笑了。 扶了周氏的胳膊，宋玥陪着她往回走，一边软声道：“阿奶也不用太担心，辰哥儿是个聪慧明白的。” 周氏长长地叹口气，怅然道：“要是恁大姐姐能有恁一分明白，也不至于……” 宋玥理解周氏做母亲的心肠，但也仅限于理解，再多的，却也做不到了。 林家母子离开，周氏难免怅然、失落，叹息一回、伤感一回，吃饭也不香，睡觉也不安稳的。 正在这时，来了五六天的刘大虎和赵永要回开平卫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八章 周氏想起答应儿媳妇的事情，还有对儿子的牵挂、惦记，立刻转了注意力。 一边忙着张罗给江寒的秋衣，一边又操心准备新被褥、吃的、用的，还操心宋玥准备的药材。 江寒回来时，宋玥给他带了几罐兑换的酒精。实际运用后，证实能够大幅度减少伤口的溃破腐烂，促进伤口愈合，江寒此次来信让宋玥再买几桶。 宋玥拿出酒精，就是想着这个时代都是冷兵器，当兵的即便没有战事，平常训练、演练也难免受伤，医药条件低劣，又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的几率特别大。于是，兑换了几罐酒精给江寒带着，以备无患。 没想到，他没留着自己用，回去直接交给了军医，给受伤的兵士用上了。 好了，这回一开口就是几桶。宋玥就不得不琢磨着，给这个酒精按个来处了。 好在，她给江寒兑换酒精之前，就提前向张铜匠预定了蒸馏装置，有些部件不能铜打的，她还去瓷窑订制，好一顿费心费工夫，才凑齐了蒸馏装置。 这一次，江寒写信让刘大虎和赵永带几桶酒精回去，宋玥索性也做个样子，把那些蒸馏设备的部件儿从仓库里寻出来，去西院作坊里找了个有灶台的房间装备起来。 她这一套蒸馏装置，是结合了现代蒸馏设备和古代蒸酒的装置，加以改良做出来的，精度比古代蒸酒的甑子高，又因材质条件限制，不得不就地取材，用了蒸格甑子，也加了改良的冷凝管，还琢磨着弄了个瓷质的比重计；温度计因为没有玻璃，实在弄不出来，就偷渡兑换了一支煤油温度计。找借口就说是从南水门码头的南货店里淘换的舶来品。 设备装起来，宋玥通过阗柏广的关系，买了几百斤粗酿原酒回来，上锅蒸馏，忙了一天，蒸了二百多斤酒精。有比重计和温度计，她这一次做的比较度数比较精准，酒精度调到75°以上。 这也是考虑到此时的容器不够密封，长途运输和储存会降低酒精含量，保证消毒杀菌的效果而确定的。 她这边做出了酒精，装上早就准备好的大肚细口瓷坛子，黄泥封口，然后用木框固定、稻草填充装车。 周氏那边也把给江寒的秋衣、冬衣、新被褥、各色用的吃的收拾了满满五个大箱子，加上给刘大虎、赵永，还有江寒身边亲卫各人的秋衣、冬衣、单鞋棉鞋等物，五个大木箱上，又加了七八个大麻袋，把一辆马车装的满满当当。 六月初九一大早，天色还未大亮，刘大虎和赵永收拾齐整了，带着三辆大车，辞过周老太太和宋玥，踏上归途。 冬生叔和韩戚风两人骑马相送，安哥小东西谁也没知会，竟一早也收拾利落了，说要跟着去送。 周氏还有点儿不放心，想开口阻拦，却被宋玥劝住：“阿奶且让他去，有冬生叔和戚风兄弟照应着呢。” 即便安哥以后不继父业从军，也是要顶家立户，支撑江家的，该担待的也该让他从小习惯适应着，该学的礼数也要学起来了。 周氏也明白这个道理，略一犹豫，也就答应了。只让拿了件安哥的夹斗篷来，交待给江冬生。 一大早骑马风大，安哥儿毕竟年纪小，用件斗篷裹一裹，也免得被风吹了。 打发走了刘大虎和赵永，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轻快。 秋喜每日早起上学，傍晚放学。早晚就和安哥一起，在周氏跟前玩耍逗乐。 宋玥借口铺子、作坊和庄子上忙碌，索性把家里两个孩子的吃的用的，都丢给周氏操心去。 有孙女孙子闹腾着，又要操心孙女孙子的吃喝冷热，周氏一天天也是从早到晚不得闲，倒是没再提及江锦娘。 过了三五日，韩戚风和青平同时传回了消息，林家处置了几个下人，其中包括原来的管家林凭，如今，曲春接掌了林府的管家大权，曲春的独养儿子则接了他爹原来的庄头，管着那个小庄子了。 宋玥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不过，也就此把林家的事丢开了手。 她也没特意找周氏说这事儿，只是说话间捎带提了提，周氏愕然一瞬后，也没再追问。 乐乐呵呵、轻松愉快的日子过得最快。 一转眼，六月过去大半，眼瞅着六月底要进七月了。长夏季节，雨水足，湿气重，格外地溽热难耐。 这一日，秋喜从学堂回来，神情就恹恹的，到家就说头疼头重，晚饭也不想吃，只想睡觉，话没说三两句呢，秋喜突然捂着心口就说犯恶心，丫头们慌乱着去捧痰盂儿，却没赶得及，秋喜哇地一声，吐了一身一地。 周氏一看不行，一叠声地打发人去前头看，江冬生和韩戚风哪个在。 结果，不到一盏茶功夫，张勇跟着小丫头跑到了荣煕堂。 “周阿奶，江大管事和戚风叔都出去了，不在家，俺这就去请郎中，顺路给婶子送个信儿去。” 听到声音走到门口，恰好见张勇说完这话就往外走。连忙出声叫住他，叮嘱道：“套了车再带个人去，恁只管尽快把徐郎中接来，另打发人去给恁婶子送信儿。” 张勇连忙答应着，匆匆出去，赶到前院，作坊里负责运货的骡车已经套好了，张勇赶着去前院叫上小厮洗砚，两人跳上车就出了门。 明儿唐家酒肆开业，这一日，宋玥应唐娘子邀请，过去参观装修，品尝菜色的，原本与周氏说好了，晚饭不回家用了。 结果，那边儿酒菜刚刚摆上桌，洗砚就匆匆赶过来报信，说秋喜病了，老太太打发他来叫太太家去呢。 宋玥一听秋喜病了，半点儿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向唐槐和唐娘子夫妻俩道歉告辞，唐家夫妻俩也不好硬留，客客气气将人送到门口。 宋玥满怀歉意地向唐槐夫妻告辞，转身登车，一边就低声询问站在车旁的洗砚：“请郎中了吗？” 她就在南街上，若是没请郎中，正好顺路去请相熟的徐郎中。 洗砚回道：“请了，勇子哥接徐郎中回去了。” 听到请了郎中，宋玥这才略略松口气上车，还没忘挑起车帘向车下送行的唐娘子挥手告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八十九章 唐娘子一脸忧色地跟上来两步，宽慰道：“宋妹妹别太忧心，小孩子生病也是常有的事。” 宋玥点点头：“谢谢唐嫂子关心，我没事。今儿真是对不住了。” 唐娘子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再次和宋玥挥手告辞，然后目送着江家的马车渐渐加速，飞快地去远了。 唐槐走过来，伸手扶住已经显怀的妻子，唐娘子突然叹口气，忧心道：“秋喜小丫头一向还算康健，怎地突然就病了？” 唐槐忙安慰道：“小孩子体质弱，生病闹灾也是常事，江家如今境况，赶着请郎中医治，想必很快就会大好了，恁也不必太过忧心。” 唐娘子想想也觉得掌柜的言之有理，叹口气转回去，不再多想。 马车跑起来，离开了唐家酒肆门口，宋玥再次问车辕上的洗砚：“大姑娘怎么病了？可知道什么症状？” 洗砚和奉书两个小厮，当初跟着唐霁泽上了几天课，识的一些字。分派差事的时候，两人都分给了安哥做小厮的，因为安哥年纪太小，临时还住在内院太太身边，这两个就又兼着前院书房的打理，白日，安哥儿在内院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前院书房，若是安哥儿去西院或者出门，他们就会分一个跟着伺候。 宋玥没指望他们知道内院的事，不过是着急问一问。 洗砚却回道：“勇子哥提了一句，说大姑娘好像中了暑气，吐了。” 时值长夏，正是一年里暑湿最重的季节。 宋玥听得秋喜中暑气吐了，心头一跳，立刻又追问了一句：“可有泻下之症？” “小的就听勇子哥说了一句，其他并不清楚。” 宋玥暗暗叹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 然后，向后依靠过去，闭着眼睛吩咐：“到家再叫我。” 跟着伺候的青桃连忙低声应下。 宋玥闭上眼睛，几乎是立刻就唤出了本本，打开页面开始：中暑的症状和治疗。 查看了几分钟，又顺着关联项开始查询夏季感冒、肠胃感冒，随着查询了解，她心中的忧虑和焦急渐渐得到一点缓解。 中暑、夏季感冒和肠胃感冒几个名词，其实有些相似，或者有些重合之处，症状也都有头晕、恶心、烦闷等。 肠胃感冒偏重肠胃症状，呕吐、泻下、脘腹或者肠胃疼痛等症状更加明显些。 夏季感冒则偏重感冒症状，头疼、头晕，发烧恶寒无汗…… 结合洗砚所说，宋玥初步判断，秋喜很大可能是暑热合并胃肠感冒。 就这个猜测，她重点又查询了暑热感冒和肠胃感冒的治疗和用药…… 正翻看着，青桃的声音响起：“太太，到家了。” 宋玥顿了一下，关上页面，缓缓睁开眼睛，眨眨眼醒了醒神，这才坐起身，挑起车帘子往外看。 车子已经到了二门外，等在那里的张勇和奉书提起门板子，放马车进了二门，一路往里，停在四进院的门口。只是车夫已经留在二门外，换成了张勇赶车。 不等马车停稳，青桃就跳下车，张勇和奔上来的洗砚、奉书两个，稳住马车，刚刚放好了脚凳，宋玥就从车厢里出来，踩着脚凳下了车。 张勇回禀：“徐郎中刚刚进去。” “嗯。”宋玥答应一声，片刻不停，径直往四进院里去。 正院门口，林氏和紫苑紫苏等人都在，听到马车声音，林氏抢着迎出来：“太太回来了。徐郎中刚到……” 宋玥脚步不停，一边问：“姑娘怎么样了？” “姑娘回来就说身子不爽快，头疼头沉还犯恶心，说不想用饭，想歇歇。奴婢们不敢耽搁，连忙去回禀老太太，老太太赶过来没问两句，姑娘就吐了……” 宋玥打断她的絮叨，问：“拉肚子没？” 林氏连忙道：“没。姑娘吐了之后，就睡下了……老婆子看着，吐出来，倒像是比之前好一些。” 宋玥的脚步微微一顿，吐出来症状缓解，倒不像是肠胃感冒、肠胃炎，怎么像是吃坏了东西呢？ 不过，这念头也就在心里打了个转儿，就被她暂时放下。她毕竟只是网页了解了一下相关病情，如何诊治还是要听专业人士徐郎中的。 一踏进荣煕堂屋门，东间的帘子一动，小安哥就从里边冲出来，直扑进宋玥的怀里：“阿娘……” 添哥和青梅紧跟出来，添哥忙解释道：“老太太说怕过了病气，让少爷留在东间。” 宋玥也了解周氏这番苦心，对两个丫头点点头，转而搂住怀里不安的小包子哄着：“安哥这是怎么了？” “姐姐病，安哥怕。”小安哥伏在宋玥怀里闷闷地说。 宋玥拍抚着小包子的脊背，轻声道：“姐姐病的不严重，郎中看完抓了药来，姐姐吃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小安哥听到姐姐很快会好起来，这才从宋玥怀里抬起头，目光湛湛地看着宋玥，道：“阿娘，姐姐很快好。” 宋玥立刻肯定：“对，姐姐很快就好起来。” 见小包子情绪缓和了不少，宋玥这才哄着小包子：“姐姐病了，不舒服，安哥知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咱们送点儿什么才能让姐姐欢喜呢？” 安哥转着大眼睛骨碌碌的，片刻喜道：“姐姐喜欢花。” 宋玥满脸赞许地点点头，道：“若是安哥能给姐姐摘几枝花回来，姐姐指定很欢喜。心里一欢喜，这病说不定就好了。” 小安哥眼睛亮亮的，点着大脑袋道：“安哥去，给姐姐摘花，摘园子里最好看的。” 宋玥给旁边候着的添哥、青梅打眼色，两个小丫头立刻上前来，添哥抱起安哥往外走，青梅也连忙跟上。 宋玥跟上两步送到门口，低声叮嘱青梅：“看好了哥儿，别让他往水边去，就在这边摘几枝石榴花、月季花就好。” 青梅曲膝答应着，追着添哥和安哥匆匆出去了。 徐郎中恰好刚诊完脉，见宋玥进来略略点头致意，收拾了脉枕放进医药箱，就从里屋退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章 周氏坐在秋喜的床尾，宋玥走过去，低声安慰：“阿奶别太担心，秋喜不会有事的。” 周氏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没从孙女儿身上挪开。 “我出去听听郎中怎么说。”宋玥说完，见周老太太点点头，就紧跟着从里屋出来。 来到堂屋，徐郎中已经坐在堂上写方子。 宋玥没有打扰他，悄悄把跟着秋喜上学的青梨叫到一边，细细询问秋喜在塾学中的情况。 青梨回道：“姑娘吃喝都如平常一样，青梨也盯着，姑娘吃喝之前都净了手的，就是……” 说着话，青梨英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是在回想细节。 宋玥没催，耐心地等着她想明白。 青梨想了想，很快又道：“就是，晌午吃完饭，谷家三姑娘拿了一匣子点心给大姑娘送，大姑娘与咱们姑娘在一处，就一起吃了两块。” 谷家三姑娘……宋玥在脑中理了一下谷家的人物，才把谷家三姑娘的身份确定了。 谷家这一辈一共五位姑娘，大姑娘是唐氏的女儿清芳，二姑娘、四姑娘是京城大房的女儿，三姑娘则是谷家五房的姑娘，十岁还是十一岁…… 这些大户人家的内部争斗，她看了太多的小说、电视剧，哪怕是江寒写信来说可能要纳妾了，宋玥都没觉得怎样，却在此时，女儿生病之后，突然意识到这种家族内耗的真实和可怖！ 她抿了抿唇角，眼底深处也暗了暗：她向来秉持与人为善的处世原则，但若有人伤害到她在乎的、她的孩子，那原则也只能破一破了。 “谷家三姑娘拿的什么点心？”宋玥平和了语气询问。 青衫道：“是白糖糕和蜜角子。” 宋玥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两种可都是高糖油炸之物，特别白糖糕还是糯米制成，粘腻难消化，冷食更甚。 徐郎中开完方子，也关注着这边主仆二人的问话。 见宋玥问完向自己看过来，他略略斟酌，道：“姐儿这病在腠理、在肠胃，据老朽所判，应该是内有伤食，伤了胃气，脾胃失和加外感暑湿所致。 湿邪致病沉重、粘腻、缠绵，大姑娘发热、微恶风寒、汗出热不退，又有脘腹胀满、头重如裹、胸闷、恶心、呕吐等症……” 徐郎中说的这些术语宋玥有许多不太懂，但大概意思却也听明白了，总结一句，秋喜得的是暑热感冒！ 徐郎中又道：“湿邪致病会比较缠绵难愈，老朽先开两副药给大姑娘吃下，两天后，老朽再来复诊，看是否需要加减调换方药。这几天最好不要吃油炸肥腻这物，吃点儿白粥、小菜，易克化的养养胃气。屋子里的冰暂时就不要放了，再就是被褥多拿出去晾晒，见见光，也能去去湿气……” 宋玥就问：“那能不能沐浴？” 徐郎中点头道：“沐浴水不易过热，过热则耗伤津液，也不能用冷水，冷水会加重外感之症。温水冲洗……” 宋玥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中。 末了，她双手捧了一个小荷包，亲自把诊费奉给徐郎中，并诚挚道谢。 正是饭点，徐郎中说不定也在吃饭或者没吃饭呢，大老远地拖了来看病，实在是受累不小。 道谢寒暄几句，宋玥送徐郎中到院门口，徐郎中回身拱手：“宋恭人留步。” 宋玥也曲膝还礼：“徐先生慢走。让恁受累了。” 张勇仍旧在院门口候着，拱拱手，又转身送徐郎中回去，并根据方子抓药回来。 周氏一直守在秋喜屋里，见宋玥转回来，立刻站起来寻问：“郎中如何说？” 宋玥忙道：“郎中说，有点儿伤食，又有点中暑气，吃两服药也就好了。” 周氏松了口气，转身回到秋喜床边，询问孙女儿想吃什么，秋喜恹恹地，想了一会儿才道：“想吃菱花甑糕。” 菱花甑糕是用糯米蒸制的糕点，因为加了菱角粉，又用模子压出菱花纹，故而得名。 周氏一听就要点头应承，却被宋玥扶住肩头止住。 她笑着向周氏摇摇头，然后对秋喜小丫头道：“郎中嘱咐了，恁伤食损了胃气，不能吃糯米、油炸的东西，不好克化。” 秋喜平常是个乖巧孩子，但如今生了病，却不自觉地比平日娇气了许多，听阿娘不让她吃菱花甑糕，就不高兴地撅了嘴。 周氏扫了宋玥一眼，转回去笑着哄孙女：“郎中说不能吃，那咱就先不吃哈，等咱们秋喜把病养好了，阿奶再让徐嫂子给恁点心，菱花甑糕、白糖芡实糕、八宝千层糕……想吃什么点心就做什么点心。” 秋喜还是不太高兴，扁扁嘴巴一脸委屈，却到底没再说什么。 周氏心疼孙女，忍不住迁怒，回头瞪了儿媳妇一眼。 宋玥很无辜，默了一瞬，做恍然状，突然笑道：“我记得阿奶做的拨鱼儿，细细小小的，真像是滑溜溜的小鱼儿一般，特别好吃的。秋喜想不想吃？” 秋喜毕竟年纪小，忘性大，宋玥柔软了声音哄她，就把她心中那点子委屈给安抚了。不自觉地顺着啊娘的话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想吃。” 听到孙女儿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周氏喜得什么似的，连声应承着：“哎，哎，阿奶这就去给咱秋喜做，秋喜不吃香菜不吃姜，可不能忘了。” 秋喜微微皱着的包子脸舒展了些，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来。 周氏忙忙乎乎地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宋玥和秋喜两个，宋玥要了温水来，洗了帕子给秋喜小丫头擦拭额头的汗。 因为是暑湿感冒，出汗不多，但汗水粘腻，特别不舒服。 宋玥动作轻柔地给小丫头擦洗，一边低声地与她说着话：“这几日经常下雨，恁学里的屋子没有漏雨的？” 小丫头轻轻摇头：“清芳姐姐说，族学的房舍每年春秋更换门帘窗纱，一并连房顶墙壁都会检修，不但房顶不会漏雨，门帘窗纱也都是上好的。” “那还好。”宋玥笑笑，放下帕子，又替小丫头把头上的抓髻散开，用梳子一点点把头发通一遍，梳通顺了，再结成两条松松的麻花辫子垂在枕头上。 母女俩嘀嘀咕咕说着话，终于说到晌午吃饭吃点心的事儿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一章 秋喜：“每日，大家吃过饭都会小睡片刻，睡醒之后，果子或者点心买回来，大家吃一点正好醒醒神继续上课。 今日，谷家三姐姐家中有事请了半天假，下午才来上课，带了一匣子点心、果子来，大家一起吃了。” “没来上课居然还带了点心果子来吃呀？这位谷家三姑娘可是个有心的了。” 秋喜笑道：“谷家三姐姐和清芳姐姐走的亲近，对我自然也多有照应，今儿吃点心，就扒拉着多给了我好几块，我吃不完，偷偷塞给了敬思好几块，嘻嘻……” 宋玥：“……” 看着突然露出一副小狐狸笑的女儿，宋玥满心的怀疑突然就散了。 小说、电视剧里的东西也并不可信，谷家三姑娘带点心也有可能只是想和小伙伴们交好呢。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小孩子们的世界还是相对干净的。 正在此时，小丫头紫苑从外头走进来回禀：“谷家二太太打发了人来探望姑娘。” 宋玥安抚秋喜两句，叫了丫头进来照应着，她自己略整了整衣裳，理了理鬓角，起身迎了出去。 谷家二太太打发来的是老熟人刘氏，后边还跟了两个小丫头。 见过礼，刘氏替谷家二太太问过秋喜的病情，转达了二太太的慰问之情，宋玥道过谢，彼此寒暄几句，刘氏就让小丫头把捧着的匣子送上来。 “俺们二太太听说姐儿病了，打发人俺们送些药材过来。这两瓶是俺们大姑娘给姐儿的玫瑰露和蜜滋玫瑰膏子，玫瑰露平日里用，能舒气宽胸，理气解闷，还治吐泻之症。蜜滋玫瑰膏子平日里吃，做点心都是极好的。” 宋玥再次致谢，刘氏办完差事随即告辞，宋玥让人拿了个大荷包打赏，刘婆子带着俩小丫头欢欢喜喜磕了头，宋玥又让林氏送刘婆子出去。 看着谷家的人离开，宋玥站在厅上暗自琢磨：听谷家人说的，谷家大姑娘谷清芳倒是好好的，并没有生病呀。 从前头转回来，宋玥越过三进院，再次往四进院走去。 谁知道，刚走到三进院门口，一个圆乎乎的小人儿就从里边奔出来，张着小手扑进她的怀里。 “阿娘……”安哥儿委屈地抱住她的腿，软软地叫。 宋玥好笑地看着脚下的小人儿，弯腰将小胖圆子抱起来，待看清小家伙的样子，就笑不出来了。 就见小东西委屈地皱着一张包子脸，也不出声，眼睫毛上却挂着几滴泪珠子，就那么眨呀眨地，生生让宋玥心疼地抽了抽。 她连忙取了帕子给小人儿擦眼泪，一边柔声道：“安哥儿不哭，不哭哈，这是怎么了，和阿娘说说。” 小安哥本来还努力忍着委屈，不哭出声来，听阿娘这么柔声一哄，心里的委屈却突然就膨胀开，控制不住了。 他张开小手搂住阿娘的脖子，把头埋进阿娘的颈窝里，用呜呜的哭声诉说起自己的委屈来。 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儿是真的委屈坏了，哭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宋玥就抬眼往添哥和青梅看过去，用目光询问。刚才去园子里摘花不还高高兴兴的，怎地委屈成这样？ 添哥忙道：“哥儿摘了花去给姐儿送，被老太太看见喝了一句。” 周氏平日里最宠安哥，几乎是小东西说什么答应什么的，这是突然被阿奶吆喝一声，就给委屈成这样了？ 还真是……宋玥有些想笑，却不得不忍着，放柔了声音哄怀里的小东西。 “姐姐病了，安哥是知道的呀，阿奶也是因为疼安哥，怕安哥进去过了病气，才着了急……嗯，声音大了点儿，并不是真的生安哥的气呀。” 好一阵哄劝，怀里的小人儿才渐渐止了哭声。 宋玥把小东西从怀里撕出来一看，好么，白嫩嫩的包子脸揉搓的通红，鼻头眼睛也红润润的，还有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揉搓的不像样，肩头更是被小包子的眼泪鼻涕沾满了。 她挑了挑眉头，抬手点了点小东西的鼻头，笑道：“走，咱们先回阿娘房里去，洗洗脸换换衣裳。这样出去，还不得给人家当成要饭婆子和小叫花子呀！” 小安哥满心的委屈已经哭出来，这会儿也隐约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一脸羞赧的。 宋玥抬手呼噜一下小东西的头发，抱起来，转身回了正院。 梳洗过后，宋玥换了一身居家衣裳，小安哥也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短袖短裤。 宋玥命人取了几块点心和两片切好的西瓜来，笑着取了一块红豆酥递到小东西手里，看着他吃，一边和他打商量：“安哥儿乖乖的，在这里吃东西，阿娘去看看姐姐的药买回来没有。” 小东西嚼嚼嘴里的点心吞下去，仰着头问：“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宋玥笑笑，替小东西擦擦嘴角的点心屑，道：“恁吃完这些东西，阿娘也就回来了。” 小安哥歪着脑子，似乎是消化了一下宋玥的话，片刻方才勉强地点头应承：“嗯，阿娘快回来。” 宋玥俯身亲亲小东西的脑门儿，点头答应着：“嗯，阿娘很快就回来。” 等她重新回到四进院，秋喜已经吃了小半碗拨鱼儿，正闭着眼睛歪在靠枕上坐着。在她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只梅子青的蒜头瓶子，插着几枝大大小小、长短参差的花草。 添哥低声回禀：“老太太看着姐儿吃罢，又看着煎药去了。” 宋玥点头。她刚才还在想抓药的也该回来了，原来直接送到这边了。又暗暗叹息，老太太平常看着也习惯了人伺候，但孙女儿一病就又忍不住自己忙乎去了，大概，还是不放心。 “觉得怎样？”宋玥走到床前，轻声询问。 秋喜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宋玥展开一个软软的笑来：“还好，没吐。” 没吐？那就是还难受，但没到呕吐的地步。 宋玥微微皱了皱眉，让身后跟着的青杏把谷清芳送的玫瑰露和蜜滋玫瑰膏子拿进来，一面笑道：“这是谷家大姑娘给恁送来的，说是这玫瑰露兑了水喝，能解烦除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二章 宋玥话锋微转，道：“不过，阿娘也不懂这个，恁待会儿要吃药，也不知道这个与药起不起冲突，等明儿，让人拿着去问问郎中，若没有冲突咱们再用。” 秋喜自然没有异议，轻轻地点点头。 宋玥说着，一边伸手在秋喜的胃部轻轻揉着，帮她顺气，又问：“这样有没有好点儿？” 病情不同，感受也不同，有的时候喜欢揉按，有时候会揉按了反而更不舒服。 秋喜抬抬眼皮：“嗯，好一些。” 宋玥就继续给她轻轻揉着，自然又说起床头的花草。 秋喜笑了笑道：“我看了花枝子拧的乱七八糟的，也知道是安哥自己摘的。还有牙印儿呢。” 宋玥也禁不住笑：“小东西是真的费了心劲儿，也难怪委屈成那样子……” 把安哥儿被阿奶呵斥了，找她哭诉的事情说了，母女俩又有些无良地笑了一回。 说完小安哥的事儿，母女俩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秋喜的学堂里。 秋喜道：“今儿三姑娘还带了一盘子炸奶糕，好像是从得月楼卖的，一份要一两银子呢。” 宋玥怔了怔，随即失笑道：“恁在家吃过呀，就是炸牛奶，我之前让徐嫂子做过的。” 听宋玥这么一说，秋喜反而愣了，片刻方道：“哦，我就说怎么听名儿有点儿熟呢，是阿娘卖给他们家的方子？” 宋玥眼看着小丫头额头沁出一层细汗，要了帕子来给她擦拭，一面笑着道：“恁又知道了。” 秋喜小丫头狡黠一笑，往阿娘身边凑了凑，枕在她膝头，软乎乎道：“俺都记得，都知道的。阿娘为了养活俺们姐弟废了多少心思，受了许多累……” 突然间这么煽情……宋玥倒是有些不适应，扎着手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落下来，抚着小丫头柔顺软乎的头发，轻声道：“傻丫头，养活恁姐弟俩，本就是阿娘该做的事啊。” 说着，不等秋喜继续往煽情道路上跑得太远，就果断地话题拉回来，道：“即便得月楼改了个名儿，同一个方子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大抵差不了太多，恁怎地就没尝出来？” 没想到秋喜一听这话，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别提了，恁一说炸牛奶，我才想起来，晌午吃的那炸奶糕味儿根本不对，酸呼呼的，我还以为就是那个味儿，和恁做的酸奶、酸酪子一样呢！清芳姐姐她们只吃一口就吐了，只说吃不了那股子奶味儿。我觉得吐了不太好看，就勉强吃了。” “酸的？”宋玥也跟着皱紧了眉头。 得月楼的经营理念她是知道的，那是真正的精益求精，别说腐坏了的材料不可能用上，就是品质略差点儿的都不行。 阗大少东家可是不止一次对她吹过，他们家的东西，不求大补滋益、延年益寿，但绝对不会有害。还不止一次地提醒她，做入口的生意，最重要的不能吃出问题来。 那么，得月楼卖的炸奶糕为什么是酸的？ 宋玥想得太过投入，有些微微地出神，连放在秋喜头发上的手都忘了动作。 秋喜抬起头看看她，伏在她手臂上蹭了蹭，没得到宋玥回应，小丫头有些诧异地转头抬眼，出声轻唤：“阿娘，怎地了？” 宋玥安抚好秋喜，替她拉布单盖了盖，让她自己先休息一会儿，自己起身往外走。 秋喜的病情并不严重，吃点儿药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好了。 得月楼的点心吃出了病，可是大事——试想得月楼的主顾们，那可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吃坏几个，别说得月楼的生意受影响，往深了究，会不会找到她这个提供方子的人身上来都难说呢。 退一万步，撇开她自己受牵连的可能不说，仅仅为了阗柏广的交情，也该给人提个醒，虽说阗柏广是商人本性，无利不起早，但给她的帮助也是挺多的。至少，这人眼下算个很不错的合伙人，若是可以，她还想合作的更久一些。 来到自己房间，宋玥取了纸笔写了封短信，用信封封了，她又亲自去了趟前院，把信交给奉书，让他往得月楼跑一趟，把信交给阗柏广或者阗信。 转回来，宋玥就直接往秋喜屋里走，却恰好迎上里边出来的周氏。 “睡了，我看她睡得沉，没叫她。”周氏一边低声解释一边往外走。 宋玥看她手上用托盘端着一只碗，知道她是熬好药回来，却没忍心叫醒秋喜。 宋玥微微皱了眉，道：“可是，这药……” 周氏这回没客气，直接给了儿媳妇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药冷了再热就是，孩子折腾这半天，好不容易安稳睡着，就让她睡一会儿呗。恁还年轻不知道，孩子安安稳稳睡着最是好的，比吃药什么的可管用。” 宋玥默了一瞬，到底没有反驳，乖顺地答应着，叮嘱添墨和青梅小心伺候着，随周氏往外走。 小安哥还一个人在正院，周氏刚才呵斥了孙子，也心里惦念着呢，就吩咐青萍去把安哥接过来。 宋玥却道：“还是我跑一趟，小东西叮嘱了好几遍，让我快点儿回去呢。” 周氏好笑地摇摇头，挥手让她去。 正院里，小安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按捺不住，几次想要跑去找阿奶阿娘和姐姐，丫头们好说歹说才哄住。 这会儿，一看见阿娘过来，立刻倒腾着小腿奔过来，宋玥笑着蹲下，伸手接住小炮弹一样呼啸而来的胖小子，搂在怀里亲了亲，这才抱起小安哥往荣煕堂里去。 周氏见了小孙子，隔着几步就起身来迎，伸手就要接过去，却被宋玥躲开。 “这小子如今沉着呢，劲儿也大，恁老的腰伤过，还是小心着些才好呢。” 宋玥刚穿来的时候，有婆子拎只破缸上门寻事，拉扯起来周氏的腰扭伤过，虽说当时贴了膏药治好了，但自那之后，宋玥就一直小心着，不让周氏做重活，特别是搬、提重物的活儿，这重物就包括越来越重的小包子安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家境好了，营养充足，秋喜和小安哥两个早不是当初的小难民模样，脸上的菜色不见了，小脸蛋都是胖乎乎红润润的，刚满两周岁的小安哥，体重已经有25斤，眼瞅着要变成小胖子啦。 宋玥的孝顺，周氏一直是知道的，但每每还是会被这些小细节感动。 儿媳妇能做到这样，真的是极难得了，别的不说，亲闺女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又有几回想着她、关心体贴她这个亲娘了？ 心里面满足，周老太太牵着大孙子的手往屋里走，脚步都格外轻快起来。 宋玥落后一步，吩咐厨房里烧热水，准备待会儿给秋喜洗热水澡，一边吩咐上饭吃饭。 匆匆吃完饭，宋玥招呼一声，就又去看秋喜。 她到了秋喜房间，看过秋喜还没醒，就让几个丫头去吃饭，她在屋里照看着。 等丫头们一走，宋玥就开始联络本本，兑换藿香正气水、人丹丸，还有几瓶外用的风油精和六神花露水。这几样都是治疗暑湿感冒的良药，而且都是中成药，拿出来也不会引人怀疑。 因为是塑料、玻璃包装，都不能带过来，宋玥就找了几只瓷瓶子来盛放。 刚刚兑换好药，把瓶盖扣好，秋喜小丫头就醒了，软软地唤：“阿娘……” 宋玥先把几只药瓶放在墙根的案几上，转回身，就见小丫头睡得有点儿热了，额头上沁了一层细汗。 她那块帕子过去给小丫头擦擦汗，一面道：“阿奶给恁熬好了药，热一热喝下……” 说着话，宋玥出声唤来丫头，吩咐去热了药来。 秋喜小丫头却突然把着宋玥的手，捂着胃口叫道：“阿娘，我难受……” 宋玥连忙弯腰将旁边的痰盂拎过来，小丫头一手紧紧抓着宋玥的胳膊，一手撑着床沿儿，扑过来哇哇就吐，之前吃的小半碗拨鱼儿很快吐干净了，却仍旧止不住，直到吐出一些黄色的胆汁来，这才力竭地停下，扑在床沿上，粗重地喘着气。 添哥去厨房里热药了，青梅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收拾打扫。 宋玥闻着浓郁的呕吐异味，挥手吩咐：“把窗户打开条缝儿。” “太太，姑娘病着……”青梅怯怯地提醒。 宋玥摆摆手：“只开条缝儿透气无妨的。” 秋喜之前说吃的炸奶糕味儿不对，又呕吐不止，这病症就更偏向食物不洁，感冒倒不打紧，是以开窗透气也不会有妨碍。 青梅依言开了一条窗户缝儿，又捧了水来给秋喜漱口。宋玥要了湿帕子来给她擦拭嘴角鼻子底下的污秽，以及呕吐导致的一头汗，清理一番，空气中的异味儿也散了些，宋玥洗了手，去案几上的小瓶子里取了一颗仁丹丸过来，喂给秋喜，让她放在舌头下边含着。 仁丹丸含化起效极快的，只有几息功夫，秋喜就看着宋玥露出一抹喜色来：“阿娘，这丸子真管用，恶心好多了。” 宋玥微笑地理一理小丫头鬓角的乱发，柔声道：“这丸子也就是压一时，趁着不恶心，还是要赶紧把药吃了才行。” 汤药的味道实在是太苦了，提起吃药，秋喜皱了皱眉头，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了。 不时，青梅热了汤药过来，宋玥接过来，小半碗浓黑的汤药散发着特有的辛苦气味。 她捏了碗中的汤匙将一滴汤药滴在手背上，试过温度，就直接把碗递给秋喜：“闭着眼一口气喝了。” 秋喜一双手捧着汤药，可怜巴巴地看了宋玥一眼，见阿娘笑微微地捏了一块陈皮糖等着呢，根本不可能免了，也只得依着阿娘的叮嘱，心一横、眼一闭，一口气将碗里的药汤子灌了下去。 宋玥立刻接过青梅手中的温水盅子过来，递给秋喜漱漱口，又紧跟着将一块陈皮糖塞进小丫头嘴巴里。 陈皮糖有陈皮的成分，能够理气祛湿化痰止呕，小丫头被汤药苦的发麻的舌头根儿，渐渐被甜味儿代替。 嘴巴里的苦味儿好压制，但是胃里却不好受，秋喜本就连续呕吐还犯恶心，又一碗苦涩的汤药吞下去，恶心自然更严重。 宋玥就又拿了一颗仁丹丸给小丫头，让她压在舌下含化，这才慢慢把那一股浓重的恶心感给压下去。 半个时辰，喝下去的药渐渐起了效，秋喜的眼皮越来越沉，睡了过去。 宋玥摸摸小丫头的额头，手底的温度降了许多，已经不烫手了，也就略略放了点心。 她又要了一盆温水过来，给秋喜擦拭一边，把身上粘腻的汗水擦干净，小丫头身上舒服了许多，一翻身，侧身朝里沉沉睡去。 给她盖好薄被，宋玥叮嘱两个丫头好好伺候着，就回了前院。 小安哥也睡着了，周氏歪在小安哥的床头上打着盹儿。 听到动静，周氏惊醒过来，见是宋玥，连忙起身询问。 宋玥就笑着宽慰她：“秋喜吃了药，看着好了不少，也不烧了，睡着了。” 周氏连忙双掌合十，朝着四周半空里拜了好几拜，嘴里念念叨叨地祷告了一番，这才叹了口气道：“神佛保佑，秋喜丫头一定会安安妥妥的。” 宋玥笑笑，扶了老太太坐下，道：“毕竟之前吐得怪吓人，我今儿守她一宿，这边小安哥一个我怪不放心，就要阿奶受累，在这边睡一晚。” 周氏一听，就知道是宋玥担心秋喜的病夜里有反复，影响她休息，照顾小安哥不过是托词——平常，小安哥也只是睡在西屋，由小丫头伺候着，也不跟着宋玥睡的。 不过，周氏也没打算辜负儿媳妇的好意，很配合地哈哈笑道：“如此倒好，俺老婆子又能搂着孙子睡一回了。” 徐嫂子带着青萍收拾了老太太的被褥送过来，恰好听到这话，笑着凑趣道：“小安哥是老太太的孙子，又和老太太最亲，老太太只要想啊，天天搂着哥儿睡也成啊。” 周氏笑呵呵地，一脸欢喜：“俺是乐意啊，但是孩子要长大，特别是小子，总搂在怀里也不成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宋玥笑着看丫头婆子们把周氏的被褥铺好，就如周氏说的，搂着大孙子睡一晚，亲近亲近。 她才招呼一声，又转回四进院里去。 青梨和添墨留一个在里屋伺候，另一个就在房中的美人榻上睡。 宋玥把被子铺在次间的罗汉床上，青杏青玉手脚麻利，又拿了一床新帐子来，用竹竿撑起挂在罗汉床上。 宋玥看着暖心，却没多说什么，只挥手让她们赶紧下去歇着，自己进净房冲了个澡，又穿了一身半旧的居家衣裳，就上榻和衣睡了。 秋喜睡得还算安稳，半夜里起了一趟，宋玥听到动静也连忙起来去看，小丫头只是半夜起来方便，倒没有再吐。 宋玥过去摸摸小丫头的额头，略微有点儿发热，但不太严重，额头上有细汗，却已经不像傍晚那般粘腻。 再问小丫头是否还恶心，还想不想吐。小丫头摇摇头，却看着宋玥，软软地道：“阿娘，我有点儿饿了。” 宋玥突然失笑起来，连忙问：“想吃啥，阿娘去给恁做。” 一听阿娘亲自去做吃的，小丫头立刻精神了许多，眼睛亮亮地，道：“俺想吃蒸蛋糕，想吃酥皮蒸蛋，想吃姜撞奶……” 小丫头晚饭就吃了小半碗拨鱼儿，还吐了个干净，空着肚子睡到半夜，不恶心不吐了，当然饿劲儿就起来了。 宋玥听着好笑不已，这小丫头看得出是真饿了，一口气说了一堆吃的。 她摸摸秋喜的头，笑道：“半夜里，其他的做不来，我去给你蒸个蛋，先填填肚子。等恁的病好了，我就把那些点心都给恁做一遍。” 蒸了三个鸡蛋，小丫头吃了一半就放下了，宋玥也不勉强，让丫头把剩下的端下去，自己倒半杯温水给她漱口，又递了一颗仁丹丸给小丫头压着，免得吃下去的东西再给犯恶心吐出来。 仁丹丸含在嘴里，压下涌上来的恶心劲儿，小丫头又道：“还想吃块点心……” 宋玥好笑地替小丫头拉好被子，道：“这大半夜的，恁先点饥点饥，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天亮了，就吃早饭了。我让徐嫂子做恁最爱吃的龙眼包子。” 秋喜已经躺下了，一双大眼睛却骨碌骨碌地打着转转，脆声声道：“我还要吃鹅油鸡丝卷儿。” 宋玥笑着答应：“好，好，给恁做鹅油鸡丝卷儿，还做恁最爱吃的豆腐脑儿。” 秋喜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放着蚊帐，宋玥就歪在小丫头的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脊背，哄着她睡觉。 小丫头吃了东西，嘴里喊着仁丹丸，也不恶心了，很快就又睡着了。 宋玥靠着只枕头，也昏昏地睡了过去。 青梨过来看一眼，悄悄拿了条毯子过来，给宋玥盖在身上，然后悄悄掩上蚊帐，退到屏风外边，坐在矮凳上，就着灯光做起针线来。 早上起来，秋喜觉得身上又轻快了不少，加上饱饱地睡了一宿，精神也恢复了许多。 宋玥没有食言，果然给她做了豆腐脑儿，蒸了龙眼包子和鹅油鸡丝卷儿。小丫头吃了一碗豆腐脑儿，一个龙眼包子、半只鹅油鸡丝卷儿，就作罢了。 这样的食量，只是小丫头平日的一半。不过，能吃下去，不再犯恶心、呕吐，就说明病情在好转，宋玥已经很满意了。 “恁昨天伤食，损了胃气，少吃些也好。”说着话，宋玥示意小丫头把饭菜端下去，一边亲自冲了一杯蜂蜜水过来，递给秋喜，“先缓一缓，等一会儿把药吃了。过一个时辰，咱们吃点心。” 秋喜听说吃药，小脸儿立刻皱巴成了包子，不过，再一听阿娘说吃点心，一双大眼睛却噌地亮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宋玥问：“什么点心？” 宋玥睨着她笑：“暂时保密。” “阿娘……唉……”秋喜软软地拖着嗓音撒娇，却根本动摇不了宋玥同学的钢铁意志，最后只能发出一声长长地哀叹。 小丫头的病来的突然，怪吓人的，但这一年吃得好，宋玥又很注重营养调节，加上小丫头每天骑马练拳锻炼的身子骨也比一般孩子结实许多，这病好的就比徐郎中预估的快。 第二天，吃饭还不行，只有平常的一半食量，仍旧会犯恶心，也有些低烧； 半下午时候，徐朗中又来了一趟，给秋喜复诊，就说恢复的很快了，外感的症状基本好了，就是胃气受损要耐心地调理几日。看诊之后，徐郎中又给开了三服药。 晚饭后吃药，小丫头惊讶地发现，黑乎乎的汤药居然苦味淡了，颜色似乎也略淡了些。 第三天一早，秋喜自觉恶心基本散了，没再发烧了，精神都好起来。身子一松快，小丫头就在床上躺不住了，一早就起身下了床。 因为徐郎中叮嘱暂时不要出门，在屋里养几日。 小丫头不能出去骑马打拳，就让丫头们把西侧间收拾利落，她就在屋里打拳。 毕竟是病着，还未痊愈，身子比较虚，平常打惯的拳法只走了一半招数，就气喘起来，出了一身汗，汗水淋漓的。 青梨和添墨看着不像，自己又劝不住，青梨就跑出去寻青玉。 青玉每天只跟着太太外出理事，在家的家务基本不插手的。这是她最初到家时就说明白的，她从小练武，动拳脚打架在行，家务女红却是一窍不通的。 她平常也就不在屋里伺候，只在丫头门住的倒座中待着。她除了练功习武外，大多数时间就用来看书，特别是跟着了宋玥之后，宋玥每天都教她识字、看书、练字，慢慢积累下来，许多文字浅显易懂的文字书籍也能看个大概了。她最爱看的就是志怪传奇小说和游记，那些文字里描述出来的奇妙世界和美好景物，让她觉得比自己亲身经历亲眼看见还奇妙美好，常常让她看得爱不释手，吃饭睡觉都给忘了。 当初她们姐弟进入江家，签的就不是死契，十年为期，护卫主子们的出入安全。十年期满，姐弟俩去留随意，江家不会干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听青梨说姐儿在屋里打拳，青玉就立刻丢下手里的书，匆匆往正屋里赶，一边让青梨去烧热水。 生病之人本就正气虚损，营卫不固，自然容易出汗。若是大汗太过，耗伤津液，极易把外邪引入脏腑，导致病情加重。即使没有引动外邪内侵，耗伤津液也会加剧正气虚损，严重者伤及身体根本。 宋玥就是一早起来去了趟西院，查看作坊里的情况，转回来，就见本来好转了许多的秋喜竟没起来，昏昏地睡着。 青梨和添墨两个丫头竟然在给秋喜擦头发！ 一看连发梢也是湿的，自然不是出汗造成的，宋玥就惊讶道：“姐儿病着，怎么洗上头了？” 青梨和添墨见被主母发现了，心里害怕，却也知道瞒不住了，就把姐儿要打拳，然后出大汗，青玉让烧了水给姑娘洗澡洗头的事说了。 宋玥看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心里的怒火一拱一拱的，却到底被她压制住。 秋喜小丫头看着乖巧懂事，但毕竟只是个孩子，真发起小脾气、使起小性子来，两个丫头也拦不住。 她可以不怪两个小丫头放任秋喜任性，但出了这种事，却不言不语，进而自作主张……甚至，据她进来时看到的情况判断，这俩丫头甚至想把秋喜的头发擦干，就此把这件事瞒下来？！ 若是秋喜的病情真的变化，甚至加重，她们这些做法就是贻误了治疗的时机，甚至可能因为耽搁治疗，造成严重的后果。 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可不像现代那般发达，别说七岁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一场感冒、拉个肚子没了的，也大有人在。 她看着两个丫头，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青玉去哪儿了？” 青玉去请郎中了，去请的就是江家用惯的徐郎中。在看过秋喜的情况，叮嘱青梅和添墨给秋喜冲澡之后，就去西院牵了匹马，匆匆出门去了。 宋玥刚问到青玉，外头就有通报声传进来：“徐郎中到了。” 得了小丫头通报，宋玥连忙起身相迎，青玉已经带着徐郎中走进来。 宋玥拱手招呼：“一大早又让徐先生受累了。” 徐郎中脸色肃穆，拱拱手：“宋恭人客气了。” 说着，都不多话，一起进了里屋，徐郎中又给秋喜诊了脉。 青玉跑去请他，路上已经把事情原委给徐郎中说了，徐郎中心里有数倒是没有再问，诊过脉就起身出来，宋玥也跟着出来，让丫头上茶。 徐郎中神情肃正，半垂着眼皮思量着，片刻方道：“眼下看，姑娘的情况还不算太坏，虽说有伤津液之嫌，但好在及时冲了热水澡，又喝了水，伤津之象不太明显……这样，等大姑娘睡醒之后，再看情况，若无明显变化，暂且还用昨日开的方子，若是再发起烧来，病情其他的变化，咱们再做应对。” 宋玥不懂医药，特别是传统医药的理论体系，对于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宋玥来说，更是了解甚少，所以，听徐郎中这么说，她到底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么说，是不妨事么？” 徐郎中看看她，轻轻摇摇头道：“眼下还看不出来，还要等等看……病情变化，处方用药才好随之变化，如今，暂时还没有必要改变方药。” 宋玥默了一瞬，又问：“那……嗯，我知道了。多谢徐郎中受累。” 她下意识地还想追问一句，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徐郎中最开始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病情暂时并不变化，至于后边会如何，徐郎中还无法预判……她多问也没什么用处，反而显得不信任徐郎中的专业修养。算了！ 客客气气把徐郎中送出门，宋玥转回来就来到秋喜床前守着。 刚才徐郎中看诊时，她已经吩咐青梅和添墨在廊下生了个火盆，把几块布巾烘的热乎乎干爽爽的。 宋玥来到秋喜床边，用干爽温热的布巾子给秋喜擦头发，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小丫头病未大好就剧烈活动，出了一身大汗，徐郎中说是耗伤了津液……她不太理解津液的概念，只知道似乎不能等同于现代医学所说的水分、体液这些，但无疑是相通的，而且，从出汗耗伤津液反推，水分是津液的基础。 那么，她给小丫头多补充一些水分，比如糖盐水、比如清汤，多喝一些，身体内水分自然会多一些，津液也会得到补充？ 这么想着，手中的一缕头发擦干了，她就换了一块干爽的布巾，抓起小丫头另一边的头发擦拭。 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就出声，叫过战战兢兢的青梅和添墨来，吩咐两个丫头去厨房传话，让徐嫂子炖个清鸡汤。再生个泥炉子来，在廊下烧水，给小丫头醒来补充水分做足充分的准备。 小丫头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宋玥一直把她的头发根儿都擦地干爽了才罢手，湿着头睡觉倒没有生出太大的影响。 一个多时辰后，小丫头再次醒来，只觉得头有些沉重，身上也没有早上的轻快了，肌肉有些酸疼。 小丫头揉着肩头还叹气：不过病了两天没练拳，胳膊腿儿就僵了，一套拳都没打完，就酸疼成这样。 没容她多想，蚊帐挑起来，宋玥捧了一半碗温热的糖盐水过来：“怎么样？恶心吗？头疼不疼？……” 连着问了几个问题，见小丫头都摇头否决，宋玥把碗递给小丫头让她喝水，自己伸手摸摸小丫头的脑门儿，触手没了汗津津的感觉，倒是干爽的厉害，并隐隐有些灼手了。 秋喜这会儿倒是乖巧，捧了碗咕嘟咕嘟把大半碗糖盐水都喝了。 宋玥接过空碗，给她擦擦嘴，问：“有没有不舒服，恶心吗？” 秋喜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歪过来抱住送月的胳膊，摇摇头，靠在她肩上。 宋玥看着软乎乎撒娇的小姑娘，心里压着的一丝怒气也发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柔软和无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这会儿实在不忍心再数落孩子，宋玥只好吩咐人准备早饭……小丫头一早闹腾，又是洗澡有时睡觉，这都巳时中了，母女俩还没吃早饭。 因着秋喜生病，周氏被宋玥换到前边的三进院住着。一早就打发了人来询问情况，回去说姐儿的病大好了，一早起来也不发烧也不恶心了，周氏欢喜不已。 安哥听见了，就要过来看姐姐，找姐姐玩，周氏好说歹说，老半天才哄住。宋玥说有事，不过来吃早饭，周氏也没多想，带着安哥吃了早饭，就把小磨人精带去了园子里，陪着他在湖边钓鱼钓虾。根本不知道，秋喜这边闹出的事体。 等临近晌午了，周氏准备带小安哥回来吃午饭，又打发人到四进院里询问情况。 紫苏小丫头飞奔到四进院，宋玥恰好去厨房亲自看饭菜，迎面遇上奔进来的小丫头，叫住她一问，说是老太太打发来询问姐儿情况的。 宋玥就直接吩咐：“回去和老太太说，姑娘虽已经大好，郎中却说还不能出门，暂时还分做两处用饭。我这两天哪儿也不去，守着姐儿呢，让老太太放心。” 紫苏听完，答应着又匆匆跑回去复命。 周老太太一听，也就没有多想，还笑着对安哥道：“恁姐姐生病，让恁阿娘受累了，咱们就不着急回去，索性让人送了饭过来，就在这里吃。” 院子里有临湖的廊轩，走不远就有一所茅草庐舍，是原来准备游园子小憩，甚至饮茶待客用的，里边有卧榻，芦席、帐子被褥都是齐备的。 周老太太带着安哥就去茅庐歇息，吃午饭，还睡了一小会儿午觉，睡醒了，周氏又打发人去四进院询问了一下秋喜的情况，仍旧是大好了，让老太太放心。 周老太太就真的放宽心，带着小孙孙又去水边玩了。 如是，秋喜一时任性，造成的病情反复，竟把周氏老太太瞒了个严严实实。 在周老太太带着小孙孙安哥在院子里钓鱼钓虾的时候，宋玥又打发人去请了徐郎中来，重新给秋喜看诊。 因为病情又了变化，徐郎中这回重新给开了方子，应对的治疗也做了调整。还备了加减的药材，再发烧加香薷；再吐加生姜汁。 之前暑气和伤食的症状基本痊愈，只是因为体虚，过早地剧烈活动，大汗耗伤了津液，从而导致了阴虚内热之症。当然也有外邪内侵的原因。进一步驱除外邪，加了滋阴生津的药，并叮嘱饮食要清淡，多饮水，多喝清汤。 宋玥一一应着，一面打发人跟着徐郎中重新抓药熬药，继续服药，一边就盯着小丫头不停地喝水。 基于人体的体液特性，宋玥给小丫头喝的就是最接近体液配比的糖盐水，晾的不冷不热的，一碗一碗喝下去。 因为不太热，喝下去后并不促进发汗，小丫头就一趟一趟往耳房里跑，一上午跑了三四回。 晌午是清鸡汤配粳米稠粥。下午午睡起来，继续喝水。 小丫头自己犯了错，喝水撑得肚子发胀也不敢多说话。 就这么一通糖盐水加清汤地灌下来，直到夜色降临，小丫头还是没能控制住重新发起烧来，烧的小脸蛋通红，眼睛也因为发烧变得雾蒙蒙的。 宋玥洗了帕子给她搭在脑门上，又取了留下的一罐酒精来，给她擦拭手心、脚心、腋窝、腘窝这些地方，促进降温的同时，让人去熬药，加香薷增强退烧疗效的。 药很快熬好，小丫头很配合地喝了，两盏茶功夫，药效显现，开始出汗、体温也渐渐下降。 徐郎中嘱咐，退烧不要出汗太过，不要盖被子捂汗，适可而止就好。 宋玥一直盯着，换了温帕子给小丫头擦拭汗水，降温的同时，避免出汗太过。 眼瞅着体温降下来，汗也基本止住了，小丫头神情倦倦地想睡了。 丫头送上熬好的粳米粥来，宋玥哄着小丫头吃了小半碗，这才让她睡下。 小丫头这一觉睡到二更时分，宋玥去耳房里冲了个澡出来，青梅又惴惴地禀报，秋喜再次烧起来。 宋玥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把熬好伺候着的汤药热了端上来，唤醒小丫头喂药。 小丫头睡得迷迷糊糊，根本叫不醒，叫地急了，竟抱住宋玥的胳膊哭起来。 宋玥心疼又焦急，只得暂时让丫头们退出去，自己搂着小丫头，柔声细语地哄着，一边悄悄唤出本本来查询。 她这一次输入病症想要查询，突然查询页面上跳出一行字：“可以连接专业医生在线咨询，是否建立连接。” 宋玥愣了一下，心中涌上一阵狂喜来，手指尖儿都激动地微微颤抖着，确认连接。 页面一转，出现了一个类似现代聊天软件的对话窗口，对面一位标注着某医院内科主任医师的人发来一条消息：你好。 与人对话聊天，似乎隔了一辈子那么久远了。 宋玥忍着心中激动和手指的颤抖，回了一句：恁好。 发出这两个字，宋玥不由暗汗了一个，模仿这边人说话习惯了，竟直接发出去了。 不过，对方并没有在意宋玥的称呼用词，很淡定地询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宋玥连忙集中精神，把秋喜的情况详细陈述了一遍。 对方隔了两秒钟，又发来一句：只服用了中药汤剂？ 宋玥默了一瞬：是的。 这一次，对方隔得时间略长了一些，然后回道：如果你不能接受西药治疗，请更换咨询医师。我是西医内科医师，出具的建议处方只能是西药，最多就是已经用于临床的中成药。 宋玥连忙道：没有抗拒西药。 打下这行字，她心中做个备注：前提是能够兑换到。 对方这一次回答的很快，没有了之前的卡顿，而且，可能参考了宋玥之前只服用汤药的情况，给的建议大都是中成药，只有几味辅助治疗的药品是西药片剂。 宋玥很感激，道谢之后，对方回了一句不客气，会话框自动关闭，自动弹出一个处方单，上面是医生开具的处方。下边还有一行字，选择全部兑换、部分兑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宋玥扫了一眼后边的积分，中成药的兑换积分不算多，但是几种辅助药片的兑换积分额度非常惊人。 估算了一下，她辛辛苦苦攒下的积分，兑换这些药品竟要花去小半。真是攒积分千难万难，用起来却特别快，唉！ 不过，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去寻了几个空瓶子过来，点下全部兑换。 兑换的两种小药片，两种冲剂，一种胶囊剂。宋玥把苦涩的汤药倒掉，换成冲剂药水，勉强把迷迷糊糊的秋喜叫醒，用药水给她把药片和胶囊剂冲着吞下去。 秋喜迷迷糊糊的，却也看到阿娘给她的药不太一样，有些疑惑地问：“阿娘，这是什么？” 宋玥就道：“这是阿娘想的办法，这样，药就不苦了。” “哦？”小丫头发烧烧的反应有些慢，一脸懵懵地，带着别样的可爱和可怜。 宋玥贴一贴小丫头的脸颊，笑着低声嘱咐：“这是阿娘偷偷想的好主意，谁也没说，恁也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小孩子最喜欢的游戏，大概就是这种小秘密游戏，一说不要告诉别人，都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特别郑重和认真。 秋喜听了这话，就肃穆了小脸，郑重地点点头应下，乖顺无比地按着宋玥的话把胶囊和药片一个个放进嘴里，用药水冲下去。吃完药，确定果然是甜的，药片有点儿苦……但比汤药好太多了。 小丫头更是对阿娘的话确信无疑，再次郑重保证：“阿娘放心，俺谁也不说。” 宋玥笑笑，摸摸小丫头的脑门儿，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单子，低声地开始给小丫头讲故事。 刚才还叫不醒的小丫头，也不知是不是被小秘密给兴奋到了，也不睡了，就依靠在宋玥身边，乖乖地听着。 不多时，小丫头又开始出汗，体温也随之下降。 宋玥就依照那位主任医师的医嘱，倒了淡盐水来给小丫头喝，又让人端了粳米粥来给小丫头吃。 这一次吃药退烧，又吃了粥，小丫头又玩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再次睡去。 宋玥也吩咐几个丫头赶紧去外间去睡，她留在秋喜房间的榻上守着。 上半夜，小丫头睡得很安稳，宋玥中间起来一回，小丫头的额头微凉的，没有再烧起来。 四更半，小丫头起来方便，宋玥也跟着起来，倒水冲了冲剂，又取了胶囊和药片给小丫头吃了一次。 这一次，小丫头已经不需要她再指导，很熟练地把药片和胶囊分次放进嘴里，用药水冲服吞下去。 “秋喜真是阿娘的乖小孩，吃药一点儿都不用阿娘操心了。” 秋喜笑的开心，带着一点点羞涩：“阿娘的注意好，不苦了。” 宋玥摸摸小丫头的脑门儿，没再说什么，哄着小丫头上床躺下，她也陪着小丫头，低声给她讲故事。 固定程序，吃了药两刻钟就开始出汗。 因为没再烧起来，宋玥就伺候了温水帕子给小丫头擦汗，避免汗出太过。 又忙碌了将近一个小时，小丫头不再出汗了，也再次睡着了，宋玥这才给她拉好蚊帐，端着盆出来。 青梅和添墨都已经醒了，就在门口候着，见宋玥端着盆出来，立刻过来把水盆接了过去。 宋玥看看已经泛白的窗纸，低声道：“恁两个也不用候着了，收拾一下，再睡一觉。” 转回来补了一觉，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宋玥连续两天伺候照顾病人，又累又休息不好，早上起来，头有点儿沉。不过，她还是第一时间注意了一下对面床上睡着的秋喜。 蚊帐仍旧是她放好的样子，仔细听，还能听到小丫头清浅的呼吸声。 她无声地笑了，小丫头还睡着，看样子睡得还挺安稳的。 她坐在榻上醒了醒，起身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小丫头的情况。果然如她猜测，小丫头睡得很好，脸颊睡得有点儿发红，宋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的微凉的温度，让宋玥轻轻松了口气。 “太太……”青杏从外头进来，低声禀告。 宋玥回头嘘了一声，示意青杏噤声，她又给秋喜拉了拉被子，掩好帐子，放轻脚步出了门，这才回头看向身后的青杏。 青杏跟上来一步，低声回禀：“前头，阗家少东家打发了人来，在二门外候着呢。”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梢，守着秋喜三天两夜，听到阗家来人，她的心思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秋喜吃的炸奶糕。 不过也只是一转念，她又否决了这个想法。秋喜吃炸奶糕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连丫头们也没在跟前的，不可能传到阗家耳朵里去。 那么，这么一大早地打发人登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一边琢磨着，宋玥一边往正院里走。 她这两日天天守着秋喜，身上就穿着居家的衣裳，见外人却不太妥当的。 时间匆促，她也来不及细打理，只在外边加了件丁香紫色的宽袖褙子，就往前院去。 踏进偏厅，抬眼就见阗信从侧位的椅子上站起身，匆匆迎上来见礼：“一大早冒昧登门，搅扰恭人了。” 宋玥笑着弯腰虚扶，道：“阗大管事怎地与我客气起来？……大管事可是有什么急事？” 略略一顿，宋玥又补了一句：“可是庄子上有什么事？” 她一路过来，思量万千，实在想不起阗家一大早过来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除了，种在阗家大庄子上的辣椒田。 “庄子上无事。”阗信一句话否定了宋玥的猜测。 眼见着宋玥紧蹙着眉头，一脸愕然，阗信也顾不上寒暄，索性道：“少东家昨夜接了消息，漠北草场遭了蝗灾，几万骑兵绕过归化城，过了阴山，两日前，直取榆木川。榆木川三千将士拼死固守，紧急求援……” 说到这里，阗信抬眼看了看宋玥，低声道：“榆木川属于北边十三卫，位于山陕边境，距开平卫不足四百里。” 宋玥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身体碰到身后的桌子才站稳。 “太太……”青杏低声惊呼着上来搀扶。 宋玥稳住神，摆摆手示意无事。 她再看向阗信，神色已经基本稳住，一字一句道：“多谢少东家和阗大管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宋玥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身体碰到身后的桌子才站稳。 “太太……”青杏低声惊呼着上来搀扶。 宋玥稳住神，摆摆手示意无事。 她再看向阗信，神色已经基本稳住，一字一句道：“多谢少东家和阗大管事。” 阗信见她如此迅速地镇定下来，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钦佩之意，拱手正色道：“恭人不必客气。少东家叮嘱小的给恭人带个话，阗家对十三卫略熟悉些，若是恭人有何需要，尽管打发人过去，但有差遣，绝不敢辞。” 宋玥愈发正了神色，蹲身行礼，郑重道：“多谢。” 阗信告辞而去，宋玥并未相送。 她站在偏厅中好半晌，就在青杏但心地看她几回，想要开口的时候，她突然道：“你去后边给老太太说一声，让她和安哥自用早饭，我今天先不过去了。” 青杏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躬身应下，转身去传话了。 宋玥也跟着出了偏厅，往西间的书房里去。她记得，书房里有一卷江寒带回来的北边十三卫的地图。 两日前，榆木川告急，两天过去，榆木川是否还在？ 阗信未提军报一事，江冬生和韩戚风也未有消息，是不是可以以此推测，军报未到，榆木川尚未失守？ 她脚步匆匆进了书房，从上锁的箱子里取出一卷牛皮纸来，缓缓展开后，是一副手工绘制的北边十三卫地图。 手工地图与她熟悉的印刷地图不同，看起来很不习惯，但用朱砂标注出来的北边十三卫还是异常清晰好辩。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开平卫，宣城在开平卫西北，榆木川在开平卫正西方，而且，与开平卫相似，榆木川也是位于长城以外的卫所。相对于长城一线的关隘卫所，宣城、开平卫和榆木川这样的卫所，因为无险可据，想要固守，难度自然高出许多。 换句话说，这样的卫所想要固守其实非常困难，要不然，她们当初在宣城也不会因为敌军袭扰，就不得不拖家带口地仓皇出逃。 从前头回来，宋玥先去正院和周氏打个招呼，顺便看看小包子安哥儿。昨天一整天都在四院守着秋喜，都没顾上安哥，时间久了不见阿娘，小孩子心里一定委屈。 和两个小孩子接触地久了，给人做阿娘久了，宋玥渐渐地熟悉起小孩子的心思来，而且，也不知这个身体的血脉关联还是怎的，她很自然地就代入了母亲的角色，自然而然地把姐弟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操心受累心疼关怀种种都来的自然而然，没有半点儿勉强，没生出丝毫委屈来。 见到阿娘，小包子安哥果然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来，扑过来就搂住阿娘的脖子，委委屈屈地拖着小奶音儿叫：“阿娘……” 宋玥有点儿心疼又有点儿好笑，抱住小包子亲亲蹭蹭，一边和周氏说一说秋喜的事情：“昨儿下半晌略有些烧，吃了药已经退下去了，夜里和今早上都没再烧起来，我猜度着，大概能好了。” 周氏念声佛，满眼欢喜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咱家秋喜这一场病可遭罪了。还有恁，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眼瞧着脸都瘦地快脱形了。” 宋玥笑：“阿奶不用太担心，秋喜病好了，好吃好喝的，几天就补回来了。” 周氏连连点头，又道：“俺这几日也没甚事要做，就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给恁娘俩补补。” 说几句话，宋玥不得不放下不舍的安哥，又往四进院里去。 秋喜已经醒了，果然没有再发烧，仍旧略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宋玥一脚踏进来，小丫头就是眼睛一亮，脆脆地喊：“阿娘。” 宋玥答应着，去脸盆里洗了手，一边吩咐丫头们上早餐。 小丫头呕吐发烧地折腾了几日，并没有多少食欲，再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就把脸皱成了包子。 “阿娘……”小丫头靠在宋玥肩膀上撒娇。 宋玥哪里不明白小丫头的意思，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真正的肉食动物，无肉不欢的主儿，每天早餐都要糟鹅掌、鹅油鸡丝卷儿这些荤饭小荤菜儿，如今连着吃了两三天白粥小菜，自然不高兴啊。 她抱抱小丫头，凑在秋喜耳边低声道：“乖啊，再吃这一顿，若是上午好好地，不再发烧，晌午我让徐嫂子给恁加鸡腿哈。” 秋喜眼睛一亮，转眼看看自家阿娘，用力地点头应承下来，自己神出小手，捧了粥碗开始吃饭。 宋玥垂眼瞅着，小丫头本来胖乎乎的小手，病了这几天真是明显瘦了，手背上的一排小肉坑都不见了。真是让人心疼。 她放下筷子，剥了颗水煮蛋，递到秋喜的小手里。 徐郎中是叮嘱清粥小菜养胃气，但宋玥考虑到必须的蛋白质补充还是必须的，其实一直没真的断了小丫头的荤腥，中午、晚上各有一小碗清鸡汤，早上就是一颗白水煮蛋。 有大鸡腿勾引着，小丫头倒是很卖力地吃粥吃鸡蛋。一个鸡蛋加一小碗浓稠的粳米粥，对于病中的小丫头来说，已经不算少了。 青梅捧了温水过来，让秋喜漱了口，宋玥就把她抱到临窗的榻上，让她换一换环境，心情也能好一些。 青杏则带着添墨快手快脚地把宋玥的早饭摆到榻几上，宋玥照看着秋喜，飞快地吃完早饭，然后让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任秋喜随意画点什么、写点儿什么，排遣病了这几日的郁闷之气。 小丫头歪着脑袋琢磨：“我想画一朵荷花……南海子的荷花这几日必定开得更盛了。还有水上的画舫、游船，来来往往的……” 宋玥一听就知道，小丫头困在家中几日，这是想念学校和同学们了。 她也不戳破，只笑着赞同鼓励：“好，要什么颜色？把添墨叫过来，叫她给恁调去。” 秋喜欢喜地点头：“嗯嗯，再给我泡盏茶……” 宋玥斜睨着她，心中否定了小丫头喝茶的打算，却并不出言扫兴，只听着小丫头随着心思畅想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还没等调颜料，添墨先捧了熬好的药送上来。 秋喜一看半碗黑乎乎的汤药，皱着脸看向宋玥。 宋玥给她使了个只有娘俩能懂的眼色，小丫头就机灵地点点头，皱着脸把汤药一口气灌下去。 宋玥紧跟着递了温水过去，顺手把辅助治疗的小药片儿塞进秋喜手中，秋喜也学着不动声色地一颗颗吃了，然后向阿娘露出一个求表扬的神情。 宋玥笑着把一颗陈皮糖塞进她嘴里，一边夸奖：“秋喜真是最懂事最乖的小孩了！” 秋喜就笑的比吃了蜜还甜了。 添墨过来，伺候着秋喜画画，宋玥则起身出来，往前院里去。 她之前吩咐了，让人传话给江冬生和韩戚风，着两个人暂时不要外出，她找他们有事。 果然，等她来到前院，江冬生和韩戚风已经在偏厅里候着了。 宋玥进门，直接把青杏留在了门口。 江冬生和韩戚风对视一眼，起身见礼。 宋玥回了半礼，招呼二人重新落座，直接开门见山道：“把冬叔和戚风兄弟找来，是因为我得了个信儿，两天前，三万骑兵攻到榆木川。” “什么？”韩戚风惊声失色，倏地站了起来。 江冬生还算是稳得住，却也皱起眉头看过来，问了一句：“消息是否可靠？” 宋玥点头。 韩戚风转头看向江冬生，语气掩不住地担忧焦躁，道：“冬生叔！” 江冬生皱着眉，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宋玥，道：“俺前些日子就听到消息，称今年北地大旱，蝗虫肆虐，草场破坏严重，牛羊饿死无数……大虎和赵永过来，他们说是偏西之地离着尚远。却不想，来得这么快。” 宋玥静静地听他说完，才开口道：“我对战事知道的太少，请二位过来，就是想商议商议，将军那边，咱们如何联络……我知道，将军带兵打仗的事儿，咱们大概是帮不上什么的，但至少能问一句平安。” 江冬生和韩戚风都没有立刻回答，宋玥也不催促。 她的话其实有两层意思，关心江寒的安危是一，二来也是想法子尽快了解战事战况，平京城毕竟位于北地，距离榆木川也不过四百里，战事真打大了，北方的骑兵越过长城进了关，繁华富庶的平京城，无疑就是到了嘴边的最大一块肥肉，必将成为北戎骑兵的目标。 江冬生沉吟半晌，然后给宋玥交了底，他们身在平京，与开平卫一直联络未断。最近一次来信是刘大虎离开后，传过来的信已经提到了北边危机，并让江冬生和韩戚风在平京城购买伤药，送回开平卫。 宋玥默默听完，半晌无语。 她没觉得江寒另有消息传递对不起自己什么的，她只是分析江冬生话中的意思：买伤药，就是已经预料到可能发生的战事。 江冬生说完，看着沉默不语的宋玥，心里也没有底，回头看向韩戚风，韩戚风回给他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这两位，一老一少两条光棍儿，谁也不比谁了解女人啊！ 就在这俩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时候，宋玥终于缓缓开了口：“既如此，消息往来上就拜托二位了。” 江冬生和韩戚风哪里当得起这话，连忙起身垂手应着。 宋玥又道：“买药的事，我能帮点儿忙。” 她怎么说也在商圈儿里打混近一年，阗家、谷家可都是豪商巨贾，阗家的商队偏重北部，却也在大江两岸买了数座茶山。谷家更是传统的世家大族，商贸往来遍及大江南北，而且，宋玥与谷家二太太交往的多了，才隐约从她的话里听出，谷家还插手了海外贸易，甚至极可能有自家的远洋船队。比较关键的是，作为利益回报率较高的药材生意，这两个家族都有涉及，其中谷家的药材生意做的极大，能占到谷家产业的近三分之一。 有这两家的关系，想要买药材，特别是大宗的药材，自然比江冬生两个跑药材铺子一点点采买方便的多。 江冬生和韩戚风对视一眼，江冬生拱手一礼，郑重道：“俺替开平的众多兄弟谢过太太高义。” 宋玥默默还了一礼。江冬生没有避开，只是再看宋玥的目光中少了两份疏离。 见过江冬生两个，宋玥去西院看了一眼，见经过休假的工人们，精神百倍，各处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她听张勇介绍了一下情况，正如她看见的，张勇介绍的情况也不错，工人们都算踏实，没有什么问题。 说完工作，张勇就问起秋喜的情况。 宋玥笑着谢过他的关心，道：“差不过要好了，再吃两天药看看，大好了就能继续去上学了。” 张勇满脸欢喜，没有半点儿作伪之态，道：“秋喜妹妹每天骑马打拳，身子骨打熬的结实，好起来也快。” 宋玥点头，道：“恁如今在管着这一摊子，没办法回去听孟先生上课，但也不能丢下……先自己学着，过几日，咱们这边也要请个账房先生，到时候，再把晚课开起来，让家里的小子丫头也都跟着识字算术。” 张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着道：“俺也没算丢下，宋大郎每次回来，都会教俺识几个字。” 宋玥微微一挑眉，笑道：“大郎见天跑庄子，我倒是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说着，跟张勇打个招呼，就回了东院。 下午，宋玥坐了车出门一趟，回来后，她留了话，让宋广友回来就来见她。 只不过，宋广友连续两天没回来。直到隔了一天，秋喜的汤药都已经吃完，症状也全部消失，大好起来，兴致勃勃地准备回学堂上学了，这天晚上，宋广友也终于从城外的庄子上回来。 宋玥刚吃过晚饭，正和周氏一起，看着秋喜兴致勃勃地准备书箱、点心、上学要穿的衣服，小丫头紫苑进来回话，说宋广友回来了，在前头候着呢。 宋玥给周氏打声招呼，起身往前院里来。 宋广友一个原本白皙清秀的小书生，跑了半年庄子，风吹日晒的，早就变了副模样，个子高了，皮肤黑了，身板儿却结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章 今日，宋广友穿着一件青布直缀站在偏厅门口，腰板儿挺直、腰腿有力、身量高挑，已经隐约有了男人该有的沉稳和担待。 见到宋玥，宋广友上前来见了礼，两人进偏厅说话。 宋玥按惯例询问了庄子上的情况，宋广友一一说了，末了又道：“如今，庄户们得了甜头，自然上心得很，不用人催着，也都天天尽心尽力在地里伺候着……就是，俺记得太太说过辣椒不能重茬，这些日子，庄户们也有不少人来问，说春茬之后，种一季杂粮或者冬菜，明年春日再种成不？” 宋玥依据来的种植经验，回答道：“春茬辣椒拔了之后，最好种一茬豆子。夏天这一茬之后，差不多正好接上种麦子，轮替耕作，正好避开灾病。” 宋广友认真听完，拱手应下。 宋玥沉吟着，又道：“恁跑庄子也有半年了，对庄子上的人、事都熟悉了，夏茬辣椒收起来，有一段时间，恁也不必见天往庄子上跑了。我如今事事亲为，颇有些应接不暇，想再把各处的账目交待给恁，让恁帮着我打理汇总一下账目，恁觉得如何？” 宋广友很是意外，他虽说卖身还债，但签的并非死契，账目这种涉及家族核心的东西，就这么交待给他？ 宋玥含笑看着他，淡淡道：“恁若是为难，也不必立时回答，回去考量一下也行……” 宋广友心里并不排斥回来管账，不说管账轻松又体面，而且也是掌柜信任、重用的表现，就像天子近臣…… 想起这个词，宋广友暗暗自嘲了一下，拱手道：“掌柜的但有差遣，无有不从。” 宋玥满意地点点头，就先把家里的一套账交给他，让他下去先看起来。 秋喜病大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西院，没敢骑马打拳，只牵着她的小马绕着场子慢慢溜达了一圈儿。 看她这样，宋玥也放下心来，坐车出门，先是往铺子里看一眼，然后就去了得月楼。 来之前，她给阗柏广递了帖子，阗柏广哪也没去，就在得月楼等着她了。 两个人合作日久，早就熟稔了，也不客气，宋玥端起一杯茶喝了，随即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阗柏广有些意外，她竟然不是来托自己给丈夫带信，或者打听北边战事消息的，而是寻自己采买药材的。 好在，阗柏广经多见广，稍稍讶异之后，就恢复了一贯地淡定从容：“恁买这许多药材，是准备开生药铺么？” 宋玥睨他一眼，道：“没有开铺子的打算……这批药我要的急，恁看着尽快帮我筹措起来。” 这话语相当不客气，半点儿打商量的余地都没留。 阗柏广却只是无奈地笑笑，半点儿迟疑没打，就答应下来：“行，恁就等消息。” 宋玥得了他这话，放下手中的茶盏子，起身就走。 阗柏广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恁这就走？” 宋玥脸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来，只道：“我在家窝了几天，好不容易出来，还有些事呢……哦，忘了给恁道谢，恁送过去的瓜果，孩子们很喜欢的，我替孩子们谢谢恁这个伯伯了。” 昨天傍晚，阗柏广打发人送了几篓子蜜桃、蜜瓜过去，都是极好的东西，秋喜病虽好了，胃口却还没有完全恢复，吃什么都不香，看着蜜桃稀罕，捧着甘甜多汁的蜜桃吃了半个后，倒像是开了胃口，晚饭都多吃了半个鹅油鸡丝卷儿。 阗柏广失笑着摇头：“孩子爱吃就好。” 宋玥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道：“恁楼上买的炸奶糕用的是酸奶？” 阗柏广脸色一凝，摇头道：“用的都是当日新鲜产出的奶汁，并非酸奶。” 宋玥就道：“秋喜在学里吃到，说是酸的。酸奶或者无害，但若是被人寻了空子，捏住当了把柄，也难说呢。” 阗柏广正色道：“俺这就查一查究竟。” 宋玥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送，然后自顾自地出门登车，一路去了。 阗柏广站在得月楼后门，看着很快走远的马车，似是低声自语道：“难道，恁就一点儿不担忧那人的安危么？” 从得月楼出来，宋玥直奔城南谷家，拜会谷家二太太，明面上是谢她对秋喜的关心，三言两语之后，又说出自己捎带的一点小事，想从谷家的生药铺子买些药材。 相对于阗家，谷家的商贸略偏南方，生药、丝绸、茶叶都是他们的经营项目。 其他的也还罢了，宋玥要的最多的，伤药方子的主药田七，一开口就要几百斤，在平京城里，除了谷家，再没旁人能够吃得下这个单子。 谷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又有自己完善的纵贯南北的商贸网络，消息自然不比阗家慢。 宋玥一提出买药，谷二太太就笑了：“俺从早间得了信儿，就一直难以决断，是不是该去给恁说一声。不说，就怕有什么事儿，恁以后后悔；若是说了，结果却有惊无险地过去，又平白给恁吃一回惊吓……如今看来，倒是俺想的太多了。也是哈，就恁这胆识、气魄，一般男子尚且不如，又是亲身经历过战事的，自然不会因一道消息就吓住了。” 宋玥听她这一番分说，也摇头笑道：“说不怕是假的，但我家的情形恁最清楚，老的、小的都指着我呢，我就是怕也得咬牙硬撑着！” 谷二太太跟着叹息一声，握了宋玥的手，宽慰道：“说起来，其实咱们哪个不是如此呢？俺们谷家虽说人多，二老爷也轻易不会外出，却也是一般……只能咬着牙硬撑着，不敢有片刻放松的。说起来，俺倒是时常羡慕恁，家中人口简单，家宅清净呢。” 谷二太太的话说的隐晦，但宋玥大概也能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谷家二老爷不算是贪花恋色之人，但家里也有一位擅理财货、懂经营的柳姨娘。连长子都是柳姨娘所出，在谷家排三的三少爷谷敬言，比唐氏所出的大女儿谷清芳还大一岁，标准的庶长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一章 可以想象，当时唐氏的处境何等尴尬、艰难。直到她嫁入谷家近十年，才生下五少爷谷敬思，再之后又生了八少爷谷敬行，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如今，国公府那位二爷立了世子，唐氏这位堂姨母自然越发水涨船高，成了谷家的当家话事人。 倒是那位擅理财货的柳氏，年前去了西郊庄子，对外的名义是养病，其实已经在二月里病死了。 而柳氏所出的那位三少爷谷敬言，打理了生母的后事之后，就外出游学了，据说是要四下游历开阔眼界去了。不过宋玥琢磨着，大概是柳氏临死前有话交待了他，让他离家避一避，免得被谷二太太这位嫡母给害了。 唐氏的话，宋玥听懂了，却也知道并不需要她说什么。 她对唐氏笑笑，唐氏脸上的阴霾也是一闪而没，笑容重新灿烂起来，道：“不就是几斤田七嘛，恁自管放心，俺待会儿就让人装车给恁送过去。” 宋玥诚挚道谢，然后道：“小丫头病了这几日，可是给憋得不轻，为了吃药，我也许了无数好处出去……再过两日就是立秋，又正好是休沐日，二太太若无事，不若咱们两索性带了孩子，往湖上玩一日去。说起来，我们家打北地过来，孩子们还没坐船游过湖呢！” 唐氏一听这话就拊掌笑起来，点着宋玥道：“恁就是爱说笑话儿……咱们平京城算什么南边儿啊，统共就这几洼水，还有一大半在行宫内苑之中。对了，俺倒是听说，今年的仲秋节，国公府要遍请平京城的勋贵官宦富贵人家，在西苑中海的蓬莱岛上办桂花宴，看月亮赏桂花呢！” 宋玥微微讶异着，心中暗自琢磨，北边战事看来是不打紧的，若不然，国公府不会还筹备什么中秋宴会。 当然，她也就是在心里琢磨琢磨，面上却笑着道：“中海的蓬莱岛，都说是仙宫阆苑、人间仙境呢。” 唐娘子神秘兮兮地往宋玥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宴会上世子也会去……” 说着，她递了个你懂得的眼神给宋玥。宋玥竟然瞬间领会了其中深意。 这是，给国公府新立的世子选亲呢？！ 阗家和谷家的动作都非常快，宋玥不到晌午从谷家回来，半下晌的时候，阗信和谷家的大管事就带着人把药材先后送到了江家。 宋玥没有出面，由着江冬生和韩戚风二人出面收了货。 两人过来回话的时候，宋玥拿了一张方子出来。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伤药方子，据说药效不错。我上午出去，特意拿着方子找了两个郎中看了，都说配方极好的。咱们家里家什儿齐备，西院里也有现成的工人，恁两个不若在家里配上一些，一并送过去试试，若是疗效确切，也算我尽一份心。” 听了这一番话，韩戚风下意识地看向江冬生。 但凡效果确切的伤药方子，那可是能够传家的好东西。太太自己没做生药生意，却在听说可能有战事的时候，毫不犹疑地拿了出来，无偿地交给队伍里使用……不说旁的，只说这份心意，就是所有兄弟们都要感念的。 另外，太太这番作为，究其根本为的还不是将军？！ 韩戚风在心里已经替太太报了天大的屈了，有妻如此，将军不该好好疼着爱着么？为什么还要接受庞大人家那个什么养女？ 说是养女，不过是名儿罢了，谁不知道，也就是庞府里养大的女姬罢了。 越想越觉得太太不容易，越想越替太太委屈！ 江冬生表面上看似纹风不动，答应地倒是爽快，恭恭敬敬拱手应下，带着韩戚风告退下去了。 从偏厅里出来，没走几步，韩戚风就忍不住低声叫道：“冬叔，恁怎地就不说句话啊？” 江冬生昂首快步，很快出了二进院，越过夹道，往西院里去，却并不理会身后的韩戚风。 韩戚风耐不住了，赶上去两步，伸手握住江冬生的胳膊，急急地叫：“冬叔！” 江冬生这才停住脚步，目光淡淡地转过来，盯着韩戚风，问：“恁让俺说甚话？” 韩戚风：“恁……那什么，咱们怎么也得替太太说句话？” 真让他说了，韩戚风却又有些舌头打结，竟莫名有些心虚气短起来。 江冬生看着他，没有搭话。 韩戚风被他看得有些羞恼起来，道：“恁在家里身份不同，将军太太都要称恁一声冬叔呢！” “那又如何？”江冬生冷冷问，“即便叫一声叔，不过是将军和太太给脸，说白了，俺还不如恁。俺不过是江家的一个仆从下人，能做到的只是忠心事主罢了，至于主子们的事儿，哪里有下人们插嘴的份儿？” 韩戚风：“……” 他突然就失了声，变成了哑巴。连他抓着江冬生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松了劲儿，无力地滑下来，垂在身前。 江冬生得了自由，几乎是没有半点儿迟疑地抬脚就走。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后边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韩戚风，叹口气道：“既然觉得太太难得，那还不尽力替她做些事？” 韩戚风倏地抬头看过来，就见江冬生说完，顾自大步往工棚里走去，并没有等待。不过，韩戚风自己却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本霜打一样的，突然就精神抖擞起来，咧着嘴露出一脸的傻笑，追着江冬生也往工棚里跑过去。 是了，说再多虚话，都不如做一件实事。想要替太太说话，不如替太太做事。 想一想，太太给的伤药方子若是真的有效，别说将军心里待太太自然不同。队伍里的兵将，乃至朝堂上坐着的那位，都会感念太太的大义！ 正如宋玥说的，西院的家什儿齐全，石磨、碾子、筛子等物都是有的，加上人手任意调遣，按照药方子配药，很快配了一百斤伤药药粉，用防潮的细口瓷坛子装了，石蜡密封后，连同麻袋装的药材一并装车，连夜送往开平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二章 药材运送的事情，没用宋玥主动过问，韩戚风就过来过来禀告：因着战事紧急，这一批药材就由他亲自押送，又去平京城城防营借了五十名兵丁，出平京城，连夜送出关，送到急需大量伤药的前线去。 因着战事未告知周氏，韩戚风这次去开平卫，也决定不让周氏知道。韩戚风倒是去和周氏告辞，却只说替宋玥去延平卫附近看一个山庄子。 周氏自然又念叨一番路上当心之类的，韩戚风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才转身出门。 韩戚风走后，江冬生接了韩戚风的活儿，每天傍晚来见一见宋玥，把当日的军报给宋玥送过来，并将他们传递的最新消息捡着能说的告诉宋玥。 榆木川虽然悬在关外，并无天险据守，但离着大同卫特别近，隔了个独石口，两地相距不过百里，榆木川遭遇敌袭，立刻燃了狼烟示警，独石口的守军随即也燃起狼烟，大同卫的守将即刻点起兵将五千余人，赶往榆木川驰援，暂时解了榆木川之急。 之后，定边、保安等几个卫所驻守的兵将也相继起兵增援，合力将榆木川外的敌兵打退。 我方将士英勇、粮草充沛，马肥人壮；而对方的人马几乎都饿得半死，虽是哀兵，但却不是一心，几十个大小部落集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被这边的兵马一冲就散了。偶尔一撮悍勇之徒，也禁不住两轮冲杀，很快就被瓦解消灭了。 除了最初两三天，阗家和江东生送来的战报有些紧张外，后边陆续过来的消息，都比较轻松了。 江寒确实带着兵去增援了，而且，擅于用兵的江寒还去偷袭了敌人的后翼，歼灭俘虏两千多人。 要知道，他自己不过带了八百人马！歼灭俘虏人数是自身的三倍！ 而且，江寒也是走运，袭击的这一部恰好是宣城北边最大的一个部落的人，俘虏的人里就有这个大部落首领的儿子。 韩戚风走后第六天，将军率部赶往榆木川增援。 韩戚风走后第十天，江冬生进来回禀，将军率部增援，大捷而归，歼敌、俘获两千五百人，缴获战马三千多匹！ 又过了五天，韩戚风从开平卫转回来了。江冬生陪着满身满脸喜气洋洋的韩戚风进来拜见，同时禀告：将军已经回到开平卫。指挥使庞询的请功奏折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韩戚风得意非凡，那股子喜气几乎要从他的眉眼中飞出来，抖落一地。就连一向沉稳、喜怒不行于色的江冬生，脸上也带了一抹喜意，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 毕竟是大喜之事，这两人高兴，宋玥自然也（该）高兴。 她很配合地让人传话下去，去库房里取两坛好酒，再通知大厨房加两个肉菜，晚上吃喝一顿，好好庆祝庆祝。 周氏不知道韩戚风跑了趟开平卫，只知道他去延平卫回来，一路辛苦劳累，一叠连声地吩咐人备热水、备酒菜，给他洗尘接风。 从周氏住的荣熙堂出来，韩戚风又悄悄地向宋玥回禀：“将军此次出征，虽说大胜而归，但却仍旧忧心边卫不够安稳，北地的那些人没吃没喝的，说不定哪天就又折回来扰边犯境了。到时候战事再起，将军就顾不上那边的人……那啥，将军就让小的先回来给太太带个话，过个几天，就让人把两位姑娘送回来。” 宋玥眉梢微挑，问：“两位姑娘？” 韩戚风略带尴尬道：“将军此次出征，遇上了曾经在宣城时的旧友曲百户的家眷。说起来，太太应该也是认得的，当年在宣城，咱们家与曲家就住在一条街上，中间只隔着几家。” 曲家？曲瓶儿？ 宋玥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保持着一派淡定，道：“将军遇上曲家姑娘……我记得当时是曲家老太太带孙女去乡下走亲戚，避开了战祸，老太太如今可好？” 韩戚风被问的哑口无言的，张张嘴，片刻才道：“俺只知道曲家没旁人了，就剩下这一个十岁的姑娘，寄养在她一个亲戚家里，过得着实艰难……” 宋玥看着一脸同情、不忍的韩戚风，心中无力吐槽。 就曲瓶儿那位的心机、手段，哪里用得着旁人可怜？人家可是御用女主，天生自带金手指，一路顺遂、遇难成祥的体质嘞！ 不过，曲瓶儿能送回来，交到她手里，总比留着她在江寒身边，给那个糊涂男人洗脑要好。 宋玥很光棍地决定，采取战略上藐视、战术上谨慎的态度，对待曲瓶儿，既然人要来，那就来了再应对好了，这会儿瞎着急瞎担心，都白搭！ 丢开曲瓶儿，宋玥睨着韩戚风，似笑非笑道：“曲家姑娘是一位，另一位姑娘是哪个？” 韩戚风脸色一滞，朝着宋玥努力地挤出一抹干笑来，嘿嘿两声，道：“太太知道的，就是庞大人给的那位……嗯，不过，将军也说了，一并送回来交给太太，任由太太理会。” “理会？”宋玥重复了一句。 韩戚风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一边道：“就是处置。嗯，任由太太处置！那啥，太太，小的这一路上催马赶路，实在是又累又饿了，俺且去前头大厨房找点儿吃的点饥点饥，回头，恁有什么话，再随时吩咐……” 韩戚风边说边退，话说完，他已经顺着夹道一溜烟儿跑远了。 宋玥站在三进院的门口，看着眨眼跑地没了影子的韩戚风，突然轻轻地哼了一声，从腰间取下帕子擦了擦手指。 擦了几下子，宋玥突然撑不住扑哧笑了：韩戚风个憨小子，这才几句话，就吓得逃了，都没说伤药方子效果如何呢？ 那可是她花费了不少积分兑换来的白药处方！ 当时，她查询伤药配方，出来了好几个配方，她可是耗费了半宿时间，细细搜查了一番，最后确定兑换了疗效最可靠的白药配方。 不算积分花费，仅仅她耗费的精力，还想要个临床反馈呢！ 只不过，韩戚风都跑远了，这些也只能过后再说了。最后，宋玥也只能笑骂一句：傻小子。转身回了自己住的正院。 嘿，江寒让人把所谓的潆卉姑娘和曲瓶儿都给她送回来，还任她处置呢…… 呵，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俩，可不就是俩祸害嘛！她该如何处置那俩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三章 时刻关注着北边的战事，有了关注的事情，日子过得就特别快，转眼，就已进了七月中旬， 这一日，宋玥依旧去西院转一圈，查看完晒场上的酿造情况，又去各个车间、工棚里转一转。第一茬辣椒的采摘加工都已经结束，第二茬的辣椒却仍旧需要等待几日才开始采摘。 宋玥与阗柏广早就约定，第一茬辣椒主要销售鲜品，这第二茬的辣椒则主要进行各类深加工。 去年没有辣椒种植，辣椒用的太多了不好交代来历。今年有了五百多亩的辣椒种植面积，她就能放开手了。 工人们在各个车间工棚里忙碌，有在刷洗坛罐的，有在分装剁辣椒和泡辣椒的，还有些人则在晾晒粉碎香料的。有了辣椒和豆酱原料，宋玥准备扩大香辣酱的制作规模。 张勇跟在宋玥身边，一边介绍着各处的工作情况，宋玥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一声、讨论一两句。 从工棚里出来，两个人的模式很自然地从汇报倾听转到了讨论，商量起很快就要到来的忙碌季节——辣椒收下来晒干就该投入加工，紧跟着白菜、萝卜和黄豆都要收获了，泡菜、腌菜和新一轮的豆酱、酱油加工都要开始，作坊里要忙起来了。 两人说着话从西边的工棚往北边的账房走，宋广友迈步从后边的宿舍走出来，绕过墙角看见宋玥和张勇二人，就停下脚步，在账房门口等着二人。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长高了许多，身形略瘦，却脊背挺直，精神头十足，一身青布长直缀穿在身上略显空荡，却掩不住少年的清秀俊朗，在这暮夏的清晨日光里，如小白杨一般，生机勃勃，神采奕奕。 张勇笑呵呵地打着招呼：“大郎早。” “早。”宋广友回应一声，转眼对上宋玥含笑的目光，拱手弯腰见礼，“婶子早。” 宋玥笑道：“大郎，今日过来的这么早？” 第二茬辣椒的常规管理时间，有了一次成功种植经验的庄户们管理地很是有板有眼，不需要宋广友见天泡在庄子里盯着了。他又新接了账房，这几天，一直在熟悉交到他手中的账目。 不用天天跑庄子了，不再需要早起赶着出城，当然也不用太早过来上工，账房上工时间为辰正——申末，中午还有一个半时辰的午餐休息，之前晒黑了不少的皮肤，迅速地恢复着，已经褪去了一部分晒伤的印记。 宋广友笑着回道：“咱们庄子上第一批辣椒拔了园，各处的账务要汇一汇，也好对接核算，该兑付的也能尽快兑付下去。”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宋玥一眼，笑着解释一句：“庄户们见到现银，心气也会高上不少，拖得久了，就怕损了士气。嘿嘿……” 最后一个幽默的比喻，成功逗笑了宋玥和张勇。 宋玥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这是恁的用心处。” 账房原本是外二里一的格局，宋玥偶尔在里间看账的，外间按了一张书桌给张勇使用，宋广友接受账房的工作，就在外间临窗一角另设了桌椅、放账目的抽屉柜、各处票据、凭据暂存的整理袋，充作宋广友的区域。 三人进了里间，宋玥在主位上坐了，宋广友动手要去烧水，却被张勇伸手拦住，道：“大郎且和婶子说着，俺刚才烧了水，拎过来就行。” 宋玥也抬手指指左侧的椅子，笑道：“大郎且坐……账务上可有什么事儿？” 宋广友点头落座，道：“账务上并无太大的事，就是各处报上来的数字偶有含混、出入，经过核查后，也是疏忽、错漏所致。主要是庄子上，作坊和铺子里就要好出许多，至今未发现错漏。” 这话说的比较含蓄，意思是各处账务都没有人为做手脚的，就是水平不够出了错。 宋玥就笑道：“意外犯错的要加强管理，明确奖惩制度；若是水平不够，账务不明的，咱们可以组织学习、加强指导，提高他们的账务水平。” 张勇很快拎着一壶茶转回来，宋玥接了他递上来的茶，又转头对宋广友继续道：“这事儿，恁可以斟酌一下，与孟先生商量一下，就由恁二人去做。恁二人都是作先生的人，指导人学习记账应该不为难？” 宋广友拱拱手道：“不敢称先生。” 宋玥端起茶喝一口，笑眯眯道：“称不称先生都一样。” 接着，张勇和宋广友又说了一些货物进出、账务往来的事情，宋玥一一斟酌着答复了。一刻钟后，小小的晨会临近尾声，宋玥一杯茶喝了大半，听着场子里秋喜和小安哥的早课结束，就准备起身回去。 宋广友起身送她出门，站在门口开口道：“婶子，临近中元节，我们兄妹要去墓前祭奠先父，明儿要请假一日。” 宋玥眉头微动，心道：中元节了？不知此地中元节的风俗，是所有人都要祭祀，还是仅仅祭奠新近去世的？ 心思转换，宋玥的反应却没有片刻迟疑，一口应下宋广友的请求，又道：“恁兄妹勤勉上进，以后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就是对逝者最大的告慰。” 宋广友没再说什么，只拱手深施一礼。 看一眼这个小小年纪就把担起家庭重任的少年，宋玥暗中叹息，却也没再多说，转身往回走向场子边缘，秋喜和小安哥已经结束了骑射早课，正在东门旁边的大柳树下等着她。 一见宋玥，小安哥就挣脱了姐姐的手，倒腾着小短腿朝着宋玥奔过来。两岁半的小小子腿脚利落了许多，奔跑起来已经几乎看不出摇晃，跑地稳稳当当，还飞快。 即便这样，宋玥也是不由自主地担忧他摔跤、跌倒，加快脚步迎上去，母子俩距离剩下四五步的时候，宋玥蹲下来，张开怀抱，无比熟练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小东西。 “阿娘！”小安哥无比响亮地喊着，搂住宋玥的脖子一阵蹭蹭亲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四章 宋玥享受着安哥亲近的同时，也回应地亲亲小东西红扑扑的脸蛋儿，然后，后仰着身子，端详着安哥满头满脸的汗水，拿出帕子给小东西擦拭。 帕子擦过小东西的耳朵、脖颈，搔地他痒痒的，小东西就在宋玥怀里扭动起来，嘿嘿哈哈地笑个不停。 秋喜这才迈着小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笑嘻嘻地伸手捧住安哥的脑袋，帮着阿娘控制淘气的小东西。 安哥上半身被控制住动不了，却挣扎地更加厉害，扑腾着双手踢腾双腿，活像一条离了水的大胖头鱼，被他这么一扑腾，宋玥和秋喜母女俩竟也有些应对不住，两人目光一对，宋玥朝着秋喜打了个眼色，小丫头愣了一下，随着宋玥一起——松了手。 小东西失了禁锢之力，扑腾着手脚控制不住身体，扑哧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眼见着安哥摔趴在地，秋喜脸上的笑一凝，下意识就想上前搀扶，却被宋玥伸手一拉，回头看，就见阿娘一脸笑容灿烂，嘴唇开合，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快跑！” 秋喜怔了一下，胳膊被宋玥一拉，双腿不自主地跟着小跑起来。跑了两步，秋喜忍不住回头望回去，却见安哥懵懵地从地上抬起头，看着跑开的阿娘和姐姐愣了一下，竟然没哭，然后手脚并用一骨碌爬起来，竟然倒腾着一双短腿追了过来。 看着安哥没哭，继而爬起身来追，小脸上竟绽开着一个大大的带着点憨乎乎的笑容，秋喜似乎才终于放了心，重新绽开笑容，愈发加快脚步。之前是她努力迈动双腿追上阿娘，这会儿却反过来成了她在前边拉着宋玥了。 一边跑，秋喜还一边回头喊：“嘻嘻，小短腿儿，追不上！” 安哥也不认输，跟着高声喊：“恁俩别跑！” 娘儿仨从西院一路追逐笑闹着回了正院，丫头们早就备好了温水，伺候着三人重新洗梳，换了干爽衣裳，这才一起去后边的荣煕堂用早饭。 如今，周氏虽不用日日操劳，生活却非常规律，每天早起会去后园子里转一圈散步，方才回来用早饭。 日子好了，又有宋玥用心搜罗方药替她保健养生，祛除旧疾，周氏的身子骨自是比之前硬朗了许多。 一见娘仨过来，周氏就笑道：“方才听得笑声一片，又有什么笑话了？” 本来安哥都给丢开了，被周氏一提，小包子顿时委屈起来，扑进阿奶的怀里告状：“阿娘和姐姐欺负我……” 周氏一下子把乖孙子揽进怀里，嘴里心肝肉儿地叫着，眼睛越过小包子看向后边相携走进来的宋玥娘俩，却是会意而笑。 秋喜病了一场之后，倒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沉静安稳了。至于儿媳妇，曾经泼辣尖酸，如今却处处妥帖，又勤谨又孝顺，真真没有话说。 安哥得了祖母的疼爱、宽慰，心满意足了，没多会儿就又凑到阿娘、姐姐跟前去说笑逗乐了。 一家子和乐地吃了早饭，秋喜就紧赶着拎了书箱出门上学。宋玥却没着急出门，而是陪着老太太在偏厅的榻上坐了，一边逗着小安哥玩几块积木，一边开口道：“早上宋家大郎向我告假，要去他父亲坟上祭扫，我才记起要到中元节了……” 说着话，她抬头看着周氏赧然一笑，道：“天天忙地头昏，这日子都过糊涂了。” 周氏听她说起中元节，不由感叹：“又是中元节了，要是在宣城，也该去恁父亲和先祖坟前祭扫一番呐。” 听着周氏语气中透出的怅惘，宋玥猜测她是想念家乡了。 正琢磨着咋安慰几句，周氏自己却先笑了，道：“恁不用多操心这个，咱们有祠堂，到了节时去祠堂中祭一祭就行啊。” 到了现代，这些传统已经消磨殆尽，宋玥是真不懂这些。周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乐得不用操心。 从荣煕堂辞出来，她去前院处理一些家务，并核查家中上下的开支账簿。 家中人口多了，各处需要查检补漏的地方也多起来。宋玥自觉人事管理经验实在有限，就给自己寻个捷径，只抓住财务账目和纪律规矩这两块，财务账目要清楚，纪律规矩上奖惩分明，家中上下勤俭谨慎，规矩分明，才不至于出现大的纰漏。 半晌午，门上来报：“谷家打发了人来拜见。” 如今，不仅仅秋喜在谷家家学读书，宋玥还与谷家多了些生意往来，也算是交往甚密、关系不浅，听说谷家来人，宋玥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连忙吩咐下去，让人进来。 她本就在二门内的倒座中查看家务账簿子，也算是见人的地方，不用挪动，直接吩咐把人带到这里。 见到来人，宋玥不由笑了，和声招呼道：“原来是刘嫂子，可是二太太有事吩咐？” 来人也算老熟人了，就是顾二太太唐氏身边的婆子刘氏，见宋玥这般和颜悦色，自然欢喜，满脸堆笑地上前磕头见礼，起身才把一张帖子递上，道：“这不眼瞅着中元了吗，按照惯例，咱们这样的人家都要去慈幼局施孤、斋孤，俺们二太太就说这样布施积福的事儿不能落下宋恭人，让来给宋恭人送帖子。” 宋玥一边听她回话，一边就手翻开帖子浏览了一下，帖子里寥寥几句，比刘婆子说的还简洁，说的就是中元节施孤一事。 抬眼看过去，宋玥微笑着问：“多谢恁家二太太记着我，回去替我转达谢意。” 说着，宋玥扫了眼旁边的青杏，小丫头的眼色也锻炼出来了，立刻走过去，把一只小巧的小荷包递到刘氏手中。 刘氏也不是第一回来江家了，一见这红色的小荷包，脸上的笑就不由自主地多起来，连连福身行礼谢过赏，这才倒退两步，跟着门口候着的林氏出去了。 宋玥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谷二太太的帖子，林氏转回来回禀，刘氏已经回去了。宋玥就向林氏询问平京城施孤、斋孤的风俗，得知就是官宦富贾人家的太太姑娘，每年中元节积福布施之举，可以施布匹、粮食、糕点等吃用之物，当然也可以图省事儿直接布施银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五章 林氏觑着宋玥的脸色，笑着道：“一般布施之举，若是神佛之前的供奉，银两自然最好。但若是往慈幼局里施孤、斋孤，倒是准备些孩子穿的、吃的更好，不提别的，只这一份慈悲之心，亲手制作的更好一些。” 宋玥听得微微眯了眯眼睛，思量片刻，含笑点头。 之所以施孤、斋孤，自然是想那些慈幼局的病孤儿吃到嘴里、穿到身上才好，若是布施了银两、布匹粮食这些，天知道最后会落入哪个的口袋！ 她沉吟片刻，道：“不知那慈幼局里的孩子名册好不好找？” 林氏抬眼看看她，笑道：“这个想来不难……不过要花费点儿银子罢了。” 宋玥笑着点头：“既如此，恁就去找一份来。” 说着话，看了青杏一眼，小丫头很知机地递给林氏一个小荷包，比之前赏给刘氏的荷包略大，林氏经常在宋玥面前伺候，自然认得，这荷包是大赏封，里边装了五两银子呢。 宋玥笑道：“可够了？” 林氏捧着荷包一脸笑地回道：“自然够了，自然够了……不过是一份名册，应该用不了这许多呢。” 宋玥挥挥手，淡淡笑道：“出去办事，手头宽裕点儿才好。去，尽快回来。” 林氏曲膝应了，转身匆匆出去。 宋玥看着门上晃动的竹帘，片刻方笑着吩咐青杏青玉，道：“叫上青萍几个，去仓库里寻一寻，多找几匹棉布出来，要颜色鲜亮适合给小孩子穿的才好。” 青杏笑嘻嘻地答应着，喜滋滋地出去了。 小丫头们天性喜欢漂亮的布料，哪怕是帮别人挑选……而且，她们跟在宋玥身边时间久了，很了解宋玥待身边人颇为宽厚，既然说了让她们多找几匹棉布出来，也就是默许了她们沾一点儿小便宜了。 当然，主家宽厚，她们当丫头不能太过分，但落两双鞋面子、添几条帕子，非但不会惹得主家厌恶，反而是主仆相宜的表现呢。 宋玥抿着嘴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方才继续低头看起账簿子来。 林氏动作很快，这边宋玥刚回到荣煕堂把施孤之事说给周氏，林氏就回来了，带回来一份名册，上边记录详细，不但有慈幼局孤儿的名字，还有性别、年龄。 周氏笑着道：“有了这些，衣裳、鞋袜的尺寸都有数了。” 宋玥大略看了一下名册，问道：“日子这样赶，这上面可有二十多个孩子呢，连衣裳带鞋袜的，能做出来吗？施孤救济固然是好事儿，可也不能把自家人给累坏了。” 周氏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得意来，笑道：“这个不用担心，咱们家如今人手不少，有裁的、有缝的，上下都动起手来，也不算为难。” 宋玥对缝纫一窍不通，很自觉地不再多话，看着周氏兴致极高地带着一众丫头婆子挑选布料，选样式定尺寸，其间，又根据各人的所长分派人手，裁剪缝纫，纳鞋底糊鞋面儿，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没一个抱怨的，都说跟着老太太、太太做这些，也跟着积点儿福气呢。 见这般情形，宋玥更索性撂开手，任这些人去折腾，只联络谷二太太那边，商量着布施一批药丸膏散之类，种类也是斟酌过的，诸如小二泄泻散、小儿伤风丸之类的。谷家本就做着药材生意，炮药制药条件都是现成的，宋玥一提，谷二太太唐氏就拊掌称赞，连说自己都没想到云云。 有唐氏居中联络，参与施孤的太太姑娘纷纷解囊捐资，买药的银子只用一天功夫就凑齐了，而且还有剩余。 一转眼，到了中元节前夕，七月十四日，宋玥一早应唐氏之邀，会合几位热心的太太姑娘，一起往平京城的慈幼局去。 去慈幼局的事情，宋玥还想着带秋喜过去看看，被周氏拦下了。 她说：“恁也是第一回去，且去看看，以后逢年过节的再带丫头去也不迟。” 宋玥斟酌着周氏这话，虽说不太明白原由，却也没坚持。 等见到唐氏、杨氏等人也没有带孩子的，她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却是杨氏笑着道：“这种地方……哪里是她们小孩子能见的。” 宋玥愕然。 唐氏拍拍她的手，低声道：“不是不想让孩子们见识疾苦，却是这慈幼局中有不少残缺之人，样子终归是不那么中看，还是不要让孩子来见了。” 宋玥这才恍然。 能被送到慈幼局的孩子，除了孤儿，更多的是先天缺陷的残疾儿。 平京城的慈幼局就在城南，玄妙观之后。 慈幼局是府衙设立的，平常却没有官吏理会，只有两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这里照料。知道唐氏和宋玥一行人要过来，这两位早早来到门口迎接。 两进的小院面积不大，屋舍颇为陈旧，门窗、家什儿也无不简陋。踏进大门就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打扫，院子里没有树、也没有花草，却开辟了两片不大的菜园，三四个孩子正在菜园里干活，年纪最大的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手里握着一把锄头锄草，其他几个年纪小点儿的孩子也有拔草的，也有捉虫的，各自专注地忙碌着。 宋玥一行人从外边进来，打扫的两个孩子扶着扫把往旁边让了让，很有礼貌地见礼，菜园子里几个孩子也停了手下的活计，垂着手见礼。 两个妇人在旁边解释说，这里的孩子，平日里都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扫、做饭、洗衣、种菜这些，即便聋哑的、失明和残障孩子，也都能做一些活儿。 随着她介绍，宋玥见到了双腿不利于行的孩子缝补衣衫，见到了盲童摸索着烧火……即便孩子们非常能受累够勤快，努力地自力更生，但很明显这些孩子们的日子还是过得很不好，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衣裳都非常破旧，补丁摞着补丁，大一点儿的孩子脚上穿着草鞋，小点儿的孩子干脆光着脚，还有两三个小小子直接光着身子，直接把衣服都省了。 一行人看得难免心酸，纷纷把自己带来的衣裳、鞋袜分送给慈幼局的孩子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六章 宋玥看那些大小孩子接了衣服抱在怀里，也不穿，就看谷二太太，谷二太太会意，示意跟来的婆子丫头上前帮忙。 慈幼局的两个妇人堆着一脸笑，却连连摆手不让人上前，只说怕孩子们身上不干净，脏了贵人们的手。 杨氏讪讪一笑，借势罢了手。谷二太太扎着手却没有退开，只转眼看向旁边的宋玥，就见宋仿若未闻，拿过一个小姑娘手中的衫子抖开，一手轻握住小姑娘的手，把小衫子给她穿在身上。 帮小姑娘把衣襟系好，宋玥退开一点点距离，认真端详着，夸道：“真好看！” 她又问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怯生生地抬眼瞄着慈幼局的两个妇人，声音蚊子哼哼一样几不可闻：“……花儿。” 慈幼局的一个妇人笑着抢上来一步，道：“这孩子有点儿傻，说不明白话……咱们这里的小子都叫牛，大牛、二牛、三牛……小闺女都叫花，大花、二花、三花……” 宋玥回头看一眼脸颊窄长的妇人，笑着道：“李嬷嬷且歇一会儿，我们今日既然来，就力所能及地替替恁。” 说着，一个眼色，跟来的林氏和青杏几个就上前，帮着小孩子们换上新衣、新鞋。宋玥则把自己准备的一些头绳络子、小巧简单的花朵儿分散给这里的小姑娘们。小姑娘们接了新袄子新裤新鞋子都没太兴奋，却在拿到一根颜色漂亮的络子、一朵最简单不过的通草花后，难得的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来。 宋玥很快就分完花儿和络子，退开来，谷二太太身边的丫头婆子也随即上前，帮助小子丫头们换上新衣新裤新鞋。 那两位妇人脸色难看，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扎着手似乎想要上前阻止，却畏惧这些太太们的身份权势。 宋玥伸手握住这位长脸李嬷嬷 的手腕，拉着她走到屋根下阴凉里站定，一边笑道：“二位嬷嬷且放宽心，虽然咱们家这些人都拙手笨脚地，却也会小心着，断不会伤了孩子们的。” 谷二太太说话就没有宋玥这么客气了，抬起手，笑着虚点着两个婆子就骂：“恁两个老货得了这份差事，平日里受累操心的也就罢了，这会儿让恁俩歇歇还不乐意了？行啦，知道恁眼红孩子们得了新衣裳，来来，俺们怕恁心里不平迁怒孩子们，也给恁俩备下了，赶紧拿了去试试，哪怕是烧糊的卷子，裹巴裹巴面儿上也鲜亮不是！” 这么一通话，又笑又骂，又打又揉，真真是直砭入骨、剥皮挖心一般，偏偏有苦说不出，挨了骂还得强撑着一脸地笑，点头哈腰地听着。 宋玥听得暗暗钦佩，干脆退后一步和杨氏站在一起，看谷二太太铺排，很快把两个妇人打发开去，只剩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 谷二太太唐氏这才回头对宋玥道：“恁不是请了郎中来，让他进来。” 给孩子们做新衣、新鞋，哪怕是捐一些粮米油盐，也不过是暂时改善一下孩子们的生活条件，但她觉得更应该给孩子们体检一下，若是有什么小毛病也能得到及时治疗。即便一些天生带来的疾病、残疾，即便不能根治，也有可能改善，一旦身体的伤残得到改善，这些孩子们今后的生活就能得更容易些，可能让孩子们一生受益。 宋玥请的还是相熟的徐郎中。 院子里或站或坐好几位贵妇人，各人身边又有丫鬟婆子数名，徐郎中一脚踏进来，只觉满眼珠翠、珠光宝气晃人眼目，他心中一紧，连忙收敛心神，垂首敛息，跟着带他进来的婆子往里去，给一群慈幼局的孩子逐一检查。 这个过程花费的时间比较长，那两个慈幼局的妇人换了新衣裳回来，徐郎中也只诊察了一半。两个妇人看着眼前的情形想问，却被身边跟着的刘氏和林氏给拦住，转眼看看屋檐下坐着的谷二太太、宋玥等人，也只能按捺下来，耐心等待。 等孩子们检查完，谷二太太唐氏一转眼，看见两个妇人乖乖地候在一旁，不由失笑道：“索性把那两个老货也叫上来，请郎中给她们也诊察诊察，若是有什么小毛病也好就便配些药丸子调理调理去，算是她们平日辛劳操持的奖赏！” 宋玥和杨氏对视一下，也跟着笑：“对，还是二太太想得周到，咱们毕竟不能日日看顾着，平日里，这些孩子还得她们两个操持受累呢。” 这一番连打带揉，两个婆子得了新衣裳，也得了疗养调理的福利，再看诸位夫人太太们这般上心，也不敢如平常那般苛待这里的孩子们。 离开慈幼局，谷二太太唐氏早就在玄妙观里备了素斋，邀请诸位太太夫人一起用餐。 玄妙观的素斋是平京城里出了名的美味，几位太太们简单梳洗后，坐在湖畔精致的雅舍之中，品着香茗，吃着素斋，一个个面色轻松自在，已经看不出慈幼局给她们的影响。 宋玥垂眼喝茶，心中暗道，施孤施孤，对这些太太夫人来说，不过是随意布施罢了，与道观寺庙布施钱帛并无太大区别。对她们来说，布施了钱帛财物就已经尽心了，至于那些孩子们将来如何，终究会怎样，她们也很少会跟进理会。 宋玥本打算向谷二太太唐氏提议，给慈幼局的孩子们请一位先生，不指望那些孩子们科举入仕，当官为宰，能识些字、会简单的书写计算，年纪大些就能更容易地寻到工作机会，给人做学徒、进而做伙计、账房、掌柜，都能够养活自己。 看唐氏和诸位太太夫人的模样，也就把这些话掩下不提，只随着众人吃喝一阵，又闲聊攀谈一阵，直到未时末刻，众人方才倦了，起身离开玄妙观，各自归家。 回到家里，见了周氏，宋玥自然把寥寥感叹掩下去，把慈幼堂里的孩子们穿上新衣的欢喜劲儿说给周氏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七章 周氏带着一家子婆子丫头赶了几天，亲手给那些孩子们赶制的衣裳鞋袜，得知孩子们欢喜，自然欣慰，抬起手揉一揉仍旧有些疲倦的眼睛，笑着点头：“咱们如今日子好过了，能帮衬帮衬那些孤苦的孩子也是好的，就当给寒哥儿和孩子们积福啦。” 宋玥见她满脸欣慰，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笑道：“给将军和孩子们积福，也给阿奶增寿呢。” 周氏和旁边此后的青萍青梅几个都跟着笑起来。笑声里，小安哥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看见宋玥，立刻翻转身子就要下榻，青梅赶紧上前一步，把他从榻上抱下来，又拿了早就备好的帕子擦了擦手脸眼睛，拉扯拉扯压皱的衣角，这才放他朝宋玥跑过去。 “阿娘！”小安哥一阵风扑进宋玥怀里，一边软软地唤人，声音里带着刚刚睡醒的软糯，又隐约透着一点点委屈，好像被抛弃的小狗儿。 宋玥伸手揽住小小子肉肉的身子，低头在他脑瓜顶上亲了亲，逗得小东西露出一抹笑来，这才伸手将他抱起来，抱在怀里。 周氏看着腻歪在一起的母子，心中欣慰，想起自己的儿子，难免又忍不住叹气。 那个傻小子当年看中了月娘的容貌，即便月娘性情刻薄泼辣，他也仍旧容着让着，如今，月娘想明白了，换了一个人似的，哪儿哪儿都好了，那个傻小子却要生出事来……唉，也不能都怪那个傻小子，都是那些官场陋习，提拔关怀就好了，好端端地非得送女子拉拢么？！ 算一算日子，那个女子也快到平京城了。周氏暗暗咬牙，既然寒哥儿把那女子送到了过来，就是没上心的，那她这个当娘的就替月娘做回主，把那个祸乱家门的女子给打发了。 当然，如周氏这般小门小户长大的，并没有处置这种事情的经验，心肠更不够冷硬，想到的也就是给那女子寻个人家嫁了。 既然是打发麻烦，就不能寻近处的人家，最好是嫁到外地去，以后再不让月娘见着，省得见了刺眼刺心的。 中元节，白日施孤，傍晚时分，周氏带着宋玥和两个孩子去了后园，中元节晚上放荷灯，可以超度水中的孤魂。 荷灯是买来的，底部是一片木板，纸扎的荷灯就固定在木板之上。荷灯中间是莲台模样的蜡烛，点燃后照应着周围层叠的粉色荷花瓣，明明灭灭间自有一番清幽。 荷花灯放在水面，轻轻一推，就顺着缓慢的水流渐渐飘开，秋喜领着小安哥一起，顺着河沿草地追着荷灯走。 周氏和宋玥叮嘱婆子丫头看好两个孩子，她们二人则去到园子的西北角，朝着宣城方向祭拜。 周氏总觉得祠堂的牌位无法通到远在宣称的亡人，只有把备好的冥衣冥钱烧了，亡人才能拿到用上，不至于在那边的世界受苦。 宋玥不懂这些，只默默跟在周氏身后，听周氏跪在火盆跟前，一边用树枝拨弄着盆里燃烧的纸钱，一边低声祝告：“恁在那边好好地，吃好了穿好了，保佑咱家寒哥儿平平安安的，不用惦记俺，儿子媳妇儿都孝顺，孙子孙女也都是极好的，俺享福着呢……” 宋玥听周氏低声念叨地都是对亡夫的话，膝行着往后退了两步，离得周氏远一些，给她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好好念叨念叨对亡夫的怀念和心里话去。 周氏也没念叨多久，烧完备下的冥衣纸钱，就抬起手抹抹眼角回头道：“回去！” 宋玥见火光渐小，就已经挪过来，听周氏吩咐，前一步起身，忍着膝头隐隐地疼痛，伸手搀扶着周氏起身，又趁势在她的膝头揉揉……周氏的腿本来就有老寒腿，今日在青石板上跪这么一阵子，膝盖疼的几乎站不起来，待宋玥热乎乎的手心给她揉了揉，这才觉得双腿的刺疼僵硬缓和了些，连忙伸手来扶儿媳妇：“行啦，行啦，走！” 宋玥又坚持给周氏揉了一会儿，才直起身，笑道：“待会儿让徐嫂子多烧些热水，给阿奶熏洗熏洗，泡泡脚才好。” 周氏满意地笑着点点头，任由宋玥扶着她的，慢慢地往回走。 秋喜、安哥放的荷花灯已经顺着水道跑到院墙外头去了，想去找阿奶和阿娘却被丫头们拦住，添哥添墨两个哄着两个人绕到湖水边的轩榭里去，宋玥搀扶着周氏走回来，原本扒着栏杆看月亮的两个小的大老远就看见灯笼，立刻摇晃着小手叫起来。 周氏一听到孙子孙女的叫声，原本有些不利落的脚步都禁不住加快了，连声道：“这七月半的夜风可冷了，是俺老婆子给忽略了，秋喜丫头才病好了，可别再给吹了风。” 说着话越发焦急，脚步也越来越快，一不留神，脚下一绊，竟踉跄着摔出去。 幸亏宋玥一直扶着她的胳膊，察觉到她脚下踉跄，立刻用力抱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住，才避免让周氏老太太摔狠了。 不过，即便周氏没摔倒，但还是崴了一下，一时，也顾不上秋喜和小安哥了，送了周氏回荣煕堂，立刻吩咐徐嫂子烧热水，她一边取了跌打药酒来，给周氏抹在崴伤的脚踝上，用力搓开，帮助药力化开。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周氏由徐嫂子和青萍伺候着熏洗腿脚，宋玥终于在她的一再催促下退出来，往荣煕堂西间里去。秋喜和小安哥两个都在这里，见宋玥进来，滚在床里边的小安哥一骨碌爬起来，倒腾着小腿就往宋玥怀里扑。 宋玥伸手接住他，摸摸额头和脖颈后边，又去摸摸秋喜，确定两个孩子体温正常，精神也好，也就放了心，就势在床边坐下喝了半杯茶，哄着孩子们讲了个故事，这才带着安哥回正院，让添墨和青梨伺候秋喜安置。 中元节就这么过去了，周氏崴的那一下并不严重，宋玥又及时用药酒给她搓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已经无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八章 秋喜和安哥两个照例早早起身往西院里练习骑射，周氏本来还惦记着孙子孙女，听说一早就去了西院，才放了心。 中元节后接连下了两场雨，雨不大，却真真地应了那句老话‘一场秋雨一场凉’。眼瞅着气温低下来，丫头婆子们早晚都穿了夹衣，护卫值夜的则把棉衣找出来，夜里出屋走动，没有棉衣可顶不住。 宋玥也询问上下众人的冬装，照例每人两身棉衣，一套薄的深秋初春穿，一套厚的过冬御寒。 江冬生和林氏都给宋玥暗暗建议，其实棉衣不用年年做新的，一般富足人家也不能每年做新棉衣呢，何况是仆从下人。 成年男人一套薄棉衣要三斤棉絮，厚袄裤一套至少得五斤，身量高壮的，甚至六斤也不够。家里上下几十口人算下来，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是宋玥没有采纳江冬生和林氏的这个建议，坚持每年给全家上下做新衣。但提倡节约，往年的棉衣棉裤，针线上给拆洗缝补，可以与新衣裳替换着穿，万一要出门、待客，也不至于寒瑟了。 天色放晴，庄子上第二茬辣椒也开始了大批量采摘。 因为这一茬辣椒绝大部分要晒成干品，所以在植株上保留的时间较长，最早坐果的一批辣椒早就红透，甚至有些已经自动开始脱水，出现了皱缩的状态。这一批采摘，产量自然就大得多，而且，采摘之后，还要根据成熟度、含水程度加以区分挑选，分档之后进行不同的加工处理。 已经半干的辣椒，直接运到压实的晒场上晾晒，略新鲜的辣椒则需要人用针线串起，一串串挂到临时搭起的晒棚里晾晒。 这些晒棚用高竹竿做支柱，离地两米多的地方用竹坯子搭棚架，一串一串辣椒挂在棚架上，通风透气，晾晒均匀，而且遇上下雨天还可以搭上备好的草苫子遮盖，从而避免辣椒遭雨淋发霉变质，造成损失。 如此以来，挑选、晾晒和穿辣椒串的活儿都比较轻松，四五岁的孩子和六七十岁的老婆子都能做，庄子上几乎是全民动员。因为江家开的工钱好，老人孩子也难得有挣钱的机会，积极性都特别高，很多人家把襁褓里的孩子都带到场院里、晒棚下，一边看孩子一边做活儿，宋玥来到庄子上，看得到的就是一幅热火朝天的画面，还时不时地有小孩子啼哭声做伴奏的和谐场面。 看到有些老婆子、妇人专注干活儿，小孩子哭得声音嘶哑也顾不上管，宋玥也禁不住皱眉。 转一圈下来，回到庄院里，她把王七叫来，直接吩咐：“都忙着干活儿挣钱，那些小孩子关顾不上不行，恁找几个有耐心的、可靠的妇人，就收拾收拾这边的厢房，让庄户们把三岁以下的孩子都送过来，关上大门，盖好水井，让孩子们就在这院子里玩去，小的也能在树荫里铺张席子玩耍……看孩子的妇人按摘辣椒最多发工钱，我别的要求没有，就是保证别有孩子因为秋收折了去。” 宋玥自顾拧着眉头说着，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面的王七脸色不对，她都停下了，王七还呆拧着眉看着她，并无半点儿回应。 “怎么，恁觉得这事儿不妥吗？”宋玥疑惑道。 王七啊了一声，恍然垂头，连声道：“不是，不是，俺没觉得不妥，只是没想到东家能这般……嘿嘿……”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过了，王七话到半截突然止住，然后挠着头憨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宋玥摇头失笑，片刻方才叹息道：“咱们都是有孩子的人，推己度人！” 王七抬眼看看，复又郑重了神色躬身应是：“东家放心，俺定把恁的吩咐办妥当。” 宋玥点点头，端起茶杯，却只是垂着眼看着茶杯中缓缓飘浮的茶叶，沉思起来，都没有看到，王七转身出门的时候，飞快地抬手抹了把眼角。 庄户累庄户苦，不仅仅是古代，哪怕到了现代，仍旧是没能改变的事实。 农活儿繁重辛劳，庄户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一年，年景好的情况下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营养跟不上，医疗条件更是谈不上，老人孩子万一生个病，几乎只能硬抗，抗得过是命硬，抗不过……也是命！ 特别是遇上夏收秋收两季农忙，为了抢天时，把辛劳耕作的成果收回去，保住全家人一年的口粮，不得不全家老小齐上阵，小孩子、老人根本谈不上照料，更别说周全，于是，老人得病去世小孩子得病夭折的事情并不少见……包括王七的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哥哥夭折时已经三岁，赶上夏收起了水痘，大人们下地干活儿，把孩子留在家里一天，等晚上大人回来，小孩子不懂事已经把身上起的水痘都抓破了，然后高烧两天，哪怕去城里请了郎中来诊治，也没能没扛过去。 哥哥比王七大四岁，他都没见过，小妹夭折时，他却已经六岁，已经记事儿了。是秋收时节，一岁多的妹妹跟着去地里干活儿，就在地头的树下自己玩耍，一个没看顾上，走得远了，滚进了浇地的水渠中……等发现时，小身子已经泡胀了。 庄户人累庄户人苦，累多了、苦多了，似乎已经麻木了。日子还得过，活儿也得继续干下去，明明知道忙狠了顾不上老人孩子……可事关老少一家子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谁又管的上呢？难道能不管地里的庄稼，留出人手来专职照看老人孩子？唉，难道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好在，好在，他们如今跟了一个怜贫惜弱的东家，心地仁厚，待人宽和，相比有了东家这片慈爱之心，这个大秋不会再有小孩子夭折的惨事发生了。 王七动作很快，宋玥是临近午时吩咐的，没等午饭摆上来，王七就带了一名妇人和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零九章 宋玥微微有些意外，她吩咐的是妇人，也觉得妇人们有照料孩子的经验，没想到，王七带回来的大多数是小姑娘。 不过，她对王七还是有一定的信任的，没有多说，只把自己的要求说一遍：“照料好小孩子们，没有大磕大碰，有了病及时回报，咱们及时请郎中来医治……做好了这些，恁几个都按照摘辣椒最多的工钱支付。若是照料不好，那对不住，工钱就别想了，以后再有用工的事情也没有恁几个的份儿了。” 她本来还想说一句，若是发现有虐待孩子的事情，就给予更严厉的惩罚。但是看着下边几个脸色紧张、目光单纯的小姑娘，这话突然觉得不能说了。 人心之恶固然难以估量，但有时候，过分地强调，反而是宣扬、是提示，不一定起到好作用。 王七找来的妇人不是别的，就是他自家老娘，人称王三婶子。平日，王三婶子也参加秋收农忙，今日宋玥到庄子上来，王三婶子才留在庄院里打理、做饭。 宋玥说完上边一番话，示意王七把三个小姑娘带出去，只留了王三婶子一个，这才换了一副笑脸，起身拉着王三婶子在炕沿上坐了，道：“三婶子，又要让恁操心受累了。” 王三婶子连忙道：“东家可别这么说，能有恁这样善心的东家是俺们一庄人的福气呢。说起来，哪家哪户没有小娃子呢，也都知道小娃子娇嫩，经不得磋磨，可秋忙季节又能怎样呢，总不能把庄稼丢在地里不管烂掉，老老少少的那么多张嘴还得要吃的呢……” 王三婶子像这个年纪的老妇人一般，说起话来唠唠叨叨的，却诚恳温暖，让人很舒服。 宋玥说了几句，无非就是之前说了狠话后，又宽慰几句，让几个人耐心细心些，照看好村里的小孩子，又就小孩子的吃用费用等事和王三婶子商量了一回，确定没断奶的孩子，每天早上母亲喂饱了送来，期间由看护添喂一个蛋黄加粳米粥（太小的孩子不能吃蛋白，容易过敏）。断了奶的孩子早上吃饱了送来，期间吃一次面疙瘩加一个煮鸡蛋。中间，喂奶的母亲要过来喂一次奶，断了奶的也可以带饼子干粮这些过来吃。晚上散工后，由各自父母接回去吃饭（喂奶）。 三婶子和三个小闺女领了差事，行动倒是极快的，没过多久，就有妇人抱着孩子送了过来。 三婶子一边安排两个小闺女烧火熬粳米粥、做面疙瘩、蒸蛋煮蛋，一边把西厢房前的石榴树下打扫干净了，寻了一张新席子铺上，孩子们送来，就放在席子上，一边照看，一边把熬好的白面疙瘩和蒸鸡蛋喂给孩子。 这个消息放出去，最开始送孩子过来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还有些不敢相信，还想再观望观望，以至于，宋玥下午离开庄子的时候，一共送过来七个小婴儿竟然都是女孩儿，二个小小子大点，都有一岁多了。 宋玥要回城，王三婶子送她出来，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骂庄上的人不知好歹，没见识云云。宋玥听得好笑，拍拍她的手以示宽慰。 “谁家的孩子都是心肝肉，这么一句话就让人把孩子交给旁人，有不放心也是平常，三婶子不必多理会，只管把送过来的孩子照看好就行。要是做得好了，我琢磨琢磨，以后就把咱们这事儿办成常年的，到时候，哪怕是婆子妇人也能腾出手来做些活儿，大家伙儿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一个庄子上住着，大多数庄户都相处融洽，各人日子都好过自然是好的。王三婶子更在乎的，却是这看孩子的差事，若是能办成常年的，她每天都能领一份不薄的工钱，到时候，仅她一个人的工钱，也能供两个小孙子念书上学了。 若是两个小孙孙能念书念出来，将来能谋个一官半职的，他们老王家也总算能出人头地。 心里存了这个念想，王三婶子就对这件事格外上心，转回来就把三个小姑娘叫到一处，神色肃穆地叮嘱道：“恁三个好好干，咱们东家刚刚可说了，若是干得好，咱这差事就能干下去……” 一个绿衣裳圆脸的小姑娘疑惑地问：“三奶奶，俺只听过办塾学、开学堂的，招的也是大孩子，还收束脩银子的，咱们东家弄这些小娃子来给咱们看着，不收钱还贴补工钱、白面鸡蛋的，这算啥事儿？” 这个小姑娘是王家大房的孙辈，因为生的甜美、性格活泼，颇得长辈们的喜欢，说起话来也大胆。 王三婶子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斥道：“东家的心思哪是咱们能揣摩的，不用见天价瞎寻思这个。咱们只知道东家心善，怜贫惜弱，看不得庄上的小孩子遭罪折损了呢。” 小孩子夭折不是啥稀罕事儿，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一处丢弃夭折孩子的乱坟岗子，那些未成年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进祖坟的，只能随便收敛一下埋到乱坟岗子上，甚至，有些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孩尸体，随便找块破席子破布一裹巴，就丢在乱坟岗子上。 三个小姑娘都十多岁了，家里没经过，庄邻乡舍间也见过的，但表现却各有不同。 刚刚说话的王家大房的桃叶听了这话，原本圆团团笑盈盈的脸瞬间就暗了下来，眼圈儿也不由自主地红了。她在家排行老大，下头连着两个妹妹，她娘才终于生了个小子。好不容易生的儿子，老子娘自然稀罕娇惯着，两个妹妹自然管顾不上，大都是桃叶拖着二妹三妹……半年前，一场倒春寒，五岁的三妹受了风寒，爹娘一开始不舍得请郎中，后来还是桃叶再三哀求，她爹才去找了个游方郎中来……可惜，三妹妹到底还是没救回来。 她娘还抹了两把泪，奶奶还骂没良心、赔钱货、黑心鬼，白白养活好几年不说，临死还绕上了一两多银子！ 联想到自家妹妹，桃叶似乎有点儿明白东家的心思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章 若是收钱，村里人指定有人舍不得把孩子送了来……女孩儿就更不用想了。东家出人、出地方、还给吃白面鸡蛋……庄户上的人才会把女孩儿也送了来！ 江家的车子赶着最后一抹天光进了城，好些铺子已经点起了灯，晕黄的灯光星星点点地，点缀了黄昏的朦胧。 这条路，宋玥每个月都要走几趟，来回奔波地多了，路程街道已经熟稔于胸，熟了看惯了也就失了新鲜兴味儿，只懒洋洋地倚着车内的大靠枕，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进了城门，车辆行人多起来，车子的速度自然放慢下来，车轮粼粼地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 向前走不远，就要转向，一路向南就到家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里闪过，突然一声吆喝传来：“吁！” 宋玥跟着马车晃了一下，坐稳身子后，挑起车帘子往前看，车夫刘大稳住马车后，忙扬声回话：“掌柜的，前头路口堵了，咱们过不去。” 宋玥看跟着的青杏青玉一眼，青玉立刻知机地下车往前头去打探，一盏茶功夫，青玉转回来回禀：“前头路口有户人家死了男人，门口有个妇人拖着两个孩子在那里哭，说族里人欺压她们孤儿寡母，谋夺他们的财产，招了好多人来看热闹，闹哄哄的，把整个路口都堵死了。” 宋玥的眉头微微拧起来，问：“就这么哭闹，都没有人管的吗？怎地不报官？” “这种事，都是族里管着的，衙门里一般懒得理会。”青玉看了宋玥一眼，又低声道，“而且，俺听那些围观的人还说，那妇人根本不是正头娘子……” 不是正头娘子，那是妾室？还是外室？ 若是妾室，既然有了孩子，也不应该剥夺了继承权啊，怎么也得给个容身的地儿。 当然，外室的话，生的孩子也只当作私生子，一般不上家谱，族里不承认也就难怪了。 眼见着宋玥脸色仍旧有些难看，青杏又看了她一眼，嗫嚅着吐出几个字：“……是典妻！” 宋玥愕然。竟然是，典妻！ 她之前在古典文学作品中也曾见过这个字眼儿，相似的还有典妾，一般是家境不好，娶不起妻子或者纳不起妾，典一个妇人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一般典妻（妾）的年限都不太长，两三年到四五年，生一个孩子或两个孩子之后，契约结束，妇人也就离开，从此与这家人，包括她自己生的孩子都再无关系。 若真的是典妻，那这妇人离开却是怨不得族人无耻无情。 不过，宋玥到底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因为典妻的主要目的是延续香火，一般都会要生养过的妇人，甚至，有些妇人有丈夫有儿女，只因为家境窘困，活不下去了，这才做典妻的，典妻契约到期，妇人还会回归原来的家庭继续生活的。 既然把妇人和两个孩子都给撵出来，这两个孩子，难道是妇人之前的孩子？ 青杏来去匆匆，打听的消息有限，这么详细的东西倒是不知道了，只茫然地摇摇头。 因为路上耽搁了，宋玥到家的时辰晚了不少，天色都完全暗下来了。 她下了车，就先打发小丫头往荣煕堂里去报讯，说自己回来了，没别的事儿，就是路上堵了给耽搁了。 回了正院，宋玥洗梳了，换了居家衣裳，正准备往荣煕堂去，徐嫂子并青梨带着一只两层食盒过来了。 “掌柜的，老太太心疼恁奔波辛劳，特特地让俺们热了饭菜给恁送过来，让恁在这边先把饭吃了，再过去说话。” 徐嫂子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让小丫头们把饭菜端出来，摆在榻几上。 宋玥道了辛苦，又让徐嫂子带话给老太太，不用担心， 笑看着徐嫂子退下去，这才在榻上坐了，开始吃饭。 宋玥慢条斯理地吃了晚饭，又接了青桃递上来的消食茶慢慢喝了，这才起身，带了青桃缓缓往后院里去。 秋喜上了几个月的学，功课渐渐就上来了，每晚都有先生留的背诵、默写、写字作业，吃过饭略在院子里绕两圈散步消食，就回西侧间的书房里做作业去了。安哥往日也会像小尾巴一样跟过去，就在旁边一张小桌子上学着写字、画画，写完了、画完了，也煞有介事地拿到周氏和宋玥的面前来，求表扬、求夸赞。 宋玥见他还算懂事，并不吵闹影响秋喜功课，索性由小孩子们去，也不拘着。 今儿，宋玥过来的晚了许多，秋喜自然回去做功课了，安哥却没有跟去，也没缠在周氏身上撒娇，而是趴在周氏对面，不知做什么。 听到宋玥回来，小东西竟破天荒地没有扑上来，而是趴在那里，继续捣鼓着。 宋玥进门叫了声：“阿奶！”目光自然就被小东西吸引了过去，周氏只笑眯眯看着，却不作声。 宋玥就假装看不见，问：“秋喜和安哥都去西屋写字了？” 她这么一问，本来已经捣鼓完，正撅着小屁股准备爬起来的安哥突然又趴下了，旁边立着的两个丫头一个咬着唇一个捂着嘴，努力地忍着笑装作同样不知。 周氏也配合地直了直上身，笑道：“哎，恁还不知道，咱家安哥儿多用功呢，哪天晚上不写几张大字呢。” 就这么个说话的功夫，小包子像小虫子一样，从榻几对面匍匐着爬到了周氏身后，攀着周氏的衣角跪起来，猛地从周氏身边露出小脑袋来，朝着宋玥做出老虎吼的模样：“嗷呜！” 宋玥眼瞅着小东西的一连串动作，又怎么会被他吓到，却和周氏一起，非常配合地做出被吓了一跳的模样，哎呀、哎哟、娘啊，一阵惊呼乱叫声中，宋玥佯装恼怒，扑上去就要抓小坏蛋打一顿，却被周氏一把揽进怀里护住。 周氏又躲又求情，几个来回后，才好不容易让宋玥消了气。小安哥终于从周氏怀里爬出来，到底还是扑进宋玥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一阵亲亲蹭蹭，撒娇卖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这一阵子热闹，笑声太高，连西屋里写字的秋喜也被吸引了来。 一进门看见已经钻进宋玥怀里卖乖的安哥儿，就忍不住撇嘴笑：“安哥又怎么惹阿娘生气了？” 安哥儿不以为意，小手搭在宋玥的肩头，扭着头朝秋喜嘿嘿笑。 秋喜走过来，抬手点点小东西的鼻尖儿，道：“恁个小坏蛋，就知道淘气，恁今晚的大字写了吗？” 安哥的小胖脸上有一瞬的赧然，随即，就从宋玥怀里挣出去，手脚并用地爬到榻里边，片刻从席子底下翻出一张折地皱巴巴的纸来，一边舒展着一边拿过来给阿娘阿奶和姐姐看。 这就是小东西藏起来的东西了。 宋玥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禁不住转眼看过去，却见皱巴巴的纸张上，粗粗细细曲里弯钩的好些墨道子，小东西又不停用手抚弄着纸张上的皱褶……这么一打眼，看着像是画了一幅图画，却根本看不出内容是什么。 终于等到把纸放平了，放在案几上，大家一起凑过来看。 秋喜只看了一眼，就抿着嘴笑着缩了回去。 周氏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嘴里还连连夸着：“瞧咱们安哥画的，真好看！” 宋玥倒是一眼就看出了画面中央最大的最醒目的是一匹马，虽然画的像岩画一样抽象，高大的马身和长长地四条腿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她很好奇地盯着周围一团团小墨蛋蛋看半天，也没能看出画的是什么来，最后不得不把安哥小包子搂进怀里，问：“安哥儿画的这是什么，给我们讲一讲好不好？” 为了维护小包子的自尊心，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虚心求教。 小包子很欢喜，咧着嘴巴笑着，很热情地招呼阿奶阿娘和姐姐，给他们讲解自己的画作。 “大枣！”安哥首先指着稳占C位的一番介绍。 宋玥看着非常抽象的高头大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个她是知道的，是她平日里出入用的一匹枣红马。平日里接送秋喜上学放学的是一匹黄骠马，因脑门儿上有块圆月状的白毛，孩子们给起了个名字叫‘酥饼’。 “酥饼！”安哥指着后边一个略大点儿的墨点点道。 宋玥仔细看了看，虽然有点儿糊，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和前头的大枣有点儿相似的。 “小枣！”是秋喜的小矮马。 “大风！”是安哥的小矮马。 介绍完所有马匹之后，安哥小包子终于伸着肉乎乎的手指头点在了大枣后边的墨点子上。 “大车！” 宋玥心头一动，连忙应着：“哦哦哦，这是大枣拉着车出门吗？” 安哥儿用力地点点头，瞥了宋玥一眼，却根本没看到亲娘眼中的那抹希冀，转回头去，指着画面上其他的墨点点继续介绍：“大门……树……铺子……北院儿……” 这小子一一指点着介绍，宋玥也挺惊讶的，小小的孩子居然还惦记着那个小院儿。也是，平常她和周氏说起话来，也总说北院儿那边的谁谁谁、某某事。 只是，宋玥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安哥儿，恁没有画咱家的人吗？安哥、姐姐、阿奶和阿娘？” 安哥猛地回头看了宋玥一眼，昂然道：“有啊！” 然后指着画面上的马车说‘阿娘’，指着大门说‘阿奶’，指着小枣背上说姐姐。至于安哥儿自己个儿，他没特意说，宋玥也没有再问。 还用问嘛，人家在大风背上呀！ 和孩子们说笑过后，秋喜带着有点儿小嘚瑟的安哥去西屋写大字了，宋玥这才得了空儿和周氏说起庄子上的事。 先说了地里的辣椒收成，又说了庄上那些小孩子照管不上。听到宋玥说她找了人手安排了地方，照管那些庄子上的小孩子，周氏很赞同地连连点头。 “小孩子难养活，能帮着照管照管自然好。不过，一定要叮嘱好了那些人，好好给人看着，可别给人伤损了，那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宋玥点头应着，“我寻了个靠谱的带头，回头再叮嘱一下，让都上着点儿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说着话，宋玥又说着进城后看到的热闹：“……听说是典妻，还拖着两个小孩子，也不知最后如何了。” 周氏默默听着，脸上一直挂着的笑都收了，等宋玥说完，她转脸看了看送月的表情，终于露出一抹笑来，道：“典妻不算妻。再说，族里的事儿自有族长管着，旁人也说不上话。” 宋玥抿了抿唇角，没有多说。 她大概听出了周氏的态度，其实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态度，所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插手只会落一个‘多管闲事’的骂名罢了，没人会觉得是伸张正义。哪怕，那个妇人和孩子真的被族人们欺负、苛待，外人也没有插手干涉的余地。 有略说了几句闲话，宋玥从周氏房中辞出来，去西屋里看秋喜安哥两个写字。 秋喜前头跟着唐霁泽学了一段时间，后来又上了几个月学，写的大字已经成型，谈不上好看，但至少横平竖直，结构紧凑了。 安哥一直跟着学，前头是在沙盘、地面、石板上写画，后来学会了用毛笔，就在纸上涂鸦，如今，像一些简单的字写得也能看了，但个头庞大、结构松散还是不可避免的。 安哥年龄太小，骨头软，当初唐霁泽就叮嘱说不能让孩子过早地练字，写写画画不怕，但不要过早地要求姿势之类，容易伤了。如今，他爱写爱画，宋玥也由着他，却不让他写太多，以免伤了筋骨。 看过之后，秋喜的大字明显地进步了。安哥的字竟也难得的没有缺漏，宋玥毫不吝啬地表扬了孩子们一番，陪着两个孩子一起，收拾了书桌和文具，又让人把热好的羊奶送上来，陪孩子们喝了，这才带着安哥离开。 一出门，迎面就是一阵旋风扑过来，吹得人眯了眼。 宋玥本来是牵着安哥的，遇上风连忙转身，把安哥搂在怀里遮挡了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一阵旋风过去，宋玥立刻抱起安哥匆匆送回正院，交待给丫头们。随即，叫起人手，让徐氏、林氏和前院大厨房的刘氏分别带了一队丫头婆子，徐氏负责查看后园子和三四进院落，刘婆子带人去看前头两进院子，查看各处门窗是否关闭，院中是否有东西没有收起来等等诸般，再查各院各处的当值人员是否在位等等。 宋玥自己则随着林氏一队人，打了灯笼往西院里去。 西院里，大缸已经盖好，各处晾晒的辣椒、材料也基本遮盖掩饰，加了草苫子盖好，又用大石块压了。宋玥赶过去的时候，工作基本在收尾了。往后转，工人房和下人房那边的房舍院子也都没什么纰漏。 绕着西院转了一圈，仓房、晾晒场、工棚等地确定无事，宋玥才放了心。 这边都能收拢的及时，庄子上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庄户们更注重天时天气，一看不对，就会早早应对，反而不怎么怕那边耽搁了事儿。 宋玥从西院转到东院，又沿着中庭一路转过来，确定各处房舍人事都各归各位，并无差池了，这才往回走。 刚刚走到三进院门口，正要抬脚上台阶的功夫，突然，一道闪电横贯穿过来，照亮了大半夜空。 众人给惊地一愣，齐齐抬头看去，紧跟着，又是接连的横闪出现，树枝状的闪电一节节快速伸展着，仿佛黑的发红的夜空被一次次撕裂，真真的天裂了一般。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不知怎么的，一贯如影随形的雷却没有出现。 宋玥还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有句话叫‘干打雷不下雨’，今儿这算什么，‘只闪电不打雷’？ 这会儿，要是有个经年的老农在跟前，一定会对她说两句话：响雷没有事，闷雷下蛋子，竖闪冒的来，横闪防雹灾。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突地，一道雷在头顶响起，轰隆隆隆隆……雷声很大但闷闷的，仿佛被裹在厚重的棉花套子里似的。 打灯笼跟着的小丫头紫藤本就有些害怕，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一个激灵，灯笼脱手落地，蜡烛倒了，斜靠到灯笼罩子上。 这个时候，若是紫藤反应快，赶紧把灯笼提起来，把蜡烛扶正，或者抢出来，灯笼还有机会挽救回来。只是，这小丫头胆子太小，连续的惊吓把她吓傻了，呆愣愣地缩着脖子、扎着手，完全顾不得那灯笼了。 青杏离得她最近，见机立刻上前，一把捞起紫藤扔在地上的灯笼杆子，想把里边的蜡烛甩出来……但是，终究慢了一点点，灯笼罩子已经烧着了。 火苗噗地一声蹿高，眨眼，篾胎糊纱的灯笼就成了一个火球。青玉上前一步，把青杏手中的灯笼抢过来扔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灯笼就烧透了，火光里，纤细的竹篾发出细碎的断裂声。等其他小丫头捧了盆子端着水盂端水来灭了火，灯笼罩子烧的只剩下半个黑乎乎的竹篾架子了。 紫藤吓得小脸煞白，自始至终瑟缩在墙角里，等火熄了，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宋玥连连叩头：“太太饶命，太太饶命！” 宋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的小丫头，蹙着眉头，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去扶，青玉也跟上来，一手把紫藤拽起来，又握着她的肩膀稳了稳，让她站好，才退到旁边。 “太太，太太，奴婢错了，奴婢认打认罚，可千万别把奴婢打发出去啊！”紫藤惊魂未定，嘴里含混不停地讨着饶。 今晚的天气着实古怪，莫名让宋玥生出一种隐隐的不详感觉来，这感觉着实让人不愉快，外带不自觉地紧张，她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小丫头闹出这么一小场意外来，倒是让宋玥的情绪和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她的眼神柔和些许，看向紫藤，道：“一个灯笼罢了，哪里就值得把你如何！跟林婶子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今儿就不用恁当值了，睡一觉，稳稳神，明儿再来。” 林氏见紫藤还愣怔着，忙拉着了她一把，一起应了。 宋玥回屋，一进门安哥就在里屋里问：“阿娘，失火了？” 宋玥哭笑不得，走进去宽慰已经洗干净钻了被窝的小小子：“不是失火，只是灯笼不小心烧了。” “哦，灯笼烧了呀！”安哥像小大人一样点点头道。 然后，顺着宋玥的示意重新钻进被窝里躺好，只是眼睛亮亮的，眨呀眨的，半点儿睡意也无：“刚才好大雷，轰隆隆！” 宋玥笑着摩挲小小子的脑门儿，低声道：“打雷了，要下雨了。安哥是最勇敢的男子汉，不怕的。” 安哥舒服地闭上眼睛，任由母亲温暖柔软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大脑门儿，声音都带了一层朦胧，一字一字道：“嗯，不怕！” 宋玥心中发软，脱了鞋子上床，挨着小包子躺下给他讲故事，一边摩挲着小包子的脊背。 一个故事没讲完，小包子就睡着了。 宋玥又躺了一小会儿，确定小包子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出来，叮嘱添墨、青梅几句，回了自己房间。 那一声霹雷之后，闪电仍旧晃了几晃，雷声也如影随形地轰隆了一阵子，都没再有大的动静，宋玥也就洗洗安置了。 奔波了一天，她睡得很快，躺下没多会儿就睡熟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听得屋外刷刷地响起来，心里还想：下雨了。 不知睡了多久，宋玥被一阵异常地‘雨点’声给惊醒了，悚然睁开眼睛，她微微急促地喘息着，就听得房顶上、屋檐上，急促而响亮地啪啪声响成一片，比平日里听惯的小雨淅沥、大雨哗哗都要响，声音都更脆，像是什么特别硬的实质物体铺天盖地砸下来！ 宋玥睡得脑子有些发懵，晃了一下神，瞬间醒过来：冰雹！下雹子了！ 她忽地一下子坐起来，外间里当值的青桃已经起身，听到动静连忙托着只烛台走过来，很小声地唤：“太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三章 宋玥稳了稳神，低声应了，起身下床趿拉了鞋子，拿起床头一件夹袄子披上，抬脚往窗前走。 “太太！”青桃再次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里透出明显的紧张和焦急来。 宋玥没有回头，摆摆手，低声道：“没事。” 她一直走到窗前去，并没有开窗，甚至都没有抬手，只是默默地站在窗口听着。 冰雹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最多五分钟的样子，但对于宋玥来说，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等外边啪啪的脆响声换成正常的雨声，她到底没耐住性子，还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让青桃点了灯笼照亮，就见游廊里仍旧落着不少未来得及融化的冰粒子，大的像枣子，最小的也比黄豆粒大。 她的目光从游廊下望出去，反手接过青桃手中的灯笼来，举高了照着门前的石榴树上。 临近八月，石榴已经成熟，她前一天还给周氏商量，哪天把石榴摘了，省得熟过裂了口，让鸟儿都给啄了。 可经过一场冰雹后，树枝上密密匝匝的叶子被打落了许多，细枝、果子也被打落一些，原本是硕果累累、丰收在望，片刻功夫，就零落成满地狼藉。在这一片残枝败叶的狼藉之中，罪魁祸首密密匝匝一层，灯笼的光照过去，看上去一片乳白，像积了一层雪。 石榴树尚且砸成这样，地里的辣椒呢？还有已经开始抽穗儿结籽儿的庄稼呢？ 她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廊柱，才稳住身子。 青桃跟在她后边，眼瞅着不对，连忙抢上一步来搀扶，被宋玥轻轻挥退。 “不用。” “太太，外边冷，恁还是进屋。” 宋玥默了片刻，没有作声，转身，一步步走回屋里去。还不忘，先去西屋看了看安哥，见小包子半趴在被窝里，一只手托着脸颊睡地香甜，这才转身回了东屋。 大半夜的，又下着大雨，地里如何，是没有办法了。想明白这个，她重新躺下，却毫无睡意。 辣椒砸了，她损失也就损失了，可那许多庄户几个月的辛苦却白费了。 自家庄子上的庄户上一茬辣椒收获不错，至少一年吃穿用度都有了，可其他庄子上的庄户、那些普通村子里的村民呢？眼瞅着要收获的粮食砸在地里，他们这一冬一春的口粮去哪里找？ 一阵一阵火烧火燎的，宋玥难以安卧，索性召出本本来，开始冰雹的相关信息。搜了一遍，她才知道，冰雹属于强对流引发的灾害性天气现象，但往往是局部灾害，一般不会造成大面积受灾。 看到这些信息，宋玥心里略略松缓了一些，暗暗祈祷，这场冰雹的影响越小越好。 心里略宽，再合上眼睛，宋玥终于能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隐约还听到有人告诉她，冰雹影响不大，仅仅是城南这一块罢了。 宋玥听得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学了周氏的模样，连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明晃晃的光照在窗户上，还有啁啾的鸟鸣热闹成一片，不用她问，都知道天气大好，已经放晴。 她匆匆起身，披了夹袄就往外走，正迎上青杏青桃端着脸盆水盂走进来。 “太太！”俩丫头低声叫着侧身让开。 眼看擦身而过，青杏脆声道：“太太，今儿冷的很，恁且等一下，穿一件薄袄子再出门。” 宋玥顿住脚步，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是了，夜里下了雹子，气温自然会下降许多。 青杏早就把她的薄棉袄子拿了出来，就挂在衣帽架上呢，拿过来穿上也不过盏茶功夫，宋玥却没了初醒时的急躁，反而稳了神，简单梳洗了，收拾齐整了，这才出了门。若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已经看不出她心中的焦躁了。 日头还没升起来，东方的天边儿却已经亮起来，一层薄薄的朝霞，加上格外透彻清朗的天空，昭示着一天的好天气。 宋玥瞥了一眼，走到院门口，唤过当值的小丫头紫苑来吩咐，让她去荣煕堂回禀一声。 去西院查看的功夫，马车套好了等在二门上，宋玥匆匆转回来，登车出门。 马车从大街上一路驶过去，车帘子一直挑起着，宋玥透过车窗看过去，好些铺子的布幡子砸了，店铺门口的灯柱几乎无一幸免，个别年久失修的茅草屋子竟被打漏了屋顶，还有狼藉的树枝落叶，到处一片狼藉。 车子一路驶上银雀前街，在铺子前停住。 没用宋玥下车，正在铺子门前收拾的金梁和张猛就跑了过来。宋玥问了几句，得知铺子和后边的院子都还算安稳，并没有大的损失，也就不下去耽搁，直接出城，往城外的庄子上赶去。 差不多是赶着第一批出了城门，青杏端了一小碗粉汤递过来，“太太，趁热吃一点。” 作为贴身伺候的丫头，她知道太太着急，大概没心绪吃饭，却还是要劝着些。若是不吃饭，再加上着急上火，岂不更容易伤身。 宋玥也知道着急没用，事情发生了，只能想办法解决。 她接了碗，慢慢低头吃了，又吃了青杏递过来的一个菜肉包子，这才摆手作罢。 车帘子自始至终都挂着，她也没耽误观察车外的情况，出了城，雹灾的影响似乎更明显。或者是因为城外居民渐少，草木渐多的缘故，路边的野草灌木受灾明显，草丛都乱七八糟地倒伏在地上，灌木也没了平日的模样，遍地落叶断枝，凌乱不堪。 再继续走，过了映霞河后，终于走出了城郭的范围，大片大片的农田出现在眼前。 “停停车！”随着宋玥一声吩咐，马车减速，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宋玥不等青杏伺候，率先跳下车，大步走向路旁的农田。 眼前是一片谷子地，一垄垄谷子本已经有一尺多高，昨天早上，她去庄子时，还看到这片谷子已经开始秀穗儿，眼瞅着不久就能收获了，如今，大片的谷子却被冰雹砸倒、横七竖八地匍匐在地，即便她不懂农事，也知道这些谷子毁得太彻底，肯定是绝产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四章 隐约有哭声传来，她抬头眺望，就见远处，好像有几个人趴在地里。 青玉低声道：“这些人都是佃户，即使没了收成，他们也要交租……” 农户本就指着田里的收成过活，田地绝产，一家老小的口粮都没了，还要交租……这是完全没了活路啊！ 宋玥站在路边看了片刻，默默转身，上车离开。 之后，她没有再下车，只将车窗帘子挑着，透过窗户看着路两旁的情形，不时能看到悲伤到麻木的农人，或者听到哀伤绝望的哭声。 目光所及、耳力所到，都是悲伤和绝望。 离城大约四五里远，前头的车夫胡大突然高声叫起来：“太太，恁快看啊，前头，前头的庄稼好好儿的！” 宋玥精神一振，扶着车门，探出身看过去，果然，就见前头的一片庄稼好端端的，竟没有半点儿受灾的样子。 她再次叫停了马车，跳下去，干脆走到田里去看。 青杏、青玉从后边追上来：“太太，太太，穿上木屐！” 官路经过压实、又常年碾压，泥土凝实，泥泞不太严重，皮底轻靴足矣。但要去刚下完大雨的田地里去，却泥泞湿滑的很，轻靴就不够了，只能换成草鞋或者高齿木屐，防滑、隔水。 走到田里，亲眼看过了，宋玥心里再一次感叹，天然造物的奇妙，那么大的雹灾，竟好像被人划了条线似的，左边一垄谷子砸的全部倒伏，无一幸免，右边地垄上生长的黄豆却长得好好儿的，半点儿没受影响。 宋玥弯腰看了看，甚至看到了一条胖乎乎的豆虫，懒洋洋地趴在一片豆叶下边吃得正香。 虫子这种东西，大概没几个人喜欢，此时此刻，宋玥却盯着这条胖豆虫看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叹了口气。 老天无情，造化弄人，那许多农人都绝了收成，不知能不能活下去，仅隔着一条地垄的豆虫，却安然无恙，虫生静好。唉！ 胡大和青杏也来到田地边，看着地里安然的庄稼，都笑开了花。 看见宋玥转回来，青杏青玉更是忘形地冲上来，扶住宋玥的胳膊笑道：“太太，看这样子，咱们家的庄子没受灾呢！” 宋玥瞥一眼满脸灿烂的笑脸，心中那些阴霾、悲伤、沉重，似乎也跟着散去大半，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勾起了嘴角：“走，有没有事儿，咱去看看那就知道了。” 马车继续前行，道路两旁的庄稼都生长的郁郁葱葱的，大概是刚刚得了一场雨水滋润的原因，这么看着，庄稼都比前一天更舒展、更蓬勃了，一片生机盎然、丰收在望。 庄子上果然没被雹灾殃及，只是因着大雨后不宜下地，王七就让人暂停下摘辣椒的活儿，把人手都转到晒场和晒棚上来，全员动手把晒场上的辣椒，分门别类，或串起来挂到晒棚里，或送到有瓦片的屋顶上去。 晒场也是泥土，下了大雨同样不能用，辣椒却等不得，只能赶着转移道屋顶瓦片上。瓦片脱水快，太阳升起来晒一会儿就干了。 正忙碌着，见宋玥的马车不顾泥泞又赶了来，王七诧异地迎上来。 胡大已经憋了一路，又不好和太太多话，见了王七，终于忍不住，远远地就高声笑道：“真是老天爷保佑啊，咱们庄子上没遭灾啊！” 王七脚步不停，一边抱拳问道：“胡大哥说的遭灾是何事啊？” 胡大高声道：“哎哟，雹子啊，比枣子还大的雹子，下了足足两盏茶，城里城外那个惨，恁们是没见着啊，庄稼全给砸在地里啦！” 这么说着，胡大脸上的笑都不自觉地收了，也挂上了一片惋惜表情。 王七深谙农事，当然知道比枣子大的冰雹下上两盏茶时间会是什么结果，脸色禁不住也跟着白了。 宋玥这时候已经下了马车，王七顾不得多说，先上前见了礼。 行完礼，王七微微弓着身道：“太太放心，咱们庄子上好好儿的，半个雹子粒儿没见着。下半夜停了雨，小的就骑马去了趟阗家庄子，那边连雨水都小一些，更别有雹子。咱们的辣椒田都妥当着呢。” 宋玥抿抿唇角，笑着点点头，想开口，却忍不住先叹了口气，道：“咱们庄子上没事最好，最好。” 不止是她的庄子，天底下受灾的地方越少越好。 百成一的人受灾，大家一人一口粮，也能接济活命了。十成一的人受灾，大家就要拿出许多来救济，也不一定能都救济了。更多人受灾，那就只能等着流民遍地、饿殍遍野了。 既然到了庄子上，宋玥自然就不急着往回赶了。 她接手这个庄子的时候，冬麦是种上的，今年又算丰年，收了一季夏粮。动员庄户种辣椒，她又托阗家的关系购进了一批粮食，都放在庄子的仓库里。 想一想那些断了收成农人，宋玥又暗暗叹了口气，在晒场上绕了一圈后，就往庄院走。粮库就是庄院的一进厢房，东西两溜儿六间厢房，都是特别加深加高的，里边摆着一个个极大的粮食囤，每个粮食囤能盛五六百斤麦子，六间库房都存满了，能够放五六万斤粮食。 一边走，宋玥一边问了庄上的存粮，得知有四万余斤粮食，但因为庄子上都种的辣椒，同样没有秋粮收成，故而要给庄子上老少百来口子人留出口粮来，约摸要一万八千斤，临时能动的粮食只有两万斤粮食。 宋玥问过后，心里有了数，也就丢开手不再说这事儿。 把王七打发了去看着人拾掇辣椒，宋玥吩咐青玉：“恁去城外受灾的地方转转，看看那些受灾的有多少是有田的、多少是租田的，摸个清楚人口回来。” 平日，青玉青杏两个但凡跟着宋玥下庄子，都是做小厮装扮。只要带别的丫头，青玉就不爱窝在马车上，总是骑马跟随。 听了宋玥吩咐，青玉半句话没多问，答应一声，牵了马匆匆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五章 庄子上没受灾，宋玥到底是长出了口气。 她在屋子里坐着歇了片刻，喝了杯茶，再出来，就看见大树下的席子上，或坐或躺着十多个小孩子，院子里还有七八个小儿，挖土的、抠蚂蚁洞的……各自找着乐子。 王家三婶子抱着个小小婴儿在喂蛋黄米油，有两个小丫头也在喂孩子，只剩一个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些大点儿的小儿，不让他们往门外跑。 那些小孩子有的扎堆儿玩的高兴，有的却不太高兴，还有小小孩儿哭闹的……这场面，乍一看有些乱糟糟闹哄哄，但宋玥站在穿堂里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三婶子带着仨丫头很是能乱中有序，有打架的，她们也上前分开。有哭的闹的，她们也会一个个处理，不过，有些需要哭着闹着等一会儿罢了。 庄户孩子本就是放养的，皮实得很，哭一哭、嚷一嚷、闹一闹，都不怕啥的，只要圈在这园子里，有吃的有喝的，有小孩子一起玩耍，困了累了有厢房里的炕，有门前树下的席子……磕不着、摔不了，没有大危险就足够了。 至于，哪个孩子脸上多个血道子，哪个孩子身上多块乌青，蹭破点儿皮，别说家长们懒得理会，就是小孩子自己，顶多疼得哭两声，有了吃的玩的，转眼就忘了。 没有遭灾，宋玥也就没在庄子上多留，吃过午饭就回了城。 到家，还不到申时。 宋玥拿了张片子交待给林氏，让她送去谷府给二太太，请她抽空过来一趟。 那些受灾的农人太凄惨，宋玥想捐点儿钱物救济救济，但不想一个人单出头，就想着谷二太太热衷这些布施、行善之事，索性联络了她一起。 林氏很快回来，带了谷二太太的口信回来：“让恁太太备下好点心、好茶等着，明儿俺就过去。” 这么麻利爽快的回复，确实是谷二太太的风格，不过，一想明天的日期，宋玥忍不住失笑起来。转天是八月初一，乃是休沐日，孩子们都在家过休沐，难怪谷二太太答应的这么爽快。 于是，宋玥也吩咐下去，让徐嫂子准备些食材，明儿一早做几样新鲜点心，又让采买赶着明儿一早出去搜罗些新鲜瓜果来。至于好茶，有阗家这样养着数个大茶山的人家往来，宋玥自衬着，她这里的茶叶虽不敢称最好，但也足够拿的出手。 琢磨着没什么事儿，宋玥就往后院走，准备多去陪陪家人、陪陪孩子去。 结果，走到荣煕堂门口时，遇上了从后园里出来的两个小厮，抬着一大筐残损的花枝花叶。 宋玥愣了一下，才一下子想起来，自家园子里也遭了雹灾，花木肯定折损不少，即便打扫了残株断枝也没法子看了。 她找着青平，打发他跑一趟得月楼，让他寻阗信帮忙给买些现成的花卉来。 至于花卉品种，农历八月嘛，当然是傲秋的菊花做主打呀！当然，宋玥没吩咐青平这些，只让他全权交待给阗信去办。以阗信那种办事老到的，哪里能不知道什么品种。 花儿是可以再买，景致也能常新，但想着院子里横遭一劫的花花草草们，宋玥到底是忍不住叹气。特别是她心心念念的两株桂树啊，眼瞅着挂了一簇簇花苞，就要开花满园芬芳了，却没想来了这么一场冰雹灾害。唉！ 好在，桂树是生了许多年的，枝干高大根深叶茂，今年的花期被冰雹毁了，还有来年可期。 呼出一口气，揉揉脸颊，让自己重新鼓舞起来，宋玥抬脚迈进荣煕堂。 周氏夜里也听到了下冰雹的声音，早上宋玥又匆匆出城去了庄子，这大半天，她也一直提着心等着消息呢。 一听说自家庄子上没遭灾，周氏立刻双手合十朝着四方拜了又拜，嘴里嘀嘀咕咕祷告了一回，回头对上宋玥的目光就道：“这是神佛保佑，咱得去还还愿！” 自从与清风观、玄妙观接触几次，周氏老太太对道家天尊更为信崇了，只不过，一着急了，她还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拜，宋玥每每见着都忍不住想笑。 不管如何，宋玥也不在乎自己信不信，周氏愿意去她就没二话。这个时候的寺庙、道观，与现代那些沦落成纯旅游景点的地方不同，还是相对清静、平和的所在，信众去烧香还愿也好，礼佛布施也罢，除了有个寄托外，也能走动走动，就当古代的一日游了。强身健体，还能调节放松心情，没什么不好的。 “行！咱们一家都去！”宋玥一口就应承下来，不过又道，“刚才谷二太太送了信过来，说明儿要来咱家，自然不能闪了人家。要不，还愿的事儿，咱们安排在下个月？” 周氏就是那么一说，并不着急，还愿嘛，还了就行，早一个月晚一个月，有什么关系呢。 “嗯，下月也挺好的。”周氏向来温厚随和，曾经的宋月娘她都能容让着度日，如今的宋玥在她眼里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哪里有不行的事儿啊。 宋玥就笑起来，她和这位婆婆相处起来，真的没有婆媳之间的种种压力，处了这不到一年时间，竟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许多濡幕之情来，在她的心里，周氏不像婆婆，更像是温柔包容的母亲。 提起谷二太太要来，周氏就关切起来，宋玥把准备的事项给她大致介绍了，周氏听得连连点头，然后道：“记得恁说过一回，知道做月饼的方子，咱们自己个儿能做不？配料好不好弄？若是能做，咱们做上一些，明儿能待客，也能做些随手礼让人带回去。” 宋玥笑起来：“那个不难，咱们今晚准备材料，索性明儿等二太太带着清芳丫头过来，咱们一起动手做，自己做的，现烤出来，才最好吃。” 周氏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对，对，就是自己做的最好吃。” 安哥本来倚在宋玥怀里玩九连环，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大脑袋，也跟着嚷嚷：“我也吃！我也吃！” 周氏伸手捏捏他的脸颊，笑道：“少不了你吃的，小馋猫！” 屋子里又是一片笑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宋玥睡得略略晚了一点，辰初才醒。 还没睁开眼，就听得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压着嗓子嘀嘀咕咕的，把早晨的鸟儿啁啾声都压下了。 宋玥略略舒展了一下，就起身下床，去耳房里净了手回来，却仍旧没见一个丫头进来。 她也不着急叫人，抬歩缓缓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 窗扇推开，入眼，就惊见院子里挤着十几号人，婆子、大丫头、小丫头一群人，分散在院子里，正一个个眼睛冒光地看着石榴树下的菊花儿。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笑来。阗信果然办事老到，说一早到就真的一早送到，她这一睁眼，花儿都给送到家摆好了，实在是周到妥帖。 若是有这么个管家……宋玥忍不住眼馋一下，转瞬，又把这个危险的念头丢掉。 阗家延续多少年了？她才来到这里多长时间？怎么跟那种类似于世家门阀的庞然大物相提并论！ 她还是要守住一颗平常心，过好自己这一份小富即安的小日子就好啦！ 收拾齐整了，宋玥往花园里去转一圈，就见很多地方用花填了起来。这些花卉有正当季的菊花、茉莉花，还有香草类的唐菖蒲、香石竹，甚至，还有两株造过型金桂盆景，一盆安在前院正厅门旁，一盆按在后院荣煕堂的廊下，造型拙朴漂亮不说，还挂了许多金桂，甚至有少量的金桂已经开了，散发出丝丝缕缕桂花甜香，沁人心脾。 了了这桩心事，宋玥一身轻松，悠悠然转回来进了荣煕堂，果然不出所料，周氏和两个孩子并一院子丫头婆子也都在欣赏点评院子里新摆上的花卉盆景，因为不用刻意压着声音，叽叽喳喳一片嘈杂，比菜市场也不逊色多少了。 宋玥失笑着摇摇头，走过去凑热闹也跟着聊了几句，就打发丫头婆子各做各事去，然后周氏孩子们一起进屋，吃早饭。 两个孩子得知有小伙伴来做客，激动兴奋地坐不住，还是宋玥虎了脸说不好好吃饭，就送去关禁闭，不能见谷家的哥哥姐姐们，两个小的这才怕了，收敛了兴奋之情，低头赶快往嘴巴里扒饭。 谷二太太来的很快，不过辰时末刻，前头来人回报，谷家的马车到门前了。 宋玥连忙整理了自己和孩子们，娘儿仨一起迎出去，谷二太太带着清芳、敬言敬行三个孩子也到了荣煕堂门外，彼此见了礼，不用大人开口，秋喜已经走过去挽住了清芳的手，敬言小哥哥也懂事地牵着安哥的手，带着弟弟敬行一起，跟着大人进了荣煕堂。 唐氏带着孩子们见过周氏，坐下喝两口茶，略略寒暄几句，就一起从荣煕堂出来，转到园子中的水榭里。 这一座水榭三面临水，视野难得的开阔，能看沿湖各色景致，又能在露台上钓虾钓鱼。今天还有个小活动，就是周氏提起来的做月饼。 当然了，更多的都交待给厨房徐嫂子带人做了，拿到这里的材料有限，却有好几个品种，与其说干活，不如说是搞个有趣的活动。让孩子们体会一下自己动手制作点心的乐趣。 面皮、馅料都是准备好的，孩子们要做的就是洗干净小手，学着用面皮把馅料包裹住，攒成一个月饼剂子，然后按进模具里，压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和花纹，就大功告成了。然后，就可以等着月饼送去大厨房烤熟，送回来就能吃上自己亲手制作的点心了。 秋喜和小安哥经历过清苦生活，并没有完全遗忘。特别是秋喜，宋玥刚过来的时候，小丫头都是很勤快地帮着烧火、带弟弟、做简单的家务，甚至看铺子了，端午节的时候跟着做过粽子，做点心也不算第一次了。 谷家三个孩子，别说两个小小子，根本不可能接触做饭做点心这种事，就连大姑娘谷清芳长到一十三岁，也没接触过上灶的事儿，今儿来江家做客，竟然要亲手做点心，真真是出了娘胎第一回，一个个先是微微有些愕然，随即就兴奋起来，连敬言敬行两个小小子都没有任何异议，一边看着添哥添墨做示范，敬言敬行小哥俩就一人抓住一个月饼模具，一副跃跃欲试、等不及的样子。 谷二太太看着添哥添墨做了示范，一边对周氏笑道：“还是老夫人清雅，琢磨出这种趣事儿来。这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不知多少人想要尝一尝老夫人亲手做的月饼，也好沾一沾老夫人恁的福气呀！” 周氏就笑道：“老婆子不太了解平京城的习俗，俺宣城那边素有散福气的说法儿，如今，老婆子跟着儿子媳妇享上福了，就想着把这福气散一散，也让那些仍旧贫弱的人略微贴补一二。” 谷二太太立刻道：“老夫人这主意真好，有福气的散一散福气，贴补贫弱……这么做，又何尝不是替后辈积德积福呢！” 宋玥和周氏商量着，原本没想让谷二太太亲自动手做月饼，三言两语之后，她竟主动提出来要参加。于是，宋玥不得不又要了三条大人用的襻膊带子过来，互相把衣袖拂起来扎好，露出半截小臂来，一起动手做起月饼来。 宋玥原以为谷二太太这种贵妇人，并不会厨艺的，却不想谷二太太一上手，竟很是有模有样，包馅料压模子……谈不上娴熟，但手法自然，明显是有厨艺基础的。 再想起这位据说针线女红也是极好的，孩子们身上穿戴的许多精致小物都是出自她手。宋玥忍不住暗暗咋舌，能在后宅里掌控全局的人物，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得了衣裳打得了……女娇娘！ 想到这里，宋玥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低头捏了一张面皮在手里，才把嘴角那一丝抽搐扭曲的笑意给遮掩过去。 做月饼的原材料本就准备的不多，打算给孩子们做个乐子的，如今全员齐动手，原材料自然支撑不了多久，不过两刻钟功夫，馅料和面团先后告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七章 几个孩子还有那么一点点意犹未尽，等洗干净手，卸了襻膊，孩子们就把做月饼的乐子丢到脑后，嘀嘀咕咕商量着去找新乐子。对于孩子们来说，一个蚂蚁窝都能开发出几百上千种玩法，根本不知道执着是什么，孩子们的爱最纯粹却也忘性最大，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才是最短情、最无情的。 很快，秋喜就和清芳达成共识，要去欣赏园子里新添置的花卉草木，小姐妹笑嘻嘻地连周氏也一道撮了去。几个小子还没学会欣赏花草，对自然界的动物更感兴趣，于是商量半晌，决定在水榭边儿的钓虾。 那边水浅，铺了一大片小鹅卵石，生着一簇芦苇菖蒲之类的水草，又有好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宋玥和唐氏也不担心小子们有危险，放松了身心，就在水榭里侧面的露台一角坐了，喝茶说话。 鹅颈椅最适合斜靠着休息，有湿润清凉的微风从水面上徐徐吹过来，消去秋阳的焦躁，再喝一口香茶，舒坦就从骨头里钻出来，一路伸展着散发到全身腠理肌肤上来，仿佛连毫毛头发丝儿都一根根舒展开来，抖落着满满的舒坦惬意。 宋玥捧着杯热茶，嘘着气喝一小口，不由自主地半眯着眼睛发出一声轻叹来，身体往后倚靠着，双腿交叠着往前伸展着，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来，过了一小会儿，方才悠悠然开口道：“这样的天气真舒服。” 她这一副浑身抖落着舒坦惬意的模样，慵慵懒懒的，明明不合大家闺秀的端庄，甚至不应该是良家女子该有的模样，偏偏，让人觉得从心底里喜欢，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羡慕来。 唐氏的规矩礼仪、行止仪态却是经过女师教养的，天长日久，早就刻到了骨子里去。她羡慕宋玥平日的洒脱爽朗，甚至那一点点俏皮不羁，也羡慕今日无人处这样的惫懒、放纵、无形无状，但也就是羡慕羡慕罢了，她自己是做不来的。 被宋玥一声感叹逗得扑哧一笑，唐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子，抬起手用帕子印了印唇边的水渍，这才启唇笑道：“瞧瞧，瞧瞧，恁这副惫懒模样儿，也不怕让孩子们瞧了去？可别怪旁人不提醒，恁家婆婆可还在那边呢！” 宋玥头枕在立柱上，闭着眼睛任微风吹拂着脸庞，享受着这一刻的惬意，悠然道：“让二太太白担心了，我早就戴牢了剽悍泼辣的大虫名儿，这会儿算什么？我家婆婆见了，怕是只会觉得我学好了呢！” 唐氏又恰好喝了一口茶，却被宋玥一口‘大虫’给惊住，手一抖差点儿把手中的茶盏子给丢出去，好不容易把茶盏子放下，抖抖手指上沾的茶水，紧跟着，急急一侧身，就用帕子捂着嘴狂咳起来。 宋玥缓缓坐直身体，看唐氏的丫头上前来替她抚背顺气，听唐氏的咳声也渐渐放缓，就垂了眼，斟了一盏茶，觑着唐氏转回头，立刻双手捧着奉上去。 “二太太先喝口水压一压。”她笑微微地说。 唐氏咳得喉咙生疼，肺子都要咳出来了，见她还这样一副笑微微看热闹的模样，忍不住恨恨地剜了她一眼，才接了茶盏，低头喝了一口，闭着眼睛缓了两息，这才重新抬起眼，瞪着宋玥笑骂道：“哼，还真是个泼皮惫懒的，今儿可是让恁给坑死了。” 宋玥想笑又忍住，肃容正色，长身而起，无比正经地长揖一礼，道：“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还望小娘子多多包涵则个。” 直起身，宋玥抬眼就见唐氏一手捂着嘴，瞪大着一双眼，满脸愕然地看着她，竟是给惊呆了。 她玩心再起，索性继续粗着嗓子，正色道：“实在是小娘子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忘情失了心神夺了心智去，一时言语失措处，还望小娘子宽宥一二，勿怪勿怪。” 她这么一副拿腔作调、装模作样的说辞没说完，唐氏那边早已经笑地撑不住，伏倒在鹅颈椅上。 一边笑一边喘着气，一边抬起一只手来指点着宋玥的方向，恨声骂道：“恁就……歇歇儿！再受不得了！” 宋玥的眉梢儿微微一挑，随即放松着舒展下来，重新坐回鹅颈椅上，端起盏子来喝茶。 好一会儿，唐氏才止住笑，缓了缓，同样断了盏子喝口茶压下胸口翻腾的气息，这才甩了大大的一对儿白眼给宋玥，恨恨道：“今儿这才是恁的本来模样？原只当恁是个温柔贤惠的，没想到竟是个泼剌调皮的猴儿！” 宋玥轻轻一笑，拿起一只石榴剥着里边红水晶般的石榴籽儿，一撮撮放在唐氏面前的白瓷小碟子里，一边道：“平常，咱们身边不是有旁人，就是有孩子，哪里敢这样放肆的。” 原来恁也知道自己放肆呀？唐氏心里哼了一声，尖着手指捻了两颗石榴籽儿放进嘴里，片刻，侧首吐出两颗果核来，道：“也是，咱们那，见天睁开眼忙到合眼，身边竟难得有这么清闲的。” 宋玥剥完半颗石榴，又取了另外半颗，一边剥一边自己吃着，轻轻笑道：“功夫都得是自己找的……哪怕是再忙的人，用心找也总能找出空来。” 唐氏笑着点头附和，片刻又失笑，道：“自打小儿，就有娘亲、姐妹、嬷嬷姑姑们教导提点着，女子要勤勉谨慎，不可生丝毫惰怠之心，更不能有半点儿嫉妒怨怼之情……于是，就一直让自己日日忙时时忙，从小时候学女工学上灶学管家理事，到嫁了人的管家理事、伺候翁姑夫君、照料孩儿……今日被恁这么一搅闹，才惊觉，这几十年下来，片刻不得闲忙下来，竟不知忙了些什么。” 宋玥瞥她一眼，见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片怅惘之色来，心中不免叹息。 唐氏所说的片刻不得空闲，并不一定是真的那么忙那么累，但心里不得空间、精神上一直高度紧张倒是可能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为谁活、为谁累的缘由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八章 传统礼教观念，生为女子，就要遵从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一辈子就不能有自主的思想自己的意志，都是看人的眼色听人的安排，为旁人活呢！ 不过，宋玥也担心，自己一时玩笑，引得唐氏怀疑了人生，毕竟，从小几十年积累塑造的人生观价值观基本定型，或者会偶尔有茫然、怅惘，但要动摇是极难的，更不用说打破旧观念，改造新思想！ 宋玥从来没想过当救世主，她只负责自己的人生，一点儿不想过多干涉别人的生活。 她转了个话题，叹息一声，道：“眼瞅着进了八月，菊花开桂香飘的日子，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了呢！” 唐氏怔怔地回头看着她，“螃蟹？” 宋玥的话题太过跳跃，她一时跟不上了。 宋玥看着她点点头：“螃蟹啊，秋风凉，蟹脚痒。再过个半月二十天的，就到了蟹子最肥的时节，揭开盖子来，膏黄脂白，顶盖儿肥！挖一匙子，沾了紫苏姜醋吃，唔，满嘴鲜香。再喝一口热乎乎的老酒，噫，简直是人间至美啊！好似活神仙呐！” 说得投入，她一根手指敲着手心，半闭着眼睛摇晃着头，满脸的赞叹！满脸的满足！ 唐氏终于回过神来，拿手指点着她笑道：“恁今儿真是，刚刚耍了惫懒，这会儿又露出如此贪嘴的模样来，这是要笑死人不成么！” 宋玥正色望过来，道：“咦，难道恁不喜食螃蟹么？” 唐氏听她这么问，也就止了笑，微微思量了一下，道：“也不是不喜，就是没觉得特别好，那东西性寒，自小儿家里人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多食，听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怎样了。” 说完，转眼看看宋玥，又借着笑道：“倒是二老爷每年都会记得，入了秋，就惦记着与他那些挚友广朋约了，去南郊湖田里吃蟹。还说，赏菊吃蟹，歌赋相合，乃人生至乐也！” 宋玥半眯着眼睛笑看着唐氏，笑道：“他们能赏菊吃蟹、吟诗作赋，咱们做不来诗吟不得赋又怕什么，说个笑话、听个小曲儿弹词，怎么乐怎么来好了，不是还有‘附庸风雅’一说嘛！” 唐氏撑不住又是扑哧一笑，道：“恁这话听着泼剌惫懒，其实细思量倒是最明白的。只是，难得有人能学得恁这般通透。” “学我什么？”宋玥笑着看唐氏一眼，“学我脸皮厚学我没规矩嘛！” “恁呀！”唐氏笑着点点宋玥，多了却说不出来，只脸上的笑容满满的，止也止不住。 过了片刻，唐氏又道：“说起来，唐家祖上倒是两浙路过来的，家里吃食菜色上也多有两浙的习惯，菜味儿都略略偏清甜些。螃蟹、鱼虾自然比旁人家吃的多些，特别是祖父和父亲，每到秋日定要庄子上送几篓子肥蟹来品尝，还一直说北地的螃蟹总有一股泥腥味儿，不及南湖里的蟹子，鲜美清甜，人间至味。” 原来，唐氏这一支是从两浙迁过来的。 宋玥在心里过了一下，微微凑近唐氏一点，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一种螃蟹的新鲜吃法儿，指定不会有腥气，而且，绝对鲜美！” 唐氏好奇起来：“哦，何法？” 宋玥却不细说了，只道：“想知道？那就张罗着定个日子，备好了上好的肥蟹美酒等着，到时候，我亲手做给恁品尝。” 唐氏斜睨着她，轻哼一声：“嘁，还端起来了！” 宋玥嘻嘻一笑，微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状。 唐氏也不跟她计较，索性爽快地应了：“行，就依恁的，等备下肥蟹美酒，就让人来请恁！” 说着，又补了一句：“咱也跟着，附庸一回风雅！”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秋喜和清芳陪着周氏已经绕过小半个湖，在另一边的草庐下坐着歇息了，隔着老远，都能隐约听到水榭这边唐氏宋玥两人爽朗开怀的笑声传过去，谷清芳心里暗暗纳罕，自家娘亲虽说表面上看着爽朗豁达，内里却是极讲究规矩礼仪的，今儿这般开怀长笑的时候她几乎没见过，也不知和江家婶婶说了什么，竟能如此欢喜。 秋喜和周氏也多少有点儿纳闷儿，谷家二太太是个能说能笑的，但自家的阿娘（媳妇儿）却不是爱高声谈笑的，今儿怎么破天荒笑成这般？ 宋玥和唐氏不知那边老太太和姑娘们的心思，说笑过后，唐氏率先说起雹灾一事。 “……那些断了生计的人家着实可怜了些，咱们也琢磨琢磨，做些布施救济之事，是设粥棚施粥，还是如何呢？” 宋玥笑道：“我今日请恁来，也正是因为此事，想着向恁讨教呢。” 唐氏就道：“能想到的也就是施粥、施衣这些。” 宋玥就斟酌着提醒：“施粥这种事，要不要衙门里讨个说法儿？唉，范太太那般，我倒是不好往前去。” 在现代，遇上天灾，全国人民捐款捐物，各种协会、基金会的渠道都是公开畅通的。古代却没有这些，只能是在某时某地扎粥棚，施粥赈济。而且，古代还有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君主施恩与民，乃是爱民如子、体恤民情。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想做好事儿还得顾忌着那位的感受，绝对不能引起‘收买民心’的名头来，否则，就是挑战君权，自寻死路了。 唐氏出身高门大族，嫁得是谷家这种大宗族，还与安国公府关联密切，自然对这些封建制度规则更熟悉，一听宋玥提及，立刻道：“这个是自然，到时，争取跟在安国公府和范家一起。” “嗯，如此甚好。”宋玥点点头应承了，又提了一句，“我在北边山根下有个小庄子，半沙土质，浇不上水没什么产出的，我原本就想着今年秋后修一修庄子上的水道，再挖一条水渠的，出了这场雹灾，我就想着，挖渠的民壮力工去哪里找不是找啊，若是从灾民中找一些个，让他们过去干活挣些银钱，也能换些粮食养活老小……恁替我掂对掂对，我这法子行得通不？不会有什么妨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一十九章 “招灾民做工，工钱换米充作赈济……哎，这法子好呢，即救济了那些受灾的人家，又不会养成懒汉习气，真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唐氏连连赞叹着。 宋玥听她说得由衷，也就放了心。 看来，以工代赈的法子能用……也或者，能慢慢扩展开去，再有什么灾害，衙门也能以工代赈，比单一的施米施银子更积极些。 主要的事说完，宋玥也就放松了心情，随意地和唐氏说说笑笑，谈一谈衣裳首饰、养生美容，聊一聊孩子们的淘气调皮，气氛轻松随意，很放松随意的话题中，也透露出两个人在很多相似的想法，关系不知不觉地更亲近了一些。 说笑一会子，有婆子捧着个食盒送过来，宋玥抬头看看天色，笑道：“都玩得忘了时辰，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去看看，老太太她们到哪里了，直接送到那边去。再传话给前头，让把午饭也送到那边去。” 说着，与谷二太太一起，把钓虾钓的忘了饥饿的三个小小子都给提溜上来，略略收拾了，一起寻着周氏祖孙三人的脚步，绕着湖边往茅庐那边走过去。 婆子送来的当然是他们亲手制作的月饼，去前头的烤炉里烘烤熟了，一个个并不抬起眼的月饼，经过两次烘烤涂蛋液之后，表面焦黄光泽，华丽丽转身蜕变成一块块香味扑鼻的点心。 婆子们脚程快，三个小小子听得吃月饼，才觉得腹中饥饿，也跟着一溜烟儿跑进草庐里去，倒是宋玥和唐氏两个落在了后边，等她们赶过去，走进草庐，就见几个姑娘小子都已经从食盒中挑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捏在手中吃上了。 传统月饼配料中的青红丝，大概是所有小孩子都拒绝的东西。按照宋玥配方制作的这些新式月饼馅料却是单纯的果子酱、香酥、蛋黄这些更容易入口的味道，特别是小孩子，基本没有能抗拒咸蛋黄油润香腻的口感的，还有清甜的果子酱，则是小姑娘最喜欢的。至于香酥味儿的，因为香味浓郁、口感酥软，一般老年人都会很喜欢。 这一次制作的月饼，毫无意外的大受欢迎。当然，这其中，也有各人亲自动手的乐趣在其中。自己做的东西嘛，总是最香的。 宋玥没让孩子们真吃进一块月饼去，而是让人拿了刀来，帮他们把月饼切开，然后让他们互相交换着品尝，这样，能促进孩子们更多地互相交流，而且还能让孩子们多吃几种口味、少吃一点月饼，毕竟，到了午时，午饭也该摆上来了。 吃过午饭，周氏先回了荣煕堂午休去了。 孩子们难得放开玩一天，自然是不乐意午睡的。 宋玥和唐氏也不拘着他们，就让婆子丫头们盯紧了，别掉到水里去，其他的随便他们怎么玩儿去。 老人孩子都走了，又剩下唐氏和宋玥两人。 宋玥就邀了唐氏，去草庐里的木榻上略作小憩。 直到下午申正时分，唐氏才带着意犹未尽的孩子们告辞回去。宋玥也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回荣煕堂。 送走了谷家母子，小安哥就一下子泄了气，之前生龙活虎的，转眼连路都走不动了，赖着宋玥抱他。 看着蔫巴巴的小小子，宋玥也不忍心，抱着他往回走，结果还没走回荣煕堂，小东西就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秋喜小丫头也明显困倦上脸的样子，眼皮子耷拉着，跟在她身边一步一步走着，好不容易坚持回到荣煕堂，只强撑着洗了洗手，就一骨碌滚到床里边，也很快睡着了。 宋玥把安哥交给周氏，就安置在周氏的炕上。她自己则转去前院寻江冬生和宋广友，准备筹措粮食，安排以工代赈诸般事宜去了。 第二日，江冬生来回话，宋玥才了解到，这一次雹灾还真是验证了天意莫测，平京城内外遭灾，隔了二百多里地外的塘坊、沽口两地竟都守了灾，那边的灾情更加严重，据说还有人口牲畜伤亡，有人曾捡到好几枚大个的冰雹，拿回去一比量，竟然比自家鸡下的蛋都大出许多。 塘坊、沽口两个小城都曾竟是安王府的封地，如今虽说安王降了爵成了国公府，但封地没人提及，就仍旧属于安王府辖制。当然，各地衙门、军事还是直属朝廷的，并非国公府的私人。 于是，筹措赈灾就不单单是平京城内外这些，还要与塘坊、沽口一起动作，几方协商权衡过后，时间就拖了下来。临到中秋节，还未给出一个明确的规程安排。 宋玥这边没白等着，北边的郑家庄子安排妥当，就让人悄无声息地到城外受灾人家招工，去郑家庄子挖渠打井，工人们管吃管住，还能每天挣几十个大钱，也可以不要钱要粮食，价钱上也比去米行买米划算，那些找来的青壮也能算过账来，大都要求换成米粮，有了这些米粮，家中老小就能熬过这个冬天去。只要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开了春，万物生发，地里有野菜、水里有鱼，怎么也不至于饿死人了，再捱上一两个月，到了明年五月，收了新麦，自然也就有了口粮。 另外，宋玥又了解到，与她签订契约种植辣椒的几户菜农也遭了灾。 宋玥对这些人家自然更优渥些，却并不是直接救济，而是提前与他们签订了第二年的辣椒种植契约，并支付了明年的辣椒种植的定金。有了这一部分定金，这几户人家也能买米粮渡过眼前这个难关了。当然，她还建议，菜农们在受灾的辣椒田里补种一季青萝卜。 这个建议一出，连全都有都提出了异议。众所周知，萝卜是秋菜中生长期比较长的品种，俗话有‘头伏萝卜末伏菜’之说，说的就是种萝卜要在头伏天里，秋后收获的萝卜才能饱满、个足。 宋玥也不多做解释，之说她包销，愿意种的尽管种就好。 大青萝卜当然要悠长的生长期啊，可她要的不是个大饱满的青萝卜，她要的只是小巧精致的萝卜头儿，比手指粗一些就可以的，小萝卜带着缨儿一起腌泡菜才好吃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章 这些琐事基本理顺了，宋玥也有了时间和精力，转回来和周氏商量着过中秋。 中秋节，团圆节，本就是与家人一起过的节日，她也没想着张罗其他，就想着在自家院子里的水榭里，安排几桌席面，家中上下老小都凑一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看看水天月色，赏一赏菊花闻一闻桂香，就很好了。 当然，传统的风俗习惯，每逢过节，亲朋好友总要走动往来一番。 在月饼得了谷家娘儿四个的盛赞后，宋玥和周氏商量着，干脆多做一些月饼，再去定几个精致的月饼盒子装起来，作为节礼送到各府中去，自家做的点心，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只这一份新颖别致，也就够了。 因为和阗家往来交道多，第一批月饼做出来，就先给阗家送了过去。没成想，阗柏广个雁过拔毛的货，竟然又登门来求购月饼方子。 宋玥今年做个六种馅料的月饼，感念阗柏广平日里多有帮衬照料，索性半卖半送地把六种月饼的馅料配方给了他。 没过几天，就听人说得月楼又玩出了新花样儿，推出的新口味月饼大受欢迎，每天做出来的月饼供不应求，甚至有些官员勋贵府里都不自己做月饼了，下单子去得月楼订制月饼，更加推高了得月楼月饼的行情。 有人偷偷推测，得月楼这个中秋，仅月饼一个进项，就至少有几百上千两银子。 六张方子卖了五百两银子的宋玥：“……” 算了，那位挣钱确实厉害，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而且，阗家与她好几项生意合作，都多有倾斜，也没少让她挣银子。可以了，人嘛，总得讲究个有来有往，互惠互利嘛！ 到了十四这一天，宋玥早早地传下话去，庄子上休息一日，作坊里也暂停一日，但都要安排妥当值守人员，值守人员和铺子上不能回家过节的三位，每人多发两日工钱，管一顿两荤两素的好饭酬谢。 各处安排妥当，宋玥却不敢松懈，反而提了各处负责的管事来，一一叮嘱了，节日大伙儿放假休息，各处的财务安全、防火安全等等诸般，更容易因为松懈出现纰漏，一定要盯紧看严了，确保安稳过完这个节日。 叮嘱完，她又亲自在府中转了一圈儿，这才回到正院洗梳休息。 刚洗梳完，换上一身舒适干爽的居家衣裳，正想坐下来喝杯茶略加休息，有小丫头飞奔着进来通报：“韩护卫回来了！后边还跟了一辆马车！” 韩护卫韩戚风？马车里是——曲瓶儿和那位潆卉姑娘！ 宋玥原本想喝口茶歇一会儿，再去荣煕堂里用晚饭，顺道和周氏孩子们商量商量，明儿要不要上街逛逛，据说八月十五中秋节，平京城也有些好玩儿的风俗。 据说中秋晚上，女儿家都要拜月，打兔子灯。 拜月求的是姻缘美满，得遇良人，宋玥一个已婚妇女，两个孩子的母亲已经失去了资格，索性不去想了。倒是兔子灯可以去瞅瞅，是不是和老北京的兔儿爷一样呢？ 这会儿，韩戚风风尘仆仆地回来，她倒是不能多耽搁了。那些人下了车没有不先拜见的理儿，何况，车里两位初来乍到的，还要等着人来安置她们呢！ 罢了，去荣煕堂也是有茶喝的。 宋玥心思转过，索性片刻不耽误，抬脚就走。 林氏在宋玥身边用的顺手，平日里没事都在正院这边听差，此时迟疑着跟上来，低声提醒：“太太，车子里听说是……女眷，咱们要见人，太太要不要换身见人的衣裳？” 宋玥身上这衣裳是半旧藕色湖绸夹袄，搭的是一条莲青色的襦裙，在家里穿的，太太又爱素淡，几乎没什么绣花图案，只在裙角和衣领一周有细碎的缠枝莲纹。 宋玥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抬眼微微笑着道：“我这一身见不得人？” 林氏笑道：“那倒不是，那倒不是，只是，居家的衣裳毕竟素淡些，不够……那个庄重。” 宋玥看着她，嗤地笑了，道：“林嬷嬷平日向来是通透的，今儿怎么就拘泥了？人物庄重的是身份是涵养是能力本事，要是穿上龙……咳，咱们今儿要见的，也不过是自家的女眷，大家以后大概要在这一个院子里长长久久地一块儿住着过日子，什么样子见不着呢，何必这会儿兴师动众地闹腾呢！” 她说话顺嘴了，差点儿把‘穿上龙袍也成不了太子’的话给说出来，幸好及时醒悟给咽了回去。 虽然拿话掩盖了过去，她也注意了林氏和几个小丫头的脸色，谁也没注意到，但宋玥还是暗暗惊了一身冷汗，看来，她这段时日过得太轻松自在了，脑子里那根弦儿松了，差点儿酿出祸端来。 如今，曲瓶儿和庞潆卉又相携而来，她脑子里那根弦儿是时候紧一紧了。 韩戚风来的很快，宋玥到荣煕堂刚刚坐下和周氏说了没几句话，外头就通报韩护卫到了。 周氏笑着抬手，连声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宋玥也笑着起身，站到周氏身侧去。 韩戚风似乎又黑了一色，风尘仆仆，精神却极好，大踏步走进来，倒头就拜：“小的见过老太太、太太。” 周老太太笑着一叠连声地吩咐人快扶起来，韩戚风也不做作，正要自己起身，一个小团子啪嗒啪嗒奔过来，抓着他的手就往上拉，嘴里嘟哝着：“戚风叔快起来，咱们骑大马！” 平日里，江冬生和韩戚风两人在，他和姐姐过去骑马，都是一人带一个的，小安哥就能跟着骑在高高的大马上，还能策马奔跑。韩戚风去了开平卫，只有江冬生一人，就只能看着两个小的骑小马，还只能慢吞吞地走着绕圈圈，都不带跑的，无趣极了！ 韩戚风被小东西逗得哈哈笑起来，一把将小安哥抱在怀里，贴了贴脸颊，高高地举了一下子，逗得小安哥咯咯地响亮笑起来，这才重新规矩着继续向周氏、宋玥禀报。 将军自然是好的，北边的战事彻底平复了，因为将军又立新功，估摸着很快就有奖赏封诰下来云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溜儿都是好事儿，周氏自然听得眉开眼笑地。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抬手抹眼，再多好消息，也不如见一见儿子的面儿，亲手摸一摸在眼前的儿子呢！ 大家都理解做娘的这副心肠，自然又纷纷宽慰着，劝得周氏重新笑开颜。 韩戚风迟疑了，再迟疑，到底不得不禀报：“小的这次回来，带了两位女眷来，都在外头候着呢。” 周氏脸上的笑呱嗒一下撂在地上，拉着宋玥在自己侧旁的椅子上坐了，这才淡淡吩咐：“叫进来。” 片刻，小丫头挑着门帘子，从外头走进两个年轻女子来。或者说，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来。 小的走在前头，瘦瘦的鹅蛋脸，削肩如素纤腰如柳，看模样不过八岁九岁年纪，瘦瘦小小，皮肤也有些黝黑的，身上穿着一件本色的棉布袄子，搭一条天青色的棉布裙子，一身素衣，却并没有多少清雅，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陈旧压抑来。 宋玥打量着来人，心中暗暗纳罕，书中明明写着曲瓶儿比林轩辰还大一岁，今年应该是十二岁了，就说女孩子生的纤细小巧些，也不应该这么一副先天不足的模样。 再说了，这位眼前看着，可半点儿看不出书中写的‘清丽绝艳、倾城脱尘’来。 小姑娘怯生生半垂着头，一路走到堂上来，跪倒在地，磕头请安，道：“瓶儿见过老太太、太太。” 周氏微微往前倾着身子，打量着眼前这个黑瘦矮小的丫头，有点儿不敢相信是曲家那个活泼泼爱说爱笑的瓶儿丫头：“是曲家的萍子？快起来，快起来，过来让阿奶好好看看！” 曲瓶儿闻言没有起身，反而是膝行着向前挪了几步，来到周氏面前，才抬起头来，两眼看着周氏，抖着嗓子喊：“江家阿奶，俺是萍子，曲家的萍子啊。” 刚才一直低着头，宋玥直看了半掩着的侧脸，只看到皮肤黝黑粗糙，这会儿，曲瓶儿一抬头，忽地露出脸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黑湛湛的，竟然格外出彩！ 原来，这就是日后‘清尘绝艳’的由来。 宋玥暗暗吸了一口气，之前的怀疑、纳闷儿都没了，一口气吐出来，心反而落在了实处。 她不怕书里那些人，因为，她毕竟是了解的。她怕的是那些人又有了她不知道的变化，让她一时不好应对。 周氏确认了曲瓶儿的身份，伸手把小姑娘搂进怀里，叫了一声：“萍子呀，苦命的丫头！”泪水就流了下来。 曲瓶儿也悲伤难言，借势就趴在周氏膝头呜呜地哭起来。 宋玥在旁边看的微微挑了挑眉梢，心道这位还真是会打蛇顺棍儿上，这么一个照面，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和周氏的关系拉近了。不愧是女主人设，果然不同。 宋玥挑起的眉梢复又落下，站起身，上前一步，弯腰拍拍趴在周氏膝盖上哭个不停的曲瓶儿，声音柔和，道：“萍子丫头，恁到了这里，就是到家了，以后咱们一家人住着，有的是功夫慢慢说话。今儿，恁大老远地赶过来，一路奔波辛劳的，可经不得这么个哭法儿了，若是哭得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让阿奶跟着揪心难受？” 曲瓶儿的哭声就顿了顿，才抬起头来，张着一双泪眼，看向周氏，道：“江家阿奶，是萍子不好，惹恁老人家跟着伤心。” 周氏也听到宋玥的一席话，却觉得很有道理，顺着道：“唉，咱娘几个从那场大难中逃出来，又能聚到一块儿，哭一场也是难免的。不过，恁婶子说的对，咱们哭完了，可就不能再哭了，以后过日子都要和和乐乐的，才有福气。” 曲瓶儿倒是个知机的，立刻抬手擦了脸，点头答应着。 青萍青杏这时候上前将她扶起来，宋玥立刻吩咐伺候着下去洗梳，又捧了水上来，伺候老太太洗了脸。片刻，曲瓶儿重新回到堂上，周氏就笑眯眯招呼她，在自己右手旁的云水刻牙鼓凳上坐了。 这一番哭诉忙碌玩完，也差不过两盏茶功夫了。 跟在曲瓶儿身后进来的另一位女眷，身量高挑容貌艳丽，自进得门来，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双手交叠垂在身前，微微低着首，那么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周老太太好像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个人，抬眼看过去。 林氏轻推了一把，那女子才缓缓走上前几步，很是郑重规矩地跪下去，头触地，道：“婢子见过老太太、见过太太。” 周氏早就看见这位了，不过是心里不待见，懒得理会罢了。 此时见她上来拜见，还口称婢子，心里一动，干脆顺势道：“恁是跟着萍子伺候的？看着是个知规矩懂理的，这一路上，恁伺候萍子辛苦了，拿个荷包来赏她！以后好好伺候着，下去！” 宋玥也没想到周氏会这样应对，微微吃惊之下，连忙转眼看庞潆卉的反应。 却见潆卉姑娘半点儿异样也无，照样规规矩矩地磕头谢了赏起身，竟果真顺着周氏的意思走到曲瓶儿身后站着去了。 宋玥的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又舒展开，笑微微地开口道：“这一路奔波，也都辛苦了。得了信已经备好了住处，且让人带着去好好歇一歇。今天太累，咱家就不安排接风了，就在院子里用饭，等明儿，咱们一家子再好好熟络熟络、亲近亲近。” 曲瓶儿连忙起身，微微一曲膝应着。林氏走过来，引着两个人出去，曲瓶儿这会儿倒是不哭了，只眼睛还红肿着，脸上最出彩的眼睛也没法看了，僵硬地一曲膝，道：“江家阿奶，俺先过去了。” 周氏抬抬手道：“快去，且安心住下，可不兴再哭了。” 曲瓶儿爽快应着：“江家阿奶放心，瓶子记下了。” 再看潆卉姑娘，自始至终跟在曲瓶儿身后，一句话没说，却礼仪极好，举止从容，倒把曲瓶儿衬得像冒领了身份的小丫头。 两个人出门，林氏临出门回头看了宋玥一眼，宋玥几不可见地垂了垂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二章 周氏既然那么说了，宋玥就顺势安排了。江寒既然把人送回来，就是默认了由她们处置，宋玥做不来草菅人命的事儿，正好看一看这位潆卉姑娘的心性脾气，才好决定如何对待。 林氏带着曲瓶儿和庞潆卉出了四进院，穿过两道门，一路往东跨院里走。 这所大宅子分中路和东西跨院，原本一家人口少，正好住了中路。如今，有多了这两位，宋玥就把东跨院收拾了两个小院子出来。因着周氏的临时起意，只好将两人安置在一个院子里。 从正院前头的穿廊过去，穿过一道月亮门，顺着夹道走几步就到了。因门前植了一丛竹子，秋喜给起了个名儿，叫‘听箫院’。周氏连声夸好，宋玥自然也不反对，听萧院而已，就是叫潇湘馆又如何？ 听萧院里侧的一座院子，有一株瘦梅、一丛芍药，冬春景色都是极好的，也是秋喜给起的名字，唤作‘闲云居’。 宋玥原想着把潆卉姑娘安置在听箫院，把曲瓶儿安置到闲云居，今儿临时有变，周氏一句话把潆卉姑娘安成了伺候曲瓶儿的，于是乎，林氏只能把两个人都带到了听萧院，不过没真的把潆卉姑娘随便安排在耳房倒座中，而是把曲瓶儿安置在正房，潆卉姑娘安置在两间东厢里，以她的身份，也不算故意苛待了。 荣煕堂里，秋喜也放了学回来，一家人欢喜言笑地吃了晚饭，宋玥陪着周氏说了一会子话，告退出来，往西屋里去看秋喜安哥姐弟俩，林氏才悄然跟上来，把后边听萧院的两人如何安置的，详细给宋玥回禀了。 宋玥默默听完，静了片刻，方才含笑着点头道：“这么安置挺好的，省得瓶子姑娘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害怕。哦，对了，明儿十五，冯婆子不好登门，恁盯着她些，让她十六上午就把丫头带过来，尽快买两个丫头给萍子姑娘使唤……紫苑紫苏两个虽说历练了许久，到底年纪太小了，怕伺候不周到。” 林氏连忙答应着，垂首退出去。 到了院子里，心里才放松下来，忍不住暗暗感叹道：太太这份舒朗洒脱真是万中无一，明明都知道那位潆卉姑娘是旁人送给将军的屋里人，太太看着竟也半点儿波澜没有的。唉，这人呐，一分福气一分荣华，都得有相应的气度才能担待起来呀！ 林氏这么感慨着，殊不知，宋玥根本没把将军当成夫妻；当然，她更没想过让潆卉给江寒当什么屋里人。哪怕她没准备和江寒有夫妻之实，但把这种女子送到她眼前来，就是刺她眼来了，她才没有那份唾面自干的好气度！ 既然是婢子、丫头，那就好办，哪天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根本不构成威胁的人，她又何必多加理会。 潆卉姑娘和曲瓶儿的到来，不过是极小的插曲，半点儿不影响一家人的节日安排。 十五一大早，放假过节的秋喜和小安哥照例去西院里训练骑射、练拳锻体回来，就一起跑到三进院宋玥屋里来。 宋玥刚刚去西院里转回来，见姐弟俩顶着一头一脸地汗跑进来，连忙迎上去，一迭声地吩咐备热水、拿干衣裳，给两个人沐浴换了衣裳。 等洗完换了干爽的衣裳，秋喜坐在宋玥的梳妆台前，由着阿娘用布巾子一下一下给她绞着头发，一边转着眼睛，满脸兴奋地唧唧咯咯说着她打听来的八月十五的趣事儿。 “清芳姐姐说，中秋节大街上到处喜气洋洋的，许多人家会带着自家制的糕饼去寺庙道观的山门前布施，好些个贫家百姓就去候着，领了各色的糕饼家去，过节的点心月饼就有了。好多卖兔子灯的，兔子灯花色繁多，有兔老爷升官灯，有兔博士中榜灯，有一对儿兔子的兔子娶亲灯……还有，大兔子带着小兔子的百子百福灯！” 宋玥听得好笑，直到最后一个，倒是忍不住笑了：像兔子祈求别的也就听听罢了，倒是百子百福这事儿，多少沾那么点儿边。谁不知道，啮齿动物的繁殖能力是最强的，一只成年母兔子怀孕一月就生产，一胎能生9-15只小仔儿，繁殖能力几乎是几何倍数的增长，非常恐怖！ 母女俩说笑亲近着，安哥在床沿儿上坐不住了，翻个身溜下来，嗒嗒嗒地跑过来，道：“有没有将军灯？安哥要将军灯！” 秋喜的头发被宋玥抓在手里，也不敢回头，只努力地斜了一眼小包子，笑道：“恁还是先去看看有没有长大灯！” 安哥不高兴了，扑过来找宋玥告状：“阿娘！” 宋玥手里还抓着秋喜的头发呢，哪里管得了他，于是侧了侧身，一边使眼色示意添哥把小包子带开，一边笑道：“安哥乖，且等一下，阿娘把姐姐的头发弄干了，咱们赶紧吃了饭，才能出门上街啊，要是姐姐头发不干，会受风寒生病的。” 前些日子，秋喜生病好几天，安哥还记得呢，一听这话，果然小脸都绷紧了，也不吵也不嚷了，乖乖地跟着添哥到一边去玩。 他这么懂事乖巧，秋喜倒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弟弟了，就又道：“安哥乖，上了街，姐姐帮你找将军灯，还找元帅灯，等咱们安哥将来长大了，就当将军，当元帅！” 安哥年纪太小，对官员品阶还不了解，于是睁大眼睛看着姐姐问：“安哥一个人，怎么当将军、当元帅啊？” 秋喜就噗嗤一声笑出来：“因为元帅比将军更大呀，当好了将军，才能再当元帅呢！元帅是最大的，统领全军！” 安哥仍旧不解，眨巴着眼睛问：“将军能管着一千人，元帅能管多少人？” 秋喜这回答不上来了。她也就是知道元帅比将军官大，却不了解元帅将军具体管辖的权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两个孩子齐齐把目光转向母亲，宋玥无奈地笑笑，道：“元帅管辖的兵将数量并不是一个定数，敌人多，需要应对的兵将数量就多，元帅统率的人数就多；反之就少。” 她还在心里默默补充，其实将军也只是个泛泛的称谓，品阶差别很大，掌管的兵士数量自然也差别很多，甚至几倍。 看着两个孩子满满的求知欲，宋玥琢磨了一下，还是给出了一个大约的数字：“这么说，既然能称为一军元帅，那怎么也得有上万人。多的几万、十几万、几十万都是有的。” 后边，她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古代人口条件，能统帅几十万大军已经是超级大元帅了。近代战争史上著名的几大会战，参与人数多达上百万，那却是古代人口基数根本无法实现的天文数字了。 两个孩子听得是二脸震惊、满眼向往……宋玥心里咯噔一下子，暗道不好，可不能把安哥再往从军的路上引。她可不敢忘，书中安哥的结局就是投入边军，最后战死，尸骨不存。 她想着结束这个话题，就道：“大将军、大元帅可不仅仅是长大就能当上的，得有勇有谋，文韬武略，指挥的几万十几万兵将如臂指使，就是……那么多人，都要像你的手和胳膊一样，你心里想着抬起来就能抬起来，你心里想着落下去就能落下去，你心里想着打一拳，拳头打在哪里就打在哪里！只有做到所有的这些，才能成为将军，甚至成为元帅！” 安哥低着头，瞅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小胳膊，思量起来。 宋玥暗暗汗了一把，自己这样一通说，不会不让小包子从军的志向更坚定了？ 唉，反正小包子年纪还小，想要从军怎么也得十几年以后了，她慢慢引导，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说着话，秋喜的头发已经擦干了，宋玥给小丫头梳了两个漂亮的抓髻，戴了两串粉色的珍珠，又在一个抓髻上攒了一枝精巧的堆纱金桂花，绿色的桂叶是堆纱制成，细碎的金桂花却是赤金打就，金灿灿的，仿佛萦绕着香甜的桂花香味儿。 看两个娃儿收拾清爽齐整了，宋玥就一手一个牵了，一路往荣煕堂里去。 娘三个一起走进荣煕堂门，门帘子在身后落下，娘儿仨一起抬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恢复了黑亮的大眼睛。 曲瓶儿已经站起来迎着，宋玥的目光在她的笑脸上看过去，却没看见预料中的高挑人影。 潆卉姑娘怎么没来？ 曲瓶儿安顿下来后，显然是彻底地沐浴梳洗过了，身上的旧衣裙也换成了新的。 那衣裳是宋玥让人备下的，自然心里有数。因着曲瓶儿身在重孝，丝绸毛皮之类那些是不能沾的，按正理儿只能穿粗麻孝服，但世情使然，孝子孝女大多是出殡前穿粗麻孝服，出殡之后守孝期间，只需穿素色衣裳即可，细麻布、棉布也大差不差，没人来挑剔这个。 于是宋玥让人给曲瓶儿准备的衣裙都是本白色、牙白、天青这些素色细棉布、茧绸，没有绣花，只用料、做工都是没得说的。 今儿曲瓶儿就穿着一件本白夹袄子，搭一件月白色的襦裙，纤腰一束，加上脸色不像前天晚上那么黯黄，略略红润了一点，颜值竟看的没那么寒碜了。 宋玥朝她含笑点点头，然后就带着秋喜和小安哥一起给周氏请安。 隔了一年半，秋喜倒是还记得这位萍子姐姐，就很得体地上前见礼，小安哥是完全不认识曲瓶儿的，跟着秋喜叫了声姐姐，就转回头继续思量他的将军、大帅之路了。 宋玥退出来，吩咐婆子丫头摆早饭，一边唤过候在门口的小丫头紫苑来询问：“潆卉姑娘呢？” 难道，那位就这么自觉地代入了大丫头角色，留在院子里照料了？ 紫苑原是三进院的粗使丫头，临时拨给曲瓶儿伺候几天，买了丫头，她还要回三进院的。自然是宋玥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潆卉姑娘昨晚睡下后，咱们就没再见过。只今儿早上，紫苏想着叫她起来，陪曲姑娘过来用饭，她在屋里说病了，起不来。” “进去看过没有？” “紫苏姐姐问完就罢了，没进去。” 宋玥默了一瞬，回头招了青杏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带着紫苑去趟听萧院，看看那位潆卉姑娘去。若真的病了，就打发人跑一趟，请个郎中来给她看看。”她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若真得病重，倒是正好有借口把人送出去了。 青杏答应着，带着紫苑匆匆去了。 宋玥站在荣煕堂门口默了片刻，在心里思量半晌，也没想明白，潆卉姑娘这一通操作是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她一个年轻女子能求什么，不外是身份、自由、钱财寥寥几项罢了。只是想要这些，哪一种都不是装病能得来的？ 算了，不胡思乱想了，且等郎中来了怎么说。宋玥挥开种种猜测，转身进屋，陪着老人孩子一起吃早饭。 早饭吃罢，收拾下去，曲瓶儿知机地告辞，回听萧院去了。 宋玥跟着来到外屋，青杏不在，倒是紫苑在屋门口，一见宋玥就迎上来回话：“青杏姐姐让回禀太太，那位潆卉姑娘确实病了，发着烧人都有些糊涂了，见了青杏姐姐张口叫了声大姐！” 青杏今年十三岁，那位潆卉姑娘看着怎么也得十七十八岁了，见了青杏脱口叫大姐，还真是烧糊涂了？ “嗯，我知道了。恁再去听萧院等着，有什么事及时回来禀报。” 紫苑答应着去了。宋玥站在堂屋里默然片刻，方才转身进去。 见她进来，秋喜和安哥姐弟俩同时欢呼着奔过来，两人同声地嚷嚷着：“阿娘，出门，上街去！” 宋玥被两张灿烂的笑脸晃得眼里、心里都亮亮的，低头挨个捧住，亲亲贴贴蹭蹭，娘儿仨亲热了一阵，秋喜安哥再也等不得了，在她怀里跳着催促起来：“阿娘，阿娘，走，快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四章 宋玥抬头看向周氏，婆媳俩的目光隔空对上，同时会意而笑。 “恁两个要上街，总不能这个模样去？喏，安哥还穿着兜兜儿呢！” 安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着吃饭的围兜儿，小胖脸瞬间红了，两只小胖手用力扯着，一边着急地叫道：“添哥姐姐、青梨姐姐，快来帮忙。” 添哥没在跟前，青梨连忙跑上来，一两下子就帮安哥把兜兜摘了。 有了安哥顶在前头，秋喜也意识到自己脖子上也扎着帕子呢，连忙也一把扯下来，攥在手中用力团巴团巴，转身塞进添墨手中去。 宋玥见姐弟俩又转回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当真是撑不住，失笑着用力挥挥手：“走，准备出门。” 秋喜和安哥姐弟俩登时雀跃着欢呼起来。 宋玥笑着摇摇头，一边示意青萍帮老太太收拾起来，一边也不理会欢喜傻了的两个孩子，自顾自出门，唤了林氏过来，低声吩咐道：“恁亲自去听箫院盯着，看那位潆卉姑娘的病如何，得了郎中的结果，若是能过病气的，立刻先把潆卉姑娘送到后园子角门的院子里去，找两个可靠的婆子过去伺候着。若是无妨，就抓了药给她吃着，叮嘱前头刘嫂子，吃喝上用心些，不要苛待这位姑娘。” 林氏本来垂眼听着宋玥吩咐，听到一半抬眼觑了觑宋玥的表情脸色，重又垂手答应了，转身去了。 宋玥搁下这件事，这才一身轻松地带着两个孩子、周氏，一起出门，先向玄妙观上香，当然主要是去玄妙观门口发糕饼散福气，再去街上看各式各样的兔子灯，由着秋喜和安哥各挑了四五个大大小小提的拎的摆布的兔子灯，恰好走到望月楼门口，一家人上了楼，进了宋玥早就定好的顶楼雅间里，看着外头满大街熙来攘往、热闹非常，慢慢吃了午饭，这才登了马车，慢悠悠往家里回来。 马车驶进二门，一路停在四进院荣煕堂院门口，宋玥早早看见林氏候在二门上了，这会儿一下车，让周氏带着秋喜和安哥姐弟俩进去歇息，她则折回来往正院去，林氏果然已经到了正院门口，在门廊下等着她了。 “太太！”林氏一见她就曲膝见了一礼，见宋玥抬脚进了正院，她也立刻起身跟上，一边往里走，一边回道：“徐郎中说了，潆卉姑娘是小时伤过身子，内里亏损地厉害，连日赶路又染了风寒，内忧外困就发作起来……婆子已经按太太的吩咐，把潆卉姑娘挪到角门的院子里去了，拨了一个媳妇一个婆子过去伺候着了。听箫院东厢里那些用的都送过去了，吃的喝的也有大厨房按时送了去。” 听完林氏的回报，宋玥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先回正屋里洗漱更衣，小憩一会。 睡了两刻钟起来，日头已经偏西，她已经能够闻到四进院小厨房做晚餐的香气，就那么丝丝缕缕、若有似无地翻墙过院地传到三进院里来。 这是开始做中秋节的家宴了呢。宋玥禁不住好心情地勾勾唇角，露出一片轻笑来。 略略梳洗，就在云白色的夹袄襦裙外边，加了一件过肩袖莲青色对襟褙子，精绣了缠枝莲纹样，从领周延伸到衣襟边缘去。 从三进院出来，挥退了要跟上来的青杏，吩咐她道：“恁和青桃青梨准备准备晚上的事儿，我就在家里随意走走，不用都跟着了。” 青杏迟疑一下，还是答应着停了脚步。 宋玥带着青玉出了三院，让她去唤林氏来，自己则去了趟四进院，也没进堂屋，就去厨房转了一圈，看了看徐嫂子带着好几个婆子丫头忙成一团，她索性不多待，省得耽搁了，只自己找了个小果篮子提了，寻了几串葡萄、几颗苹果梨什么的果子装了，拎着出了四进院，恰好遇上林氏赶过来。 林氏只来得及匆匆屈了屈膝，就又引着宋玥青玉两人，往园子里走去。 江家人口少，前院房舍足够主人客人住的，后园子里就修缮了三四处轩榭、亭廊，小院儿也修了三四个，都是小而精巧的，想的就是游园子累了，或者偶然来了兴致，可以随便选一处住一住，歇一歇的，并没打算长期住人。 在角门处还有一所小院，偏僻僻静，却因为紧挨着角门，出入反而更便宜。 这所院子还是前任留的，宋玥最初以为是看守角门的门房，后来问了林氏才知道，这样的小房子小院子，大宅大院里都有备用的，类似于冷宫的所在，或关押犯错的人，或者临时安置患了恶疾的下人的。 关押犯人这条，宋玥一想就给否了。在她心底还是没办法接受处置他人生死自由的，若是下人犯了错，大不了撵出去，或者报官处置去，她自己是下不了手的。至于病人安置，宋玥倒是颇为赞同，于是特意让人翻新修缮了一番，家具用品也更换了新的，平日里，就让看角门的婆子住着，万一家里有人生病，就可以临时到这里来隔离几日，避免引发传播感染。 一路走到小院子，林氏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媳妇子看见林氏，连忙笑着见礼。 林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身子往旁边一闪，低声呵斥道：“陪太太来的。” 那媳妇子愣了一下，连忙蹲下去给宋玥请安。 宋玥随意地抬抬手，抬脚走进去。 院子里种了些零零碎碎的小花，也零零散散开了些菊花、茉莉的，谈不上精致，却也有些凌乱的野趣。 一路进屋，房子是新修缮过的，里外都很整齐，打扫的也还算干净。 堂屋里摆着供案桌椅，椅子上坐着两个婆子，正想对守着一只果盒吃着聊着，桌子上地下扔了一层凌乱的果壳果核。 宋玥的脸当场就落下来，看都没看那两个婆子，抬脚往屋里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外屋脏乱点儿，空气却是流通的，光线也好，一踏进里屋，却是黑洞洞的，未时末刻，屋子里已经黑得像晚上。加上门窗紧闭，不通风不透气，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腐、潮湿的怪味儿，简直令人窒息。 从明亮中走到暗处，眼睛有短时间的类失明现象，宋玥停住脚步，等待着视线恢复。 却听得屋角有个疲弱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谁呀？能不能给口水喝？” 宋玥心底抽了抽，一声没吭，转身往回走。 那两个婆子早就发现进来的宋玥，吓得一个个脸色发白、两腿颤颤呢，眼见宋玥没有进去，又扭身往回走，齐齐地觉得事情有了转机，心里一抹喜气要涌还没涌上来，却见宋玥并不是离开，反而直奔桌上的茶壶，挑了一个干净的茶盏子倒了杯水，端着重新往里屋去。 两个婆子这回真是吓傻了，有一个双腿发软，当时就顺着墙根儿出溜在地上。另一个略好点儿的是看角门的婆子，觑着情势不好，也不管之前聊得火热的难姐难妹，觑着一个空子，钻出屋门，躲出去了。 她就是在这里看角门的，伺候病人的活儿可不归她管。她可别图便宜吃几个干果鲜果子，就给牵连进去，被太太厌弃了，丢了这份难得的清闲好活计。 宋玥一路返回里屋，林氏脸色红里泛青，却比那两个镇定得多，也反应更快，拎着果篮子跟着宋玥进了里屋，抬手先把窗户上厚重的双层窗帘子给拉开半拉，让天光透进来。 潆卉浑身滚烫、烧的几近昏睡过去，却被越来越严重的口渴和饥饿刺激的，没能睡去。之前，她一次次扬声唤人，外屋明明有人在大声谈笑，却根本没人搭理她。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对她不掩饰的厌弃，她大概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就在她几乎绝望放弃的时候，半昏半沉中，她好像听到有人走到了门口，对生的眷恋对活下去的本能渴望，让她再次挣扎着开了口，请求给她一口水喝。她觉得自己快烤干了，嘴巴和嗓子里都快干裂了。 那人没发一声，转身就走，这一回，潆卉彻底绝望了。她半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朝着昏沉的半空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然后，放弃挣扎，缓缓闭上了眼睛。 突然，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哪怕潆卉闭着眼睛，也觉得眼前一亮，让她下意识地又做了个闭眼睛的动作。 很快，就有人逆着光朝着她走过来，潆卉脑子烧得昏沉沉的，又饥又渴了大半天，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 她眨了眨眼睛，觑着眼睛努力去看，仍旧只看出一个纤瘦挺拔的身影，却实在看不清对方的面貌。 被挪到了这里，又经了这大半天，潆卉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正因为有了这个猜测，她才特别害怕。眼见着这个人一声不吭，就这么一步步走近，她的心都似乎被人攥住，紧的发疼。 她努力张开嘴，用砂纸擦地的粗噶声音，叫了声：“嫂子？” 宋玥没应声，直走到床边，将手中的茶盏子递过去。 “什……什么？”茶盏子递到面前，潆卉却不敢接了，下意识地想往后躲，身体却指挥不动，在宋玥眼里，她只是往后仰了仰头罢了。 宋玥淡淡道：“水，有点儿凉了，恁先将就喝一口润润喉，已经让人烧水去了。” 听过到这声音，潆卉的身子震了震，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相信，竟抬起半个上身来，却因为这身体病得太狠，气力不济，又噗通摔在床上。 她被摔得头脑加意识都昏沉着，胸膛上却好像压了块青石板子，沉重的喘不上一丝儿气来。 她闭着眼睛，呼哧呼哧喘息着，好一会儿，才重新积聚了力气，再次睁开眼睛。 宋玥就站在床侧，没动。见潆卉重新张开眼，又把手中的盏子往前递了递。 “喝一口水！” 林氏提着心站在里屋门口，看到这儿，咬咬牙，点着年轻媳妇子，杀鸡抹脖子地朝她打个眼色，那媳妇子抖手抖脚地走上前，来到宋玥身后，低声道：“太太，要不，把潆卉姑娘扶坐起来？” 宋玥没有作声，只目光冷冷地横了她一眼。 那媳妇子腿一抖，头皮也是一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突然福灵心至地道：“太太，让，让婢子喂姑娘喝。” 宋玥又看了她一眼，回头看看瘫在床上一般的潆卉，到底觉得不能更糟糕了，终于转手把茶盏递给她，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那媳妇子握着只茶盏，像是握着一个可以救命的神物儿似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心也砰砰跳着。 她知道自己理会错了太太的意思，被太太厌弃，能得到一个赎罪改过的机会，殊为难得，她要把握住。 闭了闭眼睛，吞了口口水，媳妇子稳了稳神，似乎心里有了主意，手脚竟没那么抖了。 上前，弯腰把一条胳膊从潆卉脖颈下伸过去，稳稳地托着潆卉抬起上半身来，另一只手端着茶盏子，缓缓送到潆卉嘴边。 潆卉渴了大半日，早就渴的嗓子眼儿里冒烟儿了，得了水，也忘了害怕，张开嘴巴大口喝着，两口就喝干了一盏水。 林氏不错眼地看着，见状连忙回身把茶壶拎过来，又给添了一盏。潆卉又一口气喝了。 林氏又拎着水壶上前添水，潆卉却闭着眼睛仰靠着，想抬手挥挥，却只抬起了几根手指晃了晃。 林氏一声不吭地拎着茶壶退回了门口，那媳妇子也轻手轻脚地把潆卉放在床上，弓着身子轻轻退出去。走到门口，抬眼看看林氏，林氏看着一直站着，没有作声的宋玥，略一犹豫，就带着媳妇子一起退出去，连外头探头探脑的两个婆子，一起带到屋外，院子里去了。 屋子里，只剩了宋玥和潆卉两个人，一站一卧。 喝了水，重新躺回床上，潆卉就一直闭着眼睛，默默感受着水分滋润着嘴巴喉咙，乃至五脏六腑，一边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宋玥开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或者是知道了来人是谁，也或者是得了水分的滋润，眼睛清亮了些，潆卉已经能够隐约看清宋玥的面庞五官了。 她睁开眼睛，看过去。宋玥似乎也在看着她。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迎接宋玥的询问、亦或辱骂，宋玥却只是看着她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潆卉。 宋玥不疾不徐地走出里屋，又一路走到院子里。 院子一角有间小厨房，窗下还放着一只铜皮水壶，类似老北京火锅的款式，瘦高一些，中间直接放树枝木炭，烧水比用锅灶快上许多，有了个‘窜心壶’的诨名儿。 那媳妇子就蹲在窜心壶旁，掰着细细的树枝烧水。林氏则和两个婆子站在院子门口的大树底下，低声地说着话。 宋玥走出屋门，明亮的阳光让她的眼睛眯了眯，她抬手遮了遮这太阳光，脚步也微微一顿，随即，抬脚继续往外走去。 林氏几人诧异着，想开口问，又迟疑着，宋玥却不等她们，脚步不快，却很快就走出小院大门，一路往回走去。 “林嫂子，恁看这个……”那婆子扯了扯林氏的袖子，期期艾艾地问。 林氏瞪她一眼，低低地丢下一句：“照看好那位。”说完，不再给那婆子开口的机会，抬脚匆匆追着宋玥而去。 宋玥一边往回走，心思一边打着转儿。 她往这边来，也算是临时起意，就是觉得家里有人生病，她要过来看看，病的如何，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她都得心里有数。 看到婆子媳妇子慢待潆卉，她还略感意外，想了一下，也想明白了。 潆卉姑娘这来历身份大概瞒不了人，也没人替她瞒着，搁在现代叫小三儿，搁在这里叫侍妾，这种身份又落在她这正室妻子当家主母手里，还能有好儿？ 她又吩咐了把人送到园子的角落去……在她心里只是单纯的隔离传染、安心养病，放在旁的人眼里，大概就是打入冷宫，自生自灭去。 那些人大概自以为，那般磋磨潆卉，最好把潆卉磋磨的一病不起，就此死了，才合了她的心意。还是卖她个好儿，希望得到她的赏识呢！ 或者，只有她一个人的思想与这时代、这社会、这里的伦理道德标准格格不入！ 林氏提着心，一路跟着宋玥从园子的角门走回来，宋玥不开口，她也不敢出声，就这么默默跟着。 眼瞅着快走出园子了，走到院门口的岔路口了，从这里向东是听萧院、闲云居，向西则是大片的水面园区、轩榭亭廊茅庐。 宋玥侧首看了眼听萧院，就在林氏以为她要转身过去的时候，宋玥脚步不停，竟继续往园子外走了。 “……”林氏愣了一下，赶忙又抬脚跟上。 终于，在即将踏出园子门的时候，宋玥的声音传过来：“林嫂子，我没想要她的命。” 林氏一个激灵，连忙恭声答道：“是奴婢们错了。” 宋玥一脚跨出园门，就在荣煕堂山墙下站住脚，然后，仰头看着高远辽阔的湛蓝天空，随着几丝淡白云彩转着眼睛，淡淡道：“她都到了咱们这里……” 她想要解释几句，开了口，却突然失了解释的兴致。 默了一瞬，终是没再说下去，只道：“照看好她。” 声音无波无澜，说完，宋玥似乎就把这件事丢开了手，抬脚往荣煕堂走，脸上的表情也由木然转得生动起来。等走到荣煕堂的大门，已经又是平日一贯的恬淡安然的笑脸了。 看门的紫藤一见到宋玥，连忙曲膝见礼：“太太。” 宋玥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含笑道：“要是老太太问，就说一声，我回去换件衣裳就过来。” 紫藤垂头答应着。 宋玥转身往正院走，听到身后林氏又跟上来，就摆摆手道：“恁也去忙，今晚上过节，好好热闹热闹，各处都要周全着妥当了才好。” 林氏连忙垂首应了，停住脚步，眼看着宋玥脚步不停地回了正院，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转身往后园子里去了。 前院大厨房有刘氏，后院厨房有徐嫂子，都不用她理会，她要去园子里盯着，把摆晚宴的地处、用具、人手、茶水点心干鲜果品等等等等都要打理妥帖了，还要筹备一下拜月要用的东西物件儿，还有……正像小院里那对媳妇婆子想的一样，犯了错不怕，既然太太不处置，还肯用她们，就是给了她们改过的机会的，她们要努力用心地干好差事，才能弥补过失，消去太太心里的厌恶。 天气晴好，几乎没有云彩，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去，一轮圆月已经急不可待地从东方的天边儿升起来了，只是还有些低，颜色也淡淡的，略带着一点点半透明，光华未显。 宋玥重新洗漱沐浴了，换了一身淡月色置身长袖褙子，衣襟上精绣的折枝金桂斜斜地延伸到底端去，湖水蓝的立领小袄子，系着一条长及脚踝的十六幅月华裙，难得的是鲜亮的栀子色，裙摆上精绣着小幅的虫草四季花鸟。 周氏一见这，脸上的笑容就漾开了，上下端详着，连声夸赞着：“今儿这身衣裳好，鲜亮亮的看着人也更精神些。” 宋玥也不局促，笑着大大方方地抬起手来周氏看，一面道：“老太太操心给做了这么些衣裳，我平日里不是去作坊、就是去庄子田头，哪里穿得着呀。今儿过节，赶紧穿上它让老太太看看，要不然，老太太就该不给我做了。” 周氏看着身边的丫头婆子，笑着拊掌道：“这刚说穿不着，转眼又来我这讨要新衣裳了。” 众人都笑着附和，老太太的手艺巧心思妙，做出来的衣裳好看，太太才稀罕得来讨要呢。 说笑一阵子，周氏牵着安哥，宋玥挽着秋喜，一起从荣煕堂后门过去。几十盏兔儿灯，形态各异、大大小小的挂在路旁的树上，水榭的屋檐下，周氏和宋玥带着两个孩子一路走过去，看着一盏盏妙趣横生的兔儿灯，说说笑笑的，往园子里的水榭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七章 那边，林氏早带人把席面铺排好了，果子蜜饯点心糕饼，并酒水甜汤酥酪子，都已经准备妥帖。 夜色降下来，灯火辉映中，玉盘般的圆月亮也终于爬上了树梢，皎洁的月辉清华濯濯，映得夜空也明亮通透了起来。 今儿江家过中秋，几乎是全家上下齐聚一堂，江家老小几人的席面安置在水榭中，下手摆着一张桌子，坐的是徐嫂子、林氏刘氏并屋里伺候的丫头们。 与此同时，在前院里也摆了一桌，江冬生带着韩戚风、张勇、宋广友几个人。他们虽然出身不同，却都是豪爽汉子，又有两坛美酒，几盏酒喝下去，拘谨的也不拘谨了，俱都热闹开怀起来。 曲瓶儿也来了，就与秋喜坐在一处，两个小丫头偶尔说一句话，虽然谈不上亲密，却也算和谐。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酒到半酣，饭吃了个八成饱，让人上来把杯盘碗碟和吃饭的大圆桌子都撤了下去，众人分开坐在轩榭四方，只用小几摆了干鲜果盘糕饼茶水来，露出中间的空场子，然后让人提了只安哥玩的小鼓来，青杏丫头能说能笑，自告奋勇蒙了眼睛上场敲鼓，周围一圈人或坐或站着，一朵红绸子扎的大红花，随着鼓点儿传动起来，鼓点儿时快时慢，大红绸花也跟着时而快时而慢，鼓点儿猛地停住，大红绸花落在谁手中，谁就要饮一杯酒，然后出个节目。 倒是不拘形式，随便或唱或跳，或诵一首诗，或插诨打科地讲个笑话儿、猜个枚儿都成。 三四回后，花儿落在秋喜手中，小丫头微微红着脸站起身，还算镇定地诵了一首孟浩然的《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秋喜诵完，饮了一盏甜汤，就坐下了。 众人自然高声叫好，鼓掌称赞。周氏也笑得满脸花地连连夸着，把秋喜夸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扑进周氏怀里去了。 鼓声再次响起来，隔了两轮后，安哥手里拿着那大红花，正往秋喜手里塞，秋喜仰着身子不接，正笑闹着，鼓声突然停住，安哥抓着那大红花一下子愣住了。 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纷纷笑着起哄让安哥唱歌子、作诗。 安哥苦着脸看向宋玥，宋玥含笑摸摸他的大脑袋，低声提醒：“今晚这么多兔儿灯，恁给大家唱个‘小兔歌’，可好？” 安哥眼睛一亮，用力点着大脑袋，吭哧一声，亮了亮嗓子，才背着小手，挺着小胸脯开了口：“兔子耳朵长长，兔子耳朵扁扁，蹦到东来蹦到西，屁股上挂着个绒绒球！” 众人哄然笑起来，又拍着手乱七八糟地喝彩、夸赞，闹闹哄哄嚷成一片。 宋玥在安哥唱儿歌的时候，就一直觑着曲瓶儿的表情，只看着小姑娘跟着大伙儿一起笑，一起拍手，却并没看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之后几轮，捉了几个丫头婆子，各人渐渐也都放开了，有唱家乡小曲的，有说笑话儿的，有出谜语猜枚儿的，一阵塞过一阵的热闹。 终于，秋喜拿了红花，分快地扔进曲瓶儿怀里，鼓声恰好停住。 曲瓶儿捧着大朵的红绸花，仿佛捧着个烫手的山芋，扎着手愣怔怔的，粗糙黝黑的脸颊却渐渐透出一抹红色来。 周氏笑着递过去一杯甜汤，柔声安慰她：“瓶子不用怕，随便念一段歌子、曲词儿都行，俺记得恁小时候在门前街上玩，可是天天唱歌子，天天唱的还都待重样儿的。这闺女嗓子也好，水铃铛一样，又脆又响亮的。” 后边这一句，却是对着宋玥说的。 宋玥微笑着点点头，同样出声宽慰道：“萍子随便唱一个就好，恁看刚才秋喜和安哥都唱了，没什么可怕的。” 曲瓶儿看看周氏、看看宋玥秋喜，又转过眼睛去，飞快地瞟了一眼众丫头婆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开口道：“关山北草儿茂，草儿茂，羊儿跳，风儿吹着云彩跑。关山北云彩飘，云彩飘，百灵鸟，天边老鹰展翅高。” 曲瓶儿说完，旁的人没回神，周氏先笑着拍起手来：“好，多好啊。这是宣城小孩子随口唱的歌子啊。” 宋玥笑眯眯地跟着鼓掌，其他人也好像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秋喜小声地对曲瓶儿道：“我也记得有这么个歌子，后边还有好大一串儿，什么鹞子、兔子、野狼的……不过，都记不太清了。” 曲瓶儿眼睛亮亮的，低声笑道：“俺都记得呢，改天念给恁听。” 秋喜立刻道：“好啊，好啊，明天我放了学就去听萧院找你去。” 宋玥没看出半点儿痕迹来，脸上维持着笑容，心里却暗暗琢磨，书中写着曲瓶儿是传来的。难道是，江寒提前找到了曲瓶儿，她这会儿还没被女主穿了？还是原来的土著小丫头？亦或者，像她一样，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要不然，她怎么能念出本地土著的小曲儿呢？ 宋玥心中暗自思量着，那边鼓声又响起来，咚咚咚咚，她想得太投入，忽略了身在其中，那朵大红绸花落进她的手中时，她竟忘了反应，鼓声停了。 “哈哈哈，阿娘唱歌子！” “阿娘，阿娘！” 周氏也和众人一样，都笑眯眯地看着宋玥，一脸的看好戏模样！ 孩子们的叫声把她唤醒，她扫了一眼众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大红绸花，无声苦笑着摇摇头。 众人都唱了，她也不能破了规矩。于是，思量了一回，念了几句，却是她当初卖泡菜编的小歌谣，统共三句半，连念了两遍。 她的声音落下，在场的人静了足足五六息，还是周氏红了眼圈儿，拍着手道：“想起那时候的事儿，这一年简直跟做梦似的。” 宋玥端起两盏甜汤，递了周氏一盏，笑道：“阿奶且宽心，苦日子都过去了，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兴尽而散，众人各归各位，宋玥带了林氏徐嫂子绕着后园子各门各户看了一遍，确定各处当值的人都在岗，也没有人喝醉，这才返回正院，洗漱安置去了。 又过了几日，塾学里的休沐日，谷清芳带着堂妹谷清澜一并来了江家，三个小姑娘在秋喜房中玩了一小会儿，就去园子里自在寻乐子去了。 秋喜和曲瓶儿相处，周氏是乐见其成小姐妹亲近的，宋玥也没多说什么，两个人谈不上多亲密，每晚都要在荣煕堂一处用饭，倒是熟悉了不少，自己的同学好姐妹来了，秋喜自然不好撇下曲瓶儿，就让人把她也叫上，一起往草庐那边，说着话，钓虾钓蟹子玩耍去。 说起螃蟹，还是那日谷二太太与宋玥聊起螃蟹，勾起了宋玥的兴头，让人去南边的湖庄子上收了几大篓子来，寻了一处水草低矮稀疏的水边，用苇箔围了个小场子，放养在这里。 蟹这个东西，乃是大寒之物，不能多吃，偏偏又极鲜美，这么放养着，想吃的时候捉两只上来，吃的方便，还不怕多了糟蹋，便宜的很。 孩子们最是有办法寻乐子，钓鱼钓虾之余，渐渐多了一项钓螃蟹的玩法。而且，还摸索着不用鱼钩，只用一根线，在线上栓一截挺杆瓤子做鱼漂，不论弄点儿鸡肝鸡心的做诱饵，垂到水底，那螃蟹就会闻味儿而至，夹着绳子就不肯撒开，傻头傻脑的特别好钓。 曲瓶儿过来的时候，秋喜和谷家姐妹已经一人一根线，摆开架势钓起螃蟹来。 得知她也想钓，秋喜就让青梅帮她收拾，很快也弄好了，就在秋喜旁边不远选了个地方，甩下绳子去，开始钓螃蟹。 四个小姑娘玩了大半天，期间还一起在草庐里吃了午饭，近申时，谷家姐妹才告辞回去。 晚饭桌子上，宋玥见摆着一笼蒸螃蟹，就问了声：“这是又祸害园子里的螃蟹去了？” 秋喜看了一眼曲瓶儿，嘿嘿笑道：“阿娘，我今儿才知道，萍子姐姐是最厉害的，她一个人钓的比我们仨钓的都多！” 宋玥转眼看向瓶儿，笑微微地夸奖道：“原来萍子这般厉害啊，原来钓过吗？” 这个时候，河蟹在北方并不被人看重，河道湖泊里即便有螃蟹，也多是小孩子随意捉了玩耍，正经吃的不多，上宴席的更是几乎没有。特别是宣城那边，宋玥早就问过周氏，那边鲜少吃水产，更别说螃蟹这种冷僻品种了，别说吃，见过螃蟹的人都不多呢。 曲瓶儿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道：“没有，咱们宣城没这个。” “那可真是不容易，第一次钓就得了魁首，这全是运气好呢！”周氏夸奖着。 周氏笑着点点头，夹了一块炙羊肉给曲瓶儿，柔声问：“萍子也来了些日子了，和秋喜也熟悉了，恁愿不愿意和秋喜一起去上学？” 曲瓶儿愕然着，转眼看看周氏再看看秋喜，见两人都笑微微看着她，等待着她自己作答，于是垂下眼睛，又飞快地抬起了眼睛来，一脸羞赧窘迫道：“阿奶，俺笨……” 这就是愿意了。 周氏拍拍她的手，笑着宽慰道：“秋喜也在最低的初班，先生教的东西都不难，恁跟着学几天就会了。” 曲瓶儿扭着手指，悄悄瞟一眼宋玥，又眼睛亮亮地看着周氏，带着点儿胆怯、带着点儿羞涩，更多的是满满的兴奋希冀，重重地点了点头。 转天，宋玥给谷家递帖子，过府拜访谷二太太，又由谷二太太带着她去了趟谷家家学，顺利地把曲瓶儿上学的事情搞掂了。 九月初开始，曲瓶儿就跟着秋喜一起，去谷家家学里读书了。 这半个月来，宋玥冷眼看着，曲瓶儿倒是没露出什么异常来，看到这会儿，还只是个乖巧懂事羞涩拘谨的土著小姑娘，穿越女的特质是一点儿没显露出来。 她微微放松着，却没有丢掉对女主的警惕和防备，只不再轻易试探罢了。 另一边，园子角门的那个小院子里，那婆子媳妇儿被宋玥敲打了之后，乖巧周到地伺候照料着潆卉，又按时请了徐郎中上门来看诊开方子治疗，潆卉的病慢慢地好转起来。八月底的时候，徐郎中就给宋玥说那位姑娘的 外感风寒已经大好了，只有小时候的暗伤旧病，那不是一日一时能够治好的，需要长期调理，徐郎中估摸着，怎么也得吃上一年的药。 长期服药，又是调养方子，徐郎中就把汤药换了丸子，他回去制备好了送过来，一次送一个月的量。 宋玥没让人克扣怠慢这位潆卉姑娘，却也没有过多关注，只饭食汤水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谈不上奢华，却也温饱无虞，妥帖周全。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那位潆卉姑娘，病好了，竟也没生出任何事来，安安静静地住在那个小院子里，安静的像是没有这么一个人。 八月末九月初，寒露时节，天儿越来越冷，秋收基本完成，冬麦也都种完了，倒是庄子上的辣椒园子里还挂着最后一茬辣椒。 城外受灾的那些庄户减了赋税，又得了城中官宦富贾们布施的粮食衣物，这个冬季倒是能勉强混过去，不用担心饿死冻死了。 宋玥盯着庄子上收获最后一茬辣椒，又要打发人去四下各地收购新收获的黄豆，还要准备收菜、腌菜泡菜泡菜的加工……庄子渐渐到了闲散时节，作坊却即将迎来一年里最忙的季节。 后来，宋玥和张勇、宋广友商议了，决定把制作泡菜、腌菜的活儿转一部分到庄子上去。那边收了萝卜、白菜，就地招人手做初加工，白菜萝卜处理洗净后，加盐腌渍。之后的半成品送到作坊中来，进行最重要的调味儿、发酵，以及成品分装出售，如此一来，可以节省一部分运输费用，减少作坊的工作量，而且，还能给农闲下来的农户们增加一些收入，一举多得的好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二十九章 借着九月的飒爽秋风，作坊里酿造了大半年的酱油和豆瓣酱，终于开缸销售了。 不过，没用铺子里操心销路，得月楼的阗柏广闻风而动，赶过来就要包圆儿，被宋玥一口拒绝了。然后两个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得月楼得了六成，剩下的四成，宋玥就放在自家铺子里卖。 她提前定制了精致的坛子、罐子，都不大，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还加了提绳，拎取方便。随着她把这些小坛小罐作为节礼送往各家，不久，铺子里来采买的就迅速增加起来。 不过，还是产量限制着，来到铺子里也不一定能买到货，每天限量供应，卖完即止。 辣椒采收、黄豆收购都进行的很顺利，重阳节在一片飒飒秋光中到了。 塾学里应节放假，加上休沐日，连休三天，竟难得有了一个小长假。 宋玥和周氏一商量，难得天气好，孩子们也都有空，索性收拾收拾，去庄子上度假去。 他们去的庄子在西北山根上，出城要四十多里路的郑家庄。那边庄子上又三分之一是丘陵山坡，山坡下则是贫瘠的砂质土壤。 宋玥买下来已经有三个多月，组织灾民和当地庄户正在修水渠，水渠修好后，就可以从庄子西边的大湖中引水过来，在庄子东边的洼地造一片人口湖。 这庄子种庄稼不太行，山坡上却生着许多杂树果木，庄子上还有种植梨树的传统，据说所出的一种香露梨在平京城周边还小有名气，不大的梨子圆滚滚的，青皮渐渐发红的时候，紧致的果肉也开始变得柔软起来，咬一口，有特意的香气氤氲在口腔中，让人吃了一颗还想吃第二颗。 另外，西北山区产的好板栗，皮色紫红油润，肉质粉糯甘甜，做菜做干果子零食都是极好的。 宋玥和周氏带着孩子们分坐两辆马车，江冬生在家里留守，韩戚风带着他们训练了大半年的八个半大小子随行护卫。 临行前，不知谷家二太太怎么得了消息，竟把她家大姑娘和两个皮小子也塞了过来。 宋玥哭笑不得地看着谷二太太：“恁还真是放心我！” 谷二太太挥手：“有什不放心的？就当帮着照看两天，家里要办事儿，实在是管不上。” 谷家是聚族而居，谷家二老爷掌管着家族的庶务田商，谷家二太太就当仁不让地掌管了内宅，主持中馈。家里婚丧嫁娶，迎来送往的，用谷二太太的话说，就是哪房哪院养的狗儿病了，都得跑到她跟前说话，烦死！ 这回，谷二太太说的事儿，是谷家老太爷老来得的一位十四娘子，今年十八岁了，两年前就由二老爷做主，许配给了城东的王家。前些日子王家来人请期，两家商定了婚期，就定在九月十九那天。 老太爷早就仙去了，生这位姑娘的姨娘是个没见识的，上不得台面，也没有注意，万事都由二太太做主操持。 谷二太太虽是嫂子，却与母亲发嫁闺女差不多，这一通忙，怎么也得等姑娘上了轿，发送出了门子。 不提谷家二太太的忙碌辛苦，宋玥看着一下子多出来五辆大车，加长了一多半的车队，苦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下车帘子，靠在车厢上闭目养起神来。 这一路西行，二十多里的官路平整宽展，车子行驶在上边，也算平稳。离了官路，路窄了一半不说，连路面都变得坑洼不平起来。 车子颠簸着，没多会儿，小子们就在车里坐不住了，安哥直接上了韩戚风的马背，谷家五少爷敬思自己骑了马，七少爷敬行却还小，就由谷家跟来的护卫带着，众人呼啸着，略一加速，竟冲过车队跑到前头去了。 秋喜看的眼热，奈何谷清芳和曲瓶儿都不会骑马，她只得也耐着性子留在车上，忍受着摇晃颠簸，一路煎熬着。 午时初刻，车队寻了个平整的林间空地歇下，众人拿了炉子、锅子出来，烧了热水、热汤，简单地却快乐地吃了顿行军饭。 孩子们精神头儿十足着，男孩子由护卫们看着，呼啸着扑进林子里，咋咋呼呼的要去打猎。三个小姑娘则在附近的林子底下发现了各色的野菊花，又发现了树根底下的蘑菇、木耳，闹闹腾腾、说说笑笑的，也好像成了出笼的鸟儿，快活的小脸都红彤彤的。 吃饭休整了一个时辰，众人重新上车，继续前行。 这一回，小子姑娘们都没再闹腾，上了车，很快七倒八歪地睡着了。一路睡过去，未时两刻，郑家庄子终于到了。 庄子里的秋收完成了，青壮们都去挖水渠搞建设了，连好些个身强体壮的婆娘也上了阵。东家给的工钱多，一天还管两顿饱饭，青壮们挖土运输，体力好的婆娘们就可以装车、装筐，青壮们一天能挣五十个大钱，婆娘们也能得二三十个呢，谁家和钱过不去呢！ 庄头郑周，是宋玥和江冬生、宋广友商议着重新定的，三十出头的汉子，正是盛年，身高肩阔，面庞黝黑，标准的北方汉子。 宋玥挑起车帘子来，让跪地见礼的郑周起身，略略问了几句，就让车队进庄子，一路往村南那个三进院子行过去。 原来庄子上只有个两进的小院，陈旧破烂又逼仄，已经没办法住人了，宋玥接收了郑家庄子后，就把那个小院子推了，在原址上重新铺垫了，扩建成了如今的三进院子。 如今这院子里，房舍院落都是一水崭新的，只院子前头场院上的两株大银杏树，仍旧保留着。九月初，银杏枝头的叶片都黄了，还没进庄子，就可以看见两株枝叶相连的古树，仿佛撑着两把巨大的金黄色华盖，灿烂漂亮到令人炫目。 其实，这银杏树会根部孽生的，两株古树周边，陆陆续续也生了数十棵子孙树来，大的树干比碗口都粗了，小的银杏树苗只有手指粗细，子子孙孙几辈子，近了看也是个小具规模的银杏林了，只古早的两株老树体量太大，隔远了看，倒是让人忽略了它们那些子子孙孙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章 周氏让人扶着下了车，看着这两株古树，笑呵呵地道：“这两株古树怕不是几百年了？” 旁边跟着的郑周连忙束手道：“据村里老辈儿说，这两株古树至少有二百多年了。” 周氏伸手抚摸着古树的树皮，抬头看着满眼的金灿灿，笑呵呵点头道：“人都说古树有灵，这么大的树虽说不是找不出两处来，却也难得了。” 等进了屋，洗漱后在榻上坐下来，周氏捧着茶盏喝了两口茶，又提起银杏树来，就和宋玥商量，庄子都买到手了，还叫郑家庄不太合适了，索性改成‘银杏庄’如何？ 宋玥没什么异议，一口答应了。 徐嫂子带着一个婆子跟了来，郑周的婆娘秦氏也是个爽快利落的，过来帮衬着做了晚饭，用的食材都是庄子上自产的，又有郑周带人上山打的一点野味儿，野兔山鸡这些，整治上来，滋味儿甚是鲜美。 孩子们颠簸了一天，晌午又吃得马虎，这会儿饿狠了，吃得一个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格外香甜。一边吃，一边还嘀嘀咕咕地商量，明儿一定上山亲自去猎几只野兔野鸡。 谷家七少爷敬行最是志向远大，说一定猎头鹿回来，带回去让阿娘看看，他练的骑射不是白练的。 已经略略懂了些事的敬思毫不犹豫地笑起来：“七弟明儿猎了鹿，哥哥帮恁抬下来。” 大姑娘清芳笑着嗔怪道：“恁还哄他，明儿猎不到鹿，看恁拿什么搪塞他！” 郑周媳妇儿秦氏恰好端了菜送进来，听到这话笑着道：“小少爷喜欢旁的不好办，想要鹿却是不难，咱们庄子后边的林子里，就养着二十多头呢！” 说着，目光瞟过上手坐着的宋玥，突然心里一跳，连忙低头垂手，退了出去。 那些鹿可不是野生的，乃是新东家接了庄子后，买来养殖的鹿群，来的时候，大小十八头，没想到，三个月里，前后添了四头小的，如今已经二十二头了。 从屋里退下去之后，秦氏就一直心里惴惴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徐嫂子已经忙完，正端了一碗汤坐在厨房门口的矮凳上歇着，见她神色惴惴的，就忍不住问：“恁这是怎地了？” 自家老太太和太太可是最和气不过的，这位刚才还爽朗麻利的笑容满面，进屋送了趟菜出来，怎么就这样了？ 秦氏这会儿心里害怕，也顾不得藏着掖着了，听徐氏问起，想起她是在东家身边伺候的，定然知道东家的脾气，就问道：“俺好像说错话了……” 孩子们一路累得狠了，吃饱喝足，略加洗漱后，上了炕没多会儿，就一个个睡成了小猪头。 因为孩子们多，屋子有限，就分了男女宿舍，谷清芳带着曲瓶儿住了三进院东厢，谷家两个小公子住在西厢，丫头们各自伺候着。秋喜跟着周氏睡在正屋东间，宋玥则带着安哥住在正屋西间。 宋玥绕了一圈，确定孩子们都睡好了，这才回屋安置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众人在山风、鸟鸣声里醒过来，精神头又都恢复了。 宋玥起身出来，谷清芳和曲瓶儿都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坐着，秋喜已经跟着韩戚风出去骑马了。 见宋玥出来，谷清芳和曲瓶儿都起身见礼，宋玥笑着问她们夜里睡得可好，可有累着等等，两个女孩儿都说很好，多谢挂心云云。 三人说了几句，宋玥就往厨下去看，走了两步，又笑着回头对谷清芳道：“咱们吃过早饭要上山，恁两个可带了便利的鞋子和衣裳？” 谷清芳曲膝笑道：“秋喜来前给我提醒了。” 宋玥失笑着摇起头来，她不过是提前两日在饭桌上提了一句，秋喜小丫头就早早给谷家姑娘透了消息了，难怪谷二太太那么准时地等在路口，把孩子们都塞过来呢！ 吃过早饭，他们这一群老幼妇孺的队伍出发上山。 庄子后边是一个香露梨林子，穿过去，其实已经上了山坡，再往上走，不再是人工种植的林木，杂草丛生、灌木成丛，不过，仍旧有一条青石小径，拾级而上，能一路走到山顶上去。不过，山腰上不时有人脚踩出来的似是而非的小路，通往各个方向，那些方向都是比较集中地栗子林、核桃树，还有柿子树。 栗子和核桃都比较低调，不熟悉山林的人看见，那不起眼的果子即便挂在枝头，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倒是柿子，这个季节正好，红彤彤一个个一串串高高挂在枝头，像是漂亮的小灯笼，大老远就吸引着人的目光。 宋玥没有着急赶着孩子们往山顶爬，而是指点着那些树木给他们介绍着，栗子树、核桃树……柿子树不用介绍，连安哥儿都认得。 跟来的丫头婆子们手里拎着长长地挠钩子、竹筐子，遇上栗子树和核桃树，就分了人手去树下采摘。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个，都顾不得爬山了，叽叽咕咕满脸兴奋地跟着去看摘果子。 栗子生的最怪，长满毛刺的果壳，拿在手中像个刺球儿，又像是缩小版的小刺猬。这个季节，栗子也熟透了，有些果壳已经裂开了，露出里边紫红色的板栗来。 秦氏的大小子芒种今年十二了，生的像他父亲，个子窜高着，虎头虎脑的，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只是身条儿还太细，高瘦单薄的，像棵挺拔的小小白杨。 他手里拎着支挠钩，举高了伸进枝桠里去，也看不清他怎么动作，毛壳栗子噼里啪啦就落下一地。孩子们纷纷拍着手喝起彩来。 芒种是个没话的，抿着嘴木着脸，把挠钩递给满眼热切的敬思少爷手里，手把手地教着他如何用力，如何摘果子，过了盏茶时间，敬思少爷就亲手摘下了人生中第一颗果子，兴奋地一张脸都泛着光。 芒种转身过来，帮着众人把地上的毛嗑栗子捡到筐子里去。 抽空，他拿了两个毛嗑栗子，寻了一大一小两块青石，啪啪两下子，就已经把栗子的毛壳敲下来，剥出里边的紫色栗子，又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拙朴的小刀子来，很快，微黄的栗子仁就托在他的手心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一章 韩戚风挑着眉笑道：“好小子，手底下的活儿很利索啊，怎么样，跟着俺当兵打仗去？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当个将军光耀门楣呢！”说着话，把芒种剥好的栗子仁抓过来，直接扔了一颗进嘴巴里，咔哧咔哧吃起来。 安哥有样学样，也伸出小手捏了一颗啃上了。敬思敬行两个都有些犹豫，不过看安哥都吃的香甜，略一迟疑，也各自捏了一颗，小小地咬一口品尝。 一尝之下，敬行立刻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脆声道：“真是好吃，又脆又甜！” 敬思咬了一口，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半颗也学着韩戚风的样子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吃起来。 栗子他自然是吃过的，但摘栗子却是第一回，吃生栗子也是第一回，就像小七说的，又脆又清甜，还不错！ 芒种抬眼撩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去，继续剥着手中的栗子，片刻闷闷道：“恁做不了主。” 韩戚风被他堵得脸色一下子红胀起来，抬手一巴掌拍在芒种的后脑勺上，笑骂道：“恁个臭小子，还看不起人了。” 芒种歪歪头，往旁边躲了两步，却并没有再开口。 韩戚风讨了个没趣，又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竟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哽在那里了。 一群孩子兴高采烈地摘了栗子，品尝了生栗子的味道。玩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这片栗子树，转回正路，继续往山上爬去。 接下来，孩子们又见识了原生态的核桃，若说带壳的栗子是小毛球小刺猬，核桃生的倒是周正端庄，椭圆形的果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看起来和绿色的梨子苹果没什么太大差别了。 敬思有了吃栗子的经历，胆子壮了不少，核桃拿在手中，二话不说张口就咬，然后就哇哇大叫起来：“哎呀，太难吃了，又苦又涩！” 芒种难得的笑起来，沙哑着声音道：“那个不能这么吃的，要除了外边这层去，再剥了壳才是核桃呢。” 说着话，赶紧从背后拿了只 皮囊递给敬思：“赶紧涮涮嘴，这东西可涩麻舌！” 他没敢说，核桃外边的果肉有小毒，吃了之后嘴肿麻涩还是小事儿，严重者还会上吐下泻……真到那一步，谷家这小公子可就遭罪了。 韩戚风也转眼从旁边摘了一撮绿叶子递过来：“把这个放嘴里嚼嚼。” 敬思敬行哥俩跟着江冬生、韩戚风学习骑射，也有三个多月了，小哥俩是真心佩服这两位骑射师傅的本事，江、韩两位行伍里打混多年的，收服人的手段自是一套一套，早就把谷家两位小少爷收拾地服服帖帖了。 这会儿，韩戚风拿着一撮绿菜叶子让他吃，敬思心里嫌弃，却不敢不吃，苦着脸勉强吃了。 那绿菜叶看着不咋地，真吃到嘴巴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至少没有怪味儿，只微微有点儿苦。敬思含着嚼了一会儿，就觉得嘴巴的麻涩渐渐缓解了，倒是彻底放下心来，又多嚼了一会儿，才在韩戚风哈哈笑着的提醒下吐掉。 爬到山顶亭子里，宋玥让青杏把水和点心果子摆下，准备好好歇息一会儿，看看景、消散消散。 结果，小子们的精力远比她旺盛的多，根本在亭子里坐不住，一杯茶没喝完，就吆吆喝喝地出亭子，往后边的杂树林子里去，说是要去打猎。 这里不是深山，又没有密林，大型野兽也是没有的，有也就是野鸡野兔狐狸獾子这些东西，又有韩戚风亲自跟着招呼，宋玥也不理会，更不阻拦，任由精力过剩的臭小子们玩去。 宋玥坐在亭子里，还能听到小子们不时发出的惊呼、高声吆喝、大笑声……听着真是热闹、又畅快呀。 几个小子疯跑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从林子里转回来，竟真得带回来两只兔子一只野鸡。 安哥儿被韩戚风背在身后，隔着老远就探着小脑袋大叫：“阿娘，阿娘，蛋蛋！” 宋玥笑着迎上去，伸手去接安哥儿，安哥儿却没像平常一样张着小胳膊扑上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青草团子朝着宋玥递过来，眼睛亮亮的，大声叫：“阿娘，蛋蛋！” 宋玥这才看清安哥儿手里捧着的其实不是草团子，而是用柔软的草茎编成的小窠子，只有碗口大小，安哥儿两只小手捧着还显得挺大，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就在这个小小的青草窠子里，窝着大大小小形态不同的十几个蛋。 安哥儿小手中的这青草窠子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着实吓人，宋玥看见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手一转，把青草窠子连带里头的鸟蛋鸡蛋都接了下来。 人家安哥儿还不放心呢，嚷嚷道：“阿娘， 别摔了，拿回去孵小鸟呢！” 宋玥有些哭笑不得地答应着，招呼青杏递个小竹篮子来，把这小青草窠子连同里边的蛋宝宝们都放进筐子里，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一天的重阳登高，大的小的都颇有收获，晚饭添了一道野味儿，秋喜和安哥儿姐弟俩也有了要孵化的一窝蛋。 从山上下来，宋玥没让孩子们先理会这些，而是问了一声宋广友，知道已经准备好了，立刻招呼刚刚坐下喝了杯茶的孩子们出门。 孩子们都很意外，不知道天色临近黄昏了，还要出去做什么，想问，宋玥却已经率先出了屋。 一进宽敞的院子里挺着一辆马车，车上堆着许多饱鼓鼓的袋子、竹篓子、瓷坛子。芒种的父亲郑周一手马鞭站在马车旁边，见宋玥等人出来，立刻憨笑着拱手见礼。 “东家，都妥当了。” 宋玥笑着点点头：“让恁受累了。走！” “不敢当！”郑周拱手寒暄一声，爽快地答应了，扬着鞭子，赶着马车出了门。 宋玥带着孩子们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开口替孩子们解惑：“今儿是重阳日，也是尊老敬老的日子……” 孩子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所以。好在，宋玥没让他们懵太久，很快，宋玥就在宋广友和郑周的带领下，到了第一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二章 陈旧的茅草屋，疏落的树枝篱笆墙，秦氏挪开歪斜的栅栏门走进去，站在院子里喊人：“五奶奶，五奶奶在家吗？” 连喊了几声，一个苍老却还算响亮的声音才从屋里传出来：“是春生啊，啥事儿啊？”春生是郑周的乳名儿，一个庄子上，甭管恁活到七老还是八十，长辈见了还是唤乳名，春生还是好听的，什么狗蛋、小臭、三狗子有的是。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蹒跚地走了出来。 这位五奶奶看起来很苍老了，弓腰驼背，瘦小的身体走路也弯折着，因为腰背弯折的太厉害，走路时两侧的手臂反而高出腰背去，摇摆着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这样的老人，不管是秋喜安哥，还是谷家几个孩子，都没见过。几个孩子脸上的好奇、放松，很快被惊愕替代，他们太过惊愕，心里来不及细思细想细琢磨，却一个一个看得心底发酸、难过莫名。 秦氏快步迎上去，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老妪，笑着道：“五奶奶，是咱们庄子的东家和少东家……”秦氏也是第一次办这种事，说到这里突然卡了壳，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宋广友上前一步，笑着接话：“老人家，是东家和少东家怜贫惜弱，来看望庄子上的老人儿，给老人们送节礼来了。” “东家？”老人努力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向宋广友。 这个人她见过一回，是新东家指派 来的管事，接受庄子后就挨家挨户走过一遍，也来过她这里一趟。 老人浑浊的目光越过宋广友，又往后边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群漂亮体面的人。 宋玥应着老人的目光走上来，笑容满面地道：“老人家身子骨可好啊？” 老人的目光从一群漂亮的孩子身上转到宋玥身上，看着对面一脸暖暖的笑，声音不高，回答的却干脆爽快：“好，好着呢！” 宋广友已经寻了两只矮板凳过来，就摆在院子的大杏树底下。 宋玥扶着老人在矮板凳上一起坐了，温和地和老人家唠起家常，问老人家平日里做些什么活计，身体有什么病痛，吃得够吗，儿孙们如何等等诸般。 老人家虽然身体衰老，精神却不错，有问有答，前头回答的都快，说起儿孙们，老人默了一瞬，才扯出一抹笑来。 老人默了一瞬，才扯出一抹笑，道：“孩子们都好，都孝顺，大的小的都要过来伺候，都被俺撵了，嘿嘿，老了老了，这性格儿更孤拐了，耐不得那些小的哭啊闹的，东家别笑话。” 秦氏就蹲在老人身后，这会儿插话道：“五奶奶恁这不是孤拐，恁是太疼孩子们了。” 说着话，又转回来头对宋玥解释道：“五奶奶是个有福气的，两儿三女，是五奶奶疼孩子，一成家就把儿子分出去单过了。叔叔婶子都很孝顺的，不管多忙多累，早晚必定要过来走一趟看一眼，挑水砍柴这些活儿都做得妥妥帖帖的，但凡家里做点儿什么好的，也必定先给五奶奶送一碗过来……” 正说着话，两个中年汉子扛着锄头匆匆奔过来，隔得老远看见门口停的马车和等候的韩戚风等人，就下意识地缓了脚步，带着些惊惧、忐忑往小院走过来。 宋广友眼光扫过，连忙迎上去两步，低声提醒：“是咱们庄子的东家和少东家，这不是过重阳嘛，东家和少东家来看望庄子上的老人儿的。”郑周也紧跟出来，点着头附和。 听了宋广友这番解释，特别是看见郑周也跟在，两个汉子的脸色明显缓了不少，惊惧退去大半，只是仍旧紧张。 年纪略大些的汉子反应快些，把肩膀上抗的锄头拿下来，扎着手转了两个圈儿，也没找到该放在什么地儿，郑周伸手把两人的锄头都接过来，斜靠在篱笆墙上，带着两人进了院子。 这是两个老实的庄户人，来到宋玥面前也不敢抬头，垂着手、拘谨着，宋玥问了两句稼穑和家里的情况，就笑着起了身。 韩戚风带着人卸了一袋子面、一罐猪油下来，宋玥又亲手拿了一匣子药交到老人家手里：“这是些舒筋活络祛风止痛的药丸子，老人家先吃着试试，若是管用，恁就和春生家的说一声，我再打发人送来。” 老人家捧着不大的药匣子，干涩的眼眶中有泪光闪动，抬着头看着宋玥，哽着嗓子连声道：“多谢东家照应，多谢！” 秦氏带着宋玥出了这家，往下一户有老人的庄户走去。 郑周落后几步，声音低低地叮嘱那两个庄户汉子：“三叔、六叔都见着了，咱们这个新东家是个真正怜贫惜弱的，也是个看重孝心孝道的，五奶奶年岁大了，行动有不方便，一个人住着怎么也让人不放心呐，叔叔们说是不是？” 马车人群呼啦啦来，又呼啦啦走了。 两个汉子站在破落的院子门前，愣怔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大哥回头看向老二，老二也正好转头看向大哥，哥俩你看我我看你了好一会儿，还是老二开口道：“大哥，今儿晚上，俺就过来陪着阿娘住。” 大哥倒是也算得上爽快，紧跟着道：“恁一个人……今儿还是俺过来，以后，咱们兄弟俩轮着，一个人半个月。这个月我到月底，从下个月初一，再开始轮。” 这是主动多承担了五六天，也算是做大哥的一个态度了。 老二也不多说，跟着点点头，哥俩又对视一眼，一起转身进了院子，老大拎起面袋子，老二搬起油坛子，一起往屋里送。 老太太手里还捧着那个药匣子，愣怔着没有回过神来，两个儿子走进来，她才晃过神，连声道：“别往屋里搬，恁俩拿两个袋子来，把面分开，油也分成两份儿……” 老二没作声，搬着油罐子进了五。猪油太香，最引老鼠，得拿麻绳子打个网套挂到房梁上才行。 老大倒是停住了，却笑着道：“这是东家给阿娘的，孩子们再搜刮走了，东家可要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三章 老太太听了这话，犹豫着，不再张罗着分散东西了，老大趁机拎了面袋子进屋。米面粮食也最怕老鼠祸祸，得放进缸里，盖严实了才行。 银杏庄不大，不过三十几户人家二百多口人，老人不算多，宋玥定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更少，也就十二个人。第一个老太太这样独居的有四个，一对无儿女的老夫妻，还有一个老汉是有女儿的，女儿嫁出去之后，也剩了一个人。 这一路走过去，一家一家地拜望过去，看着一个个或健朗或病弱的老人，孩子们虽然仍旧懵懂，眼底心里却多少都有些触动。 他们见过老人，却都是周氏那样的老太太，哪怕是江家搬家前邻里中的老人，也都是温饱无虞的，那些老人虽然面容苍老、身体病弱，但大体是从容的，而近日见得庄子上这些老人，真的是吃不饱饭、穿不上衣的。 其中那个独女的老汉，恰好得了病，躺在床上已经几天了，闺女嫁的远，不知是没得信儿还是不得空儿过来，老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陈旧破烂的屋子里，只有破桌子上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碗里还剩了小半碗粥，已经有些馊了。 另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身体倒还算好，只是瘦的厉害，老头儿已经六十五了，仍旧扛着锄头下地劳作，老婆子则佝偻着身子去捡柴火，太重的拿不动，树上的够不着，她只能拎着筢子搂一些干草树叶儿…… 孩子们见到她时，老婆子背着个大大的包袱，那包袱看着不算沉重，那样庞大、飘飘摇摇的，仿佛把老婆子瘦弱的身体淹没了一般。 出门的时候，孩子们满脸带笑、脚步轻快的，等转完一个庄子，拜望完六十岁一张的老人，孩子们的小脸上的笑容都少了，个顶个儿肩背挺得绷直，仿佛这样，就能抗住那说不清从哪里来的沉重。 宋玥也没多理会，自去洗梳，换了舒服的家常衣裳，再转出来，孩子们也都梳洗了出来。 看着仍旧有些沉闷的孩子们，宋玥有些哭笑不得，多少也有点儿担心，这一剂药下得太猛，可别给孩子们留了阴影。 安哥儿毕竟年纪小，受得影响最小，看见阿娘进来，立刻倒腾着小短腿扑过来，宋玥趁机抱住儿子，亲了亲胖嘟嘟的脸颊，笑着问：“恁那些蛋呢？” 一说起孵蛋，蔫儿了唧的孩子们好歹来了精神，一个个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如何孵蛋、鸟是怎么、鸡又是如何。 宋玥暗暗放了心，坐在一旁端着一盏茶喝着，看着孩子渐渐热闹起来，听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建议，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想笑。 别说谷家姐弟几个，就是他们家秋喜和安哥也没见过孵蛋，倒是曲瓶儿在舅舅家住的一年里，见识过舅母养老母鸡孵鸡，还有从芒种、韩戚风那里听来的，叽叽喳喳嘀嘀咕咕，也讨论的很是热闹地有模有样儿。 那些野鸡蛋和鸟蛋落在这些孩子们手里，宋玥也没想能孵出个什么来，索性也不理会他们怎么闹，喝了两杯茶，就从大厅里出来，来到侧旁的小厅里，宋广友和郑周已经带了账册子等着了。 看过庄子上的情况，查了账，宋玥这一趟到银杏庄子上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孩子们爬山登高，亲自动手摘了核桃、栗子，又上了一堂很生动很深刻的民生课。 转天，一行人离开庄子，回城。 宋玥的车子宽敞，谷清芳和秋喜、曲瓶儿小姐妹几个都跟在她的车上，车子启动，秋喜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车窗外转回来，嘟着嘴问：“阿娘，咱们什么时候再来庄子啊？” 谷清芳微微惊讶地看看秋喜，又转回来看向宋玥，她心里很清楚，哪怕是江家再出城往庄子上来，她跟着一起的可能也不大。但，听到秋喜询问，她就是忍不住心生向往。 不用拘着仪态、不用管任何人的脸色，放松地爬山、摘果子，哪怕是去看望那些老人……比起即将回到的那个处处是人处处是眼睛处处是舌头的大宅子里，也好得太多，松泛愉快地整个人都仿佛飞着的。 曲瓶儿虽然没做声，却也双眼发亮地看着宋玥，心里怎么想的也是显而易见。 宋玥失笑着，伸手点了点秋喜，再点点曲瓶儿，道：“恁两个丫头，这还没离开呢，就盼着下回了？” 秋喜带着点儿羞涩地撒娇，拖着声音软软地叫：“阿娘……” 曲瓶儿也垂着头，一脸羞涩地叫一声：“婶子。” 宋玥被她一声喊得心软，笑着道：“好，好……恁戚风叔不是说了，下了雪庄子上才好玩儿，到时候，阿娘再带你们来。” 秋喜一听就眉飞色舞起来，眨着亮闪闪的眼睛道：“下了雪，可以支箩筐捉鸟儿。我要捉最漂亮的鸟儿养着。” 谷清芳也一脸向往地道：“听说，下了雪之后，猎物也多，昨儿芒种还说，前年庄子上的人雪后上山，猎了一只大野猪，四百多斤呢！” 宋玥微笑着点头，然后就看着两个小姑娘挤在一起，从雪后狩猎说到大野猪如何可怕、如何丑陋，说了几句就厌恶地转了话题。什么漂亮的珍珠鸡、叫声婉转的画眉鸟，渐渐就偏了话题，又说漂亮的孔雀，有人用孔雀翎子的彩羽做成衣裳，据说映着光会变幻出不同的漂亮色彩…… 宋玥听着两个小丫头唧唧咯咯的说话声，倚着一只靠枕闭上眼睛。这个世间，对女子格外严苛，如清芳、秋喜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正是一辈子最好的时光，她愿意尽自己所能，给女孩儿们更多的纵容和宽限，等她们将来嫁人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繁重劳累的闲暇中，有一抹欢乐的记忆，偶尔可以慰藉一二。 重阳之后，秋雨缠绵不尽，夹着一阵紧一阵的秋风，湿冷透骨，仿佛一下子从明媚的秋日，落到了寒冷的初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十月初一才是开炉节，宋玥却不拘泥，天一冷下来，就赶着把新棉衣给上上下下发到手里。 周氏有老寒腿，受不得寒，小火炕烧起来，起居间里也加了一个炭盆子烘着。她和秋喜、安哥儿屋里都备了炭盆，不过不是整天烧，而是晚饭时烧一个时辰就撤去，烘的屋里不冷不潮湿就足够了。春捂秋冻的老俗话，宋玥还是很信服的。 家里该用的地方都生了火，给往来各家的冬礼也准备妥当了送出去，范府、赵府、谷家、阗家……又有林家，秋喜的先生们……林氏带着几个婆子丫头和管着外宅的江冬生配合着，忙成一团。 宋玥的只管看着定了礼单子，最后出门前再看一眼，其他就不管了。 庄子上的干辣椒都运过来入了库，撒下人去各处收购来的黄豆，也一车一车地运过来……有的黄豆晒得不够干，赶上这连阴天，极容易生霉败坏了。于是备下的烘房生起火来，一袋子一袋子的黄豆摊在大竹箪子里，摆上架子烘干。 还有加工到一半的萝卜干儿、泡菜，赶上这种湿冷的连阴雨，也很容易腐坏或者发酵失败，宋玥半点儿不敢松懈，几乎是早上起来就往西院里去，与张勇一起盯着各处。 这雨一连下了五天方停，太阳重新露出灿烂的笑脸，作坊的烘房停了火，宋玥也终于一口气松下来。 秋日太阳或者不如暑天毒辣，但只要晴了天，却是最见干的，那些吸了好几天潮气的辣椒、豆子拖到场上晾上一个晌午，比在烘房里烘两三天的效果都好。 正好，因为下雨不能下田、道路也泥泞不堪，萝卜菘菜运不进来，作坊里人手全部翻仓库晾晒，人手足、天气好，最多两天也就差不多都妥当了。 作坊里暂时有了点儿空，宋玥却不得歇，隔两天就是谷家十四娘子的好日子，江家与谷家往来繁密，又与谷二太太颇为交好，这种大喜事儿自然要上门庆贺、添妆的。 宋玥没经过这种事，周氏虽说经历过，却也是小门小户间的往来，添妆不过拿一支金钗、或者两端锦帛也就足够了。如今江家门第儿不同往日，交往的谷家更是百年世家，添妆之物也不能太过轻简了。 倒是赵主簿太太黄氏知机地很，主动打发婆子过来，说她们家太太没经过事儿，不知如何处置，想着上门来向宋玥讨教如何添妆，询问宋玥是否有空儿。 宋玥一听这话就知道黄氏的用意，心中感叹黄氏心细体贴，自然一口应下，又打发了人出去，寻着黄氏喜爱的肥蟹买两篓子来，又吩咐徐氏赶着做几样精细点心待客。 黄氏是带着女儿文瑜过来的，车子一路驶进二门里，宋玥带着林氏青杏等人等在二门里，看着黄氏下车，然后是一个脸庞圆圆的苹果脸小姑娘，眼睛又黑又亮，一见着人先笑，两颊就露出两个不大却极甜的小梨涡来。 赵家这姑娘据说身子稍弱，轻易不出门的，宋玥这还是第一次见着。 黄氏一下车就和宋玥见礼、寒暄，不过一两句，宋玥就转身看向在车下站定，含着笑乖巧无限的小姑娘，笑着连连赞叹着，上前拉住小姑娘的手，上下打量着笑道：“我今儿算是知道黄太太为何不待姑娘出门儿了，这样子的甜姑娘，真的是太招人喜欢了。恁这是怕一带出来，就引得无数人涌上来跟恁抢闺女呢！” 一边说着话，宋玥一边从青杏手里接过一只赤金百花百果珍珠串儿来，套在赵大姑娘手腕上。 赵大姑娘有些迟疑地转眼看向自家阿娘，黄氏就笑着点头道：“看恁又破费！” 又对闺女说：“既然给恁，就拿着。” 赵大姑娘略带羞涩地甜甜笑着，曲膝给宋玥见礼道谢。 略寒暄几句，宋玥一手挽了赵大姑娘，一边和黄氏说着话，一路往荣煕堂里给周氏请了安。 黄氏是第一次见安哥儿，捧了一个赤金五彩璎珞长命锁上来，宋玥也不管，安哥儿很知礼地长揖及地谢过，小小的人儿略显笨拙却郑重地见礼，格外可爱、讨喜，把黄氏和赵文瑜娘儿俩稀罕地不行，赵文瑜还不太好意思，只伸着手摸摸安哥儿肉乎乎的小手，黄氏却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安哥儿搂进怀里，亲自动手，把她送的赤金长命锁给安哥儿戴在脖子上。 这一年来，江家的日子眼瞅着好起来，吃得好营养足，本就生的不差的安哥儿脸蛋儿白胖，嘴唇红润，眼睛黑亮有神，漂亮可爱的简直像换了个人。 黄氏把安哥儿搂进怀里，就一叠连声地夸个不停：“哎哟，老太太恁真是福气啊，瞧瞧哥儿这等好模样、好气度，比那许多十几岁地都强出许多去呀！”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都像是说她家两个大郎和二郎呢？赵家两个哥儿可不恰好是十岁上下嘛！ 宋玥忍着失笑，招呼着黄氏母女，并周氏和安哥儿一起往后园子里去。 她们家这园子虽说谈不上大、也够不上多精致，好在花木繁茂，数十年、上百年的古木也有不少，是以，在这百物萧杀的深秋日子里，院子里还有几处景致不错。 宋玥选的的就是茅庐，在这茅庐前院有一株古柿树，如今，柿树上的叶片落了大半，倒是越发显出枝头上的累累硕果来，像是一盏盏通红的小灯笼，一团喜气，看着就格外悦目。 茅庐侧后则生着一株几十年的古银杏树，树高十数丈，冠盖如云，这一场秋雨后，扇子状的叶片儿就黄透了，映着灿烂明亮的阳光，地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银杏叶子，树上地上，目光所及金灿灿地堆金一般，好看的有些晃人眼目。 早有婆子丫头把点心瓜果茶水在草庐的连廊中摆下，这连廊四下通透，秋风飒飒，吹拂来一阵阵清淡的菊花香，真是格外地舒心惬意。 黄氏过来是商量给谷家十四娘子添妆，不过是两三句话就能说完，其他的，也就是娘几个吃着玩着，消闲说话儿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五章 因着黄氏过来未提前透信儿，秋喜、曲瓶儿也就没请假留在家里待客。没有年纪相当的小姑娘陪着，赵家大姑娘初时还有些拘谨，安哥儿倒是很喜欢这个姐姐，进了园子后都不用其他人，自己伸手拉着文瑜往前走，一边还很有主人家模样，指点着各处给文瑜介绍，哪里能钓鱼、哪里能笼虾，池塘里还有荷花莲蓬，需要划了小船去摘…… 这么两个孩子，又有假山、水池的，周氏不放心，就跟着两个孩子，两个小的去哪里，她也跟着去哪里。 宋玥也不管这老的小的，带着黄氏在草庐连廊里坐着说话。 赵家家底殷实，却也算不上大富大贵；江家更是刚刚兴腾，即便宋玥能挣钱、江寒也往家里送了几回银子，毕竟家底子薄，积累有限，说起来两家的境况倒是类似。这礼尚往来上，倒是很能商议一回。 黄氏也是个言语爽快的，率先把自己琢磨的添妆礼说了，宋玥安静听完，连连点头，又道：“咱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只是，我那生意上得了谷家几回便宜，要多添两件儿才好。” 黄氏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捏了一块梅花奶糕放进嘴里吃了，用帕子擦着手指道：“那是自然。哎，两个小的呢？我们家那个虽然大，却也淘的紧，而且胆子也大，就怕带坏了安哥儿。” “且放心……老太太跟着呢！”说着，又忍不住笑道，“我们家两个小的都是老太太手里带大的，一离开眼就各种不放心。唉，不瞒恁说，秋喜进学堂启蒙，我这当娘的都没怎么样，我们家老太太却惦记的差点儿病了，拿了些事儿给她混着，再有安哥儿在她面前闹腾着，这才缓过来。” 黄氏听得眨巴眨巴眼睛，片刻，抿嘴儿笑道：“隔辈儿疼嘛！不过，像恁家老太太这么心疼孙子孙女儿的，也不多见……呵呵！” “这是我的福气！”宋玥笑地坦然，一边站起来，唤过旁边侍立的青杏，吩咐道，“恁去找找，看老太太和姐儿哥儿去了哪里？眼瞅着临近午时，叫她们回来略歇歇，咱们就该摆饭了。” 不多时候，青杏去寻了周氏并赵大姑娘、安哥儿一起回来。 隔着几步，安哥儿就像奔着宋玥这边跑，抬脚跑了一步，才发现后边还牵扯着赵文瑜赵大姑娘呢，又连忙停住脚步。 宋玥和黄氏都站起身迎出连廊，安哥儿这会儿反而没有往阿娘怀里扑，而是有模有样的牵着文瑜姐姐的手一路走过来，学着文瑜的模样，规规矩矩给黄氏和阿娘见礼。 周氏慢几步就跟在两个孩子后边，身边的青萍手里捧着一只小瓷瓮。 周氏笑眯眯地一脸得意道：“这两个倒是真利落，瞧瞧，这才多会儿，钓了一瓮虾！” 青萍跟在周氏身边伺候了大半年，早就摸透了周氏的脾性习惯，闻声立刻捧了那只瓷瓮往前几步，展示给宋玥看。 宋玥一手一个牵了安哥和文瑜，眼光往瓮里一扫，立刻笑看着黄氏道：“看看，这几只青虾确实不错呢！” 黄氏比较意外，他们家没有湖，赵大姑娘还是第一次钓虾。 探头一看，果然见不大的小瓷瓮里，密密麻麻养着十几二十只大大小小的青虾，也忍不住惊讶道：“还真是……” 安哥儿仰着小脸，微微得意道：“文瑜姐姐可厉害，这只最大的虾就是姐姐钓上来的。” 宋玥微微弯着腰，替安哥儿擦擦额角一点点细汗，又笑着道：“姐姐这么厉害啊？” “嗯，嗯！”安哥儿用力地点点大脑袋，又飞快道：“咱们做龙井虾仁给文瑜姐姐吃，文瑜姐姐说没吃过茶叶做菜。” 宋玥失笑起来，看了眼黄氏，弯着眼睛道：“好，好，拿下去做个龙井虾仁。” 黄氏听得也是一脸好奇，只是当着周氏的面儿，没好意思追着询问，只按捺着性子等着菜上来，看个究竟。 江家还没正经宴过客，黄氏也是第一次在江家留饭用餐，听宋玥母子说什么茶叶入菜，心中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点不以为意，这一家子不过是北边的军户，到这平京城还是逃难过来的，所谓的富贵、腾达，充其量也不足一年时光，乍富乍贵的，能清雅讲究到哪里去？ 看看她们家老太太，撇着一群婆子丫头不理会，还亲自追着孙子跑呢，哪里有半分富贵老太太的尊贵？ 就是这位夫荣妻贵的宋恭人，之前在前街上时可是出了名的母大虫、女罗刹，打遍三街四巷无敌手的泼辣妇人，这种人，即便得了封了诰命，换了华服，又能真正高雅到哪里去？听说，她那铺子里卖的也是些腌菜、酱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呢！ 揣着这些难以言喻的隐晦心思，黄氏倒是对江家待客的菜色生出了不小的兴致。她倒是要看看，江家这娘儿俩特特地说到面前的茶叶入菜，是什么阿物儿！ 众人进了连廊，没用吩咐，丫头们先捧了盥洗之物上来，伺候着周氏和两个孩子简单洗漱了，立刻就又捧了几盅子清汤上来。 盅子不大，比牛眼大不了多少，清清淡淡的汤水，带着一点点微微的茶色，清澈见底，至表面上飘着几丝儿浅黄色的菊花瓣儿。 宋玥先端了一盅子给文瑜，笑着道：“恁两个玩了半晌，必定渴了，先喝口汤，歇一下，咱们立刻摆饭。” 文瑜连忙起身接了，低低地谢了，捧着盅子凝眉看了看，转眼看向旁边的安哥和周氏，见祖孙俩都很平常地接了盅子，仰头喝了，她这才捧了盅子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赵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赵文瑜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儿，却也是千娇万宠着长这么大，吃食上很是讲究，颇有几样物事是不沾不碰的。这么一盅子什么也看不出的清汤端上来，她自然有些犹豫。 宋玥已经又亲自端了一盅子递给了黄氏，自己也端了一盅，正要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六章XINshuHaiGe.com 宋玥转眼看见赵文瑜那样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由微笑道：“这是特意讨教了几位郎中，家常用的清汤，用的都是花果之物，只稍加了些许菊花蜜，瑜姐儿可还喝的惯？” 赵文瑜那一小口抿到嘴里，也已经尝到了一股子清淡甘甜的花果蜜香，极清淡爽口的，又听宋玥这么一说，小脸儿不仅微微一红，随即连忙起身曲膝：“谢婶子费心，这茶是极好的。” 宋玥没让她福下去，伸手扶她坐下，笑道：“恁喝的惯就好。哦，让瑜姐儿的丫头去趟厨房，有什么忌口不能吃的，说一声去。” 黄氏也已经把那盅子茶汤喝了，正在口中回味呢，听得宋玥这话，立刻笑着摆手：“恭人不必这么客气，这丫头除了不怎么沾牛羊腥膻之物，其他的基本没什么忌口的。” 宋玥连忙吩咐青杏去厨房看一眼，回头又问黄氏，“鱼虾蟹子这些可还好？” 黄氏连忙点头：“无妨，无妨的。” 青杏去厨房传话回来，就带着几个婆子丫头捧了两只食盒过来，在桌上摆开，却是四碟子凉菜、四碟子热菜。凉菜的碟子不大，很奇巧地扇形，小凉菜也只有少少的一点点。热菜碟子略大些，同样是素白瓷的碟子，菜量同样不多，却真的称得上精致。然后，又有个婆子捧了一大盅汤上来，放在桌子中间。 青杏就道：“这是清润乳鸽汤，极清淡的。” 宋玥就笑：“秋日易燥，据说这汤清润，日常用着倒是还不错。” 见黄氏和赵大姑娘脸上都没有什么异色，宋玥才使眼色给青杏，每人盛了一碗奉上。 有了这一茶一汤，黄氏和赵大姑娘对江家的印象都有了很大改观。江家这菜色饮食上，虽谈不上金莼玉粒、满目珍馐，却也精致讲究，又极知礼守分，没有半点儿乍富张狂，也算是难得了。 之后果然上了一碟子龙井虾仁，嫩黄绿色的龙井茶尖儿入菜，伴着粉白肥腴的虾仁儿，这份鲜亮清雅已是难得。夹一块虾仁儿送进口中，极新鲜的虾仁儿入口有极淡而清幽的龙井香掩去了本就极淡的腥味儿，只剩下清甜鲜美，溢满齿颊。 安哥儿还非常懂事，笨笨拙拙地使着筷子，夹了最大的一枚虾仁送到赵文瑜面前的小碗儿里：“文瑜姐姐，这只最大，一定是你钓的那只，给恁吃。” 宋玥也拿盘子里的长梗汤匙给黄氏舀了两枚虾仁，一边笑：“孩子们亲手钓的虾，恁也尝尝，味儿一定比买来的鲜！” 赵文瑜刚刚吃了那只大虾仁儿，闻言微微仰着脸笑着点头：“阿娘尝尝，这龙井虾仁儿真能尝出一股子龙井香，好吃的很呢！” 招待赵家母女吃过午饭，洗漱后，周氏就起身回去荣煕堂小憩了，连同安哥儿一并带走了。 宋玥让丫头带着赵文瑜进草堂里小憩，自己和黄氏两个，就吩咐人在连廊上摆了两只竹躺椅，一边嗅着菊花香，一边盖了片薄毯子歪着说话儿。 宋玥自然地说起重九登高的趣事儿，黄氏听着有趣，说到吃了核桃皮，几个孩子都肿了嘴，也忍不住跟着笑一回。 笑完了，拿着帕子拭着眼角儿，又忍不住叹气：“重阳登高，当年未出嫁时，倒几乎是年年都去，虽未如恁那般随心随性地，却也能去郊外的寺里、道观上上香、散散福气，登山观景什么的，也是一年里难得一两回出城。自从出了阁，侍奉翁姑、主持中馈、里外应酬往来，倒是难得有功夫出门了。” 宋玥默默听完，就笑：“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说这功夫啊，就像是湿帕子里的水，用力拧一拧总是有的。咱们谁不是有老有小、里外一摊子事儿的，总是忙也忙不完的，总得给自己寻点儿空松快松快，找点儿乐子才行，要不然这人呐，就像那弓弦，拼命拉，拉得太久太狠了，可就容易绷了呢！” 黄氏听得大睁着眼，嘴巴也微微张着，愕然中却觉得宋玥这话极其有理，只知道连连点头，好一会儿声音才跟上来：“对，恁说的真对！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嘛！” 这一句话说出来，她倒是把心底那些不可言喻的小心思丢了个彻底。这一位别看出身提不起，但真的是看得明白、活得明白的。几乎是一刹那，她就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和这位多多往来，不仅仅是她，还有她那三个孩子。 大郎已经十二了，不太好在妇人中厮混了，倒是二郎才七岁，还不算逾矩。 黄氏觉得宋玥投机，宋玥觉得这位也算爽利，说话聊天也能了解不少平京城乃至平京衙门里不少小故事、小趣闻，时间也过的轻松愉快。 未时末刻，赵家大姑娘和安哥儿才先后睡醒过来，宋玥招呼人上了酥酪、姜撞奶并小奶糕、松饼，众人吃了茶点，又略歇了歇，申时两刻，黄氏母女才起身告辞回去。 晚上，秋喜和曲瓶儿两人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喜滋滋地向宋玥报备：谷家上一辈最小十四姑姑出嫁，谷家族学放了一天学，秋喜瓶儿这种附学学生自然也跟着得了一天假。 秋喜兴致勃勃地向宋玥宣布：“阿娘，阿娘，清芳姐姐和清澜姐姐都说好了，到那天我们要一起拦门打女婿。清澜姐姐还说，一定好好好打十四姑父一顿，好让他知道厉害，不敢欺负十四姑姑。” 宋玥还没参加过这边的婚礼，完全不知道是什么风俗、流程，听秋喜说的热闹，曲瓶儿也是一脸掩不住的兴奋期待，就忍不住好笑，不管什么年代，婚礼大概都讲究这么个热闹喜庆！ “既然要去参加婚礼，恁两个……”宋玥正要开口让两个小丫头自己去挑参加婚礼的衣服，周氏难得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笑着道：“那样的场合，都要十几岁的大姑娘才合适，恁两个太小了，不合适呢！” 宋玥微微惊讶地转回头看过去，周氏打个眼色，看了看曲瓶儿，宋玥瞬间明白过来，曲瓶儿还在孝期，勉强能去上学，但去参加婚礼却是不合适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七章XinShuhaige.COM 想明白了，宋玥立刻附和周氏道：“是这样，恁两个年纪太小了，连根麻杆儿都举不动，怎么打女婿！赶紧去写字做功课，等那天放假，我和阿奶带恁去清风观赏红叶去。” 两个姑娘一听说不能去参加婚礼、不能去打女婿，仿佛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即便宋玥说了带她们出城去赏红叶，也没能让两个小丫头高兴多少，闷闷不乐地告辞，一起回秋喜的房间里写字做功课去了。 说起嫁娶，两个小丫头走后，这边屋里仍旧讨论了一回，林氏和徐氏都道嫁女一方确有拦门的风俗，为难女婿、打女婿都是有的。 说起这些嫁娶中的风俗趣事儿，林氏和徐氏都知道不少。林氏的旧主是官宦之家，说的就是催妆诗、麻杆儿缠绵之类；徐氏接触的则是最底层的市井百姓，见识过得就是杈把扫帚齐上阵的打女婿。据说，这些风俗城东城西都不同，城东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们闹，城西则是娘家嫂子、甚至婶子上阵，小姑娘多脸皮儿薄，不好意思太过了。那些嫂子、婶子们却泼辣地多，据说有的人家嫂子婶子多而泼辣的，能把新郎倌儿打哭了。还有些促狭的，会抹了锅底灰去打，把个装束一新喜气盈盈的新郎倌儿打一个灰头土脸，阿爹阿娘也不认识。 饭后，宋玥照例去西院转一圈。她抬脚出门，林氏半垂着手跟上来，笑着继续说一些迎娶丧葬的风俗、趣事。 去西院转一圈儿回来，宋玥问一声守门的婆子，得知三个孩子都各自回去，她也就准备回正院安置。 林氏跟到正院大门口，宋玥停住脚步，回头问：“嫂子有什么事儿？”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林氏脸上的笑微微一僵，随即垂首曲膝，低声道：“是后角门院子里那位姑娘，她说想见见太太。” 宋玥微微拧眉看过去，林氏刚刚曲膝福礼起身，迎上宋玥的目光，又连忙垂下头去：“那位姑娘这些日子都安静地很，自从病好了，洗衣、洒扫都是亲力亲为，并不需婆子伺候，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渐渐上手打理起来……今儿，太太在园子里待客，婢子怕她不知道，万一出来冲撞了，就过去叮嘱一句……她就说想见一见太太。” 宋玥已经转回头来，默默地听林氏说完，就低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抬脚进了正院，自去洗漱安置了。 添妆是在出嫁日前两天，添妆隔日，发嫁送嫁妆，十里红妆送到婆家，晒嫁妆之后，还要安嫁妆，主要是把娘家陪送的家具、寝具帘幔帐子诸物，布置铺陈到婚房之中。再隔天，就是婚礼的正日子，男方亲迎，女方出阁…… 宋玥既然和黄氏约好了，添妆这天就在路口会合了，一起往谷家去。 谷家百年大族，这次出阁的小十四虽说是庶出女，却是这一辈年纪最小的，王家也是诗书传家，祖辈出了两个举人，父辈出了一个进士一个举人，谷氏要嫁的女婿是举人老爷的长子王三郎。这位王三郎读书极好，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准备成婚后，明年就下场秋闱，据说，一个举人是稳的。 而这位王三郎的大哥已经中了进士，并授了外任，在两淮路一个中县县令；二哥已经中了举人，隔年就要进京敷春闱……若是王三郎明年中了举人，到时候可以和二哥一起进京……这种家风严谨、子弟争气，眼瞅着一代比一代兴旺的人家，没有人会轻慢，何况是百年世家的谷家？ 宋玥和黄氏一起看着摆开来供人参观的一抬抬嫁妆，就听黄氏低低地感叹：“这两块土坯就是两个庄子，还有一座宅子，三个铺子……啧啧，别的不说，就这些也了不得了。” 宋玥看着一块块裹了红绸的土坯、青砖，心里暗暗盘算，人家只是个庶出闺女就陪送这么些，他们家小秋喜将来出嫁，怎么也不能少于这些？看来，她还要努力挣钱才行啊。 不来参加这趟添妆，她还觉得自家日子过得不错了，吃的好喝的好，有铺子有庄子，这一比才发现，差得还是太远了！ 添妆之后，看了晒嫁妆也就回来了，谷家二太太忙得脚不连地，只在她们进门时迎了迎，寒暄两句，就被婆子们拘走了。临行前，就是谷家五太太送她们出来，谷二太太忙得根本没见影儿。 隔一天，谷家嫁女的正日子，宋玥和黄氏照例约好了一道过去。 这一天，秋喜和曲瓶儿都放了假，却因为曲瓶儿身在孝中，不能参加婚礼，于是临时加了个小郊游的计划。 一大早，周氏就带着三个孩子由江冬生韩戚风护卫着，一路出城往清风观过去。 黄氏倒是带了大姑娘文瑜，先到江家会合了宋玥，然后 ，一同往谷家去。 她们到的不算早，但也不算太晚的。由谷家二太太亲自迎了进去，先去看了装扮好，准备待嫁的新娘子。却见新娘子一身厚重的嫁衣，满头珠翠，刚满十七岁，还略显稚气的脸上，羞涩有之、喜悦有之，更多的则是紧张和对未来生活的忐忑。 跟着黄氏夸赞了一回，宋玥就从新娘房间里退出来，寻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着。 这样的小姑娘，哪怕是庶女，在娘家也算是娇养着长大的，还有姨娘在身边贴心照顾。可这一嫁出去，就没人再把恁当孩子看待了，大小诸事都要自己应对了。 唉，还是个孩子呢！ 宋玥暗暗叹着气，心思回转，低声问黄氏：“怎么没见那位姨娘？” 黄氏的眉毛高高挑起来，同样低声道：“那样的身份，今儿这场面怎么能出来？妾通买卖，不过是个奴儿罢了！” 说着话，目光扫了周遭一眼，黄氏往宋玥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也就是谷家重姑娘，庶出女也与嫡出姑娘一样金娇玉贵地养大，同样进学读书，学着管家理事。只不过，从小不允许姨娘挨边儿，都是嫡母教养，没有嫡母的，也是交待给二太太这样的当家嫂子教养……要不然，哪能嫁给王家那样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宋玥微微剔着眉头听着，心中一时无法理解，谷家待庶出子并不是特别优厚，为何对庶出女儿这般尊重？ 过了午时不久，鼓乐声由远及近，无数婆子丫头从外头跑进来通传：“王家的花檐子到门前了。” 今儿出嫁的十四姑娘是这一辈最小的，侄女却已经有好几个，加上王家旁支、诸亲戚家的姑娘们，还有十四姑娘上学时的同窗，拦门的小姑娘队伍人数足有十五六个，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人手一根裹了绵缠了锦的麻杆儿，闻言就向二门冲过去，要赶着去拦门为难新女婿。 谷清芳是亲侄女儿，又与十四姑姑年纪相差不大，比旁人都亲近些，虽说与秋喜说拦门打女婿，这时候却并不上前，只敷衍地拎了根麻杆儿站在屋门口，一遍看热闹，一遍往屋子里传话，把外头的情形传给待嫁的新娘子。 宋玥和黄氏跟着人群来到二门内看热闹，那边一群小姑娘已经与门外的迎亲队伍对上了，门里的小姑娘吵吵着要门外猜谜、对对子、写催妆诗，王家是诗书传家，王三公子本人也才学不错，这些问题自然难不住，小姑娘们很快就败退下来，往里撤到谷家十四姑娘发嫁的院子里去。 这一次，小姑娘们不但要新郎官亲自做催妆诗，还要来一段凤求凰，据说王三郎的一管笛子极佳。 王家倒是爽快，催妆诗自然不惧，笛子也备下来，随同前来的男伴当们更是给力，有拿箫的，又要了琴鼓，竟陪着王三郎来了一首鼓瑟齐鸣的‘凤求凰’。 最后一道门打开，众小娘子手中的麻杆儿没能挥起来，就被那群憋屈了半晌的少年青年冲散了，哄然一声，拥着新郎进了门。 到了这里，女方的热闹基本看完了，接下来就是发嫁、花檐子出门了。 宋玥还要出城往清风观，也就不再耽搁，赶着花檐子出门前离开了谷家。黄氏倒是带着赵大娘子留着看了个全场，不过，据她后来说，接下来果然没什么热闹了，就是按步照班地发嫁出门罢了，倒是陪着谷二太太抹了一回眼泪。 宋玥到达清风观已临近午初，清风观是午时开斋，周氏带着三个孩子已经从山上下来，进了清风观旁的小院子。 孩子们玩得很兴奋，并不觉得疲惫，又有等阿娘（婶子）回来的借口，都在屋里待不住，就在小院门口玩。 宋玥带着青杏从山下一路上来，隔着老远，站在石头上的安哥就看见了，挥着小胳膊叫起来。 秋喜扑上前挡住他，安哥毫不客气地扑进姐姐怀里，小家伙吃得胖了太多，又这么居高临下地一扑，秋喜被他扑得往后连退两步才站住。 “小安哥，你又胖了！”秋喜很严肃地申明。 安哥已经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姐姐手里，听到这话，抬头道：“不是胖，是长大！” 他很快就要长大，长成顶门立户的儿郎，到时候，他会保护姐姐，还会保护阿奶和阿娘。 秋喜笑着瞄一瞄大头小身子：“你长大？早着呢！” 小安哥拉着姐姐往下走呢，听到这话突然回头瞪了秋喜一眼，用力把自己的小手拽出去，甩着小手自己往山下走。 “哎，小心摔着！”秋喜伸手去拉没拉住，连忙喊一声。 跟在旁边的添哥已经追上去，笑道：“姑娘放心。” 伸手过去，添哥把安哥儿抱起来，一边拍着扭着头趴在她肩头的安哥儿，一边回头对秋喜无声道：“一会儿就好了。” 秋喜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曲瓶儿一直落在后边，见秋喜回头看过来，这才加快脚步跟上：“安哥儿好像恼了？” 秋喜笑着吐吐舌头，一边往下走一边道：“最怕人说他小，谁说他还没长大、小孩儿，就不愿意。” 曲瓶儿就笑：“小孩儿都这样。” 前头，安哥已经迎上了宋玥，见到阿娘，小东西立刻忘记了小小的委屈，欢叫着从添哥怀里扑向宋玥。 宋玥接住他，热情的小包子立刻用胳膊圈住阿娘的脖子，亲亲蹭蹭贴贴。 宋玥伸手摸摸小包子的后颈，衣服干爽，没有汗湿，再看小东西脸上干净，小帽子戴的很稳当，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草屑，就知道这是回了校园梳洗过，换了衣服的。 果然，添哥在旁边低声回道：“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刚才玩的出了汗，回屋里换了一回。” 宋玥赞许地笑笑：“山间风凉，是得小心些。你们也都要注意着些。” 已经是深秋，山上的风凉，穿了夹袄夹裤后，活动多了又会出汗，汗湿之后再吹风，极易感冒的。 添哥连忙笑着应了。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秋喜拉着曲瓶儿也迎上来了。 安哥儿又想起刚才的小委屈了，先是别开头不理姐姐，继而又从阿娘怀里溜下来，迈着小短腿往后边的戚风叔跟前去了。 一行人说笑着进了小院，周氏笑着招呼：“刚才还说恁路上耽搁了。” 宋玥一边走过去洗手，一边笑道：“没等着花檐子出门，我就先走了。路上也顺当。” 简单洗梳一下，宋玥走山路走的热了，把身上的半臂褙子去了，挨着周氏坐下，说起谷家的发嫁热闹来。 秋喜是向往已久的，自然热情无比地过来听着，曲瓶儿紧跟在秋喜身后，看似同样好奇，若仔细看，却能发现，她微垂着的眼皮底下，掩住的是不以为然，甚至很快就走了神。 婚礼是难得的喜庆热闹，周氏和秋喜听得很开心，秋喜连连说她要去了如何如何，又问阿娘见没见着清芳姐姐，周氏则是笑眯眯地感叹，虽说宣城与平京的婚俗不同，发嫁打女婿倒是有志一同。 “……宣城用的可不是麻杆儿，而是用高粱秆儿，那个比麻杆儿可结实多了。女婿不用写诗，都是射箭，谁的箭术不好，可丢人啦！” 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安哥突然问：“阿娘嫁人的时候，我射箭，我会射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三十九章 韩戚风刚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儿把茶碗子给扔出去，嘴巴里的茶吭哧一声，倒是没噗出来，却倒呛了进去，顿时，一阵狂咳。 周氏扑打着安哥儿的背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缓了一点，才道：“恁阿娘早就嫁了，恁是赶不上趟儿了。” 安哥儿一脸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绷着小脸，还想争取：“我阿娘嫁给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一出，刚刚止住的大笑再次爆起。 笑声里，宋玥伸手把委屈的小包子揽进怀里，努力控制着笑意，道：“阿娘嫁给了你阿爹，那个时候还没有你……也没有姐姐。”见小包子的目光转向秋喜，宋玥连忙补了一句。 安哥小包子还是一脸困惑，微微蹙着眉头似乎还想继续问，宋玥正要找件什么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外头的丫头进来回话：观里送斋菜过来了。 “好了，吃饭，吃饭。”宋玥连忙起身招呼。 还好，还好，观里送斋菜送的及时，再让安哥小包子追问下去，说不定就要问到生命起源了。 别说旁边还蹲着韩戚风和不知什么馅儿的曲瓶儿，就是什么人都没有，她也不敢给孩子们做什么早期教育，讲什么小蝌蚪！ 清风观的斋菜做得真心不错，用材虽只是东山上出产的山珍野菜，却胜在本真本味儿，拙朴自然。一钵子五谷饭，混合了稻、黍、粟、高粱、小麦，并红豆绿豆等，周氏说弄得花花绿绿挺热闹，宋玥却想起现代的五谷养生，讲究的不就是五谷混合、营养全面嘛。 饭罢，小安哥和周氏照例要小睡片刻，宋玥对午睡并无依赖，又是难得的山风美景，正好秋喜和曲瓶儿两个也不愿意睡觉，想去不远处的小瀑布边玩，宋玥索性随她们一同过去。 瀑布不大，至多两三米的样子，下边是一个小水潭。 秋喜和曲瓶儿两个听说这潭中生有一种银白透明的琉璃鱼，能见骨骼五脏，就跑去潭边看。韩戚风跟着过去，宋玥就放心地离开瀑布，往一侧崖石上的亭子去，看飞瀑清泉，一枝红叶。 亭中有石桌石凳，青杏还带了块毯子，宋玥挑了靠近瀑布一侧的石凳坐了，微微侧着身看着秋喜和曲瓶儿两个人，就见两个小姑娘蹲在谈潭水一边，正低头专注地搜寻着那难得一见的琉璃鱼儿。 韩戚风就在旁边一棵树上斜靠着，眼睛却不不离两个小丫头。 两个小丫头看得太投入，宋玥的目光渐渐转到飞泻而下的水流上，不由想起西游记中的水帘洞。突然心生奇想，她不指望水幕后有什么洞天福地，能回到现代就足够了。 轰隆隆的水声，飞溅而起的水汽，惊呼的声音，笑声……当初她和家人一起去景区看瀑布的情景。她还记得，当时她说，等她挣了钱，就带爸妈去看黄果树的浩大壮观，领略黄河壶口的雄浑壮美……可是，她却食言了。 思绪飘飞，满心怅然，她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 “太太，有人过来了。”青杏低声回禀。 宋玥怔了怔，缓缓回神，目光在那不停流泻的水瀑上停了一息，这才眨眨眼睛，转回身来。 亭子外，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穿一件酱紫色菱花纹褙子，连鞋子都是上好的青绫子精绣鞋面，还掐了金丝银线……这么精致的衣饰，只身边没有旁人，见宋玥转头看过去，妇人立刻躬身曲膝，微微含笑道：“敢问可是宣威将军府的宋恭人？” 宋玥暗暗轻吸一口气，原来这位是个仆妇，精致讲究成这样…… 心思微转，宋玥已经起身，含笑道：“是我，不知……” 一听宋玥确认了身份，妇人脸上的笑加深了些许，往前又走了两步，只到亭子近前，笑着深屈膝道：“婢子姓许，给恭人请安。” 宋玥连忙笑着抬手道：“原来是许，姑姑。” 她在姑姑、嬷嬷两个称呼之间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姑姑，总觉得叫嬷嬷会把人叫老。 果然，许氏抬头，脸上笑容明快了些许，看着宋玥的目光似乎也多了些暖意：“不敢当。” 宋玥起身走到许氏面前，笑道：“许姑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许氏微微垂首道：“是我们爷要过来，婢子奉命过来布置，没想到遇上恭人，真真是意外之喜。” 喜从何来？宋玥一点没觉得。 不过，她还是立刻道：“既如此，我就不再此耽搁了，这就带着孩子们离开。” 她和孩子们就是偶尔起意过来看看，对这么个小瀑布可没什么执念，犯不着跟人较劲。不说这一家人看着就非富即贵，不好招惹，只说一个和气生财，也够了。 “你这会儿倒是知道进退了。”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一丛树木后传来，一位锦衣公子缓缓走了出来。 许氏无声地躬身退下，锦衣公子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就那么不急不缓，一步一步地朝着亭子里走过来。 宋玥看着眼前的男子，很想说一声：嗨，好久不见，好像，又帅了不少哦！ 可实际上，她却不得不躬身屈膝，深深施礼下去：“见过世子。” 曾经的唐霁泽，现在的周元辰，一双青绫子云头轻靴停在宋玥面前。 宋玥终于见识到了电视剧、小说中的某些暗黑场景，这就是只能看到一双鞋、一片衣角的视角啊！ 不过，她不是电视剧、小说的苦情女猪脚，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等着人喊起，曲膝、见礼、起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儿迟疑也没有。 直起身、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俊俏公子，露出一脸的欢喜之色：“能够在此相遇，果然是意外，之喜。” 当初，她把这位捡回去的时候，他右半边脸受了伤，脱了一大块皮，看着血肉模糊的很是吓人，刚刚愈合后也还有一大片印子，如今，竟然丝毫痕迹都看不出了。真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章 “呵！”唐霁泽被她看的莫名有些脸热，竟不受控制地撇开目光，抬脚，进了亭子。 宋玥看他和看张勇、张猛也差不多，即便如今两人身份反转，对方成了云彩眼中的人物，她也没觉得站在他面前有什么压力。特别是，这么害羞地躲避之后。 不管他如今叫周元辰，还是叫唐霁泽，实质上，仍旧是那个容易害羞、脸皮儿薄的小破孩儿！ 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基本上算是三张了，这位才多大？二十，还是二十一？当然是小破孩儿！ 这位一踏进亭子，仿佛凭空里多出无数人来，飞快有序又无声地进到亭子里，他的脚步并未停，就那样一步一步走着，走到石桌跟前，石桌上已经铺了桌布，石凳上铺了锦垫，连茶水点心一应之物，也摆好了。 唐霁泽站在石桌旁转头看过来，就见宋玥仍旧在亭子外，微微鼓着脸颊看着，好像是看着石凳上的锦垫？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对面那个石凳上放着一只靛蓝色棉布坐垫儿，半旧的。 他微微挑了挑眉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正要开口，宋玥却已经抬脚走回了亭子里。 “喝杯茶？”唐霁泽含笑，轻声询问。 宋玥点头：“好。” 说着，也不用唐霁泽想让，仍旧回到自己坐的石凳上，落座。 水潭边，两个小姑娘换了个位置，却仍旧蹲着找那个琉璃鱼，倒是韩戚风，应该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已经站直了身体，抱着胳膊抬头看着，脸色隐有戒备。宋玥对他笑了笑，转回头。 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两个青衣小厮不知何时到了亭子里，就在两人旁边点了只红泥小炉开始烧水。宋玥再看，青杏和那位许氏站在一起，都在亭子外一侧垂首候着了。 “铺子里的生意可还顺遂？”唐霁泽突然开口询问。 宋玥微微一怔，道：“还行，张猛和金梁两个小子打理着，基本不用我操心。” 唐霁泽含笑看着她，道：“铺子里卖得最好的还是泡菜和辣酱吗？” 宋玥失笑：“泡菜和辣酱仍旧卖得不错，今年又添了酱油，卖得也还行。” 两个人聊着这样的话题，仿佛真的只是分别多日的同事，聊着共同熟悉的事务。唐霁泽也好像真是个普通的店员，离职后还颇有留恋，念念不忘旧物。 两人说起这些，倒是瞬间少了隔膜感，不知不觉，水开了，两个小子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唐霁泽一垂手，恰好把炉子上的小铜壶拎起来，开始沏茶。 宋玥喜欢喝清茶，这位也没捣鼓那些混嘟嘟的茶汤子，提水沏茶，一个动作而已，宋玥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好看。 就像写字，同一个字，有的人写出来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得劲儿，有的人写出来就像狗爬一样，难看的紧！ 她努力想从脑子里搜罗几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却无功而返，最后只能哀叹一声，早知道她学文学呀，也不至于如今，搜肠刮肚地，连个合适的词儿都找不到。 很快，一盏茶被奉到她的面前。 宋玥垂了眼，捧起茶，品茶。 片刻，放下茶盏，对面唐霁泽也正好含笑看过来。 宋玥：“谢谢你的茶。” 唐霁泽含笑不语。 宋玥却叹息道：“不过，今儿这茶算是明珠暗投，可惜了了。” 唐霁泽终于失笑着摇起头来。 宋玥又捧了茶盏抿了一口，对面唐霁泽也终于止了笑，望向宋玥，道：“今儿去谷家送嫁了？” 宋玥唔了一声，复又摇头道：“我之前还觉得，我开铺子、买庄子，攒上十几年钱，等秋喜出嫁，怎么也能办一份不错的嫁妆了。去谷家见识过，才觉得是我想得太容易了。唉！” 唐霁泽再次失笑，摇头道：“何至于……”你挣钱的本事可不小。 一个小妇人白手起家，如今有了两个庄子，两处宅子，还有一个入息不错的铺子，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而已。 不过，话到嘴边，又被唐霁泽换掉：“可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临时是没有。”宋玥摇头，“至于秋喜的嫁妆，想办法多挣银子！” 说着话，她的目光一转，恰好看到秋喜和曲瓶儿已经换了策略，不知是不是央着韩戚风帮了忙，居然用手帕子扎了个小网兜，在捞鱼了。 她的目光随之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透出一种令人心动的温暖来，笑道：“好在秋喜还小，离她出嫁怎么也得十多年呢！” 唐霁泽的眉头微挑：“恁这是有打算了？” “嗯？临时还没有。”宋玥毫不避讳自己的盲目乐观，笑意盈盈道，“不过，办法是人出想的，多想一想，总是有的。” 许氏不知何时进了亭子，低声回禀：“爷，都备好了。” 唐霁泽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转向宋玥：“家里厨子做的几种点心，给秋喜和安哥吃。” 说完，随即起身。 宋玥愣了一下，才跟着起身，却还在犹豫，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还要喊什么‘恭送某某某’吗？ 唐霁泽却已经双手握着折扇，略略一揖：“就此别过。” 这样的迎来送往，宋玥还是熟悉的，下意识地抬手回礼：“慢走。” 话出口，宋玥也反应过来，然后就听到一声轻笑，被甩开折扇的声音掩住，脚步声轻快，宋玥回神看过去，唐霁泽已经出了亭子，一路走了。 在她往外看的功夫，又有小厮随从流水般进来，又出去，刚才铺陈在亭子里的一切，眨眼不见了，只剩了石凳上那只半旧的棉布坐垫儿。 宋玥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半梦半醒间，许氏柔和好听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宋恭人，这是我们爷吩咐的。婢子们告退。” 许氏说着话，两个小厮进来，放了一只不算太大的三层髹漆剔红匣子，一只小许多的竹篓子。 两个小厮放下东西，脚步轻巧无声地退到门口，许氏极有章法极有规矩地深蹲福了一礼，两个小厮也躬身长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宋玥连忙笑道：“劳烦姑姑受累。”说着，手伸过去，袖袋里最大的荷包就递了过去。 许氏似乎没想到她还有赏，八风不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愕然，随即笑着再曲膝：“多谢恭人恩赏。” 却也没推辞，退出亭子，带着两个小厮，转身走了。 宋玥目送着这些人走远了，绕过树丛山石彻底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回头看着光秃秃的亭子，莫名生出一种怪异感来。她这一番际遇，怎么觉得像是遇仙（鬼狐精怪）故事里的情节呢？ “太太！”青杏怯生生的唤她。 宋玥叹口气，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丢开，笑着再次坐回自己的坐垫儿上，转身，扶着栏杆，探头往下看。 恰好，秋喜也正抬头朝她看过来，母女俩目光遥遥地对上，秋喜惊喜地连连挥手，叫道：“阿娘，阿娘！” 宋玥也抬手回应，又问：“找着没？” 秋喜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曲瓶儿和韩戚风，转回来咧着嘴巴笑得毫无形象地喊：“找着一个蛐蟮儿……” 秋喜的喊声被一阵山风刮地散了，旁边又有瀑布轰隆的水声压着，飘到宋玥耳朵边儿，就很是有几分模糊听不清了。 她探了探身体，追问：“什么？” 秋喜却扬着小手朝她挥了挥，回头招呼着曲瓶儿，往亭子这边奔过来。 “阿娘，恁看啊！”秋喜小手兜着一条湿淋淋的帕子，举到宋玥面前让她看。 宋玥看着白色的帕子看到里边似乎嚅动了一下，下意识地觉得不是啥好东西，心里隐隐防备，就没太凑前，只伸了根手指捏着帕子一角扯开，看过去——哎哟，怎么是这个！ 白色的帕子里，趴着三只瓷白色的肉虫子，团成个圆球状，虽然这会儿没动，却看得宋玥莫名心里发麻。 她甩开手，退后，微微蹙着眉，笑骂道：“快拿开，这种东西也玩儿！” 秋喜现在都不怕阿娘了，笑嘻嘻道：“阿娘，瓶儿姐姐说这个是蝤蛴，就是领如蝤蛴的那个蝤蛴！嘻嘻嘻，古人可真好玩儿，他们怎么会觉得美人儿的脖子像虫子呢？！” 宋玥眼见劝说无用，索性带着孩子们往回走。一边心里暗道，脖子像蝤蛴有什么奇怪的？手还像削葱根，皮肤还像羊脂，牙齿像贝壳儿…… 从瀑布回来，宋玥撵着两个小丫头去换衣服梳洗。刚才俩丫头捞鱼捉虫子玩得太疯，鞋子衣服都湿了，头发也乱蓬蓬一团了。想起她们捉的那个什么蝤蛴，宋玥就想咬牙，还真是俩疯丫头！ 喝了半杯茶顺气、静心，宋玥吐出一口气来，微微眯着眼睛思量：曲瓶儿说之前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什么时候都知道‘领如蝤蛴’了？她什么时候读的《诗经》啊？ 这边进门有动静，里屋小憩的周氏和安哥也醒了，祖孙俩起身洗漱一回，宋玥也恰好把唐公子给的点心整理出来，摆起来给一家人做下午茶。 果如唐霁泽所说，三层攒盒里装的，两层是点心，最底一层是软糖，用了各种模子做的，小南瓜、小西瓜、桃子、黄杏儿这些，别说吃了，几个孩子一看眼睛就亮了。 宋玥冷眼关注着曲瓶儿，看她只是略比秋喜慢一些，没有趴到盒子上去欣赏漂亮的糖块儿，样子显得有些怯怯的。只因为宋玥心里有了怀疑，这么看，才会发现，她眼角偶尔流露出的不以为然，极浅极淡。 是呢，现代什么果汁儿糖、软糖、巧克力没有呢？翻糖师做的蛋糕堪称美轮美奂、堪比真人真物了呢，见多识广的穿越女主，自然不会为一匣子果子糖所动嘞！ 周氏和两个孩子都没有察觉，连曲瓶儿也半垂着眼睛掩饰情绪，没有注意到宋玥的暗暗打量，还跟着秋喜一起夸点心和糖精巧、好吃、难得的很呢！ 宋玥却自此更加留心，并暗暗盘算着，怎么应对……说起来，这位大女主可不是好招惹的，人家毕竟自带女主光环，谁知道会不会遇佛杀佛、遇鬼杀鬼？她和孩子们的小命儿可珍贵的很，容不得半点儿差池。她可不想再走上书中万恶女配三人组的老路去，那可是一条不归路，死路。 吃过点心，宋玥又放了孩子们出去自在玩耍了半个时辰，她也陪着周氏寻了一处清幽，喝杯茶，赏赏景吹吹风，看着孩子们笑闹奔跑、笑声满山。 一家人玩到未时末刻，才恋恋不舍地下山回城，赶着最后一缕余晖进了东城门。看看辰光，已经申时末刻了，宋玥索性吩咐丫头婆子带着行李用具回家，她带着一家老小绕了两绕，去了酒楼吃饭。 老老小小的，自然不好去那种沸反盈天、热闹不堪的所在，宋玥毫不客气地吩咐往得月楼后的小门过去。 与阗家往来的多了，与阗柏广也渐渐熟悉起来，她才知道，得月楼开在后巷子里的这道小门，其实是阗柏广给自己开的，即便那些达官勋贵来了，也是走酒楼的后门，宋玥是唯一的例外。 门子上见是宋玥，半点儿迟疑没有，立刻恭敬地开门迎了江家的车子进去，宋玥扶着周氏、带着孩子们下车，自有小厮过来，引着车夫往马厩车棚里去，另一名清秀机灵小厮让着几人，一转就要往阗柏广日常自用的小楼过去。 宋玥笑着道：“我今儿不找恁们东家，只带老少吃个饭而已，恁给我寻一处清静的地儿就成。” 小厮极恭敬，躬身笑道：“宋掌柜的过来，俺们东家早有吩咐，就在这里招待……今儿，俺们东家不知宋掌柜登门，否则定会另有安排，小的们却是做不得主了。” 宋玥失笑摇头，却也知道，能被阗柏广引进这座小楼，喝口茶的都少，更别说留饭……安排在此用餐的，大概，她这都是头一人。 阗柏广给自己安排的地儿，位置、环境自然都是绝佳的，虽然只是二层小楼，窗外却有一株枝繁叶茂的耐冬，角度极巧妙地遮挡了外来的视线，从小楼里望出去，却几乎能够看到整个得月楼五座连廊相通的高楼，虽非佳节，却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笙歌婉转，笑语阵阵，当的是一副现实版的夜宴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二章 宋玥来过几次了，早已从容淡定，只捧了小厮送上来的茶，慢慢喝着，一边含笑看着周氏和孩子们。周氏和秋喜安哥都是第一次来，看到这等奢靡炫丽情景自然新鲜。 不过，周氏毕竟年纪大了，看了一会儿，就轻叹着坐下了：“这得花多少钱呐……”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就低了头饮茶。宋玥却知道她未出口的半句话：太不知惜福了。 周氏本就是个相对温和恬淡的性子，即便这两年日子宽裕富足起来，她也丝毫未改，吃穿用度上都相当节俭，从不求豪奢，人也总闲不住，只要听到安哥、秋喜一句话，就会亲自下厨做点心、做小菜，孩子们贴身的衣服，也仍旧有许多是她亲手做的。即便不是她亲手缝制，她也要看过，确定没什么不舒适处，才会给孩子们穿。 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要惜福，人的福分是一定的，小时候苦了，老了可能就要享福。平日里吃用不足，可能就不会生病……不知惜福、随手抛撒，原本十分的福气也会薄了，福薄了运没了，自然就要减寿减命…… 韩戚风是来过得月楼的，只第一次到小楼，四下扫了一圈儿，随即也就没什么了，只跟在秋喜和小安哥身边看护着。 秋喜和安哥就是小孩子看见新鲜物事的模样，兴奋、好奇，两眼发光、脸颊发红，却好在教得好，不会大呼小叫，只忽闪着眼睛看啊看，然后，不停地问韩戚风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曲瓶儿似乎也挺好奇。因为看得投入，非但没了平日里的羞怯，反而流露出一抹热切来。 对这种销金窟、奢华场的热切？想起现代的辉煌灯火、繁华盛景了？还是，单纯对这幅夜宴图的富丽、堂皇、豪奢无度，心向往之？ 若是想拥有这等奢靡豪横的生活，林轩辰那样的寒门小官，好像做不到呢！ 得月楼的菜色、点心、茶水，自然无一不好，宋玥带着一家老小吃了一顿足够精致美味，却不会太过负担的美食，歇了歇脚儿，酉时末回到家里，直接各自回去洗漱安置了。 第二天是休沐日，孩子们仍旧不用上学，却是谷家姐弟三个过来学习骑射的日子。秋喜和安哥自然去西院里骑马玩耍，曲瓶儿却对骑射不感兴趣，她留在自己的听萧院里，温习功课、练字，据秋喜讲，瓶儿虽然进学晚，但特别用功刻苦，短短时日，进步神速。 这是要给自己立才女人设了？ 宋玥心中闪过一丝隐忧，秋喜小丫头不会被个穿越女给打击到？ 此念闪过，宋玥倒没真的忧虑了，毕竟曲瓶儿就在她眼皮底下，暂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她把这些琐屑小事儿丢开，换了身出门的半旧衣衫，带了青玉出城。 出了西城门不远，宋玥与提前知会过的全都有会合。 全都有骑了匹大青骡，不紧不慢地跟在宋玥的车旁，一身黑棉布薄袄子，挽着袖口，满脸憨厚笑容，怎么看都像富足庄户家的管事，与宋玥乘的这辆朴实的青布帷子大车倒是，绝配！ 路上，全都有把石炭矿那边的情形交待了一遍。那一片因为土地贫瘠，几乎没什么出产，山上这些石炭虽说能够烧，却极难燃，还烟气大，别说官宦富贵人家不屑于顾，就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人家也没人用。这玩意儿重的很，还脏的很，运送的车马费、人工费加上，还不如买木柴划算了。 综合种种，那一片方圆得有十几里的荒山丘陵无人问津，抛在那里荒废了不知几千几百年， 真正的无主之地。因为只出产石炭，不知谁给起了个名儿：煤山！ 宋玥听得暗暗惊讶：北京的煤山可不是啥好地儿，不是皇帝上吊、就是给皇帝停尸。 不过，她是要买下这座煤山，把它挖个底儿掉，只能是把别人眼中的无用（腌臜、晦气）之物，点石成金，变成滚滚不尽的银子，填满她的荷包、她的钱匣子、她的银箱子、银库！ 等到秋喜出嫁，她要给闺女置办像模像样的嫁妆，十里红妆…… 到时候，她就可以豪气地大手一挥，告诉闺女：女婿不听话就用银票子砸，砸死了，有老娘呢！ 银票子砸死人的感觉……一定是，真特么爽！哈哈哈哈…… 宋玥手撑着额头，垂着眼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翻涌、情绪激荡。内心的小人儿叉腰大笑：姐马上也要成为家里有矿的人啦！哈哈哈哈…… 宋玥心神激荡着，做了一串儿无比兴奋、无比奢华、绚烂到奇怪的梦，车子一缓、一顿，她从梦里醒了。 车外，全都有的声音再次传进来：“掌柜的，到了，前头车马不通，要走过去。” 宋玥应了一声，接过青玉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小口，精神振作些，起身走出车厢。 不用下车，宋玥站在车辕上，借着高处先往四周看了一圈儿，就见一片杂乱却茂盛的植被，因为深秋，树叶红的黄的，层层尽染；野草黄了，却仍旧支棱着一穗穗种子，张扬着旺盛和蓬勃，没有半分衰败之色。 咦，听全都有说的，她还以为看到的是一片不毛之地，没想到，是这么一片生命力蓬勃 旺盛的原野。 这片地或者难以出产，但抛荒千百年来，却仍旧保持着最原始的姿态。 车子前边，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路，早已经被枯草灌木掩住。 看得出，这片荒地，很是有段时间无人到访了。 石炭矿的情况与全都有介绍的没有差别，露天的一片煤块，就那么铺在平缓的山坡上，无遮无拦的，同样长满了各种杂草灌木。当然，坦露在外边的矿石不算多，下边的情况如何，还有待挖开查探。 宋玥来这一趟，原本只是想看看周遭环境，然后去衙门里找赵主簿或者范大人谈一谈，看能不能要一个租赁期，租个一年半载，她雇些人手来挖挖看，底下储量有限，至少表面上的挖出来卖掉不会赔钱。略略探明一下储量后，再投资买下这片地皮……是最谨慎的投资计划。 但看到这么一片生机勃勃后，宋玥突然就心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宋玥看的极快，上山看了看露在外边的石炭，又走了一小段，就催着全都有回来，上车回城，赶在午时末刻进了城，午饭还没吃，她也顾不得，只催着往衙门里去。 一路赶到府衙，下车，抬头看看天色，未时末刻，离着下衙还有一会儿，赶趟儿。 午后，赵主薄小憩了一会儿，刚刚过来办公，正捧着小厮送上来的一杯茶送到嘴边，还未喝。 听得通报，赵主簿微微惊讶地放下茶杯，心道，这位又来做何事？买下郑家庄子才几个月……两个半还是三个月？这么快就消化了，又要置办新产业了？ 心里不管咋想，赵主簿面子功夫还算足，没有太耽搁，吩咐叫人。 杂役应声下去，屋里伺候的小厮立刻走到门口迎着，赵主簿也起身从案后转出来，相迎。 宋玥来的很快，表情倒还算从容，笑盈盈地进门，与赵主簿见礼，道：“不敢劳动主簿大人。” 赵主簿也客气地寒暄：“恭人客气，下官怠慢了，请！” 两人也算打过几次交道，简单寒暄两句，就各自落座。小厮轻手轻脚进来，捧了一杯茶放在宋玥手边的高几上。 宋玥也不会高来高走那一套虚的，落座之后直奔主题，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了：“大人或者知道，我在家里弄的小作坊，当初实在是考量不周，如今越来越觉得不便利了，于是想着买一块荒地，把那作坊迁出去……” 赵庭煦当主簿也有两年了，才能不能说卓越，但态度还是端正勤谨的，业务也很熟，一听宋玥说买块荒地，他的脑子里就把现存的荒地一一拉出来过了一遍。 平京城，几十年前可是京城，如今虽说都城早就南迁，但平京城的繁华依旧，从来没缺过官宦勋贵，也没缺过有钱人。城外的良田向来是极抢手的，抛荒的地皮自然就极少。 而且，赵庭煦还挺为宋玥打算的，想的是离城近，地面不用太大的地皮……建个工坊而已，几十亩地差不多了，撑死了一百亩地。 片刻，赵庭煦皱着眉道：“宋恭人今日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城门外，符合恭人所需的地皮，临时还真是没有。恭人要不等几日，小可留心着，有合适的地皮，即刻打发人去知会恭人。恭人意下……” 宋玥笑呵呵地听着，听他说完，宋玥不紧不慢把手中的茶盏放下，道：“主簿大人这是真心替我铺排了，不过，我不求太近处，远一些也行。那什么，我听人说，煤山那一片一直无主……” “煤山？”赵庭煦愕然，“煤山离城可足有四十多里路！” 四十多里路，坐马车得走小半天，骑马也得一个多时辰功夫了。在那边建工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下不靠的，图个啥？ 就图它个够荒凉？或者图它个够贫瘠？还是图它个全无出息么？ 宋玥仍旧笑的从容淡定，点点头，道：“赵大人或许不知，我那个活计，别的都能将就，就是这地埝儿得宽敞，不怕地方大，就怕地方小了，腾挪不开。” 说到这里，宋玥叹口气，苦笑着摇摇头，道：“要不然，我也想不到那片荒场呀！” 赵庭煦见她一副我都明白，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还要坚持的样子，也就不在多劝。 眼下，他是官，她是民，她是来求他办事儿的，他出言提醒一句，已经很给面子了，人家不听，有什么没什么的，也怪不到他头上不是。 “既如此，小可这就着人替恭人办理。”说着，赵庭煦扬声唤进小厮，吩咐了，小厮答应着退出去。 公事到这儿算是告一段落，赵庭煦回头，开始挑起话题和宋玥话起家常。询问老太太安好，宣威将军如何，孩子们又如何如何…… 说到孩子们，宋玥自然地接过话来，夸起赵家姑娘赵文瑜，端庄大方、聪慧灵秀，最难得的小小年纪知礼、懂事地很云云，一通猛夸，把赵庭煦赵主簿给夸的脸上放起光来。 小厮和书办的效率还是很快的，赵主簿和宋玥正互相夸你家孩子好呢，小厮引着位中年书办转了回来，那书办手里捧着一本纸色泛黄的册子。 赵主簿一看这情形，就是事情岔劈了，连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书办倒也回答的干脆：“是有一处不妥。煤山虽然抛荒多年，但煤山西南角的一座半小山，当年圈地时被圈进了皇庄，封赏在时为毅王的太宗名下。延宕百年下来，都城南迁，平京城周边的皇庄、王庄放出来大多半儿，煤山关联的那个庄子，却落在了当时的安王府。小的刚才查了卷宗，如今仍旧在安国公府名下。若是想整片山地买下来，就要去安王府问一问，得个示下……若是不求整片山地，倒是可以退后两座山。那两座山也不大，方圆不过三四里的样子。” 宋玥就在一边坐着，赵庭煦听书办把话说完，也不用他再重复一遍，直接转向宋玥，询问：“宋恭人，恁看呢？” 宋玥的眉头微微蹙着，顿了片刻，还是道：“既如此，烦请先把其余山地立了契子。” 赵庭煦自然没有异议，立刻点头：“这个容易。” 宋玥眉头略略舒展了，又道：“周边有无关联的无主之地？” 书办回答的极干脆：“有。那片山地关联的地片不少，但都是碎片零星之地，加合之下，大概有两顷多，不合三顷的样子。” 赵庭煦也跟着道：“西南角上那片庄子，是不是安国公府连通官路的那个？好像还建了个小码头，直通通州河？” 书办立刻垂首道：“是。那座庄子南北狭长，有离京南下、西去的两条官路在旁，当年太宗私庄又特特挖了条渠通连到通州河，建了码头，能驶百石漕船……咳咳，水陆交通极为方便。” 赵庭煦不再问了，转眼看向宋玥，示意自己没话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宋玥微笑着略略颌首，道：“那就烦请先生，把关联的零散地块都立在契子里。” 书办微躬身应是，抬头得了赵庭煦示下，轻快地退出去立契书了。 宋玥端了茶喝着，心里却在暗暗嘟哝，若是提前两天去城外看地，昨儿就能与唐霁泽把这事儿说了，一座半小荒山罢了，想来世子爷家大业大的，也不会为难她。 如今好了，耽搁了两天，她还得想法子往府里递个信儿，找唐霁泽讨个人情去。 至于赵主簿提及的水陆交通啥啥的，宋玥也听见了，知道这两位是给她提醒，那个庄子是当年太宗皇上花了心思的，平京城也数得着的好庄子，国公府绝不会放出来。 宋玥却对这个信息不以为意，她很想说一句，这二位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眼下也就买个二三百亩的小庄子，买买荒山啥的行，让她买曾经的皇庄，如今国公府的大庄子，那动辄都是几百顷的，没个十几万银子敢想那个？ 当然了，一般得到那等庄子的也不用花钱买。不是赏下的，就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嘿嘿，她倒是敢想，可没钱没本事啊！ 喝两口茶，宋玥又与赵主簿闲聊几句，书办就把契书开好了送回来，奉给宋玥签字画押。 宋玥接过来一看，立刻意外抬头，书办没说话，陪着笑看向赵主薄，宋玥也就转了方向，询问道：“赵大人，这价钱上……” 赵主薄缓缓放下茶盏，矜持地笑着，道：“煤山抛荒多年，毫无出息，本就是最次一等的荒山。再者，城外遇灾，宋恭人古道热肠、乐善好施，着实救助了不少受灾民众之疾苦，府尹大人也不止一次提及恭人，赞叹恭人嘉人嘉行。” 宋玥一听这话，立刻联想到了现代对企业聘用残疾人的鼓励政策，对救济灾民的企业个人有所嘉奖鼓励也就正常了。 于是，她自以为听明白了赵主簿的意思，连忙向府尹范大人和赵主簿诚挚致谢，又表示，买下山地就要建作坊，势必要雇用大量人工，一定会优先考虑受灾的民众云云。 赵主簿自然又褒扬了一番宋恭人的高风亮节，让书办收了宋玥买地的款项，完善了手续，然后客客气气地亲自把宋玥送出了门。 金乌西坠，已是黄昏。宋玥看着金红色的夕阳，轻轻叹了口气，去安国公府的事儿，怎么也得第二天了。 这天晚上，赵主簿下衙回家，先去给父母问过安，才往自己住的正院里回去。 黄太太听了通报迎在门口，伸手接过赵主簿摘下的官帽，跟进来又伺候着赵主簿换下身上的官服。 除去官服，身上仿佛松了绑，松快地舒展着胳膊腰身，赵主簿兴致好起来，随口笑道：“恁可知道，今儿谁去衙门里了？” 黄太太刚把老爷的官服交待给心腹婆子，用心打理熨妥帖挂起来，转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噗嗤就笑了：“老爷这是专门消遣人来了？恁在衙门里，每日见那许多人，俺一个内宅夫人能认得谁去？……” 话说到这，她心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想起那么一个人来，忙转眼看向赵主簿。正好，赵主薄也看着她呢，夫妻二人目光一碰，登时有了答案。 “真是宋恭人？她去衙门里何事？不会又买了铺子宅子？”黄氏一脸好奇地追问。 赵主簿被她问的也失笑起来，偏偏不回答。反而微闭了眼睛，扶着跨转腰晃身地舒展着身子，只偶尔从眼角裂开一点点缝儿，偷偷瞄一眼心焦火燎的黄太太。 两人也是老夫老妻了，黄太太心焦地等了片刻，见他这般拿捏，索性不再追问，转身笑着吩咐丫头：“赶紧去趟厨房，熬一个鹿筋汤，老爷看样子是累狠了，腰疼呢……” 丫头婆子会意，忍着笑纷纷退出去，眨眼，屋里就剩了夫妻二人。 赵主簿眼风扫着丫头婆子退了个干净，立刻不再端着官人的架子，虎了脸恨声道：“谁累狠了腰疼呢？” 黄太太倒是灵活，一扭身，从门口转回来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笑：“恁捂着腰都说不出话来了，不是腰疼是啥？” 老夫妻成亲十多年，赵主簿都不记得多少年没见妻子这般娇俏模样儿了，愣是被黄太太那一个扭身，一个回眸给勾地满心里乱跳，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我今儿一定让恁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腰疼！” 里屋里，一阵娇声软语，轻笑娇嗔，好一会儿，黄太太才喘着气推开赵主簿，嗔怪道：“一会衍哥儿他们就来了，让孩子们看见，恁还当不当爹了！” 赵主簿倒是笑了：“嘿，再让他看见，俺也是他老子，还能变了？” 黄太太又气又笑，却真的不敢多话，抿了鬓角，整了衣裳，又回头替赵主簿整理了，就从里屋出来。 今儿她家老爷像是揣了火回来，她这会儿可不敢再招惹，惹得火起……儿女那般大了，他不要那张老脸，她还丢不起那人呐！ 片刻，赵家大郎衍哥儿、二郎蕴哥儿和大姑娘文瑜前后过来请安，黄太太一边问儿女们好不好，又连声吩咐下去摆饭。 赵庭煦擢拔入仕，虽只是个九品小官，也算是由吏入官，身份不同，地位规矩自然也不同了。如今，父母儿女一起用饭，也讲究起来，食不言谈不上，夫妻间、孩子们偶尔低语两句还是有的。 一时饭毕，赵主簿惯例询问长子和次子的学业，父子三人起身往书房里去了。黄太太则带着女儿说一会儿闲话、处置一些琐细家务，甚至有时候母女俩就在一起说说针线，讨论讨论衣裳料子什么的，也是难得的温情时间。 等儿女们告辞离开，正房里再次只剩下赵主薄和黄太太，已是夜深，洗漱安置了。 终于等到四下里无人，黄太太终于耐不住，再次询问道：“恁还没说，宋恭人去衙门何事呢！她真的又买了宅子铺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样是女人，那位却能毫不畏缩地出头露面、开铺子做生意。据说，关联着阗家和谷家，那两家一个在山西，一个在平京城，却都是百年世家，一方豪富呢，能让他们伸手的买卖还能小了？ 江家那一家子从北边儿刚刚逃过来的时候，黄氏还远远见过一眼呢，老的小的瘦的吓人，一身褴褛，比平京城街角的叫花子还不如地多呢！这才多久？看看，看看，开铺子置宅子，又买庄子换大宅子……哎哟喂，眼瞅着从那地底下的泥巴坑儿里爬出来，不等恁感叹一声的，人家早就插了翅膀儿、乘了风一样，眨眼翻腾上去，到那半空中去了。 赵主簿这会儿心里想着点儿事儿，就不耐烦再卖关子，笑嘻嘻道：“咱先说好了，我告诉你了，恁可要应我一件事儿。” “行，行，快说，快说！”黄太太闷了一晚上了，这会儿哪里顾得别的，连忙答应着。 赵主簿看着怀里的妇人，怎么看怎么娇憨妩媚，这么看着，竟仿佛回到了他们新婚那会儿的模样儿。 “你凑过来点儿，再过来点儿……”赵主簿笑眯眯地小声道，黄太太立刻往他近前挪了挪、又挪了挪，赵主簿等不得，伸手过来，一把将她捞过去，揽进自己怀里，引得黄太太一声低呼，羞恼地扭头捶他。 赵主簿连忙用手握住妻子的拳头，笑着凑到她耳边儿，小小声地把宋玥去衙门的事儿说了：“不是买宅子铺子，她是去买庄子了……” “又买庄子？她这不到一年时间，可是买了两个庄子了？”没想到黄太太听到庄子更惊讶。买个小宅子买间铺子不过百十、几百两银子，买个庄子多少银子？百十亩的小庄子也得上千两银子了！ 赵主簿立刻解释一句：“不是正经庄子，就是一片荒场……她家那工坊要搬过去……过来，我还有事儿和恁说……我细细和恁说……让恁看看……哪个腰疼……” 黄太太还满心惊愕着宋玥搬作坊，江家的作坊她是见过的，确实挺大、人也挺多，有些闹腾，可也不能就为这个，把好好地作坊搬到城外的荒场荒山上去？那荒场荒山不说建成作坊不容易，有水吗？有路吗？有水有路那不能叫荒场荒山了？ 都说是荒场荒山，会不会有野兽出没？会不会……有那大虫、野狼？ 想得晃神的黄太太满心里替宋玥忧心了，哪里发现，自己成了大尾巴狼嘴里的小白羊儿。 回到家，吃了饭，宋玥陪着周氏说说话，又带着两个孩子写写字背背书讲讲故事，等回到自己房中，洗漱了躺在床上，静下心来，她反而不着急往安国公府里去了。 书办说的那一座半小山包，虽说在煤山范围之内，但却并不影响她勘探储量，就是开采后，短时间内也不能挖到安国公府那边去，离得远了，其实互不干涉的。 当然了，这也是她，基于对唐霁泽的一点点信心，觉得他不至于眼红自己这点点挖煤的小钱儿。要是别人，紧挨着权贵挖矿挣大钱，那不是发家致富，那是给你自己掘坑儿呢！ 心里想通了，放下这件事，宋玥奔波一天、盘算一天的辛苦、劳累就涌上来，片刻就睡过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大早，宋玥就往西院去，询问江冬生和韩戚风，能不能寻两个有力气又可靠的人手。 江冬生从韩戚风口中已经得了信儿，知道自家太太又买了片荒山，当时韩戚风还纳闷儿，太太买的那片荒山可不像能出息的样子，荒的很。 今儿，宋玥一来说话，两人就想到了这事儿。 韩戚风没说话，看向江冬生。 江冬生倒是答得干脆：“太太用人，十个八个有！” 宋玥立刻松了口气，笑着道：“那就好，恁叫一声，早上多吃点儿好的，咱们今儿要干点儿较劲儿的活儿，吃不好可顶不住。” 江冬生和韩戚风这回一起应了：“是。” 宋玥又问招募青壮和铁匠的事儿，这回换成韩戚风抢着回答了：“已经捎了信儿，估摸着日子，怎么也得一个月。那些铁匠都有自己的家伙事儿，拖拖拉拉的，不像咱们兄弟，提刀就能上马走……嘿嘿……” 江冬生听他说得有些跑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韩戚风立刻憨笑着住了声。 江冬生抱拳道：“太太放心，人手咱们不缺。” 宋玥彻底放了心，开开心心向二人道了辛苦，辞了他们，挥挥手往晒场上去。 今年收的新黄豆已经开始挑选、淘洗，她计划的是今儿再跟着出趟城，明儿她就不过去了，交待给江冬生找人去。 真的要开矿，就不是个小事儿，首先要有充裕的青壮劳力，其次是要有人安保护卫，还要有后勤、运输……那是丝毫不输于调兵布防打仗的事儿。 她只管着统总，盯着后边的后勤供应和安全，至于如何招募青壮，如何管理，她都不管。等着挖出煤来，她再管着进一步的加工、销售、数银子。 既然准备去勘探矿藏，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宋玥瞅了一眼场院的黄豆，问了问张勇，确定这边一切正规，没什么事情，宋玥就给他交待一声，这几天自己有别的事，管不上这边，让他事事仔细着。 从西院出来，宋玥又把宋广友打发出去，联络木匠行那边，买些檩条、立柱、草苫子草席子这些。 去那荒山上，天天打来回太耽误工夫，还是要尽快整出块地场来，先修两间屋子，让工人们住着，还要搭个略大点儿的棚子，堆煤块。 当然了，搭棚子堆煤块还是想着进一步加工，至于原料煤，平整出一片地来，铲除草木浇水夯实就够了。 要建房子，还要看方位、寻水源、打井……唉，都是事儿。 宋玥忙忙叨叨地铺排一早上，等人手齐了，带上今日必须的物资出城，已经是辰时中。 等他们一行到了城外，车子略停了片刻，赶车的韩戚风跳下去和人说了几句话回来，继续赶了车前行，一边向宋玥回话：“人手来了，来了十二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六章 宋玥答应着，一边在心里盘算，今日带的吃喝嚼用的东西够不够。 赶到煤山跟前，已经是午初时分。 宋玥只对带队的江冬生和韩戚风说了要求，韩戚风就招呼着带来的十二个人上了山。 宋玥这边带来了两个厨房的婆子和两个小厮，后边又有宋广友带着牛把式打发来的七八个木匠泥瓦工，还有牛把式的大徒弟赵三儿。 宋玥先安排婆子小厮去把简易炉子支起来，烧水做饭。 转过来，赵三儿跟着宋广友就过来了。 宋玥就给他们说了，先寻个地儿扎两个棚子，一个小棚子烧火做饭，另一个大棚子，给大家伙儿个休息吃饭的地儿，万一刮风下雨也能有个躲避的地方。 这都晌午了，今儿一天这活儿就够赶的了。选地角起屋子、撘工棚，那都是明天后天的事儿了，现在还说不着。 得了吩咐，各人招呼人手，就各自忙活开了。 宋玥带着宋广友，青玉青杏要跟着，被宋玥留下青杏看着生火做饭，带了青玉。 青杏虽说是奴籍，但从小没受过苦，即便经过一段磋磨，却也短暂，身体养得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细嫩娇贵，今儿一路坐车到了这荒山野岭，别说干净讲究，连个坐都只能暂时在石头、木头上，对青杏这丫头已经是不容易了。 不过，困难是短暂的，前景可期。宋玥是满心希望、浑身干劲儿的，只要第一批煤挖出来，成功地卖出去推广开来，矿山的条件势必会迅速得到改善。 全都有之前替她绕着山看过了，画了个简单的草图，太简单，就是几个大圈圈，几个小圈圈，还有几个大小点点。全都有心里明白，指着大圈圈小圈圈说得头头是道，宋玥却看不明白，只能拿着去实地对照察看。 全都有说，山南有一条不大的河沟，沟里有水，他尝过了，水还挺甜的，能喝。 宋玥和宋广友骑马过去，走了不到一刻钟功夫，看着草木高大茂盛的一片，沟就到了。 沟略深，宋玥和宋广友牵着马走了半盏茶，才找到一个缓坡，可以顺着下到沟底去。 两人把马留在沟沿上，宋广友在前，宋玥在后，小心翼翼地下去，宋玥亲眼看着，沟里的水质清澈，岸边生有芦草，水里仔细看，还有飞快游过来，又眨眼游的不见影儿的鱼群。这样子看，水至少是无毒的。 宋玥洗了洗手，略等了片刻，捧了水喝一口，咂咂嘴，唔，水挺好，没什么特殊的矿物质味道，甚至比城里的井水还清甜些。 这样的水，至少短时期饮用是没有问题的。 长期会不会有重金属蓄积中毒什么的……唉，那个她临时实在是没办法，等回家，回家后问一问本本，看有没有什么简便的办法检测水质。 宋玥要求的是深探，也不知江冬生和韩戚风是怎么想到的，寻了几支洛阳铲过来，先是去露天矿面那边去探，渐渐向外扩散。 半天功夫，就给宋玥回馈了个好消息来，他们带的最深的洛阳铲能探三丈，那一片露天的矿面探了一遍，至少这一片的石炭层深度都超过三丈。因为打出来的都是黑乎乎的石炭，几乎没遇上大片的石头。偶尔遇上一块半块碍事的石头，稍稍移动个几寸再下探，就又能下去了，说明石块不大。 那一片露天矿啊……宋玥飞快地在心里盘算，就这一片，用五十个工人挖，也够挖半年了。 傍晚，宋玥带着两车新挖出来的石炭，披星戴月地赶回城。 第二天，她就不用再出城了。探矿的仍旧有韩戚风带着，搭棚子建工房等基建交给了宋广友，至于运输后勤物资的事情，就交给了老周。 老周是第一批伤兵，曾经是最出挑的轻骑兵，受伤跛了一条腿，上不了战场，却心性坚韧不肯落后，到了江家后，先是因骑射出众，任了秋喜安哥的骑射师傅，后来谷家赵家孩子们也过来，老周家就又兼任了几个打孩子的长矛教头。这一次过来开矿，老周也自告奋勇跟了过来，宋玥敬佩他的坚毅，也信得过他的为人，就把运输物资这一块交待给他。 探矿的进程最初三天很顺，打下去基本都是石炭层。到第四天，终于达到了岩石层，绕出去好大一段距离，才重新又找到石炭。 基建这边倒是没有这些顾虑，第一天搭了简单的炊棚和工棚后，第二天就开始搭建简单的工房、工棚，因为材料、人手足，又不讲究精细活儿，进展就很快，两天后，全木质化结构的工房先建好了，接着是工棚，花了三天，也就搭建起来了。 到这时，探矿那边的基本生活条件已经齐备。有吃有喝，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宋玥也就不再时时盯着了。 作坊里，开始蒸黄豆，开工制作新一年的豆酱和酱油。 宋玥盯着看了第一层发酵，看着黄豆上都生出细白均匀的茸毛，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第一次发酵顺利，摊晾后，再进行第二次发酵就没这么紧张了。 等不到自家的铁匠，宋玥就画了图，去找了家打铁铺子，打了几块铁皮部件儿，又请张铜匠帮忙用铜焗了。 她要制作的蜂窝煤炉子，历尽坎坷，也总算正式面世了。 蜂窝煤是她亲手调配、用模具压制的，已经晒的差不多干了。 炉子一弄回来，宋玥就在铺子的后院里开始试验，试验炉子的实用性，还要实验自制蜂窝煤是否容易燃烧、火苗旺不旺，还有个耐燃性。也就是一块蜂窝煤的燃烧时长……这么费事的东西，若是还不如木柴耐烧，谁还会用？若是耐烧火不旺，同样没用。最好是火力适中，还燃烧时间长，关键是成本要低，三者结合下来，又便宜又方便又耐烧的煤球儿，比烧木柴可方便多咧！ 蜂窝煤这种在现代被广泛使用几十年，又基本被淘汰了的东西，配方早已经成熟了。 宋玥取了几团孩子们的练字纸过来，为了保险，她还加了一捧刨花儿，结果发现，配方合理的蜂窝煤很容易点燃，那一捧刨花儿基本就是多余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七章 蜂窝煤被点燃，细微的红蓝色火焰渐渐从孔洞中透出来，宋玥把备好的一只铜水壶放在炉子上，旁边守着的金梁很知机地看了看屋角的漏刻计时。 水壶上方冒起水汽，透明的水汽越来越浓，渐渐呈现白色，等这股子水汽凝实到似乎成了实质，水壶中的嗡嗡声没了，很快，就发出骨碌咕噜的水花翻滚声音，铜壶的盖子被突然壮大了力量的水汽冲击着，一跳一跳，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水开了！ “半刻钟略多一点。”金梁惊喜地报时声也响起。 只比窜心壶烧水略慢一点，那个烧一壶水只需要五六分钟。 宋玥满意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金梁手里握着沙漏，乐滋滋地上来仔细打量这个看起来黑不溜秋，不咋起眼的炉子，只有他两扎多，比水桶能细一半，拎起就走，放下就能做饭，嘿，还真是方便。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甚至已经想到了酒楼上的锅子菜。 得月楼那种大酒楼还行，上好的木炭烧着也不心疼，一般的酒楼、脚店，哪里有那气魄。偏偏锅子菜那种东西，烟气大的炭根本不能用，要不然，那不是吃饭，闻那炭气都给熏跑了。 这个东西就不一样了，做的再小巧一些，只放一块炭就够了，看现在烧了一壶水，炭里的火线还很低呢，烧完怎么也得五六七八壶水了，有这功夫，再能吃的人一顿饭也吃饱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一块炭多少钱？不过，也不用太便宜，只要比那些无烟炭便宜就行。 宋玥拎着壶去倒了水，又装了一壶新水回来，见金梁蹲在蜂窝煤炉子跟前想得出神，忍不住笑了：“恁在这里琢磨啥呢？不烤得慌啊？” 金梁一下子回过神来，却顾不上宋玥目光和言语中的玩笑味道，只忙忙地问：“婶子，咱这石炭块多少钱？贵不？” 宋玥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取了一块新媒放进去，关了下边的风门儿，这才回应金梁的问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金梁就把自己想到的锅子菜说了：“咱们只要比那些红罗炭、银霜炭什么的便宜，嗯，比略差点儿的无烟炭最好也便宜点儿，咱们就能把这炉子和炭卖进那些有锅子菜的酒楼、脚店去。” 宋玥看着他笑了。她从开始就觉得这小子脑子灵活、聪明，没想到，这么一会儿，他倒是已经给蜂窝煤和炉具想到了一条销路。嗯，还是一条不错的销路。 宋玥顺着这个思路略一发挥：要是改成锅子菜用的蜂窝煤炉，那得缩小炉体体积，炭块的标准也要缩小，若是再加一点点有香味儿的木屑，还能做成香炭……烧蜂窝煤，或许还能成为一种风雅之事！ 想到那些身穿绫罗、衣饰讲究、面目精致的公子哥儿烧蜂窝煤的画面……宋玥突然有些绷不住。太好笑！ 她转眼看了看漏刻的时辰，起身往屋里走：“别在这里守着了，这回没那么快了，等会儿出来看看就成。” 她这一回实验的就是一块蜂窝煤，在封着风口的情况下能烧多久。据她查到的资料，约摸着得三四个小时，也就是这儿的一两个时辰，那么久，在这里干看着作甚。 后来，实验结果，他们做出来的蜂窝煤球质量优良，封了炉子后，一块蜂窝煤烧了足有两个半时辰，这样子，临睡前封了炉子，夜里只需一块略多点儿，早上打开风门，立刻就能做饭烧水。当然，心疼一块煤球，早上重新点火也行，略麻烦一点罢了。 宋玥拿着算盘核算过成本，然后报了个数，让满心期待的金梁直接惊呆了。 目瞪口呆了好半天，金梁才从呆怔中回过神来，磕磕巴巴，不敢置信地开了口：“这，这么便宜？” 这个价格，别说那什么红罗炭、银丝炭，就是一般的烟炭，不，不是，就是一般的木柴烧火也比这个贵呀！ 金梁一个愣怔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紧接着又有一个更大的问号从他心底直冲上来，冲的他再次怔住——有了这个炉子，还有人家用木柴做饭吗？ 想了一下，他就有了答案：还是会有的。 庄户人家，出门就能搂草捡柴，走的略远一点就能砍柴，不过是出点儿力气，不用花钱的，当然不会再花钱买炉子买炭回去烧。 城里人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住在城里的普通老百姓，本来就不富裕，还要日日算计着，柴米油盐每一样儿都得一个大钱一个大钱地买回来才行，买木柴是买，买煤球也是买，当然是哪个便宜买哪个。更何况，这煤球炉子用着这么轻巧方便，火力随心，还干净……多少好呢！没得比！ 宋玥见这傻小子一会儿拧眉，一会儿傻笑的，憨劲儿都快超过张猛了，也觉得好笑。不过，小小子么，形容上脸，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过了这个新鲜兴奋劲儿自然就好了。 她实验完了，就回了后院，进东屋，铺纸研磨，动手写信。 提起笔写了几个字，突然就想起当初唐霁泽指点她写字的情形，她的手提着笔顿在半空，目光却落在纸上的几个字上，片刻，失笑着摇头：那位见了，只怕又要笑话她，半点儿长进没有啊！ 写好信，封了口，宋玥从后边出来，见金梁虽然已经去了货架前卖货，却还时不时地拧着眉琢磨呢，不由失笑着摇摇头。 走过去，她把手里的信交给金梁，郑重神色道：“收收神，先别琢磨了，这信要是给我弄丢了，我就把恁送到山上挖半年的矿去！听到没？” 最后一句，声音压低，却极冷，生生让金梁打了个寒颤，头脑却清明了许多。 金梁连忙收敛心神，垂首道：“婶子，俺一时想地迷了心窍，这会儿好了。婶子放心，俺绝不敢坏了婶子的大事。” “哼！”宋玥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确实没了之前的迷蒙之色，这才把手里的信递过去，告诉了他一个地址，“把信送到那边，交待清楚了你是谁就行，别的不用多管。” 金梁再次束手应着，又把宋玥交待的地址复述一边，见宋玥点了头，这才道：“婶子放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八章 到了这一步，开矿卖煤的事，她能做的也就这样了，接下来都可以交待出去了。宋玥盘算一番，觉得没什么纰漏，也就暂时搁下。 十月初一开炉节，在她一团忙乱中就过去了，天气是真的冷下来。 宋玥坐在铺子里，守着炉子烧水沏茶。 张猛不热衷读书写字，宋玥哄着吓唬着，总算是让他认了些字，基本的账目往来都能看明白的。账目上倒还略好些，如今铺子这边收货记账就是他和孟先生一起，出货记账则是金梁和孟先生一起。 这会儿，金梁离开，店里暂时也没有客人，张猛就从货架那边走过来，笑嘻嘻地憨笑着蹲在炉子边烤手，一边开口道：“婶子，俺光听恁说挖矿挖矿的，那矿到底是啥样儿啊？金梁说，咱们烧得这石炭就是矿里挖出来的，就在山上，他爹去过很多次。可是，我也上过山，山上就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那些石头可不能烧火。” 宋玥微微侧脸看着蹲在地上的傻小子，都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张猛这傻小子还真是印证了这句话，这一年里，张猛像是吃了增长素，身量拔高了足足十几公分去，肩背和腰身也都跟着阔了厚实了，谈不上胖，但眼瞅着就是长高了、壮实了……他如今才十三岁，照这个劲儿长下去，两三年后，还不得长到一米九小两米去！再壮硕些、皮肤黑些……那就真的成了人们常常说的那什么‘一截铁塔’了！ 亦或者，另一种说法，又黑又壮，像个人熊！ 宋玥脑子里思维发散着，不影响她回答张猛的问题：“矿呢，就是天然存在的，却又比较特别的东西。特别，是因为不是咱们常见的泥巴、水、木头这些，而是要通过人力，把这些有用的东西从土中、山上、甚至是水中淘澄出来的，变成我们能用的东西。比如铁，就要先找到特殊的含铁的矿石，然后把铁从矿石中炼出来，就成了咱们常见的生铁，再经过铁匠锤炼打磨，就成了做饭的锅、锄地的锄头、切菜的刀。石炭是另一种矿，它的价值不在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是它本身能够燃烧，嗯，就是烧火，咱们能用它来做饭、烧水、取暖，也能用它打铁……还有恁爹用的铜，那个与打铁差不多，也能用。还有的地方有盐矿，要打个很深的井，从井里就能提上盐卤，熬制之后，就是井盐。” “啊？盐还有从井里出来的？那也是咸的吗？”张猛听明白了前头的，说到井盐，又惊讶起来。 宋玥失笑：“既然叫盐，当然就是咸的。它就是来处不一样，和咱们吃的海水盐是一样的。” 海水盐和井盐的主要成分是一样的，细微成分差别当然还是有的，但这个问题，宋玥不准备拿出来和张猛这个傻小子讨论。 两个人说着话，孟先生裹着一件深灰色小羊皮斗篷从外边回来。到铺子门口，没紧着进门，而是在门外四五步处，扑打扑打身上、跺跺脚，去了身上的灰尘。 和孟先生相处久了，金梁和张猛都知道他这个习惯，一听拍打声和跺脚声，就跳起来道：“是孟先生回来了。” 说着话，张猛抢上去挑起棉门帘子，笑着招呼：“孟先生，恁身上今儿一早才换的干净衣裳，哪里有灰呀，不用拍打了。快进屋，今儿冷得很。” 孟学知回头瞅着这憨小子笑起来，提了提手中一个纸包，就听张猛欢叫一声，冲出来接过去，一边凑到鼻子尖儿上闻，一边大声道谢：“义南桥的猪头肉，俺最爱吃这个！谢谢孟先生！” 孟学知笑着摇摇头：“不用谢，你今晚上的字多写两篇，文章能背熟，改明儿，我还能给恁买。” 江家这几个孩子，他冷眼看了小一年，这个傻大个心眼儿最憨实，学读书识字算术，没一个提得起的，比不上金梁、比不上他自己个儿的大哥，更别提他家那个以聪慧渐渐博出一点小名气的小弟张智了。 但就是这么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偏偏入了他的眼。聪明的孩子少见，但心地淳朴如此、厚重如此的，他却是第一次见着。 几个同期进铺子的小子，大哥张勇去了作坊，成了一方主事，前途不用说；金梁虽说还在，却掌管了铺子的大事小情，就这，孟学知也看得出来，这小子不甘于此，眼里看着的心里想的都是庄子、作坊、甚至商路那些大事儿，只要不走偏，那孩子有一日指定要离开这个铺子，才能腾挪得开的。 只有这个傻小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守着这个铺子，从来没生过高心，却也没让自己出过差错，知道自己粗心，就耐心了再耐心，精细了再精细，把这铺子当成绣花的活儿来做了。 而且，这孩子最难得的是厚道，不攀高，不踩低，让他做什么，就会好好地做下去。开拓是不成，但守成这一块上已经足够了。 唉，这是个厚道的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有他大哥，有那样一个弟弟，他这个中间儿的，这辈子，一个守成已经够了。 孟学知歪着头瞅着张猛，心里想得到的却是自家那个娇养的小闺女，他前头生了三个儿子，过了三十岁才得了老生女，今年也九岁了，因为家里最小，爹娘哥哥们都宠着，娇惯的厉害，孟学知夫妻俩守着小女儿发了不知多少回愁了，这么娇养的小闺女，嫁到什么人家去才不会为难受罪？ 孟学知和妻子都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平庸二字，也没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从来没想过用女儿攀附富贵，所求的不过是女儿一生和乐罢了。 自从来到江家，看到这几个小子他就上了心，看江家的兴腾势头，这几个小子只要不犯错，将来都比一般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不少，一个富足是跑不了的。剩下的，就是挑一挑各人的脾气心性。 嘿，憨就憨，厚道难得，守成最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四十九章 等孟学知进门，宋玥已经微笑着起身招呼。 孟先生连忙上前两步，拱手一揖，道：“东家。” 宋玥笑着示意对面：“孟先生坐，烤烤火，这天儿是真的冷了。” 孟学知笑着搓搓手，来到宋玥侧旁的凳子上坐了，伸着手烤火，一边道：“我去南北市和东西城门转了几圈儿，市上的木柴都被抢光了，好些人家跑到城门口去等着呢，说是天一冷，柴烧得快，再不买柴就要挨冻了。” 宋玥提了壶，张猛连忙接过去给孟学知倒了杯茶。 宋玥道：“这天儿紧着冷几天，怕是要下雪了。若真是下了大雪，没办法进山砍柴，这柴会更紧。我忘了听谁说了，好像哪一年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城外的柴进不来，城里的柴价飞涨，竟卖到十个大钱，买柴赶上割肉啦！” 孟学知捧着茶杯嘿嘿笑：“我也听说了这事儿，不过，我听说的不是十个大钱，说是拿白面换，一斤白面一斤柴，爱换不换。说是有的人家又冻又饿受不住，连家里的家什儿都烧了，还有翻墙去旁人家偷家什儿烧火的！” 边说边笑边摇头，一脸的乐不可支。 宋玥也笑，却笑着叹气：“那样的惨事，听着都满心发寒啊，可不敢想真的经历一回。” 这话说完，前头的话题就此揭过去，宋玥转而说起蜂窝煤炉的事情。 她打发张猛直接把蜂窝煤炉子拎进屋里来，就放在孟先生身边，打开风门，让他看复燃的情况和烧水的速度。 “这个，烧水做饭都不错，价钱也便宜，就是取暖，临时还没有好办法。”宋玥略有些懊恼遗憾。 孟学知却像金梁一样，盯着蜂窝煤炉子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来，听宋玥说话，他头也不回，只摆着手道：“这就足够了，足够了，哪能有十全的。” 宋玥等到金梁送信回来，知道他把信送到，才从铺子里出来。 她带着张猛和两个小厮，给对门的胡娘子、开起脚店的唐娘子各送了一个蜂窝煤炉子和一筐煤球过去。两个人看了都惊讶的不行，飞快地算了一番账后，连声说有了这个，都不用烧柴禾了。 两人都要拿钱，被宋玥推了：“这是新琢磨出来的物件儿，刚做，丑的很，也就恁俩不跟我见外，不嫌……哈哈，丑成这样，嫌弃就嫌弃，能用就行。” 胡娘子和唐娘子听出这话的味儿了，就知道，这位是又琢磨出新生意来了，心中暗暗咋舌之下，也只有赞叹和羡慕的份儿。 若论赚钱，别说她们俩女人，就是这满大街的掌柜伙计们捆一块儿，也比不了眼前这位。 不说那些离得她们远的，只说她们知道的，人家到这平京城里才一年半不到，瞧瞧瞧瞧啊，两座庄子，一大一小两处宅子，一个几十人的大工坊，还有个生意极好的铺子……这么厚实实一份家业啊，多少人扑腾一辈子也挣不来呀。 宋玥离开不久，唐娘子就到了江家杂货铺，带了两个有把子力气的伙计，推了一辆车，无声无息把宋玥做实验剩下的大半车煤球都买了。 金梁只听宋玥说了一个价格，却没仔细问是成本价还是售价，给唐娘子更是没问优惠几何，于是，也没让唐娘子会账，就让她先把煤球运回去用着。 宋玥带着小子给胡家和唐家送物事，并没避人，那么个不知做啥的东西过去，眼瞅着唐娘子立刻上门又来买，街上其他铺子里就都长了眼，上了心，纷纷明着暗着打听上了。 “那东西是作啥的？” “那是啥好东西？” “宋掌柜的又捣鼓出啥稀罕物儿了？” 金梁心思机灵，也不藏着掖着，干脆地把自家的炉子煤球指给大伙儿看，憨憨地笑：“就是个炉子，烧水做饭用的。” “炉子？原来是个炉子！那这黑乎乎，还有好几个眼儿的东西是啥？” “啥，煤球？烧火用的？” “这个咋烧啊？咦，这还湿着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着，眼瞅着人越来越多，金梁招呼着张猛干脆把炉子煤球都拿出门口去，放在门前的棚子底下，让大家伙儿看，还特特地拎了壶冷水过来烧开给大伙儿看。 这么小个炉子，火力却这么猛，着实让人惊奇。 水烧开了，金梁索性拿出几只大碗来，抓把茶叶沏了给大家伙儿喝。 天色已经晚了，这些人看过热闹，也赶着回去收拾东西关铺子，没有多停留，渐渐散了。 金梁和张猛把封好的炉子拎回来，也收拾了上门板关铺子。 俩小子根本想不到，一股暗流飞快在南街上散开，又渐渐往三街四巷扩散过去。 有人说，江家又出了稀罕物儿。 还有人说，他们家出了个烧水神器，烧出来的水甜如甘露，沏了茶，有病治病，无病延年…… 第二天一早，宋玥没赶着往铺子里去，先去西院看过，顺便与江冬生碰个面，让他传话给山上，天冷了要下雪了，山上人注意防冻防寒等等，再就是把表面的炭再运一些回来，她还要生产一批煤球，好配合炉子的销售推广。 交待完这边，吃过早饭，宋玥就匆匆出了门。她夜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初的计划出现了失误。 这个时代，采矿和冶炼技术落后，导致铁是极紧张的资源，向来被官府严格管控。她想要拿到大量的铁来打制炉具，几乎不可能。而且，容易犯禁。 她想过了，不能用铁打制，可以用陶土烧制，粗陶即可，不用釉，陶土厚重结实，烧内胆，外壳不拘用什么，有铁自然是好的，没有铁用木板也可以。甚至，就用稍厚重的陶土直接烧炉子就好，小心些，搬动、使用都不耽误。 陶土易得，但不太结实，这是个应急的方子。过完年，天气暖和了，她还想着往略远些的山区转转，寻一寻石匠村庄，看能不能用青石代替。 青石代替虽说太重，搬动不易，但坚固耐用也是优点。办法总比困难多，资源受限，只能多想一些办法出来解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章 平京城周边陶窑不少，分布在城外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最近的也离城门十几二十里了。 宋玥吃过早饭就乘车出门，却没出城，而是直接往北城门内的大集去了。 北城门内的大集，是西、北两路运过来的风物土产，还有城郊产的一些物事，诸如土陶、粗陶，甚至磁州窑周边小窑里出产的粗瓷，都集中运到这边销售。 宋玥此时要的量还不大，只是实验性质的，又对陶窑不熟悉，不如到这边来，寻找代理商定做。 这边的铺子还真没让宋玥失望，红泥陶和青陶，粗粝的细腻的都有。宋玥要求不多，除了尺寸之外，唯一的要求就是耐火，要耐烧不破的才行。 陶瓷是火里出来的，但并非所有的陶瓷都耐火，有的陶瓷干烧没问题，但高温下遇水就炸裂了，这样的也不行，要能耐得住温差变化。 铺子里的掌柜的听了宋玥的要求，垂着头皱着眉琢磨一回，转身进去摸出几个陶罐儿来，有红陶有青陶，然后现场烧给宋玥看。 干烧半刻钟后，往里添水，他拿出五个陶罐儿，烧过浇水后，却只有一个破了。 “如何，这般可还满意？” 宋玥眼睛盯着一个个陶罐子，轻轻应了一声：“嗯，能有这几个这样就能用一回了。” 她拿出尺寸递过去：“每一样先给我定二十个。” 这是木柴做的实验，她还不太敢确定，她记得煤炭的火焰温度似乎比木柴的火焰温度略高，她要亲自做过实验才能确定。 那铺子的掌柜很爽快，立刻答应下来：“成，五天后就能到。恁过来拿货，还是俺们帮恁送过去？” 宋玥抬眼看向他，笑道：“就给我送过去。银雀前街上，江家杂货铺。” “哎哟，刚才俺就看着恁面善，没敢认，原来真是江家铺子的宋大掌柜的，天儿冷，恁请屋里说话，喝口粗茶烤烤火。” 宋玥婉拒了他的邀请，付了定金，带着宋广友一路往其他铺子、摊位逛过去。 北地和西北的物产，这会儿也大都运到平京城了，多了不少今年的新鲜物事儿，她还想去多逛逛。 因为江寒的关系，北方的东西，诸如药材、皮货这些，家里是不缺的，江寒那边每次过来人都会送一些回来。但到了这么热闹、物资丰富的集市上，宋玥还是愿意自己逛逛，凭自己的眼力挑一些或者并不太划算，但自己喜欢的物件儿。 一路逛过去，药材、皮货、肉干、奶制品这些极多，又有西北运过来的胡麻、荞麦、莜麦、黍米、枸杞、大小枣诸般。 宋玥逛了一圈，转回来，宋广友手里多了两个袋子，一袋子上好的胡椒，一袋子则是黄灿灿的萝卜一样的东西，摊主说是佛金果，供佛用的，从相隔万里的天竺国传过来的稀罕物儿。 就这么一袋子东西，十来个佛金果，宋玥花了足足十两银子。 宋玥回到铺子里，还未进门呢，就看见金梁挑着门帘子站在门口，踮着脚尖儿往外头张望，一见她，立刻像是小孩子见了娘般，脸色激动无比地快步迎上来。 宋玥讶然失笑，道：“这是怎地了？急成这样？” 金梁三两步迎到跟前，一脸焦急道：“昨儿，婶子刚走，唐家婶子就过来把咱家剩下的煤球都要走了。接着，街坊铺子里的掌柜的、东家都过来看，俺也没遮着掩着，就拿出来给他们看了，谁成想，今儿一早，门还没开，就有人拍门来问，说要买炉子，俺说还没货呢，谁想到，走了一个又一个，这会儿屋里坐了七八个等着呢，说要等恁回来，不管咋说，先定下，省得来了货，买不上……” 看得出来，金梁是真的急坏了，这会儿嘴皮子利落地，叭叭叭地把昨儿晚上到今天的情况介绍了。 宋玥更加失笑，摇着头进了门。 金梁有了主心骨，底气也足了，紧着上前给宋玥打起门帘子，一边往里扬声招呼：“俺们掌柜的回来了！” 宋玥心中好笑，这会儿却没功夫理会这臭小子，她一脚迈进门，门里等了大半天，喝水喝的满嘴水味儿的一群大小掌柜哄地一声站起身就往前拥来。 宋玥连忙伸手挡在身前，张猛反应也快，两三步冲上来挡在那些人面前：“各位掌柜的，各位掌柜的别急，别急！” 有张猛这么一挡，宋玥也就避免了被人包围、甚至冲撞的可能，加快脚步往里走，一边道：“各位且等等，一会儿，咱们在后边说话！” 孟学知本就在铺子里陪着的，只是他反应慢了一步，没能挡在前头，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和张猛、金梁两个一起，招呼着这群人且耐心再等等，他们掌柜的马上就叫人进去说话。 宋玥进了正屋，先提了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压压惊！艾玛，那些人受什么刺激了，不就是个蜂窝煤炉子么，咋就像嗑药的一样了？弄得她自己都怀疑，自己不是卖煤球儿，而是卖药丸儿的了。 她这边略缓了缓神，宋广友也进来了。 宋玥就把炉子和煤球儿的销售策略向他介绍了一番，让他应对那些人去。宋广友跑庄子、管账，又跟着宋玥里里外外地这小一年，也历练出来了，磨去了最初的书生意气，羞涩拘谨，待人接物，谈吐往来都爽快利落起来。 这么一点事儿，宋玥说一遍，他就记住了，大略给宋玥复述了一遍，又斟酌着建议一二：“掌柜的，我琢磨着，咱们的炉子虽然还没到货，也不用一句话封死，今儿那边不是说五日么，咱们也给他们个期限，七天如何？七天后让他们再过来，就看到炉子成品，想要的就可以下定钱预定。” 宋玥静静听着，等宋广友说完，她点点头：“这么说挺好的。煤球儿咱们今年冬天人手少，供应量有限，大批供应得来年开春了。” 这是交待宋广友要注意的，不用告诉那些人，但自己人要做到心里有数。宋广友束手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宋玥扬声，吩咐叫人一个两个进来。 金梁响亮地答应了，很快有两个掌柜的一起，从前头走过来。 宋玥已经避进里屋，宋广友迎在门口，把两位掌柜的请进门。这两位没见着宋玥，但宋广友举止沉稳有度，招呼也算周全，客客气气的，他们心里即便有所不满，却都没说什么。 不是掌柜的也无妨，只要能出面做主就行，他们能买上炉子买上煤球就行了。 宋玥站在里屋门帘后听了一会儿，确定宋广友应对得当，没什么差池，就顺着耳房往厢房，从厢房门出去，上了车又悄悄从铺子里离开，回了家。 忙忙叨叨这么些天，今儿总算是能偷点儿空缓口气，宋玥在二门里下了车，林氏如常接着她，陪着她往里走。 宋玥一边往正院走，一边问：“园子里那两位有什么事儿吗？” 林氏立刻答道：“潆卉姑娘那边没什么动静，还是那样儿，自己做饭、自己洗衣缝纫，一句多话没有。倒是听萧院那边儿，园子里管花木洒扫的李婆子说，那位这几天总是一大早往园子里那几株梅树跟前儿转，问她做什么，这梅花开还早着呢，她说先选好了梅枝儿，等着下了雪，梅花儿开了才好那啥……哦，踏雪寻梅。” 宋玥的嘴角往下扯了扯，就听林氏继续说：“还有听萧院里的云彩，这两日总拿着针线去荣煕堂里请教，说她们姑娘的衣裳拿到手都不能上身，都要自己动手改了……还说，都是她们姑娘自己琢磨的样式儿，腰要收的窄窄的，裙角、袖口、领口啥啥的，都要改动的……还说，她们姑娘吃东西可挑了，送过去的点心从来不吃，都是给她们这些丫头吃。她们问，瓶儿姑娘就说了，她要保持身材，不能发胖，胖了就不好看了。” 宋玥已经进了屋，正把外头的灰鼠皮坎肩儿脱下去，听了这话，愕然地拧回头看向林氏：“给她的点心从来不吃？” 林氏点头：“婆子又探了探听萧院的其他人，都这么说，送过去的吃食，她从来不吃。” 宋玥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她可不止一次亲眼看着曲瓶儿吃点心，只要和秋喜安哥在一起，不管是吃点心、吃饭，都算正常，从没看出她挑拣什么不吃什么，还保持身材……她是怕给她送过去的吃食有毒还是怎地？ 呵，没想到还是个看多了宫斗剧的！ 她也不想想，即便真的有心害她，谁会傻的直接下毒啊？就她，值当谁赔上一条命去么？！ 总结下来，就是她想得太多了！还有，她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不过，从这种种来看，这位的心思可不太正啊，她不能任由她在秋喜身边了，她得尽快想个办法，把她送走了。 宋玥从没想过害人，更没想过杀人。但送人走，还是欢欢喜喜地走，她大概还是有办法的。 平京城北十五里，太平庄。 正像一首小曲儿唱的，‘太平庄不太平，遍地都是土馒头……’。 太平庄不仅有平京城最大的义庄，还是平京城里大多数人家的坟地所在，在义庄不远处一个杂树林子里，就是平京城最大的乱葬岗，无主孤坟遍地，更多的是无人无钱收敛的死尸，随便拿领破芦席一卷，就丢到这儿了。还有些夭折的小孩儿，按风俗不入祖坟的，也被抛撒到这里来…… 据说，这片杂树林子别看不大，藏着许多野兽，野狼、野狗、野猫，一入夜，这些死尸就成了动物们的美餐。 这一天，天色阴沉，未时中，天色就早早地昏暗下来。 有个穿着厚棉袄，裹着头脸的汉子挎着个篮子，步履匆匆地走进太平庄的那片杂树林子，都没敢往里多走，不过走了四五步，就哆嗦着从篮子里取出一个黑团团的物事丢在地上，拎了空篮子扭头就跑，跑出去没几步，林中突然想起一声猫叫，吓得这人脚底下一个踉跄，扑哧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 他顾不得疼，手撑地爬起来，手里还顺手抄了个棍子给自己壮胆，一步步终于顺利走出树林子。林子外的天光略亮一些，这汉子长长吐出一口气，一低头，却看见自己手里抓的哪里是木棍子，分明是一根白生生的骨头棒子，看长短形状，应该是一根人的大腿骨。 “啊……”那人吓得肝胆欲裂，嗷地惨嚎一声，手里的大骨棒子胡乱地丢出去，也顾不得分辨东西南北，撒开腿狂奔而去。 一个空篮子在地上打着晃儿，从篮子底下缓缓流下一道血水，只是血水有限，也淡的很，没等流到外边，就被寒冷冻住了，仿佛抹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韩戚风缓缓从树林里走出来，看着篮子底的血痕，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篮子，离开了这片鬼气森森的林子。 连续五天，他领了宋玥的吩咐，到城外各个村庄里打听溺婴事。五天不短，但也实在算不上长，他带着人就打听了不下五十个村子，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溺婴之事，而且，那些被溺死的，绝大多数都是女婴。有的实在忍不下自己下手，就拎出去丢到乱葬岗子上去。 今日这个，就是这般，只不过，那个可怜的孩子并没能逃出一条性命，那些人家本就没打算让孩子活，也不穿衣盖被，滴水成冰的天气，赤着身的小婴儿能活多久？ 即便如此，韩戚风和他的人也救下了三个孩子，都是几乎冻僵，只剩一口气的。 第一次见着，那个年轻汉子当时就落了泪，手忙脚乱地把小婴儿揣进自己怀里，过了一刻钟后，小女婴弱弱地哭出一声来，那个冻得嘴唇发紫的汉子却哭成了孩子。 十月初九，下了今年冬天头一场雪。 无数文人雅士兴致勃勃地张罗着结庐赏雪、古寺听雪，只可惜，这么好的雪，下得略早了几天，梅花儿还没开，要不然，来个踏雪寻梅，该是何等风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二章 府衙范大人和赵主簿两个却顾不得这些风雅事，连夜打发衙役、厢兵上街，四处查看有无冻卧街头的，有没有房子塌了的…… 宋玥和主簿太太黄氏、谷二太太等人则商量着，再去一趟慈安堂，看看那些孤残孩子，看看他们的冬衣冬被，还有吃的喝的。 黄太太见了宋玥车子里的小碳炉，羡慕的不行，干脆与她挤在一辆车上过去。 说了几句话，黄氏见宋玥一直提不起精神，心情抑郁的样子，心里奇怪，这位想来是笑呵呵的，什么时候也有了愁事？ “恁这是怎地了？这脸色……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儿？”黄太太虽然这么问，心里却并没怎么在意。 她听赵主簿说过了，这位与范大人可是同乡，两家之前还有有些渊源的……有范大人护着，这位不说万事不愁，至少一般事儿难为不着。 宋玥却叹口气，又叹了口气，终于赶在黄太太再次追问之前，开了口：“我哪里是为难啊，我是给吓住了，唉，恁说，人心怎么能那么狠呢？那么冷硬地像石头一样呢？” 说着说着，宋玥眼圈儿都红了，她连忙拿了帕子低头拭泪。 黄太太没弄明白，但这几句话却足够把她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 她扎着手，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地看着低头擦眼睛的宋玥，好一会儿，等宋玥重新抬起头来，脸色看着和缓些许，黄太太到底没忍住，又问：“是什么事儿啊？” 宋玥幽怨地看她一眼，看得黄太太的小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然后，听宋玥道：“我前些日子不是定陶器嘛，就往城北跑的多些。五天前，我又去，那铺子掌柜的说带我去窑上看看，有什么话直接给烧窑的匠人说更清楚，不容易出差错，我就跟着他出城，往北边的一个陶窑上去。往回走的时候，经过一个叫‘太平庄’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儿，带我去的掌柜的说那地儿晦气，让我坐稳了，他要赶一赶牲口，走快点儿。就是那天，我们迎头还是遇上了一件事，一个人拎着篮子往路边的树林里去，我还以为那人是去解手啥的，谁成想那掌柜的却叫停了车，跟着那人奔进树林里去，不多时，前头那人就飞奔着出来，一溜烟儿跑了，那个掌柜的从后边拎着篮子追出来……唉，人间惨剧！” 黄太太听她说到紧要地方，又停住了，急的连忙问：“那篮子里装的啥？” 宋玥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道：“恁还是别问了，太惨了。” 越这样，越吊人胃口，黄太太哪里忍得下，追着问。 宋玥一脸地无可奈何，叹口气道：“你可别后悔，别害怕……那个篮子里，装着两个孩子，两个刚出生的小女孩子，就这么大点儿，脐带儿还拖着呢，连片布都没盖……” 一刻钟后，谷二太太迎着江家的马车，笑着招呼：“恁两个也太要好了，连车都坐一辆过来……哎呀，黄太太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因为她们这些日子，常常打发人来关照，慈安堂孩子们的情形倒是还说的过去，棉衣还算厚实，棉被也都齐全，吃的喝的谈不上多丰富，但基本能吃饱了，不挨饿。 宋玥一行人基本都是当家理事的太太，都很务实，见这样，也就都放了心，又把各自带来的米面放下，给孩子们的衣物、鞋帽等物分发到孩子们手里，也没有多留，就离开了慈安堂，转向玄妙观去。 她们这一天出来，去慈安堂看那些孤残的孩子，然后去玄妙观里散福布施，为此，各家早打发家人，带了蒸好的馒头、冬衣过去，她们过去就在玄妙观山门外，发给那些无衣避体、吃不上饭的穷苦人。 这种积福积德的事情，都是惯例，大雪、大雨狂风等灾害天气后，各府各家都会组办的。 前一年，宋玥乃至江家自己，不过刚从温饱线上爬起来，还够不上这个，也就是从端午节斗草之后，宋玥才慢慢走进平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参与到这些活动中来。 谷家的车子略早到了一会儿，谷二太太下车站住看了看山门外的布置，随行的婆子就报说江家的车子到了。 谷二太太笑着迎过去，见只有江家的车子，就开起玩笑来：“恁俩这得多要好啊，车还要坐一辆过来？这是眼热俺们这些人呐……哎哟，黄太太这是怎地了，脸色怎地这般难看？刚才在慈安堂看着恁还好啊，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这般模样了？” 没想到，车帘子挑起来，黄太太竟是由宋玥扶着走出来的。 听到谷二太太的声音，黄太太勉强撑起一抹笑来，抬抬手道：“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宋玥也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进去说话。” 一行人进了玄妙观，也没去烧香，直接进了后边的精舍，有小丫头捧了热茶上来，宋玥拿了一杯茶塞到黄太太手里，一边道：“喝口茶缓一缓神，静静心，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待会儿咱们俩一起去问问观里的主事，索性来办一场法会，超度超度。” “哎，恁这主意好，是要好好办一场法会超度超度。唉，太惨了！”黄太太立刻赞同。 谷二太太听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地说了半天话，还云里雾里呢，忍不住问：“恁两个要给哪个办法事超度啊？平白无故地，怎么说起这等事来？” 黄太太一脸惊惧地看向宋玥，宋玥看看黄太太，拍拍她，让她歪在靠枕上略歇歇，她拉着谷二太太出了这间精舍，往门旁走了几步，这才小声地把那事儿说了。 谷二太太也给吓得不轻，拍着胸连连喘气，却比黄太太强太多，还能哽着嗓子骂人：“那些人怎地如此丧尽了良心，泯灭了人性，这哪里还能算人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些人简直是畜生不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三章 宋玥见她能骂人，就知道不那么害怕，于是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出了这事儿，我就上心找人打听了打听，说是不止平京城这样，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事，有些人家孩子实在多，养不起，不光溺女儿，连儿子都溺了……唉！我就问了一句，这种事也算杀人，难道衙门不管？律例不禁吗？” 谷二太太也正有此问，立刻道：“是啊，是啊，这事儿多坏呢，律例法条难道允许？衙门里难道不该管一管？” 宋玥摊手，道：“这事儿，黄太太倒是比咱们明白些，她就说了，官府里办案，基本都是民不告官不究的。像这种买卖孩子、溺杀的，官府里不是不知道，可没法管啊，那是父母骨肉，那孩子即便救下了，往后呢？不还得交到老子娘的手里养着？唉……” 宋玥不说了，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谷二太太却明白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眨眨眼，再眨眨眼，也只能叹气。 “这就没办法了？……实在是可怜。”黄太太不知何时走出来，幽幽地说了一句。 谷二太太摇头，一边扶着黄太太往屋里走：“恁在屋子里好好歇歇，外头没咱多少事儿……” 宋玥跟在二人身后进来，衬度着两人情绪，开口道：“这些天啊，我见天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倒是想了点儿办法出来，恁两个正好帮我参详参详。”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的目光一碰，立刻道：“哎，恁的主意最多，恁快说说，快说。” 宋玥就道：“我琢磨着，这事儿，正像黄太太说的，不管是官府，还是咱们，都没法子一家一户去管，也管不来。要想减少一些溺孩子的恶事，只需找个女孩儿能干的工，让年轻女孩子们也能像青壮一样上工挣钱，挣得还不比男儿少，是不是，就能让溺婴的少些？” 谷二太太又一次回头看向黄氏，两人目光一碰，这回换成了黄氏开口，道：“哎，还真是这个理儿。那些人之所以溺死女婴，为的不过是一个‘赔钱货’，但若是女儿家也能像男儿一样上工挣钱，女孩儿自然就不再是赔钱货，那些溺孩子的恶事，也必定少一些。” 谷二太太也跟着叹气道：“那等恶事，哪怕是少一桩，也是一条命呐！” 黄太太也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理儿。恁快说说，咱们怎么做，才能给女儿家找工挣钱呢？” 宋玥苦笑着摊手：“恁两个这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就是琢磨出这么个路子，至于找什么活儿，一时还没能想出来呢。小姑娘家家的出来做工，总不能去我那作坊里，和一群老爷们儿挤一处干活儿？那些活计又脏又累不说，也不方便不是？” 黄氏脸上刚刚扬起来的光暗下去，往后倚靠在椅子上。 谷二太太倒是没太意外，也没有抱怨、失望什么的，而是拧着眉想着，片刻道：“给小女孩子找活儿，要是开间绣楼行不行？招小女孩子来，咱们找绣娘来教，教出来的就能留下做活儿挣钱。” 宋玥笑了，道：“这主意不错，正好，恁家南边儿地头熟，找绣娘这事儿也托付给恁可好？” “这个自然。”谷二太太一口答应下来，又道，“虽然是为了做善事，但也要投钱进去做生意的，也不能干赔钱不挣钱。” 宋玥道：“这是自然，不为了咱们自己的银子，还得为了那些小姑娘呢，买卖赔钱开不下去，咱这事儿不成笑话儿？” 谷二太太笑地连连点头，黄太太也重新振作起来，跟着笑：“还真是。” 三个人笑了一回，然后开始头碰头地商量如何筹资，如何开办，如何经营等等诸般事情。 宋玥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心里暗道，暂且把这绣坊开办起来，其他的，慢慢来，不急。 等各位太太到齐，众人一起去山门外散了福气，重又转回来歇息，等着用素斋，这个略显闲暇的时间，就是给大家凑一处聊天说话的。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先寻了自己相熟的几个，低低地把办绣坊的事儿说了。宋玥与别人实在谈不上熟悉，只与沈经历的太太杨氏略熟悉一些，于是走过去，与她说了办绣坊的事儿。 这位杨太太年纪略大一些，倒是随和的很，立刻表示赞同。很快就随着宋玥过来，与黄太太等人一起坐了。 谷二太太认识的人多，说完事儿回来，斋菜也送了上来，大家纷纷入座准备吃饭，谷二太太趁着摆饭的空儿，给大家把办绣坊的事情说了，又道：“这事儿就是为了给那些女孩儿挣个活命的机会，挣钱眼下还不敢说，或者赔了也不一定，但我们会尽力。找掌柜的、寻绣娘的事儿都是我来，江家妹子擅理财货、懂经营，往后绣坊的生意她做主，其他的想要参加的姐妹都能随时说话。这事儿想要掺一脚的都是自愿，拿不定主意的回家想一想也来得及，咱们找铺子、寻掌柜的、找绣娘，都得功夫呢，不是一天两天能办起来的。” 说完，她也不再多说，也落座吃饭。 其他人，知道的自然心里有数，不知道的也互相打听着，很快了解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也渐渐有了个盘算。 这件事，其实宋玥她们三四个也能做得起来，所以也不急，只安心吃饭，放松说笑，一直到未时中，众人才从玄妙观里出来，各自散了回家。 宋玥忙得很，定陶窑、订制集中特殊尺寸的蜂窝煤炉，又要盯着山上那些人，别冻伤了、病了什么的，还有作坊里、铺子里、家里……各处都是事儿。 忙忙叨叨着，一眨眼十月过去大半，她的蜂窝煤和蜂窝煤炉子已经正式推出，销售火爆。 这半个月的辛苦没白费，陶制的蜂窝煤炉子质量很不错，耐烧耐变温，再配上几个细小的铁质关节，就把闸门、炉盖都配齐了。有讲究的，还有带外壳子的，比单纯的陶炉子好看不少。还有吃锅子用的小号煤炉，相对应的煤球也是小号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四章 许多卖锅子菜的酒楼、脚店都来订购这种炉子，有了这种炉子，锅子菜的成本能降低不少。 城里的百姓来买的也不少，但百姓们的购买比较分散，并没有出现宋玥预计的抢购潮。好，是她想象的太美好了。 这时候的老百姓没钱，一个大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家里有锅有灶也有柴火的，很多并不着急买蜂窝煤炉子，进行更新换代。更穷些的，家里的锅灶不全，却更买不起蜂窝煤炉子和煤球；只有那些家境殷实富裕，又比较赶时髦的人家，才会过来买上一个蜂窝煤炉子和一筐煤球回去，不指望它日常做饭做菜，烧水还是不错的，早晚热点儿汤水啊、熬个药什么的，都方便。有钱么，也不差这几百个大钱、一二两银子不是。 老百姓来买的多不多，其实都不算大事儿。 蜂窝煤和蜂窝煤炉子一推出来，没用宋玥一句话，阗家和谷家就都找上门来，想要与江家合作，而且口气都大的很，一开口就是宋玥出产多少，人家包销多少，价钱还随便宋玥要。不过，宋玥哪家也没答应。 不是她如今牌面大了，有银子不赚，不过是她那矿山还没正式开采，蜂窝煤场也没几个人，产量供给铺子里卖就不错了，哪里有余量往外包销去。 还好，如今冬闲，村子里的青壮力工闲得很，人工好找。江冬生已经带着全都有往城外村子里招了一批工人回来，煤块粉碎加工速度已经快了几倍，供应平京城基本不成问题了。 上矿挖煤的活儿比粉煤做煤球累的多，也苦的多，但人工也陆续找了一些。只宋玥担心那些人劳累太过顶不住，一直在嘱咐那边的管事，不能盘剥太狠，热汤热饭不能少了…… 有时候想起来，她最担心这个，只怕自己开头挖矿，带起这个行业来，会不会带出一批黑煤窑来。那黑煤窑可是一个个吃人的血盆大口，要靠人命往里填的。 十月底，下了第二场雪，好一场大雪，下了半天一宿，足足一尺半厚，一大早起来，许多人家的门窗都被大雪给封了。 大雪兆丰年，但是，这么大的雪，也是很多人过去不去的坎儿。南城墙和北城墙根儿下，都有不少贫苦百姓的房子给压塌了房顶，许多老幼妇孺逃出来，却已经无家可归，只能瑟瑟发抖着挤在一起，绝望地看着已经毁掉的家园。 对这些人来说，这场大雪就是灾了。 谷二太太这些人自然又要有所表示，再次商量了，一起在南城的玄妙观和北城的兴隆寺布施，送冬衣送吃食。 宋玥太忙，忙得没能顾上黄太太，这天一大早，她还得往铺子里去一趟。那边刚到了一批陶器，她要过去看看质量才放心。于是，只能捎话儿给黄太太，让她先行一步，自己随后再去。 等她忙完了，换了衣裳乘车赶到玄妙观，其他人早就到了，备下的冬衣、汤饼吃食都送掉大半了。 宋玥下车，离得略远些看了一会儿，就见几个管事带着二三十个婆子、小厮，有条不紊地约束着一群衣衫褴褛、寒瑟不已的老弱妇孺，排了几条弯弯曲曲的长队，分散着一件一件冬衣，一钵子一钵子热汤、热饭。来领冬衣汤饭的人虽然不少，却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玄妙观山门内，两侧搭了两趟席棚，棚子四角放了火盆，烘得这些棚子里也散着暖意，不像外边那么寒天冻地的，无处躲藏。 宋玥一脚踏进来，就见沿棚子一侧摆着些高凳矮凳，一些老幼或半靠或半坐地等在这里。有婆子带着丫头照应着这些人，这都是些本就病着，或者挨了冻病倒的人。 棚子另一端，摆了三四张书桌，每个书桌后坐着一个郎中，郎中面前坐着不同的人，有小儿、有老人，有关节不利行走不便的，有咳得不停气喘不止的…… 宋玥扫了一眼，又立刻退了出来，转身往另一侧走。 一个婆子恰好走过来，看见宋玥，立刻笑道：“宋恭人这是忙完了？我们家二太太在里边呢，宋恭人往里去，就在上回的那间斋堂里。” 宋玥一眼看见这婆子，也笑起来：“亏得遇见刘嬷嬷，要不还得走冤枉路。” 寒暄一句，宋玉而带着丫头往里过了道月亮门，来到上一次用斋饭的斋堂里。 谷二太太正在和两个太太说话，眼皮儿一转看见宋玥进来，立刻笑着迎上来：“恁这忙的，平日里人影子都见不着也就罢了，今儿还来迟了，恁自己个儿说说，该怎么罚恁？” 黄太太、杨太太还有其他熟的不熟的也纷纷聚拢上来，随声附和着，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要好好地罚宋玥一回。 宋玥被众人嚷嚷的头发晕眼发花，一句话说不出来，先举着两只手投降：“我错了，我不对，姐姐们，各位好姐姐们绕我一回啊！” 谷二太太叫：“别想一句话就把咱们给糊弄了！” 众人哄堂大笑，又纷纷附和着。 宋玥连忙道：“不糊弄，不糊弄，保证不糊弄！” 一番批判，宋玥最后自认做东，请一回戏酒，到时候发帖子给大伙儿，请大伙儿过府好好松乏一天，听戏喝酒。当然，若是逢个雪天赏赏梅花儿什么的，那自然更好。 笑闹一回，宋玥终于得了大赦，能坐下来喝杯茶了，润了口，然后捧着茶杯看着眼前笑眯眯的谷二太太、黄太太和杨太太几个相熟的，咬牙：“恁几个今儿这是趁火打劫？” 黄太太恢复了诙谐本性，靠着杨太太睨着宋玥，笑道：“怎地，她这是还不服气呢……” 黄太太这话还没说完，杨太太先笑地撑不住了，拍着她的手笑道：“恁今儿且饶她这一回，瞧这连喝了两杯水了，可见是真有事儿要忙的，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赶了来，也是可怜见的。” 宋玥连忙向着杨太太长揖，“哎，还是杨姐姐疼我。”说着话，就假模假式儿的抬手抹眼睛擦眼泪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谷二太太噗地一声笑出来，一巴掌甩过去，拍在宋玥肩膀上，笑地哈哈哈地止不住，只磕磕巴巴道：“恁快中了，还敢叫屈？” 宋玥被她拍的差点儿扑在桌上去，晃了晃身子坐直了，立刻往后挪着躲开，一边从谷二太太看到黄太太：“恁、恁，一个个的，都是坏人！恁欺负人……” 她这话没说完，周遭噗、嗤儿、哈哈、咯咯……各种各样的笑声就一声紧跟一声地响起来，眨眼，笑声哄堂，再满的屋里也盛不下了，满溢出去，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今儿太太夫人们留在这里也不仅仅是说笑，布散吃穿之外，又出了银子雇了匠人，买了木材芦席等物，就在城墙根儿下打了一溜席棚出来，又送了几十条新的、半旧的棉被过来，总算给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幼妇孺们一个可以遮风避寒的地儿，不至于眼睁睁地冻死了。 从北城兴隆寺往回走，谷二太太、黄氏、宋玥几个都是顺路，也没用商量，就都挤到宋玥车上来。 杨氏一上车就笑：“难怪黄太太夸成那样儿，俺这亲眼见了才知道恁这心思之巧，还真是寻常人难及的。这车子里，初看不显，仔细琢磨才能看出来，这一处处是真的用了心思的……” 她说到这一句，手指正指着桌面上一个凹下去的杯托，连连赞叹着。 谷二太太一副见多不怪的模样，自然地接了宋玥递过来的湿帕子擦着手，一边擦一边抬起手闻闻，问道：“恁这帕子里用了酒？” 宋玥笑笑，道：“我听人说，烈酒杀毒，就想着在外边洗手不变，索性带了几块，擦一擦，再摸杯子啥的好一些。” “这样啊。”谷二太太没怎么在意，随口应一声，把帕子放下，道，“咱们今儿用的被子、冬衣，已经用上一些小姑娘了。我寻思着，在绣活儿练出来之前，再接一些各家仆妇下人的四季衣裳来做，给小姑娘们练练手，也能挣一份银子，省得只出不入，看着让人泄气。” 黄太太是个没有意见的老好人，立刻点头附和。 宋玥沉吟了片刻，也点了点头，道：“做衣裳这块儿，临时做做，等绣娘到了，把绣活儿学起来，学上三四个月，有没有天分都能看出来了，再筛选出天分差的来做衣裳做鞋子。” 宋玥其实不咋赞成做平常的衣裳鞋子，这些东西家家都会做，平常老百姓没有花钱买衣裳穿的，就是卖也加上不了多少利润，挣不了几个钱儿，养着人手做这个，只能是个赔钱。关键是没个特色，很容易让铺子的概念、形象模糊化，泯然众人，一旦泯然，也就意味着挣不到钱了。 谷二太太毕竟是谷家出来的，这份认知和敏感还是有的，一听宋玥这意思，心思转两转也就明白了。 立刻笑道：“哎，这事儿也是我心急了。其实，这次寻来的小丫头都是能拿的动绣花针的，先从家里挑两个针黹好的过去教着，等请的绣娘到了，再往深了继续教。” 宋玥也笑起来：“二太太考量的很周到了。正好，我那边有些承尘、帷幔什么的要找人绣，拿过去给小丫头们练练手。” 过了十月，离着过年也近了，年前家里总是要收拾屋子见见新的，弄一些平实的布料绣花贴墙、承尘都是不错的，漂亮喜气也新颖。 一提这话，谷二太太也来了兴致，只不过，这会儿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就没开口问。 黄氏和杨氏家里没有往房顶、墙上软包的财力，就能拿出些搭桌布、椅袱、迎枕靠枕这样的活儿，谷二太太却是个来之不拒的，连连笑着谢了又谢。 在前街街口，四个人才分了手，各自回家。 这一天累的头昏，宋玥到家却没能歇着，先招呼今日随行出去的诸人，不管小厮还是婆子丫头，先去用药汤沐浴换了干净衣裳，这才进二门。她自己也一样，在前院沐浴了，换了干净衣裳，才往后边去。 后头，有她吩咐的婆子专门把各人换下来的衣裳用药水泡了，能继续穿的继续穿，不能继续穿的就洗干净拿出去，不拘送给哪个穿不上衣裳的穷苦人家。 这个季节正是传染病多发季节，又是去专门布施衣食医药的，不可避免地要见到一些病人，是以，宋玥出门前就吩咐了，家里早早备了热水药汤，沐浴消杀。这种环境、医疗条件，宁费些心力小心些，也不敢稍有大意。 夏秋时秋喜那一场病，真真是把她给惊住了。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宋玥进了二门，老太太身边的青萍已经等在正院门口了，看见宋玥就赶紧迎上来几步，曲膝见礼，笑着道：“太太，老太太吩咐，恁累了一天，不必过去了。安哥儿也被老太太留在荣煕堂了，让恁吃点儿东西，赶紧歇着。” 宋玥做不来儿媳听训那种姿态，但周老太太这番关心还是让她心里温暖，连忙应着。 这一天，她也实在是累坏了，连饭都不想吃了。等丫头们摆上饭来，宋玥一看，竟然有一碗烂糊面，擀的细细的面条，用大骨汤打底，面条煮得软烂后，再调了面糊儿，调味出锅。 这种烂糊面品相不好，但对于疲累狠了、大病初愈、肠胃不好的人，却是极熨帖的，入口香浓，肠胃没有负担，暖胃饱腹，是只有家常才能见到的东西。 宋玥一看有这个，就只留了这个，其他的菜都指给青杏几个：“恁几个今儿跟着一天，也累坏了，别在这里伺候了，先下去吃饭，吃饱了再回来收拾。” 青杏回头看看青桃，两个大丫头相视一笑，愉快地曲膝应了，捧了几个菜下去，并她们自己的份饭一起，招呼一起出门回来的丫头婆子，凑在门房里吃了饭。等她们匆匆回来，宋玥已经吃完了一碗烂糊面，自己洗漱完了，上床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地把一副空碗筷拿出去，又悄悄捧了一只暖窠子来，放在次间的榻边高几上。 平常，宋玥不喜欢留值夜的人，但近日不同，太太累坏了，晚上吃得也不好，万一夜里饿了、渴了，她们要留一个听吩咐伺候。 门口廊檐下，一只蜂窝煤炉子上炖着一只小砂锅，砂锅里是大半锅上好的清高汤，夜里饿了，打开火下一绺儿面条，极便宜极快的。 宋玥却是一夜好眠，无梦而醒。 睁开眼，舒展舒展身体，宋玥突然有点儿不想起身，就这么躺着，什么也不干真好啊！ 不过，没容她懒多久，青杏青桃听到动静就进来了，挑起帐子伺候她洗漱。 青杏一边给她梳头，一边低声道：“刚才林婶子过来一趟，说曲姑娘今儿起得早，在四进院门口等了姑娘，一起往西院去了。” 这天是休沐日，谷家和赵家的几个孩子都要过来骑马。 “嗯。”宋玥微微挑了挑眉梢，低低地应一声，“我知道了。” 洗漱了，穿了件小毛斗篷，宋玥出门，照例往西院去。 天冷了，工人们都进工棚干活儿，原本该安静下来的大院子里，此时却热闹的很。 韩戚风挑出来的那几个小厮已经练地有些样子了，排着队有模有样地打着拳。韩戚风则带着秋喜和安哥绕着场子骑马，只有曲瓶儿，裹着厚厚的灰鼠皮斗篷，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那里，与这热闹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宋玥步子走得快，很快来到曲瓶儿跟前，笑着招呼：“难得休沐，瓶儿怎么不多睡儿？” 曲瓶儿脸上挂着一抹羞涩的笑，曲膝给宋玥福了一礼，扬起脸来，一张小脸笑盈盈地，道：“多谢婶子关怀，我就是羡慕秋喜妹妹骑马骑得好，跟着过来看看。” 宋玥笑眯眯地看着她，道：“秋喜淘气罢了，小闺女家的还是像瓶儿这般文静些才好呢！” 曲瓶儿微垂头，好像害羞了，并没有说话。 宋玥看着她微微笑，道：“我听说恁在学里功课不错，谷家二太太几次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学东西极快的。” 曲瓶儿羞涩地小声道：“不敢当，是先生抬爱了。” 宋玥哈哈笑着，心情极好，道：“好就是好，咱们谦虚，可也不能太过了。” “难得休沐日，恁也别拘在家里，带上两个可靠的丫头婆子，去铺子里逛逛，看看有没有恁们自己喜欢的新样式料子、首饰什么的，要过年了，正好给恁姐妹们添置几件新行头。” 曲瓶儿怯怯地曲膝道：“多谢婶子，我的衣裳够穿了，首饰也不少，不用再破费了。” 宋玥看着她满眼笑：“衣裳哪有够穿的，首饰也要多添置几件儿，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花儿一般的年纪，正是穿什么都好看的时候，可不能辜负了。” 说到这里，宋玥顿住片刻，看着曲瓶儿露出一抹怜惜之意来，道：“我知道恁顾虑孝期，那个不妨碍，不歌舞宴饮也就够了，小小年纪没必要拘着自己，要不然啊，那不是孝，那是让爹娘在地底下不放心呢。行了，听我的，和秋喜商量商量，待会儿去哪里逛逛，散荡散荡心情也好，去。” 曲瓶儿曲膝行礼，目送着宋玥脚步匆匆一路往工棚去了，才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落下去，眼底浮出一抹犹疑之色来。 城东王家，管家匆匆进来，躬身回报：“老爷，刚刚得了信，安国公府里传了信儿出来，那片荒山是国公府与江家一处的。” “嗯？”王家家主王秀臣发出一声疑问。 江家买荒山、找人工，都是无法背人的，那么明晃晃地进山挖石炭，却原来是背靠上国公府了？！ 管家抬头看了一眼，略有些不可确定道：“遵老爷的吩咐，咱们的人只是打听，离得也远，没紧跟上去，也或者是哪儿疏漏了……” 王秀臣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一块玉佩，微微眯着眼睛沉吟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管家揣度着他的意思，缓缓开口，建议：“那，咱们是不是往近处靠一靠？还有江家……” 江家新富乍贵，根本谈不上根基，除了老少四口人，其他的都是新买的，别说忠诚，连忠心也谈不上的。那个大院子里，只要他想，别说打听事，就是摆布出点儿事儿来，也太容易。 王秀臣没让他说完，就挥手止住：“不必了。” 他知道管家的意思，那样做确实是最简便最快捷的办法，但风险就是一旦被对方察觉，他们之前通过谷家刚刚和国公府联络上的一点姻亲关系，可经不住考研。 他不敢赌。 “暂且如此。”王秀臣吩咐。 管家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垂手应下。 平京城里，眼看着江家挖矿挣钱而眼红的人不止王家一个，但略略打听之后，蠢蠢欲动的手就又缩了回去。江家一个远在关外的四品将军还可以不看在眼里的话，就藩平京几十年的安国公府，虽然已经降了爵，却仍旧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存在。 荣煕堂里，每天的早饭、晚饭是最热闹的时候。 秋喜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拉着曲瓶儿的手从外边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对周老太太说：“阿奶，吃过饭我和瓶儿要上街去逛，阿奶去不去？” 看着越长越好看的孙女儿，周老太太笑得眯着眼睛：“恁姐妹俩去，阿奶和安哥在家里。” 安哥眨巴着眼睛看看姐姐，再看向周氏：“阿奶……” 周氏摸摸小孙子的脑门儿，笑道：“待会儿谷家哥哥和赵家哥哥都来骑马，恁走了，谁来招呼他们？” 逛街是挺有吸引力，但在骑马，特别是和大哥哥们一起骑马面前，就不够看了。 安哥儿立刻欢欢喜喜地应着：“嗯，嗯，安哥和阿奶在家。安哥要和哥哥们一起骑马！” 后边一句，小安哥是故意朝着姐姐秋喜说的，带着点儿小嘚瑟，带着点儿小委屈。姐姐有了这个瓶儿姐姐，她们两个天天在一起，上学、放学，如今出去逛街也不带他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七章 秋喜根本体会不到弟弟的小心思，她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逛街的兴奋了。她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去逛街，没有大人跟着，着实是兴奋坏了。 突然，秋喜想起上街还要准备一些小东西，跳起来，拉着曲瓶儿往自己住的西厢里奔过去。 宋玥回到荣煕堂，早饭已经摆上了，她洗了把手，就坐下吃饭。 小安哥心里委屈，蹭过来靠在宋玥身上，低声嘟哝：“阿娘，姐姐和瓶儿姐姐去逛街。” “我知道。”宋玥答应一声，才后知后觉到小小子的情绪不对，一扭头，小家伙紧紧靠在她腿上，大脑袋低低地垂着，明显不高兴了。 宋玥伸手将小东西揽进怀里，低下头来看看小东西的脸色表情，压低了声音道：“安哥不高兴姐姐去逛街呀？” “不是。”小东西下意识地否认。他才没有不高兴姐姐逛街。他就是觉得姐姐不带他玩了，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没有就好。”宋玥笑道。 见小安哥蔫巴巴的模样，她还是有点儿心疼，于是道：“今儿，阿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安哥完成，安哥能不能完成？” 小安哥立刻抬起头看向宋玥，神色郑重起来：“能。” 宋玥抬手摸摸小东西的脑门儿，低声道：“那好，江平安听令！” 安哥儿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江平安是他，他就是江平安。宋玥郑重其事的样子影响到了安哥，小东西本来歪在宋玥怀里的，反应过来后，立刻从宋玥怀里退出去，挺直腰板儿站好。 宋玥道：“今日，府内空虚，只有恁一人留守，保护阿奶和这些人，恁能不能保护她们的安全？” 阿娘这话，安哥其实不能完全听明白，但意思他是懂的，这是把守卫阿奶和这些丫头婆子的重任交给他了，任务很艰巨，但他一定可以完成。 小家伙被自己鼓动地热血澎湃，努力绷着脸，郑重答应：“守土有责，不容有失！” 秋喜拉着曲瓶儿啪嗒啪嗒跑回来，宋玥一个眼色递给安哥，安哥立刻放松下来，却不再往宋玥怀里腻歪，而是规规矩矩自己坐好吃饭。 他是大人了，能够保护阿奶和家里人了，他不能再像小孩儿一样，去阿娘怀里撒娇了。 宋玥吃饭快，先吃饱了，向周氏告声罪，起身出来。 青玉站在荣煕堂大门洞里，宋玥过来，低声吩咐几句，这才离开荣煕堂，往前院去了。 矿山和粉煤厂都渐渐上了正规，宋玥已经不需要天天往那边跑了。 她到前院议事厅里坐了，处置家里积累的琐事，各处过年要添置采买的计划单子也该报上来了，宋玥要逐一审核斟酌了，再批了银子打发人去采买置办。 不多时，外头报进来，谷家的几个孩子先到了。谷清芳熟门熟路地与秋喜会合，谷家两个哥儿则直奔西院骑马射箭，自然有韩戚风招呼他们。 又两刻钟，赵家的两个哥儿也到了。 宋玥笑着让人去厨房传话，晌午多做两个菜，别上羊肉，黄太太说起过，她们家大哥儿不吃羊肉的。 没过多久，秋喜带着曲瓶儿、谷清芳一起过来打招呼，小姑娘们要出门逛街去了。 宋玥笑着将花枝招展的三个小姑娘送到门口，看着她们在二门里上了马车，出门去了，这才折回来。 回到议事厅，宋玥就让人把潆卉叫来。她要见自己好多天了，忙了这些天，终于有功夫理会她了。 林氏答应着匆匆去了，宋玥端起茶喝两口，看着光秃秃的案几，想起还要买些花卉来点缀一下。 宋玥这边把荣煕堂过年要添置采买的东西列成单子，逐一做了预算，青杏就在她耳边低声回报：“林婶子回来了。” 宋玥点头，又把最后两项的预算写在单子上，这才吩咐：“叫进来。” 门帘掀起，屋子里的光线明了又暗。 林氏垂着手站在门内一侧，潆卉进门，先是在门内略站了站，待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才抬脚往里走到堂中，提提裙子，跪了下去。 宋玥搁下笔，一回头见潆卉跪在地上，立刻道：“快起来，坐着说话。” 说着话，青杏搬了只鼓牙凳上来，摆在潆卉身旁。 宋玥挪动挪动双腿，依着后边的大迎枕坐舒服了，接了青桃送上来的一杯新茶，慢慢喝着。 青桃也给潆卉上了一杯茶，她欠了欠身，却没有接，而是扫了一眼轻轻退出去的青桃，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宋玥面前四五步处，提起裙子跪下去，俯身连着磕了几个头，方才跪直了身体，抬起头看着宋玥道：“潆卉多谢太太，谢谢太太救婢子一命。” 宋玥手里端着茶盏，脸色淡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潆卉，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潆卉有些意外，怔了一下，又俯身下去，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地道：“太太对婢子之恩如同再造，但婢子却无从报答，如今更是要恳求太太给婢子一个容身之处，婢子别无所长，只针黹女红还过得去，求太太恩典容留。” 说着话，潆卉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双手托着，抬头看着宋玥，一脸恳切。 宋玥的目光从她全素的发髻、脸庞上扫过，缓缓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素白绫帕子上，只在一角绣了一蓬菖蒲香草，一只蜻蜓落在草叶上，双翅盈盈，似乎下一刻就能振翅飞起。 周氏的针线好，刺绣也很过得去，宋玥之前就以为周氏这样的水平不说顶尖儿的，也绝对称得上极好了。但见了潆卉这方帕子，宋玥才知道，真正好的绣娘不但绣活儿要好，图案花样子也同样重要。潆卉的绣工比周氏好，更出彩的是她帕子上的花样子不同凡响，明显借鉴了国画的写意手法和留白，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小图，却趣味盎然，生动活泼，意境悠远。 宋玥端详了好一会儿，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好一会儿，她的目光从帕子上移到潆娘脸上，问：“恁的字我看过，写的极好。看这个，恁的画工也是极好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八章 潆卉落下手去，微微抬头看着宋玥，道：“婢子这等人，都是打小儿养着的，读书写字吟诗作画都是要学的。” 宋玥微微前倾的身体坐直，看着说完又垂下头的潆卉，道：“恁起来说话。” 说实话，这么跪着和她说话，她心理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儿适应不良。 潆卉倒是从容，手撑地站起身来，对宋玥曲曲膝行了一礼，微垂着头缓缓后退两步，垂手在宋玥侧前站定。 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举止，由眼前这个女子做出来，却无处不美无处不优雅，莫名让宋玥想起了《红楼梦》那一句‘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柳扶风’，这样的女子，不用看到脸，仅这份风采气度已足够动人心弦、令人心折。 这么美好的女子，如若真如她自己说的，做个针线人，终日缝纫绣花，缓缓老去，还真让宋玥觉得有些不忍，太暴殄天物了。 宋玥忍不住怅惘，若是现在，潆卉这样的女子哪怕不能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也能做个白领丽人……畅心恣意，活个自在。 她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恁这般人才，若真的只是做个针线人，着实让人遗憾，这样，恁先留下做个诗画、女红师傅，收几个小徒弟，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就嫁过去，总算有个归宿。” 在现代，宋玥并不觉得女子一定就要结婚生子，但是来了这里一年多，越接触越了解，越清楚地知道，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女子地位低下，强悍豪横如武帝，不也是踩在两任皇帝的肩膀上，才能走到那最高处？！ 再说，寻一个性格、人品不错的良人，相濡以沫、相伴终老，也不仅仅因为女子的地位，更是被大众主流认可的幸福和圆满。人活在这世上，个性张扬需要勇气，想要获得舒心还是要顺应大众的主流规则才行的。 潆卉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说一句已经绝了婚配的心思，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再次跪倒叩头：“多谢太太恩典。” 宋玥叫她起来，指着下手的椅子让她坐。潆卉倒是没有推辞，曲膝谢过，微微斜欠着身子坐了，双手自然地交握放在膝上，抬眼看向宋玥。 宋玥唤一声，青桃挑帘子进来，替宋玥换了杯热茶，也给潆卉送了一杯茶。 看着小丫头退下去，宋玥才再次开口：“我说的诗画、女红师傅不是在江家，是我与人准备合作建一间绣坊，恰好要找女红师傅，我准备荐恁过去。看了恁绣的这帕子，倒是让我想到一件事，仅仅只学女红还不行，还要学一些作画的技巧，绣出来的东西气韵才会不同，不仅仅是死板板呆滞滞的花样子。” 看着对面微微有些意外的潆卉，宋玥又道：“这件事，恁也可以回去想一想再回话，若是不乐意去……” 不等她说完，潆卉突然道：“婢子愿意。” 能够教一帮小丫头学作画、学女红，平淡从容地度日月，远离浮华名利、虚与委蛇，不正是她多年所求不得的么？ 宋玥微微一怔，随即微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恁且回去，收拾准备一下，我去知会一声，明后儿，再把恁送过去。” 潆卉这一次是真正的松了口气，起身，曲膝，深深行礼下去：“婢子多谢太太再造之恩。” 宋玥看着她叹气，道：“恁不用谢我，以后如何，还要恁自己把握。还有，恁既然去做女红师傅了，就不必再以婢子自称了。” 婢子来婢子去的，她听得都别扭。 潆卉再次曲膝应下，开口：“婢……潆卉记下了。” 潆卉退出去，回去了。 林氏进来，宋玥喝了两口茶，吩咐道：“恁去仓库里挑几匹素净的料子，拿给潆卉，让她自己挑两匹做衣裳。” 潆卉身上穿的还是从开平带来的衣裳，料子是上好的，却明显是半旧的了，款式也不够新颖了，她是过去教女红的，自己穿的衣服很重要。 林氏略感意外，答应的却快，垂手应着，又随着宋玥从理事房里出来，一起往后走到正院门外，目送着宋玥进去，这才去拿了库房钥匙，带着两个小丫头往库房里寻衣裳料子去了。 宋玥回来正院，即刻进西书房写了封信，让小丫头送到前边，打发小厮洗砚跑一趟谷家，给谷二太太送封信。 绣坊那边是谷二太太统总管着的，她要安排潆卉过去，总要知应一声。 送走信，宋玥命人叫紫苏进来。 紫苏紫苑是正院的粗使小丫头，经过一年的观察，宋玥已经把各个小丫头的脾性摸了个差不多。紫苏紫苑两个虽然同龄，但性格迥然，紫苑活泼伶俐，紫苏却略显沉闷、话很少，但心思细腻，记性也不错，交代她的事情完成的都极好，有什么让她留意的，她也能观察入微、回话也回的清楚明白。 紫苏进来，跪下磕了个头，起身侍立，静等吩咐。 看的宋玥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般的沉稳模样，真的不像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 宋玥指着面前的矮凳，微笑着示意：“紫苏，过这边儿来坐着。” 紫苏抬眼看看宋玥，也没作声，只迈步走过来，在矮凳上坐了，微微仰着头看着宋玥。 小丫头团团的脸，五官清秀，眼睛倒是沉静清澈。这倒真心是个好苗子。 宋玥嘴角含笑，温声道：“手脚上的冻疮可好些了？” 紫苏脸颊一红，垂手答应了，却又觉得不对，连忙抬起双手背给宋玥看：“多谢太太恩典，冻疮药极好，奴婢们的冻疮大都好了，只有外头门子上的两个小子，经常跟着出门的，手上的冻疮还不太好。 这些孩子们被买来前，多是贫苦人家出身，冬天吃不饱穿不暖，有的大冬天都传布上鞋，手脚甚至耳朵脸颊都是生惯了冻疮的，到了江家虽说吃得饱穿得暖了，冻疮却仍旧惯性发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五十九章 宋玥提前就请徐郎中配了几罐冻疮膏子，又给小子丫头都做了两双棉鞋、加了棉手套，棉鞋轮换穿着，省得一些汗脚严重的，见天穿着一双湿漉漉的棉鞋。诸般措施下，小子丫头们脸颊耳朵上基本都没再犯冻疮，只是手脚冻疮还有些复发的。宋玥就又让人抓了治疗冻疮的药，每晚让大厨房煮了，小子丫头们各自领回来熏洗。 听得孩子们的冻疮基本好了，宋玥脸上的笑都深了些，又叮嘱一句：“都好了，也不能懒散了，药膏子还得抹着，每晚的汤药也再洗上些日子。” 紫苏抿着嘴笑着，连连点头应了。 宋玥脸上的笑容略敛，道：“后园子的潆卉姑娘恁是知道的，今儿向我自请做针线上人，只是，我看着她那一手绣工实在是精致，留在家里做个针线人未免可惜了。正好，我与谷家二太太几个合作准备开一家绣坊，主要是为了帮衬着贫苦百姓家的小闺女学门手艺，有个自挣自食、安身立命的出路。潆卉这一手精湛的绣工，过去教导那些小闺女们女红刺绣，还要教那些小闺女们识几个字、学一些简单绘画的法子……潆卉姑娘一个人过去，我有些不太放心，想着让恁跟过去伺候着。” 虽然只是个小丫头，宋玥也没有生硬地吩咐、指派，而是把事情的前后原委都向紫苏简略交待了。 紫苏听得认真，宋玥一说完，小丫头就郑重起身，曲膝到底：“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 宋玥笑着指指小矮凳，示意紫苏再坐下，又接着道：“绣坊在谷家的跨院里，诸事都是谷二太太分派的，恁跟过去，诸事细心留意，缺什么少什么，悄悄家来回了，家里打发人送过去。哦，我会给谷二太太提前说明，潆卉和恁的月钱、用度还是有咱们府里供应。” 紫苏从听了去伺候潆卉，脸上都不自禁地带了一抹忧色，等听了宋玥说，她们的一应用度还是府上供应，脸上的忧色就散了，眼睛里都带了抹笑意。太太既然这么说，就没有不要她（们）的意思。她来江府前，已经被卖过一次了，因为她性子沉闷，惹了那户主子不喜，打了一顿又发回了冯婆子手里。 相对比之下，江家待奴仆们就是极好的了，从不打骂、衣食周全不说，奴仆们生了病，也会赶着延医抓药、尽力诊治，是真的把他们当家里人看待的。 宋玥见她听明白了，又嘱咐一句：“我会知会账房，先把潆卉和恁的月例银子支出来。另外，再每月给潆卉和恁支二两的应变银子，到了那边，有什么需要外出采买添置的零碎儿、或者谷家上下打点应付的，也好应对。” 紫苏已经不坐了，垂手听着吩咐。 宋玥又嘱咐她，绣坊在谷家大宅，谷家本来就人口繁杂，她们过去后，只听只看，少交接往来，少生口舌是非，若有什么无法应对处置的，及时回话，她再去与谷家二太太商量处置。 紫苏一一应着，等宋玥交待完，她又捡着重要的话复述了一遍。 宋玥听得欣慰，笑着点头，完了又嘱咐一句：“潆卉姑娘学问、诗画、女红都是极好的，恁能跟在她身边伺候着，也是个机会，好好伺候着，好好跟着她学，能学会一成两成，也够恁一辈子用了。” 她这边与紫苏交待清楚了，林氏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库房挑料子也回来了，三人捧了六七匹衣裳料子，拿过来给宋玥过目。 宋玥一一看了，见林氏挑拣的衣料，材质都是中上的，颜色多是青莲、天青、藕色这些，既素淡又雅致，而且，基本都是素绸素缎，有两匹花色纹样也是细小的图案，不影响刺绣的。 “用心了，送过去。”宋玥夸了一句，又指着紫苏，对林氏道，“潆卉身边每个人伺候不行，暂时把这丫头给她用着，恁一并带她过去，交待了。” 林氏连忙垂手曲膝，笑着应了。 宋玥又回头对紫苏道：“恁且跟着去认认人，再抽空回来收拾行李。” 林氏看着一脸笑容温和的宋玥，再看看曲膝答应着的紫苏，心中暗暗感叹，太太这份慈和，实在是难得，也是她们这些下人的福气。 林氏带着紫苏下去，不过两刻钟功夫，林氏就转了来回话：“潆卉姑娘留了藕色和青莲色两匹料子，对紫苏那小丫头也很满意，请婆子替她谢太太赏赐。” 宋玥对这些不在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打发了林氏。 这件事安排了，宋玥看看时辰尚早，就打发人给周氏打声招呼，自己带着青杏要了车子出门。 现代时，总觉得古代多落后，真到了这里才发现，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不能低估，寒冬腊月、大雪封地，照样有暖洞子种出来的各色新鲜瓜菜，专门侍弄培育花卉的技术也相当成熟，培育出来的各色名品，足以让现代园艺师汗颜不说，寒冬时节照样有各色花卉绿植，包括反季花卉、应节花卉，品种非常齐全。 宋玥和周氏都不是喜好奢华的，宋玥看着房间里枯燥单调，单纯地想要几盆小巧精致的绿植点缀房间，并不想奢华、富贵、珍品极品，于是，她乘了车出门，先去了北城门内，这边有两家专门卖各色花卉盆景的铺子。 宋玥到了铺子里，伙计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比别的铺子里都稳重些，周到客气地迎了，问清宋玥要买花卉绿植盆景，就没让她在铺子里停留，径直引着她往后边去。 顺着一道只容两人并行的暖廊走过去，后边竟然还有一间暖洞子，挑了棉门帘进去，登时一股暖意扑面，就像现代的温室大棚一样，只除了顶上用的不是塑料膜，而是用的明瓦。 不像现代塑料薄膜那么通透，明瓦略带着些朦胧感，小小的只有两寸，镶嵌在一个个窗格子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章 暖洞子的顶上装着一排明瓦窗格，今日天光晴好，上边覆盖的保温之物卷起，阳光透过明瓦照进来，不是特别通透明亮，却意外多了一层晕染、朦胧的感觉，衬着满眼的绿叶繁花，香气馥郁，真生出一种仙境洞天的味道来。 花房里摆着、堆着许多繁花，如锦。 冬季正当时的茶花、梅花不必说，本应春季盛开的牡丹芍药竟也养得极好，只是大都没有花。 那伙计随着宋岳边走边介绍，他们家最擅调整花开季节，应时应节的花卉，只要提前三个月以上预订，各色各种都有。因着牡丹芍药这种富贵花卉，多是应节用，故而这会儿还没有花苞，一个月后结苞，临近新年盛开，正好应节摆放观赏。 宋玥对于这些大型花卉只是欣赏，并没不想买这些昂贵又娇贵的花儿回去，主要是，这些反季花卉难伺候，她有自知之明，买回去养不了几天就只剩花盆了，不划算不说，养花儿养死了，也是个挺扫兴的事儿。 转了一圈儿，见宋玥只是看，没有挑中的，那伙计倒是没有不虞之色，又周到地提示：“小店有上好的花匠儿，不论是否在小店买的花儿，都可以上门打理侍候。另外，开过花之后的花儿，也可以再送回来，小店可以代养，也可以回购。” 宋玥剔着眉看过去，笑着点头：“倒是想得周到。” 伙计含笑道：“客官们照顾小店生意，替客官们考量也是小店的本分。” 有了这个保证，宋玥倒是放心不少，买了两株茶花，买了两盆素兰，又有几盆小巧的文房小盆景，诸如菖蒲、佛珠、小竹等，另外，她又买了三十个上好的水仙花球，谢绝了伙计雕琢镌刻的提议，又拒绝了店里搭配的水仙花盆，只约定，花匠每十天上门照看修整一回，就带了买下的盆景花卉，告辞离开。 马车在铺子门前停下，宋玥招呼小子们出来，搬了一篓子水仙花球下车，剩下的打发胡大先行送回府。 她们铺子里就卖瓷器、陶器，各色陶罐、瓷盆、盘盏的，样式齐全。宋玥也不去仓库里挑拣上好的瓷器，而是去后院的角落里，那边堆着许多磕碰的、或者本身有残次的瓷器陶器，宋玥让青杏提了一只大柳条筐来，里边铺了稻草，很快，就挑了几十个合心意的瓷器陶器，有水盂、笔洗、水海，不过，或方或圆，样式不同，各具意趣。不能卖了，但她拿来种水仙却是极好的，再打发张猛带着个小伙计去河边捡一些圆润的卵石回来，种植水仙的器物就都齐全了。 金梁带着小伙计出门送货了，宋玥这边捣鼓完，金梁也带着小伙计推着空车回来，一进门见着宋玥，立刻笑弯了眼睛。 “给掌柜的请安。”金梁个子长高了许多，声线也变了，从小小少年眼见着要成为青年小伙子了，但到了宋玥面前，调皮淘气的劲儿依旧，笑地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宋玥连忙招呼他和小伙计：“赶紧过来烤烤。壶里烧的热水，喝一杯暖暖。” 小伙计连忙垂手应了，在宋玥对面蹲下烤火。 金梁却捱到宋玥近前，一边蹲下伸着手烤火，一边仰着脸笑道：“婶子好几天没来了。” 宋玥笑：“是有什么事儿要给我说吗？” 金梁眼睛亮亮地连连点头，道：“刚刚，俺大哥来了一趟，说是他的婚事定下了，定在冬月二十六。还说，俺大姐也看好了一户人家，只要俺大姐相亲相中了，也就能定下了。” “这是双喜临门了，可喜可贺。”宋玥听到这两桩喜事儿，脸上也跟着扬起一片喜气。 金梁脸上的喜气更是不加掩饰，满脸满身，外加抖落的这间铺子里外都是，连进来买东西的客人们都一眼就能看到，宋玥进门一小会儿，进来买东西的三拨五个人，不管是不是金梁接待的，都忍不住看向浑身喜气洋洋的金梁，相熟的客人就干脆询问，然后就贺喜连连。 宋玥坐在茶桌旁，手里剥着一颗水仙球，一边看着冒着喜气的金梁，禁不住也跟着笑容不断。 她根据水仙球的形状，挑了两个粗陶的深碟子，清理干净水仙球后，入盆卵石固定，加清水养上。那盆景铺子的伙计提醒过，水仙入盆前要用清水养上一天一夜。宋玥没有找到合适的盆子，索性直接上盆，这个碟子够深，养一天后，清理换水也差不多。 两盆水仙，一盆就被她养在自己的茶桌上，另一盆被她放在精品瓷器的货架上。那边的货架经过改造，是多宝格的形状，大格子自然陈列着精品瓷器，边角小格子里则摆着一些装饰品，比如她阗家海船上捎来的东瀛人形，比如扬州的漆器、杭州的锡器，再比如今日这一盆粗陶供养的水仙。 摆好水仙，宋玥后退两步，端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正想象着绿意匆匆中一仙凌波的时候，张猛忙完了凑过来搭话：“婶子，恁这是养了两头大蒜吗？嘿，恁养的这大蒜挺个别的啊，蒜皮这么厚……” 宋玥脸上的笑容呱嗒一下摔在地上，粉粉碎。 她回头恶狠狠盯了张猛个臭小子一眼，冷着声音道：“生了芽儿，吃着挺方便是？想吃了掐几棵就行是？” 张猛还趴在水仙球上琢磨呢，这个蒜头看着白胖白胖的，发了蒜苗儿也一定肥嫩……打上三四个鸡蛋一炒，那香味儿，一想都吞口水了。 听到宋玥的话，憨小子根本没注意到语气、声音不对，乐滋滋美颠颠地连连点头：“婶子说的对啊，蒜苗儿炒鸡蛋最好吃了，炒肉也最好吃，唉，唉，这两盆有点儿少啊，婶子，俺看恁买了许多啊，咱们多种几头呗！” 宋玥语气无波：“不够恁吃是？” “是……嘿嘿，婶子，也不能光俺一个人吃，恁说是不，还有金梁和那俩小子呢，还有账房的孟先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一章 人不禁念叨，说到孟先生，孟学知就从后边一步迈了进来，铺子里恰好没客人，孟学知一眼看见趴在货架上的张猛，还有脸色不善的宋玥。 他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子，以为张猛又犯了什么错，被宋玥惩罚呢，仔细一看，看着张猛拨弄着的白胖白胖的水仙球，立刻笑了：“掌柜买的水仙？大而饱满，顶芽儿也足，过几天，咱这铺子里可就平添一份景致了！” 张猛还没注意到宋玥的脸色，愣呵呵地回头对孟学知道：“孟先生说话就是不一样，这大蒜头长了苗儿就是吃的，什么精致不精致的？” “蒜头？咳咳咳……哈哈哈……”孟学知一声愕然，随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金梁最初没注意到这边的事情，抖搂着一身的喜气招呼完客人，记好账，回头孟学知也进来了，他看到听到的就是孟学知说水仙，张猛直接纠正成了大蒜！再听孟学知呛咳着还忍不住地笑声，金梁已经大概猜到了，张二郎指定又犯蠢了。 这傻小子生性豁达，干活儿也不惜力，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就是万事不使心，哪天都能犯几次蠢，让人又爱又是无奈。 他没有说话，只从货架后转出来，凑到一脸懵的张猛身边儿，越过张猛的肩头看向货架上摆着的水仙，回头，又看向宋玥茶桌上供着的那一盆，再联想宋玥之前找瓷器陶器说的‘找花盆’，前后联系，突然就悟了。 哈哈哈，难怪掌柜的脸色不好看了，张二郎个蠢蛋，居然把掌柜种的花儿当成了蒜头。看他盯着水仙看得直吞口水的馋模样儿，定然是已经想象着吃上嫩蒜苗的美事儿了。 宋玥哼一声，扭身回到茶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捧起来慢慢喝着消气。 那边儿，孟学知已经止住了大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笑容满面地向张猛科普：“傻小子，这可不是大蒜，这是一种叫水仙的花儿，叶子碧绿如玉，花儿高洁，香气清远、怡人，被人称为水中仙子，故而得名。” “啊？不是蒜苗儿……”张猛大失所望，还不死心地回头去寻找宋玥求证。刚刚婶子好像还说是大蒜，生了蒜苗儿吃着方便。 也不对，婶子没说这是蒜苗儿。 张猛愣怔怔地一个回神，看着孟学知问：“孟先生，这什么仙子也能吃是？是不是比蒜苗儿更好吃啊？” 宋玥正在喝茶，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好在手稳住了，没把茶碗子丢出去。 孟学知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张猛问了什么，金梁反应最快，张猛一问出来，他就嗤地一声笑了，然后，在宋玥和孟学知笑出来前，金梁就笑得前仰后合，又瘫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抚着肚子，笑的肚子疼，快无法呼吸了。 被张猛个憨小子逗得很笑了一回，宋玥直接把照看两盆水仙的任务交代给了张猛。换水、添水，适当调整方向…… 最后，宋玥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威胁：“若是把我这两盆水仙给养坏了、养死了，哼哼，恁就好好回味回味白煮菜的滋味儿。” 宋玥刚开始尝试蚝油的时候，张猛个憨小子一个人吃了大半碗，给齁着了。宋玥勒令他挑了三天黄豆、吃了三天不放盐的水煮菜，把个憨小子给吃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虚。从那以后，这憨小子就留下了心理阴影，挨打挨骂都不怕，就怕人提‘白煮菜’三个字。 “婶子，俺错了，再不敢了……”张猛连忙认错讨饶。 宋玥却狠了心，根本不给他机会：“现在认错晚了。恁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养好水仙。恁也别说我心狠，恁只要养好水仙，养开了花儿，我就给恁发奖励！” 一听说发奖励，金梁眼睛就是一亮，立刻凑上来问：“掌柜的，猛哥儿不愿意接手，要不恁把这活儿交给俺，俺保证好好照看、好好养，养的开许多花儿。” 他虽然只听了两句，却也看出来了，孟先生识的这蒜头花儿，看样子还懂得如何养，他只要请教请教，养活这花儿能多难？他跟着老爹种地侍弄庄稼，还侍弄不了两颗蒜头花儿？ 即便孟先生不懂得怎么样，他也可以去找人问啊，有名有姓的还愁打听不到怎么养？看掌柜的就这么摆在铺子里，也不是什么贵重稀罕物儿，养起来应该也不难。 张猛虽然憨，但却不傻，一听金梁主动来抢的差事儿，立刻就不叫苦讨饶了，脸一转对上金梁，伸手就去推他：“去去去，这是婶子交待给俺的，恁别来抢！” 金梁笑地哈哈哈的，一边挣扎着，一边努力和张猛打着商量：“哎，恁让俺这一回行不？大哥和大姐结婚订婚，俺还想着多攒点儿银子，给他们添置个像样儿的物件儿呢！恁又没啥事，恁家里也没啥事儿……” 张猛却丝毫不为所动，坚决异常地把金梁推开，看着金梁悻悻地放弃了争抢，这才得以地睨着他笑道：“恁有哥哥，俺也有哥哥，恁有姐姐，俺还有巧巧呐，俺爹养活俺们哥几个长大就不容易了，俺早就和俺大哥说了，巧巧的嫁妆得早早地攒起来，将来给巧巧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省得她嫁到婆家去受人欺负。” 宋玥一开始还淡然地看笑话儿呢，听到金梁说给哥哥姐姐的婚礼添置物件儿，连张猛个憨小子都早就盘算着给巧巧攒嫁妆，巧巧才一岁半，她家秋喜到年可就八岁了，这个时代结婚早，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后，就能嫁人了。她再怎么不舍的，顶多也就留到十八岁十九岁，过了二十可就让人笑话、指点了。 嘶，这么一想，宋玥心里就一阵抽痛。 她那么漂亮可爱懂事的小闺女儿嗳，也要嫁人，到婆家去孝敬公婆，伺候丈夫，还要团结妯娌，包容大姑子小姑子……受那些委屈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宋玥正胡乱寻思着，就听另一边金梁又笑道：“恁家巧巧？哈哈，巧巧才多大，恁现在就给那小丫头攒嫁妆，恁这是想着给巧巧攒一个十里红妆啊！” 张猛的一张小黑脸满是郑重，肃容道：“不小了！大哥和老三都说好了，俺和大哥开始挣月钱了，俺俩给小丫头攒嫁妆，老三眼毒，由他挑人。老三说了，嫁妆不能少，但人更要紧，不但要挑人，还要挑那一家子的门风、品行，老三说，娶媳妇儿挑一个人就行了，嫁女儿是女儿一个人去婆家过日子，女婿的品性要紧，那一家子的门风、品行也同样要紧。嗯，俺觉得老三说得这句话很对，最对！”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宋玥听得有些戚戚然，金梁的脸色更是微微地变了。 “俺家老三恁知道的，心眼儿多，念了书知道的也更多了，说得话都极有道理的……哎，梁子，恁这是咋了？哎，恁瞧瞧恁，不就是一个养花的活儿嘛，恁真想要就分给恁一盆……” 宋玥听到这里，也顺声看过去，果然看见金梁脸上的喜色都散了，只剩下一脸的沉郁和忧色。 她脑中飞快地转了几圈儿，最后落在女儿出嫁要看婆家的门风、一家人的品性上，随即，若有所悟。 果然，金梁在张猛地再三追问下，缓缓开了口：“大哥说，俺爹娘给俺大姐看得那户人家，那家小子是个好的，就是婆婆有些刻薄名声，俺爹娘也因着这事儿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呢。” 张猛个憨小子倒是也有细心的时候，拉着金梁往货架子后边走了两步，低低地说话去了。 宋玥听不见两个小子的说话了，才收拢回心神，转眼看上孟学知略带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问道：“听孟先生的话，像是懂得养护花草的，我今儿买了几样盆景和几头水仙，恁要是喜欢，且去挑两盆回来养。” 孟学知笑着摆手：“盆景那东西娇像儿，小可是侍弄不来的，倒是这水仙，我要拿一头，一盏清水供在窗台、书桌上，不开花，只看叶子，也是绿意盎然，生机满眼的。” 一听这话，就是没打算养开花呀！ 宋玥忍不住失笑，又抬手指着后边的院子：“院子角落那一堆，我刚刚挑了一些，先生也可以去挑捡两个。这水仙花头恁挑两个，还有卵石，小子们刚刚捡了不少，恁也挑几块用去。” 孟学知连连点头：“就是这一份散淡、从容，最是难得。真金盆玉砌地供那水仙，可就失了它原本的清雅之意了。” 宋玥笑着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她用破损的陶瓷器，河边捡卵石压盆，不过是图一个节省不花钱，可没有孟学知这份意境啊、雅趣啊、什么什么的。 嘿，她很有自知，她就是大俗人，雅不起来，连附庸风雅的事儿都做不来。 宋玥和孟学知说着话喝了一盏茶，看看天色，正要回去，青平就赶了过来。 “太太，谷二太太打发了人送了几条大鱼来，说是关外的大湖里捞起的，谷二太太还说，这种鱼能做全鱼宴，她午后就带着专门做全鱼宴的铛头过府来。” 宋玥心思转了转，笑着起身，与孟学知、小子们招呼一声，出了铺子，上车回去。 青玉原来也是个爱好捕鱼、打猎的，见到谷家送来的大鱼很兴奋，坐在车辕上道：“太太回去就能见着了，谷家送来的鱼都极大，拎起来都比安哥儿还高，有一条几近人高，大厨房的石妈妈量了量，说跟她一般儿高。” 青玉一边说着，一边啧啧感叹着，宋玥听得都想笑，这孩子也是捕鱼狩猎的好手，看到那些大鱼肯定会心动，恨不能自己跑去关外也捕几条大鱼过过瘾。 “那些鱼啊，不仅是大，还长得怪模怪样的，那条最大的鱼没有鱼鳞，却一边生着一溜儿骨头，头扁扁的，还长了个鸭子嘴，那嘴巴老长，扁扁的，与鸭子嘴巴一模一样。” 长着鸭子嘴巴的应该是著名的达氏鳇鱼？她的记忆中，鳇鱼要东北北部的湖河里才有的大型鱼类，谷家说是关外，倒也对的上。只是，那边儿应该都是游牧民族的地盘啊，谷家若仅仅只是商队往来，不至于捕了鱼运到平京。这情形，倒好像谷家在那边有自己的庄子呀。 回到家里，宋玥去大厨房门外堆着的数条大鱼，果然如她猜测，最大一条就是达氏鳇鱼。另外几条是东北著名的特产鱼类大马哈鱼。 因为长途运输，鱼都是冻得邦邦硬的。这个时代，野生动物和鱼类还很繁盛，远没有到灭绝的底地步，宋玥也就没生出什么假慈悲的心思来。 达氏鳇在现代是列入红色名录的鱼类，属极危品种，野生种群已经不允许捕捞销售贩卖，好像有少量养殖，因为离得远宋玥没有品尝过。 倒是大马哈鱼，产量多一些，又有产卵后就死的特性，市场上售卖的不少。宋月吃过，也浏览过这种鱼的资料，一看这些约摸一米长的银白色细鳞大鱼，宋玥的眼睛就亮了。 大马哈鱼是洄游鱼类，在海洋中长大，四到五龄就回洄游到江河湖泊的淡水中产卵繁殖。在海洋中时，大马哈鱼的体表呈漂亮的银白色，肉质饱满丰腴；待它们洄游到淡水中产卵，体表颜色会加深，呈现虎皮样条状斑纹，而且因为长距离的洄游，消耗特别大，鱼肉的丰腴度降低，肉质会比较柴。 谷家送来的这些大马哈鱼体型饱满，体色银白，据此判断，应该是在海洋中，或刚刚进入河口就被捕获了，肉质一定丰腴、细腻，用来切生鱼片最美味了。 想起生鱼片的嫩滑鲜美，宋玥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唾沫，喜滋滋地把目光从那条鱼上转开，回头招呼外院大厨房的管事石氏，笑着吩咐：“放了饭就把厨房收拾出来，过午谷家的铛头要来做全鱼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三章 略顿了顿，宋玥又补充一句：“嗯，多备些葱姜蒜瓣儿，酱油、忌讳什么的也备下。省得他们来了，任事儿找不着地方儿。” 石氏一脸笑地连连曲膝答应着，道：“俺已经让小子丫头们准备上了，今儿晌午提前两刻钟放饭，放完饭俺们就着手收拾……哈哈，俺还等着那铛头来了，跟着学两手做鱼的本事儿呢。” 宋玥看着笑得一脸肉挤出一条条沟壑，浑身上下抖搂着喜气儿的石婆子，失笑着摇摇头，道：“这事儿恁可得有点儿眼色，人家铛头指着这手艺吃饭的，不让人近前也是应有之意。” 石婆子脸上的笑容依旧，连连点头：“太太放心，俺们都有数儿，不能不知趣地得罪了人去。” 这句话，石婆子倒是没说错，这位矮胖粗壮的婆子，看着平时说话行事大大咧咧的，却从没做过出格的事儿，外院大厨房负责外院门子护院和西院那许多工人们的吃喝，这小一年功夫却没出一回差池，饭菜周到，口味质量也不错，宋玥都是亲自尝过的。让她最满意的是，这么多人吃饭，还从没有人因为饭菜问题闹肚子、生病的，也算不容易了。 宋玥笑眯眯点点头，转头看着那些大鱼，吩咐：“让人多取些冰来，在南墙根堆个冰垛子保存。” 石婆子连忙笑着应了，道：“俺们刚才还合计，这么大的鱼缸里可放不下，还想着要是下大雪就好了，埋在雪堆里不风干。倒是没一个想到堆冰垛子的，还是太太的法子妙啊。” “恁这话中听！”宋玥哈哈笑着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头也不回道，“改明儿，我琢磨琢磨一起包个鱼肉饺子哈！” 石婆子一听这话，登时笑开了花，也不管宋玥回不回头，一连地曲膝道谢：“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太太这是教她鱼肉饺子的方子呢，她可是听说了，太太最初发家就是卖菜方子，现在平京城几大酒楼卖得最好的菜都是太太的方子呢！能跟着太太学个饭食方子，可比得多少赏钱都让她高兴的，说不定，将来外头说起威武将军府中最拿手的饭菜，就是她石婆子做的鱼肉饺子，多少体面呢！ 回到后院，宋玥脱去外出的大衣裳，只穿着一身丝绵袄裙，歪在榻上说略歇一歇，然后打发了小丫头出去。 想起生鱼片，她想起了吃生鱼片必不可少的蘸料山葵酱。在这里现找不太可能，好在宋玥有小本本随行。 她花了几千积分，才兑换了几根手指粗细的山葵，心疼的她直抽抽。唉，嘴馋一回，真不容易。还好，这一次小本本居然很人性化的附赠了一百粒经过处理的山葵种子，还有一份山葵种植资料，才让宋玥的心气略平了些。 她把几根山葵放在一边，先浏览起那份种植资料来，一眼看到，经过冰冻处理过的种子，要在十月份种植，差点儿立刻跳起来冲出去。 现代习惯用公历，古代可是习惯用农历的，她这里的十月，其实相当于公历的十一月底十二月初了，已经晚了一个多月了。这一错过，可是一年，谁知道放一年，这种子还能不能发芽。 还好，她如今也算经过些风浪了，心中着急，人还能坐着，耐心地把种植资料看完。还好，还好，十月份种植，第二年清明节前后才发芽，虽然晚了一个月，还不算太晚。 再说，她就一百粒种子，也不用大田里种，就先找个容器先播种育苗，等来年发芽出苗，移栽的时候再去后园子里辟一小块菜园好了。 这么想着，宋玥反而不着急了，又了一个鱼肉水饺配方，抄录了出来，唤来青杏吩咐：“把这个方子拿给恁娘，她不识字，恁就给她念两遍，说清楚。这是一包花种子，恁也顺路给青茗送去，交待他寻个大陶盆种上，放在棚子底下就行，不必往屋里放。” 青杏跟着宋玥学了不少字了，一眼扫过鱼肉水饺方子几个字，立刻喜笑颜开地曲膝，替她阿娘道谢后，脚步轻快地一旋身出门，往前头送方子、送种子去了。 宋玥又叫了青桃吩咐，让她去后园子给潆卉送个信儿，下午谷二太太过来，大概要见一见的，让潆卉有个准备。 青桃笑应着，也匆匆出门去了。 宋玥拿着几根山葵根，取一件灰鼠皮斗篷穿了，也出来往荣煕堂里去。 山葵根交待给徐嫂子，让她去前头取一条银白色的大鱼过来，中午加一道鱼脍，还叮嘱一定找个细心地，仔细挑一挑鱼刺，把细刺儿剔干净，大鱼片了鱼脍之后，鱼皮、鱼头和鱼骨炖个浓汤。徐嫂子连忙答应着。 从厨房出来，宋玥在廊下跺跺脚，挑帘子进了荣煕堂。 在门口，宋玥就听到屋里传出去的笑声了。进来一看，屋里更热闹，堂屋里站着六七个丫头婆子，隔着玲珑多宝格子，次间榻上坐着周氏，秋喜、曲瓶儿和谷清芳三个，安哥儿、谷家两兄弟、赵家两兄弟几个男孩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喝茶吃点心说着话，三个姑娘则围在周氏身边，把她们逛街买回来的各色玩意儿、小食、首饰等等诸般，堆在榻上，秋喜笑语连珠地拿着一样样物事给周氏说着，她们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人，如何买东西…… 曲瓶儿和谷清芳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地插一句话，拾遗补漏，三个小姑娘唧唧咯咯、又说又笑地，逗得周氏也是一脸地笑容。 宋玥一脚踏进来，屋子里的欢声笑语一顿，小子们先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见礼问候。 安哥儿毕竟还小，还不知道害羞，一见阿娘就倒腾着小短腿冲上来，扑进宋玥的怀里。谷家老五老七也都不大，赵家大哥儿却已经十二岁，看到安哥儿这副乳燕投林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带着几个男孩子一起长揖见礼后，赵家大哥儿就上前一步，把安哥儿从宋玥怀里接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宋玥就笑：“前头送了好些大鱼来，有一条生了个鸭嘴巴的，恁几个要不要去看看，待会儿铛头过来，切了入菜，可就看不到了。” 几个小子还不知道，一听有生的像鸭子一样的鱼，立刻兴奋起来。 宋玥索性叫过添墨来吩咐：“恁跑一趟，去前头吩咐洗砚奉书两个，把前头的偏厅的火盆拢旺了，哥儿们这就过去了。” 这个世界，虽说男女大防没有明清那么变态，但赵家大哥儿毕竟十二岁了，谷清芳都十三了，前几天她听谷二太太已经开始替女儿看人家，准备定亲了，再在一处，就有些不妥当了。 是以，每次男孩子们来都是在前院偏厅里用饭休息，这一次也不例外。这回碰到一处，也是因着男孩子们过来给周氏请安，被周氏留着在荣煕堂里喝茶吃点心，遇上了外出逛街回来的姑娘们。 添墨连忙答应着，快步往前院去给奉书洗砚传话。这边几个哥儿也很知礼地向周氏、宋玥施礼告退，出到堂屋里，由丫头婆子伺候着穿了斗篷，一起说说笑笑往前头去了。 安哥儿刚才见了阿娘还往上扑，这会儿男孩子们一起告辞，他也跟了去，半点儿没留恋，倒腾着小短腿跑得比大孩子们都欢实。后边，谷家七少爷敬行很有哥哥模样地追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喊：“安哥儿别跑，小心摔了。” 倒是，谷家五少爷敬思和赵家大郎二郎略大些，跟在后边，不急不慢地走着。 把几个男孩子打发走，宋玥也凑到榻前，看姑娘们买回来的各色小物件儿、小玩意儿，听着姑娘们说说逛街的趣事儿，宋玥也偶尔插一句，给姑娘们提个意见，哪家的东西不错，哪家的点心好吃等等，引得姑娘们又开始憧憬下一次的逛街之行。 说笑一回，宋玥让丫头们进来，帮着姑娘们把堆了半榻的东西搬去西间秋喜的屋里，让姑娘们各自分捡着装起来，谷清芳和曲瓶儿走的时候也好带着。 打发干净了，屋里只余了周氏和宋玥两人，宋玥才在周氏对面坐了，低声地把潆卉的安置和周氏说了。 周氏默默地听儿媳妇说完，片刻才叹口气道：“恁还是太心软了。” 宋玥笑道：“我也是想着她没做什么恶事，再说，也赶上绣坊里要请刺绣师傅，正正好给她个去处。” 周氏低低地应了一声，片刻，抬眼看着宋玥，笑道：“谷家百年大族，这些事上经得多，恁与二太太说得上话，有些事不妨与她说一说。” 宋玥笑着应了，心里想的却是，她看电视、小说，什么样的绿茶、白莲花没见过，但真要是出了小三小四，最该惩治的不是绿茶白莲花，而是脑子进水、色迷心窍的男人。 女人为难女人算什么本事，管好男人才是根本。 当然，她能如此平静坦然地面对潆卉，也是因为她对江寒没有多少感情。一个连熟悉都谈不上的陌生人罢了。 婆媳俩说着话儿，院子里丫头婆子突然热闹起来，乱纷纷的脚步声都往院子里跑。 宋玥和周氏都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喊个小丫头进来问问，徐嫂子从外头快步进来，满脸带笑道：“老太太、太太，前头大厨房送了两条大鱼来，嗳哟，咱们这里都没见过的鱼，奇形怪状的，都出去看呢。” 宋玥一听就明白了，大概是徐嫂子去前头拿大马哈鱼做鱼脍，石婆子心眼儿多，干脆打发人把那条鳇鱼也送过来，给老太太和姑娘看了。 宋玥就笑着对周氏道：“老太太也出去瞧瞧，听说是极北之地出产的，咱们这边儿见不着呢。” 周氏也不是那种拘泥的，一听说长着鸭子嘴巴的大鱼，也就下榻穿衣，走到院子里去看。宋玥陪着周老太太出来，三个姑娘和她们的小丫头们早就出来了，围着两条大鱼兴奋地叽叽喳喳的。 秋喜一脸兴奋道：“这么大鱼，要是在水里都能驮人了！” 夏季，宋玥请工匠修整了后湖，带着秋喜和安哥经常去后园子戏水游泳，小姑娘又热爱骑马，看到大鱼竟心生奇想，想着在水里骑鱼畅游了。 谷清芳一脸的不信，瞅着秋喜咯咯咯地笑。曲瓶儿脸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她怀着什么心思。 宋玥一转眼，扫过曲瓶儿的脸色，心道这位还真是深藏不漏，不说现代那许多玄幻电影、动漫电影，不乏骑鱼遨游的镜头，就是水族馆中的海豚表演，也有驮着人的，她倒是善于掩藏。 周氏见了这两条大鱼，也是惊讶不已、感叹不断，还真是世间万物、千姿百态，什么模样儿的都有。 两条鱼也就看个新奇，毕竟死掉了、冻得邦邦硬的，也没有多少好看的，看过了，各人也就散去，各自回去。 宋玥扶着周老太进屋，徐嫂子已经吩咐人把大马哈鱼搬进去剖开，剔皮去骨，准备炮制。另一条纯观赏的鳇鱼则仍旧送回前院大厨房去，等着谷家的铛头过来炮制。 进了屋，宋玥伺候着周氏脱了斗篷，青萍接过去，送进暖阁里去。 屋里没了其他人，周氏突然又问：“把她打发去教刺绣，没安排个人跟着？” 宋玥立刻道：“安排了三进的紫苏，那个小丫头年纪小，心思却细腻，是个稳妥的。” 周氏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徐嫂子托着一碟子水晶脍进来，请周氏和宋玥品尝。 水晶脍，也就是现代的生鱼片、鱼生、鱼刺身。同样是把新鲜的鱼肉切成极薄的鱼肉片，下边铺了冰块，吃起来会更加清脆鲜嫩，滋味儿上也更加鲜甜。 宋玥见她给水晶脍备了一碟子细盐末儿，并无其他蘸料，不由失笑。 “阿奶且等一等。”宋玥笑着下榻，招呼着徐嫂子去了厨房，不多时，端了一碟子酱油来，细看，能看见酱油碟里还有些淡绿色的细颗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宋玥笑着给周氏解释：“这里边放了一种调料，与芥末差不多的，比较呛，阿奶吃的时候注意点儿。” 芥末倒是常见的调味料，夏天拌凉菜经常用到的，周氏并不讨厌芥末味儿，故而也没太在意，夹了一片水晶脍蘸了一点点酱油料，送进嘴里，闭着嘴细细咀嚼。 宋玥也紧跟着夹了一块品尝，她挺喜欢山葵的味道，所以，蘸的料比较多，送进嘴巴里，一股子辛辣之气就直冲而上，顺着鼻管儿直冲进眼窝里去。 宋玥微微张开口，吸了几口气，缓解了山葵的刺激，然后，才开始咀嚼品尝水晶脍的美味儿。 是她大意了，本本兑换来的山葵极新鲜，几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自然不是经过长途运输进口来的可以比拟。 周氏连着品尝了两片水晶脍，才放下筷子，连连道：“这是什么芥末，吃起来味儿倒是不太一样，没那么辣，但鲜味儿足。” 宋玥就笑：“也是我今天出去买花儿，凑巧遇上的。哦，凑巧卖这东西的人还带了一小包种子，我也买了，已经交待给青茗去种了，若是能种出来，以后倒是不缺这个吃了。” 徐嫂子在旁边凑趣地笑道：“太太心细，总能看到一些新鲜东西，换成旁人，大概看见也不一定理会呢。” 周氏也笑，又指点着蘸料碟对徐氏道：“给前头哥儿们的蘸料弄两样儿，一样加芥末的，一样不加芥末的。敬行和安哥儿都小，还不太能吃这个，别给呛怕了，大了也不敢吃了。” 徐嫂子连声应着，端着剩下的水晶脍和蘸碟下去了。 中午吃饭，鱼汤和水晶脍不出意料地受到了孩子们的喜欢。徐嫂子按照周氏的吩咐，备了两种蘸碟，但纯酱油的蘸碟却没人理会，大男孩子小小子没一个不是蘸着山葵酱油吃得超嗨，一边呛得流眼泪、一边大呼小叫着，一边又把筷子伸过去了。 一条二三十斤的大鱼，能片几十盘水晶脍了，只是毕竟是生食，宋玥不敢让孩子们多吃，一个桌子上补了一盘，就不许再上了。 吃完生猛、鲜甜的水晶脍，再一人盛一碗浓浓的鱼汤喝下去，不一样的鲜香，同样的美味儿，孩子们倒也就转了方向，甚至开始猜测起，下午做全鱼宴的铛头来了，要如何炮制。 未时初刻，谷二太太就到了江家，宋玥接到二门里，迎着谷二太太见了礼，一并往三进院里去。至于她带来的铛头，早就在二门外停住，直接有人带去大厨房了。 谷二太太随着宋玥进了正院正房，进东次间脱了身上的小毛斗篷，宋玥让着她在临窗的暖炕上坐了。 一落座，宋玥就笑着道谢：“多谢恁送来的鱼，大人孩子都看了个新鲜，晌饭做出来，也都吃得极好。做了水晶脍，孩子们吃了两盘子还要，还是被我拦下了，那些生冷之物，可不敢给他们吃多了。” 谷二太太笑眯眯地喝茶，听着宋玥说完，放下茶盏，用手帕沾着唇角笑道：“俺们一家子也是第一回见，俺之前还说，恁是从北边儿过来了，说不定见过呢。” 宋玥笑着摇头：“别说我了，连我们家老太太都没见过，说是托二太太 的福，见着稀罕物儿了。” “值当什么！”谷二太太笑着嗔了一句，随即笑道，“要说那鱼，也就是生的奇怪些，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倒是从北地带来的这位铛头，极有意思。俺给恁说，他们都住在水边儿，祖祖辈辈就靠着捕鱼过活。他们做起鱼来，真是既能当菜，又能当饭，一条大鱼，能做出二三十个不同的菜式来，有些吃法，咱们这边是没有的，很是有点儿意思。” 两个人正说着话，小丫头在门口回话：“铛头让过来问一声，中午吃水晶脍用的蘸料可还有？” 宋玥一怔，随即失笑，扬声吩咐在门口侍候的青杏：“恁去后边找徐嫂子，要点儿材料给前头送过去。” 青杏答应着出去，带了院门口候着的小厮到了四进大门口，小厮在门外候着，青杏往荣煕堂小厨房里去，要了半截山葵，出来交待给他：“酱油大厨房里有，中午的蘸料就加了一点儿这个，给铛头回话去。” 小厮接了山葵，拱手应着，转身快步出去了。 正房里，谷二太太正好奇地向宋玥打听：“恁又琢磨出啥新鲜物事来了？看把大铛头给稀罕的，指定是好东西。” 宋玥却不告诉她，只笑嘻嘻摊手：“恁且耐心等一会儿，待会儿菜上来自然就知道了。” 谷二太太狐疑地瞅着宋玥，哼了一声，低头喝茶。 闲话一回，两个人终于说到正题，谷二太太自然而然地就问起潆卉的事儿。 宋玥也不隐瞒，大方道：“人家见秋喜阿爹一个人，给了个人照料伺候他的，他却说自己就住在军营中，出入都是亲卫打理，哪里用的上丫头，连同故去同袍的小闺女一并送了回来。我问了问，说是刺绣女红很过得去，还识几个字、会画两笔，想起恁正打发人请绣娘呢，索性先去试试，行呢，就留着她教教刺绣，也可以教一教识字、画画。不行呢，恁就再给俺送回来，我琢磨着帮她寻个人家嫁了，也老大不小了，到年就十九了。” 宋玥这一番话说得直接而坦白，没有丝毫遮掩、隐匿之处，倒是让谷二太太有一瞬间的愕然，盯着宋玥怔了片刻，方才撇开眼，一边含混地答应着，一边伸手端了茶盏啜茶。 喝了两口茶，谷二太太仿佛终于回过神来，抬眼扫了一眼宋玥，又飞快地转开，转到一半又顿住，然后缓缓地转回来，对上宋玥含笑的目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这一口气叹出来，谷二太太的心思似乎终于稳住了，看着宋玥失笑道：“恁这个……唉，恁倒是真的半点儿不遮不掩。” 宋玥笑微微地道：“我向来实诚，恁是知道我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六章 被她这么自夸的一句，谷二太太倒是彻底回过神来，笑起来，道：“哎，俺是知道，恁是真的脸皮厚，一般人哪里好意思这么自夸的。” 宋玥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笑嘻嘻道：“主要是心眼少，人实诚。” 谷二太太正好端起茶盏喝茶，手一抖差点儿把茶盏给丢出去，哆嗦了两下稳住，却晃得一手淋漓的茶水。 宋玥连声叫人来给谷二太太来擦手、换茶，一边笑着道：“知道恁赞同我的话，可也不急在一时啊，亏得这茶不太热了，否则烫伤了恁，俺不得愧疚心疼死啊！” 谷二太太已经接了帕子擦了手，正往后微仰着身子，让丫头替她沾去淋在衣襟上的几点茶水，听到宋玥这话，一时又好笑又无奈，一脸苦笑地睨着宋玥，凉凉地丢过去一句：“瞧把恁能耐的。” 宋玥笑笑，却端起杯子喝茶，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说着话，也就到了未时末刻，先是小丫头跑过来回话：“前头大厨房里，铛头做好了几个凉菜，问是不是送过来？” 回话的丫头刚回完话，又有小丫头过来回报：“老太太午睡起了，已经收拾了，又喝了一碗汤了。少爷姑娘们去西院骑了半个时辰的马，刚刚也歇了，正往回过来。” 宋玥笑起来，拊掌道：“铛头这点儿掐的准，刚刚好都回来了。咱们这就过去？” 谷二太太笑着点头。男女不同席，隔着一间屋子，而且，她们家姑娘最大，也不过十三虚岁，哪里就计较那许多虚礼去。 宋玥立刻扬声吩咐：“让人去荣煕堂传话，把堂屋收拾了按一张桌子，其余仍旧在多宝格后边，咱们也别难为下头人了，就在一处，分两桌，人多了，声气相闻着也热闹。 吩咐完了，宋玥回头看着小丫头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看着谷二太太衣襟上的两点茶渍，不由现出一片懊恼来，拍着自己的脸颊道 ：“都怪我，害得恁这衣服都污了。” 谷二太太倒是不以为意，笑道：“不过是一件衣裳，是什么大事儿！” 别说谷家，就是江家如今也不会在乎一件衣裳了。谷二太太这么说，宋玥也就不再提及，笑着应了。 说着话，随谷二太太进来的婆子已经捧进来一只包袱，伺候着谷二太太往宋玥卧房里换了干净衣裳，略略整了整鬓发。 唐氏又出来，笑着道：“耽误这一会子，也不早了，咱们就快过去请安。” 宋玥笑应着，一边让人给她和谷二太太拿斗篷来，穿戴整齐了，一起从正院出来，往后边荣煕堂走过去。 宋玥和谷二太太到了荣煕堂，孩子们早到了，已经喝过茶，分作两处说话玩耍。 一进门，秋喜就从西间里迎出来，先笑嘻嘻地给谷二太太曲膝见礼，叫一声二太太。 谷二太太欢喜地伸手拉了秋喜，上上下下打量着穿着一身骑装的小丫头，啧啧连声地称赞：“秋喜丫头这一身好看，利落爽气，要是个子再高点儿，简直像个威武的女将军了。这还真是，虎父无犬女呀！” 这一年多来，家里的日子一天天优渥起来，吃得好、养得好、诸事顺心，秋喜和安哥早变了模样儿，不再是骨瘦如柴、满脸菜色，虽然谈不上胖，但脸颊红润饱满，精神奕奕，可爱十足，说飒爽英武之气却是有些夸张了些。 宋玥掩嘴而笑，谷二太太这夸人的功夫也真是厉害，这么个软软香香可爱无比的小闺女，哪里有一点儿女将军的意思了？！ 还说她嘴滑脸皮厚，比起谷二太太来，她还差的老远呢！ 没用宋玥开口，秋喜自己先咯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二太太实在是太会夸人了，我也想着长大了当女将军，可戚风叔说了，我也就是溜溜马，活动活动筋骨，要是想拎刀上阵，我这么懒懒散散的可不行，那是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说是还要五更起，日日‘闻鸡起舞’，才能打熬好筋骨，练出一身硬功夫……我这样儿的，别说现在，就是长大了，也拎不动那一柄陌刀，真要上阵，那不是去杀敌，是去送人头的。哈哈哈……” 谷二太太握着秋喜的手，一脸的爱不释眼，连声道：“俺就爱秋喜这份玲珑通透，说话儿跟那泉水一个样儿，叮叮咚咚的，听着多少舒心。” 宋玥笑微微地看着这两个人腻歪，眼见有了缝儿，才笑看着秋喜问：“恁怎么从西屋出来？” 刚刚，她吩咐地是在堂屋和东次间各摆一张桌子，让男孩子们在堂屋。但进来一看，堂屋里根本没布置，秋喜又从西屋出来，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猫腻儿了。 秋喜听宋玥问起来，连忙带了两分讨好的笑，道：“阿娘，我们几个话多，吃饭吵闹，跟恁们一起，怕是要吵得恁吃不安心，没办法细细品尝今儿的美味儿，所以，我就让人在西次间榻上摆了个小几，我们三个人谁话多了，也不怕扰了长辈们。” 谷清芳和曲瓶儿也出来了，就站在西间门口，看着秋喜和两为长辈交涉，这会儿听说到正事儿，谷清芳连忙上前一步，笑着附和：“是清芳的主意，想着咱们三姐妹在一处说说话儿。” 谷清芳一开口，谷二太太就接了话，回头看着宋玥笑道：“瞧瞧，瞧瞧，这一个个的小嘴儿都叭叭的。” 宋玥笑着对谷清芳道：“恁别提她开脱了。” 转而看向秋喜，就是一脸嗔怒，瞪她一眼道：“就想着法儿淘气。既然把两个姐姐安排在恁屋里，那恁自己尽好主人的责任，照顾好两位姐姐才行呢！” 秋喜一听这话，立刻欢喜颜开，点头如捣蒜，一脸谄笑：“阿娘放心，二太太放心。嘻嘻……” 然后，倒是规矩无比地后退一步，和谷清芳、曲瓶儿站在一起，目送着谷二太太和宋玥进了东间，这才低低地欢呼一声，招呼着清芳瓶儿一起进了西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听着背后的欢呼、笑声，谷二太太就笑着感叹：“没想到呢，孩子就大了，想着自己一处玩儿，不愿意和咱们在一起拘着了。” 宋玥也笑着摊摊手，索性道：“我也看明白了，索性不拘着他们了，让小子们也去前头，就咱们和老太太一处吃，我让人取了两坛上好的香雪酒，热了喝两杯，多少惬意自在。哼，嫌咱们拘着他们，咱们还不乐意操心受累理会他们呢，咱们今儿，也好好儿地自在一回。” 谷二太太笑的止不住，挽了宋玥的手道：“就是这话儿，且顾着咱们自个儿自在！” 两人笑嘻嘻商量定了，立刻吩咐下去，丫头婆子们又忙不迭地往前边儿去，摆桌子安席面儿。 宋玥和谷二太太进了东次间，没见周氏，就几个小子或坐或站着，见了二人进来，纷纷起身上前见礼。 谷二太太一脸的笑，宋玥也笑得畅快，不等小子们行好礼，就连连挥手，把小子们撵了出来。 谷家、赵家哥几个从屋里出来还是一脸懵，赵大郎年纪最长，处事也沉稳些，出了门立刻招门口侍立的小丫头来问，才知道，已经另有吩咐，让爷们儿往前头去。 小安哥大半天没捞着跟阿娘亲近了，这会儿阿娘又没头没脑地往外撵人，小东西就有些着慌了，不但没跟着哥哥们出去，反而扑上去搂住了宋玥的腿。 “阿娘！阿娘！”小包子搂着腿仰头，软软地叫。 宋玥还没动，谷二太太先受不住了，俯身一把将安哥儿抱在怀里，亲了亲，才笑道：“哎哟，咱们安哥儿最乖，最可人疼了呢！不像那些大的，一个个长大了就成了白眼儿狼，不跟阿娘亲了。” 宋玥愕然失笑，摇着头道：“恁这话……敬行也才四岁！” 刚刚敬行见着谷二太太也欢喜地叫着阿娘要扑上来，却被谷二太太毫不客气地撵了出去。宋玥看着那孩子委屈的小眼神儿，都觉得心疼了。 谷二太太根本不理会宋玥的揭发，自顾自亲亲热热抱着安哥，宋玥略顿了一下，索性转身出来，走到外屋，唤了林氏进来，低声吩咐：“恁去前头看看，谷家的齐哥儿年岁小，要是愿意过来，就把他带过来。再去给戚风兄弟说一声，看看宋大郎在不在，再叫上青平，让他们陪着几个哥儿，看好了，少喝酒，别喝多了。吃鱼也要小心着，别让鱼刺鱼骨的给卡了。” 林氏认真听完，连声应承了：“太太放心。” 出了正屋，林氏唤了青桃青杏添哥添墨过来，低声叮嘱了几声，脚步匆匆地往前院去了。 这府里，老太太慈和，太太精明又宽厚，姐儿哥儿也都好，就是将军离得远，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支撑，遇上今儿这事儿，连个出面张罗、陪着的人都没有。 唉，她想的又多了。 江叔是个妥帖周到的，外头一应事务打点的妥妥的。韩兄弟性子爽利，心眼儿却多，把府里、庄子、铺子各处，护得妥妥帖帖。另外，宋大郎、张家大郎、青平几个，眼瞅着也长起来了，跟着江叔、韩戚风历练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是了，这府里没有将军在家，同样也能支撑地住，同样能招呼的四处周全。 全鱼宴，难得品尝一回，之前的安排，前院虽然不设席，江冬生和韩戚风的份例却不会少。他两个人的汤饭像是来跟着主子们走的。 江冬生喜欢宋大郎和张勇，觉得一个睿智、一个憨厚，都是极难得的。韩戚风则偏爱青枫。 青平原来的拳脚功夫就不弱，只是他走得是近身护卫的路子，阴狠冷厉，讲究的是以命搏命；韩戚风则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大开大合，走的是光明中正的路数，两人碰到一起，韩戚风的大开大合最适合马战，遇上青平的近身搏命，往往就被克制住。但到了骑射功夫上，青平又对韩戚风佩服地五体投地，这两个从最开始的互看不顺眼，渐渐地打出了几分情义，惺惺相惜，犹如兄弟了。 江冬生今日不在府里，去了郑家庄子巡察水利、修路之事。韩戚风带着孩子们练习骑射，听说下午又全鱼宴，也早早地下了课，孩子们往后，他留在前院，等着品尝美味儿。 一群小子被撵到前院，韩戚风正在大厨房里混着，一边和铛头搭着话，一边等吃的。 听到动静，韩戚风从大厨房出来，看见几个小子就笑着迎上来，拍拍这个，摸摸那个，笑呵呵地接了手。等林氏得了宋玥吩咐过去，韩戚风早就把小子们带到了他和江冬生住的小院，就在炕上设了席面，全鱼宴最开始的四盘凉菜摆上了，连酒都热好了，咕嘟嘟冒着泡儿，酒香四溢。 宋大郎也被韩戚风抓了来，赵家两个哥儿之前都是埋头读书的，韩戚风提刀杀人在行，谈起读书就一窍不通了，索性丢给宋大郎。宋家大郎虽然辍了学，但当初的课业极好，到了江家，安稳下来，就继续拿起书本，一直没有放下，和赵家大郎谈起学问诗词来，竟然颇为投契。 谷家五郎和赵家二郎年岁略小，读书有限，对讨论学问没兴趣，倒是更崇拜上阵杀敌的大将军，一边一个拉着韩戚风，让他说战场的遭遇、厮杀，最小的谷家七哥儿敬行更干脆，手脚并用地爬进韩戚风怀里，和两个哥哥一起，听战场故事听得入迷。 林氏办老了差事儿的，从前厅寻到韩戚风和江冬生的小院里，问了问屋门伺候的奉书洗砚，又隔着窗户上的明瓦瞅了一眼，干脆没进去，只叮嘱了洗砚奉书几句，让他们看着点儿，提醒着韩戚风和宋大郎些，别让几位小少爷喝多了。 至于谷家七郎，林氏隔着窗户看，小小子窝在韩戚风怀里，同样仰着小脸一脸崇拜地听着战场故事呢，哪里有半点儿想娘的模样，索性不吱声，悄悄地退出去，回去给太太回话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八章 宋玥看到林氏在门口招呼，瞅了眼聊得热络的周氏和谷二太太，悄悄起身出来，林氏立刻低声把前头的情形回了，又笑道：“俺叮嘱了洗砚奉书几句，让他们尽心照看伺候着，有什么事儿赶着过来回禀呢。太太放心。” 宋玥点点头，正要说话，裙角被人拉了一把，低头，果然是安哥儿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正仰着小脸看着林氏：“嬷嬷，恁是说赵家哥哥和谷家哥哥都去了戚风叔那边？” 林氏笑着点头，蹲下来，面对着安哥儿道：“哥儿说的没错，他们都去了韩护卫那边，婆子刚才过去，谷家两位哥儿、赵家二郎正听韩护卫讲上战场的事儿呢。” 安哥儿眼睛一亮，立刻道：“讲得是不是击退戎贼抢掠被杀退的事儿？” 林氏一脸为难地摇头，笑着道：“哥儿见谅，婆子笨得很，没听明白讲的是啥，就听韩护卫举手挥着，喊了一句‘蟊贼哪儿走！’” 安哥儿两眼更亮，脸颊都兴奋地泛起红来，右手握拳用力地垂在左手掌心，跺着脚道：“嘿，一定是阿爹率十几人，击退近百个贼人那一回！” 感叹着，安哥儿转头看向自家娘亲，软软的小奶音兴奋道：“阿娘，我去前头，招呼！” 宋玥失笑，弯腰附身，理一理安哥儿脑门上的头发，笑道：“想去就去。不过，林嬷嬷给你说了半天，恁还没道谢呢。” 安哥儿小脸儿一窘，立刻回头向林氏拱手：“嬷嬷见谅，多谢嬷嬷。” 林氏连忙侧身避闪，又连连深屈膝还礼：“哥儿抬举，婆子担不起。” 宋玥笑道：“他年纪小，叫恁一声嬷嬷呢，恁当得起。” 林氏这才笑着曲曲膝，道：“要说姐儿哥儿，可是婆子见过的最体恤下人的了。”这一点，是太太教得好，也是太太慈厚的传承。 再看安哥儿，倒是真的像是长大了，一边叫添哥姐姐给他穿斗篷、戴帽子，一边又进去给周氏说了一声，出来又向宋玥拱手告退，一连退了几步，这才转身，迈着小短腿出了屋门，帘子一落下，就听得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急促起来，一路向外跑去。 添哥担忧的声音传进来：“哥儿慢着些，别跑，摔着！” 宋玥失笑地看看林氏，林氏立刻笑道：“哥儿才三岁呢！”三岁还是虚岁。 宋玥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屋里去了。 杀生鱼、生吃鳇鱼筋、生鱼片塔拉哈、刨鱼花儿，四个极具特色的凉菜上来，揭开了这次全鱼宴的华丽首篇。 紧接着，红烧鱼、清蒸鱼、垮炖鱼，红焖鱼……加上白汆鱼丸儿几个热菜上桌，全鱼宴的重头戏开演，连不太敢吃生鱼的周氏也禁不住连连赞叹起来。 之后，又是蘸汁儿鳇鱼骨，其脆如笋；炒鱼毛，香气扑鼻，鲜香满口；锅包鱼，浓香脆嫩；锦上添花，蒸蛋加了大马哈鱼籽，清香爽脆；香烤鱼皮，劲道弹牙，香气浓郁……最后上来的一道菜端上来，没等丫头们报菜名儿，谷二太太就扑哧一声笑开了。 “哈哈，这位铛头可真是的，还真是活学活用，经跑到恁们府上来卖弄，他要是知道，这方子还是从恁府里学过去的，指定不敢到这儿来班门弄斧。” 上来的是一品汤菜，三只小碗里，清汤如淡茶，汤中飘着香滑嫩白、松软如云的豆花儿，其上点缀了几撮儿大马哈鱼籽，还有两三片指甲儿大小的香草，不用尝味儿，仅看这道汤菜的品相儿，已经是极好了。 色香味三要素，首要的‘色’字，已经把握住。 这道菜是宋玥琢磨出来给周氏和孩子们吃的，现代川菜中的一品清汤菜‘鸡豆花儿’，用的鸡胸肉和吊好的清汤。 后来，和谷二太太走动繁密了，谷二太太就讨了方子去。谁成想，谷家这位做鱼的铛头倒是善学，竟然把鸡胸肉改成了鱼肉，做出了鱼豆花儿。 宋玥笑着摆手：“先别笑，尝尝，我倒是觉得，这位铛头这份用心难得。鱼肉本就鲜美，做成这鱼豆花儿，和着高汤定然极鲜，说不定比鸡肉更胜一筹！” 周氏也立刻笑着附和，一边拿了汤匙，一边让着谷二太太：“月娘说的对，快尝尝快尝尝！” 谷二太太连忙笑应了，低头品尝。 江家这位老太太真是她见过的最慈和的婆婆，这么看着周氏和宋氏，要是不知道的，指定得以为这是亲娘和闺女，再不会想到是婆媳俩的。 这顿全鱼宴果然特色鲜明，让人惊艳，宋玥备下的好酒都忘了喝，等到菜色上完，一一品尝之后，宋玥才笑着拎了酒壶给周氏、谷二太太斟上酒，吃了许多生鱼片、鱼筋，热热地一盅酒喝下去，胃里暖烘烘的，特别舒服。 她们这边品尝美味儿，小酌聊天。西屋的三个小丫头却是第一次没有长辈看着，菜还没上来呢，酒温好了，就一人捧着一只酒盅喝上了。 第一盅第二盅还嫌辣，等三盅四盅喝下肚，再有美味的杀生鱼、生鱼筋吃着，这酒喝的就格外顺畅了。 等宋玥想起来去西屋看看，三个小丫头已经喝了三壶酒。 谷清芳年龄最大，酒量竟是最浅的，已经被丫头们扶进里屋睡了。 曲瓶儿没有倒下去，就是一改平日的垂眉顺眼，正拉着秋喜唧唧咯咯地说个不停：“……我之前都不喝黄酒的，我爱喝贵腐和冰酒，冰镇或者加了冰喝，特别香、特别甜，特别好喝……恁不知道什么事贵腐？贵腐就是一种发了霉的葡萄！嘿嘿，是不是特别不可思议？发了霉的葡萄还能吃？哈哈，当然不能吃，但可以酿酒啊。酿的贵腐酒特别特别特别好喝……nice！” “奶……瓷？啥啊？像羊奶一样的瓷？哈哈哈，这个名儿好，比那什么雨过天青好，那个太酸、太矫情！哈哈哈……”秋喜明显也有了些酒意，特别爱笑，一句话说下来，被她自己的笑声打断了好几回。 “不是奶——瓷，是……”曲瓶儿纠正秋喜。 秋喜却拎着酒壶给她斟满了酒：“管它什么瓷，奶次、白瓷、甜白……恁又不用去铺子里卖瓷货儿，想那么多做啥，来，喝酒！喝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六十九章 秋喜说着一手抓起一只酒盅儿，把其中一只塞进曲瓶儿手中，连声招呼着，曲瓶儿迷迷糊糊地接了酒盅，毫不含糊地一口干了。 秋喜咧着嘴嘿嘿笑，放下自己的酒盅，又给曲瓶儿斟满酒，“我觉得今儿的香雪酒好喝，去年过年，阿娘和阿奶喝了荔枝酒，我偷偷尝了一点，也好喝……嘿嘿，甜甜的，都好喝，来，再喝，喝酒！” 说着话，秋喜又抬抬手示意曲瓶儿，曲瓶儿怔怔地，有点儿出神，被秋喜让着，又一抬手干了杯中酒。 “不是奶……瓷……”曲瓶儿含混地咕哝出一声，噗通一下子往后倒在暖榻上，呼呼地睡着了。 秋喜拎着酒壶，瞪大了眼睛看着倒下去的曲瓶儿，嘿嘿地笑起来：“又倒了一个，嘿嘿嘿……” 添墨站在门内，着急地想要提醒自家姑娘，却不敢出声，太太一进门就噤了她们出声，可，姑娘这副模样让太太见着，太太会不会生气，惩罚姑娘啊？ 太太罚人倒是不打不骂，可是很吓人的。惩罚过张家老二，挑了三天黄豆、吃了三天不放盐的饭菜。想想都给吓死了！还不如打一顿呢！ 宋玥横了身后杀鸡抹脖子，努力想着给秋喜使眼色的添墨，竟然没有往里去，而是一转身，从西间出去了。 到了堂屋，才低声地嘱咐送出来的添墨：“行了，进去看好几个姑娘，厨房里备了醒酒汤，取一碗来，先给秋喜喝下去，让她也睡一会儿去。谷家大姑娘和瓶儿姑娘且睡着，等她们睡醒再喝醒酒汤。哦，备一些梨汁儿，等她们醒了，加一勺蜂蜜，一人喝一杯。” 添墨垂着手恭敬听完，又复述了一遍，宋玥才抬脚往外走，去看前头那一群男孩子。 添墨跟着送了两步，被青桃笑嘻嘻地拦住：“恁别送了，快进去看着姑娘。” 添墨这才停住脚步，目送着太太和青桃挑帘子出了屋门，这才转身回了西屋。 秋喜控制不住地想笑，头有些发晕、眼睛发花，但自觉还是很清醒的，一见添墨回来，小丫头立刻抬眼，笑着招呼：“添墨姐姐，叫叫她们一起，快来尝尝今儿的全鱼宴，味儿真的超好吃！奶……瓷！哈哈哈……” 添墨一看自家姑娘这模样，提着的心倒是放下来了，三步两步过去，招呼青梨和彩云、百灵两个，把曲瓶儿从榻上扶起来，送进暖阁里歇着去。 次间里就剩了秋喜和大小一群丫头，秋喜本就脱了鞋坐在榻上，这会儿往里缩了缩，放一只大靠枕，挨着窗台坐着喝茶，一边笑眯眯看着丫头们把榻几挪到脚踏上，添墨和谷家两个丫头坐着，其他大小丫头就在对面站着，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着桌上的全鱼宴，一个个品评哪道菜最爽口，哪道菜最香浓，一个个眉飞色舞、欢欣喜悦的，秋喜慢慢收回目光，转向窗外。 荣煕堂前种了一棵石榴树，一棵海棠树，石榴树在东侧，周老太太窗前。海棠树在西窗，春日里，一推开窗扇，就能看到满树红妆，妩媚娇艳。夏末秋初，还有一颗颗不大的海棠果，小小的，味儿却十足，酸甜酸甜的。 此时，透过窗上的明瓦，只看到光溜溜的树干枝桠，衬着暗沉的天空。 阴天了，好像要下雪了呢。 宋玥到了前院，没有直接往韩戚风的小院里闯，而是唤了在里边伺候的洗砚出来询问。 洗砚出来的很快，见了宋玥立刻行礼：“太太。” “嗯，里边怎么样了？哥儿们喝了多少酒？” “喝完了一小坛，第二坛喝了多半儿了。”洗砚回答的很具体。 一小坛是二斤，这就是喝了三斤多酒了。有韩戚风个大酒包在，这种低度黄酒，他一个人喝三坛都没事儿。更别说，再加上赵家两兄弟和谷家五郎了。倒是不算多。 宋玥又问：“安哥儿和谷家七郎喝了多少？” 洗砚立刻拱手道：“七郎和咱们哥儿都没喝，石婶子熬了甜汤，哥儿和谷家七郎都喝的甜汤。” 略顿了顿，洗砚又道：“谷家五郎和赵家二郎也没多喝，韩护卫就让他们一人喝一杯子，喝完那杯酒，也都换成了甜汤。韩护卫和诸位小爷说好了，吃完了全鱼宴，他带着几个人去骑马射箭，他亲自射给他们看，真正的骑射，不是站在那里不动瞄靶子！诸位小爷很是期待，都不喝酒了，只催着快点儿上菜、上饭，吃完了好去看韩护卫的骑射。” 宋玥听着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悄悄进了院里，凑到窗前，透过明瓦往里看了一会儿，就见一桌子大小男孩子说说笑笑的热闹，却没有哪个有明显的酒意，倒是韩戚风自己守着红泥炉，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宋玥看了一小会儿，就悄悄地退了出来，放心地回去了。因为放心，她走的很干脆，没有回头，所以也没看见在她转身的瞬间，韩戚风就抬眼往窗子这边看过来，眼中闪过一抹笑。 等宋玥一圈儿转完，回到荣煕堂东间，周氏和谷二太太说着话，竟然也喝完了两壶酒。 宋玥进门，丫头婆子们正往下收拾杯盘碗筷。 谷二太太和周氏老太太在榻上对坐着，一眼瞥见宋玥进来，立刻笑着招手：“快进来暖和暖和。” 宋玥笑着应了，走过去，挨着她在塌沿上坐了，一边伸手在榻下的火盆上烤手，一边笑着道：“西屋里喝了点儿酒，都进屋睡下了。前院里，戚风兄弟看着，倒是没让小子们喝多，说是吃完了，去西院看戚风骑射呢。” 谷二太太只是笑呵呵听着，周氏却连忙道：“那边儿人不少，让人嘱咐一声，喝了酒，手上没个准头，别给误伤了。” 宋玥连忙答应着，唤了林氏来，往西院里跑一趟，让张勇约束工人们在车间里干活儿，别到外边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章 见林氏答应着去了，周氏才放了心，笑着道：“今儿天晚了，下一回再骑射，直接让他们去城外，寻个没人的去处。在家里，院子再大也不够宽敞，何况西院里摆了那么些大水缸，也就跑跑圈儿，真骑射，哪里够，根本拉不开架势呢！” 她嫁进江家，见多了骑射练习，当年公公在世，就是这么教导丈夫的，后来丈夫又教导儿子……在宣城，骑马一会儿就能出城，放眼都是望不到边的野地、荒山，跑马骑射尽情撒欢儿。哪里像这平京城，城大人口多，城外也没有多少荒坡野地，庄子、农人、行人，也就比在家里强，说尽兴是不能够的。 周氏老太太这话语中的怀念，不加掩饰，谷二太太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宋玥。 江家那位宣威将军可是在开平卫驻守，看周老太太这样子，是很愿意回去，回到儿子身边去的。江家却一直没有搬离平京城的迹象，那么，大概率可以推断，是这位宋恭人宋太太不乐意回去了？ 舍不得平京城的繁华么？还是舍不得她自己置办下的这一大宗产业？或者…… 闲话两句，谷二太太起身告辞，让周老太太也能歇一歇。 宋玥嘱咐青萍两句，让她好生伺候老太太，自己陪着谷二太太出了荣煕堂，往三进正院去。 林氏正好从西院传话回来，在夹道中遇上，宋玥就吩咐她去后园子一趟，叫潆卉过来一趟。 回到三进正院，宋玥招呼丫头们送了温水来，和谷二太太分别洗了脸，抿了抿头发，两个人的酒气就散去了大半，再一起落座榻上，一人一个大靠枕歪着，捧了茶慢慢喝。 “恁今儿送的这一场全鱼宴，真称得上是人间至味了。”宋玥捧着茶感叹，“我也算是爱吃鱼的，湖河中的鱼、海里的鱼都吃不过少，但都比不上今日这一顿。哎，竟然真的没有半点儿泥腥味儿，鱼腥味儿也几乎尝不出……我和恁说哈，我们家老太太其实不怎么爱吃鱼，常说鱼腥气，还那么多刺儿什么什么的，今儿晌午，我片了水晶脍给她尝了，竟半个不好也没说。刚才吃得也香甜，特别是那个红烧鳇鱼尾，真是吃了不少呢。” 谷二太太听她连说带笑的，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满溢开来，道：“俺之前也不知道，还是那铛头说，北地天寒，鱼肉腥味儿都淡，而且，鱼肉特别细嫩。他还说了，这是路远，活鱼实在运不过来，要吃正宗的全鱼宴，还是去江边儿，最好是临近入海的地儿，现捞上来，活鱼杀了直接下锅，那才叫一个好吃呢。” 宋玥听得神往，又难免惆怅。 现代，别说去东北吃鱼，就是出国吃顿饭，只要有钱有时间，抬脚就能走。 这里可不行，出门南下还好，有运河可以坐船，往北只能骑马坐车，那一路颠簸的，没三个月也得小两个月，怎么去？没有大事、公干，基本没可能好不好！ 更何况，北地如今是游牧民族聚居之地，各族部落冲突不断，一般人可不敢轻易涉足的。 “说是这么说啊，千里迢迢的，哪里去的了啊！”宋玥叹息。 谷二太太却扑哧一声笑出来，“恁听谁说的千里迢迢啊？” 宋玥愣住，下意识底下想说‘度娘地图’，但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咽住。 “那个，这么大的鱼咱们这里见都没见过，不应该离得很远吗？我们家老太太说，她在宣城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种鱼呢。” 谷二太太笑着摆摆手，道：“宣城离海远呀。这两种大鱼都是大河大湖里才有，特别是那些略小点儿的，必须靠着入海的河里才有，据说，是小鱼要去大海里，等长大了再回河里湖里来产籽，周而复始的。恁想想，宣城那边儿怎么能见着！” 略顿了顿，谷二太太又道：“这鱼，俺也是第一回见、第一回吃。说起来，有这个口服还是托了恁家将军和北地十三卫将士的福气，这两年，对北戎的战事屡屡告捷，北戎被打压着远遁漠北，关外幽州、辽地大片山林土地就开始招人过去开荒屯田，咱们家一直有商队往那边去，顺势买了一片地，出银子募了人过去开荒屯田。那边儿的地不值钱，不多的银子就能买几百顷，正好有一条大河贯穿而过……” 宋玥听得直咂舌，眨眨眼睛接话：“于是，咱们就吃上鱼了。哎哟，照这么说，明年咱们还能吃上，后年也能……呵呵，这回我就不用愁，以后没了来路，再不知鱼味儿了。” 谷二太太失笑，正想接话，就听林氏在门口禀报：“回太太，潆卉姑娘到了。” 潆卉还是上午来见宋玥的衣裳，藕荷色的丝绵袄子搭一条莲青色的长裙，身上一条淡紫色的灰鼠皮斗篷，面料都不错，只不过是半旧的。素着一张脸，发髻上也只攒着一支银簪子，低眉顺眼，进门看也不看，就半垂着头深屈膝见礼。 谷二太太的眼睛看着盈盈下拜的潆卉，却微微眯了眯。 “起来。”宋玥出声招呼，替潆卉介绍，“这位是谷家二太太。” 潆卉顺着宋玥的引见，略略抬起头看了一眼，复又深屈膝见礼：“潆卉见过二太太。” 谷二太太唐氏轻轻地嗯了一声，“罢了，起来。坐着说话。” 潆卉起身祈祷一半，就又曲膝低下去：“谢二太太抬举。” 小丫头动作利落地搬了个小鼓凳来，放在堂中一侧，潆卉又略略屈了屈膝，这才在鼓凳上斜欠着坐了。 宋玥回头看了眼谷二太太，转回来开口道：“我向谷二太太荐了恁，去绣坊里教女红，把恁带的绣品拿上来给二太太看看。” 潆卉垂首答应着，从袖子里摸出两块小小的丝帛来，一块是她上午拿给宋玥看得帕子，另一块则是新裁下来的一块料子，刚刚起了头儿，寥寥几笔，却已经能够看出画样的轮廓，乃是一副极小的山茶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一章 山茶雍容富贵，虽不及牡丹倾国色，却也是人家的一朵富贵花。许多人喜欢用折枝山茶的花样子绣衣裳、压裙角，极鲜亮的。 谷二太太瞥了一眼兰花小品，随即拿起山茶的这一幅细细看了一回针脚，又伸着胳膊举得远远的看了一下构图，手落下来，目光也转到了宋玥这边，没有出声，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把潆卉打发下去，宋玥又与谷二太太喝着茶说起闲话。眼瞅着，窗户上的日影儿偏西，光线也昏黄起来，谷二太太就坐起身，看向屋角的漏刻，笑道：“那几个小的，不催着都忘了要回去了。” 宋玥也笑，吩咐丫头分别去前头和后院看看，哥儿们和姑娘们如何了，说一声谷二太太要回去了。 回头又对谷二太太道：“若不是知道恁离不开，就索性留恁娘几个住下了。” 谷二太太已经站起身来，跟着来的丫头也上前来伺候。 听了宋玥的话，笑道：“咱们俩啊，能得这大半天的空儿，都是偷出来的，谁也别说谁啦！” 宋玥失笑着摇头，吩咐青杏、青桃去打温水，让丫头伺候着谷二太太进里屋，用她的妆奁梳洗整理去。 这边，谷二太太重新洗梳了，打理整齐出来，前头后院的消息也传回来了。 几位哥儿看韩戚风表演骑射已经回来了，刚回了前院梳洗，片刻就能妥当；后院的三个姑娘也睡醒了，已经换了衣裳梳洗完毕了，在秋喜屋里说话儿呢，得了话，已经准备穿衣裳过来了。 宋玥就笑：“咱们家这些孩子就是懂事，不管多调皮淘气，却都心里有数着呢。” 谷二太太笑着摇头：“恁这真是看着自家孩子好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外头有脚步声，宋玥和谷二太太挑帘子出来，就见秋喜和曲瓶儿陪着谷清芳一起过来了。 谷家母女会合，从三进院出来往前走，车已经在二门里停着了。 候在正院门口的林氏也赶忙回禀：“赵家两位哥儿、谷家两位哥儿都已经等在二门外了。” 宋玥点点头，带着秋喜、曲瓶儿一路送谷二太太母女到二门内，上了车，又目送着车子出了二门。 离着晚饭还有大半个时辰，宋玥看着秋喜和曲瓶儿，“我去西院看看，恁两个回去。” 秋喜回头看看曲瓶儿，曲瓶儿半垂着头曲膝道：“俺还有功课，先回去了。” 秋喜立刻笑着挥手：“好，那恁快回去。待会儿吃饭再见。” 曲瓶儿转身离开，秋喜就挽了宋玥的胳膊，笑嘻嘻道：“阿娘，我陪恁。” 宋玥微微剔着眉头打量了小丫头两眼，抬脚往西院去：“今儿怎么想起阿娘了？” 话已出口，宋玥自己也又一些好笑，她这话怎么有股子哀怨的酸味儿？ 秋喜小丫头往宋玥身上贴了贴，笑嘻嘻道：“秋喜和阿娘最好了，阿娘也最疼秋喜，嘿嘿。” 宋玥从眼角瞥了小丫头一眼，勾勾嘴角，却没有出声。 小丫头这么一副小狗腿模样，指定是有事儿求她了。她就耐心等着，看小丫头能撑多久。呵，还学会讨好人、兜圈子了。 西院里，临近傍晚，工人们已经开始盖酱缸，准备收工了。 宋玥带着秋喜从场院上一排排大酱缸中间穿过去，进工棚看刚刚加工、分装出来的泡菜、酱料。张勇得了消息，快步从工棚最里边迎出来。 秋喜老远就叫人：“勇子哥！” 张勇就嘿嘿笑：“秋喜妹妹。”又拱手给宋玥见礼，等宋玥走到近前，瞬时转身，跟在宋玥身旁，小声地回禀着作坊里的情况。 又出了多少货；什么原料不多了，需要采买；以及哪家客户提出加大供应，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宋玥从工棚转到仓库，后来又转到工人们吃饭的饭厅，以及工人们居住的宿舍外边，一圈儿转下来，张勇也把事情回报完了，宋玥就在工棚前头站住，把一些事情的处置意见和张勇交待了，又交待张勇，工棚那边泼水的挺多，十月里上了冻，泼了水在地面结了一层冰，一不小心就会摔了，都得注意约束着些。还有饭厅里的卫生要搞好，每天的炭多领几块，把饭厅烘暖和点儿，工人们热乎乎的吃饭，吃完了，还能坐着聊聊天，放松放松。 张勇一一答应了。 宋玥看着眼前的孩子，到年，张勇就十五岁了，个子已经窜高了，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去，身材精干，皮肤黝黑，加上越来越深沉的眼神，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两三岁。比年纪相仿的金梁和赵家大郎都更成熟稳重。 这孩子长大了！就是太瘦！ 宋玥暗暗感叹着，笑着嘱咐：“恁也别太累，有什么事儿及时去给我说。多吃饭，多吃肉……” 不等宋玥说完，一直乖巧跟着的秋喜突然笑嘻嘻地插话道：“勇子哥，我给恁出个主意 ，恁打了饭就去和戚风叔一起吃！嘿嘿……” 张勇看着笑靥如花的秋喜，下意识地想点头，头点到一半，却醒悟过来，又连忙摇头，一边摇头，又一边笑道：“戚风叔常常喊俺过去呢。” 秋喜立刻笑道：“勇子哥，这就是恁的不对了，不能回回等着戚风叔喊恁呀，恁得自己个儿去。” 张勇听得有些发愣，心里琢磨着，还想说什么，宋玥却挥挥手，率先往东院回去了。秋喜人就挂在阿娘的胳膊上，腿跟着阿娘往东院回去，仍旧转回头来，朝着张勇笑着握握拳头。 握拳的手势是宋玥发明的，表示努力、尽心的意思。 张勇看着古灵精怪的秋喜朝他挥着小拳头，下意识地咧开嘴笑了。秋喜跟着阿娘出了院门看不见了，张勇脸上的笑才缓缓散了，转身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失笑着摇了摇头。 谷二太太动作极快，第二天午后就打发了人来传话，绣坊那边准备好了。 宋玥打发走潆卉，就打发了紫藤往后院去，知会潆卉一声。 隔天一大早，潆卉带着紫苏坐了一辆大车，跟在秋喜上学的车子后边，一路往谷府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过，临近谷家的路口，两辆大车分开了，一个绕着谷家围墙，转往谷家的族学；另一辆车则转而向后向西，去了偏在谷家一侧的一个二进小跨院，这里就是谷二太太安排的绣坊所在。 江家的马车在小跨院对外的角门前停下，谷二太太身边的婆子刘氏从门房里走出来，就在门前站定，看着紫苏和潆卉先后跳下马车，一人一个小包袱齐齐抬眼往院门口看过来，淡淡笑着，微微曲膝道：“婆子姓刘，是谷二太太身边的，奉了俺们太太的吩咐过来接着潆卉姑娘，姑娘跟婆子进来。” 潆卉连忙收敛心神，客气地曲膝还礼。紫苏跟在潆卉身后半步，一个跟着曲膝见礼。 两人起身，刘婆子已经转身往里进去了。潆卉倒是从容，也跟着往里去，紫苏愣怔着，直到潆卉走了两三步出去，她才醒过神，小碎步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小院子不大，屋舍院落却很是齐整，倒座厢房俱全的。 刘婆子进门后，穿过一进院子，又穿过前厅，一路往后边去。 站在二进院子中间，刘婆子点着三间正房，道：“这三间是打通的，按了绣架，是教授女红的地方。如今有十二个小丫头，都是从城郊挑上来的。她们住在倒座间里，两侧的厢房暂时空着。俺们太太吩咐了，住在哪里，由姑娘自己定，屋子里都是新打扫过得，家具物件儿都是一样儿的。” 潆卉脸色淡然，略略颔首道：“西厢这蓬细竹不错，俺就住西厢。” 一座院子中，正房为上，又以东为尊。 若是一位长辈和一位晚辈同住，都是长辈住东间、晚辈住西间。厢房同样是东上西下。 潆卉主动选了西厢，刘婆子倒是略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甚至连门儿都没进，略略一曲膝，就说太太那边还有事儿，告辞去了。 紫苏看着径直甩着手走掉的刘婆子，愕然片刻，转回头，看着同样站在当地，似乎在发怔出神的潆卉，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姑娘，外头怪冷的，咱们进屋。” 潆卉低低地应了一声，抬脚走向西厢。紫苏加快脚步，上前一步，推开房门。 这院子的房舍门窗都是半旧的，漆面略有些褪色，却还算整齐，并没有斑驳剥落的破败。 紫苏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并无灰尘飞扬，门枢都是寂静无声。 没有门帘子，推开屋门，堂屋的陈设就一眼到底了。 正堂上一张供案上摆着两只青花人物故事梅瓶，一张八仙桌一对官帽儿椅子，里间倒是挂着一道靛青细棉布的门帘子，另一侧的山墙底下摆着一架小多宝格，上边却是空的，并没有任何摆设。 屋里陈设是很简单，但确如那刘婆子说的，是新近打扫过的，处处洁净，并无灰尘蛛网等物。 潆卉跟在后边迈进屋里，站在堂上转眼看了一圈儿，见紫苏已经过去打起里间的门帘子，于是继续往里走，略略弯腰进了里屋。 人进去，才吩咐：“把门帘子挂起来！” 里间的陈设同样简单，靠里边放着一张床，床上挂着一顶天青色细棉布帐子，对面临窗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旁边是一口大箱子，与外头的桌椅案几一样，都是原木的东西，看着略显素淡，却明显是新物件儿，倒是让潆卉从心底升起一抹欢喜来。 刘婆子的冷淡，小院的寒素简陋，却让拘谨了十来年，时时刻刻提着心的潆卉，第一次有了一点点自在呼吸的畅快感。 在这里，她终于不再日夜忐忑着自己的前路、不再时时刻刻提着心怕被人收用、不用再被当做物件儿送人的、被所有人鄙夷厌恶的，最卑污最低贱的那种人。 她有了一个新身份，教授女红的先生。做得好了，或者还能如宋太太说的，还能再教这里的女孩子们识字、作画。 潆卉把手上的包袱随意地放在炕上，紫苏也已经把自己的包袱放下，走到堂屋里转一圈，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她伸手摸了一把，茶壶里竟然有水，还残余着微温。 紫苏心中微喜，回头问：“姑娘，壶里的水还温的，恁要不要喝一杯？” 潆卉淡淡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恁要是渴了自己喝，俺不渴。” 紫苏哦了一声，放下茶壶，又去看屋角的脸盆，就见脸盆中打好了半盆水，旁边一只小号水瓮里也打满了水。 虽说，那位刘妈妈确实冷淡了些，但该备下的……也没差太多。 潆卉没喝水，倒是出来洗了把手，又转身进去，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一块旧帕子出来，洗了洗擦了手脸，抖开搭在脸盆架子上。 紫苏一边端了脸盆出去倒水，一边笑着道：“姑娘且将就些，等安顿下，再行添置就是。” 潆卉嘴角抿出一抹浅笑，也没答紫苏的话，只抬眼看向门外，躲在竹丛后往她们这边偷看的两个小丫头。 这两个小丫头都在八岁九岁年纪，偏黑偏瘦，容貌也一般，一个鼻子有些塌，另一个则是小眼睛，就这样两个几乎没丝毫出彩的小丫头，看在潆卉眼中，却突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一抹她自己都没查觉得笑意，也慢慢从漂亮的秋水双瞳深处漫上来，染上眉梢嘴角。 她没有动，却低声地吩咐紫苏：“去问问两个小丫头如何吃饭、如何用水，再和她们说两句话。” 潆卉吩咐的很详细，这个小丫头她没敢指望多忠心，但经过一两天的接触，倒是看得出是个心细的。这种小事儿吩咐紫苏去做，她还是很放心的。 吩咐完，潆卉就进了里屋，从包袱里取出做了一半的刺绣，继续绣起来。 紫苏出去，随手从荷包里摸了两块糖托在手心里，举到两个小丫头面前。 两个小丫头本来就有些怯意，看着紫苏出来下意识地往后退，看到紫苏托着的糖后，齐齐停住了脚步，看看糖，再看看紫苏，吞一口口水，满眼渴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三章 紫苏也才十二三岁，比这两个大不了多少。而且，她也是从贫困人家出来的孩子，很知道这些孩子最大的愿望大概也就是吃饱饭，不挨饿不挨冻，至于糖块这种‘贵重稀罕物儿’，她们大多时候是想都不敢想的。 紫苏掩下心底的一抹酸涩，微微笑着往前伸了伸手，道：“给恁吃的，拿着！” 见那两个妮子仍旧缩着胳膊，不敢伸手，紫苏索性又从荷包里取了一块糖出来，剥开油纸自己先吃了一颗，然后举着另外两颗又往两个小丫头面前送：“嗯，快吃啊，很甜，很好吃的。” 两个小丫头互相看看，终于，那个鼻子有些塌的小姑娘壮着胆子，尖着手指捏起两块糖，飞快缩回手去，先递了一块给小伙伴儿，然后才托着自己那一块，举在眼前细细地看，一副想吃又舍不得的模样。 紫苏没有理会小丫头吃不吃糖，转而询问起此处的日常来。比如她们几个人，比如谁管着，比如吃饭怎么吃，还有打水、烧水如何如何等等。 塌鼻子的小丫头叫荷花，另一个细眼睛的丫头叫小草，荷花的胆子明显大一些，紫苏一问，她就开口回答，几句话之后，小草也渐渐大了胆子，偶尔可以补充一句荷花的遗漏了。 一大两小三个丫头说了几句话，大概有一起吃糖的情分在，非常迅速地熟稔起来。紫苏问起如何打水、如何烧热水，荷花竟主动伸手拉了紫苏的手，带着她往前院去。 在一进院的门房旁，是一间灶房，灶房进门就放着两只大号的水缸。 荷花伸着头往灶房里看了一眼，喊了荣嬷嬷，没得到回应，就大着胆子拉着紫苏进了灶间，指点着对紫苏道：“咱们这里没有井，吃用的水都是每天一早，婆子们给送来的。这里有个碳炉，烧水用的。若是想洗头用热水，需给荣嬷嬷说，荣嬷嬷给烧水。不过，一个月只能要一次热水。” 小草跟在后边，低声补充了一句：“想多用热水，自己拿柴禾钱，荣嬷嬷也给烧。” 有定例，定例之外的就要自己补钱，这是惯例的做法，在江家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江家待下人想来优厚，日常吃穿用度都极好的，就是大冬天，每十天也有一次洗头洗澡的份例，比许多殷实人家都讲究了，根本不用自己花钱要热水。 进入江家之前的日子，紫苏已经不愿意记起了。她们家太太爱干净，下人们洗的勤，太太和姑娘少爷洗的更勤，大冬天也要两三天沐浴一回的，而且，每日洗脸洗手都用温水，也需要烧水来兑的。 照这个惯例，潆卉姑娘日常洗手洗脸，加上洗头沐浴用的热水，见天拿钱给厨房烧就是一项大开支了。盘算着，还是她们自己去买只碳炉，自用自烧更方便，花费也少。 跟着两个小丫头转了一圈儿，紫苏已经把绣坊里的布局、人事、以及日常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等紫苏往二进西厢里回去，荷花、小草两个丫头已经有些不舍起来，站在二进院的倒座屋门前，朝着紫苏用力地挥手：“姐姐再有事就喊俺们！“ 紫苏站在西厢门口，回头朝她们笑着也挥挥手，转身进屋。 潆卉听到脚步声，从手中的针线上抬起头看过来，迎上紫苏笑盈盈的眼睛，也禁不住勾起唇角：“说说。” “是。”紫苏微笑着曲曲膝，低声回禀道，“那两个小丫头都是城西曹家营的，在挑上来的人里是年岁最小的，荷花八岁，小草七岁。据她们说，这院子里没有单独的管事嬷嬷，日常吃喝用度上，都有灶上的荣嬷嬷统管着。冬日里，这院里早晚开两顿饭，早饭在辰初，晚饭在未末……这里的小丫头是两拨挑上来的，统共十五个人，除了荷花和小草，其他大多在十一二岁十二三岁，针线上都是拔尖儿的，做衣裳做鞋子都极好，其中四五个绣工也不错……” 紫苏把打问来的话儿一一回禀了，潆卉安静地听着，知道紫苏说完，她还微垂着眼睛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再看看再听听。咱们刚来，暂时不要动作。” 紫苏一听这话，立刻道：“姑娘，用热水怕是不便利，婢子会烧碳炉子，不若……” 潆卉没让她说完，就抬手将她止住，温和地瞥了她一眼，紫苏就明了了，轻轻屈膝应了：“是。” 潆卉又淡淡一笑，道：“咱们刚来，不齐全也是难免的，恁打听着那位荣嬷嬷回来，给她说一声，恁出去一趟，就说要出去买些丝线。顺便买几样点心、炊饼什么的来，咱们在家都是三餐，到了这里肯定撑不住，也不好声张，就买点儿吃的，中间点饥。” 紫苏仔细听了，低声答应着，又从西厢里出来，看荷花和小草还在穿堂里玩儿呢，抬手挥了挥，荷花和小草就噼里啪啦一路奔了过来，笑得一脸灿烂，像是两朵花儿。 “恁两个帮我个忙，帮我看着荣嬷嬷何时回来，过来给我说一声。” 荷花半点儿迟疑没有，连连点头应承着。倒是小草往前探了探头，小声道，“荣嬷嬷要过了晌午才来呢，姐姐要是等不得荣嬷嬷回来，去和春雨姐姐说一声也行。” 说到这里，小草机警地往四围瞅了瞅，确定没有旁人，才又往紫苏近前凑了凑，极低的声音道：“春雨姐姐是刘嬷嬷的亲戚，跟刘嬷嬷叫姑婆。” 紫苏眼中闪过一抹意外，随即笑咪咪地弯了眼：“嗯嗯，我知道了，谢谢小草，谢谢荷花。” 说着，又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糖，递给荷花和小草。 潆卉没让紫苏去寻春雨，而是等着过了午时，荣嬷嬷过来，才亲自带了紫苏往灶间去，奉上一串大钱，和荣嬷嬷说每天多要一壶热水。 荣嬷嬷其实得了刘婆子吩咐的，这位姑娘是请来的刺绣先生，用凉水热水都不用额外交钱的。 荣嬷嬷倒也不敢太怠慢了，见紫苏递过来的大钱，连忙推拒着，一边道：“二太太身边儿的刘婆子吩咐了，姑娘是请来的先生，凉水热水尽管吩咐，不需要再交钱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四章 潆卉笑着道：“嬷嬷真是心地宽厚，品行高洁，俺们姐妹两个这一来，凭空给嬷嬷添上许多麻烦，心里很过意不去的，这几个大钱不多，嬷嬷买两杯水酒解解乏。” 这位荣嬷嬷晌午不过来做饭，她自己却显然吃过饭还喝了酒的，一张老脸泛着酒晕，一开口就是一股酒气，显然是个爱酒的。 荣嬷嬷的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半推半就地接了那串大钱，一边客气一边深屈膝行礼谢了：“姑娘这般人品，又这般知书达理，真是个难得的。以后，姑娘有事儿尽管吩咐婆子，婆子必定尽心尽力。” 潆卉笑着寒暄两句，就提起让紫苏出去一趟买点儿丝线的事儿。 荣嬷嬷半点儿迟疑没有地连连点头道：“姑娘有事儿，尽管打发人去。这位是紫苏姑娘？” 紫苏连忙笑着曲膝，道：“嬷嬷唤婢子紫苏就好，姑娘是万万当不起的。” 荣嬷嬷嘿嘿笑着端详着紫苏，连连夸了两句：“姑娘神仙般的人儿，姑娘身边的人儿也生的这般俊俏，啧啧……紫苏以后有事儿尽管去，咱们这边朝外开着门儿的，别的人是不许随意出门，姑娘不用担心这个，有老婆子呢。” 潆卉只是笑。 紫苏再次曲膝，笑道：“嬷嬷宽和，婢子却不敢逾距。” 这对主仆的知情知趣儿，很得荣嬷嬷欣赏，又觉得这位生成这般模样，说不定哪天就腾达了呢，也得早早巴结着，于是很贴心地询问：“姑娘的餐食上，可有什么忌口之物？和婆子说了，省得婆子做错了。” 潆卉笑着摇摇头：“多谢嬷嬷体贴，我们二人都没什么忌口之物。” 紫苏半垂着头听着，心中暗暗记下。其实，前一天，她刚到潆卉身边的时候，潆卉就对她说过，她不吃韭蒜这些味道大的。这会儿却没有告诉荣嬷嬷，是信不过这个人，还是信不过谷家？ 说了几句话，潆卉就带着紫苏离开灶间，回了二进西厢。一盏茶后，紫苏又从后边出来，笑着问了荣嬷嬷一声，可有捎带的东西，然后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紫苏这一趟出去，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带了个不大的小包袱回来。 荣嬷嬷站在灶间里门内的阴影里瞄着，见紫苏手里拎着那小包袱晃啊晃的，轻飘飘的样子，不像夹带了什么沉重之物，随即转回头去，一边收拾饭菜，一边嘴角下扯撇了撇：“连江家那种新贵的人家都容不得的人，还能有什么千年道行不成？刘婆子就爱拽根鸡毛当令箭，还真当自己是个阿物儿了，梅香拜把子谁不是个奴儿？呸！” 潆卉送去了绣坊，宋玥暂时搁下一桩事。 趁着天气晴好，她带着青玉坐车出城，往煤矿和庄子上去。 率先去拜访的就是全都有的那些庄乡，这一年的辣椒、菘菜萝卜种植基本圆满，最后一批菘菜萝卜也已经收获完毕。宋玥这一趟过来，带了最后一笔收菜银子，另外，这趟拜访也是与诸家再确定一下，明年的种植计划。 全都有联络的种菜户分布在周围五六个村子，宋玥无法一一走到，于是，提前约定好了，都到全都有家里见见，宋玥委托了全都有置办些酒菜，晌午一起吃顿饭，有什么话该说的说说，大家伙儿明年也好踏踏实实地继续种辣椒种菜。 半晌午，江家的车子就到了全家的村子，全都有带着大儿子金栋早早接到村口了，遥遥地看着马车过来，立刻挥着手招呼。 宋广友随行，就坐在车辕上，看见全都有立刻跳下车来，笑着迎上去。先长揖与全都有见了礼，又笑着和金栋拱手见礼，完了，两人同时举起拳头碰了碰。 最初宋广友负责管理联络庄子事务的时候，对农事稼穑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的他，没少受全家父子的帮衬，对全都有心怀感激，与全金栋的也比较亲近，有些兄弟相见的意思。 宋玥挑起车帘子，笑着和全都有招呼，全金栋也拱手揖礼见过。 全都有就笑：“外头风冷，掌柜的还是放下帘子，咱们到家再说话。”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全家，全都有妻子带着女儿金花也迎了出来。 宋玥看全都有和金栋脸色还算不错，等见了全都有妻子和金花这对母女，她不用细细打量，都能看出她们掩在笑容之下的忧色，原本明朗的如向日葵花儿一样的金花，脸颊上明显带着灰暗之色，眼底的笑容也不再那么明媚纯粹，多了一丝丝隐晦。 宋玥下车，笑着和全家娘儿俩见礼，跟着进了屋。 全家这一年多，日子也兴腾了不少，原本只有五间土坯房，今年又在后边加盖了五间，旧房子铺了瓦片、加固了墙体，前后的院墙也拉起来，又配齐了东西厢房、门房倒座，成了一处两进的整齐院子。 全家老大金栋已经定了婚期，就在冬月里。 金花娘儿俩让着宋玥进了二进的东里间，这是给金栋结婚用的新房子，里外一新，家具铺陈一应俱全一水儿湛湛新的，没用过的。 屋里烧了火炕，炕底下又放了个炭盆，屋子里烘得暖意融融的，宋玥裹着小毛斗篷，一进门就觉得热气扑面，斗篷都穿不住了。 金花手脚利落地冲了茶给宋玥递在手中。 宋玥笑着点点头，回头对宋大娘子道：“让嫂子费心了！这屋里收拾的可真齐整，金栋媳妇儿是个有福的。” 全家大娘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只笑着道：“人家闺女不嫌弃咱家里穷，肯嫁过来就是难得的，咱自然要好好待承人家。” 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感叹道：“都是有闺女的，咱家的闺女搁心眼儿里疼着，就知道人家的闺女也不能当糠菜待承，都是爹娘的心尖子……” 全金花听着老娘这几句话有点儿过了，连忙低低叫了声：“阿娘！” 全家大娘有点儿尴尬地笑笑，连忙道：“灶下烧着火，俺去看看，金花在屋里伺候着，听掌柜的使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五章 青玉心思灵透，立刻跟上全家大娘，笑道：“既然金花姐姐在这里，那俺跟着婶子去，看着能不能帮把手烧个火什么的。” 青玉跟着全家大娘出去，宋玥和全金花自然地说起金栋成亲的事情来，过小定、下聘礼，又有乡间特有的一些风俗规矩之类，金花一一说着，脸上的笑都喜悦起来，看得出，全家上下对这头一个媳妇儿过门，都很是期待。 说了几句话，全都有在外间扬声道：“掌柜的，庄户们都到了。” 宋玥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招呼金花：“恁跟着我过去看看。” 金花下意识地答应了，又迟疑道：“婶子，要不俺去换了青玉来。” 宋玥笑着摆手道：“不用，不用，在这里，她可不如恁的人头熟。” 各家来的都是当家人，年纪最小的也四十多岁，当了爷爷的人了，见了宋玥都纷纷起身见礼，宋玥微微闪身避了一下，又曲膝给众人还了一礼，笑着招呼诸位落座说话。 总结过去的一年，展望了新的一年，宋玥的发言简单明了，却贴近人心，把一群本来拘谨的庄稼老汉都说得露出了笑容来，眼里也满满的都是新一年的憧憬和向往。 宋玥说完了，就坐着喝茶，宋广友抱着账簿子拎着算盘上来，在桌上摆开阵势，开始给各家各户发放最后的余款。 其中亩产最高的一户姓牛的庄户，宋玥特意发了五两银子的奖励，宋广友翻开账簿子，第一个叫得就是他的名字，牛老汉满脸红光地站起身上前，在账簿子上按下红红的手指头印儿，拿到一张银票子和几块零碎银子、几串大钱。 不等他回头，旁边等着的众人就纷纷吵嚷着，让他请酒。 牛老汉却硬气的紧，脖子一梗道：“恁们也别眼红俺这奖励，有本事明年好好侍弄那菜秧子，也得个头奖去！” 众人一阵哄笑，也有七嘴八舌抱怨笑话的，牛老汉却自顾自地捧着装银子的荷包咧着嘴巴乐呵，并不理会那些人的起哄。 又有人出声问：“东家，明年咱这还有头奖吗？头奖还是五两银子吗？” 宋玥笑着道：“有，一定有，大家伙儿用心种，明年有辣椒的头奖，后年说不定还有其他稀罕物儿给大伙儿种，到时候，还会多设一个头奖呢。” 众人放下心，喜气洋洋地讨论起如何侍弄才能多产丰收，产出的辣椒品质更好等等。也有人听到了宋玥说的后边一句话，议论起什么稀罕物儿。 一年前，全都有找到他们种辣椒的时候，这些人都是满心忐忑的，提心吊胆不落实的，如今，一年辣椒种下来，比种粮食种其他蔬菜挣得多得多，一年顶平常年份至少五年了，一个个的热情空前高涨。听说东家又有稀罕物，他们已经不再有太多的忐忑，更多的是期待和向往，种辣椒能挣许多银子，那种稀罕物说不定能挣更多呢。 看着一个个兴奋地像孩子的老汉，金花也忍不住想笑。 宋玥看着发了几户的银子，就起身告辞，往后边去。 她支撑门户，不得不抛头露面、待人接物，但还是要顾忌人言和舆论的，该说的说完，倒是回后院去休息喝茶，更自在舒服些。 金花跟着宋玥从前边的堂屋里出来，走出几步，就忍不住笑起来，道：“这些人平时最爱板着脸了，今儿却笑得……个顶个一脸花。” 这些积年的老庄户们，几十年种地为生，风吹日晒的，大都是黝黑皮肤一脸皱褶了，平常板着脸，褶子都很明显了，笑起来更是一个个像绽开的菊花。 宋玥被金花逗笑了，一边笑一边道：“他们这一年的辛苦没白费，自然欢喜些。” 顿了顿，宋玥道：“就像恁阿爹，今年挣的多了些，赶着修房子，又给恁大哥娶媳妇儿，虽然操劳辛苦，但一件一件都是喜事儿，自然就喜气满脸的。” 金花也笑着点头应承：“就是这样儿，俺爹原本最爱叹气的，如今，见了谁也都是没开口先笑上了。俺爹是真的欢喜。” “恁阿娘也是啊。”宋玥一边说，一边转眼看着金花的脸色，道：“我听金梁说恁的亲事也有了眉目，等恁的亲事议定了，恁阿爹阿娘又能添一层喜色。到时候，恁阿爹就不是没开口先笑了，而是天天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话说出来，照常理女孩子应该面露羞涩，还有掩不住的喜悦和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才对。 金花却闷住了，垂着头没了声息。 回到二进院里间，宋玥脱了斗篷做到炕上，金花默默地替她换了新茶。 宋玥笑着招呼她：“恁先别忙了，过来看看，秋喜听说我今儿过来，特特地让我捎给恁礼物，交给我的时候就装在匣子里，还不让我看，搞得神神叨叨的。” 听到这话，金花打点起精神，按宋玥的指点，捧了放在旁边桌上的匣子过来，在宋玥面前打开来看。 匣子打开，金花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啊……” 略略一顿，金花又连忙道：“秋喜是妹妹，俺还没给她置办点儿什么呢，倒是她为我花钱……” 宋玥就笑：“恁给她捎去的单鞋棉鞋，单袜子棉袜子，她可是稀罕的很呢，恨不能见天穿着不换的。说就是恁做的鞋子靴子最合脚，穿着怎么跑怎么跳都不掉鞋呢。” 金花听得抿着嘴儿笑起来：“那俺再替她多做两双，换着穿。” 宋玥连忙道：“可不能惯她，恁大哥要娶亲，恁自个儿也要准备嫁妆，忙着呢，可别为了她再熬夜受累的。” 金花默默地垂下头，片刻，方道：“婶子，俺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这回，宋玥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起身替金花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中。 热茶入手，暖暖的温度好像抚慰了金花纷乱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叙说事情的原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六章 却原来，之前打算议亲的这户人家是全都有曾经一起摆过摊子的，那户人家姓刘，有做吃食的手艺，赶着去各村的集市上卖卤肉的，卤鸡卤鸭卤野兔子，人称卤肉刘。 他们家有个小子，比金花大一岁，也算是全都有看着长大的，是个手巧心灵的，脾气性格儿也不错，虽然心思灵透，但还算是不失厚道。 刘家卖卤肉的生意不错，着实积攒了些家底儿，算是乡下比较殷实的人家，也有百来亩的良田。相对比之下，只有二十几亩地的全家，就清贫的多了。 卤肉刘此前开过玩笑，说索性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全都有自然是乐意的，两人约定回家问问儿女的意思，若无异议，就托人说媒定下亲事。 谁成想，卤肉刘家去一趟，隔天再见到全都有就变了，说是他不知道，家里的老婆子替儿子看好了一户人家的闺女，都定了日子相看了。 全都有自然也不勉强，笑着说没事没事，两家这亲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今年，全家的日子兴腾起来，眼瞅着盖屋起房子的，又听说搭上了城里的将军府，以后要真正腾达富裕起来了。秋收后，卤肉刘又登门到全家拜访，全都有置办了酒菜招待，两人酒到半酣，卤肉刘又问起金花的亲事，得知金花的亲事还未定下，立刻说要两家结亲，又骂自家老婆子糊涂，找了一个病秧子，刚过了小定礼，都没下聘呢，那闺女的病就犯了。他们家舍了定礼，又搭进去十几两银子，才总算把亲事散了。 娶妻嫁女，谁也不想找个病秧子，这事儿，全都有倒是理解，也没觉得刘家多不好。只是金花的亲事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要给老婆子和闺女商量商量。 两家之前毕竟有那么一回，当时老婆子恼的不行，金花也不高兴了好几天，全都有再看好刘家，也没立刻应承。 等卤肉刘走了，全都有把这事儿给全家大娘一说，全家大娘果然不高兴了，之前耍弄了人一回，他家亲事黄了，又想起她闺女了？她家这么好的闺女，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干嘛非得去他刘家！ 全都有劝了一回，宋家大娘倒是不骂，只让全都有细细地去打听打听，卤肉刘说是女方是病秧子，谁知道这话真的假的。打听仔细了他们退婚的原因，再打听打听刘家有什么人，卤肉刘的婆娘脾气如何。闺女嫁过去，最难处的就是婆媳关系，婆婆不慈，闺女可是要遭大罪的。 全都有答应了，真的托关系找人细细地打听卤肉刘家的情况，打听卤肉刘家退婚的原因。 打听回来，还真是如卤肉刘说的，前头说的那个闺女是个病秧子，娶进门别说做活儿伺候公婆了，怕是活不过几年去。这种情况，卤肉刘家退婚也就情有可原了。 至于卤肉刘家老婆子，打听回来的信儿只说那是个爽利人，待人接物还成，不算多周到的，却也大差不差的，一般人。 有了这些消息，宋家大娘终于吐了口，答应考虑考虑，又给金花把刘家上门提亲的事儿说了，连刘家之前定的那个媳妇儿如何如何，也一一说了。 金花倒是见过卤肉刘家那个小子，印象真是不错，宋家大娘一说，金花心里已经愿意了。 既如此，两家约定见个面，相相亲。 双方父母带着小儿小女见个面，刘家大郎和金花都挺满意的，双方家长自然就商量起下草帖子、小定礼这些，卤肉刘没说啥，他家婆娘大喇喇说了，自家被前头那个坑了，白丢了几十两银子进去，这回和全家下定礼就紧巴些了。说着还自圆其说呢，说他们家手紧也是一时的，小定礼略简薄些，等下聘的时候，丰厚上两成也就有了云云。 宋家大娘当时就恼了，说他们全家又没指望卖闺女挣银子，但这么从银钱财货上计较，把她闺女当啥了？把他们全家当成啥了？ 卤肉刘和刘家大郎立刻替刘婆子赔礼，又说刘婆子口无遮拦，并无恶意。 卤肉刘也一再向全都有赔礼道歉，全都有也不好意思当时拒绝，就含糊着散了。 之后，卤肉刘又带着他家大郎来了一趟全家，专程赔情，也是想着再商量商量两家的婚事。只是，全家大娘和全金花都被刘婆子那番话给膈应着了，不想再结这门亲。 “前儿，刘家又托了人来问……俺爹也是很为难。”金花讲完前情，最后闷闷地说了一句。 宋玥却听得紧紧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道：“金花，这是恁的婚事，以后，也是恁嫁过去跟那一家人一起过日子，过得好或者过得不好的，不是恁爹也不是恁娘，是恁自己个儿。” “我也看了，恁爹和恁娘是真心疼恁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为难。恁别管旁的，别管恁爹是不是为难，也别管恁娘如何，恁只管问恁自己个儿……不行就干脆直接地给恁爹娘说明白。” 金花微垂着头，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宋玥，声音低而沉缓道：“婶子，俺明白了。” 宋玥欣慰地笑笑，道：“恁自己个儿想明白就好。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往前看，恁的好日子还在前头呐。” 金花也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连连用力点着头，没说出什么话，眼圈儿却瞬间红了。 等饭菜摆上来，宋玥又出去道前院堂屋，给那些老庄户们敬了杯酒，随即让那些人自在吃喝，她也回到二进院吃饭。 吃过午饭，略歇片刻，宋玥就从全家出来，也没再去打扰前院里仍旧划拳喝酒热闹着的众人，悄悄登车，往郑家庄子去了。 郑家庄、煤矿、碳厂，盘桓了三四天，又转到王家庄子上，盘桓了一天，这才终于回城。 这一趟出去，六七天跑了一大圈儿，宋玥又疲又累，回城路上车子颠簸都顾不上了，裹紧了被子几乎是一路睡回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七章 宋玥之所以这么赶，因着回城后，她还有件大事——筹备了将近一年的蚝油制作，终于备足了原料，可以开工了。 秋冬的牡蛎最是鲜嫩肥美，七月底，江冬生就打发了信得过的人手前往胶东和东南沿海，并不要蚝豉，而是就地寻了渔民代加工，把牡蛎现场剥壳熬煮，制成浓缩的酱汁儿，装上船运回平京。 这一步，最大程度地保存了牡蛎本来的鲜味儿，也大大简化了蚝油制作的工艺，运回来的浓缩蚝汁儿只需加水、加淀粉、糖、盐等料调味儿，就可以分装出售。 宋玥赶回家，先进正院洗梳换了衣裳，就往荣煕堂里去。 小安哥正趴在榻几上，摆弄着一套九连环，听到丫头们通报：“太太回来了。” 小家伙紧紧抓着手中的九连环怔住了。 周氏连忙道：“这一路奔波，还不知累成啥样儿了，赶紧的，不是炖了汤，让人端上来。” 小丫头答应着往外去，宋玥也一步迈了进来，先曲膝给周氏见礼：“阿奶，我回来了。” 她来到这里，转眼一年多了，很多礼仪习俗倒是熟稔习惯起来，比如出门请示、进门问安，充满了人情味儿，倒是不再排斥了。 周氏立刻起身去扶，一边仔细端详着宋玥，连声叹着气道：“唉，瞧给恁累的，这眼窝儿都眍?进去了，两边儿腮也塌了，唉，又瘦了，本来就不胖，这都瘦的都是骨头了，唉……” 连连叹气了几回，又连忙转头吩咐小丫头：“去给徐嫂子说一声，晚上炖个羊肉锅子，放点儿山药和枸杞，细火炖烂了，得给恁们太太补一补才行。” 宋玥不管她，由着她吩咐铺排。周氏虽说如今成了老太太，有婆子丫头伺候着，还是经常坐不住，喜欢自己去动手。 这不，刚吩咐完，还没等小丫头出去呢，她自己先往外走了，一边和宋玥招呼：“恁和安哥儿亲近亲近，臭小子想恁想得厉害呢，俺去厨下看看，恁最爱吃拨鱼儿，今晚就羊头汤下拨鱼儿可好？” 宋玥就笑着道：“阿奶做的拨鱼儿最好吃，还有筋饼，咱们今晚吃拨鱼儿，明儿吃羊肉筋饼？” 周氏最爱听人说爱吃她做的什么什么，一脸笑容满的洋溢开来，连连点着头道：“这些都容易，恁且歇着，俺这就去做拨鱼儿。嗯，筋饼的面要早饧上，今晚也得把面和好了……” 周氏乐滋滋地一边念叨着一边出去了。 宋玥看向青萍，就见她已经拿出一件小毛坎肩儿，就笑着嘱咐：“看着老太太些，她的老寒腿不能挨冻，不能久站。” 青萍笑着曲膝应了，快步追到屋门口，给周老太太穿上小毛长坎肩儿，这才出门往厨房里去。 小厨房就在荣熙院的一角，从正房顺着抄手游廊过去，不过盏茶功夫。 徐嫂子已经得了信儿，正打开存羊肉的大缸拿肉，看见周老太太过来，连忙笑着请示：“老太太过来的正好儿，俺正寻思着拿什么肉，炖汤倒是羊肋条肉最好，肥瘦相间，炖的汤最香浓。只不过，太太口味儿清淡，依着太太平常的口味儿，怕是吃不得这肋条肉的厚腻，太太最爱的是羊筒骨炖的汤，说是香而不腻呢。” 周氏今儿却难得的强硬一回，笑着摆手道：“今儿不管她，依着恁的意思，就用羊肋条肉。恁们太太这一趟出去累狠了，瘦得脱了形，得好好给她补一补。” 说着，周氏抬脚往厨房里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徐嫂子：“对了，待会儿炖汤，恁多放几片山楂，还有那个胡萝卜，也多放一些，都是去膻解腻的。” 青玉跟着宋玥跑了一圈儿，但是她从小练功夫，身子骨打熬的结实，这一路回来，跟着太太也睡了差不多一路，早就养足了精神，这会儿就是饿，于是也晃荡到厨房来，恰好听到周老太太说放山楂胡萝卜，立刻笑嘻嘻地接话道：“老太太怎么知道的，俺们这一回带回来的最多的就是胡萝卜和山楂野果子。哎，俺也是第一回见到黄的透明的胡萝卜，长得不显眼，细细的小小的，还没有俺的小拇指头粗，但是真是甜，甘甜甘甜的，在银杏庄子上住了四天，见天早上都是这种萝卜做的粟米粘粥，甜的像放了几勺糖。” 周老太太听着小丫头连珠般清脆的笑语，也跟着笑起来：“黄萝卜俺倒是见过，都是西边儿传过来的，还有紫色儿的，浓的发黑的紫色。不过，紫色的不太好吃，不如黄萝卜好吃。” 说笑一回，外头婆子们已经抬了几只大篓子大筐子麻袋什么的送过来，周氏就让在厨房门口的棚子一一拆开来看。 看着篓子、筐子、麻袋一一打开，周氏一边儿吩咐：“这紫油栗子好，剥一些，加粟米熬粥。这些柿饼子真好，瞧这霜挂的，又厚又匀，拿去仓库里，找个干净的瓮子存着，慢慢儿吃。还有这些小长果儿，也是好东西，瞧瞧这皮儿薄的，长果儿衣通红鲜亮，这种长果儿最香最好吃。留一小笸篮，晚上在炉子烤了当零嘴儿最好……” 周氏一边看，一边分派着。一说看带回来的东西，青萍就跑回屋去抱了一件厚斗篷来，给老太太裹了。不等所有的筐子篓子拆完了，青萍又搬了一只交床过来，让周老太太坐着，顺手塞了个手炉让她抱着。 周氏任着她裹了斗篷，又坐了，等手炉塞到手里，禁不住失笑起来：“恁这个丫头，瞧瞧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捣鼓了一堆东西出来，俺裹着斗篷呢，哪里就冷得要抱这个了。” 说着，想起宋玥要吃拨鱼儿来，连忙把手炉塞回青萍手里，又把身上的斗篷也解了，往厨房里走，一边吩咐：“剩下的先送到旁边的小库房里，明儿得空再拾掇。” 徐嫂子迎着她笑：“老太太别急，面，俺已经和好了，饧着呢。老太太且回去歇着，待会儿羊汤炖的差不多了，恁老人家再回来做拨鱼儿就成，一点儿不耽误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八章 周氏笑起来，身上的斗篷就不脱了，只回头招呼青萍：“把留出来的栗子和长果儿拿进来，这会儿炭盆上的火刚刚好，吃饭前还能烤熟一锅。” 青萍笑着应了，回头端了两个小笸篮，又指使小丫头：“去屋后的墙根儿下搬两块瓦来。” 在炭盆上烤栗子烤长果儿，直接用铁网子很容易烤糊了，在铁篦子上铺两片瓦，再在瓦片上烤各色干果子，瓦片儿传热慢、却热力持久，不容易烧糊，而且慢火烤出来的干果子特别香脆。自从家里生了炭盆，丫头们没少琢磨着利用火盆烤吃的，瓦片儿都是她们常用的。 屋里，周老太太离开后，宋玥终于面对上一脸别扭的小安哥。 小安哥扭着头，嘟着嘴，不说话，也不看阿娘。 他在生气呢。阿娘就说出门，一去这么多天，都没给他说。他想阿娘，想得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过好几回。夜里，他还做噩梦，梦见阿娘一走不回来了，不要他不要姐姐不要阿奶了…… 他从梦里哭醒过来，添哥姐姐问他，他也不敢说。他害怕，他怕说出来就成了真的了。 宋玥低声下气地叫：“安哥儿，看看阿娘给恁带回什么了？” 小东西扭着头不看她，连小身子也转过去了。 宋玥哭笑不得，上前，扶住小东西的肩膀，柔声道：“阿娘记得，安哥儿最喜欢野鸡、小兔子了，阿娘这回给安哥儿带回来了，安哥儿要不要去看看？” 安哥儿哼了一声，小肩膀一晃，摆脱了宋玥的手，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了。 宋玥心疼、头疼，正努力想着如何哄小东西呢，就见安哥儿的大脑袋垂下去，用力地抽泣了一声。再仔细看，小肩膀抽抽儿着，竟是哭上了，而且是无声地哭…… 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啊，这样哭，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宋玥心疼地也抽抽起来。她不再想什么办法什么话来哄孩子了，而是，直接伸手将小东西圈在怀里，一边抚着小东西的脊背，一边忍不住也淌下了眼泪，声音哽咽着：“阿，阿娘，错了，安哥儿，不哭……不哭呵……” “阿娘……”重新被阿娘抱在怀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小小的安哥儿终于坚持不住，一下子崩溃了，扑进宋玥怀里，放声嚎啕起来。 听他哭出来，宋玥暗暗松了口气，她一边不停地用手抚着安哥儿的脊背，给小东西顺着气息，一边仰起头，却仍旧控制不住，泪水滑过两颊，一路滚落进衣领里去。 周老太太从厨房那边回来，娘儿俩刚刚收了哭声，一大一小都红肿着眼睛，像大兔子抱着小兔宝宝。 周氏进门，装作看不见娘儿俩的异样，只顾笑嘻嘻地吩咐人搬炭盆，放瓦片儿烤长果儿、烤栗子。 宋玥附在儿子耳朵边儿，低低道：“趁着阿奶没看见，咱们去西屋里洗把脸去。” 安哥儿立刻一翻身，把小脸埋进阿娘怀里，做起了小鸵鸟。 宋玥抱着儿子起身，一边悄悄向周氏打个眼色，一边往西屋的耳房里去。 等娘儿俩洗了脸，重新收拾整齐了回来，脸上的痕迹基本看不出了，只有眼睛略略有些泛红。 不过，等安哥儿看到小柳条笼子里的小兔子，还有两对花花绿绿的锦鸡，之前的伤心、哭泣、眼泪，瞬间都丢开、忘掉了，立刻从阿娘怀里挣扎着下地，迈着小短腿跑过去看。 宋玥就拿了备好的胡萝卜过来，给安哥儿，让他喂小兔子。又拿了一捧高粱秕子过来，让安哥儿喂锦鸡。 安哥儿喂了小兔子，又喂了锦鸡，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儿，舍不得挪眼，只叫着阿娘：“阿娘，阿娘，我把小兔子和锦鸡都养在我屋里，行不行？” 又道：“能不能把小兔子和锦鸡放出来，它们被关着多憋屈多难受啊！”主要是，关在笼子里，他没办法用小手去摸摸小兔子、摸摸锦鸡漂亮的翎毛啊！ 不管如何，涉及到原则问题，宋玥还是有底线的，立刻否决了安哥儿的要求：“小兔子和锦鸡都不能养在屋里。” 安哥儿立刻着急起来，扭过头来叫：“阿娘……” 一看见小东西还红红的眼睛，宋玥的心立刻软了，也蹲下搂着软软的小东西，柔声道：“就像安哥儿和姐姐都有自己的屋子一样，小兔子和锦鸡都要有自己的屋子。不过，这会儿它们还不认的家，不能放出来，只能先养在笼子里，等它们熟悉熟悉，就把它们放到后园子里的窝里去。” 他们家园子里有一个竹篱茅舍的小院子，里边有备好的鸡窝、兔舍的。当时建的时候，宋玥是想着买两对白鹅养着，毕竟有一片湖面嘛，白鹅在水面上悠游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不过，后来找人问了之后，知道鹅是很凶的，万一惹恼了，会追着人叨，一口叨上就是一个紫疙瘩，据说，叨狠了能直接叨破了。 自家俩孩子还小，万一被鹅叨了咋办？于是养鹅的计划就搁浅了。 这一次去银杏庄住的日子长点儿，青玉闲的无聊，自己上了两趟山，竟让她捉了两对活的锦鸡。养不了鹅，养锦鸡也不错，挺漂亮的。 园子里有些远，小安哥有些不太乐意，刚才咧得大大的嘴巴又嘟了起来。 宋玥瞅着儿子红润润的小嘴儿，坏心眼儿地凑上去亲了一下，笑着道：“每天，阿娘和安哥儿一起过去喂兔子、喂锦鸡好不好？哎，对了，天儿越来越冷了，过几天说不定还要下雪，咱们得先去看看鸡窝、兔舍牢固不牢固，可别下大雪给压塌了。” 安哥儿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小嘴儿也不嘟着了，眨巴着眼睛道：“暖和不，会冻死！” 这是说冷了会把小兔子、锦鸡给冻死。 宋玥连忙点着头，一脸郑重道：“这是大事儿，是得好好看看，好好想想办法。” 安哥儿看着阿娘，见他阿娘也一脸的担忧，没什么好办法的模样，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转身跑向阿奶周老太太，向阿奶请教如何给兔子和锦鸡取暖，是不是铺厚厚的被子？是不是点个炭盆烤烤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七十九章 听着大孙子这一连串的问题，周氏一边儿搂着小安哥亲亲，一边笑道：“兔子和锦鸡不能盖被子，它们也不会盖被子，烤火也不行，这些飞禽畜物儿的毛儿都容易烧着了，万一沾上炭火，还不给烤熟了？” “阿奶，咋办？”想象着烤鸡烤兔子的悲惨模样，小安哥焦急地催促起阿奶来。 周氏拍着大孙子的脊背，笑着道：“别急，别急，这都不是难事儿。兔子和锦鸡啊，只要给它们在窝里多铺点儿软草就行啦，咱们家有麦秸儿谷草呢，给它们多铺些在窝里，要紧了饿了，还能找谷秕子和瘪麦穗儿吃点儿呢。” 安哥儿的眉头皱着，有些不太确定：“就铺草，它们真的就不冷了吗？” 周氏非常肯定地点头：“当然啦，恁看看它们身上都有毛儿呐，就像咱们人裹了毛斗篷一个样儿啊。不冷的，不冷的。” 安哥儿仍旧有些怀疑，但到底不再追问了，默默地转回来，蹲到鸡笼兔子笼跟前儿，对着啃胡萝卜的兔子和吃谷粒儿的锦鸡，歪着大脑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凑近笼子，竟嘀嘀咕咕和兔子、锦鸡说起话来。 宋玥回头看看周氏，婆媳俩会心一笑，说起宋玥这一趟巡庄子的事儿，倒是没去打扰小朋友和小动物们的交流。 宋玥这一趟顺利地很，庶务上倒是没什么说的，简单交待几句之后，就与周氏说起全家大姑娘金花的婚事。 “……我回来前，在娘娘庄又见了全都有一回，他给我说，金花的婚事已经彻底推了。说是那个卤肉刘当场就翻了脸，说全都有发达了，看不见老兄弟了。全都有腌臜的不行，连连叹气说是他瞎了眼，之前还一直觉得卤肉刘是个好的。” 周氏听得也连连感叹：“这人呐，不遇上事儿，大都是好的，要正经经了事儿，才能看到人的本心本性呢。” 宋玥赞同地点点头，略压了压声音，道：“阿奶，恁琢磨着，咱们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合适的？” 周氏看了宋玥一眼，抿着嘴儿笑了笑，然后微微拧了眉琢磨起来。 儿媳妇从前不理家事，与邻里街坊除了口角骂架也鲜有往来，如今，竟然有兴致帮人家说亲了，真是不一样了，性子是大改了呢。改了好，改了好啊！ 周氏性子温软和善，但年龄经历在这，看人的眼光还是不缺的。 寻思了一阵儿，周氏收回思绪，低声道：“若说好孩子，宋大郎、青平都是极好的孩子。张家的勇子也好，就是年岁比金花小两岁……” 宋玥往周氏身边凑了凑，又道：“宋大郎和青平可是签了身契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周氏摇摇头，道：“所谓奴儿不奴儿的，各家也不同。大门大户的管事儿，走出来别说衙门里的小吏，就是小官儿也比不上的，不是有一句‘相府门前七品官’嘛！” 顿了顿，周氏又补充了一句：“入了籍的娶个普通人家的闺女，生了孩子就不算家生子，入不入籍都凭自己呢。” 宋玥听着点点头，却还是道：“阿奶再盘算盘算旁的，还有没有合适的。” 周氏看着她，片刻问道：“恁是不是有看好的了？” 宋玥笑了笑，倒是也爽快，道：“阿奶觉得戚风兄弟怎样？” “韩家小子？”周氏略感意外。 宋玥就道：“戚风兄弟就是年纪略大一点，但到年只有23岁，金花到年17，大六岁……” 周氏沉吟着，片刻才道：“大六岁也不算太多。”寒哥儿就比媳妇儿大五岁呢。 宋玥脸上一喜，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周氏又道：“可是，韩家小子在军户呢，就怕全家人不愿意。” 军户若无意外，是父子相承的，父亲是军户、儿子、孙子将来都是军户，将来是要当兵入伍，守边打仗的。 宋玥怔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宋大郎、青枫、张勇，以及韩戚风都是她了解和熟悉的，人品才能都没得说的好小伙儿，就是身份上，不是签了身契的，就是军户。唉，看来当媒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着一脸丧气的媳妇儿，周氏抿着嘴儿笑起来，道：“这都是咱们了若指掌的，若是旁的人家，哪个能一点儿毛病没有的？恁也别丧气了，且掂对掂对，金花那孩子咱们都看着是个好的，再谨慎都不为过的。” 宋玥是个乐观性子，不用周氏劝，也很快重振精神，笑道：“阿奶说的是。“ “俺想起来了，论人头熟、心思活络，再没人比得过唐娘子了。恁和她走的亲近，这事儿不妨去找她说说，她说不定知道合适的人家呢。” 宋玥就笑：“说起唐家，她们家大姑娘羡娘到年也15了，唐家姐姐前些日子还给我说，高不成低不就的，她也正为羡娘的婚事发愁呢。” 周氏略略一怔，才叹了口气道：“唐家的大姑娘也15了，是该盘算找婆家的事儿了。说起来，咱们秋喜到年也8岁了，若是有好人家好孩子，也可以提前上心了。” 宋玥失笑，随即也禁不住叹气。八岁的小孩子就琢磨找婆家，搁在现代是个笑话儿，可在这里，就诡异地让人笑不起来。 这个世界，女孩儿嫁人太重要了，比第一次投胎都重要，万一看走了眼，搭进去的就是女孩儿大半生的幸福，甚至搭进去的是身家性命呢。 心中无限感慨，宋玥却很快打叠精神，笑着宽慰周氏道：“咱们家如今不同往日，以后秋喜找婆家，自然有那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由着咱挑，阿奶恁只管着养好精神，到时候好好替秋喜挑拣挑拣，别太多给挑花眼就行。” 没等她说完，周氏就笑得撑不住了，连安哥儿都不看小兔子和锦鸡，呱嗒呱嗒跑过来，扑进阿娘怀里，扭着头看笑得前仰后合的阿奶，一脸的好奇。 正说笑着，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秋喜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阿奶，我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章 声音未落，人也紧跟着一阵风进了屋。 秋喜一眼看见坐在榻上的亲娘，两眼一亮，立刻朝着宋玥奔过来，惊喜地叫：“阿娘！刚才在二门里下车，就听林嬷嬷说恁回来了，阿娘，恁这一趟怎么出去这么多天啊？安哥想恁想得哭了好几回……” 安哥过了最初的委屈劲儿，这会儿突然被姐姐点名，就有些恼羞成怒，瞪圆了眼睛看着姐姐，气道：“姐姐不想？” 秋喜抬手刮了小东西的鼻子一下，笑嘻嘻道：“想啊，阿娘好几天不回来，我当然想啦。” 安哥抬了抬小下巴，扭开头。那意思很明显，既然都想，还说他，无聊。 秋喜看着小东西的表情，咧着嘴笑嘻嘻地逗他，故意一字一顿，慢吞吞道：“可我没哭鼻子啊！” 安哥儿又气又恼又羞，却无力反驳，只好反身扑进宋玥怀里，揪着阿娘的衣襟软软地叫：“阿娘！” 宋玥笑着将小东西抱住，轻轻拍抚着安哥儿的脊背，以示安慰。 周氏笑着接了话过去，问道：“就恁自己，瓶儿没回来？” 秋喜也挨到阿娘身边坐下，歪着头和周氏说话：“今儿练字时，瓶儿不小心碰翻了砚台，墨汁子滴下来染了裙子，她先回去换衣裳了，让我和阿奶告声罪的。嘻嘻，我一见着阿娘回来，把这话给忘了。” 周氏微微皱了眉头，问：“怎么把砚台翻了，没磕着碰着哪里？” 秋喜笑着摇头：“没事儿，阿奶别担心。其实也算不上翻了，就是磨墨磨得多了，扑出来一些，蹭脏了袖子……清芳姐姐都说了，让她跟着去换身衣服，说她往年一些衣服还在的，瓶儿说没事儿，我们又看了她的棉衣袖子确实没湿，这才作罢。” 周氏仍旧有些不放心，嘟哝道：“要是恁调皮淘气的也还罢了，瓶儿那丫头老实安静的让人心疼，怎么突然就弄脏了衣裳呢？” “阿奶！”秋喜不依，奔过去抱住周氏的胳膊摇晃。 周氏被她摇地头晕，一边捂着头一边笑道：“瞧瞧，恁还不乐意，这都要把阿奶给晃悠零散了。” 宋玥暗暗思量着，把忘了烦恼的安哥儿和姐姐玩，她自己说一声去厨房看看，起身往外走。 自从青平到了家里，秋喜和曲瓶儿上学放学，都是青平赶车接送，添墨和青梨两个轮着跟去学堂里伺候。 谷氏族学是允许带一个书童或者丫头的，教室后边放了几排长桌条凳，丫头小子们可以跟进教室，至于是跟着听课还是趴着睡觉，先生是不管的，只要不吵闹动作，影响课堂就行。 宋玥出来，就看见添墨候在门口，身上穿着松绿色灰鼠皮长坎肩儿。 这是今年大丫头们才得到的新衣裳，在家里，丫头们很少穿着，多是出门才穿一回，一来体面，二来也御寒。 她不动声色地笑着道：“恁跟着一天也怪累的，这会儿不用在这里伺候了，且进去洗梳一下，换件衣服去。待会儿摆饭再过来也不耽误。” 添墨连忙曲膝应是，等宋玥出了屋门，这才脚步轻快地往西屋里去。 她跟着姑娘去学堂倒不算累，就是今儿学堂里闹得那一出事儿，姑娘和谷家大姑娘说话没留意，她在后边却恰好看得清清楚楚的。瓶儿姑娘那墨，好好地怎么就洒出来了？还那么好巧不巧地赶着谷家五少爷走过时撒了……瓶儿姑娘一直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是她的错，谷家大姑娘却瞪了谷家五少爷好几眼。 添墨一路回到自己住的西暖阁里，跌坐在床上，愣愣地出了神。 虽说，只是洒了墨的一件小事儿，谷家姑娘、少爷并自家姑娘都没有说什么，添墨却觉得心中忐忑，隐隐觉得这不是小事儿。 她心里不停地犹豫着，要不要回了太太？ 没过多久，曲瓶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过来荣煕堂，周氏关切地问了一回，又拉着她的手看了一回，确定没有磕碰伤着，这才撂开手，招呼着曲瓶儿和秋喜安哥儿一起，吃刚烤好的长果儿。至于栗子，个大皮厚，要烤得更久一些才能吃。 又过了一会儿，宋玥从外边回来，身后的青杏青玉一人抱了两匹布料子进来。 一进门，宋玥就笑着让丫头门把布料子放在炕上，然后招呼曲瓶儿：“瓶儿的衣裳不是污了？赶紧过来看看，挑两匹料子，再让人给恁做两件去。” 秋喜比曲瓶儿的积极性更高，立刻跳起来道：“阿娘，我也要做，我要和瓶儿姐姐做一样的衣裳，一起穿着去上学。” 秋喜这番话是真的以为和曲瓶儿亲近，但是曲瓶儿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想笑，却只扯动了嘴角，愣是没能笑出来。 宋玥眼风扫过，心中暗暗撇嘴，秋喜与她亲近，人家却嫌弃撞衫尴尬呢。 也是哦，不还有一句：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嘛！ 宋玥笑着对秋喜道：“恁刚做的衣裳还没穿呢？还做？一边儿去，这回没恁的份儿！” 秋喜就去向阿奶求助：“阿奶！” 周氏笑呵呵地没说话，只眼光扫了一下柜上的针线笸箩，那笸箩里垂着一角樱桃红的布料，明显就是给秋喜做的。曲瓶儿要守孝到明年秋上呢，这会儿可穿不了樱桃红的料子。 秋喜立刻明了，小脸儿上转忧为喜，乐滋滋地拽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曲瓶儿，去炕上挑料子了。 也因为曲瓶儿在孝期，宋玥拿过来的料子都是颜色素淡的，而且还都是细棉布，曲瓶儿是父母双亡，斩衰孝衣，按规矩是粗麻制成，不撩边儿的。不过，世人多有放宽，只在前一百天内穿斩衰孝衣，满一百天之后，只不穿绫罗、不穿红着绿、不戴过多的首饰这些，穿不穿斩衰孝衣，一般没人苛求。 很快，秋喜帮着挑了一匹藕色的料子，有本色的缠枝葡萄提花纹样儿。曲瓶儿自己挑的却是一匹鸦青色的素缎料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一章 秋喜就道：“这料子颜色太暗了，瓶儿再看看那两匹……那匹霜色的茧绸也不错……” 曲瓶儿却微微笑道：“就这一匹。正好做成裙子，搭恁挑的这一块料子。” “藕色搭鸦青……好像是不错哎！”秋喜心大，一转眼就又眉开眼笑起来。 宋玥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暗叹，难怪书中，曲瓶儿把宋月娘和秋喜母女玩弄在股掌之中，最后连安哥儿一起，娘儿仨落了个两死一疯的悲惨结局。 她转开目光，扬声吩咐青玉：“把剩下的两匹送去给添墨，让她挑一匹穿。另一匹，恁拿去穿，这几天跟着我跑了一趟，也着实累坏了。” 青玉毫不迟疑地曲膝谢赏，抱了两匹衣料，拉了青杏一起出去，往西屋里去。 帘子落下，青玉的声音还仍旧传了进来：“青杏妹子，恁帮俺做，咱们俩加上青桃，正好一人一件。” 周氏就笑道：“这个丫头倒是个阔朗性子。” 宋玥失笑着摇头，却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随了她，她带出来的人大都性格阔朗，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比如她屋里的丫头，铺子作坊里的小子们，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唉，有时候，她倒是希望他们能多想一些。 晚饭后，宋玥没有多陪周氏说话，周氏又把安哥儿留下，只让宋玥早点儿回去歇着。 回到正院，青杏青桃已经烧好了热水，宋玥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穿了一身薄丝绵袄裤从耳房里出来，青杏拿了帕子替她绞干头发，又用特制的宽齿梳子替她通头发。 青桃带着婆子丫头把耳房清理干净，再转回来询问宋玥，是不是关院门准备歇下。 宋玥微微垂着眼，看了看自己养过来的手指，淡淡道：“且等等。” 秋喜和曲瓶儿每天晚饭后，会在荣煕堂陪着周氏说上两刻钟的话儿，然后就会各自回去。秋喜每晚都会写十篇大字，做当天先生布置的作业。而曲瓶儿回来后从不练字，据说作业也都在学堂里做完了的。 看看漏刻，秋喜的功课差不多做完了，接下来，该洗漱安置了。 宋玥的头发很长，几乎拖到腿弯儿里，绞干、梳通顺也得小半个时辰。这还是她屋里多生了一个炭盆，温暖干燥呢。 弄完了头发，青杏依着宋玥的习惯编成一条松松的麻花辫子，垂在脑后。 宋玥舒展着身体，又瞥一眼屋角的漏刻，暗暗叹了口气，吩咐：“收拾收拾，安置 。” 话音未落，屋外的小丫头禀报：“太太，添墨姐姐过来了。” 宋玥淡淡地应了一声，吩咐：“叫进来。” 青杏答应着迎出去，宋玥眼风一扫，青桃垂首退出去，往茶水房里去了。 出门看见候在廊檐下的添墨，青杏就笑道：“恁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添墨的脸色倒是平淡，微微一笑道：“过来谢太太赏。” 青杏倒是释然。得了赏赐，自然要过来道谢。谢赏可没有过了夜的理儿。 青杏挑起棉门帘让着添墨进屋，低低提点一句：“太太在次间呢。进去。” 添墨略略一曲膝，往东次间里进去，青杏则放在棉门帘，就在门内静静侍立着。 添墨进去，没有待太久，不过比一盏茶功夫略长些，就脚步轻巧地退了出来。 青杏笑着将添墨一路送出正院大门，看着她一路走到四进院进去了，这才转回来，吩咐小丫头书关门安置了。 隔两三天就是十月望日‘下元日’，又称‘水官节’。乃是道教节日。 谷二太太提前三天就给宋玥下帖子，请她和赵主簿家黄太太、沈经历家的杨太太几个，一起去谷家绣坊，她让人去江南请来的绣娘到了，让几人都过去看看，另外，再商量商量下元日的安排。 沈家隔得远，直接去玄妙观，黄太太照例早早打发人来给宋玥送信儿，到那天她会绕过来，与宋玥一起过去。 宋玥自然没有二话，立时答应了，又把她新做出来的蚝油拿了两罐儿，让婆子给黄太太带过去。 上一次过来，赵家两个哥儿非常喜欢蚝油的味儿，还说江家的菜特别好吃，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儿的。 宋玥没有带菜方子，只拿小笺写了几句，让婆子带回黄太太，只说了做馅料调凉菜用蚝油提鲜，因是来自海货，有咳喘症、旧疾者尽量避免食用，以免勾起旧疾云云。 打发走了赵家的婆子，宋玥叫了林氏和石婆子来询问，平京城下元日的习俗。 石婆子如今执掌外院大厨房，想到的也显示应节吃食：“咱们平京城过下元节都要蒸豆泥馉饳儿，能助水官解厄，去病免灾。” 林氏笑着点点头，一副补充的样子，道：“下元日去家祠祭拜祖宗先人；祭水官；那些铁匠、铜匠、锡匠、金银匠子们，这一天要祭炉神，保佑新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宋玥沉吟片刻，点头吩咐：“石嬷嬷准备蒸豆泥馉饳儿，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准备祭品，祭祖、祭水官。” 林氏又补充了一句：“下元日乃是道家的水官节，也有许多人家并不祭祀供奉，只是进祠堂祭祖。” 宋玥默默听着，低低地应了一声。 林氏又道：“村子里供水官，家家户户在大门外涉案供奉，供奉之后，孩子们就走到各家各户门口，分享供奉的福余，婢子小时候家里穷，一过了秋就盼着这一天，能吃遍全村，吃得饱饱的，运气好了还能抢几块大肉、几个丸子，好好解回馋。” 石婆子看了林氏一眼，笑着道：“城里到大门外祭祀的不多，大都在大门内设案供奉祭祀。当然，也有那乐善好施的人家，会把祭祀完的供品拿到大门外，施给贫家花子。” 宋玥沉默了片刻，吩咐道：“咱们就多蒸一些豆泥馉饳儿。刘嫂子回去估摸估摸，看看咱们能蒸多少，今儿早晚给我个数，我打发人去买红豆、磨面。” 问清楚了，宋玥就把祭祀的事儿交待给周氏。老太太对这些祭祀事儿懂得多，也热衷这个，宋玥乐得甩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宋玥一早收拾齐整了，带着青玉坐车出门，在路口会合了黄太太，两架马车并在一起，往谷家绣坊过去。 她们两个到的时候，谷二太太已经到了，听到通报亲自迎到大门口，接了两人进来，直接进了第一进的厅堂。 这三间正屋厅堂全部打通的，门窗上都用了明瓦，屋里光线很好。 厅堂上没有摆设案几桌椅这些，正中间摆着两张极大地桌案，上边摆着布匹、剪子之类；临窗摆着几张木榻、竹床之类，靠墙堆着一些做好的单鞋棉鞋、衣裳之类。又有十几个差不多的针线笸箩，十几个小丫头穿着一水靛青的棉袄裤，略带紧张忐忑地站在木榻旁边。 另有三个女子，站在桌案一旁，见谷二太太带着宋玥、黄太太进来，立刻迎上来几步，曲膝见礼。 宋玥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后边的潆卉，前头两个绣娘都生的一般，年纪也略大，约摸都在三十开外了，这样三个人站在一起，宋玥脑子里突地跳出一个词儿——木秀于林。 谷二太太笑着抬手：“不必多礼，恁们且忙着，我们先随意看看，待会儿，咱们再去后院里看绣房。” 站在最前的绣娘笑着应了，只有潆卉双手交握，垂首而立，安静地像是没她这个人。 谷二太太既然说随意看看，宋玥和黄太太就去案几和木榻竹床上看她们裁剪的布料，看针线笸箩做得半拉的衣裳、鞋子。 自从谷二太太张罗着办起这间绣坊，江家铺子、作坊乃至煤场里需要的衣裳鞋袜，就都交待到这里了。宋玥第一眼看到桌案上那些布匹，就大概猜到，此时做得就是她们家的那批货。等谷二太太过来，点着宋玥笑说让她好好看看，宋玥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转了一圈儿，杨太太也到了，三个人一起迎了杨太太进来，略说了几句话，就从针线房出来，往后院的绣房去。 绣房同样是三间打通的大屋，明瓦门窗，屋子里的光线亮堂堂的。与前院针线房的略显杂乱不同，绣房里陈设整齐，两侧山墙上各放着一个货架，里边放着一些丝帛绸缎布匹，中间就整齐地摆了七八张绣床，临窗放着两张竹床，上边放着一些圆形、方形的绣绷子、针线架子之类的小件家什儿，也放得整整齐齐的。 三个绣娘跟着过来，不用谷二太太吩咐，就各自站到了一个绣床旁边。 宋玥四个就过来看三位绣娘的作品。那两位绣娘绣工也极好，一副富贵牡丹绣了半枝，一副福寿延绵绣了一只大红石榴和一只蝙蝠；潆卉身边的一副刺绣还只是绣了个轮廓，仔细看，却是一副蟾宫折桂。 她绣的不多，只是一幅透窗，窗外有半轮明月和一枝金桂，整体图案本就偏素淡清冷，用色也少，自然不如牡丹和大红石榴更喜庆、更吸引人的目光。 宋玥的目光从绣品转到潆卉身上，见她素着脸，不施脂粉、不戴珠玉，一身衣服也都是半旧的……她真是尽了全力低调了，奈何生成这副模样，实在是低调太难。 杨太太喜欢大红石榴，黄太太倒是更喜欢牡丹富贵，倒是谷二太太夸了潆卉的蟾宫折桂一句，说桂花绣的好。 宋玥在她的示意下，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看似不起眼的作品中，隐着极精湛的女红技艺，小小的金色桂花，不但花瓣儿清晰漂亮，连极细小的花丝都能看得清楚。有了这个发现，宋玥再仔细看，竟从窗格子里看到了朦胧的桂花花影儿，若有似无的一枝花影儿，细细分辨，竟也能看得出枝叶分明、花瓣儿花丝儿半点儿不少。 宋玥凑在近处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又站直了远远端详了片刻，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抬眼看向潆卉。 潆卉半垂着眼，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宋玥看过来的目光，微微抬眼，屈了屈膝。 宋玥略略点头，转开目光的同时，也转身走到另两位绣娘的作品。 有了看潆卉绣品的经验，宋玥这两回看得仔细，细细分辨下来，觉得这两位的绣工也都是极好的，只是风格略流俗一些，作品出来的风格就是富贵华丽，雍容华贵。 相对的，还是这两位的绣工风格更实用些，潆卉这种风格……教一教高门大户的小姑娘，习学一二，要的是个意境、趣味儿了。 四个人看过绣品，从绣坊里出来，一起往玄妙观里去。 早让人打好招呼的，玄妙观的张师太已经等着了，接了四人直接进了后边的静室。 静室中陈设简单，一张高栏矮榻却很是宽阔。谷二太太招呼四人上榻歇息，有小童儿进来，捧了玄妙观的素点心、干鲜果子、蜜饯等物摆了，张师太亲自沏了香茶上来。 谷二太太自己拿了一只枕头靠着，一边捧了茶，一边招呼张师太：“恁也别忙了，坐下一起喝杯茶歇会儿。” 张师太微微躬身稽首，放在矮榻边儿上坐了，捧着杯茶慢慢喝着，一边含笑听着四人说话。 看大家都喝了茶，谷二太太笑眯眯道：“都说说。” 虽然没有点名字，但是谷二太太的眼睛却是看着宋玥的。 宋玥也不推不拒，笑着摆手道：“恁都知道我的，我是捻不起针的，也不懂这个。” 宋玥从来没掩饰过不会女红，这话也不是第一回说了，这回又说，谁也没怀疑，只是忍不住都笑。 谷二太太状似无奈地叹着气，转向黄太太和杨太太，询问她们的意思。 黄太太和杨太太倒是意见相同，都没提潆卉，说的是另外两位绣娘。只不过，杨太太喜欢大红石榴，黄太太倒是更喜欢牡丹富贵。 两人的喜欢很直白了，当时看绣品的时候已经表现无遗了。 谷二太太接了话，略略沉吟着道：“要是绣衣裳、绣被面儿、帐子之类，林氏和王氏都是极好的。至于庞氏的绣品，我个人觉得也是极好的，却不适合衣裳、被褥帐子这些，做成插屏、挂屏，倒是颇有些意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听谷二太太这么一说，宋玥倒是反应地快了，笑着道：“我之前还琢磨着，那位绣的东西太素淡，做衣裳怕是不好看。二太太这么一说，倒是一语中的，还真是，就她今儿绣的那副蟾宫折桂，做个插屏摆在书房里就不错，意境不错，寓意也好。” 杨太太微微皱了眉头道：“镶插屏的话，要是双面绣才好。” 宋玥摇头：“这个我没注意。”说着，转眼看向谷二太太。 谷二太太失笑，点着宋玥道：“恁盯着看了那么半天……唉，她绣的就是双面绣，我也只是瞟了一眼，没仔细看，不过，可以确定不是同样的花样子。” “异色双面绣？”张师太轻声惊呼起来。 谷二太太笑着点头。 宋玥在现代就从电视网络上见过，双面绣有双面图案相同的，也有双面图案不同的。杨太太和黄太太却是真没见过，杨太太听说过一回，黄太太则是听都没听过了。 杨太太：“竟是异色双面绣！” 黄太太看看其他几人，想惊呼却又忍下，只暗暗想着，等那位的绣品出来，她还有看到的机会呢，不急，不急。 谷二太太倒是脸色淡定，含笑点头：“应该是双面三异绣：异样、异针、异色。” 张师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立刻稽首道：“早就听说异色双面绣极难得，巧夺天工，却从未有福气见一见。” 谷二太太睨着她笑：“恁就别跟俺弄这些弯弯绕儿了，有话直接说。” 张师太倒是不在乎谷二太太话语中的戏谑，哈哈笑道：“无他，就是等这副三异绣的绣品完成，能否让俺跟着开回眼？” 谷二太太笑着点她，道：“多大的事儿，值当恁绕个大弯子。这事儿俺今儿就应承了恁，等那三异绣完成，咱们还一起来看，带上恁这个老神仙，还是那绣品的福气嘞！” 张师太笑容满面地连连稽首：“不敢，不敢。“ 几个人在玄妙观吃了斋，就各自告辞出来。 宋玥又去铺子里转了一圈儿，临到傍晚才坐车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宋玥自然说起绣娘的技艺精湛，又说起双面异色绣和双面三异绣，一边说一边叹起：“我就只顾着看上边的一面了，都没注意到反面不一样，若不是谷二太太说起，我都不知道。” 周氏笑的止不住，点着她道：“恁自己从来不在乎这些，给恁做的衣裳，针脚绣工向来都是一个好字，漏了针脚、绣错了，恁也看不出来的。” 宋玥笑着摇头，转眼看着曲瓶儿和秋喜，突然道：“阿奶，我从前不觉得针线有什么要紧的，但今日这事儿，着实丢脸的很。我是不好办了，就是瓶儿和秋喜，要不要学一学女红呢？” 说着，不看皱了眉头的秋喜和垂了头的曲瓶儿，只自顾自和周氏商量：“我听说，谷家的姑娘从五六岁上就开始学着拿针线了，先跟着家里的人学上两年，七八岁上就请了专门的女师傅在家里教，虽然不能说比那些绣娘更好，但我见过清芳姐妹的针线的，真是不错的，比一般成衣铺子里都好呢。” 周氏只笑不答话，等宋玥说完了，就把目光转向秋喜和曲瓶儿，道：“她们这会儿也不小了，恁还是问问她们乐不乐意学。” 说着还瞥了宋玥一眼，那意思很明白，恁自己都不学的东西，还想逼着闺女学？好意思么？ 宋玥闻言，立刻也转眼看向两个姑娘，秋喜立刻撂下筷子，起身：“我吃好了。” 曲瓶儿立刻有样学样，也放下筷子起身：“我也吃好了。” 安哥儿拿着汤匙埋头吃饭呢，这会儿听到动静，懵懵地从碗里抬起头来，看着快步走出去的两个姐姐，愣呵呵地问：“阿奶、阿娘，姐姐们走了？” 宋玥无奈地叹口气，摸摸安哥的大脑袋，道：“嗯，姐姐们吃饱了，要去做功课了。安哥慢慢吃，不急。” 安哥嘟着嘴，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用汤匙戳着碗里的饭，闷声道：“姐姐，不和我玩。” 宋玥就宽慰他道：“姐姐们要做功课呢。” 干巴巴一句，根本没能宽慰到伤心的安哥，宋玥立刻又道：“安哥儿不难过，吃过饭，阿娘带恁去后园子看小兔子和锦鸡。” 她从庄子上带回来的锦鸡和小兔，第二天就送到后园的竹篱茅舍去了。 安哥儿喜欢那些小东西，每天都拉着周氏陪他去看看。只是，晚上去看兔子和锦鸡，还是第一回呢。 小东西立刻欢喜起来，仰着脸道：“阿娘，看看兔子和鸡冷不冷。” 宋玥暗暗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应承着：“好！” 吃罢饭，安哥儿自己跑出去找添哥，要穿斗篷准备去逛园子。 宋玥止住要跟着的周氏，低声道：“恁的腿怕寒，还是别跟着了。……阿奶，安哥儿一个人似乎有些孤单，恁说，咱要不要给他找个小伙伴啊？” 周氏翻她一眼，哼了一声，道：“恁也知道安哥儿一个人单了啊？” 说着，从宋玥身边挤过去，去外屋看大孙子穿戴去了。 宋玥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方才突然福至心灵：乖乖，她这是被催生了？还是三胎？ 摇摇头，把满心的凌乱丢开，宋玥被安哥儿拽着从荣煕堂后门出来，进了园子，直接往竹篱茅舍过去。 从荣煕堂出来，最近的就是临湖的水榭清风轩，继续走就是一派田园风光的竹篱茅舍，在往里走，依次是听萧院和闲云居。 青玉和添哥跟了过来，添哥在前头打着灯笼，青玉抱了安哥儿，一路往里走。 在清风轩前，宋玥停住脚步，指着朦朦月光下泛着白光的冰面，笑道：“咱们这湖里，要是凿开冰面，不知道能不能捉到鱼。” 青玉道：“太太真要捕鱼，还是去庄子上，咱们这湖里养的都是锦鲤，那么好看的鱼，咱还是别下手祸祸了。” 她这话音未落，添墨就忍不住笑起来。安哥儿懵懵懂懂地，却也跟着笑地咯咯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四章 宋玥也笑：“青玉倒是提醒我了，明年咱们就在池子里养一些吃的鱼，鲤鱼、鳜鱼，哦，再养一些青虾和螃蟹，什么时候想吃了，直接拿网子捞上来就行。” 青玉笑道：“太太，恁还是歇了，哪有在自家池子里养螃蟹的。” 宋玥倒是想起当初看的那个小庄子来，临着运河的那个不足百亩的小庄子，自己还有一个大湖，最适合种种菜养养鱼虾，再弄出几亩地种水稻。她在现代吃惯了东北大米，南方米总觉得不够劲道。平京城算是标准的北方了，若是种出水稻，品质应该不错。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宋玥就又丢开了。如今已不是当初，百十亩的小庄子她不用费心盘算，明儿打发人去衙门里问一声，那个庄子或者类似的庄子，买下来就是了。 果然，就像曾经看到过的，物价高不高，其实取决与消费者的荷包鼓不鼓。腰里缠着万贯家财，底气就是不一样哈！ 宋玥暗暗想象了一下，暴发户拎着钱砸人的爽快，竟然也有一点点的得意。 几个人很快到了竹篱茅舍，青玉把安哥儿交给宋玥，她陪着添哥去廊下又取了两盏灯笼来，点燃挂在鸡窝兔舍前。 兔子们已经入了兔舍，灯笼一挂起来，就一蹦一蹦从兔舍中钻出来。 宋玉连忙把带来的几块饼子递给安哥，安哥接过去，把饼子掰开，一块一块丢进去喂兔子。 锦鸡认窝，时间太短，怕它们逃了，鸡窝这边的篱笆上搭了张网子，鸡笼和鸡窝分在两角，两对锦鸡却认准了鸡笼，并不进鸡窝，都挤在鸡笼中。 宋玥打着灯笼看了看鸡笼里铺的软草麦穰，想了想还是叮嘱添墨一句：“明儿跟林氏说一声，让她找个人来，在鸡笼外头搭个席棚，弄些蒲草茅草围一圈。” 鸡笼里铺了软草，不太冷的天还行，万一下了大雪，滴水成冰的天气，怕这些锦鸡冻坏了。 其实，宋玥心里也知道，锦鸡这种北方野生禽类，抗寒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大雪封山，它们还能在山林里活动，并不会被冻坏呢。 知道是知道，但看着四只鸡挤在一起取暖，还瑟瑟发抖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要管一管。 陪着安哥儿喂了兔子，看了锦鸡，没敢多耽误，又用斗篷裹着小团子从园子里回来。 进屋，打开斗篷摸摸小东西的手脸都是热乎乎的，宋玥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宋玥比平日起的更早些，赶到西屋一看，安哥儿已经起身，正由着添哥和青梅给他穿戴，旁边案几上放着一碗汤，是徐嫂子炖了一夜的，每天早上秋喜和安哥一起身，就一人喝一碗，再去西院练习拳脚骑射。 宋玥走过去，摸摸小东西的额头，贴一贴白胖的脸蛋儿，都没有什么异样，终于彻底放了心。 小安哥还没有完全醒透，察觉到是阿娘的味道，就树懒熊一样贴上来，搂住宋玥的脖子，哼哼唧唧叫：“阿娘……”声音拖得长长地软软的，差点儿把宋玥给叫得心软了，就此拦住不让小东西早起锻炼，太辛苦了。 还好，安哥儿自己没给他娘这个机会，叫一声阿娘，又亲亲蹭蹭，宋玥脸颊旁的一缕儿头发扫过他的脖子，一阵痒痒，小东西立刻咯咯咯地笑起来。 宋玥那一瞬间的心软犹豫丢开，干脆拿起自己的发梢去呵安哥的痒痒，娘儿俩从炕沿滚到炕里边，笑闹一回，听安哥儿笑的有点儿变音儿了，宋玥才放手，抱起小东西，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不过会儿，秋喜带了青梨过来了，见阿娘也在，立刻也蹭上来亲热。 宋玥抱抱她，亲亲秋喜红扑扑的脸颊，然后替姐姐弟弟理好衣服，把安哥的手交到秋喜手里，送姐弟俩出门。 秋喜比安哥儿大四岁，间隔的不算太多，只不过，秋喜上学，安哥儿一个人在家落了单。 和安哥年纪相仿的孩子，买，是不行的。倒是可以隔三差五地邀请两个小朋友过来玩。嗯，沈家有个五岁的四郎，谷家七郎只有四岁，谷家其他房里好像还有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男女七岁不同席，四五岁五六岁年纪，还不用考虑什么男女大防，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 这么着，倒是可以先给谷二太太说一声，让他们隔几天送七郎敬行来玩半天。当然，旗号是学拳脚、熬筋骨，谷二太太是必定愿意的。 至于沈家杨太太那里，请人家来自家练拳脚似乎有些勉强，沈家的功夫据说是家传的。 或者，可以向她讨一个教导吐纳的师傅，自家的两位，不论江冬生还是韩戚风，都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功夫，大开大合的拼杀功夫，骑射不在话下，真说起练拳脚功夫、甚至内功吐纳，他们确实不擅长。 第二天，铺子里进新货，宋玥又过去了。 看着孟先生很勤谨地拿了账簿子核对货品、看着入库，宋玥放了心，从铺子里出来，让青玉拎着一篓子核桃、栗子，往张家铜匠铺子里去。 巧巧已经一岁半了，小腿儿走得很利落了，只不过，张铜匠要做活儿，他铺子里又有炉火、家伙事儿，都不敢让小丫头碰的，是以，只要张铜匠干活儿，就把巧巧放在一只木框子里，木框子的高度，小丫头要踮踮脚才能把胳膊架在上边，站一会儿，小脚儿小腿儿撑不住，就坐在里边的小矮凳上玩儿。 其他孩子，这样困着估计会哭得停不住，巧巧却从小习惯了，很少哭，就乖乖地玩儿，一边还和干这活儿的张铜匠说说话。 小丫头腿脚利落，说话也不晚，一岁半的娃儿，已经能够说三四个字的短句子了。就是咬字不太清楚，听惯了的还行，听不惯的，仔细听才能听个大概。 宋玥经常过来看小丫头，小丫头对她一直特别亲近，并没有生疏。 天气晴好，张铜匠就把小丫头放在门内的太阳地儿里晒太阳，他自己坐在门口做活儿，叮叮当当的。 隔着十几步，宋玥就笑着叫：“巧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五章 原本坐在木框子里的巧巧，一下子抬起小脑袋来，动作太大，一下子磕在了木头框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宋玥给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伸手就把小丫头抱起来，先看小姑娘的额头，一个红印子清晰可见。 小丫头磕得头疼，憋着小嘴儿，眼里包了一包泪，眼瞅着要哭出来了。 宋玥连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颗糖块来，塞进小丫头的小嘴里，小丫头下意识地砸了咂嘴儿，眼里的泪要落没落的，含混地叫：“阿娘！” 宋玥拿出帕子，给小丫头擦了泪。 张铜匠已经停了手上的活计，搬了一张交椅来，让着宋玥坐。 宋玥也没客气，抱着巧巧在交椅是坐了，见张铜匠又要去烧水，被宋玥拦住，一边笑道：“张大哥别客气，恁忙恁的。” 两家走动亲近，张铜匠也就不跟宋玥虚套，自坐回去，继续干他的活儿。 宋玥看巧巧脸上、小手抹的有点儿脏，就把自己的帕子递给青玉，让她去洗一洗，然后给巧巧小丫头擦了手脸。 小丫头是团团脸，眼睛不大，单眼皮儿却很秀气，鼻子嘴巴也是小巧精致的，这渐渐张开了，越来越清秀越来越好看了。 宋玥一边给她擦手擦脸，一边儿笑道：“咱们巧儿越来越好看了，长大了一定是个俊闺女。” 张铜匠听着夸闺女的话，也不会客气，只嘿嘿地笑，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小小骄傲。 他虽然没大本事，但孩子们都很争气，老大老二在江家做的很好，老三是块读书的料，这才不到一年功夫，已经学完了三本书，开炉节，他去给先生送节礼，先生对他好一顿夸，还说照这个劲儿，张智再读个三四年就能下场考童生，若是顺当，十三四岁上就能考个秀才功名，即便考不出秀才，考个童生也很难得了。 那天回来，向来沾枕头就着的张铜匠破天荒地激动了半夜，心里总想着，他们张家也要出个秀才老爷了。一时又暗暗祷告：孩儿他娘啊，恁看到了，咱家三哥儿被先生夸了。恁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孩子们都好好儿的，都顺顺当当的。 宋玥自然也说起张智，“我问了几回，都说智哥儿是个读书的苗子，我忖度着，赵家族学里的先生只是秀才，给孩子们启蒙不错，要是智哥儿读上两年，我就想着给他换个更好的学堂，临时看了几家，还没确定哪家更好，孩子念书是大事，我想着再仔细打听打听，看一看再说，好在，智哥儿年岁还小，一年两年的看下来，怎么也能看出哪个更合适了。” 张铜匠又停了手中的活儿，认真听宋玥说完，也不知说什么，只起身拱手长揖：“俺们一家子都得亏了他婶子了。” 宋玥起身，偏了偏闪过，笑道：“要是这么计较起来，俺们娘几个老老小小的，能逃出活命来，还得亏了大哥和几个小子呢。咱们两家子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这些见外的话，大哥以后可别再说了。” 张铜匠一边闷闷地应着，一边又拱了拱手。 宋玥见他从新坐下，这才笑着道：“昨儿，秋喜阿奶给我说，好些天没见着巧巧了，让我今儿看能不能带巧儿过去住几天。” 张铜匠倒是不怕女儿受委屈，只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丫头过去自然是极好的，就是太给恁添麻烦……” 宋玥不等他继续客气，就打断他道：“咱们刚说了不客套。” 张铜匠憨憨地笑笑，点了点头。 宋玥就笑着对乖乖吃糖的巧巧道：“巧巧要跟着婶子去看阿奶了，还有秋喜姐姐和平安哥哥，巧巧乐意不？” 巧巧笑得咧开小嘴，口水顺着嘴角就往下淌，因为含了糖，说话更含糊不清了：“而……来……的的……” 宋玥一边用帕子替她擦着口水，一边笑：“对，阿奶，姐姐，还有哥哥。” 一边逗着小丫头，宋玥又回头对张铜匠道：“这些日子，勇子那边出货多，一些账务上的活儿，勇子有些顾不过来，智哥儿休沐时让他过去，也能帮衬帮衬他大哥。” 张铜匠半点儿迟疑没有，立刻点头应下。 宋玥见他答应的爽快，也就没有多说，只让青玉把篓子送进屋里，告诉张铜匠说是庄子上送来的干果子，让智哥儿多吃点儿，健脾益智的，对读书有好处呢。 张铜匠一听说对读书有好处，立刻笑着道谢，倒是不客套了。 然后，匆匆进去，取了巧巧的几件衣服，包了个小包袱，交给青玉。 巧巧和宋玥亲近，见周氏的时候到底少得多，白天还行，天落了黑，就只跟宋玥，不跟别人了。没办法，宋玥只好抱着她回了自己屋里。没想到，早已经适应了自己睡的安哥儿却不干了，小手紧紧抓着阿娘的衣襟，不肯回他的房间去。 没办法，这天晚上，宋玥床上就多了两个小团子。 巧巧小丫头很快就成了江家最受宠的一个，甚至 隐隐有压安哥儿一头的趋势。 秋喜一早过来叫安哥儿晨练，也先抻着脖子往帐子里看，一眼看见托着腮睡得正酣的小丫头，懊恼地叹了口气。 “巧巧怎么还没醒啊，真是个贪睡的小猪。”秋喜悻悻地放下帐子缩回来，一回头对上安哥儿和宋玥两双不赞同的目光。 “阿娘，要不我们带上巧巧一起，冬爷爷和戚风叔都说过，练功要从小，巧巧这个年纪最好……” 宋玥瞪她一眼，摆手撵着女儿儿子出门，一边低声道：“从小练功也得两岁以上，巧巧这会儿连走还走不利落呢，练什么功？！行了、行了，恁两个别在这里磨蹭了，赶紧去，让恁冬爷爷等久了，有恁俩好看。” 秋喜牵着安哥儿，姐弟俩站在屋门口看着他们阿娘，秋喜突然道：“安哥儿，阿娘有了巧巧，不稀罕咱们俩了。” 安哥儿瞅瞅姐姐，再瞅瞅阿娘，突然配合地叫：“阿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六章 这一声叫的，弯弯绕绕、委屈无比，好像下一刻就会扑到宋玥怀里大哭起来。 宋玥提着眉毛，瞪着两个孩子，笑骂道：“两个小破孩儿，还学会给恁娘打马虎眼了，快走，快走！” 秋喜又哀哀地叫：“阿娘……咯咯咯……” 只是，这一声自己喊得太拿捏，没等声音落下，她自己个儿先撑不住笑起来。止不住地笑声里，秋喜拉了安哥儿，噼里啪啦飞奔而去。 转天就是下元日，恰好各处稳妥，不用她去，宋玥这一天就留在家里，带着一群婆子丫头小子一起蒸豆泥馉饳儿，上午蒸红豆、捣豆泥，下午揉面裹馉饳儿。 豆泥馉饳儿类似现代的豆沙包，不过，馅料里会加素油，也不仅仅是甜味儿，还可以做成咸味儿。 说起豆沙，宋玥就想起了枣泥，于是又带了一锅枣泥馉饳儿。豆沙是四片花瓣儿，枣泥则捏成了三片花瓣儿，第一锅就是在荣煕堂的小厨房里蒸的，蒸熟出锅，周老太太和巧巧就先尝上了。这两种馅料都是香甜软糯的口感，颇适合老人孩子食用。 周老太太和巧巧小丫头还真是挺喜欢的，一人吃了一个，周老太太就笑着让把馉饳儿端下去，让院子里忙活了半天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尝尝去。 回头，周老太太搂着一脸不舍的巧巧笑：“现在不能多吃了，要不然，晚饭该吃不下了。” 巧巧其实不太懂这话，但抬起头看着笑得慈和温暖的周阿奶，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抬起小手，摸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拍了拍：“饱了。” 周老太太哎哟一声，把小丫头搂进怀里，亲了亲，笑道：“巧巧怎么这么乖，这么好呢！” 小姑娘太懂事、太乖巧，她都不想还给张家了，就这么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家里才好呢。 宋玥看着小子们揉面、上蒸笼，婆子丫头们则包馉饳儿、捏花边儿，蒸好了之后，又一一小心地捡出来摊晾，趁着不太落凉的时候，在馉饳儿的顶端点红…… 全部流程结束，也晾凉了的馉饳儿被装在大笸箩里，再用干净的笼布盖住。 周氏也没闲着，她带着徐嫂子和青萍在荣煕堂里做面花儿。 这是宣城的习俗，用面蒸出大大的面花儿，装饰的五颜六色的，祭祀供奉用。蒸一个大面花儿要用几斤十几斤细面，去年家里日子不宽裕，她就没吱声，今年家里日子宽裕富足了，儿媳妇也爱张罗着积福的善事了，她才想起做面花儿的事儿。 傍晚，秋喜放学回来，还没下车就吸着鼻子：“今儿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还是甜甜的香，倒像是做点心的味道。” 曲瓶儿已经闻到了浓郁的枣香，却不太懂这里的风俗，只笑着对秋喜道：“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秋喜连连点头，下了车就拉着曲瓶儿往前院跑，这香甜味儿可是从前院里传过来的。 其时，最后一锅豆泥馉饳儿刚刚出锅，秋喜拉着曲瓶儿一路跑进前院，入眼就是院子里摆的几张大桌案，上边摆着一个个大笸箩，看着上边盖的白色笼布，秋喜瞪大了眼睛：“这是做什么？又不是过年！” 过年时，阿奶带人蒸许多馒头糕饼，能装两三笸箩。可眼前摆的这些，足足有二十个大笸箩，蒸这么多馒头糕饼做什么？ 她们两个跑进前院，那些挽着袖子忙碌着的婆子小子纷纷愕然看过来。 林氏也在这边忙乎着，察觉到身边的人不对，抬头就看见了一身海棠红斗篷的大姑娘，立刻丢下手中的几个馉饳儿，目光冷冷地扫向愕然呆滞住的小子们，低而冰冷地喝叱一声：“看什么看？是恁能看的？” 小子们一下子惊醒过来，噤若寒蝉地垂着头继续忙碌，心中痒痒的，想再看一眼，又不敢，只一个个身体僵直、腿脚胳膊僵硬着，顺拐的、脚底下打绊儿的，糗态百出，却没人注意到。 林氏一声呵斥住小子们，立刻脚步如飞地朝着秋喜迎上去，一边走得飞快，一边把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来，隔着四五步屈了屈膝，不等秋喜开口，就自己起身走上去，满脸带笑，道：“姑娘回来的正正好，老太太那边儿也该好了。” 秋喜立刻问道：“什么？阿奶也蒸点心了？我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枣香，是不是阿奶那边儿的味儿？” 林氏引着秋喜和曲瓶儿出了前院，一路往后边的荣煕堂去，一边笑道：“大姑娘且容婆子卖个关子，一会儿，姑娘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秋喜歪着头细细地打量了林氏两眼，有点儿悻悻道：“好……那，前院蒸那许多糕饼做什么，林嬷嬷可以说的？” 林氏笑起来，这回答得倒是爽快：“明儿下元日，太太要去玄妙观布施。” “下元日，这个我知道，我们学堂明儿也放了一天假呢。” 秋喜脸色放松着，笑盈盈地回头看着曲瓶儿，眨着眼睛道：“我刚才还想，下元日做什么呢，这下好了，明儿，咱们跟着阿娘一起去，我听阿娘说过，玄妙观里的道长很擅园艺，春日的牡丹、芍药是平京城一绝……她们观里还有一株四百多年的耐冬树，花期从十月中开始，一直能开到来年春上，据说雪后茶花最好看，白皑皑的雪衬着红彤彤的茶花……把什么秋菊、寒梅都给比下去了。” 曲瓶儿很少发表意见，今儿却意外反驳道：“茶花太艳了，失了风骨。” 秋喜微微愕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还是茶花那样的才好看啊，绿叶红花，浓烈郑重。菊花太落拓、梅花太孤清，所以啊，我还是喜欢冬日的茶花。明儿咱们跟着阿娘去一趟，等下了雪，咱们邀上清芳姐姐，一起去玄妙观看雪后红茶。” 曲瓶儿看她一眼，没有再开口，只无声地垂了垂头。 这个小姑娘太俗气，穿衣服总是大红大绿，喜欢个花儿也是山茶那种俗物儿，不过是无知。南方的山茶漫山遍野的，没人在意，到了北方，茶花不易成活，有一株两株的就成了稀罕物儿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七章 秋喜虽然心性豁达，却也不是毫无眼力的，察觉到曲瓶儿表情不对，立刻歪着头打量着她，询问：“恁怎地了？是不是嫌天冷，不愿意出门？” 曲瓶儿虽说是从宣城过来了，却特别怕冷，只要在家，屋子里的火炕、炭盆一定要都烧起来的。 这样怕冷，却偏偏不爱穿棉衣棉裤，这么冷的天，她早就穿上厚棉袄厚棉裤了，瓶儿却只穿着最薄的丝绵袄裤，只早早地把小毛斗篷裹了。 清芳姐姐说过她一回，说女孩儿不能受寒，还要自己多保重些。瓶儿并不反驳，当时还笑着应了的，却一直没改。从那以后，谷清芳再没管过她的事。 就这件事上，秋喜对曲瓶儿也有些不喜，而且觉得这位心思糊涂，有那么一点儿不知好歹。她向阿娘抱怨了一句，还是阿娘劝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照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旁的人，劝一句是情分，不劝也是本分。 秋喜还想对阿娘说，曲瓶儿是阿爹认下的义女，大冷天穿的这般单薄，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说不定就会说阿娘心狠，苛待义女呢！ 想起这些事情来，秋喜索性对曲瓶儿道：“既如此，恁就留在家里。我也不会耽搁太久，明儿阿娘不在家，我要早点儿回来，帮着阿奶招呼人呢。” 既然学堂放假，谷家两位哥儿一定会来骑马。若是赵家那边也放假，赵家的几位也可能会来…… 曲瓶儿沉默片刻，突然道：“恁难得跟婶子出一趟门儿，自管放心去，我留在家里，正好可以帮着阿奶招呼。” 秋喜再次扭头看了看曲瓶儿，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啊！明儿，我还是不去了，留在家里……”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曲瓶儿笑了笑，道，“我是不爱去寺里、观里，与恁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说着，曲瓶儿神色忧伤寥落起来，垂下头，幽幽道：“若不是义父搭救，我这会儿说不定早饿死了。就是不饿死，也可能已经被舅母卖掉了……承此大恩，我却无以为报，好不容易遇上点儿能做的事儿，恁就别拦着了。” 秋喜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见她这般凄切，到底不忍再说什么，抿着嘴角抬手拍拍她，低声道：“好，那就让恁受累了。” 毕竟是七岁的小孩子，小小的郁气，在见到周老太太蒸的大面花后，也瞬间被秋喜丢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着围着好看鲜亮的大面花哇哇叫着，赞叹不已了。 “阿奶，我记得在宣城时，恁每年都蒸面花儿。去年没蒸，我差点儿给忘了……哇，这朵牡丹花真好看，花瓣儿还有纹路呢！哇，这只凤凰也好，瞧这凤翎上的毛儿根根分明的，真精神！” 周老太太笑的眼睛眯起，合不拢嘴道：“恁娘注意多，得亏了她给出了几个注意。” 秋喜回头看看抱着巧巧的阿娘，嘻嘻一笑：她阿娘确是注意多，当然，也基本都是注意，让她做基本没戏。 哦，做菜除外。阿娘做菜还是挺好吃的，就是做的太少。 宋玥没看见女儿的那一眼，却听到了老太太的夸奖，笑着道：“阿奶给恁留了个面，秋喜瓶儿要不要蒸一个？蒸的好点儿，明儿咱们拿到玄妙观去布施，也是咱们家独一份儿。” 秋喜立刻欢呼着举手：“我，我一定蒸个好的。” 话一说完，立刻就去挽了周老太太的手，软软地拖着声音撒娇：“阿奶，恁教我。” 周老太太呵呵笑：“好，好，阿奶教。” 宋玥看向曲瓶儿：“在宣城时，听恁阿娘说过，瓶儿早就会蒸糕饼了，想必面花儿也是会做的？” 曲瓶儿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垂了眼睛道：“糕饼就是跟着阿娘做，并不精通。至于面花儿，都是长辈做，不让孩子们碰的。” 准备各种祭祀之物，是很郑重庄严的事情，一般都是家中的长辈亲自动手准备。曲瓶儿这句话说出来，心里暗道：祭祀的东西，哪能乱碰乱动的，更别说让孩子们玩耍了。她不想做饭，更不想碰面团，黏糊糊地沾得满手，脏得很。 宋玥却仿佛没听出她的话中之意，看着曲瓶儿叹了口气，道：“恁家里没了长辈，只剩恁一个，也只能由恁自己动手了。” 周老太太也立刻接过话去，道：“还亏得恁婶子提醒……明儿下元节，恁也该给恁阿奶爹娘祭一祭。其他的，俺已经让人准备着了，就这面花儿，需要亲人动手做出来才好。走，阿奶教恁两个一起做。不用做得太大，心意到了就行。” 曲瓶儿憋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却只能曲膝向周老太和宋玥曲膝道谢，然后乖顺地跟在周老太太身边，进屋蒸面花儿去了。 宋玥低头看看巧巧，道：“巧儿也做个面花儿，给恁阿娘……” 捧着一只枣泥馉饳儿吃了一半的安哥儿，立刻自告奋勇：“阿娘，咱俩帮着巧儿一起做。” 宋玥抿着唇角微微一笑，摸摸安哥儿的大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 家里买人使唤之前，秋喜小小年纪就帮衬着做这做那各种家务的，每逢过年过节，揉面蒸糕饼，周氏也总带着她一起动手，所以，小姑娘拿着面团揉捏摆弄起来，很是有模有样。 曲瓶儿却不行，一上手就沾了，她立刻用力去抠、又甩，一团比鸡蛋还大的面就摔在了地上。 江家所有的房间都铺了青砖的，打扫得很干净，曲瓶儿却嫌恶的不行，青砖地面就是洒水清扫，不拖地，更别说用抹布的，她都不敢想，得多脏！ 面团掉在地上，她是想都不用想就要直接丢掉的。 周老太太却好脾气地笑着弯腰捡了面团，一边把沾地的一面撕掉，一边还宽慰嘟着嘴，看起来好像害怕的曲瓶儿：“没事儿，没事儿，这些面拿去喂鸡，让它们也沾点儿福气，长得更漂亮，多下几个蛋给恁几个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八章 说着话，周老太太已经把那块面团处理完了，脏了的面放进旁边的一直豁了口的瓷碗里，那里边已经放了些清理面板的面饹馇什么的，应该就是准备拿去喂鸡的。 干净的一团，周老太太直接在案板上揉了两把，重新揉成一个柔软光滑的面团，重新递给曲瓶儿。 “你的手细嫩，先捏一点干面粉搓一搓，沾沾手，再捏面就不沾了。” 曲瓶儿瞪着那一团从地上捡起来的面看着，却不伸手，周老太太还当她害怕再沾了手，连忙笑着教她窍门儿。 秋喜也伸手过来，从阿奶手中接过那块面团，塞进曲瓶儿手中，低声笑道：“恁没做过面花儿，来，我教恁。这样……搓成细条儿……” 秋喜垂着眼，做一个动作就回头看看曲瓶儿，教的很耐心、很细致。曲瓶儿却一脸一身的抗拒，手下的动作笨拙的，轻一下重一下的…… 周老太太在旁边看地皱起了眉头，当初在宣城时，她也没少听萍子阿娘说，她家闺女三四岁上就学着做活儿了，五岁上就能帮着烧火……那么个勤快利落的闺女，跟眼前这个模样可对不上，是萍子阿娘扯谎，还是…… 最初见到这个孩子，那样干瘦枯黄的，又是故人之女、没了爹娘家人的，周老太太是真心疼她怜惜她，对她也真是贴心贴肺地好。 可时日久了，这个孩子看似柔顺乖巧的表面下，总让周老太太觉得有些别扭，说话不太着调、不爱笑不爱说也还罢了，这孩子还不亲近人，不论她还是媳妇儿、孙女儿孙子对这孩子的好，都没能打动对方的心，这都来到家里几个月了，她还是最初的看似乖顺，其实对谁也不亲近，甚至很疏离、很淡漠……周氏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就渐渐生了些不喜之意。 就像这会儿，秋喜主动、耐心细致地教萍子做面花儿，萍子是啥表情？周氏虽然天天说自己老了老了，其实眼不花耳不聋的，看的清楚听得明白，萍子眼里是厌恶和不耐烦，嘴里也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哼哼哈哈，只是应付事儿。 让她做面花儿，是因着要祭祀供奉她的亲人爹娘，又不是指着她干活儿，她这副模样，是不耐烦谁？应付谁呢？ 周氏的眉头都难得皱了起来，旁边带着安哥和巧巧的宋玥恰好向她求援，让周氏暂时转开了注意力，回头看着巧巧翘着胖胖的小手指头捏的一坨……牡丹花，瞬间心情大好，笑起来。 “咱巧儿这名字没白叫，这小手儿巧的，这么快就捏了朵大牡丹了，来来，阿奶帮咱们小巧儿捏两片叶子，安哥那个也好，正好做托儿，来，巧儿，咱再捏个寿桃，捏个石榴……嗯嗯，对，就是这样……” 周老太太转头带着巧巧和安哥儿做面花儿，宋玥就有些闲了，她手里捏着一块面团，随意地捏着，目光越过面板，看向对面的两个小姑娘，一个活泼泼喜气盈面，一个满身抗拒、嫌恶，丧气满满。 她缓缓垂下眼，把手里的面放下，悄悄出去。 等周老太帮着安哥儿和巧巧做好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面花儿，秋喜也帮着曲瓶儿捏好了一个面花儿，两个面花儿放在一处，还真是高下立见，一个都是一团团、一坨坨，另一个好歹花是花、叶是叶儿，就像周老太太品评的：有模有样了！ 他们管着做，自有徐嫂子带人拿下去蒸熟。 周老太太带着大小四个孩子洗手洗脸，整理着衣裳，悄悄离开的宋玥也转了回来，手里拖着一只巴掌大的首饰盒子，笑微微地递给曲瓶儿：“前儿出门，见着这个，觉得瓶儿合适，就买了回来，瓶儿戴戴试试。” 曲瓶儿有些愕然，没有立刻伸手来接，倒是秋喜笑嘻嘻地替她接了，动手打开盖子，先哇地一声惊呼：“哇，太好看了！” 曲瓶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匣子里放着一朵米粒珍珠攒的梨花簪，还有一支白玉人物故事纹半圆发篦，都是极素淡的颜色，却都很漂亮。 即便挑剔如曲瓶儿，看到这两件首饰，眼睛也禁不住亮了。 “是挺好看的……”周氏感叹了半句，抬眼看了看曲瓶儿，却把下半句咽下：就是太素了，不太适合小姑娘佩戴。 当然了，曲瓶儿仍在孝期，本不应该佩戴首饰，这种素白的珠花、白玉首饰，才能勉强用一用。 来到江家几个月，好吃好喝、日子熨帖了，曲瓶儿比来时长了些肉，已经褪去了一些枯黄，皮肤也滋润细腻了不少，虽然还没办法与秋喜相比，但已经好看不少了，趁着这白玉梳篦和珍珠发簪，倒不显得太突兀。 曲瓶儿完全不知道周老太太心里作何感想，看到这两件首饰，立刻喜欢上了，这才是她要的雅致不俗，而不像秋喜那样，大红娇黄的通草花儿，赤金嵌宝的百花百果串儿……不是颜色恶俗，就是黄金白银的俗气，简直没眼看。 而且，曲瓶儿一直很满意这幅身体的单薄纤细。 这是现代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骨感身材，即便身在古代，纤纤杨柳，也是形容美女的辞藻呢。 如此纤细轻盈，最适合穿一袭素衣，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似嗔含情目，哼，再加上她大小姐出神入化的现代化妆技术，必能成就一代妖姬，倾倒众生。 说起化妆，服孝期间也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曲瓶儿是谁啊，她才不怕，现代有一种非常成熟的化妆形势叫裸妆啊！ 迫不及待地，秋喜拉着曲瓶儿去她的房间里去试戴新首饰。等添墨给曲瓶儿梳头的功夫，秋喜又悄悄地从妆奁匣子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细白瓷小罐儿，附耳对曲瓶儿道：“这是我阿娘找人调配的雪肤膏，每天临睡前涂在脸上手上，养肤嫩肤，红润若菡萏之色。嘻嘻，这是那老郎中的话，据说是原来宫里传出来的方子，这么一罐儿就要十几两银子呢。而且，有几味药极难得，一年也配不了几罐儿。这一罐还是谷二太太早订下，临时匀出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八十九章 秋喜说完，见曲瓶儿垂着头打量着那罐儿，并不言语，她又补充道：“要是能买到，阿娘一定也会给恁买的，这半罐儿她都不知道，大概以为我早就用完了……嘻嘻，是我太懒，有时候三四天想不起用一回，才有这些。” 曲瓶儿垂着眼睛又看了那罐儿片刻，抬起眼看向秋喜，微微笑道：“婶子待我比亲娘还好呢，我知道的。” 不过是面子情儿罢了，真待她好，就不会给她什么东西，都闹得人人皆知了。 也罢，人家毕竟不是她亲娘，没义务对她好。她也不在乎，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真正的富贵荣华，到时候，她或者还可以回头报答报答这一对母女呢！ 曲瓶儿心思转了几转，笑着招呼秋喜，同样凑到她耳朵边儿，低声道：“听恁说起这话，我倒是想起小时候偶然听到的方子，好像是北边儿鞑靼女人用的，她们不仅仅擦脸，还涂抹全身，恁还记得，那些鞑靼女人皮子又细又白的。” 秋喜微微皱着小眉头想了想，摇头：“大概是见过，不过我不记得了。” 曲瓶儿道：“这个不要紧，咱们只是用她们的嫩肤方子，只是，这个方子要买药材，研成粉之后，兑在牛乳或者羊乳之中，涂抹手脸和全身，连续用百日，皮肤就会细白如雪，凝白如脂。” 秋喜听得两眼直冒小星星，想象着皮肤像雪一样白，就觉得满心里呼呼冒热气儿啊，那么白的皮肤，再穿什么衣服也不用想显白还是显黑了，哪怕最挑人的桃红柳绿，也能大大方方穿出去，真好啊！ 尽管满心希冀，但秋喜的大脑并没有停摆，还很能抓住关键，笑着道：“买药材不怕，我的月钱几乎用不着，都攒着呢，恁写方子，我打发人去买。羊乳也不怕，咱们两个每天都有羊乳份额，咱们俩都不喝，一起配药足够了。” 曲瓶儿终于难得展颜一笑，低低道：“我也不知道这方子有没有效果，咱们临时还是不要告诉周阿奶和婶子了，悄悄用些日子，若是有了效果，再给她们说，行吗？” 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背着父母长辈做事儿的感觉，偷偷摸摸的刺激令人愉悦，而且，偷摸做成点事儿，更有成就感，这是孩子急于向父母长辈证明自己的小心思。 秋喜毫不意外地一口应了，完了，瞅着曲瓶儿嘻嘻地笑个不停，好像偷了香油的老鼠一样，一副乐不可支、掩不住喜色的模样儿。 曲瓶儿心里暗暗鄙夷，这个小丫头真是藏不住事儿，就这副样子，不说和说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并不在乎小丫头藏不藏得住，她的方子是现代经过实践检验的，美白养颜，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她说的卖药配药，可不是小数目，秋喜和她一样都是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攒一年也不过才十二两银子，一副药都不一定够呢。 她之所以拉上秋喜，要的可不是她那点儿月钱，而是，江家婶子的银钱支持。只要有用，她相信，对方就会替他们抓药，到时候，大概不仅仅是给她们用，江家婶子自己才最该用一用呢。 开平府那位正是官运亨通，如今四品，说不定哪天再立个战功，就是三品二品大员了。到时候，就不是一个任她处置的潆卉了，有的是漂亮年轻的良家女子，甚至诗书人家、官宦人家的小姐姐，江家婶子不好好捯饬捯饬自己，只怕早晚落个下堂糟糠的结局呢。 曲瓶儿一说话，就把添墨打发去听萧院拿衣裳了。 这会儿，添墨拿了衣裳回来，曲瓶儿也就打住了话头，任由丫头彩云上来换了衣裳，又把宋玥给的白玉梳篦插戴了，略整整衣襟，起身往外去了。 天晴色掐浅银灰牙儿的宽袖直身褙子，牙白色的立领小袄子，搭着一条水色的细绫长裙子，通体上下，几乎没有半点儿花色，即便腰间系的也是一条鸦青色的素绫子丝绦，仅仅发髻上攒了一把白玉梳篦，打眼一看，还真是有一股子莹莹楚楚之态，比初到时好看的不止一点半点儿了。 周氏自然是连连夸赞，喜气盈腮的。她是真的温厚人，虽说觉得曲瓶儿有点儿不讨喜，但仍旧盼着她好好地，以后平安喜乐一生的。毕竟，当初与曲家毗邻而居，江家曲家又是几代人的交情、同袍之义，比一般街坊更亲厚呢。 宋玥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曲瓶儿，就她初到时那副黑瘦畏缩的模样，宋玥还奇怪她是如何逆袭成女主，以孤女身份，得了江寒青眼、宠爱远超亲生女儿；而且，还得了林轩辰的倾心爱慕，哪怕是京中礼部侍郎招婿，都被他推辞了，一路赶回来，迎娶曲瓶儿为妻。 却原来，这位就是那种日抛脸，底子看似平淡，却极适合化妆的脸庞五官，画清纯、画妖媚、画柔情万千、媚眼如丝，千变万化，只凭上妆啊。 听周氏一叠连声地夸了好一通，夸得曲瓶儿都不好意思了，借口换衣裳拉着秋喜回了西屋。 宋玥笑着倒了杯茶给周氏递过去，笑着低声道：“阿奶喝口茶润润喉咙。今儿看见瓶儿打扮起来，倒是让我想到一件事，瓶儿过完年也十岁了，也快长成大姑娘了，学不学女红、上灶这些，咱们这样的人家都不要紧，倒是该学一学如何穿衣搭配、上妆养容。” 说到这里，宋玥干脆俯身凑到周氏耳朵边儿，道：“我听谷二太太说过，他们那样的大族，女孩儿家是从五六岁起就开始教养仪态，教导辨别各色布匹丝帛，然后就是如何穿衣、如何上妆这些。” 周氏心思转了几转，也跟着连连点头，同样低声道：“嗯，恁说的对，这事儿极要紧的。恁问问谷二太太，请个教养先生回来，细细地教一教她们两个。让秋喜也跟着学起来，人家五六岁上就开始学着了，咱们秋喜到年都八岁了，不早了，该学起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章 宋玥立刻满脸笑地点头应承着：“听说好的教养先生都是极抢手的，咱们今儿这么说，也不一定赶巧了立刻能寻来，且与谷二太太说一声，让她帮忙留意着。既然是教养女孩儿礼仪诸般的，可得仔细着，挑个好的才行。” 周氏立刻点头：“对，必须挑个好的。” 当天晚饭，上来的就是豆泥和枣泥馉饳儿，又有顺手蒸出来的枣卷儿、豆腐卷儿、红糖三角儿，一顿饭上来的主食就有四五种，大人们还好，孩子们却高兴坏了，特别是巧巧，吃了个糖三角儿，又抱着一只豆泥馉饳儿啃，即便自家吃的这些个头儿都小巧，小孩儿拳头大小是有的，巧巧这么大点儿小丫头，连着吃两只下去……会撑坏了？！ 还好，巧巧毕竟人小胃也小，抱着豆泥馉饳儿啃了两三口就啃不动了，却抱着不撒手。 宋玥就拿了帕子来给她擦了手脸，哄着她撂下那个啃了几口的豆泥馉饳儿，给小丫头裹了件小斗篷，抱着她去后院看锦鸡看兔子去。 从屋里出来，小径平坦，宋玥就把她放在地上，牵着她的小手走。安哥儿也匆匆忙忙撂下碗勺跟出来，一看见巧巧下地自己走，立刻倒腾着小短腿追上来，伸手握住巧巧的小手，低声道：“我牵着巧巧妹妹。” 宋玥立刻放手，笑着夸了一句：“安哥真是个好哥哥。” 安哥儿被夸的小脸儿都往外冒着光，却努力绷着，抬着小下巴道：“巧巧妹妹也好。” 宋玥嗤地一声笑了，在安哥儿看过来的目光下，又连忙点头附和：“都好，都是好孩子。” 一大两小看过锦鸡、喂了一回兔子，出来绕到清风轩那边，看那边的几株梅树，有点儿可惜，盼了许久的梅花还没又动静，就连枝条上的花芽儿都小小的，看不出一点儿动静。 她隐约记得，梅花的花期是春节前后，也就是腊月到正月，这会儿才十月半，是略早了些。 今年买的几盆茶花倒是极好，等鲜花铺子里的花匠过来，要好好问一声，开春后，能不能把茶花移栽到园子里。若是能养活几株茶花树，那十月份就有茶花看了…… 得月楼和玄妙观的百年耐冬，都高过屋顶许多，枝繁叶茂的，花开如锦，令人艳羡。 溜达了小半个时辰，约摸着两个小的也差不多消了食，宋玥才带着两个小的转回去，洗漱安置。 跟着周氏玩了一天，这天晚上，周氏再留巧巧在荣煕堂睡，小丫头竟然没再哭闹，只拉着宋玥不让她走。 宋玥索性让安哥儿和巧巧一起上了暖阁的小炕，她也歪在外侧，给两个小东西讲故事。 一个故事没讲完，巧巧就睡熟了。宋玥拿个小斗篷裹了睡眼朦胧的安哥儿，回到正院，又拍着他哄了一会儿，安哥儿也渐渐睡熟了。 从西屋里退出来，宋玥叮嘱添哥、青梨悉心伺候，这才回自己房间里，洗漱安置。 第二天一大早，青玉送上来一张方子，一张美容养颜的配药方子。 只看了一眼，宋玥就忍不住轻嗤出声：“呵……还真是！” 人参、真珠、茯苓……十几味贵重药材之后，最后是加牛乳（羊乳）调和，内服外用。内服可搭配官燕，其效更著。 官燕啊……她之前倒是想着给周氏和秋喜添上，隔两天吃一回的。如今，没等她发话，倒是就有人替她开口了。 就这份方子，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也难怪，书中，能毫不手软地逼死宋月娘娘儿仨，独吞了江家家财了。这份贪婪，还真是……毫不掩饰呢！ 不过，那位临时还没胆量伸手到她跟前来，只是哄着秋喜小丫头给她当枪使呢。就秋喜那点儿私房钱，这方子一份也抓不齐！宋玥反而不担心了！ 既然要请教养先生，梳妆要用的诸如螺子黛、胭脂、宫粉、面膏子诸般各色，就都要准备起来了。 眯着眼歇了一会儿，却没再睡着，只在脑子里默默盘算着，种种诸般。 一起坐下吃早饭，宋玥看着曲瓶儿一身半旧衣裙，就道：“瓶儿略快点儿吃，吃完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咱们吃过饭要去玄妙观布施，恁两个既然放假，就跟着去帮帮忙。” 周氏也立刻点头：“去，都是积福积德的事儿。” 曲瓶儿一直安静听着，等周氏也说完，她才低低道：“阿奶，俺昨儿好像吹了风，早上没睁眼先咳了一回。今儿，俺就不能跟婶子去了。” 宋玥连忙道：“吹了风？有没有其他不好受的？” 曲瓶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婶子、阿奶不用担心。” 周氏就道：“可不敢耽误了！恁让人请徐郎中来给萍子瞧瞧。” 前头半句是对曲瓶儿说的，后边半句则是吩咐宋玥的。 宋玥连忙点头：“是该请郎中来好好瞧瞧，不能耽误了……要不，我打发人把馉饳儿送过去，我不去了？” 周氏连忙摆手：“这倒不必，俺在家里呢，恁尽管去，带上秋喜、安哥儿和巧巧一起。” 说完，又回头对曲瓶儿道：“恁既然受了风咳嗽，早上就不该过来了，在屋里好好养上两天再说。嗯，吃过饭回去，恁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屋里歇着，想吃啥要啥，尽管打发丫头过来回话。” 曲瓶儿愣怔住了。秋喜看着她一脸的呆怔，想开口替她说话，曲瓶儿却反应过来，抢先道：“让阿奶操心了。” 周氏叹口气，又道：“可别不在乎，前些日子，恁来家里前，秋喜就病了一场，反反复复折腾了四五天，差点儿把俺老婆子吓死。” 曲瓶儿立刻郑重道：“阿奶教导的是，瓶儿知道错了。” 周氏还想唠叨几句的，突然就卡了壳儿。 宋玥笑着打圆场：“阿奶也放宽心，待会儿郎中来了，好好给萍子瞧瞧，该吃药吃药，该治疗治疗，不会耽误了的。” 周氏垂着眼点点头，拿起帕子给巧巧擦嘴，又示意青萍给巧巧喂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一时无声地吃罢早饭，宋玥带着秋喜一起出门，往玄妙观去。至于安哥和巧巧，则因为年纪太小， 不好出去吹风挨冻，被宋玥托付着陪阿奶在家里。 曲瓶儿乖巧地曲膝告退，带着小丫头百灵回了听萧院。 临出门，秋喜还看了曲瓶儿好几眼，替她有点儿难过，又有些气她口不择言，说什么不好啊，说自己病了，这下好了，被禁足了！ 不过，等娘儿俩上了马车，出了大门，渐渐有市井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秋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又撩起一点点车帘，指点着外头的街景给宋玥分说，谷清芳最爱哪家的点心，赵文瑜喜欢的是另一家的蜜饯，还有武胜桥那边的果子铺的干果子最好…… 宋玥很有兴致地听她一路说过去，一直说到玄妙观。 下车，见到谷家、赵家和沈家的孩子们也跟了过来，秋喜都不觉得冷了，兴高采烈地和小伙伴儿们会合。 四个母亲一商量，索性让孩子们在山门外布施，几位太太一起进了玄妙观，去看一看盛开的山茶，然后就去静室中，坐着喝茶了。 山门外，各家蒸的豆泥馉饳儿、油酥饽饽等糕饼点心，一字儿摆开，不仅仅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和乞丐来领，周围居住的老百姓也有不少过来排队领取的。 赵家大郎最大，看着山门外人多眼杂的，干脆安排谷清芳带着秋喜和赵文瑜去绣坊和慈幼局送饽饽和馉饳儿。 谷清芳扫一眼小小的敬行和沈四郎，干脆把这两个也带上，一起去了。 赵家黄太太一听这话，立刻就要人去拦回来：“就几个孩子，万一出点子事儿可麻烦了。” 宋玥就伸手拦她。她打发了青枫、青玉兄妹俩跟着呢，一般的事儿不担心的。 谷二太太先笑起来，道：“恁就放心，恁家大郎是个妥帖的，必定打发了可靠的人跟着呢。再说，各人跟前也都有人跟着，只是去两处送点儿东西，隔着又近，不过几步路，哪里就能有什么事了。” 宋玥也就附和一声：“唐太太说的对呢，恁且放心。” 果然，没过多久，谷清芳带着几个小的就回来了，没在山门外停留，径直进了静室。 宋玥就对黄太太笑：“行了，这回可以放心了。” 又张罗着人给几个小的洗手擦脸，在暖炕上按一张炕几，让孩子们脱了靴子上炕，暖暖和和地吃点心喝水去。 山门外发放糕饼、施药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发完了。 留了小厮和婆子扫尾清理，赵家大郎带着几个小子进来，先来几位太太这间静室里打过招呼，就又出去，去轩廊中赏茶花去了。 谷家是百年之家，衣食住行都是极讲究的。宋玥都不用看，就知道，轩廊中必定三面打了围子，生了炭盆，只留一面赏花看景。 这天，众人没有留在玄妙观吃斋，各处扫尾打理干净，众人就从观里出来，一起往得月楼里过去。 早就打发人来定了雅间，众人到达时，火锅和烧烤架都已经备好了。 几位太太在火锅边坐了，有美味的佳肴，有温的正好的老酒，说笑几句，浅酌慢饮着，对几个执掌家务的太太来说，这份闲适和惬意难得。 孩子们则更喜欢烧烤的乐趣，围着特制的铜制烤炉，小子们拿着锋利的小刀子插了烤熟的肉片，一口一口吃着，不时地说笑一阵，那份豪情满怀的模样，好像在漠北草原，围着篝火烤肉一样的。 几个姑娘和小小子都不敢拿刀子吃烤肉，谷清芳是不方便和小子们挤在一处，于是，敬行和沈四就成了搬运工，把烤肉端到火锅这边，又把火锅里涮好的肉菜、素菜运送到烤肉那边。 大大小小一行人正吃喝的高兴，就听外边突然传来一阵鼓乐之声。鼓乐声阵阵，时急时缓，急时如骤雨流行，短暂的舒缓则如山泉潺潺，一阵鼓乐之后，呜呜几声号角吹响，然后，就有歌声传了进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谐作！……” 先是一道清朗的声音，很快，就有或粗豪或沙哑的声音加入进来，屋里的沈家小子很快跟上唱起来，略顿了顿，赵家、谷家的小子也跟上。 宋玥知道这一首诗，却不知道曲调，听了一遍，心情激荡，一手拎起只盛菜的铜盘，用筷子哐哐哐敲着，随着鼓点儿，竟别有一番豪情。 谷清芳和秋喜也听得心头激荡，又不好跟小子一样扯着嗓子唱，见宋玥敲起铜盘子，立刻各自找了趁手的家伙事儿，一个敲碗，一个干脆站起身敲击鼓凳，咣咣咣，当当当，咚咚咚……平日里相当不搭调的声音，和在鼓声乐声歌声里，竟意外地和谐。 几乎没什么文学细胞的宋玥受到此情此景的感染，竟脱口念出一句诗来。 铜盘子、瓷碗、鼓凳的声音不算大，却绝对够新奇够突兀，这三种声音一传出去，外边的鼓乐声、歌声竟渐渐止了。 楼下楼上渐渐的肃静声里，叮叮咣咣咚咚的奇异‘乐声’之中，一道女子的声音从五楼的一个房间中传出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原本皱眉横目的众人突然一滞，静了足足三五息之后，突然一声叫好：“好，好诗！” 宋玥闻声一愕，回头向齐齐看向她的众人尴尬笑笑，起身走向门口。 雅室门口立着一面五折仕女图屏风，宋玥绕过屏风，侍立在这里的青杏立刻低声回禀：“是阗家少东。”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头，抬脚往外走，青杏连忙上前，把门打开。 一迈出门，宋玥就看见竹青锦袍的长身男儿扶栏而立，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正是阗柏广阗少东。 “阗某竟不知，宋掌柜写得一首好诗啊。”阗柏广手握折扇，含笑躬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二章 宋玥微微抬了下巴，斜睨着他，似笑非笑：“阗少东这奉承话，也太假了些！” 阗柏广连连摇头笑道：“宋掌柜何出此言，阗某所言，皆出自本心啊，绝无半句虚言。” 说完，又连着叹了几声，道：“刚刚那乐声、那首诗，实在是，洒脱不羁、豪情壮志，不输男儿啊！” “我们屋里好几个少年儿郎呢！”宋玥玩笑一句，结束之前的话题，然后笑着拱拱手，“今日皆是内眷，就不与阗少东盘桓了，改日再叙。” 阗柏广也不多话，拱拱手，看着宋玥转身进门，一个小丫头走过来，朝他略略一曲膝，关上了雅室的房门。 他们说话的功夫，楼下大堂之中，一群年轻的读书人已经把那几句诗录了下来。只不过，大多数人注意到的时候，前两句已经诵完，是以，录下来之后，前两句就是残缺的。 有人道：“我听到了，首句就是‘雄关漫道’！” 又有人道：“在下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到’更贴切……” 阗柏广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关注着大堂中的动静，一边低声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厮：“半个时辰后，把前头两句放出去，将几个版本的诗句都裱了，悬于堂上，请诸士子品评甄鉴。再传出话去，有补齐上半阕的，得银十两，上佳之作，选入今年得月楼元宵灯诗牌儿。” 得月楼的规矩，每年元宵节前，会收集上佳的诗作歌赋，经过评判遴选出十首，写成牌子挂在得月楼的元宵诗灯上，称之为元宵诗牌儿。只要能上诗牌儿的，就能得银一百两。 元宵节放灯三日，诗牌灯下会各放一只小竹筐，凡进入得月楼赏灯者，可选自己喜欢的诗作投入竹筹一枚，三日放灯结束，得竹筹多者为一年的诗魁，得月楼出二百两润笔，请作诗之人写下此诗，悬于楼内。 说起来，元宵诗灯还是银水桥江家杂货铺兴起的，得月楼不过是拾人牙慧，却也吸引了一些学子。毕竟，好多学子家境并不富裕，若能凭一首诗上得诗牌，得一百两银子，足够一年嚼裹了。 这才十月里，据说得月楼里传出来的消息，已经接到了数百篇诗赋，只佳作也有数十篇了。 小厮低低地答应着，阗柏广站在二楼转弯处，又扶着栏杆看了看大堂中的众士子，鼻子里发出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哼，转身，沿着他专用的通道下楼，往后边去了。 虽说，也有人听到朗诵诗的是一个女声，但毕竟只是短短几句，那些人别说哪间雅室，连楼层都没确定。宋玥一行人都是女眷孩子，又早早与阗柏广打过招呼，走的是后门和楼梯，并不经过大堂，是以，半阙诗轰动一时，作诗之人却成了隐形人。 外头的人不知道，屋里的人却都瞒不过的。 宋玥一转回来，谷二太太唐氏就感叹上了：“俺们眼拙，竟不知道，恁还是个大才女，吟诗作赋，是不是还能写文章啊？” 宋玥哭笑不得地摆手：“恁认识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才不才的，恁们还不知道？刚刚那一句，还是小时候听谁念的，也记不全了，就记住那两句。” 说完，见众人仍旧疑惑，宋玥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我父亲是读书人，交往的也多是读书的，那时候我小，常常跟在父亲身边，听他们谈论诗词文章，记住一句两句的。” 谷清芳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读书人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当兵的。她听秋喜说过，自家老爹之前只是个百夫长，兵头而已。但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话到嘴边，又想起世事无常、事多变幻，又生生把问话咽了回去。 倒是黄太太笑着道：“恁不用会做诗，已经很不一般了。世上女子，有几个像恁一样，能写会算的。” 谷二太太也立刻笑道：“俺不懂诗，但刚才听恁念得几句，也觉得豪气的很，不愧是将门中人啊！” 宋玥看向杨太太，端起酒杯笑道：“来，咱们将门中人，就一起向她们书香门第致个意。” 众人皆笑，共饮了一杯。 小孩子们很快又自顾自地说笑吃玩儿去了，没人再提那小小的插曲。 吃饱喝足，一行人从雅室出来，经贵宾通道，直接出了后门，登车离开。 楼中士子们已经得了前两句诗，一个个心情激荡不已，有拍案赞叹的，有高声吟诵的，又痛饮几杯的，各色不同，却心情相近，只觉得满腔豪情无处寄，恨不能弃笔从戎，金戈铁马，也到那雄关漫道之上，从头越一回！ 宋玥没在意这件小事儿，从得月楼出来，各人就此作别，带着孩子回了家。 秋喜到家已经累坏了，简单洗漱了一下，脱掉大衣裳就睡下了。 宋玥又去看过安哥儿，小人儿正在睡觉。 宋玥的手还有些微凉，看着睡得嘟了嘴的安哥儿，没忍住伸出指尖儿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小东西觉得凉了，轻轻瑟缩了一下，啪嗒一甩胳膊，翻个身儿继续睡。 小孩子最可爱的就是睡觉的时候，再淘气调皮的孩子，睡着了也成了天使。 林氏和石氏进来，回报了早上祭祀、分福余诸事。 周氏蒸的大面花和各色贡品设案祭祀了，就分散给府中诸人，吃了福余。瓶儿姑娘蒸了面花儿，老太太也让人准备了一份祭祀用的物事，瓶儿姑娘却称自己身体不适，未行祭祀。 至于曲瓶儿蒸的那份面花儿，石氏做晌饭的时候，一起给西院的力工们抬了去。力工们平日吃的都是二合面饼子，能有细面面花儿吃，即便丑一点儿，也没人在乎，见着就给抢着分吃了。 林氏又回报了徐郎中来看诊的情况，说瓶儿姑娘都没给徐郎中见着，就隔着帐子让徐郎中诊了诊脉，徐郎中只说似有些微风寒之象，但并不严重，并不需吃药，只需熬一碗四宝汤喝一喝就好。 刘氏立刻接了话，笑道：“太太放心，林嫂子一来说，俺就让人浓浓的熬了一碗四宝汤，给瓶儿姑娘送了去，看着瓶儿姑娘喝了才回来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三章 所谓的四宝汤，是民间治疗风寒的小验方，配方以菘菜根、葱根、香菜根和姜片，煎煮内服，恶寒咳嗽的再加两片白萝卜降气止咳。因为所需材料都是极其价廉易得之物，故而穷苦人家常用。 这个治疗风寒的小偏方，祛风散寒的疗效还是不错的，只是味道不太美妙，有的人根本喝不下去，或者喝下去能吐出来。加生姜一是驱寒，二来也是为了降逆止呕。 徐郎中诊过之后，没开方子，而是让用四宝汤，个中意味就颇为耐人寻思了。 因为曲瓶儿只说自己咳嗽，并不发热恶寒，所以减了发散的香菜根，加了白萝卜。 宋玥没有多说，又处理了几件琐事，就起身带着林氏和青杏往东跨院过去。 听萧院，彩云正在廊下用碳炉烧水，见到宋玥带人进来，连忙起身见礼。 宋玥含笑道：“恁姑娘见好了么？” 彩云刚刚福礼起身，听到这话，又垂了头，低声道：“见好了。太太来了。”后一句，却是向屋里通传了。 宋玥没急着进屋，而是停下脚步，和蔼地对彩云道：“瓶儿性子软脸皮儿薄，有什么事儿也不好意思开口，恁多费心些，有什么事儿尽快去前头回我，我不在家，回老太太也一样。” 彩云连忙又曲膝答应着。 曲瓶儿趿拉着鞋从屋里迎出来，挑着帘子让着宋玥进门：“婶子，进来说话，外头冷。” 宋玥两三步走过去，伸手替曲瓶儿挑着帘子，一边着急道：“恁怎么到门口来了？赶紧进去！” 进了屋门，彩云跟进来伺候，扶着只穿着薄丝绵袄裤的曲瓶儿回炕上去。 宋玥跟进里屋，转眼看了一眼，屋子里烧得很暖和，只是看着没有人气，于是微微皱了眉头问：“百灵呢？” 正拿了枕头让曲瓶儿靠着的彩云手一抖，却听曲瓶儿笑着道：“我打发她去打水了……” 宋玥眉头皱的更紧，回头问林氏：“这些活儿还要屋里伺候的丫头去么？” 林氏没开口，曲瓶儿又连忙道：“婶子莫错怪了林嬷嬷，是俺……用的水多了些，这才让丫头去打一点儿用着。” 宋玥愣了一下，挥退了几个丫头婆子，在曲瓶儿床沿儿上坐下，低声询问：“瓶儿，恁为什么用水？” 曲瓶儿转着心思，想不明白宋玥为何把人都打发出去，却仍旧保持着一派娇弱模样，略带着尴尬、羞惭道：“是俺不争气，嬷嬷们给熬的汤药，俺却都给吐了……吐了一身一床……这才把水给用完了。” 宋玥一脸心疼，叹口气道：“恁这孩子，吐得那般厉害，怎地不让人去前头说一声，还这么硬撑着……” 曲瓶儿怕她再说请郎中来，连忙道：“婶子别急，俺是真的无妨，就是那汤里放了葱根，俺受不了那味儿，一时没忍住给吐了。” 宋玥抬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心，柔声道：“瓶儿，我看，咱们还是再请个郎中来看看。” 曲瓶儿连忙撑起一脸的笑来，道：“不用，不用，俺吐出来，又歇了一回，如今已经好得多了。” 宋玥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片刻才无奈道：“既如此，那恁好好歇着，晚上不让她们送驱寒汤了，炖一盅雪梨百合粥给恁吃。” 曲瓶儿连忙点头应承。 宋玥又站起来四下里瞅瞅，看了炭盆子、又抹了把被窝里的汤婆子，细细看了一遭，这才让曲瓶儿歇着，她自己从里屋出来，在堂屋里，细细叮嘱了彩云一番，然后带着林氏和青杏从听萧院出来。 走出来不远，宋玥就吩咐林氏：“晚上炖一盅雪梨百合粥送过来。瓶儿脾胃弱，葱白汤喝一次就差不多了。” 林氏连忙答应着。 宋玥回了正院，林氏则匆匆去了荣煕堂，安排小厨房炖雪梨百合粥，又去大厨房与石氏说了，不用再熬四宝汤了。 宋玥进了正房，青杏去端水来给宋玥洗漱，宋玥低低地吩咐捧了茶 上来的青玉：“去查一下，百灵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青玉垂垂眼皮儿应了，转身出去。 青杏捧了温水来给宋玥洗梳，青桃则取了一套家常的半旧袄子、丝绵裙子出来，伺候她换上。 宋玥舒展着手脚，捧了茶喝了半盏，这才觉得自己舒展放松了下来，问一声，得知后院里还没动静，她索性上了榻歪着，盖了条薄薄的丝绵被，闭上眼睛小憩。 也就两刻钟的样子，宋玥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叫醒，睁开眼未动，就听外间里青玉的声音：“太太醒了？” 不等青杏回答，宋玥在里屋里接了话：“让她进来。” 青杏答应一声，挑起门帘子，青玉一步迈进里屋。 “回太太，百灵刚刚回了听萧院，从侧门出去，去了趟观前街的广惠堂医馆，买了茯苓和紫茉莉子。” 宋玥嗯了一声，就听青玉又道。 “婢子去了相邻的医馆中问过了，这两种药都无毒，许多闺阁姑娘买回去，碾细了自己做粉敷面，荣养颜色。” 宋玥点点头，下了榻，走过去洗把手，一面道：“悄悄看着听萧院。” 青玉一边拎着壶给宋玥兑热水，一边点头应承着：“姑娘放心，彩云是个胆小的。” 略加梳洗整理，宋玥从正院出来，往荣煕堂去。 周氏和孩子们都起了，围在榻几旁，守着几只馉饳儿和面花儿在吃。 馉饳儿还有豆泥、枣泥馅儿，面花儿真真就是纯白面的大馒头而已，就因为形状好看、颜色漂亮，几个孩子就吃得热闹，你扯一片叶子，他吃一只桃子，吃得满足乐呵无比。 周氏见宋玥进来，立刻笑着招呼：“刚烤的，还热乎着呢，你也来吃点儿。” 像这种供奉用的吃食，据说吃了或去病或延年或诸事平安，都是有福佑的。周氏笃信这些，宋玥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儿违逆她，笑嘻嘻凑过去，拿了一片叶子，小口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四章 再看几个孩子你戳她，他逗你的，也不正经吃了，就让丫头把剩下的面花馉饳儿都撤了，煮了消食茶送上来。 喂着孩子们喝过消食茶，宋玥让添哥添墨几个带着孩子们去西屋里去玩儿。 待孩子们热热闹闹走了，宋玥就和周氏商量：“我看瓶儿是个身子骨弱的，见天让她跟着秋喜早起晚归的上学，好像有些难为她了，那孩子心思重，不爱言语，心里还不知偷偷咽了多少委屈去。唉，都是我考虑不周，没顾及到她。” 周氏默默听着，脸色有些难看，片刻道：“若是不让她去学里，会不会……” 宋玥就笑：“我寻思着，先让她在家好好养上些时日，等她的身子大好了，过完年天气转暖，再让她去上学，更周全些。” 说到这里，宋玥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他们曲家就剩了这么一个，若是再有什么差池……” 周氏点头道：“恁考量地周到，这么着最稳妥。” 宋玥微微笑道：“过两日待她身体好些，正好，谷家帮忙寻的先生也该有着落了，请了来，每天学上一个时辰，省得她困在家中，枯燥无聊。” 周氏笑道：“这个好，这个好，问问她想学哪种……女儿家，最好女红和灶上功夫都学一学，即便将来不用自己动手，也是要管家理事的。” 宋玥就笑着低声道：“阿奶说的对，抽空儿也把秋喜捉着学一学，不然她见天就想着骑马射箭那些。” 周氏却失笑起来，同样小声道：“秋喜倒还好，恁不用忧心她。” 她自己带大的孙女儿，她心里有数，秋喜是个心性纯善的，有那么一点点小要强拔尖儿的心思也不为过，不过是小女孩子都有的脾性儿罢了。倒是曲家那个孩子，初来时看着细声慢语的，又黑又瘦的惹人怜惜，可看的久了，渐渐发现那孩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愚钝木讷，反而是个心思藏的深的。 替人家养孩子，不怕聪明的不怕憨傻的，就怕这种。 自从察觉到这些，周氏也一直担心自家孙女儿，不说对方会不会对秋喜如何如何，就万一带歪了带坏了呢？ 既然月娘这次出手安排，周氏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晚饭，荣熙院的大丫头青梅亲自带着小丫头早早给听萧院送了过去，并传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吩咐了，曲姑娘且安心将养着，先不用想着去上学，也不必去请安了，待身子好利落了再说。” 说着，先把手中捧着的竹编捧盒送到曲瓶儿面前：“这是刚得的黄岩乳柑，统共就得了这么两盒，老太太听说去痰止咳的，立时让拿一盒来给姑娘。” 曲瓶儿扫了一眼精致的竹编捧盒，道：“替我谢谢周阿奶。” 彩云送青梅出门，曲瓶儿抬手打开捧盒，看着里边装的十几只小红灯笼般的果子，低低嗤笑一声：“不过是几个橘子罢了，还只当什么稀罕物儿了！” 百灵捧了温水进来伺候曲瓶儿洗手，瞟一眼桌上的橘子，低声笑道：“看来老太太是真疼姑娘，刚刚婢子从前头过来，正好听到林婆子捧着两盒子给人显摆呢，说是谷家二太太给的，什么贡品，能流出来的，一年也没多少呢。” 曲瓶儿想狠狠地啐一声，这种东西，现在满大街都是。即便是名优特产，拿着手机上上网，也能分分钟买到手，值当什么？！ 可，她到底没有啐出来。 且不说，她如今年纪小，还要托庇在江家生活；就是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家，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也到底无法回到现代了。想想这个极端落后的破地方……实在是让人丧气！ 至于上学不上学的，曲瓶儿倒是没咋在意。那学堂里教的，不过是些陈腐说辞论调，她根本懒得学。至于……她才九岁呢，还早得很呢！ 她与其对着学堂里那些阿猫阿狗费劲儿，还不如趁这功夫，想法子好好调养调养自己这具身体！ 想起这个，曲瓶儿又是一肚子郁气。 她到了江家后就有月钱，与秋喜一样，每月一两的。一两银子，够一家子嚼裹一月还很宽裕了，放在曲瓶儿面前，却实在不够看。她这具身体实在是先天不足，五官平淡皮肤还又黑又黄，想要改变这些，就要大把砸银子，买补品、买美白品，这些东西不分古今，可都不是便宜货呢！ 嗯，她还得再想想，如何淘澄点儿银子，宋氏精明算计，不好下手。倒是那个老太婆傻乎乎的，好糊弄。 补品——养生——长寿，她好像知道怎么做了。 “姑娘，今儿这一碗羊奶还是留着晚上洗脸吗？”彩云转回来，打开了食盒，开始摆饭。 曲瓶儿的思绪收回，转眼看向那比酒盅子大不了多少的奶碗，又是闷闷地叹出一口气：“不了，端过来。” 她这副身体底子亏损严重，还是先内而外，慢慢一点点养起来。不是有句广告词嘛：由内而外，白里透红嘛！ 身体健康是第一位。只有身体健康，才能说容颜的美丑，才能说生活的质量嘛！ 过完下元日，再一天早上，秋喜上学就只有一个人了。 小丫头还有些落寞，不过，也就是路上黯然了一会儿，等到了学中，见着谷清芳和其他小伙伴，秋喜小丫头就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欢喜。 前一天去玄妙观布施、去得月楼，曲瓶儿就没跟着，大家都知道她吹了风咳嗽，这天她没来上学，也没人觉得奇怪。 只谷清芳拿了一包梨膏糖给秋喜，说：“这东西止咳不错，还甘甜好吃，拿给瓶儿，那丫头娇像，怕是吃不得那些苦药汤子。” 有周老太太约束着，秋喜没敢去听萧院探望，却也打发了丫头去了一趟的，于是悄声对谷清芳道：“可不是，她本只是吹了风咳嗽，谁知道，一碗四宝汤下去，吐了个稀里哗啦，得，小病也成大病了，阿娘嘱咐她好生养着，每天早晚两顿百合银耳羹送过去呢。” 谷清芳凝着小丫头微笑点头，随即转了话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五章 宋玥处置了这件事，心中暂时安稳了不少，又全副精力转到生意产业上来。 种植辣椒的事情，终究不是垄断行业，都不用再多，转过年来，平京城周边就能多出不少种辣椒的农人、庄子来。 与其等着人来抢占这块蛋糕，不如她主动分薄，还能从中再赚一层。 然后，她就不必盯着田里那点儿辣椒，昼夜担心，而把精力转回来，扩大酱油和豆酱的酿造规模，然后加大辣酱和辣酱油的生产规模。 另外就是玉米和地瓜，她已经有了种子来源，就可以少量兑换，然后试种。这两种作物种出来，不仅是她又能大赚一笔，更主要的是，能活不知多少人，真正福泽后世的大事。 说到来年的辣椒种植，宋玥最初首先想到的就是阗柏广。 下元日后第二天，宋玥就下了帖子，请阗柏广到她的铺子里喝茶。 铺子后边不用大量存货，小伙计们也是轮流值守，正房就闲了出来，被宋玥重新收拾一番，东屋做了她偶尔歇脚的房间，西屋则安置了炕几桌椅，成了一处会客的茶室。 阗柏广如约而至时，宋玥已经煮好了一壶茶，棱窗半支，窗外恰好有细碎的雪花纷飞飘落，落了叶子石榴树，在细碎的雪花中，细瘦却坚定，纹丝儿不动。 阗柏广一身织锦缎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太清头脸眉眼，塌雪而来，却显得身形格外挺拔，脚步也没有半点儿仓促，反而从容地仿佛闲庭漫步。 宋玥缓步走出来，迎在门口，看着踏雪而来的阗柏广，笑着赞道：“少东家这风仪气度，更盛从前啊！” 阗柏广把兜帽往后撤了撤，扬声笑道：“宋掌柜这夸奖，在下可不敢当啊，恁那半阙诗，可已经传遍平京城啦！” 宋玥笑着侧身向里走，道：“说了是我抄的。” 进屋，阗柏广除去狐裘，与宋玥分宾主坐了，宋玥亲自斟了茶推给对面，一边道：“原就想着给少东家说几句话，没想到恰逢瑞雪，倒是应了个煮茶赏雪的景儿。” 各自捧了茶饮了两口，宋玥也不兜圈子，直接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实在是心力有限，照顾不周，疲累的很。”宋玥苦笑摇头。 阗柏广并不太惊讶，却还是有一点点意外。 他想到了，以她之精明，不会一直把着辣椒的种植，耗费心力，最后也挡不住旁人引种。但是，他以为她会至少种上两三年后再撒手，没想到，她这么果断干脆，这才一年，就主动让利，与人分润。 若是她以商论商，以利益得失论，他还会劝一句，让她再种两年。但是她说心力有限，疲累的很…… 她一个人支撑着偌大一个家，支撑着她自己白手挣下的这一份产业，身边连一个可以放心倚重之人都没有，她的累、她的疲惫、乃至她的清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句累，一句心力有限，他突然就不忍了。 她毕竟是个二十许的小妇人，能以如此柔弱的肩膀，扛起那个宣威将军府，已经很不容易了。 况且，江家不再扩大自种辣椒面积，那么，最大的受益人，就只能是他们阗家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阗柏广手扶在炕几上，默默地看了宋玥好一会儿，才轻笑着叹出一口气来：“在下一向自诩，今日始知，论果断，在下远不如宋掌柜矣。” 宋玥差点儿失笑出声，托着杯茶摇头：“夸过了啊！” 说完，自顾自饮着茶，又转了眼去看窗外的飞雪。 雪花渐稀，已有纷纷成零星，只是，天色仍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仿佛一层要落下来，覆盖住整个世界。 “看来晚上还有一场大雪。”阗柏广轻声道。 宋玥垂眸含笑，看着窗台上飘落的雪花，刚一着落，就骤然化了。 “瑞雪兆丰年，总是好事。” 阗柏广点头，嘴角却泛出一抹苦笑来：“恁大概不知道，阗家子弟，满十三岁，凡不擅读书者，就交到铺子里、商队里打磨历练。我刚满十三岁第二天，就跟了北上关外的商队。” 说到这里，阗柏广顿住声音，神色怔忡，似怀念似怅惘…… 片刻，他才重新开口，神色却已经恢复如常：“恁大概见过八九月大雪封路的，我那一年却是第一次见，而且不是在家里，是在行商的路上，前后几百里可能都没有人烟……嘿，那一回，我真的觉得要交代在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了。”阗柏广以这么一句自我打趣的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宋玥没有追问，她只是给阗柏广重新斟了茶，并端起自己的茶盏向他举了举。 “我是逃过两回难的人！” 阗柏广微微一怔，随即也捧了茶喝茶。 是了，他虽说经历了许多磨难、历练，但终究出生富贵，哪怕是那年遭遇暴雪，他也被众管事伙计护在中间，从未孤军奋战过。 她一个弱女子，却两次历经生死。一次被亲生爹娘卖掉。另一次，被男人放弃。 一个男人，在父母妻儿遭遇险难时，不能挡在身前，不能护在身边，与放弃何异？ 与阗家商量妥当，又给全都有等人吃了颗定心丸，只要是他们种植出来的辣椒，品质过得去，她都照单全收。当然，价格要随行就市，可能比第一年略低些，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全都有松下一口气，连声笑着答应：“这已经是掌柜的照顾了，小的明白呢。” 去年他种辣椒挣了些银子，又买了二十几亩地，也正担心东家不收辣椒了。东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又买了银杏庄，又有阗家那几百顷的大庄子，他们这些小庄户真的没啥竞争力。 辣椒第二年种价格下跌他想到了，只要东家还收购就行，总比种其他粮食、菜蔬收益高。 宋玥心中忍不住叹息，不管什么时候，底层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都需要费劲全部心力才能保证一家老小的温饱。 话锋一转，宋玥说起家常：“我听金梁说，老大定下日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六章 说起大儿子的婚事，全都有一张老脸笑开了花，连连点着头道：“劳掌柜的挂记了。定在冬月十六。嘿嘿嘿……” 宋玥笑着拊掌道：“娶个媳妇好过年，大喜的事儿，恭喜老哥了！” 又问：“可都准备齐全了？” 全都有连连点着头：“都齐了，都齐了。屋子是新砌的，其他的，家什儿被褥啥的，都是亲家陪送，不用俺们操心。” 宋玥看着一脸一身喜气的全都有，也跟着高兴，只心里暗暗感叹，这时候娶媳妇儿倒是比嫁闺女少操心，准备几间房子就成了。倒是女方要准备家具和各色用物，据说有的女子出嫁，娘家会把一辈子的衣裳备齐了，包括将来死后要穿的寿衣。 从铺子里转回来，宋玥先去了前院偏厅，把洗砚叫过来，让他掂对两个机灵的小子，送到铺子里去学徒。 全家老大的婚礼提醒了宋玥，如今，铺子里是金梁和张勇两个前后照应着，已经很周全了。但若是有什么事儿，或者哪个病了，铺子里就该转不动了。 而且，宋玥琢磨着，张猛的性子，拘在铺子里有那么点儿不合适，随着小煤窑和煤场的建成生产，两个庄子的往来，以后要运输的货品越来越多了，是时候成立一个储运部了。张猛爱牛马骡子这些牲口，性子又豪爽跳脱，等两个小子出了徒，就把张猛调过来负责货运这一块。 洗砚答应着下去了，第二天，就给宋玥领了四五个小子进来。 宋玥看过，问了几句话后，留了两个小子，一个是青杏的弟弟虎头，宋玥给了他个名字叫胡胜，今年8岁。另一个小子叫周旺，十岁了，在前院洒扫粗使的。 让这两个小子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吃过晌午饭，就让洗砚叫了辆车把他们送去了铺子里。 宋玥从前头回到正院，洗漱更衣，一杯茶没喝完，青杏就从外间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宋玥面前，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头。 这丫头的动作太利落，宋玥都没来得及制止，等她自己起身一看，这丫头太实诚，额头都磕红了。 “恁这丫头！”宋玥无奈地笑着摇头，一面道，“去铺子里可不是享福的，给恁爹娘说清楚了，要用的好才能留住呢。” 青杏连忙道：“俺爹娘都没啥本事，教俺们姐弟俩的也就个老实本分，勤快恭敬。太太放心，俺那兄弟虽说算不上多伶俐，但听话肯干还是有的，不是那怕苦怕累的。” 宋玥笑起来，道：“你也不用谦虚太过了，恁那兄弟我看着倒是个机灵的，恁得空儿嘱咐他两句，让他好好干，争取留下。将来我再想开铺子，也省得没人用。” 青杏心头一跳，连忙又要跪下去。 宋玥笑着摆手：“行了，别跪来跪去的，我不爱看这个。” 青杏腿都曲下去了，身子顿了下，顺势深屈膝行了一礼，郑重应下。 一杯茶喝完，宋玥去了荣煕堂。 周老太太前天劳累的有点儿过，这天就觉得懒怠，歪在大靠枕上，看着安哥儿和巧巧两个小人儿在炕上玩儿。 宋玥进来，巧巧先看见，立刻高高地叫起来：“阿娘！” “这是我阿娘，不是恁的……”安哥儿出声纠正，不过一句话没说完，就放弃了，垂着肩膀道，“算了，恁爱叫就叫。” 阿奶和阿娘都说过，巧巧的阿娘没了，没有阿娘疼的巧巧妹妹怪可怜的，他是哥哥，就大方一回。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安哥儿动作却不慢，抢在前头扑进宋玥怀里，搂住阿娘的脖子亲了亲，又蹭了蹭，这才转头抬手招呼巧巧：“妹妹也来。” 巧巧不太习惯这套迎接仪式，却特别听平安哥哥的话，平安一声召唤，小丫头就化身小狗腿儿，连走带爬地扑过来，眼睛瞄着平安，笨笨拙拙地扑上来，一把搂住宋玥的胳膊，抱紧了，软软地叫：“阿娘！” 宋玥左手搂住安哥，右手搂住巧巧，亲亲小小子，又亲亲小丫头，一叠连声地答应着，笑着道：“都是阿娘的好宝贝。” 亲热腻味了一回，宋玥又看了平安和巧巧过家家的小碗小盆小杯子，听着两个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解说了一回，这才从后边青杏的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来，放在两个小团子面前，打开来，却是她特意定制的一积木玩具。 鉴于家里还有个疑似穿越人士，宋玥这积木当然不是现代的木头块儿，而是木材雕刻的亭台楼阁，并仿真的树木、盆花，还有仙鹤、兔子、锦鸡这些小动物。 与这个匣子配套的还有个四四方方的木盘，盘子上有一个个小孔洞，正好搭配各种小配件底部的木楔子，玩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欢的样式，排布房屋、亭台，正好适合一两岁两三岁的小孩子来玩儿。 看着漂亮的房子屋子、亭台楼阁，巧巧不大的眼睛里冒出了亮亮的光。安哥儿看了一会儿，却不怎么在意，转眼看向阿娘，略带失望道：“巧巧就爱这些，阿娘，恁看巧巧妹妹的口水……唉，巧巧妹妹，恁的口水又流出来了，快擦擦，我给恁擦……” 巧巧看着满匣子精致的小玩具，眼睛亮亮的挪不开，有一道透明的口水顺着嘴角哗啦啦留下来。安哥儿不看那些小玩意儿，苦恼地皱着小眉头，拿了帕子给巧巧擦口水。 宋玥不管各玩各的俩小东西，回头看向周氏，笑着询问：“我看着阿奶神色有些不好，可是哪里不爽快，要不打发人请徐郎中过来给恁瞧瞧？” 周氏已经坐起来，听了宋玥的话，连连笑着摆手道：“可别！可别，用不着！” 宋玥干脆挪过去，替周氏揉捏肩膀，一边说起全家长子的婚事。 “冬月十六，咱们也该准备份贺礼，阿奶寻思着，咱们备点儿啥合适呢。” 周氏垂着眼皮，由着媳妇儿揉捏，一边低低地道：“他们家的日子如今也不算难过了，但毕竟家底子薄，那些贵重物件儿送过去他们也不合用，卖又卖不出钱来，倒不如备些实用的……娶亲宴请，酒茶都是少不了的，恁认得酒楼的人，就替他买些酒送过去。再封点儿银子做贺礼，也就差不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七章 宋玥连声应着，笑道：“还是阿奶考量的周到。我想了一路，都没定下。” 因为这里的粮食产量低，许多人还吃不饱饭，本朝有限酒令，抑制大量消耗粮食的酿酒业。每年酿造的酒有限，价格高不说，而且想大量买酒也不容易。 宋玥出面买酒给全家送去，还真是最合适。并非她虚意奉承婆婆。 说完全家大郎的婚事，自然又说起全金花的婚事。她没问全都有，但从金梁那里已经知道了，那门亲事已经黄了。偏偏那一家人无耻的很，亲事黄了不说自家的问题，四处说全家攀了贵人发了家，看不上乡下小子了。甚至说，全家姑娘准备送进城里的老爷，做小去了。 周氏听得脸沉下来，摆摆手不让宋玥揉捏了，端端正正坐了片刻，开口道：“俺之前还寻思着，咱们根基薄，认识的人少，婚姻大事不好随意牵扯。如今这般，俺那点儿顾虑倒是可以丢开了。金花是个好姑娘，全家也都是淳朴厚道的人，遇上这么个坎儿，咱们也该拉一把。” 宋玥点头应着。 周老太太沉吟片刻道：“恁索性打发金梁回去一趟，把他姐姐接进城来住些日子。” “阿奶，全家大郎婚期在即，是不是等他……”宋玥提醒。 周氏摆摆手，道：“不用。全家大郎这婚事早就铺排着了，到了这会儿，该备下的必定都齐全了，剩下的，不过是招呼往来、接应招待，自然有本族本村的乡亲们帮衬着。金花一个大姑娘，这些事都用不上她，倒是亲戚往来人多口杂的，免不了有那心地不正的嚼舌头，甚至有那混账的能问到金花脸上……那是何等煎熬！索性接了她来，避开些，眼不见心不烦……” 周氏细细说着，宋玥听得连连点头，道：“正好，咱们家要给全家送贺礼，也不用金梁那小子了，我打发林嫂子走一趟，顺便把全家两姐妹都接来住些日子。” 周氏沉吟着点头：“这样好，就这么办。” 转天，宋玥从相熟的酒楼购买的几大坛酒就送到了府上，宋玥把林氏叫来，与她说了全家的事情，让她过去仔细看看情况，若是无事，送了酒就回来。若是金花确定憔悴消瘦，就接了她姐妹回来。 林氏应着，又建议道：“太太前儿不是还说，绣坊那边人手还不够吗？与其接了全家姑娘来咱们家里住着，倒不如接了她们到绣坊里学一学手艺，学些针黹女红本就极好，又有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们在一处，也能开怀一些。” 宋玥沉吟片刻，点头应着：“恁先把人接来，我问问再说。” 金花之前来，也帮着周氏做过针线，针脚是不错，却也只是个工整匀称而已。绣坊里教的主要是绣工，金花不用做绣娘挣钱，年龄又偏大了，让她去绣坊……与学绣活儿相比，宋玥更愿意把金花带在身边，带着她学一学当家理事，或者学一点儿做生意的事儿。 毕竟，若由她和周氏掂对，给金花寻的婆家必定不是赤贫的，不说家业殷实，也得是衣食无忧的，买个小丫头或者婆子伺候着，小日子才算过得去。若是能自己开个小铺子，做个小买卖，经济独立起来，那日子才更好过。 林氏答应着，叫了胡大套车出城，往全家去了。 全都有夫妻自然是欢喜无限、感激无限的，谢了又谢，又张罗着杀鸡做饭，招待林氏和胡大吃饭。 林氏也不推辞，打发了小丫头去厨下帮衬着全金花整治饭菜，她与全家大娘在屋里说话儿。 从全家大郎婚事的铺排，自然地说到金梁在铺子里如何得用、如何长进，自然而然地，话题又转到金花身上。 “大姑娘真是个难得的，又稳重又周全，生的也好，俺们老太太、太太说起来，都是赞不绝口的。”林氏先是夸了一番。 全家大娘自然要客气谦虚几句。不过，她一个庄户妇人，不太擅长应酬，只客气道：“哪有恁说的那么好，当不得。” “俺们太太看人的眼光是极好的，她说个好字的，那必定是极好的。”林氏笑着补了一句，也不等全家大娘再客气，就笑着道，“俺这次来前，老太太还特意嘱咐了，说让俺问问全家大娘，若是家里能走开，就让俺接两位姑娘回去住几天，说是许多日子没见着两位姑娘了，想得很。” 全家大娘愣了一瞬，随即心里就猜到了原委，必定是大女儿婚事不顺被江家老太太、太太知道了，这才说让人接金花过去的。 心里又酸又软，很是感动着，全家大娘却没敢一口应下，和林氏客套两句，找个借口从屋里出来，寻了全都有把这事儿说了，请当家的拿个主意。 全都有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垂着眼闷声道：“去，让金花姐俩去江家住几日……” 既然当家的这么说了，全家大娘就放了心，回去给林氏答复了。然后，自己去厨下做饭，让大女儿带着小女儿去收拾一下衣裳行李，准备跟着去江家。 全都有看着匆匆走开的妻子，眯缝着眼睛，突然有了些想头儿：若是江家掌柜的能帮着操操心，帮着闺女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别的不说，掌柜的手底下几个小子就都不差，比如张家大郎、宋家大郎…… 秋冬季，辣椒和白菜萝卜收上来，正是江家作坊最忙碌的季节，作坊那边的偏门前，天天大排长龙，都是送货、出货的马车，等着装车、卸车。 天气渐渐寒冷，宋玥不忍看那些赶车的挨冻遭罪，就让人在偏门外搭了一溜儿三间长棚，放了几张榆木桌和长条凳，供那些车夫们坐着歇息，也能避避寒风，逢上下雨下雪的，也能有个容身之处。 这一天，作坊里正好出了一批酱油，各家订了货的酒楼、脚店早早拿了订单子过来提货。 酱油这东西沉重，又是瓷瓮盛着，怕磕怕碰的，搬运装车都不敢大意了，速度自然就慢一些，这眼瞅着临近申时了，还有十几辆大车等在作坊门外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八章 像阗家、谷家这些大家大族大商户，自然有自己的车辆人手，许多脚店、食铺子，却养不起车马，只能雇车。这些人赶车拉活儿的车夫，看似是满城随便活动，却有自己拉活儿的区域，跃了界限就会出现矛盾，甚至发生冲突。 今日来江家拉货的这些人中，恰好有两个前两天刚刚因为抢活儿生了矛盾，平常各自忙活着，遇不上还好，这回不但碰在一起，还一起等在长棚里，言语之间两不相让，三说两说，就呛呛起来。 一个骂另一个越界抢活儿。另一个说自己前天送了客人，第二天不过是按约去接人，不算抢活儿。 这两个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个都是满心气愤、满肚子恼怒，越说越气越说越恼，气恼劲儿起来，就要动手。 旁边那些人开始是架秧子看热闹，见这两个真要动手了，纷纷上前拉着，把两个人隔开，一伙人占了棚子一头。 张勇得了信儿，从院子里匆匆跑出来，见吵架的两个人已经被拉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敢大意了，招呼两个小子过来看着，若是再有人在门前闹事，就传话给各家，再不许往门上来。 江家的生意这一年腾达的厉害，作坊里用车多，煤场那边用车更多，许多原本在城里拉脚儿的大车，已经投到煤场那边去拉货，每天城里城外跑两趟，就能挣小一百个大钱，比城里拉活儿挣得多几倍不说，还省心省力的，惹得不少拉活儿的车夫羡慕眼红呢，哪里敢得罪江家。 张勇这一番话说出来，原本骂骂咧咧的两个人也只能住了声。 那些车夫们一见张勇，也顾不上劝架拉架看热闹了，纷纷涌上来围住张勇，询问装车发货，能不能赶一赶，再晚他们回去就不赶不上东家的趟儿了。 张勇这一年多个子长了不少，不但不显矮，站在一群汉子中间，还高出一些，即便身边围了十多个人，隔老远还是能一眼就看见他了。 张勇默默听着那些人嚷嚷过一阵，方才抬手止住众人，扬声道：“马上就要给恁们装车了，恁们别在这里堵着，赶紧拿单子过去，按号儿进去装货，我再拨一帮人给恁装车，一定让大伙儿赶在黑天前装车回去。” 因为江家出货量大，这些车夫们常来江家的都知道规矩，到了先拿着提货的单子去领号牌，领了号牌按顺序出货装车。 一听张勇说加一帮人装车，车夫们立刻振奋起来，号码牌在最后，都想着第二天赶早的两个也一下子振奋起来，匆匆跑去赶了马车去门上等着了。 林氏带了金花金朵姐俩从城外赶回来，一进城，金朵就挑了车帘子一路看，一路兴奋。临近江家，金花也忍不住凑到窗边来看。江家搬了大宅子后，她也是第一回来，之前就听阿爹说江家今非昔比，那宅子如何如何…… 马车顺着院墙走过来，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大门上，车帘子挑着，隔着一段距离，金朵就叫起来：“那边出事儿了！” 闻声，林氏和金花都凑过来往外看，看到那一群车夫，林氏松口气笑道：“没事儿，那是来咱家作坊里提货的车夫。估计是看天色晚了，着急了，催着出货呢。” 金朵顺着林氏的指点，看到了排成一长溜的马车，一脸惊讶：“这么多车等着拉货啊！” 林氏笑得很矜持：“这是剩下的，前头大队的车子都提了货走了。” 金朵和林氏一问一答的说的热闹，金花的目光却越过那许多车夫，落在中间那个稍显单薄的少年身上。 若是没看错，那个少年是张家大郎，长高了一大截不说，气度都不一样了，从她记忆中的憨厚羞涩少年，变得如此沉稳、从容，若不是脸上未脱尽的稚气，这么一看都不像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她记得，张家大郎年纪不大，比二弟金梁大一岁还是半岁的？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呢！ 车子一路驶过将军府正门，在侧门前稍停，门上当值的看到自家马车飞奔出来，抬起门槛，马车缓缓进门，一路向里，一直进了二门，方才停下。 二门上当值的婆子、丫头笑着迎上来，接了林氏，又招呼着全家姐妹俩下了车。 “二位姑娘可算到了，老太太和太太问了几回，眼看着天要黑了，惦记着呢。”一个婆子一边曲膝一边笑着道。 全金花有些窘迫，只曲膝回礼，却不太知道如何回话。金朵虽然活泼，但见到生人还是羞窘无措，只跟在姐姐身后，曲膝见着礼。 林氏笑着拦住金花金朵，不让她们施礼下去，一边道：“既然老太太、太太惦记着，那咱们就赶紧进去。恁两个，帮着全家姐儿提着包袱。” 前一句是对金花金朵说，后边一句却是吩咐二门上的小丫头了。 一路进了四进院，林氏带着全家姐妹刚进大门，就有小丫头一路跑进去通报，等几人顺着抄手游廊到了正房门口，青禾已经迎到门口，从里边替几人打起门帘子，笑着曲膝见礼：“二位姑娘好，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屋里呢，盼了大半天了。” 之前在二门上，林氏拦住金花姐妹俩与小丫头见礼，但见了青禾，金花还是曲膝回礼，金朵也连忙跟着曲膝见礼。 这一回，林氏没有阻拦，青禾抢上来一步扶住两人，连声笑道：“婢子可不敢当二位姑娘这礼。” 一边说话，一边侧身让着金花金朵姐妹俩进门。 屋里，宋玥已经笑微微地从里屋里迎了出来。 金花连忙带着金朵就要上前见礼，却被宋玥赶上一步扶住，亲自挑了帘子，挽了金花的手进了里屋：“阿奶，恁快看看，谁来看恁了。” 周氏坐在榻上做针线，听到通报就把说中的针线放下，再听到宋玥这么说，立刻抬头看过来，端详着金花金朵姐妹俩，笑呵呵道：“金花、金朵儿，这姐妹俩出落地越来越水灵，真像是花朵儿一般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百九十九章 金花金朵两姐妹上前见礼，被周氏伸手拉起来，顺势拉到近前端详了一回，才拉着姐妹俩落座说话。 安哥本来在炕里边写写画画的，全家姐妹进来，周氏和宋玥都没顾上他，他自己跑去炕柜上端了点心干果盒子上来，笑嘻嘻地招呼客人：“姐姐吃点心。” 金花连忙伸手接了点心盒子，笑着道：“安哥儿长高了这么多啊！” 金朵则歪着头看身穿大红袄子的平安，满眼赞叹：“安哥儿生的真好……”像个小闺女。 不过，后边这半句到了嘴边，又被她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 秋喜和安哥儿本来就生得不差，这一年来，吃得好营养跟得上，白胖红润，气血充足，穿戴也齐整，那份好看、可爱就不止是翻倍地增长，简直像换了个人。 金朵一句赞叹出来，金花也立刻跟着连声附和，姐妹俩这一通直白地夸奖，把安哥儿都夸臊了，不好意思地藏到周氏身后，只探出半个头来，看着全家姐妹，听阿奶阿娘和两个大姐姐说话。 周氏和全家小姐妹话起家常，问她们爹娘都好么，哥哥的婚事准备的怎样了……说了一刻钟，宋玥在旁边插话，笑道：“她们小姐妹大老远来，我先带她们去住处看看，也趁着天光认认路。” 周氏连连笑着点头应了，又嘱咐道：“给她们俩指个得用的过去照看着，炭盆子热水，别委屈了。” 宋玥连忙笑应了，金花金朵俩姐妹则笑盈盈地告辞，走了两步，金花又想起来，转回来略显僵硬地给周氏曲膝告退，金朵儿也想跟着姐姐动作，却被宋玥拦住。 “在自己家里，不用这么多礼。” 金花连连点头答应着，心中却暗暗提醒自己，这里不是她们庄子里，礼仪规矩上讲究得多，之后要时时记着，不能再疏忽懈怠，失了礼数。 考量到全家姐妹比较生分，又不太会使唤丫头婆子，安置到跨院里多有不便，宋玥与周氏商量着，把小姐妹安置在四进院的西厢房南间里，又临时拨了小丫头紫草过来伺候着。 屋子里已经打扫铺陈妥当，被褥用品一水儿都是新的。没有盘炕，屋角放了只炭盆，也烘得屋里暖煦煦的。又在堂屋里安了一只碳炉，烧了热水备用。 床尾一只挂衣架，挂着两套崭新的丝绵绣花袄裙。 宋玥笑着把紫草指给金花金朵，又道：“后园子的房子空阔，一时半会儿暖不过来，老太太又愿意恁两个住的近些，好随时说话热闹，就吩咐把恁俩安置在这边。屋子局促些，恁姐妹俩别嫌弃。” 这一年里，全家卖菜、卖辣椒，又把金梁送到江家铺子里，收入比往年多了几倍，日子宽裕了不少，起了新屋，金花金朵姐妹俩也终于得了一间屋子合住而已，这边宽敞整齐的三间厢房，处处齐全、事事周到，又怎么会嫌弃。 金花连忙道：“婶子千万别这么说，这里比俺们在家好了不知多少呢，哪里能嫌弃。” 宋玥也不会虚头巴脑那一套，把小姐妹送到房间里，又嘱咐凡事尽管吩咐紫草，若是有什么事，就去寻她说。叮嘱几句，宋玥就留下小姐妹自己洗漱整理，从西厢出来，往厨下看了一眼，出来往西院去了 。 走出四进院，见林氏在门房里候着，宋玥问了几句全家如何，就吩咐她往听萧院走一趟，给曲瓶儿传话，“……看曲姑娘身子可好些了，告诉她来了两个小姐妹，问她能否过来一起用饭，若是曲姑娘身子仍旧不爽利，告诉她不必勉强，她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林氏答应着去了，青杏抱着斗篷追出来，给宋玥披了，一路往西院去了。 西院里，张勇刚刚从车间里出来，正准备往仓库里去，抬眼看见宋玥走进来，于是转向迎过来。 隔着几步，宋玥就笑道：“没什么事儿，我过来给恁说一声，去铺子里跑一趟，给金梁说一声，让他晚上关了铺子过来吃饭，他姐姐妹妹来了。叫上猛子一起来。” 张勇笑着连连点头应着，又说了两件生产上的事儿，宋玥摆手让他快去送信儿，自己带着青杏往车间仓库里去了。 张勇在西院里也算是近水楼台，射箭、拳术没学太多，骑马却是练出来了。领了吩咐，即刻牵了一匹马出来，出门上马直奔银雀前街的铺子里去传话。 不过两刻多钟，小少年就骑马打了个来回，这边每天的成品入库、出货盘点都半点儿没耽误。 得知姐姐妹妹到了江家，金梁自然是欢喜无限的，欢喜中又难免带了些担心。姐姐的亲事不顺利金梁是知道的，临近大哥婚礼掌柜的打发人接了姐姐妹妹进城……唉，想也知道，必定是姐姐不太好。 江家铺子开张一年多，不仅仅在银雀前街，就是在平京城都小有名气了，酱油、泡菜、辣酱都是出货的旺季，还有今年刚上的煤球、煤炉，更是新鲜便利、供不应求，作坊里批量提货的拿号排队，铺子里登门买货的同样络绎不绝。 金梁满心焦急、忧虑，面对一拨拨客人，也只能耐着性子应对，好不容易天色彻底暗下来，铺子里掌灯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打发走了最后一拨客人，金梁一边吩咐胡庆周旺俩小子收拾上门板，一边快步往后边去。 张猛瞅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扬声笑道：“恁不是着急去南院儿，咋还往里走嘞？” 胡庆和周旺一边打扫卫生，一边低着头偷笑。 金梁却对张猛的揶揄不加理会，快步走去后院自己的房间里，取了刚发的新棉衣换了，又取了一件七成新的靛青棉袍穿了，收拾齐整，转出来，往账房里去，给孟先生交待一声，这才出来，往马厩里去牵马，却见张猛已经牵了两匹马等在大门口了。 张猛穿了同样质地同样款式的靛青棉袍，只不过，他身上这件就明显旧一些，袖口衣角都有点儿发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章 “嘿，恁收拾这么齐整，哪里像去见姐妹，不知道的，还当恁去相亲呢。”张猛一边把马缰递给金梁，一边开着玩笑。 金梁瞥他一眼，撇嘴道：“相亲又不丢人！”说着，翻身上马，抖着缰绳催马出发。 张猛慢了半步，紧跟着催马追上去，一边扬声道：“恁小子终于承认了？” “……”金梁无语地闭紧了嘴巴，只管催马疾行。 张猛催着马追上来，想张嘴说话却被灌了一嘴冷风，只能闭紧嘴追着金梁往南院而去。 江家，秋喜已经放学回来，得知全家两个姐姐来了，欢喜无限地去了西厢。 金花金朵姐妹俩正对着柜子里的新衣裳着急。 宋玥离开后，紫草就兑了温水给两人洗梳，又让两个人看妆奁匣子里备下的堆纱花、通草花，还有柜子里的新衣，姐妹俩一人两套。 宋玥让人准备的就是普通的丝绵袄裙，但都是不错的丝绸料子，对全家姐妹来说，仍旧有些奢华了。即便全家日子过得宽裕许多，也只有金花因着要说亲了，裁了一身丝绸袄裙，平日都不舍得穿，今日要出门到江家做客，姐妹俩才拿出最好的衣裳穿戴起来。 秋喜隔着门就叫上了：“金花姐姐！金朵妹妹！” 金花闻声起身，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又回身扯了一把妹妹，把金朵从妆奁匣子前拉起来，姐妹俩一起从里屋里走出来，迎到门口。 秋喜已经掀帘子进了门儿，迎面看见全家姐妹，立刻笑着招呼，一边曲膝见礼。 金花带着金朵略显拘谨地曲膝还礼，秋喜已经走上来挽了金花的手，笑着道：“早上我出门时，阿娘也没说去接你们，要不然我就早点儿回来了。” 一边说着话进里屋，一边询问两人，路上冷不，车子颠不颠。 青梨跟了过来，见三人进屋，立刻指使着紫草沏茶，自己捧了个点心盒子送进去。 “这是姑娘从知味斋买的点心，二位姑娘尝尝。” 秋喜笑着打开匣子，推到金家姐妹面前，一面笑道：“知味斋的酥饼做得好，你们尝尝看。” 金朵看看金花，姐妹俩都有些不好意思。秋喜就指着盒子里的酥饼给两人介绍：“梅花儿形状的是枣泥酥，桃子形状的是核桃酥……下边这一层是糕饼，淡黄色的是桂花糕，粉白的是莲子茯苓糕……” 秋喜一边说，一边递了块核桃酥给金朵儿：“妹妹快尝尝，我最爱吃这个，香的很。”说着，她自己也捻了一块核桃酥吃起来。见她吃上了，金花这才用食指中指捏了一块点心品尝。 一块点心吃完，紫草也送了茶上来，秋喜要了帕子擦手，端了茶喝着。 金花也端了茶喝，金朵却又伸手拈了块桂花糕吃着。 见她能自己吃点心了，心神没那么紧张了，秋喜暗暗松了口气，又喝了口茶，见金花放了茶盏，就笑着问起大哥哥（金栋）的婚事来，又问金花见没见未来的嫂嫂，如何如何。 这种八卦话题，不仅仅秋喜感兴趣，金花金朵两个小姑子本来就挺关注的，一说起来，金花还好，本来就不是话多的，金朵却活泼天真、口无遮拦，说大哥相亲，她仗着老小得宠，缠着老娘跟了去看，新嫂嫂如何害羞、如何不说话就脸红云云，把秋喜逗得直叹气。 相亲的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呢。 倒是谷家大姑娘，清芳姐姐年纪到了，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据说，谷家二太太已经替她张罗起了亲事，再过几天就会安排相看，若是相看成功，就是换草帖子、合八字，再之后就是交换婚书、下小定礼，定下婚事。 定了亲，谷清芳就不能再到学堂里读书，她要回家待嫁了。 若是，嫁在平京城里还好，她们小姐妹还能时常见上一面。若是嫁得远了，她们小姐妹就此分别，可能终生再无相见之日……唉！ 秋喜小小年纪，第一次知道了忧愁的滋味儿，有了自己的一点小心事。 不过，毕竟年纪小，心思浅，即便有呢么一点儿烦忧，转眼也能丢到一旁。 此时，听着金朵笑嘻嘻说着大哥相亲时的趣事儿，秋喜那点儿愁肠一转而逝，很快就被金朵从大哥相亲，到村子里哪一家娶了个丑婆娘，一掀盖头一脸麻子，一笑一口大龅牙，吓得新郎官儿差点儿昏过去；又说哪一家嫁女，偷偷去相看男方，说是人品好家世好，等嫁过去了才知道，相看的那个是邻居家的儿郎，女婿不但年龄大，足足二十五岁，而且还又穷又丑，不等三天回门，新媳妇儿就哭着回了娘家…… 金朵说着，自己先笑的说不下去了，捂着肚子哎吆哎吆个不停。 秋喜听得一愣一愣的，追着问：“后来怎样了？断了亲么？” 金朵好不容易缓过来，笑着拍了秋喜一下，道：“都成了亲、入过洞房了，怎么断亲啊？当天，那丑女婿来了一趟，就把人接回去了。” 说着，金朵小丫头止了笑，一副老气横秋模样，唉声叹气道：“唉，要不说，嫁人如投胎，嫁个好人家一辈子享福，嫁得不好了，受穷吃苦也还罢了，受磋磨挨打挨骂搭上命的也不是没有，只看各人命好不好了。” 秋喜听得满眼诧异，下意识地反驳：“干嘛要挨打挨骂搭上命啊？大不了和离义绝嘛！” 金花金朵好像听到骇人听闻的话，一脸惊骇地看着秋喜，金朵心直口快道：“正道儿女子哪能和离义绝啊？还要不要名声了？不光自己的名声毁了，还带累娘家丢脸……” 秋喜也刚起了火气，立刻反驳道：“难道就为了名声，挨打挨骂，白白搭了性命不成？” 阿娘可不止一次告诉她，万事皆不如性命重要，不管遇上什么事，能活下去才有诸般可能。 再说了，她们家就是阿娘操持家务，开铺子办作坊打理庄子，挣银子让他们姐弟和阿奶过上好日子的。女子怎么了？自己也能挣吃挣喝，养活自己和家人，又何必非得受他人磋磨折辱，更别说丢了性命，绝不能够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一章 金朵也有些急眼，下意识地想反驳，却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急胀着脸道：“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 秋喜再次打断她，道：“村里人说什么不重要，恁要自己想清楚，难道恁想挨打挨骂白搭了性命？不想过好日子？” 金朵胀红的脸渐渐白了，又青，额头见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天，扭头看向金花，满心委屈地叫一声：“姐！” 金花也听得满心混沌，她自小听得见得，都说女人要认命，命好的过富足美满的好日子，命不好的吃苦受穷、挨打挨骂也怪不得别人，都是命。但，今日听到秋喜一番话，却生生推翻了她自小建立起来的认知，她一时觉得秋喜说的有理，一时又因为违背了传统而心慌心乱，甚至羞愧，心慌意乱之下，眼睁睁看着两个小的争执起来，竟没有及时出声。 还好，金朵的叫声，把金花从恍惚中拉扯回来，她看了看妹妹，又看向秋喜，迎着小丫头灼灼的而坚定的目光，她竟也有些气虚，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句话来：“秋喜，老一辈儿都是这么过来的……” 秋喜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没有半点儿犹豫，道：“阿娘就不是啊？我阿娘自己开铺子买庄子，阿奶说了，我们多亏了阿娘，才能活下来，过上好日子。” 说着，秋喜倒是注意到了金花金朵的脸色不太好看，于是招呼青梨又换了热茶上来，然后道：“阿奶从前也说我们命不好，阿爹打仗一去不回，我们逃难到了平京……可后来阿娘开起铺子，挣了钱，阿奶就不那么说了。金花姐姐、金朵姐姐，我阿娘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别对，‘事在人为’，没什么事儿能难住人，只要想办法，总能解决了。” 金花和金朵听得懵懵懂懂，好像有理，却又与她们的认知冲突，一时之间，两人心里滋味杂陈，竟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秋喜，说着说着，把自己心里那一点点小忧烦都给抛下了。既然‘事在人为’，那就想办法让清芳姐姐嫁在平京好了，还有，一定要清芳姐姐自己看中的…… 一时想得明白，秋喜也就淡定、轻松起来，看看天色，已近晚饭时分，于是就招呼全家姐妹俩去正房用饭。 添墨抱着两件斗篷从外边进来，笑着道：“太太说现做斗篷来不及，就让拿了她的和大姑娘的斗篷过来给两位姑娘，都是去年做的，却没沾几回身，秋日清理过的，两位姑娘别嫌弃。” 宋玥与金花身高相仿，身形却纤细一点，好在斗篷这东西，都偏肥大，是以金花穿着也还合适。 秋喜比金朵还大一岁，去年做的斗篷，秋喜穿着已经短了，给金朵穿却刚刚好。都是上好的丝绒面儿，衬着灰鼠皮里子，又轻软又暖和，金花和金朵儿看得满眼欣喜，却不太敢碰。 秋喜裹了斗篷，回头看她们两个还干愣着没动，连忙指使青梨给金花穿戴，自己拎了大红丝绒灰鼠里斗篷给金朵披了，又绕过来，轻巧灵活地给她系好斗篷带子，后退一步，端详片刻，觉得满意了，方才笑着伸手拉了金朵：“走，我带恁过去。” 荣煕堂东侧间里，巧巧小丫头已经睡醒了，和安哥儿两个在榻上玩耍。 秋喜牵着金朵，后边跟着金花从外头进来，巧巧小丫头闻声而动，头还没抬起来，就甜甜地叫：“得得……” 一声含混的姐姐叫出来，抬眼看着进来的两个姐姐，就愣住了，怎么有两个秋喜姐姐？ 秋喜扑哧一下乐了，拉着金朵一起走过去，一边一个趴在巧巧面前，秋喜笑眯眯问：“巧巧，恁跟我叫啥？” 巧巧小丫头眼睛有些不够用，看看秋喜又看看金朵，转回来看着秋喜，略带羞涩道：“得得……” 秋喜笑眯眯指着旁边的金朵问：“那恁知道跟她叫啥不？” 巧巧再看看金朵，突然站起来，蹒跚两步，扑进秋喜的怀里，把小脑袋埋进秋喜的怀里，不好意思抬头了。 秋喜被她逗得哈哈直笑，安哥儿拧着眉头上前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也是姐姐，金朵姐姐，金梁哥哥家的小姐姐……这个是金花姐姐，金梁哥哥家的大姐姐。唉！” 努力地给巧巧介绍清楚人物身份，看巧巧还是窝在秋喜怀里不肯抬头，安哥儿无奈地摇头叹气：巧巧哪儿都好，就是笨了点儿，这么笨将来可怎么办，还不得给人家欺负死哦。 周氏带着徐嫂子端了饭菜从厨下回来，一进门看见金花，就笑道：“恁娘晒得这茄子干儿真好，香的很，半点儿杂味儿都没有，俺用咸肉炖的，都尝尝，能不能及得上恁娘做的好吃。” 金花已经从容了许多，连忙接了周氏手中的碗盘，摆在桌上，一边笑道：“今年秋上日头好，没下连阴雨，俺娘晒了好些干菜，茄子干、扁豆干、萝卜干儿、葫芦干儿……周阿奶喜欢吃，等俺爹进城，再给恁带些来。” 周氏连连笑着点头：“嗯嗯，俺不跟恁客气，吃完了指定开口要。” 说着话，宋玥从外头进来，一进门解斗篷的功夫，周氏就问上了：“不是说，捎了信儿让金梁那小子过来？ ” 宋玥把斗篷解下来，递给青杏，一边笑道：“他们还得收拾铺子、上了门板子才能过来呀……这个时辰，也应该快到了。” 一行人说着话进了次间，丫头兑了热水，诸人洗了手，正要入座，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随即有小丫头通报进来：“张家大郎二郎、全家二郎到了。” 宋玥笑开了，道：“人不经说，这不，刚说他们呢，他们就到了。” 周老太太连声笑道：“赶紧让他们进来，外头冷得很！” 宋玥答应着，却没用她动弹，站在最外边的青萍就笑着过去，打起帘子传话：“老太太、太太让恁们快进去呢。” 张勇张猛和金梁闻声笑笑，齐齐给青萍一拱手，然后鱼贯进门，也不四下里乱看，先齐刷刷对着上首坐着的周老太太跪下去磕头请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二章 周老太太连声道：“快起来，起来，地上凉。” 三个小子一转身，又要给旁边站着的宋玥磕头，被宋玥直接笑骂止住，道：“别耍宝！金梁最淘气，见了恁大姐和金朵儿起劲儿了是？小心我不给情面，着人打恁的板子。” 张勇张猛笑着看热闹，金梁做出一副苦哈哈害怕模样，连连拱手讨饶：“婶子饶我这一回，再不敢了。” 说笑一回，周氏擦着眼泪道：“恁个臭小子，还不赶紧见过恁大姐和小妹！” 金梁又朝着周老太太拱拱手，这才转向旁边的金花、金朵，笑盈盈叫：“大姐，朵朵，恁们来了，咱娘好？老三又淘气没？” 全家老三金栋今年十岁，之前，全都有也想着把他送进城里来，寻个铺子当学徒，学着做生意。 宋玥嫌他小没招揽，后来金梁历练得多了，长了见识，就给爹娘说让老三上学念书，不指望他考秀才中举人，哪怕多识几个字、会些算术，将来再进铺子当学徒都容易得多。 金梁给他老爹老娘说时还感叹：“……俺们一条街上几十上百家铺子，也就俺们东家心善宽厚，拿俺们当自家孩子看待，不打不骂悉心教导不说，还请了先生教俺们识字算账，其他铺子里那些学徒，别说学东西了，连饭都吃不饱、衣裳也穿不暖，起五更睡半夜，累死累活，脑子不灵光的根本学不上东西，难得很呢！” 金梁这话，全家大娘不了解，全都有却是知道的，仔细一想，也觉得二儿子说得有道理，于是把早过了启蒙年龄的金栋送进了邻村的私塾里，把个玩闹自在惯了的金栋拘了起来，颇有些不情不愿，功课上也淘气不用心，只暗暗指望着，爹娘放弃了逼他上学，让他回去自在度日去。 全都有老夫妻俩还没怎样，却被回家的金梁捉了个逃学现行，金梁毫不留情地动了鞭子，连抽了金栋好几马鞭，直到全家大娘扑上来阻挡，金梁这才悻悻作罢，却咬牙切齿留下一句：再淘气不好好念书，被他知道了，一顿鞭子抽死他！ 从那回起，金栋再不情愿也不敢逃学，不说多刻苦努力，至少按时上学放学，先生布置的背书、写字，也都尽力完成了。 二哥实在是太吓人了，他怀疑二哥恨起来，真能一顿鞭子抽死他！二哥那条牛皮鞭子抽人太疼了，可也太威风太霸道了，金栋胆战心惊的同时，也暗暗崇拜上了二哥，心里想着自己好好念书，是不是也能像二哥一样，进铺子做掌柜，一生气就能拎着鞭子抽人？嘿！ 金花听老二问起老三，忍不住想笑，道：“嗯，见天起得很早，自己背着书包去上学，都不用爹娘操心了。” 金梁听着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老爹老娘都不识字，老三学得好不好爹娘也不知道，他又在铺子里，难得回家一趟，实在照管不上……若是可以，还是在城里寻个塾学，把老三接进来上学，他也能就近盯着他些。 那小子聪明劲儿不比他差，就是太皮，没个人管着盯着，就凭他自己个儿，怕是难成什么气候。 与大姐说两句家常，问问爹娘兄弟，金梁又转向小妹，脸上就是一片宠溺，从怀里摸出一条银百果百花串儿，递给金朵儿，笑道：“这个扎头好看。” 他是见秋喜扎了赤金白果白花串儿，就依样儿去定了一条银白果白花串儿。他如今在铺子里，一个月能拿二两多银子，在整条街上的伙计里是月钱最高的了，可还是买不起赤金首饰……不过，他一点儿不气馁，他相信，跟着掌柜的好好干，总有一天能拿上一个月十两的月例银子，到时候不仅给小妹，还要给阿娘和大姐，一人打一套赤金头面。 又拿了一支银簪递给大姐，金花捏着银簪，下意识地看向周老太太和宋玥。 宋玥正在逗趴在张勇肩膀上的巧巧，周老太太也指点着丫头铺排桌椅摆饭，谁也没留意他们这边，金花才暗暗松了口气，笑着低声对金梁道：“恁挣几个钱儿不容易，就该好好攒着济点儿大用，别这么大手大脚地漫撒抛费了。” 金梁笑地满不在乎，道：“给恁和朵朵买首饰衣裳，就是大事儿。”等我挣了大钱，还给恁俩买金首饰呢！ 金朵没姐姐想得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二哥给买的百花百果串儿好看，乐颠颠儿地举着看了一回，就让大姐给她戴上。 金朵最小，在家里都宠她习惯了，金花自然也不例外，接了那百花百果串儿给她戴在抓髻上，垂在耳边，金朵儿兴奋地晃着头，乐颠颠地转过来问金梁：“二哥，好看不？” 金梁没说话，旁边的张猛凑过来，笑嘻嘻道：“朵儿生的好，圆圆的脸和这果子串儿真是搭得很，好看，好看！” 金梁和张猛两个平日混闹惯了，金朵年纪又小，倒是没人觉得张猛冒失。 金梁一把将他掀开，白了他一眼，道：“是谁说那大红堆纱花儿好看的？” 张猛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笑呵呵道：“大红堆纱花儿是好看啊，朵儿这圆脸红扑扑的戴上一定好看……不过，这果子串儿朵儿戴着也好看。” 这回，没用金梁出声，秋喜过来拉了金花金朵，往桌子旁入座，一边朝张猛做个鬼脸，道：“别搭理猛子哥，他是只爱大红大绿的。” 金花只笑不语，金朵儿却一脸赞同，道：“大红大绿是好看啊，最好是红色的袄子搭绿裙子，俺们村里有个闺女嫁给丰县的大户，回娘家就穿着红袄绿裙子，村里人都说好看呢。” 秋喜愕然看着她，片刻扑哧一声笑起来，道：“朵儿说的也是，大俗即大雅，是我着相了。” 都不是外人，也没特别设什么男女大防，宋玥周氏带着三个姑娘和两个小的在榻上，榻下放了个方桌，三个小子就在下边坐了，一家老小围坐一堂，说说笑笑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三章 吃过饭，说了几句话，周氏就打发金梁跟着大姐小妹去西厢里说话，张勇不放心作坊里，告辞回去了，这屋里就剩下张猛一个，一边逗着安哥和巧巧，一边陪周氏说话。 秋喜回了自己房间，温习功课，做先生布置的作业去了。 宋玥则带了林氏青杏往前后院巡察，又去听萧院看一看曲瓶儿。 自从曲瓶儿不用去上学，她就借口生病不去荣熙院了，见天憋在听萧院里，宋玥怕她憋出什么毛病来。 结果一看，曲瓶儿正歪在榻上，看着两个丫头在炭盆上烤花生烤栗子呢。 宋玥进来，曲瓶儿连忙起身迎着，让着宋玥在榻上坐了，她在下手相陪着落座，才开口道：“今日又有些咳，就没敢过去……” 宋玥立刻关切道：“咳得厉害不？明儿请个郎中来给瞧瞧，再开两副药吃吃？” 曲瓶儿连忙摆手，道：“就是昨儿天好，侄女儿贪玩，在廊下站的久了些，吹了风……没甚大碍，婶子不必忧心。” 宋玥还是一脸的不放心，拍着她的手道：“恁这身子弱，可一定要当心。咱们家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请郎中吃药的钱还是不缺的，恁身子要紧，可千万别不肯给婶子开口，耽搁了病情。” 曲瓶儿又连连保证，只是一时不爽，并无大碍，宋玥才作罢，不再提请郎中的事儿。 话锋一转，宋玥又说起了金花、金朵姐妹俩，对曲瓶儿道：“恁是个极聪慧的，虽说冬日里怕风，身子弱了些，等开了春大好了，再上学也不耽误。全家这姐俩却都是憨厚性子……恁要是身子好了，婶子想着让恁受受累，带着她们姐妹一起，学几个字，也不指望她们多通透了，只要能看懂简单的账册子就成，将来嫁了人当家理事，也不至于太难为了。” 曲瓶儿倒是没推辞，爽利地一口应了：“这个容易，明儿早上俺若不咳了，就过去寻全家姐姐和妹妹说话。” 宋玥满眼欣慰，有全心关切地拍着她的手，道：“恁身子骨弱，从园子里出去万一吹了风不好，不若我让人把你这院里的厢房收拾出来，恁只要身子爽快了，就打发小丫头过去送个信儿，我让全家两姐妹过来找你。” 曲瓶儿心里腻歪什么全家姐妹，不过是两个村姑，大的都十五了，还半个字儿不识的愚妇罢了，偏偏这一家憨子不想着如何交接高门，就爱兜揽这种泥巴腿子。 只不过，她眼下寄人篱下，心中再腻歪，面儿上也只能顺着她们的意思……让全家姐妹过来，她倒是松了口气，她少挨冻受罪，也省得在周老太太眼前，不得自在。 心里这么想，曲瓶儿面上却表现的很是羞愧，半垂着眼红着脸，嗫嚅道：“都是俺着身子不争气，让老太太、太太挂心了。” 宋玥脸上的欣慰更深了，连连轻拍着她的手，声音轻柔道：“恁可千万别多想，多想多思可伤身。再说了，恁这身子是之前亏空的狠了，也需要一点点补起来，调理几年，恁再长大些，自然就强壮起来了。我之前还和老太太商议，寻个女先生到咱们家，教一教恁姐妹礼仪和女红针黹呢，恁这一病，诸事也只能延后了去。” 闲话、正事儿都说完，宋玥也不多留，又叮嘱了彩云和百灵几句，让她们悉心伺候着，这才匆匆去了。 等宋玥从园子里转回来，已交了二更。 金梁已经从厢房里出来，正招呼着张猛告辞回去。 宋玥裹着寒气从外头进来，看见裹了厚棉袍的俩小子，斗篷都没脱，就转身送两小子出了四进院。 周老太太只送到荣煕堂门内，金花金朵送出来，也被宋玥止在四进院大门口，只有她与两个小子，青杏远远地跟在后边六七步处，张猛个憨小子这会儿倒是极有眼色，放慢脚步，低声向青杏询问巧巧小丫头的情况，乖不乖，哭没哭…… 宋玥瞟了跟在身后的两个人，开口：“恁大姐的事儿，恁不用太担心，暂且让她在家里住几日，平复平复心绪，咱们再掂对……恁在前街上见的人多，若有恁觉得合适的人家，也可以给我说说，咱们找人好好打听打听……明儿，我把冯婆子叫进来说说，她走门串户的，认识的人家多，或者也有咱们不知道的好人家……恁大姐才十五，年纪不大，不着急呢，咱们要沉住气，慢慢寻着、打听好了，再安排相看诸事去。这女孩儿家定婆家，可容不得半点儿疏忽呢。”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替金花打算，这份心，亲生老子娘也不过如此了。 金梁心思伶俐通透，自然明白，只觉得满心温热、鼻子发酸，哽了片刻，方才躬身长揖：“托赖婶子费心了。” 宋玥笑着扶了他一把，道：“行了，恁心里有数，别惦记恁大姐就行。我把恁大姐接过来，家里怕是有些忙不过来，恁自己铺排铺排，铺子里的事儿交待交待，早点儿家去帮衬几日，帮着恁爹娘把大郎的婚事办了，再回来安心上工。” 金梁这回倒是没有迟疑，嘿嘿笑着道：“多谢婶子关心。俺爹娘为俺大哥这婚事，备了好几年了，该备下的都妥当了，不过是临到婚事需要人跑跑腿传传话，俺提前两三天回去也就足够了。” 第二天，江家诸人在荣煕堂用过早饭，还没等撤下碗筷去，曲瓶儿的丫头百灵就到了，传话说她们姑娘觉得轻快不少，身子弱不好过来，有请全家姐姐妹妹去听萧院说话儿。 秋喜拉着百灵连着问了好一会儿，询问曲瓶儿可大好了，什么时候能去上学云云，百灵只替她们姑娘致谢，却没说曲瓶儿何时上学。 金花和金朵听说过，江家收养了个女儿，是将军好兄弟的女儿。到了江家没见着曲瓶儿，金花也没多嘴询问，今日见曲瓶儿打发人来相请，又说体弱不敢出门，金花心里就升起一抹异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四章 不过周氏和宋玥都神情如常，特别是宋玥，还挺高兴的，吩咐青桃带着金花、金朵姐妹俩往听萧院去。 金家姐妹到了听萧院，见着了曲瓶儿，金花还好，金朵儿盯着曲瓶儿看了片刻，突然道：“恁这样窝在屋里不行，俺娘说了，越不见天儿身子越弱，还得多出去见见天、吹吹风，身子骨才硬朗。” 他们兄弟姐妹都是这么养出来的，看看，一个个结实的很。 就连江家的秋喜和安哥儿也没窝在屋里，不敢出门的，秋喜天天出门上学堂，一早还带着安哥儿去西院骑马打拳……她早上醒来的不算晚了，秋喜和安哥却已经骑马打拳回来了。 曲瓶儿脸上的笑容一滞，看了金花一眼，扯着一抹无奈地苦笑，叹息道：“金朵说得对，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可我这身子着实不争气，一吹了风就咳地厉害……老太太和婶子都再三叮嘱我，先好好养着，养得身体好些了，再说其他。” 金花捧了一杯茶暖着手，听着曲瓶儿的话，飞快地皱了下眉头：不是说这位是养女吗？不说叫阿娘阿爹，至少也该叫干爹干娘，她却叫婶子？婶子还能是养女？ 姐妹俩在听萧院坐了不过两刻钟，金花就起身告辞，让曲瓶儿歇着，她身子弱受不得累。 青桃在屋外候着，见全家姐妹出来，没多说半句，引着两人回了荣熙院。 周氏正在收拾全家姐妹带来的干菜，说晚上蒸干菜大包子。 虽说如今江家日子好过了，什么山珍海味也不缺，周老太太却仍旧丢不开这些市井饭食，而且很喜欢亲自动手，包饺子、裹馉饳儿、蒸包子……宋玥和两个孩子也特别喜欢，每每都能多吃几口，引得周氏又是自豪又是欣慰，自然动力十足。 全家大娘是个利索干净的，晒干菜时都垫了苇帘子，没有杂草杂物，灰尘也极少。 全家姐妹这么一会儿就转回来，周氏也只是问了一句，听金花说怕曲瓶儿身子弱受不得累，也没再多问，笑呵呵地让人把挑好的干菜拿下去温水泡发。这些菜干仅仅用水泡发还不行，要等午饭后借着余火上锅熏蒸上两刻钟，干菜就会油润柔软，做菜做馅料才格外好吃。 听周氏吩咐，金朵也觉得亲切，笑嘻嘻道：“俺娘做干菜也是上锅蒸一回，做出来格外劲道好吃。” 周老太太笑着点头：“恁姐姐灶上极利落的，看来咱们金朵将来也是个好的。” 说起女孩儿家学上灶、学针线，周氏和全家姐妹倒是有了共同话题。 周氏的灶上手艺、针线都是极好的，金花见识过她的针线、绣品，说起来满心钦佩和羡慕，安哥儿有巧巧作伴玩耍，又有丫头照看着，不用她多操心，正闲的无聊，听金花问起，自然就热心地教导起小姐妹来。 上午学了一个时辰的针线，午饭后小睡起来，周氏又带着两姐妹，并安哥儿和巧巧一起包包子，为了孩子们又蒸了枣泥糕、豆沙糕、糖三角等，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都不像是干活儿，倒像是做游戏了。 转天早饭后，曲瓶儿又打发人来叫全家姐妹，金朵却直接拒绝了，她和姐姐要跟着周阿奶学针线、学上灶呢，哪里有功夫去看那个姓曲的装模作样？ 金家姐妹的拒绝，似乎有些出人意料，被打发来请人的百灵愣了愣，才一脸莫名地回去了。 家务针线这些，金花在家都是做惯了的，又是真心想跟周氏学习，自然没有半点儿不耐，跟在周氏身边，做活儿做针线学绣花。金朵儿在家是最小的，爹娘哥姐也是宠着长了这么大，还没正经掂过针做过家务呢，虽然顾忌着做客，耐着性子跟在姐姐身边，但心思早就跑了。 另一边，安哥儿正和巧巧玩积木，这里盖间屋子，那边儿按个亭子，还有假山、花树…… 巧巧小丫头不太懂这些，跟着瞎凑热闹，安哥拿屋子，她也跟着拿一棵大树，小手还飞快，一把就按在‘湖水’中间备着放船的孔洞里。 安哥一回头，看着水中间的大树，小眉头皱的紧紧的，却耐着性子给巧巧说：“这是树，不能放在水里，放在水里就淹死了……水里能放啥？放荷花，还可以放小船……” 金朵儿心不在焉地捏着针线，头却扭着去看安哥和巧巧玩的积木，一个不留神，针就扎在手指头上，疼得她哎哟一声，丢了针线，捧着手指一看，手指上冒出一颗殷红的血珠子来。 听到金朵的痛呼，金花连忙回身来查看，又替她擦去手指上的血珠儿，又温和地宽慰：“刚学着拿针都这样儿，学会就好了，就不扎手了。” 金朵并没觉得被哄住，反而皱巴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看大姐，受伤的手指几乎戳到金花脸上去：“大姐，俺手疼……” 金花还想着劝一劝妹妹，她在家也待不了几年了，妹妹这时候开始学起针线家务来，她出嫁后妹妹正好能接上，帮衬着阿娘一些，也省得阿娘操持太累。 “恁忍着点儿……”金花劝妹妹。 不过，没让她把话说完，周氏老太太在旁边笑着开了口，道：“朵儿还小呢，又受了伤……朵儿啊，安哥和巧巧太小，阿奶做啥也不放心，恁歇一会儿，正好帮着阿奶看着点儿安哥和巧巧，行不啊？” 于是，金朵就领了周老太太的托付，欢快无比地去‘看着’安哥和巧巧了，然后，很快，安哥就发现自己的烦恼增加了一倍。巧巧就是爱跟他学，有样学样而已，金朵年龄比他还大几岁，主意也大了，要7777照她自己的意思盖屋子、盖屋子、盖屋子……什么亭子、什么花木、什么假山，有什么用哦，还是多盖房子，才能证明自家日子过得好，引得所有人都眼红、羡慕哟！ 就像她们家，自从起了新屋，村里那些人不管老的小的，说起来都是满脸羡慕，“老全家日子真是起来了、富裕了，都住上二进的大院子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五章 安哥‘修建’的假山流水、曲桥回廊、亭台楼阁，都被金朵儿拿了，统统换成屋子……哦，这只是金朵儿的美好愿望，但现实是，积木中房屋数量有限，她只换了半个花园子，剩下的想换，却没了房子积木，非常苦恼地想了想，对安哥道：“还有没有屋子？还差许多呐！” 安哥和巧巧都被她豪横操作给震住了，两个孩子四只眼睛愣怔怔地看着她，听金朵儿问了两遍，安哥才回过神来，用力地摇着大脑袋。 积木都是一套的，就该有屋子有亭台楼阁、假山花树的，恁哪处哪处都盖屋子，哪行啊？ 安哥稳稳神，试图给金朵讲道理：“这里是花园，不能只盖屋子，还要建一些轩廊、亭台，还要种树种花才好看……” 金朵却非常执着，根本没让安哥说完，立刻道：“那什么廊、什么台的有啥用啊，四处漏风，下雨都遮不住的，根本没法子住人，还是盖屋子好，能放东西能住人，人家一说都是他们家多少间屋子，屋子多了日子才过的好……” 大哥大姐说亲，她都偷偷跟着老娘听来着，那媒人都是这么说，多少间屋子、多少亩田地，有一个媒婆还说那一家有几头牛几口猪……连老母猪肚子里揣的小猪崽子都给算上嘞！ 安哥被她这一通说的，心里觉得不对，却不知如何辩驳，张着嘴愣怔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金朵又说了：“恁俩还小，不知道也平常，听俺的就行了。” 说着，勾着脑袋在积木匣子里挑拣着，挑出一个个大的轩榭、小楼来，皱着眉毛，颇有些不满意却不得不勉强将就的表情，琢磨半天，扭头对安哥道：“恁家里有纸吗？这些没山墙也不能用，不如用纸糊一糊，反正也是假的，将就将就。” 安哥皱着眉，嘟哝道：“这些本来就不装墙的，装了墙如何透风……” 就像他们家园子里的轩榭亭子，都是夏天乘凉赏花用的，不透风咋乘凉啊，装了墙都看不见外边了，自然也没办法赏花了呀！ “不装墙咋算屋子？恁给俺拿张纸来……”金朵根本不给安哥儿辩解的机会，挥着手很有派头地指使。 安哥看着她，心里的烦恼越来越多，还夹杂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委屈和恼怒，小脸儿都憋得通红了，渐渐地，眼睛里腾起一抹雾气来，雾气又聚成水，从眼眶里溢出来，再顺着脸颊骨碌碌落下来。 安哥小小的心里已经知道爱面子了，察觉泪水滚出来，不想让人看见，立刻一扭身趴在被子卷儿上，无声地哭起来。 巧巧小丫头在旁边看地愣呵呵的，不太明白，这个小姐姐为什么欺负平安哥哥啊，那些话她是不太明白，可平安哭了她却看得清楚，小心眼儿自然是向着平安哥哥的，在她的心里，秋喜姐姐和平安哥哥就是她亲姐姐亲哥哥的，就跟大哥二哥三哥一样啊！ 她不会说多少话，小心眼儿生气也说不出来，直冲上来，一把抢过金朵手中的轩榭积木，鼓着脸瞪着眼睛看着她，大声道：“得得。” 这积木是平安哥哥的，恁都把哥哥欺负哭了，还玩人家东西，要不要脸嘞！ 这一大段话，巧巧小丫头没说出来，金朵却自己脑补了个齐全，怔了怔，脸色一变，也哇地一声哭了。 “大姐……” 周氏寻了两个花绷，正准备教金花刺绣呢，就听榻上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两人赶紧转身去看，就见金花坐在榻上，张着嘴哭得满脸伤心。 “这是咋地了？”周氏有些莫名其妙啊，金朵最大，咋还给惹哭了？ 说着，周氏快步走过去，想要哄金朵，可，她刚走到榻前还没说什么，巧巧小丫头突然就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满腹委屈地叫：“阿奶……” 哥哥哭了，被这个小姐姐欺负哭了。巧巧伤心……呜呜呜，得，小丫头嘴巴一撇也哭上了。 周氏老太太被小团子扑了个满怀，这么委屈地小小声哭着，哪里还不得上去劝金朵，只能先把怀里这个小的哄好了再说。 金花走过来，皱着眉看看哭得涕泪横流的妹妹，再看扑在被子上的安哥、扑进老太太怀里的巧巧，心里莫名其妙，却也只能揪着妹妹来问。 她拿了帕子给金朵擦了泪，一边让她不哭了，一边询问缘由。 另一边，周老太太哄着巧巧，安哥也自己抹着眼睛过来哄巧巧妹妹。 安哥也就委屈委屈，流两滴泪罢了，之所以扑到被子上，是觉得男子汉流泪丢脸，不想让人看见。巧巧哭了，他就不哭了。 周氏给巧巧擦着泪，也向安哥儿询问前因，片刻，周老太太和金花就问明白了，感情就是孩子们玩积木意见不统一，各执其词争执不下给纠结哭了呀！ 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周老太太就笑起来。 金花倒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金朵比安哥和巧巧都大，却因为她的固执惹哭了两个小的。她就虎了脸想训斥妹妹两句，却被周氏笑着打断。 “行啦，行啦，让俺说啊，安哥儿没错，金朵儿也没错。”周氏一边塞个甜枣，然后对着几双困惑的眼睛，慢悠悠地笑道：“安哥是想着修个漂亮舒服的花园子，自然要有轩廊、亭台，要有花有树有假山，金朵呢就想着比较实用，要盖房子住人放东西，也没错啊。不过呢，安哥要想一想，屋子够不够住、够不够用，然后才能再修花园子。” “金朵呢，也要看看住人的屋子够不够，屋子够了，还有一大片地方，咱们就该种花种树，还有地方就修个亭子……够吃够喝够用了，有了余地闲钱，日子就要舒服啊、要自在啊、要讲究一些啊……各家的日子过得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啊，谁也对，各人按着自己的意思过日子就行，不用管别人怎样……” 老太太的话有点儿絮叨，蛮不着边际的，金朵和安哥、巧巧都听得有些懵懂，但金花却听进去了，若有所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六章 正说着话呢，宋玥从外头回来，一进门见一个两个都红着眼，不由诧异：“这是怎地了？一个个的，眼睛里都抹辣椒了？” 巧巧最粘人，张着小手叫：“阿娘！” 宋玥匆匆洗把手，身上的寒气也散一散，立刻就上来抱起小丫头，先举起来亲一口：“哎哟，还是巧巧小闺女和娘最亲。” 也不知是不是吃过宋月娘奶的原因，巧巧小丫头特别亲近她，而且，怎么说都不改，坚持叫娘。纠正几次，宋玥索性不管了，叫娘就叫。 当然，宋玥也不能冷落了自家亲儿子，侧过头去亲亲安哥的脸颊，摸一摸小小子的眼角，却没再问哭不哭的问题，只让跟着出去的丫头把东西拿上来，却是一筐子红彤彤的果子。 “这山果好！”周氏一看先夸上了。 宋玥也笑：“我也是碰巧遇上了，就这么两筐，都给我买回来了。” 山楂可是好东西，做糖葫芦、糖球，是小孩子们都喜欢的零嘴儿。做成山楂罐头、山楂饼、山楂糕，老少皆宜，而且能够消食解腻，还能软化血管，预防心脏病，好吃又有益呢。 如今日子是真的富足宽裕了，宋玥这样大手大脚花钱，周老太太也不念叨她了，直是乐呵呵说好，一边就开始铺排，下午就做山楂糕、糖葫芦。 小孩子们都高兴的很，一个个满眼期望、眼睛亮亮的，转眼就把之前的不愉快给丢到脑后去了。 既然要做糖葫芦、做山楂糕，宋玥就指使孩子们拿小笸篮来，挑拣山楂，要没虫眼儿、不坏的果子，剪掉果梗，下午阿奶才好下手制作美食。 金花觑着宋玥的脸色，很知机地带着几个小的往桌子那边去挑果子，宋玥则跟着周老太太去仓库里拿家什儿。做糖葫芦要一块平整的板子，去年宋玥定制了一块很朴素的上釉陶瓷板儿。这个东西原本是宋玥想定制瓷砖的试验品，想着试制成功了，厨房洗手间都贴上瓷砖，能干净许多。 只不过，这会儿的工艺还是不够，做出来不是轻薄细腻的瓷砖，而是厚实沉重的瓷板，平整度也不够……就这，成品率还很低，若是用来铺地铺墙，价格就着实太高了。 她放弃了装瓷砖的打算，到手的几块瓷砖搁置在仓库里，后来还是自家做糖葫芦时，才发掘出来用了一回。 拿瓷砖很容易，这段时间足够宋玥了解‘案情原委’，得知金朵和安哥儿的争执原因，宋玥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还真说不上哪个对哪个错，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因为生活环境不同，他们的价值观也完全不同。金朵要的就是实惠、日子过得好不好；而安哥小小年纪，却已经懂得生活情趣了。 就这，她们家还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她和周氏老太太教导孩子也没太多规矩讲究……难怪说，居养气移养体呢！ 孩子们说说笑笑地挑了一小笸箩山楂时，徐嫂子也带着人把午饭送了进来，摆在榻几上，妇幼老少就在榻上榻下围坐了吃饭。 给巧巧小丫头蒸了蛋，宋玥给她一把铜汤匙，让她自己挖着吃。 金朵看着安哥儿和巧巧一人拿着一只铜汤匙，觉得新鲜又羡慕，看了一眼又一眼的，宋玥看见，就往厨房里去，给金朵也拿一支铜汤匙。 徐嫂子迎着她，问明白是少一支铜汤匙，连忙认错：“是俺粗心给落了。” 宋玥笑着摇头：“小孩子们都爱凑热闹，哪里是恁的错了。” 转眼看见徐嫂子欲言又止的，宋玥心里疑惑，却不忍着，直接问：“嫂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她带着四个女儿自卖自身脱离了婆家，后来婆婆死了，她才敢把女儿从冯婆子哪里接回来，安置在前街后巷里。三个小丫头自己住，徐嫂子这个当娘的惦记着再正常不过。就宋玥看，徐嫂子已经很认真工作了，去看孩子都是抽空匆匆跑一趟，从来没耽误家里的活儿。 听宋玥这么问，徐嫂子脸上浮起一层尴尬来，期期艾艾道：“太太，俺听说太太办了绣坊，招了小女孩子学针线、学刺绣，俺寻思着，招娣几个……” 说着说着，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尴尬地垂下了头。 当初，那种情况她离开婆家，是掌柜的不怕麻烦收留了她们母女，还主动问过另外三个女儿，是她不想让女儿都落入奴籍，这才拒绝了掌柜的一片好意。如今，见人家招人学手艺，她又巴巴地要把闺女塞进来……实在是太功利，没脸说了。 不过，宋玥已经听明白了，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立刻笑道：“这是多大事儿啊，徐嫂子吃点儿东西，就回去一趟，把招娣几个都带过来，让青杏带她们过去。这事儿，我也就是把人带过去，能不能行，还得三位先生说了算。能挑中了留下自然好，挑不中的，徐嫂子也不用担心，咱们正筹办女学，学上灶、学织布、学缫丝、学养蚕，最不济的还能学识字学算账，只要能学得一技之长，一辈子也不用愁了。” 徐嫂子听得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回过神，脸上的光就冒出来，朝着宋玥连连曲膝道：“太太是大慈悲啊，这女学真办起来，咱们平京城的小闺女们这身价就一下子涨上去了。” 宋玥笑笑，没多说，拿了铜汤匙回屋去了。 她办绣坊、办女学，初心就是想着改一改溺婴的残忍，让小女孩子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至于身价？她没想过，也不希望用这个来衡量女孩子的价值。 当然，她心底还存了一点念想，若是更多的女孩子们能自挣自吃、养家糊口，在家里的地位能不能高一些？推及整个社会，女性的社会地位是不是也能高一些？ 徐嫂子没想女学，女学毕竟还没办起来，还远着了，她就盼着三个女儿能被绣坊里留下，即便学不会绣活儿，能学一手好针线，也能在绣坊里做活儿，给自己挣口饭吃呢。 她带着女儿从婆家脱离出来，毕竟名声上有些受损，女儿们的婚事一直是她心头最大的事儿了，若是女儿们能在绣坊里谋一份活儿，说亲找婆家势必容易许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七章 得了宋玥的话，徐嫂子连饭也顾不上吃，把自己那一份饭装了，用个箢子挎着，匆匆出来，雇了辆车往前街回去。下半晌要去绣坊，怎么也得看着闺女们洗梳干净，整整齐齐地去呀。 徐嫂子四个女儿，老大添哥十三了，与她一起自卖自身进了江家，如今是安哥身边的大丫头；老二招娣十一，老三引娣八岁，老四带娣五岁，徐嫂子不忍心让女儿们都落入奴籍，没让三个小的进府，安置在前街后巷卖豆腐的田婆子家里。田婆子是个厚道的，有她照看着，徐嫂子才放心。 如今，绣坊里收人，徐嫂子就想着让三个小的进绣坊学一学去，能学出来最好，以后嫁了人也能有底气；若是学不成手艺，不能指这个挣钱，日常自家人缝衣裳打补丁啥的，也能比一般人强。 未时初刻，徐嫂子就带着三个女儿赶回了江家，宋玥已经午睡起来了，听到消息就让带进来看看。 三个小丫头穿着细棉布的袄裤，棉比甲儿，收拾的倒是干净整齐。 宋玥真心夸奖了一回，一个孩子给了一对银耳坠子，又吩咐套车，让青杏带着三个小丫头去一趟绣坊。 徐嫂子带着女儿们磕头谢了，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叮嘱，宋玥微微挑着眉看着娘几个，暗暗叹了口气，徐嫂子是真的很自律，明明不放心三个孩子，却也没打算跟了去。 “嫂子也别叮嘱了，恁受累跟着去一趟。晚上老太太说包包子，恁不用急着赶回来做饭。” 徐嫂子红了眼，哽着嗓子回头给宋玥磕了个头，这才匆匆带着女儿们出去了。 三个小丫头自己租房住，她不放心不说，孩子们也真不容易，老二才十一，却要当家主事，还要照顾两个妹妹。 当初，太太也曾有意让她把女儿们都带进江家，她却猪油蒙了心，顾忌什么‘奴籍’，如今再看，不说当大丫头的大闺女添哥，就是门子上的小丫头们，站出来也比她这三个女儿舒展、水灵，气色好。 唉，她早就后悔了，可当初是她拒绝的，实在不好意思再提……好在，有了绣坊，太太也是真的大度，没计较她的糊涂。 看着娘几个出去，宋玥也收拾一下，往前院去。 韩戚风经常往煤矿和煤场跑，那边时刻需要人盯着，江冬生一般都留守，就在前院管理仆夫小厮、应酬往来诸般事务。 宋玥到了前院，即刻打发人去请了江冬生过来。 江冬生进来，宋玥站起来迎着，没让江冬生见礼，各自落了座，宋玥就直奔主题，问起院子西边地皮的问题。 他们这个大院子西边，有一片浅水泡子，约摸二十来亩的样子。当初买这个大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面积足够大了，就没多想，如今她想办特色女学，挑一些女孩子来教授厨艺、教手工、教识字算账诸般，家里放不开了，自然就想到了这片荒地。 江冬生回的极快，显然是打听明白了的：“原来，外头是一片水面，连着咱们家里的后湖的，荒废之后，湖面淤积，渐渐浅下来，成了如今的模样。小的去府衙里咨询过了，这一片如今算是无主之地，想买只需去衙门里办个手续，立个契子就可以。” 宋玥听着点头，又让人把宋广友叫来，询问账上有多少银子。 宋广友回的也爽利明白：“作坊里盈利不错，铺子里上个月交上来的银子也多了三成，现下账上能动用的差不多有三千两。 宋玥松了口气，笑着转头看向江冬生：“冬生叔就受累跑一趟，把外头那片地买下来……” 十月下旬，已经天寒地冻了，起屋盖房子是不好办了，但可以趁着天冷水浅，把水泡子清理一番，杂草杂树的也正好清理清理……收拾一番，年后一化冻，就能开工盖房子拉院墙，材料、人手充足，起个院子用不了多长时间，一个月足够了。 打发了宋广友和江冬生出去，宋玥又处理了家里的几件琐事，看看天色，就带着青桃往荣煕堂去。 果然，周氏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做了一大盘子二三十串糖葫芦，又再次熬糖浆准备做挂霜糖球。 糖球和糖葫芦工艺差不多，都是在山楂外头裹一层糖，略不同的是，糖葫芦的糖是脆脆的口感，糖球的糖却是带着一点沙沙的感觉，牙齿不好的咬不动脆糖，糖球却是能吃的。 宋玥一进来，安哥儿和巧巧都拿着自己的糖葫芦往她嘴边送。宋玥不偏不倚的，一个孩子吃了一颗果子，然后，就看见周氏已经做了头一锅糖球出来，摊在一片瓷砖上晾着。 她立刻让人盛了一碟子糖球，又拿了两串糖葫芦给后园子的曲瓶儿送去。一边又招呼金花金朵来尝尝糖球…… 说说笑笑，周老太太麻利地把挑好洗好的山楂都做完了，收了一盆子糖球和二十几串糖葫芦。 宋玥扶着周老太太坐下，又捧了热茶给她，让她喝口茶歇一歇。 周氏笑嘻嘻道：“不累不累，要动手包包子了，再不行动，晚饭就耽搁了。” 宋玥就笑道：“阿奶就给我们这些人一个机会，恁老人家且看看，看着不对的地方就指点指点……” 周氏被她说得笑个不停、合不拢嘴，却不再坚持亲自动手，看着宋玥招呼孩子们和丫头婆子一起下手，和面、调馅儿……热闹忙碌成一团，乍一看还以为要过年呢！ 众人齐动手，动作就很快，一个个白胖的包子包好，整齐地摆在盖帘上，用干净的笼布盖了，放在炕头、炭盆旁边饧着。 宋玥又让厨下收拾了几个菜，考虑到搭配大蒸包一起吃，就做了两道清淡炒菜一个炖菜。 这些菜容易做，徐嫂子不在家，厨下也能做出来，宋玥吩咐了，就离开厨房，回正房歇着。 刚坐下，徐嫂子和青杏一起回来了。 一看就她们两个，宋玥就笑问道：“招娣姐仨都留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八章 徐嫂子不回答先噗通一下子跪了，朝着上手的周老太太和宋玥磕了个头，起身后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有泪光闪动：“多谢老太太、太太大恩，三个丫头都留下了。” 青杏也一脸喜色，补充道：“引娣、带娣留在了前头，招娣被庞先生看中了，说要亲自教她呢！” 庞先生，就是潆卉姑娘咯？！ 宋玥回头，与周老太太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多说，只笑着替徐嫂子高兴，三个丫头都去了绣坊学手艺，这回，徐嫂子终于不必见天提着心吊着胆，担心着三个小闺女了。 周氏还让徐嫂子下去歇一歇，徐嫂子却连说自己不累，回完话就匆匆下去，进厨房接手做晚饭去了。 吃过晚饭，宋玥又招呼青杏青桃、添哥添墨这些丫头，询问众人识字、算术的长进。又让秋喜写了几个字，给众人留作业，抽空学会，会认会写。 丫头们的课比较灵活，主要是自学为主，隔几天教几个字，让她们自己学会记住，下一次教新字之前要检查的。 检查又布置了新作业，丫头们退下去，当值的当值，不当值的学识字、写字、做针线各自随意。 倒是秋喜要去写字做作业，安哥也习惯地跟了过去，跟着姐姐写字、看书。 宋玥又收拾了一个沙盘，招呼巧巧和金朵儿一起，画画写字随她们玩去。 金花看着丫头们学识字、学算数，看得满眼羡慕：金梁回家说了，自到了江家，就有先生每晚给他们上课，金梁还说，听宋家大郎那话，店里请的先生比一般塾学里的好得多呢。 老爹和大哥也说过，老二运气好，被江家看中，若是去其他铺子里，别说上课学习，只怕一年下来，连学徒还出不了呢，只给人做苦力卖命罢了，没工钱白干活不说，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能像金梁如今，基本上都是小掌柜了，那么大个铺子，日常都是金梁和张家二郎两个人管着呢。 她不指望像二弟那样本事，当铺子掌柜，哪怕跟江家这些丫头们一样，也极好了。 渐渐熟悉了，她了解江家这些小丫头们都有自己的长项，有擅长针线、擅长打络子、擅长熬汤做点心，另外，还全部跟着学识字算账……将来，这些人即便不能做铺子掌柜，也个顶个都能做个管家娘子。 就像林家婶子那样……穿着气度，比庄子里那些富户娘子都高出一大截去呢！ 金花婚事不顺，在家里还郁闷难过的，到了江家才一天，就被所见所闻给换了肚肠，直接把那些糟心事丢开了，开始专心跟着周氏学针线、学厨艺，又跟着……安哥儿学识字、学算数。 对，就是跟着安哥儿。 金花从未学过识字、算术，丫头们上课学习她也就是看着羡慕，根本听不懂，也跟不上。连安哥儿拿着笔写字、算术，也能像模像样、整齐好看，金朵和安哥儿玩得熟了，就凑过去问。安哥儿指点着自己写的字念给金朵听，但是，金朵只是一时好奇，听了一会儿就去玩别的了，安哥儿抬头，就看见了稍远些却全神贯注看着他的金花，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安哥才瞅着金花问：“金花姐姐，你……” 金花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却真心实意地道：“安哥儿可真厉害啊，小小年纪就识这么多字！” 安哥儿眨眨眼睛，心里好像明白了，直白道：“姐姐可以上学啊，我姐姐就每天上学……” 金花苦笑着摇摇头，寻思了一下，才道：“姐姐年纪太大了……” 安哥儿看着想笑却一脸苦涩无奈的金花，小心灵第一次体会到‘不忍心’，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教姐姐！” 于是，安哥儿就自告奋勇成了金花的小先生，每天教金花识字、写字，还有简单地算术。 安哥儿虽说还没有上学，但跟着宋玥、唐先生、秋喜也学了一年多，识字没有上千也有大几百了，算术学得更好，普通的加减法基本没问题了，若非宋玥最近太忙，就该教他背诵九九乘法口诀，准备教他乘除法了。 这个水平，教零基础的金花识字和简单算术，基本够了。 于是，宋玥给孩子们准备的沙盘，金朵、巧巧玩了一天后，就丢下不玩了，金花就拿过来练习写字、写数字、计算，不知何时，沙盘从正房转移到西厢全家姐妹的房间里，金花在正屋跟着周氏学上灶、学针线刺绣，闲暇、睡前回了西厢，就拿起沙盘写写画画。 宋玥默默旁观着，并没有干涉，只心里难免暗暗感叹，天底下有多少女孩子像金花，根本没有学习的机会。就是有学习的机会，出身大富之家的谷清芳，正经上了七八年学的女孩子，又能如何，到了年纪还不是看人家说亲嫁人，相夫教子？！ 现代社会，都说女人不容易，专职妈妈家庭主妇不容易，职业女性不容易，身兼职业女性和妻子母亲的更不容易，但宋玥还是无比怀念那个世界，在现代，女子至少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不像这里，到了年龄就必须嫁人，否则就是异类，会被全社会讨伐和抛弃。 隔天，江冬生去衙门里走了一趟，就把西院墙外的那片闲地买了下来。 地契拿回来，宋玥就让江冬生安排人去清理平整，同时买砖瓦，买石料。 天气冷，没办法砌墙，就先用石料和砖瓦垒个院墙圈起来，也算宣示所有权，告诉旁人那一片成了有主之地。 眼瞅着十月到底，冬月将至，家下人、作坊和矿山煤场的工人都要发加厚冬衣，在绣坊那边订制了一部分，又在成衣铺子里定做了一部分。 宋玥要去查看冬衣完成的情况，金花给家人做冬衣棉被做了好几年，经验丰富，宋玥就与周氏申请了，带了她一起往成衣铺子和绣坊里去。 金花出门的次数都有限，去铺子后边的车间里，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零九章 成衣铺子都有自己的裁缝和绣娘，制作比较高档、华贵的成衣。但是宋玥定制的只是普通棉衣棉裤，并不要求手艺多好，成衣铺子就把活儿交给常年合作的婆子妇人。 铺子掌柜引着宋玥一行人进去，就见不太大的房间中，坐着十好几个婆子妇人，看衣着，大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好几个衣裤上都打着不止一块补丁。 宋玥跟着掌柜的到了放成衣的柜子前，随手从一大摞棉衣棉裤中取了一件，翻看片刻，转手递给金花：“恁看看。” 金花把冬衣拿在手中，先看了裁缝是否周正，又细细地查看里外针脚，一边看，手一边捏揉着棉衣，检查棉絮是否够厚实、是否匀称等等。 见宋玥这般，掌柜的偷偷关注了金花，就见这位穿的是新衣，但脸庞和伸出来的手都略显粗糙，肤色也偏黑，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倒像是村里庄子上的姑娘，一时有些摸不准金花的身份。 宋玥看了几件冬衣冬裤，又去看正在加工的半成品，看还未缝起来的棉絮…… 金花仔细地查看了几件冬衣冬裤，心里有了数，转回头去，就见宋玥已经把小车间查看了一遍。对上宋玥的目光，金花轻轻点了点头。 宋玥笑着对那掌柜的笑道：“孙掌柜受累了……眼瞅着冬月将至，数九酷寒天气将临，还望孙掌柜再赶一赶，尽快把这批冬衣赶出来。” 孙掌柜暗暗松了口气，陪着笑道：“宋掌柜放心，廿三四就差不多能交工，必不会耽误了宋掌柜的事儿。” 从成衣铺子里出来，金花和青杏跟着宋玥上了一辆马车，宋玥放松着身体坐好了，笑眯眯问道：“金花说一说。” 金花有一瞬的无措，片刻，才稳住心神，寻思着道：“俺看那些冬衣的裁剪还行，都很周正。针脚大都不错，外层比内层细密，棉絮还算匀称，个别有不匀称的地方，也不太妨碍穿着……” 宋玥静静听她说完，笑着道：“金花真是好眼力，这些细节都看得准确清楚，很好，明天，恁两个过来，把之前做好的冬衣检验一遍，没毛病的带回去，有毛病的打回去让她们修改。记得，咱们定这些冬衣是给煤矿、煤场的工人穿的，出大力的人，衣裳一要厚实保暖，同时也要足够结实，要是穿上一抻胳膊一蹬腿就散了可不成的。” 青杏立刻答应着，金花略有迟疑，也点头应下。 之后，宋玥又带她们两个去了绣坊。 绣坊是自家的产业，用料上不必担心，主要看的就是做工。金花看过之后，心里有了比较，这边虽说针脚不比那边的匀称，但细密的多，也就意味着，缝的严密结实，更耐穿。 她刚开始还有些疑惑，既然自家有绣坊可以做冬衣，江家婶子为什么还要往成衣铺子里去订做呢？ 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青杏察觉金花的疑问，直接告诉了她原因，不过是因为冬衣数量太多，要的又急，自家绣坊里做不出来，才分出去一部分。 金花还从青杏口中了解到，这些定制冬衣的手工费很是可观，金花就想起村里那许多妇人婆子，甚至有些十来岁的小闺女也要纺线织布，三更睡五更起，不过是挣一点点大钱补贴家用。 缝制冬衣用的就是结实耐磨的粗棉布，若是能把村子里那些棉布收了，价格上高一些，也算帮衬帮衬村里人。当然，若是能把缝制冬衣的订单也交给村里人…… 金花想着想着，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冷汗都下来了：宋婶子不嫌弃她让她跟着长长见识，她竟然起了私心？！ 这一番心思起伏，重新平复镇定下来之后，金花自己没注意到，但与她一起出入的青杏却有所察觉，这位原本有些小家子气的庄户姑娘，竟有了些大气从容。 再去成衣铺子里看冬衣，原本还拘谨、不好意思的金花，竟然能把看不中的针线都挑出来，交待给掌柜的返工。 不过，她的态度还是有些生硬，跟着一起的青杏就笑着打圆场道：“孙掌柜的多费心呀，恁也知道，这一批冬衣是给工人们穿的，那些做活儿出力气的人可是最费衣裳的，万一这冬衣冬裤的送过去，一抬胳膊一迈步就扯了线开了缝儿，别说我们交待不过去，恁也跟着没脸不是！“ 这番话绵里藏针、软硬兼施的，孙掌柜还真没法反驳了，再看一脸认真检查冬衣质量的金花，转开眼吩咐人把不合格的针线发回去重做。 刚好检查完针线的金花这时开了口，道：“掌柜的且等一等，这些棉衣棉裤也算不错了，只个别处针脚不够细密，怕撑不住抻拽拉扯给扯开了，俺觉得，找个细心地找补找补就可以了，倒是不必拆了重做。” 本来，孙掌柜看金花的目光颇有些恼怒，气这个不知哪里来的丫头鸡蛋里挑骨头，给他找麻烦的。但金花这么一说，他倒是意外了，这位说的倒是坦承、朴实……或者，她只是刚从庄子上调上来，不懂的与人往来，倒不是专门针对与他，找他们的麻烦的。 默了一瞬，孙掌柜毕竟是历练出来的，心思深沉，扬起一抹笑来，拱手道：“多谢这位姑娘指点，倒是我一时急躁失了分寸，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金花连忙曲膝回礼，道：“天气不等人，还要孙掌柜多多费心了。” 一时的紧张，很巧妙地化解了，孙掌柜满脸笑容地连声答应着，安排人去修补有瑕疵的棉衣棉裤去了。 全家姐妹刚到家时，家里的丫头们多少都有些瞧不起，但经了今日一事，青杏再看金花，目光中就多了两分敬服。虽然这位是从村里来的，见的或者少，或者拘谨害羞不够大方，但遇上事儿绝对不是怂包软蛋，是个能镇住场面的。 青杏回来后，就把这事儿给青桃说了。晚上，青桃见着林嫂子，又悄悄告诉了自己老娘。 林嫂子默然片刻，叮嘱女儿，道：“就当家里的大姑娘敬着。” 那位若真是个能立得住的，有太太支撑着，将来能到哪一步可难说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章 晚饭时，青杏伺候着宋玥到四进院用饭，屋里吃上了，丫头们也可以暂时歇一会儿。 她就到小厨房讨口热汤喝喝，见其他人都在旁边的房间中歇息说话，只有徐嫂子一个在清点小仓房里的食材，青杏笑着叫人。 徐嫂子一见是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账册子出来，盛了一碗热热的骨头汤给她，一边笑道：“尝尝咸淡，要不要再加两滴香油？” 青杏笑着摆手，道：“多谢徐大娘，这已经很好了，俺待会儿也要吃饭呢，香油就不要了。” 说着，低头喝了一大口骨汤，熬了几个时辰的骨头汤，汤色奶白鲜香四溢，美的青杏忍不住直咂嘴。 她朝着徐嫂子竖了个大拇指，笑着夸奖道：“徐大娘熬的这汤简直绝了！” 徐嫂子看着这个和自家大闺女相仿的孩子，满脸慈爱道：“喜欢就再来，见天都有。主子们做菜做汤的，总是有富余。” 青杏喜滋滋应了，又喝了口汤，笑着道：“今儿，俺和金花姑娘去了绣坊，恁家招娣几个都挺好的，带娣已经跟着缝袄子了，引娣学了分线、搓线，招娣跟着庞先生，已经开始绣小件儿了，我特意看了一眼，她手上绣着一支梅花，很是有模有样了呢。” 把三个女儿送进绣坊也好几天了，徐嫂子不得空去看，正暗暗惦记着呢，听了青杏这番话，真是满心欢喜，舀了小半碗油滋啦，搬了半勺白糖递给青杏。 青杏立刻捏了一块油滋啦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赞：“徐大娘这油滋啦?得真好，又香又酥又甜……“ 十月廿二下午，给煤场矿上的加厚冬衣已经都送了过来，金花带着两个小丫头一一检查了，点数捆扎了，暂时入库，存放在西院作坊的杂料仓里。 张勇带着两个小厮帮忙，把上百件厚棉裤厚棉袄搬入库房，小丫头和小厮就各自回去了。 张勇又帮着金花清点了一遍数量，确定无误，这才从仓库里出来。 金花看着张勇上了锁，笑着道谢：“今儿多谢大郎了。” 张勇笑着道：“全家大姐不必客气，当我跟金梁一样就成，有事儿尽管言语。” 张勇虽然比金花小一岁，但这一年多来，吃得好营养足，个子蹿得很快，比金花还高出半个头呢。又经了这大半年的历练打磨，褪去少年的青涩拘谨，多了几分大气沉稳，这么看着，可半点儿都看不出他年纪小来。 不过，这孩子是个心底实诚厚道的，因着金梁的缘故，他是真心把金花当成姐姐看待的。 金花也知道，二弟和张家几个小子相处地都极好，听他这么说，便也大大方方笑道：“既如此，恁也不用跟俺客气了，恁那袄子后边刚才刮破了，恁去换一下，俺给恁缝一缝。” 之前搬运冬衣，张勇的棉袍子不小心给挂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注意，倒是金花看见了，靛青色的细棉布袍子给挂了个三角窟窿，连里头的棉花都露出来了。 “这个……”张勇有些迟疑。 虽说跟金梁处的好，但与金花毕竟不熟。而且，让人家大姑娘给缝补衣裳啥的，会不会太……嗯，就怕招人说什么闲话，对姑娘家不好。 金花见他神色犹豫，也笑道：“也是，俺拿着回去太招眼了。恁去换一下，俺带着针线呢，就在这里给恁缝一缝，口子不大，几针就得。” 考虑到物料的出入库方便，仓库大门就连着一间大工棚。 这会儿，没什么等着入库或者需要出库的杂料，工棚里空空如也的，小丫头和小厮干完活儿先回去，只有他们两个人，倒是不怕让别人看见了。 张勇听她说得实诚、坦然，反而觉得自己的犹豫不够坦荡，随即答应了，匆匆回到住处，换了一件袍子，又把挂破的袍子拿回来。 金花在家做针线习惯了，随身带着一只针线荷包的。 等张勇回来，她已经取了针纫了线等着了。 还真像她说的，张勇棉袍后摆上挂了小三角豁口，不大，也就一指略多一点，金花垂头缝补，不过盏茶功夫就缝好了。 她把针别在衣襟上，用指甲刮平针脚，又举起来端详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这才随手叠起来递给张勇。 “行了！”金花笑着起身，拍了拍衣襟上，道，“恁忙去，俺回去了。” 张勇刚刚看着垂首缝补衣裳的姑娘，那样安详美好的，有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去世的亲娘。 他记忆中，阿娘每晚都会在灯下给他们兄弟做衣做鞋、缝补衣裳，因着他们兄弟调皮，费衣裳费鞋，他娘就似乎永远有缝补不完的针线活儿。常常他睡醒一觉睁开眼，阿娘还坐在灯底下做着针线、缝缝补补着。 金花把缝好的棉衣递过来，张勇下意识地接着，神思却仍旧有一点点恍惚。直到，金花起身向外走了，张勇才晃过神来，下意识地跟在金花身后追了两步，才开口道：“多谢恁！” 金花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笑道：“刚说让俺当恁跟金梁一样。” 张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就有些羞赧，抬手摸着头，憨笑起来：“嘿嘿……刚才婶子说了，明儿这批冬衣装车送往煤场，让金梁跟着回去。” 金花一笑，道：“嗯，俺知道了。” 大哥娶亲定在十月廿六，这都廿二了，也该回去了。 金梁跟着送冬衣的车家去，她和妹妹呢？周阿奶和宋婶子都没提这事儿。 没等金花找老太太和宋玥询问，吃过晚饭，金花刚刚收拾了碗筷，擦干净桌子，正准备请平安小先生给她上课，宋玥先开口了。 “明儿一早，咱们的马车往煤场和矿上送冬衣，我给金梁说了，捎着他家去。” 金花默默听完，正想说她一会儿收拾收拾，明儿早起跟上。 却听宋玥又道：“我给恁爹娘商量了，恁在这能帮我不少忙，让我着实轻省了不少，我是舍不得恁回去的，索性留恁多住些日子……至于恁大哥娶亲，恁爹也说了，都筹备齐全了，到时候，恁一家一族的，还有恁两个姑姑都家去帮衬着，让恁不用挂记家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一章 周氏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听着，见金花一脸愕然，伸手过来拉住她，轻轻拍抚着，柔声道：“俺也稀罕恁姐俩，舍不得放恁回去。听周阿奶的，安心住着。” 金花又不是傻的，刚听到宋玥说不让她回家参加哥哥的婚礼，她是有些意外，但心思略略一转，也就明白了江家阿奶婶子和爹娘的一片苦心。 哥哥娶亲，七大姑八大姨地都要来家里做客，到时候难免会询问起她的亲事，即便她已经想通了，却也难免尴尬和难堪。这是为她好呢！ 她心里微酸，又热乎乎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垂了垂头，又垂了垂头。 周氏与宋玥对视一眼，会意一笑，拍拍金花的手，道：“恁这双手巧的很，多住些日子，把绣活儿学出来，也算有一技傍身。” 宋玥一手揽着安哥儿，也跟着笑道：“还有平安小先生，教恁识字算术教的可上心了，恁多住些日子，不指望考秀才，最起码能写能看，将来记个账算算写写的，也不用怕被人糊弄了去。” 说起让安哥儿当小先生，金花的脸颊飞起一抹红晕，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安哥儿教的极尽心的，就是俺笨，学得慢……” 安哥儿没让她说完，一张小脸都是严肃认真，道：“金花姐姐不笨，比猛子哥学得快多了。” 这话一出，周氏和宋玥就有些撑不住，差点儿失笑。 安哥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太妥当，立刻描补道：“不是，我是说，金花姐姐比勇子哥都不差了，只比智哥哥略差一点儿。” 当初，张勇、张猛、张智、金梁和秋喜都是一起启蒙，安哥儿当时没算作正式启蒙，却也天天跟着上课的。 宋玥只当捎带手看孩子，培养他写写画画，多少能识几个字罢了，没想到，看着不起眼的小东西，居然把各人的表现都看得清楚，隔了这许久还记着呢。 不过，胖嘟嘟软乎乎的小小子严肃脸的模样，着实可爱，又有那么一点点好笑。 周氏和宋玥到底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在小小子被她们笑恼了之前，宋玥及时收住笑容，道：“安哥儿说得太对了，金花姐姐学得极好，比大部分哥哥学得都好。” 平安得到阿娘的肯定，小腰板儿都挺直了许多，郑重严肃地点头：“金花姐姐极好。” 宋玥笑笑，转回头看向金花，道：“安哥儿说得很对，恁学识字、算术都很快的，一点儿不比那几个臭小子刚开始学的时候差。让我说，不用太久，也就一年半载的，恁就能看账记账了。” 被母子两个郑重地肯定和赞许，让金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的脸颊泛着一层红晕，却没有退缩躲闪，看着安哥儿，微笑道：“先生，俺一定好好学。” 这一声先生，把小平安叫得有些害羞，却还知道这个不能玩笑，立刻道：“金花姐姐还是叫我名字。” 宋玥也笑起来，揽住小包子，道：“安哥儿说的对，恁还是叫他安哥儿就好。先生什么的，就过了。” 金花这回没反驳，但心里却把小小的安哥儿当成了小先生看待。后来，当她开起了自己的铺子，成了平京城又一个女掌柜之后，回想起这一晚的情形，还是禁不住感叹，若非江家若非小先生，她大概如同母亲祖母一样，嫁个庄户人，成为一辈子辛苦操劳的农村妇人！ 金朵这几天迷上园林积木，连着在江家这所大院子里转了几天，几进院子加西院、花园看遍了之后，终于不再坚持处处盖屋子了，就是花木还不喜欢，只盘算着各处都种上果树，开几片菜园子……亭子、回廊还罢了，至于假山就算了，留着空地豁亮点儿不好么，为什么搬几块大石头给自己添堵？ 安哥儿最初还试图跟她说园艺景致，说了几次，干脆放弃了。 十月廿三一大早，冬衣冬裤装了几马车，出城往煤场、矿上送去。金梁起了个大早，马车绕了点儿路，到铺子那边接了他，赶着开城门的第一拨，出了城。 工人们发的是实用的衣裳，家里上下却还要发过年的新衣裳，因为时间不赶，就都交给了绣坊，宋玥见金花和青杏管得不错，索性也把这事儿交待给两人。 于是，从廿三这天开始，金花和青杏每隔五六天就往绣坊里跑一趟，看成衣进度。 十月廿六一大早，韩戚风带着张勇就去了全家，带了两辆大车过去，充当接亲的婚车。婚者昏也，传统习惯，男方午后去女方迎娶，黄昏时分，新娘子过门，成礼。韩戚风和张勇就在张家留了一宿。 廿七早上，全金栋带着媳妇儿认了亲，金梁就跟着韩戚风和张勇回了城。 晚饭，金梁又到了南院，和周氏、宋玥并姐姐妹妹说了大哥娶亲的热闹。 金花听着心里略有些发酸，脸上却一直挂着笑。 金梁满脸笑地说着：“大嫂可勤快了，今儿一早就起来做饭了，擀的面条儿又细又匀，大哥以后有口福了。给咱爹咱娘都做了鞋子……嘿嘿，咱大姑二姑都说针线好，是个手巧的。” 周氏笑着道：“有了恁大嫂，以后恁娘能轻省点儿了。” 金梁笑着连连点头：“嘿嘿，都这么说。” 宋玥看了看挂着笑的金花，还有挨着金梁坐着笑得没心没肺的金朵儿，心中滋味莫名。 之前，全家大娘有金花这个大女儿帮衬着，也不会太累。但终归，女儿是要嫁人的，将来长期在一起过日子的还是儿媳妇。 吃过晚饭，又说了一会儿话，夜色就深了。 交了二更，金梁才起身告辞，准备回铺子里去。 江家今非昔比，南院里出入的马匹车辆充裕，连铺子里，也常备了一匹马，以备金梁和张猛出入代步。 金梁告辞离开，金花牵着金朵一起送他出去，姐弟一路说着话往西院马厩牵马。 金朵儿这两天纠结着园林积木，这会儿抓着‘见识多的’二哥也紧着问他，富人家里的园子都要摆假山吗？还有，那些人种什么花花草草多费地啊，花花草草又不能吃不能穿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二章 金梁被小妹这些话逗得直笑，又道这些个门道他也不太懂，不过，但凡修园子的人家，大抵都有自家的庄子，种菜种粮食养鸡养鸭这些，园子里自然不用再种菜养鸡，只种些花草好看。 金朵儿还是不太明白，搁着那么大园子白费了，偏偏要大老远去庄子上养鸡种菜的，多不便宜啊！ 说着话，三人进了西院。迎面，一个身材挺拔的人走过来，因为背着灯笼的光，有点儿看不清面目。 金朵下意识地往大姐身边挤了挤，低声道：“那是谁啊？” 金花却握了握她的小手：“没事儿，是张家大郎！” 金梁与张勇也算相识已久，曾经在铺子里天天混在一处的，虽然看不清面目，也从身形上看认出了他。只不过，大姐什么时候与勇子这么熟了？ 他回头看了姐姐一眼，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轻快的脚步和声音里，却仍旧能够感受到她的欢喜。 “勇子，还没歇着呢？”金梁很快收回心思，加快脚步，笑着迎上去。 张勇嗯了一声，停住脚步道：“正好想家去看看，想着恁要回去，正好一路。” 金梁讶异道：“家里有事？” “没有。”张勇说着，瞥了眼后边跟上来的金花和金朵儿，笑道，“大姐和五妹妹还来送恁呀！” 金梁想开口未开口的时候，金花笑着道：“顺路说说话儿。” 金梁心中那股子怪异感更浓了些，转眼瞥了大姐下，扬声笑道：“大姐和小妹回去，我跟勇子一起回去。” 进了冬月，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室外几乎是滴水成冰了，煤场制作煤球的煤球因为含水比较大，一晚上就给冻裂报废了。 宋玥得知了情况后，干脆让韩戚风暂停了煤场，然后，根据个人意愿，转移一部分工人去矿上，维持挖矿采煤的生产。 地表冷，挖下去两三米就不上冻了，只要做好安全保障，冬季倒不妨碍煤矿开采。 西院作坊里的泡菜制作已经结束，如今就是制作各式辣酱、辣油，再陆续分装酱油和豆瓣酱的成品，向外发货，因为赶着年前出货高峰，作坊里仍旧忙碌不堪。 找了个晴好的天气，宋玥也带了青玉和宋广友，往银杏庄上去。 因为天冷，银杏庄挖水渠的工程也暂停了，宋玥站在渠沿儿上，听宋广友给她说明：“这渠从南沼湖一直修到山脚下，山脚修个蓄水库，庄子上的田地基本就都能浇上水了。” 宋玥一边听一边点头，又问：“年后还需要多长时间，开出能用上吗？” 宋广友笑着点头：“咱们这渠是修一段投用一段，开春前就能修完七成。清明前后，咱们就能修完，不会耽误春天浇水的。” 不得不说，宋广友不是那种死读书的呆子，脑子还是很快灵活的，接触农事这才多久，就已经把农时农事这些熟悉了个七七八八，稼穑耕作水利养殖，几乎都能从容应对了。 平京城地处北方，春季偏干旱，能保证春天浇上水，夏粮丰收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当然，她买下郑家庄子就没打算种粮食，但不论山坡果园还是山下辣椒花生等经济作物，都不能缺少水浇灌溉，需水量比粮食作物多很多，改良灌溉条件自然就更加必要。 从水渠上转道山脚，就见原本荒芜的坡底已经种上了一排排果树。 看到这些果树，宋广友脸上的喜色都掩不住了，指点着枝桠上鼓鼓的芽包给宋玥看：“太太看咱们移过来的这些树，差不多都活了。” 秋天种树的成活率更高，是现代经过试验确认了的。 宋玥没觉得意外，却也跟着高兴，笑着点头，一棵棵看过去，看着枝条上的芽包，问：“咱们这些树，几年能结果？” 宋广友笑道：“咱们请的那位老把式说了，这些树都是三年以上的大苗，转过年来就能结果，但因为刚刚移过，最好少留果子，让树缓一年，后年，就能正常结果了。” 宋玥点点头：“嗯，树是长久之计，不急在一时。” 根据银杏庄子的地理土壤特点，山脚种植的是水肥要求较高的樱桃树，往上走是枣树。不过，原来野生的板栗、核桃和柿子树都会保留，小山最上一部分还会增植一些本地优势果树，诸如板栗、柿子和山杏这些。 既然要种果树，自然要挑选优质品种，这批樱桃苗子是凑巧了，通过谷家从通县那边买到的。庄子上原本种植的金丝小枣品种就很不错，果子饱满，肉厚而甜，果核很小。只不过，枣树的苗子不多，根系孽生出来的小苗，达到移栽标准的，统共也就二三十棵，还都是极小的小苗，一两年根本结不了多少果子，想要有所收获，怎么也得三五年后了。 在银杏庄子上住了一宿，第二天半下晌宋玥才回到家里。 洗漱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后，她才往荣煕堂去。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人都不在，守门的小丫头回说，老太太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园子里的竹篱茅舍，说是那边儿的山茶花开了，去赏山茶了。 宋玥失笑，山茶花开了小半月了，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去赏花了？又没下雪。 不过，她还是转身也往园子里去，一边吩咐跟过来的青杏：“去收拾一下带回来的栗子，再拿些花生。” 竹篱茅舍那边最适合烤肉、烤花生栗子这些，带着些野趣的吃食。若是下了雪，当庐烤肉，再喝两杯小酒，不失为一大乐事。 茅舍那边，装了夹墙的，老太太要过来，一大早就过来烧上了，这会儿屋内温暖如春，即便半撑着窗棂，屋子里也半点儿不觉得冷。 几个孩子都在屋子里待不住，一个个裹得厚实暖和，在院子里看小兔子和锦鸡。周老太太的老寒腿怕冷，不能长时间在外边站着，就坐在临窗的软榻上，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几个孩子，时不时地招呼孩子们进屋喝点热汤、吃点儿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三章 宋玥缓步走过来，老远就听到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金朵已经和安哥儿、巧巧玩到一处，加上三四个丫头，有拿菜叶子的，有拿萝卜的，有拿高粱谷子的，在一群人的脚底下，几只锦鸡悠闲地躲着步子，偶尔垂头啄一口地上的粮食。兔子们早就喂熟了，蹲在地上动着三瓣嘴，不停地吃着萝卜菜叶。 一片热闹景象。 看着玩得开心的孩子们，宋玥心里想，要不要再收拾出一个大点儿的地方，养两只小鹿什么的？ 孩子们玩得投入，低着头没注意到宋玥进来，还是最外边跟着伺候的小丫头看见了，连忙见礼。 听到动静，安哥儿第一个抬起头，看见宋玥立刻扬着笑脸跑过来：“阿娘！” 巧巧动作略慢，腿也短，磕磕绊绊地也往这边跑。 宋玥先接住安哥儿亲了亲，一抬眼被晃晃悠悠的巧巧逗笑了，连忙拉着安哥儿一起接着小丫头，亲亲抱抱。 巧巧软软地叫：“阿娘！” 宋玥笑着应了，亲了亲，一手一个牵了两个孩子：“小手都冻得冰凉了，进屋去暖和暖和。我带了栗子和花生回来，咱们去炭盆上烤花生烤栗子吃去。” 进了屋，几个小的去洗手洗脸，宋玥跟周氏说了几句庄子上的事，话题一转，宋玥问道：“瓶儿还是不舒服？” 周氏笑笑：“嗯，说是又有点儿咳。” 火盆子上烤花生、烤栗子，玩更胜过吃。宋玥又让人取了小年糕、豆腐泡来，放在火盆上烤着，又备了蘸料，还有热乎乎的羊奶，她和孩子们边玩边吃，算是加了一顿下午茶。 周氏没吃年糕，只吃了两块豆腐和几个栗子，就捧了热羊奶慢慢喝着，笑着摇头：“这会儿吃上这些，晚饭怕是吃不动了，给添哥娘说一声，晚饭少做一点儿！” 宋玥笑着道：“我带了些野鸡回来，让徐嫂子炖个汤，再擀几绺儿面吃一吃。” 周氏满意地点头：“这个好。孩子们饿得快，给他们做些吃的。” 宋玥笑应了，回头吩咐丫头去给徐嫂子传话。 又玩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暗，宋玥和周氏带着几个孩子回去。 回了荣煕堂，金花也从绣坊里回来了。 宋玥招呼她吃烤花生烤栗子，金花也少了拘谨，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在火盆旁坐了烤手，一边回身把带回来的小包袱拿过来，在炕几上打开。 里边却是几幅完工的刺绣小品，都不算太大，却已经很有些模样了。 周老太太和宋玥一幅一幅看过来，宋玥笑着看向周老太太，她不懂这个，只觉得挺好看了。 周老太太倒是一脸笑地点头：“已经很有些模样了。这是新学的绣娘绣的？” 绣坊里之前挑选来的女孩子，有一部分天赋不够，只能学习裁剪缝纫，做衣裳做鞋子。只有一少部分被挑中的，才能进入绣坊跟着学刺绣。 说起来，这一批学员也就学了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的样子，能绣成眼前这水平，已经称得上进步神速了。 金花满眼笑意地点头，这些小姑娘是真的有天赋，三个刺绣先生教的也真是好。她之前在家里算是针线很好的了，见了周氏被打击了一次，见到这些绣娘和刺绣先生又被狠狠打击……她已经被打击成灰，又从头来过了。 她不指望自己能像三位刺绣先生那般，甚至，她都不敢与那些被挑出来的天赋好的姑娘们比，但她会尽力学到更多，做得更好。 说了一会儿话，说起晚饭要擀面条儿来，金花笑着请缨道：“俺跟着周阿奶和徐婶子学了这些日子，今晚上的面让俺擀，也看看有长进没有。” 周氏笑着点头：“恁去看看添哥娘擀了没有。” 金花答应着起身，和安哥儿巧巧玩得投入的金朵儿突然抬头道：“大姐，俺要吃面旗儿。” 面旗儿和面条类似，同样是把面团擀成博饼状，再切制而成。不同的是，面条是细长条，面旗儿是菱形的旗子状，约摸指甲盖儿大小。 金朵儿在家是老小，也是从小娇惯着，断奶晚，使筷子学得也晚，小时候都是用汤匙吃饭的，面条儿用汤匙不好吃，全家大娘和金花就总是给她做面旗儿吃。 金花正想说妹妹两句，她如今已经学会了用筷子，吃面条就好了，不必非得吃面旗儿。 倒是周氏答得快，笑着赞道：“金朵儿丫头这个主意好，面旗儿也好吃。正好安哥儿和巧巧也吃这方便，那金花就多受点儿累，擀一剂子面旗儿。” 宋玥去庄子上一宿未回，秋喜放学见了也亲热了几分，叽叽呱呱说了学里的趣事，又说月底要进行考试，他们这些学生是考察学业如何，高班的学生则是选拔明年入场的学生。 秋喜又说：“清芳姐姐给我说，她家二哥和三哥年后都要回来，参加三月份的童生试。清芳姐姐对哥哥们没啥念想，只说怪想谷家二姑娘的，说是当初二姑娘跟着大夫人在老宅里长到八岁，才去了京城。二姑娘和清芳姐姐同岁，就差两个月，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两房又都是只有一个女儿，她们俩最亲近。” 说完这番话，秋喜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撇撇嘴道：“大房里后来添了个四姑娘，不过，那个是姨娘出的，好像清芳姐姐她们都不太喜欢那个。” 宋玥看了周氏一眼，笑道：“大家族人多事儿多……说起考试，明年秋闱，大房大公子十六岁考中秀才，当年未下场参加秋闱，明年大概是要回来考一考的。” 学子科考入仕，童生试、院试和乡试都是回祖籍地参考，谷家大老爷虽然时任礼部侍郎，正三品高官，户口却还在原籍，孩子们参加科考自然要回平京来，直到考中举人，方才与其他各省地的中举学子们一起，进京参加春闱。 说起这个，秋喜笑道：“嗯嗯，清芳姐姐也是这么说。清芳姐姐还说了，她家大哥入了太学读书，功课极好的。上一科为下场也是因着年龄太小，不想太早入仕。清芳姐姐还说，对外就说自觉学识浅薄，没有把握，索性潜心读几年书……嘿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四章 说着说着，秋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嘿嘿地笑起来。 宋玥看闺女笑成这样，回头看着周氏也无奈地笑了。 看样子，谷家大姑娘和秋喜指定是觉得大公子这些自谦之词太虚，假的很，好笑。唉，即便是14岁的谷清芳，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啊。 可是，这么个未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姑娘，谷二太太已经给她看人家准备议亲了，若是顺顺当当，早则明年年初、迟不过明年年底，谷清芳的婚事就能定下了，至多再过两三年，小姑娘就要十里红妆、成亲嫁人，成为他人妇……唉，想一想，她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挨着她坐着的小姑娘，到年也八岁了，不过三五年，秋喜同样要议亲……可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真要嫁到陌生人家去，宋玥是真不放心！唉！ 宋玥心里突然泛起愁来，看秋喜说得差不多了，端了杯茶给她喝，又道：“恁金花姐姐今日下厨擀面了，说是还要擀面旗儿，恁不去看看？” 秋喜一听眼睛都亮了，立刻笑道：“我去看看，我最喜欢看擀面了，三两下子就把一团面擀的绡薄，真是叹为观止！” 说着话，丢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就往厨房去了。 看着秋喜出去，周氏招呼宋玥在她对面坐了，微微笑道：“谷家这一辈倒是人才济济，五少爷、七少爷虽然年岁尚小，但看得出都是极聪慧的孩子。听说谷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也是人中龙凤，大少爷当年童生试连中了小三元的，若无意外，明年秋闱一个举人是必得的，若是转年再能春闱高中，谷家兴旺指日可待啊。” 宋玥心头一跳，抬眼看向周氏，就见周氏也正看着她，微微点头，道：“敬思那孩子是个好的，谷二太太恁也熟稔，性子爽利，关键是心地不坏，真要是结了亲，也不必太担心咱们家丫头受气挨磋磨。” 周氏这话说的明白，宋玥愕然之后，很快也就了然了。 周氏有这个心思并不意外，谷家是个不错的选择，敬思那孩子这会儿看着也好，生在富贵乡，却并无太多骄奢之气，谷二太太也不错……唉，早点儿打算不错。 谷二太太、黄太太不都说过嘛，女儿家嫁人最难，要嫁的人要好，要嫁的人家更是马虎不得……想要确定这方方面面没有差错，早早儿用心斟酌观察，沙里淘金，优中选优，就看各家长辈的眼力和手段了。 若是现代，高考之前的孩子，家长是防火防盗一样防着孩子们早恋的，即便上了大学，很多家长也不赞成孩子在校园谈恋爱，毕竟恋爱季分手季，校园恋情能够落到实处终成眷属的太少了。 不像这里，十四五岁就可以成亲，十岁，甚至更早就开始考虑婚事了。 宋玥不觉得女子必须嫁人结婚，但她知道，以她的微薄之力根本没办法改变社会环境，更没办法改变悠悠众生的传统理念。改变不了规则，就要想办法适应规则，让自己过的更好。 她斟酌了片刻方道：“嗯，敬思是个好孩子，不过，孩子们还小，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如何呢，且留心看看。” 周氏赞许地点点头：“正是这话儿，恁应接往来的人家多，平日里也多上上心。特别是给姑娘找婆家，是要嫁到人家去过日子的，可半分都疏忽不得，再不能跟恁大姐一样……唉，要紧地打听仔细了。” 提起女儿江锦娘，周氏脸色晦暗下来，话说到一半，就怕兆头不好，连忙又咽回去，只长长短短地连着叹着气。 宋玥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柔声道：“阿奶也别太难过了，大姑如今也还好了，再说，她有辰哥儿呢，那般聪慧懂事，又是极孝顺的，大姑她是否极泰来，不好的都过去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提起林轩辰，周氏脸上的晦暗淡了许多，终于露出一抹笑来，点头道：“嗯嗯，俺也是这么劝她的，且看将来。女人啊，说旁的都是虚的，还是养几个好孩子最要紧……唉，咱们如今这日子是好，不缺吃不缺喝了，就是恁俩人儿隔在两地，也不知什么寒哥儿什么时候才能再家来一趟……趁着年轻，再给我添上几个小孙孙是大事儿。” 宋玥一时无语，不知怎么说着说着，话题转到她身上来了，还再添几个小孙孙？她一直觉得两个孩子足够了呢！ 周氏见她不说话，只当她脸皮儿薄，害羞了，于是抬眼看着她笑笑，握了她的手轻轻拍着，道：“安哥儿是个好孩子，但一个还是太少了，将来长大了，连个肩膀儿也没有，再给他添上一个两个兄弟，有什么事儿，兄弟们商商量量的去办，没什么办不来的。” 宋玥是从独生子女的社会环境中长大的，对兄弟姐妹的渴望也就是有个伴儿足够了，自然与周氏的‘多子多福’理念不同。 不过，她不认同周氏的思想理念，却不妨碍她尊重老人。 她略带尴尬地笑笑，半垂着眼道：“阿奶放心，俺们年纪都不大，不急……” 话说到这里，她就尴尬地说不下去了，顿了顿，抽回自己的手，道：“秋喜那丫头去了厨房，别给添了什么乱，我去看看。哦，对了，我今儿带了不少上好的山羊肉回来，晚上吃面，我做个羊肉浇头可好？” 周氏生在宣城、长在宣城，口味偏好牛羊肉，一听说有上好的山羊，立刻觉得口舌生津，就笑着点头：“嗯嗯，加点儿胡萝卜。” 宋玥连连点头：“我搭配个油辣子，想吃辣的也能调味儿。” 羊肉和胡萝卜是绝配，羊肉的油脂能够促进胡萝卜素的吸收利用，胡萝卜也能改善羊肉的口味儿，去膻提鲜。另外，羊肉和洋葱也是绝配，只不过，宋玥打听了许久，又翻了许多游记、地理杂记等书籍，倒是看到了洋葱的记录，却仅限于西域种植，中原并无栽种记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五章 她也琢磨了，过完年，就借着试种玉米和红薯的机会，少量种一些洋葱，若是能引种成功，到了秋季就能逐步扩大栽种面积了。 说起与羊肉搭配的还有土豆，那个甚至都没打听到消息……不急，不急，一种一种来，有了地瓜，土豆也会有的。 山坡上放养的青山羊肉质紧实细嫩，取肋条肉部分，切碎肉丁，胡萝卜也切丁，起油锅葱姜爆香，加一勺自制的豆瓣酱儿略炒，加入羊肉丁和胡萝卜丁儿，细火翻炒，炒至羊肉表面有一点点焦香了，加入适量热水，盖上锅盖焖一刻钟，再大火略收汁，放一把香菜或者香葱末儿，羊肉浇头就带着扑鼻子的香气出锅了。 金花擀面的手艺极好，切的面条匀称细长，下锅后不沾不黏，汤清面透，条条分明。面旗儿也好，下到锅中，犹如一群白色的小鱼儿，在锅内欢快地游动…… 捞一碗面，加一勺子羊肉浇头，爱吃辣的加一勺辣油拌一拌，不爱吃辣喜欢喝汤的浇一勺面汤，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周老太太本来最爱的是拌面，但年纪渐大，干而油的拌面有些享受不了了，就吃汤面，红亮油润香气扑鼻的羊肉浇头，加上浓香满满的面汤，吃两口面和一口汤，别提多舒服了。 太好吃的结果就是，早就说晚饭吃不下的周老太太，一不留神吃了满满一大碗面下去，吃撑了。 几个小的也把肚子吃成了小西瓜，于是，吃过饭，等众人脑门儿上的汗落下去，就裹了斗篷、棉衣，从荣煕堂后门里出去，顺着园子的小径遛弯儿消食去了。 众人转到湖边，湖水已经冰封了，在漫天星光下泛着莹莹的白光。 金朵指着湖面，对安哥儿和巧巧道：“恁俩要不要去打滑出溜？搬个小脚床来，咱们还能滑冰车，那个滑起来飞一样，才带劲儿呢！” “好啊，好啊……”安哥儿立刻拍手叫好，却被金花过来打断。 她扯了金朵儿一把，将她拉到一边，然后蹲下对安哥儿道：“哥儿啊，这会儿冰还没冻实成呢，看着挺结实，其实还禁不住人呢，人以上去就裂了，人就掉冰窟窿里去了，捞都没法儿捞……” 安哥儿被她说得有些紧张，小脸儿都有点儿发白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金花，道：“金花姐姐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会看着金朵，不让她往冰上去。” “哎，还是安哥儿懂事！”金花欣慰地摸摸小小子的肩膀，满脸赞许。 起身回头的空档，就狠狠地瞪了金朵一眼，把还想说什么的金朵给瞪得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做声。 周氏和宋玥没有停下来，顺着湖边的小径慢慢走着走远了，没有注意到孩子们这一段儿小插曲。 等遛弯儿回来，各自回房间洗漱了准备安置，金花把屋里的小丫头打发下去睡觉，自己拉着金花进了帐子，压低了声音道：“恁和安哥儿、巧巧玩，平常吵吵两句也还罢了，今儿怎地还撺掇着两个小的跟恁上冰面呢？” 金朵儿也委屈了大半个晚上了，这会儿听姐姐又提起，立刻反驳道：“每年十月里，俺们就上冰玩儿了，很多大人都上去呢，也没事儿，如今都十一月了，咋能没冻结实？” 因为委屈，她的语速又急又快，一口气说出来这番话来，泪水也不知不觉扑簌簌落下来，啪嗒啪嗒落个不停。 看着妹妹哭得一脸可怜，金花又难免心疼、不忍，却忍着没有理会她的可怜，只平心静气道：“村里的河面、水塘恁见天儿玩，熟的不能再熟了，哪里有冰窟窿，哪里有大石头，哪里有深坑恁都知道呀，即便上冰去玩，也是躲开那些地方的？” 金花小时候虽然没有金朵这么活泼调皮，但也和小伙伴们上冰玩过的，这些基本的注意事项也是都知道的。 村里的孩子们打小儿野跑野玩的，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什么的，看着挺危险，却自有他们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注意事项。 金朵听大姐说得对，哭得说不出话，却也知道点头应着。 金花又道：“可是这里的冰面恁不知道啊，夏天没下去过，哪里水深哪里水浅不知道。之前没有人上去过，冰面哪里厚哪里薄也不知道，还有安哥儿和巧巧两个小的，他们从没上过冰的，万一落下去，恁能救他们上来吗？就是冰面结实的，可万一滑脱了，摔了胳膊摔了腿儿的，恁要怎么向江家婶子交待？” 金花这一连几问，把金朵问得愣住了，然后，小脑袋缓缓低下去，越来越低，最后都快垂到胸口去了。 好不容易等金花说完，金朵默然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姐姐……是俺错了。” 金花又问：“知道哪里错了？”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洗了块湿帕子。 金朵闷声道：“俺不该贪玩，不知轻重深浅……还不该撺掇安哥儿和巧巧……俺错了，再不敢了。” 金花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脊背，一手用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眼泪鼻涕。 “恁知道错了，就要记下记牢，不能再犯了。” 金朵用力点着头。 金花又道：“恁是姐姐，比安哥儿大四岁，比巧巧大五岁呢，恁带着他们一起玩儿，不能总想着自己玩得高兴，还要照看着他们两个些……恁不能只想着自己怎么玩、怎么样，恁长大了，得学着看人家做什么，玩什么，多跟人学着些……” 金花絮絮地叮嘱着，金朵见姐姐不再生气，身体放松下来，玩了一天又哭了一场，也累狠了，不知不觉窝在姐姐怀里打上了盹儿。金花说着说着察觉不对，低头一看妹妹已经打上瞌睡了，有些哭笑不得地丢了帕子，抱起她塞进被窝。 宋玥知道孩子们的兴趣宜疏不宜堵，上冰玩耍是北方冬天的一大乐趣，她并不想剥夺孩子们童年的这份快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宋玥就吩咐青平带几名小厮去冰上细细地勘察一遍，确定冰面已经冻实了，小孩子们上去不会有危险。 青杏的父亲胡大负责赶车，也会一点点木匠活儿，大件儿雕花那些细工做不来，做个板凳、修理修理家具的活儿做的很利索。于是，宋玥又去库房里取了一点儿木材交给他，让他给做两个冰车。 所谓的冰车其实很简陋，有的孩子随便找几片木板钉在一起，底面装两根铁钉就成了。 宋玥找胡大定做的冰车相对还算高配版，后边有靠背，前面有把手，底下的铁轨也比较正规，宋玥去铁匠铺子定制的铁条，两头有固定的钉子眼儿，每个冰车下边安装两根，到了冰面上，冰车与冰面的接触面积就只有这两根铁轨，受力面积小而稳，滑行起来阻力小，会更省力，速度也快。 与冰车配套的是撑杆儿，前边还有系绳子的装置，玩冰车可以自己滑，也可以让人在前头拉着，看情况而定了。 勘察冰面用了一早上就完成了，定制冰车却用了四五天。 秋喜和安哥儿每天早起锻炼骑射拳脚，早就习惯了，都是悄悄起来，尽量不惊动别人。 金花在家里帮着全大娘做饭就起得早，到了江家之后更不会睡懒觉，每天都早起去厨下帮忙。平常金话起身，金朵还要睡上一阵，等饭好了，金花再回来叫醒她。 这一天，金花一醒，金朵却也跟着醒了，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问：“大姐，恁怎么起这么早啊。” 金花回头睨她一眼，笑道：“也不早了，秋喜和安哥儿也已经起了。” 金朵本来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睡意褪去一些，问：“他们这么早起做啥去？” 金花也不太明白，只道：“俺听说他们姐弟俩见天早晨去骑马还是练拳……不管刮风下雨，一天不落。” 金朵的睡意吐了大半，愣怔怔地坐起来，拎了棉衣就往身上穿。 金花穿了衣裳，一回头见妹妹居然穿上衣裳，惊讶道：“恁起来做啥？” 金朵抬头看向姐姐：“姐姐，俺想去看看秋喜和安哥儿他们做啥。” 在她的印象中，秋喜和安哥儿一直是她羡慕的对象，阿爹成了将军，阿娘会做买卖赚许多钱，吃得好穿得好净享福了。可到了江家才知道，她认为的净享福的秋喜，每天都要出去上学，回来还要写字背书。安哥儿也是，那么点儿大，比她还小三岁呢，也每天写字、认字、背诗背书……今天居然又让她发现，那一对净享福的姐弟俩居然见天起得比鸡早，练什么骑马拳脚，还不论刮风下雨…… 她有点儿不敢相信，有钱人家的孩子不都是净享福的吗？她想去亲眼看看。 金花默默地看着妹妹，片刻点头道：“恁去也行，裹上斗篷，让紫草陪恁去。” 金朵这些天也和紫草混熟了，有个小伙伴儿一起当然没意见，立刻点头应承了，穿好棉衣裤就往床下跳。 金花拉住她，帮她把裤腿拽舒坦了，穿了厚袜子棉鞋，拉着她去洗脸梳了头，又穿了棉比甲裹了斗篷，这才叫了紫草过来，道：“金朵想去看看姑娘哥儿骑马，恁带她去，离得远些看，别往近前凑，小心被马给踢了。” 紫草笑盈盈答应着，道：“大姑娘放心，俺们姑娘和哥儿骑马练得极好了，不会伤到二姑娘的。” 金花想两个人送出四进院，看着紫草牵着金朵儿沿着夹道一路走远，折进西院的大门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来，洗洗手往厨下帮忙去了。 秋喜和平安已经跟着练了一年，秋喜的马术自不必说，连小小点儿的安哥儿也能自己骑在小矮马上跑几圈儿了。 经过一年的锻炼，两个孩子的身体筋骨都强健了许多，这些日子，江冬生和韩戚风陆续给秋喜加上了射箭课程。秋喜用的弓箭都是特制的，眼下练习的主要是身体协调能力、目力这些，至于身体力量、臂力这些，还不敢压得太狠，毕竟秋喜年纪太小，一下子压得太重了容易受伤。 即便如此，每天练习拉弓、瞄准，对秋喜来说也不是轻松地事儿，最初练习，她的手臂肩背都疼得很，慢慢适应了，才好一点儿。 金朵儿跟着紫草到西院的时候，秋喜和安哥已经打完拳热了身，秋喜正在练习拉弓实射，安哥则拉着他的小矮马绕着场子遛弯儿。 人要热身，马也要热身，溜开了才能骑上去跑马。为了培养孩子们与马匹的亲密和协调配合，秋喜和安哥儿骑马都是先从刷马、遛马这些互动开始的。 对于战士来说，马匹就是他们最信赖的战友和伙伴，共经生死的那种，所以，伺候马匹、喂马这些，都会亲自打理，不会经他人之手。 不管安哥儿是不是脱离了军户，将来是否从军，既然宋玥请了江冬生和韩戚风来教导两个孩子，他们会的就是行伍军中的那一套，都是经过无数场战争、填了千百万性命修正总结出来的，没有花俏、没有噱头，但绝对是最质朴最实用的，关键时候能保命的东西。 金朵儿一进西院儿，其他的没看见，第一眼就看见了安哥儿牵的小矮马。 那匹马儿极小，比驴子还小一些，枣红色的身子，金黄色的长鬃毛和尾巴垂着，随着它的走动被风吹拂着，极漂亮。 刚听到安哥儿骑马时，她还不太相信，就安哥儿那个小小个儿，还没桌子高呢，怎么骑马？ 等见着这漂亮极了的小矮马，金朵儿一下子就没了怀疑，这么矮的马儿，又这么乖的，安哥儿自然能骑啦。 有护卫在场子周边看着，看见金朵和紫草并没有驱赶她们，却拦着她们不让往场子里过去。 “那边大姑娘练箭呢，为防万一伤了人，不能过去。” 金朵儿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跟紫草站在场子一边儿看着，等安哥儿牵着马过来，金朵才大声叫起来：“安哥儿、安哥儿，恁的马儿真好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七章 安哥儿也喜欢他的马儿，听到金朵夸他的马儿，比夸他自己还高兴呢，咧着嘴朝金朵紫草挥了挥手，却没有半点儿耽搁，依旧牵着马儿走过去……不远处的江冬生看着这一幕，老脸上闪过一抹欣慰地笑容。 哥儿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定力，真是不错，仅凭这一点，哥儿将来的成就也不会比将军差，大有希望青出于蓝，光耀江家门楣呐！ 从金朵儿两人面前走过去不远，安哥儿遛马一圈儿后，准备上马骑马。 安哥儿还不满三周，个头实在是矮，即便是小矮马，也比他高一大截。还好，为了方便安哥和秋喜上马，场子边缘备了一高一矮两块上马石，带台阶的那种。安哥儿牵着马缰绳到了矮的上马石跟前，很熟练地踩着上马石上了马背，双脚踩在马镫之中，整一整衣摆，理一理长长地马鬃，脚跟轻轻一磕，小矮马稳稳地抬腿迈步，沿着场子走起来，然后，渐渐小跑起来，安哥儿小小的背影微微弓着身坐在马背之上，身体随着马背一起起伏着，看得金朵儿心神激动、满眼羡慕。 终于，等安哥儿骑完了马，牵着马儿再绕着场子遛弯儿的时候，才牵着马儿来到金朵跟前，让她看看自己的小马。 金朵看着漂亮的马儿喜欢的不行，在得到安哥儿的允许之后，伸手摸了摸马儿漂亮的长鬃毛。 “它的毛真长真好看呐！” “嗯，这是它们的特点。”安哥儿笑盈盈地说着，伸着小手抚摸着小马的脸颊，小马也很配合地侧过头来，迎合着他，看得金朵满心羡慕。 金朵想问她能不能骑一骑，可惜，安哥儿没让她说出来：“其实它的脾气不好，若是恁一个人凑过来，它不但会踢还咬人呢！” 金朵手一抖，往后退了两步：“真咬人？” 安哥儿有点儿不高兴，道：“我才不骗恁！不信，恁去问问洗砚，他的手就被咬着一回，养了半个月才好。” 看金朵脸色都吓得发白了，安哥儿又笑起来，安慰她道：“恁如果想骑马，其实可以骑那匹黄骠马，那匹马别看长的个子高高大大，脾气却特别好，谁骑都可以的。” 金朵儿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场子另一边，由人牵着遛弯儿的黄骠马，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匹马实在太高大了，一个成年汉子牵着，还比它矮一大截。她这个小短胳膊小短腿的真要骑上去……还不跟飘在半天空中一样啊，还是算了！ 两人说了这么一小会儿话，江冬生已经过来了，招呼安哥儿继续。 安哥儿一边扬声答应着，一边笑着和金朵道：“恁随便玩玩，小心别往那边去，我姐练箭呢，别误伤了恁。” 金朵心里的滋味莫名，却已经没了玩的心思，眼看着安哥儿又骑上马准备离开了，她大声道：“俺不玩了，回去了。” 安哥儿听到回头，握着他的小马鞭扬了扬，随即脚跟轻碰马腹，又催着小矮马跑起来。 金朵站在场子外边儿看了一会儿，看着安哥儿小小的身子俯身马背，几乎与那马儿融为一体，她的心里突然明白了些许。 她转身招呼着紫草：“走，回去。” 这天，金朵破天荒地主动去了厨房帮忙。 在家里虽然爹娘哥姐宠着，但烧灶火、摘葱剥蒜这样的活儿她还是会的。 厨房里有徐嫂子和另外的丫头婆子，又有金花帮忙，也着实没什么重要的活计给金朵做。 倒是徐嫂子一见着金朵过来，立刻笑着盛了两只水煎包子出来，就在厨房门口放了张凳子，招呼金朵：“二姑娘来，尝尝这包子，恁姐姐做的，恁姐姐心灵，第一回做，就做得这般好呢。” 金朵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抬眼看过去，见大姐金花也朝她笑着点点头，这才谢过徐嫂子，接了包子在灶房门口坐下，默默地吃起来。 咬了一口，金朵才想起跟她一起过来的紫草，连忙把另一只包子连同盘子都递过去：“恁也尝尝。” 紫草很是意外地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姑娘吃就好，俺待会儿也有早饭的。” 丫头们的早饭都是大厨房那边做的，用的材料不差，每天都能吃到一两个荤菜，但做的显然没有小厨房精细讲究。大包子倒是经常吃，水煎包子这样的就没有了。 而且，紫草也很惊讶，全家大姑娘是真的好，勤快和善，这个小姑娘倒也算不上不好，就是年纪小，很少顾及旁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连安哥儿和巧巧都不知道让着，更别提她们这些丫头了，来了这些天了，吃果子吃点心的，就没见着她让过谁呢。 金朵却显然懒得给她多说，直接连盘子带包子都塞进紫草手中，道：“好吃的，你尝尝。” 紫草怔了一下，自以为了然地笑道：“……大姑娘的手艺，俺就尝尝。唔，外皮儿酥脆酥脆的，真好吃……” 金花恰好试着做完一锅水煎包子，装了盒子，让人准备给前院的江冬生送过去。然后再准备做第二锅，这个时辰，出锅正好上桌。水煎包子这种酥皮儿的点心，讲究的就是个火候儿，吃的就是个刚出锅的酥脆浓香，差一点就不对味儿了。 她忙乎着，没注意到厨房门口的一幕，倒是徐嫂子离得近，把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也觉得有些意外，却没有作声。 早饭，全家姐妹照例到周老太太的次间里一起用的，吃过早饭，秋喜匆匆出门去上学，宋玥也略加收拾后出门，往铺子里去；巧巧拿着只九连环笨笨拙拙地解着。 安哥儿看向金朵，询问：“恁还是造园子的玩积木吗？” 金朵却摇摇头，哒哒哒地跑回她们姐妹住的西厢房，把姐姐用的沙盘搬了过来，对安哥道：“恁教俺写字成么？” 安哥儿已经在桌上铺了纸，正在磨墨，听到金朵这话手底下的磨条一晃，差点儿把墨汁子溅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八章 “俺想学着识几个字……”被安哥儿一脸惊讶地看着，金朵有些不好意思了，磕磕巴巴地解释。 安哥儿倒是没用她解释太多，一咧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来：“成，我先教恁学自个儿的名字。” 说着，放下手中的磨条，提了笔蘸墨，在自己铺好的纸上写下了三个大字：全金朵。 “这是全，恁的姓。这两个是金朵，恁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认？” 若说，上午金朵突然提出跟着安哥儿学识字，还被金花当成是想一出是一出，到了晚上，她们姐妹回了西厢，金朵又提出让金花教她针线时，金花是真意外了。 金花正推平沙盘准备练字，闻言停下手看过去，转过头去：“怎么突然想起来学针线了？这会儿天晚了，灯底下做针线可累眼，要不明儿……” 金朵却没让大姐说完，道：“明儿大姐还要跟着周阿奶学绣花儿，还有宋婶子交待给恁的事儿，俺也要跟着安哥儿学识字，哪里有功夫啊。大姐，恁就教教俺，俺现在就想学。” “恁这是……”金花有些哭笑不得，道，“在家时，咱娘让恁学针线比杀了恁还难，恁这会儿是搭错哪根弦儿了，又这么片刻等不得了！” 数落归数落，难得妹妹想着学点儿正经事儿，金花这个大姐还是很高兴的。想着金朵刚开始捏针，复杂的活儿也做不了，就去针线笸箩里寻了几块布头来，教着金朵缝包：“恁不是早就想要个包儿了？正好这里有些布头，恁学着缝起来，缝好了去西院找厨房跟徐婶子要一把高粱秕子装去。” 庄户人家日子过得艰难，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做上一身新衣裳。即便是做衣裳，也多是自家织的粗麻布、粗棉布，颜色单调。江家这边做衣裳多，裁剪下来的碎布头也多，桃红嫩绿奶黄……还都是丝帛，真是又漂亮又软和，金朵一看见就爱上了，扒拉着一堆碎布头挑了一块又一块，都有点儿挑花眼的意思了。 金花看她挑拣个没完，忍不住笑起来，道：“恁缝包儿就用六块，恁挑那么多做啥？……赶紧，挑出差不多大小的六块来，俺还要写字呢，要不然明天安哥儿检查俺不会多丢人！” 在大姐的催促下，金朵好不容易挑了六块大小差不多的布头出来，金花教她剪成四四方方的布片，然后取两片对齐边缘，又帮着金朵纫了针线，缝了几针做示范，就交给金朵自己缝去。 这种缝边儿的活儿是针线的基础，练习针脚的平整、匀称，也是向来缝补用的最多的。 金朵到底没摸过针线，即便是最基础的缝边儿，她也有些吃力，没两针就扎了手指头。 金花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会有这些，却也只是抬头安慰一句，就又继续写自己的字了。学习针线，手指头上不挨几针怎么学出来？ 金朵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大姐却没有想平常一样上前疼惜关心，她的眼泪反而落不下来了。 咬咬牙，抬手把眼角的泪水抹掉，金朵继续缝沙包……第一针没准备，特别疼，第二针、第三针不出意外地光临，她反而淡定地多了，再掉眼泪，也只是自己抹一把，就继续缝制。 接下来，她一连缝了五六针，竟然都没扎手了，正当她心里高兴时，突然线不知怎么打了结，怎么解都解不开了，她不得不抬头向大姐求救。 金花倒是半点儿不意外，拿着金朵缝制的小针线凑到灯下仔细看了片刻，用针尖拨弄了两下子，刚刚金朵怎么也解不开的结子就开了。 “大姐，恁怎么解开的？俺刚才怎么解都解不开……”金朵又是惊讶又是佩服。金花这回没急着甩手，而是拿了她的小针线教她如何插针理线，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线打结子。 有了金花的指点，金朵的针线越做越觉得顺手，不怎么扎手也没再打那种死节子。正高兴呢，金花一抬头惊呼出声：“恁怎么把四条边儿都缝起来了？” 金朵脸上的笑僵住，愕然抬头，就见大姐已经快步过来，然后，二话不说就把她缝好的针脚拆了……哦，也没全拆掉，她缝了四条边，金花给她拆掉了三条。 却原来，包儿是四方形状，由六块布料缝合而成，而金朵因为缝的顺了手，一下子把两片布给缝到一起了…… 金朵像泄了气的皮球，伸展手脚瘫在炕上，哀嚎：“怎么这么难啊……” 金花笑着摇摇头，把针线收了，又去收自己的沙盘，准备洗漱睡觉。 金朵一下子跳起来，就要去拿针线：“俺就不信了，不就是个针线吗，俺还能学不会了？！” 金花却伸胳膊将她拦下，笑着戳戳她的脑门儿，道：“行啦，针线是最讲究耐心和细致的活儿，恁这会儿心浮气躁的怎么成。天不早了，赶紧洗洗，睡了。想学明天继续！” 第二天，宋玥没有着急的事情，吃过早饭就没急着出门，而是留下来和周氏商量，就快立冬了，各家往来的节礼该准备起来了。 “……前几日，我听说辰哥儿明年也准备下场考一考试试了，咱们要不要特别准备点儿什么？要不给辰哥儿送两包燕窝过去，给孩子补一补？” 江锦娘性子孤拐了些，但宋玥看着林轩辰还是个不错的小少年，虽然，有一个两个的小毛病，但都不是大事儿，本质还算纯良，三观也正，她倒是不会高连坐，因为厌恶林东海和江锦娘两口子，就迁怒到一个小少年身上。 而且，来到这里一年多，随着她对这个世界的熟悉，对游戏规则的了解，她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忌惮原文的设定了。别说林轩辰，就是曲瓶儿，若非她察觉出这位穿越同仁心性不正，宋玥也不会对她怎样，甚至愿意帮衬帮衬。 宋玥还有种种考量，周老太太对外孙子林轩辰的心疼却是扎扎实实，半点儿不掺假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一十九章 听儿媳妇主动说起给外孙子送补品，周老太太自然欢喜不尽，连连点头道：“燕窝是好东西，却到底味厚了些，他小小年纪吃太多也不行，就送一包。再挑一些上好的碧粳米、莲子银耳送过去。徐郎中前儿来给俺诊脉说了，银耳莲子都是极好的东西，常吃最补人，还清心火，小孩子吃了也不怕补过了。” 宋玥听老太太这般说，也跟着笑道：“阿奶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核桃是极好的，多吃一些补益脑髓，益智明目的。还有咱们家的黑胡麻和山药也是极好的，也收拾一些给辰哥儿送过去，那两样也是极养人的。” 周老太太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显出来，一边点头一边道：“嗯嗯，都是好东西。” 宋玥顺势笑道：“恁老就受累拢一拢，明儿赶早送过去。” 这种事，老太太自然不嫌弃受累，那是亲生的闺女和嫡亲的外孙子，老太太打心眼儿疼着的人呐。 把这事儿交待了，宋玥从里屋出来，一抬眼，就看见金朵没和巧巧一起玩，而是跪坐在炕上，用树枝在沙盘上写着字。她写字的动作明显还很笨拙很生涩，写出来的笔画也歪歪扭扭的，但宋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了看，居然能认得出来，小丫头写的是自己和大姐的名字：金朵、金花。 安哥儿也在写字，小小点儿的孩子，毛笔字已经写的很端正了。 宋玥一从里屋出来，小小子就察觉到抬起头看过来，对上宋玥的眼睛，母子俩会意一笑。 宋玥没作声，只抬手超外边指了指，安哥儿笑着点点头，宋玥就绕过榻前的屏风，出去了。 到了院门口，青玉和青杏跟了上来。 宋玥让青杏留下：“恁留在家里，听老太太吩咐着，备一备冬至节礼。” 青杏笑应了，跟着继续往三进院那边去，既然不出门，她身上出门的衣裳就可以换了。 青玉倒是惯例跟着的，听宋玥感叹金朵也终于开窍，知道识字了，青玉就笑：“昨儿，那窍就开了，写了一天字了。听大姑娘说，昨儿晚上还让大姑娘教她针线了……” 宋玥微微挑着眉头看过去，青玉笑的拊掌道：“说是，大姑娘拿了六片布教她缝包儿，她拿过去就把两片缝在一处了。” 宋玥囧了囧，随即也跟着失笑摇头。 她是不会针线，但缝包儿的道理却是知道的，一个正方体的六面嘛，两片缝在一起了，让其他四个面怎么办？ 青玉也不擅女红，却也懂得这个道理，见宋玥笑也跟着笑。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金朵姑娘独一家。” 宋玥面带惊讶地看过去，就见青玉狡黠一笑，道：“曲姑娘前些日子做过一个荷包……” “荷包？”宋玥脸上的惊讶更浓，问道，“荷包只需要两片布？” 两片布不需要六片布缝合，应该不存在金朵那样的失误。 青玉眼睛弯弯地盛满了笑意：“她忘了留口儿……” 荷包，不管是大荷包、小荷包，还是做工精细或者粗劣，功能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装东西。曲瓶儿做荷包却忘了留口儿……嘿！ 宋玥眼底也抑不住地涌上一股笑意来，从眼睛中流淌出来，溢了满眼满脸。 宋玥带着青玉乘了马车一路向南，到了南水门码头。 昨儿，青平传回来的信儿，临近南水门码头的嘉应观外，有一家茶铺子要转手。 这间茶铺子不算太大，底三楼二的格局，楼上还有一个大露台，正对着南水门码头，背后紧靠嘉应观，位置却是极难得的。 这一家茶铺子是徽地的一个商人开的，因着老家产茶的便利，他这间茶铺子不仅卖茶汤饮品，还卖茶叶，据说，外面极难得的明前茶都有少量出售，在爱茶之人中的名声不错，所以生意还算不错。 只不过，这位东家的本家兄弟有人跑海船挣了大钱，邀他一同入伙再买大船出海，这位看着出海的大利就动了心，于是准备出手了茶铺子，回去做海上生意去。 青平每日跟着秋喜去学堂里读书，秋喜上课，他就在门房里与其他小厮随从聊天，有时候也出去，在城南随便逛一逛。反正，秋喜在学堂里没什么事儿，他只需早晚跟着一路护卫就成。聊天、逛街也是有收获的，自从青平跟了秋喜去学堂，各家有什么事儿，宋玥就都能及时知道了。南城街面上的事儿，也基本没有什么遗漏，青平打听了来，再每天由青玉转述给宋玥。 江家距南水门码头本就不远，乘马车过去，两刻钟也就到了。 宋玥没有直接去寻茶铺子东家说话，而是带着青玉，作寻常打扮进了茶铺子，由茶博士引着登上二楼，选了一间正对南水门的房间。 茶博士曾经见过宋玥，知道这位是江家杂货铺的宋老板，一见面就很殷勤周到，引着主仆二人进了雅间，立刻送了干净的手巾，让客人净手，一边寻问过宋玥的需要。下楼上楼脚步如飞，转眼功夫，就送了四碟子茶果茶点和一壶上好的云雾茶来。 宋玥在茶桌旁落座，看着茶博士把茶水果点摆了，笑眯眯地问：“恁这茶铺子位置不错，怎么客人不多呢？” 茶博士抬眼，对宋玥讨好地笑笑，道：“小店在这南水门码头旁，做的主要是码头上往来客商的生意，说句托大的话，虽说铺子不起眼，却也算是南水门码头的一个标记，但凡从水路到达平京城的，都乐意来咱们小店坐一坐。当然，来码头上接船、接人的，也都爱来小店里盘桓一二……嘿嘿，小店靠着码头做生意，这码头上歇了，咱们小店自然也就闲散几日。不过的，小店后边有五寺三观，进了冬月腊月，都会接连有大法事、设坛醮乩，盛事相连，届时，人满为患，小店自然也会沾一点儿地利之便。” 不亲身来到这个时代，还真得没办法想象这里的宗教活动会如此丰富而频繁。而且，多与民俗活动相结合，有官方的、有民间自发的，有公有私……特别是进了冬月，连着 年前年后，各种各样的大法会小法会，罗天大醮和小小的设坛扶乩，真真是一场热闹连着一场热闹。 这些法会、醮乩诸事，不仅仅是信众趋之若鹜、虔诚无比；还有些纯粹就是凑热闹的，特别是一些官宦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姑娘们，有钱有闲，在家里窝着百无聊赖的，遇上这种事就特别热情，像过节一样，乐乐呵呵、一场赶一场的，不知疲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章 宋玥一个眼色，青玉递了一串大钱过去，茶博士喜笑颜开地谢了赏退下去。宋玥起身，上了露台。 说是露台，还真是半点儿不谦虚，真就是一块没有遮挡没有装饰的屋顶罢了，若非周围有一圈漆面斑驳的木栏杆，称呼露台都勉强了。 不过，这个茶铺子的位置真是不错，正对着南水门码头，那边有船靠岸、每条船上客下客、货物搬运，大抵都能看清楚。当然，如今这个季节，河水结了冰，船只大都趁着这个空闲季节送到船坞保养维修，只有很少的船泊在码头上，却也已经被冰封住，静静地等待春天的到来。 青玉自己喝了半杯茶，又冲了一杯热茶，走上露台，把茶递到宋玥暖手。 宋玥缓缓从露台上走着，绕到另一边，就看到了茶铺子背后的一片房子，看着低矮拥挤，与前头的大街颇有些不称。 “后边这些是铺子的房子？还是普通民居？”宋玥淡淡问。 青玉瞥了一眼，指点着那一片低矮拥挤的棚屋道：“算是民居，多是这条街上的伙计、帮闲之类，也有在码头上扛活的力工，算起来都是穷人下九流。” 这些人，依着码头讨生活，也只能就近住着，离得远了就不方便了。 主仆二人在茶铺子盘桓了小半个时辰，下来又去四周转了转，这才乘了车子回家。 回去后，宋玥直接请了江冬生和宋广友过来，把收购茶铺子的事情交待给他们两个。 茶铺子买下后，她也没想着改做其他，还是茶铺子，不过会改进茶点、果品、小食，还有江家出产的酱料、辣椒这些，都可以放在铺子里售卖，酱油、辣酱这些，名声早已经传到了大江两岸，也被人称为平京特产了呢。 江冬生和宋广友办事很麻利，得了吩咐，不过跑了一趟，就把价钱谈下来了。回来得了宋玥的首肯，拿了银票子过去，立刻就去府衙搬了转户手续，给江家又添了一张商铺红契。 红契子拿回来，宋玥把铺子修缮、重装的活儿交给了江冬生，她则把宋广友和张勇叫了过来，与他们商量新铺子那边的人手安排。 宋广友如今主管着江家的总账房，包括作坊、铺子、庄子、矿山煤厂各处，不可能再分心去管理一间茶铺子。其他人要么心思不够活络，要么没什么地铺子管理的经验，宋玥叫这两个来商量，主要备选项就是张猛和金梁。 这两个小子进入杂货铺子，也干了一年多了，特别是张勇调到作坊这边后，杂货铺子那边的进出货、诸般事务，基本就是张猛和金梁两个人打理了，宋玥都越来越少过去了。经营管理方面的经验算是积累了不少，待人接物上也算历练出了五六分，调到茶铺子这边做管理，这两个人大概都欠缺点儿，调理锻炼 一段时间，大概也都能胜任。 宋玥把备选项抛出来，宋广友和张勇都没意外。 只是，张勇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张猛：“婶子，茶铺子与杂货铺子不一样，迎接往来的功夫是最重要的，在这事儿上，猛子憨直，不够圆滑变通，大概是不成的；倒是金梁，心思快嘴巴甜，让他去茶铺子更合适。” 宋玥唔了一声，转眼看向宋广友。 宋广友倒是脸色淡定，微微欠身，道：“我倒是与大郎的看法不同。” “恁是看好猛子？他不行，他不行，他的脾气太直了，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应酬不来的。”张勇连忙摆手否定。 宋玥看着宋广友，也微微挑起了眉头。她并不像张勇一样，坚决否定张猛，但也想听听宋广友的理由，毕竟，就张猛和金梁两个的脾气性格来看，到茶铺子那种纯服务岗位工作，似乎是金梁更合适。 宋广友倒是也不拐弯抹角，朝着张勇笑了笑，道：“二郎是脾气直不错，但并非完全不知变通，我倒是觉得，二郎是粗中有细，面憨心鬼……大郎莫误会，我没有贬损之意，仅仅是阐述我对二郎的印象。而让我觉得二郎更合适的，也恰恰是二郎的憨直、质朴，刚刚大郎也说了，南水门码头那种地方，是真正的鱼龙混杂之所，三教九流各班混杂，心志不坚之人，极容易被侵染、带歪，在这一点上，二郎更合适。” 两个人两个意见，宋玥表示知道了，就把这两个打发回去。 等晚上，江冬生和韩戚风都得了空，宋玥请了两人过来商议，结果不出意外，这两人的意见倒是一致，都赞同调张猛去茶铺子里主张。 当然，两个人还有个补充意见，就是把孟学知也随同张猛到茶铺子里管理账目，顺带着压压阵脚。那位虽说只是个秀才，秋闱屡试不中，但社会经济、律条例上却通透明白，有他跟过去坐镇，张猛即便鲁直了些，也不至于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于是，张猛调往茶铺子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着，宋玥又做了一些相应的调整。孟学知从杂货铺子那边调到茶铺子，自然要补一个账房过去，她考量过，又询问了宋广友的意见，最后选定了奉书去杂货铺子接孟先生那一摊儿，洗砚拨到作坊里，接手作坊的账务。 这两个小子跟着学了一年多，一般的字都认识了，算账也都不错，就是没做过专职账务。不过，这个没关系，茶铺子买下来，要全面修缮、重新装修，怎么也得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奉书就到杂货铺子里入职，跟着孟先生学上一个月，也就差不多熟悉了。洗砚在作坊这边就更方便了，张勇、宋广友都在近前，他不会的随时都可以询问请教，带上一段时间也就成了。 奉书和洗砚两个，宋玥最初是打算给小安哥做长随的，但她的产业不断添置，人手匮乏严重，小子们教出来就留不住了。 于是，宋玥只得和周老太太商量着，又给小安哥另选两个小厮。正好青杏的弟弟得胜和紫藤的弟弟得桂选出来，补上这两个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一章 小安哥年纪小，还跟着周老太太住在荣煕堂里，得胜和得桂平时没办法跟进来伺候，但每天早上，秋喜和安哥儿去西院联系骑射、拳脚，两个小子就跟上了。考虑到将来跟随护卫的需要，这俩小子也被韩戚风重点操练起来。 还好，家里这些小子们早就被韩戚风和几个教头挑选出来，学习了基础的拳脚、骑马等，有了一定的基础，如今不过是加了训练的强度和难度，两个小子倒是没有一个叫苦的，咬着牙抹着泪也照样一天天坚持下来。 顺手买了铺子，安排妥当了，宋玥也就安心回来处置家里的人情往来。 好在，如今与江府往来的走动的人家也算有了先例，不管是宋玥还是下头人都比较从容了。再说，立冬也不是什么大节日，连准备带走动，两天也就过去了。 就在大家都觉得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江府却收到了安国公府的一份帖子，不是宋玥认识的唐霁泽，而是安国公现任夫人纪夫人。 这位大佛宋玥自然是早有耳闻的，但是，不论是她还是江家，自衬与这位国公夫人没什么往来的？她怎么给自己下了帖子，去参加什么立冬宴？ 拿着安国公府的帖子，宋玥默立半晌。 纪夫人亲生的三公子去世后，据说一直病着，不能理事，这会儿突然广发帖子，办什么立冬宴，太过突然，也隐隐透出几分耐人寻味来。 难道，安国公府的继承权又出现了新的争端？那位大公子的病好了，与纪夫人联了手，还是，纪夫人向已被立为世子的二公子妥协？ 这一年来，宋玥参加了许多次聚会，赏花、赏月，生辰、送嫁、娶亲……已经熟悉了各种聚会的基本流程和操作，知道，每一次宴饮、聚会都不是平白无故无目的的。特别是安国公府这张帖子，来得太突兀，不可避免地让人多想一想。 但是，江家与安国公府隔得毕竟远了些，也就节日从众送份节礼，其实没什么实际往来的，所以，安国公府的消息她了解的很少，之前那些，都是传开了她才知道的。 思忖再三，不得其解，宋玥索性光棍一回，不管了，她去看看再说。 一转眼，就是立冬。是冬季第一个节气，立冬的到来，标志着一年里最寒冷的季节开启。 吃过早饭，送走秋喜，宋玥就收拾了，带着青玉出门，往安国公府过去。 安国公府位于银雀后街上，毗邻平京行宫。 将军府的车子经过银雀大街，刚上西苑西街不久，马车就减缓了速度。 青玉挑了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小声回道：“前头就是各家车子了。” 宋玥顺着帘子一角也朝外看了看，就见前头车马随从满满当当的，一眼看不到头。 不愧是安国公府下帖子，隔着府门还好几里路呢，就交通拥堵了。 知道快不了了，宋玥也索性安下心，吩咐青玉：“再烧壶茶，急不得，耐着性子慢慢走。” 她们辰初从家里出门，照正常速度，到安国公府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结果，江家的车子以极慢的速度驶上银雀后街，再到安国公府门前时，已经是巳时二刻，整整比平时多花了一倍时间还多。 安国公府原本是亲王府的规制，格局布局自然开阔大气，尊贵不凡。 众女眷的车子缓缓进了侧门，一路驶到二门外，各自下车后，二门上就有穿着体面的婆子迎着，进了二门，就有十来岁的小丫头各自引了，一路向里。 宋玥与谷府、沈经历府和赵主簿府约好了，在国公府门前会合了，四人先后下了车，并在一处，也不好多做寒暄，就顺着人流往里进去。 安国公夫人纪氏住在正院，就在中厅大堂上坐着，众夫人太太随着小丫头进去，一一拜见，稍稍寒暄两句，就有人引着退下来，一路往后边的园子里去。 传说中的国公府夫人纪氏，端坐在堂上，穿着富贵、满头珠翠，几乎把容貌给遮掩个干净。宋玥跟着一行人呼啦啦进门、礼拜，又呼啦啦退出来，竟只来得及看了一两眼，那位连个表情都没有，留给她的也是粉脸朱唇，犹如寺庙中供奉的木雕泥塑一般。 宋玥从未见过这种高门贵妇，心里觉得纪氏这模样不太寻常，但看谷二太太等人神色如常，半点儿异样也看不出来，她也只得按捺下满心的疑惑。 安国公府的园子自然也非普通园林可以比拟，开阔、大气自不必说，楼阁亭台、琼楼玉宇，又有四时繁花，常年胜景，真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 进园子不太久，迎面就是一座极豁朗的轩厅，门前雁翅状排着数盆盛开的茶花，绿叶蓊郁繁花累累，恍惚间让人忘记了周身的寒风凛冽。 有一名神态端庄、容貌秀丽的女子站在门口相迎。 谷二太太就低声提点其他三位：“这位是安国公府大房靳氏，她身后那位是侧房李氏。” 三人低低应着，心中各有所思。 宋玥一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那两位，一边心里暗忖，这一次国公府的聚会，虽是用了纪夫人的名义，切实际是大房的靳夫人主持……这后边隐藏了什么目的呢？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猜测，随着渐渐走近，宋玥很快就收敛了表情目光，与谷二太太一起踏上轩厅，与迎上来的靳氏和李氏寒暄。 靳夫人同样妆容厚重，却比纪夫人神态鲜活一些，至少，宋玥这么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出她眉眼间，有一抹笑容掩不住的忧色，若非她眉间贴了赤金红宝石的花钿，只怕眉头都是要时时皱起来的。 听小丫头通报是谷家二太太、宣威将军府宋太太……靳夫人原本略显冷淡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稍稍前行一步，与几人见礼。 宋玥等人也不敢托大，纷纷曲膝行礼。 双方礼毕，靳太太先是与谷二太太笑着寒暄一句，转而就看向宋玥，笑着道：“早听闻宋太太好品貌，今日得见才知宣威将军好福气。” 宋玥笑着垂首：“您过奖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二章 她是从宣城逃难过来的，即便妻凭夫贵也不过一年光景，没有见识、不善言辞才是正常的。 靳夫人的眉眼间果然柔和了一点，笑着转向黄太太和杨太太，略略颔首致意，李氏就笑着迎上来，引着四人进去。 宋玥一行人进入轩厅，就见已经到了十几二十来人，有婆子丫头引在各处，或坐或站，三五成群地客套着说着话。 宋玥四个人差不多自成一体，跟着人头最熟悉的谷二太太寒暄招呼一圈儿，就寻了处靠窗的角落坐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关注着轩厅门口和各处。 看了一会儿，宋玥注意到，靳氏和李氏就在门口迎人，轩厅里边招呼接待的却是两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看衣着打扮，虽然齐整富贵，却仍旧是未婚女子。 宋玥心下难免纳闷儿，没听说安国公府有未出阁的姑娘啊？还是两个？ 不过，没让她纳闷儿太久，两个小丫头捧了两只攒盒过来，一盒子各色精致点心，一盒子干果蜜饯。 小丫头低声道：“如月姐姐吩咐送过来的，几位太太慢用。” 宋玥心头一跳，转眼看向谷二太太，果然，两人目光相碰，对方给了她一个就是如此的眼神儿。 好了，这回，宋玥心中种种疑惑、纳闷儿都可以丢开了，这一回的聚会，用的是纪夫人的名义，大房的靳氏李氏出面招呼，其实是唐霁泽……哦，不，是国公府世子周元辰一手掌控的。 她再看场中一个个用心打扮、妆容精致的小姑娘，这聚会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宋玥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进入了无负担看戏状态。 国公府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点心做得小巧精致，赏心悦目，味道也极好，清甜不腻、香酥可口。干果蜜饯也好，居然有她一直想念的大杏仁，一点儿没有苦味儿，她找了两年都没找着的。这种杏仁儿好像出自西疆，既然有杏仁儿，却没看见有杏肉。西疆的吊干杏也很好吃呢，来到这里就没见过了。 靳氏还是很尽责的，能力也不错，迎客之后，招呼着众人赏茶花、赏几盆反季的牡丹，又让人备了纸笔、琴箫，有那诗兴大发的、心情激荡的，或作诗或抚琴，宋玥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做看客，等写好的诗词传到跟前，或者琴声稍歇，宋玥就跟着旁边的人一起，以最饱满的热情奉承夸奖几句，反正都是好诗好曲，诗好人好，人好曲子也好……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过了一两个时辰，其间，有丫头婆子送了好些吃的喝的上来，也不入席拘泥，仍旧散落各处，吃喝随意。倒是比宋玥想象中的高门盛宴自在许多。 到下午未时中，聚会方散，宋玥随众人从安国公府告辞出来，在二门外寻到自家马车，登车返程。 又过了几日就是休沐日，几家的小子照例到江家来练习骑射。赵主薄家的黄太太跟着自家小子也过来拜访，宋玥自然留在家里招待。 黄太太到得早，宋玥引着她去见了周氏，就回正院说话。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一杯茶没喝完呢，就有小丫头过来回报，说天气晴好，后湖的冰也冻实了，商量了去后湖练习冰戏。 宋玥一听就笑起来，“正好，冰车做好了也有几日了，给他们拿过去。” 又回头叮嘱青玉：“恁去一趟，给恁哥哥说一声，看好了，别摔了碰了，也别出了汗给吹了风。” 青玉笑着应了，出来先去西间找了添墨，又去四进院找了添哥传了话，两人自然打发人拿了替换的衣裳、靴子、手套等物，往后园子里去伺候着。 滑冰第一怕冰面不结实，落水；第二怕滑行过程中的摔伤；还有就是，玩得太欢出了汗伤风。 宋玥打发走了青玉，回头看黄太太也是掩不住地忧色，不由失笑：“不如咱们也跟着过去，看看那些皮小子闹腾热闹去。” 黄太太自然是满口应承。 宋玥立刻让人叫来林氏和青杏一起，带着小丫头去后园子的水榭中收拾布置，她和黄太太又坐着喝了两杯茶，盘桓了小半个时辰，得知那边收拾妥当了，才一起出来，往后园子里去。 水榭三面环水，又多门窗透气，故而比普通房间多加了一倍的炭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倒是驱尽了寒意，只剩下暖意融融。 宋玥让人收拾这边水榭的时候，另一边她们夏季游泳准备的小院子，并这一边的竹篱茅舍，也都收拾起来，分别作男孩子和女孩子的休息换洗之所。 两人在水榭中坐了一回，觉得暖气蒸腾，周身暖和了，这才让人把四周避寒取暖的茅草帘子之卷起，瞬间，水榭中豁然明亮起来，正对湖面的窗户上还镶了琉璃，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冰面上玩得兴起的孩子们。 不但有几家的小子们，还有秋喜、谷家、赵家的姑娘，并金朵、青玉等人，占了两辆冰车，有拉有推有坐，你玩一圈她玩一圈，玩的开心又有节制。 另一边的小子们却玩得很野，谷家七郎、沈家四郎和安哥儿三个小的，一人一个冰车在靠边儿的地方，由小子们拖着滑行，冲得太猛、玩得太快，不时就在冰面上滚成一团，却仍旧乐得嘎嘎嘎的，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 几个大孩子穿了冰鞋，在冰面上学习滑行，就有两个伤兵教头在旁边看着，摔是不可避免的，却因为穿得厚，看着并无大碍，摔倒一骨碌又爬起来…… 孩子们摔倒、打滚儿，宋玥和黄太太刚看见还担心着急，眼看着，孩子们摔完、滚够了爬起来，还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也就放下心。再看一阵子，两人也就收了目光，喝茶说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三章 说着说着，黄太太说起安国公府，且扫了身边两眼，才往宋玥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听说，前两天抬进去两个，城东王家和城北霍家。” 宋玥手里捧着茶，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么抬进去……” 黄太太又瞥了眼门口，叹气道：“可不是呢，这么没名没分地抬进去，若是能得个一儿半女还好，若是没有，只怕……” 若是能有所出，或者还能母凭子（女）贵，得个名分，若是无所出，说不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湮灭在重重宅院之中了。 想起那日所见的小姑娘，哪一个不是花枝招展、水灵灵鲜亮亮，花朵儿一般的，却落得如此这般的凄凉下场……宋玥微微一想，就止不住地寒噤。 唉，这还只是国公府呢！更别说亲王府、皇宫内苑了！ 算了，算了，她还是稳稳心神，少胡思乱想。皇家的事儿离着她可远着呢！ 至于，斯人如玉的唐公子，就当做她记忆中的一抹美好。 这么一个社会里，那人的身份，正要是娶一个妻子，独宠专房才是不正常的？ 两个人很默契地转了话题，黄太太就问：“宣威将军可否回来过年？” 宋玥就笑着摇头：“没有消息，大概是回不来的，去年也是借了演训之便，回家小住了几日。” 黄太太的眼睛弯了弯，笑道：“听说宣威将军年轻英武，人才也是极好的，在北边十三卫都是数得着的，人称塞北江郎呢！可惜平京城里没几个人见过……” 宋玥微微瞪大了眼睛，愕然失笑着摇头，喝了口茶，才笑着摇头道：“见天在边塞助手，风吹日晒的，俺家老太太都说他晒得像炭头！” 黄太太比她的愕然更甚，一脸的不可置信：“难道说，塞北江郎只是谣传？” 宋玥给了她一个果断的眼神，点头道：“正是了。” 黄太太连着喝了两口茶，这才失笑道：“俺听人说塞北江郎，还以为是那种银袍银甲的少年将军……让恁这一说，啧啧，江郎生生成了炭头！” 宋玥放松下来，招呼人把炭盆挪到近前，自己拿了栗子、花生放在炭盆边沿儿烤，一边笑道：“都多大年纪了，还少年将军？这会儿，说不定连胡子都留起来了，又黑又老，还胡子拉碴的……啧啧，更没眼看了。” 听她说得这般，黄太太捧着茶看她半晌，突然抿嘴儿一笑，低头喝起茶来，却不再多说什么。 孩子们玩了一个时辰，宋玥就打发人去喊了众人暂停，都到水榭中来吃午饭，略歇半个时辰，再上冰面嬉戏玩耍。 隔天，平京城第一场大雪落下来，眨眼间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宋玥查看自家各处，又打发了人去庄子上查看，确定没有房屋坍塌，人畜无碍。 衙门里也是全员出动，往城中各处巡察，有无大雪压塌房舍、冻伤等事，看似忙碌，其实平和地进了冬月，转眼即将迎来新一年冬至。 冬至大过年。 提前几日，各府往来节礼已经送达，如今都有了惯例，若无异常，江冬生和林氏合拟一份节礼单子，送到宋玥这边来看过，照例送出去就好，基本不用她操心。 家里过节诸般，则由周氏老太太操心筹备、置办，热闹而不铺张，宋玥很是乐得轻松。 家里家外一切都和乐安然之际，林家打发人来送冬至节礼，除了照常的礼单之外，还捎了少爷林轩辰的口信来，说冬至节拜厄宗祠之后，就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并陪老太太过节。 周老太太得了信儿，自然是非常欢喜，立刻打发了徐氏和林氏往东院去收拾客房，又亲自带了金花一起琢磨着做各色点心、吃食，忙碌热闹个不堪。 林轩辰到年十一岁了，算是半个大人了，在后院住着显然不方便了。 周老太太还一再叮嘱，好好收拾一番，大姑太太难得回来一趟，好好留他们娘儿俩住几日。 得了这个好消息，周老太太准备过节的兴头盛了几倍，带着一干婆子丫头，里里外外收拾打扫，又把吃的喝的诸般一一寻出来，交待下去。 宋玥看她每天早起晚睡，却满脸放光的模样，也不多话，只管早晚询问一次，又留下青杏给她，不拘要什么物事，花钱诸般，尽着老太太兴致去。 反正她看明白了，周老太太是最勤俭不过的，尽着她折腾，也绝不会浪费，只会比宋玥自己铺排的节省。 宋玥只叮嘱添哥和青杏看好了小安哥、金朵儿和巧巧……万一，周老太太忙得过了，一时照看不上，三个小的磕着伤着就不好了。 可让她多担心，全家大郎带着新妇过来送节礼了。 宋玥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新媳妇儿，进门就是一团大红，连脸蛋儿都是红扑扑的，加上满眼满脸的喜意，让看见的人都禁不住跟着欢喜起来。 周老太太也看着满脸欢喜，连声道：“这一对小儿女看着可真真喜庆，真好！” 金栋带着新妇上前给周老太太磕头请安，捧了一双周正的鞋子给老太太。周老太太笑眯眯地接了，细细打量着夸了几句，顺手递了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过去。 新妇捧在手中还有些不敢接，回头看向金栋，见对方点头应承了，这才接了，磕头谢了老太太的赏。 给老太太磕完头，金栋又拉着新妇给宋玥磕头，礼仪如此，宋玥也不好太过另类，只能端坐着勉强受了，递了一对赤金耳坠子过去。金栋媳妇儿同样也孝敬了她一双鞋子。 接下来，金花金朵不必说，金栋媳妇儿给秋喜、安哥儿甚至曲瓶儿都准备了见面礼，秋喜和曲瓶儿是一个很用心的绣花荷包，给安哥儿的是一对五彩络子。 听说有曲瓶儿的见面礼，宋玥连忙打发青杏往听萧院跑一趟，问一问瓶儿能不能过来一趟。 回头，宋玥对金栋媳妇儿笑道：“恁那个瓶儿妹妹身子弱，自入了冬就不太敢出门，只在她院子里将养着……” 金栋媳妇儿连忙道：“既如此，就不必让瓶儿妹妹过来了。” 周氏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今日天气好，且问她一声，说不定，她没见着新娘子还不高兴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提这茬儿，金栋媳妇儿就不敢接话了，脸颊也飞上一抹红晕，人更显得喜气洋洋了。 过了两盏茶功夫，外头脚步声响，青杏挑帘子进来通报：“瓶儿姑娘来了。” 周老太太顿时笑起来，指着门口道：“看看，看看，让咱们给说着了，这丫头天天闷在屋子里，一听有新娘子来，就闷不住了。” 金花金朵连忙起身相迎，金栋媳妇儿也跟着站起身，随即，就见门帘子处人影儿一晃，从外边进来个裹着素斗篷小姑娘。 曲瓶儿本来黑瘦的脸，经过几个月的调理补养，加上入冬后捂了这一个多月，白了不少，因为没胖，瘦巴巴的，看着黄弱弱的，生生带出两分病态来。 金花金朵姐妹迎上去与曲瓶儿站在一起，不说皮肤白皙的金花，就是健康肤色顶着对红脸蛋的金朵，看上去气色也比曲瓶儿好。 金栋媳妇儿一看这位的模样儿，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想回头瞄周老太太和宋玥，这两位看着顶顶和善的人，难道也是人前人后两张皮儿，婆媳俩联手磋磨人家一个孤女？看这气色，可不光是病啊，倒像是吃不饱，饿成这样呢！ 金花已经拉了曲瓶儿的手，一转眼瞥见自家大嫂的神色，心中一紧，连忙笑着把曲瓶儿往前带，道：“瓶儿姑娘难得出来一趟，先给老太太看看，老太太见天念叨惦记着恁呢！” 上前两步，金花松开手，放曲瓶儿自己上前见礼请安，金花趁机落后两步，伸手扯了扯大嫂的衣袖。 金栋媳妇儿不过是一刹那的晃神，察觉到有人扯她袖子，立刻收敛心神，回头见是金花，就知道自己的失态被大姑子看见了，这是提醒她呢，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边，曲瓶儿怯生生走上前，就要给周老太太见礼，周老太太却一步迈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坐在自己跟前，仔细打量着，好一会儿才叹气道：“养了这一个多月了，怎地半分肉也没见长？送过去的东西恁有啥不爱吃的尽管说，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也尽管说……唉，恁这么瘦可怎么成呢，这瘦伶伶的样子，不说旁的，来阵风就给吹倒了，可还行啊！” 曲瓶儿就微微垂了头，低声道：“是瓶儿不好，又让阿奶担心了。” “俺担心是小事儿，恁要多吃，吃胖点儿，康健起来才是正事儿。”周老太太不客气地道。 曲瓶儿立刻点头应承，低声慢语道：“其实，每天早上的燕窝粥俺都喝了的，半点儿没剩，一日三餐也是按时吃的……这样子，大概也是之前亏得狠了，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 宋玥眨了下眼睛，捧了茶盏抿茶，才压下嘴角的鄙夷。 这位还真是敢说，一天就早起一盏燕窝粥是真正吃干净的，半点儿不剩的。一日三餐是按时送她也按时吃，可吃多少怎么不说说呢？就挑着几块瘦肉、鸡肉吃了，再吃几口青菜就作罢了，半点儿碳水不沾的。 呵呵，这位还当这里是现代社会呢？有无数高蛋白的东西让恁控制体形？再说了，即便现代，戒碳水也是成年人停止发育之后才被许可的，恁一个九岁不到的小毛丫头，最重要的生长发育期呢，恁戒了碳水，不是等着发育不良吗？ 瞧这干黄的小身子，来了三四个月了，好像一点儿没见长高？ 本来，她就与小两岁的秋喜差不多高，这会儿要是秋喜站在跟前，大概比她高出不少了！ 这一年来，秋喜个子窜得快，给她做衣服的尺寸量一次长一次的，不像这位，照这样下去，不但不长高，怕是会慢慢佝偻了。 宋玥抿了两口茶，周老太太那一点点怜惜也被这位给糟蹋完了，有些悻悻地指着金栋媳妇儿给曲瓶儿介绍。 周老太太一指，金栋媳妇儿就笑着往前来，给曲瓶儿见礼。 曲瓶儿却好像反应不过来，只回头呆呆地看着金栋媳妇儿，动也没动。 “看着孩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娘子，直接给看呆了！”周老太太笑着推了曲瓶儿一把，曲瓶儿晃了下神，才慢慢起身，迎着曲膝见礼的金栋媳妇儿别说躲避，竟是只点了点头。 这一下，别说金栋媳妇儿，就是周老太太的脸色都有点儿维持不住了。 宋玥在周老太太气地发话之前，起身上前，笑着半揽了曲瓶儿的肩膀，道：“傻丫头，还真是看傻了，竟忘了给嫂子回礼……哈哈，这亏得是小姑子，嫂子也不会给恁计较这个。” 这话一打圆场，金栋媳妇儿也就从尴尬里出来，笑着将自己备下的荷包递了过来。 秋喜虽然没在家，却让宋玥给她备了回礼的，是一串早生贵子的八宝璎珞，坠着几个鎏金八宝坠子，秋喜亲手编的，不太漂亮，却足够诚心，也足够应景喜庆。 见曲瓶儿接了荷包并没有回礼的打算，宋玥就笑着示意，青杏立刻捧了一条百年好合的络子过来。这条络子坠的是银锞子，却比秋喜的漂亮不少，但金栋媳妇儿接了却眼底暗了暗，才勉强道了一声谢，却连声妹妹也没叫了。 这位别看自己是被江家收留的孤女，却看不上她这个庄户妇人呢。 周氏和宋玥又挑着话题，把气氛活跃起来，没说几句，青萍抱了巧巧出来，却是小丫头刚刚睡了一觉，赶着也来凑热闹了。 金栋一看巧巧就笑了，道：“这是张家的巧巧妹妹？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 金栋媳妇儿立刻笑着上前，拿了个荷包给巧巧挂在怀里，又笑着拍着手要抱，巧巧小丫头刚睡醒还懵着呢，虽然没哭，却不太爱搭理人，一扭身钻进宋玥怀里去了，搂着宋玥的脖子软软地叫：“阿娘……” 宋玥自然地抱着巧巧小丫头，任小丫头全心依赖地扑在她的怀里，枕在她的肩头，金栋媳妇儿甚至清楚地看到小丫头嘴角一道清冽的口水流出来，落在宋玥干净整洁的绸缎袄子领子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五章 金栋媳妇儿只当宋玥没看见，却不知，宋玥一脸浑不在意地笑着向她打眼色，又轻轻地摆摆手。 金栋媳妇儿愣了一下，才蓦然醒过神来，这是提醒她不要盯着看，小丫头怕人说自己流口水呢！ 金栋媳妇儿一边红着脸扭开头，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小丫头，是积了多少福气哦，得了江家这位太太的青眼，这模样，简直比亲闺女也宠着疼着了呢！ 周老太太和安哥儿显然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了，没有半点儿异样，倒是那位站在周老太太身边儿的曲姑娘，偷偷地瞥过来几眼，眼神儿不太好。 金栋媳妇儿暗暗地撇撇嘴，转开眼只含笑看着宋玥哄着使小性儿的巧巧，片刻，宋玥就把小丫头哄好了，那小丫头眼圈儿仍旧有一点儿发红，但已经肯转回身，一手搂着宋玥的脖子，一边张着眼睛看向金栋媳妇儿，片刻张开红润润的小嘴儿，喃喃叫：“嫂嫂……” 金栋媳妇儿真心欢喜，笑着往前凑了凑，抬起手指逗逗小丫头：“恁是叫巧巧吗？” 宋玥也把金栋媳妇儿给的荷包拎起来给小丫头看：“这是嫂嫂给恁的荷包，巧巧喜欢不？” 巧巧一手抓住荷包的带子，低着头看了片刻，再抬头，小脸儿上就带了一份甜甜的笑：“喜欢……” 这一笑，嘴角上立刻又滑落一串口水。 宋玥不慌不忙地拎了帕子替她擦了，又擦了擦自己衣襟上的口水，却提也没提，只继续教着小丫头说话：“嫂嫂给巧巧礼物了，那巧巧要不要给嫂嫂一个礼物呢？” 巧巧回头看看宋玥，又看看金栋媳妇儿，不等金栋媳妇说自己不要礼物，巧巧小丫头已经低头，在自己的怀里摸啊摸，很快小手攥着个什么东西朝金栋媳妇儿伸过来：“嫂——嫂，类——如！” 金栋媳妇儿有些惊讶，还不太好意思伸手，宋玥含笑示意她尽管伸手接着。 金栋媳妇儿就仰着手伸过去，然后，就觉得巧巧的小胖手在她的手心里碰了一下，放下一个什么东西，圆滚滚的。 金栋媳妇儿缩回手来，一看，瞬间笑开了：“谢谢巧巧，嫂嫂太喜欢巧巧的回礼了。” 她的手心中，一颗半透明的，隐隐透着红色花纹的糖块儿，犹如水晶，莹莹生辉，代表着甜蜜，传递着喜悦。 一颗糖，对于一周岁多点儿的小娃儿来说，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巧巧用她最稀罕的糖做了回礼，怎地让人不欢喜？！ 一家人也看清了巧巧的回礼，老老小小都跟着笑成一片。 满堂笑声里，曲瓶儿同样脸上带笑，只有眼睛微微垂下，掩下了眼中的不耐和厌烦。 金栋带着媳妇儿大老远过来，宋玥自然要留二人用晌饭，因着家里没有男人招待，就把张勇、宋广友和青平叫过来相陪。 饭前，金栋和媳妇儿跟着金花去了姐妹俩住的西厢，闲话几句后就说明来意，金家姐妹也来了十多天了，叨扰多日，全都有打发小两口来，一来是拜望，二来是想着接姐俩儿回去。 一说回家，金朵先是欢喜，后又不舍地红了眼圈儿。 金花也颇觉不舍，也觉得自从到了江家所得所学甚多，却终究不好意思长住不去，只好掩了心中不舍，转头去哄妹妹。 晌午饭时，金栋媳妇儿就把话给周老太太和宋玥说了。 接过，不用宋玥开口，周老太太先开口给否决了。 “这就把金花丫头给接回去可不中，俺这两天忙着冬至，还指着金花给俺当左右手呢，恁这会儿把她给接回去，俺这节岂不没法子过了？回去给恁爹娘说一声，就说俺老婆子厚着脸皮把金花金朵留下了，且让她住到年再说接她回家！” 宋玥忍不住笑，老太太真是轻易不发威，一发威就把金花小姐俩的归期给支到年底去了！姜还是老的辣呀！ 晌饭后，金栋小两口告辞离开。宋玥点了张勇赶车，栽了金花金朵往铺子那边去，见一见金梁，再送大哥大嫂离开。 等周老太太午睡起来，就又有了新活计。 金栋两口子带了不少家里蒸的大饽饽、蒸糕发糕年糕来，还有秋日晒的干菜、河里捞的鲜鱼、跟猎户收购的野味儿等等，都要整理出来，能储存的入库，不耐存放的就铺排着拾掇出来，送厨房做菜。 周老太太就是最底层老百姓出身，对这些家常的东西最是亲切。 揪一块发糕送进嘴里慢慢吃着，一边连连点头赞叹：“嗯，俺年轻时吃的就是这个味儿，可惜，后来自己蒸，怎么也蒸不出这个味道了。” 宋玥闻言也跟着扭了一小口品尝，嗯，有一点面发酵过了的微酸，类似老面包的那种酵母味道。周老太太去年蒸的发糕也有一点淡淡的酸味儿，但偏甜口，细品，味道还真是不一样。 这种东西，周老太太说起来颇有些玄之又玄的味道，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有的人蒸馒头就是好吃，有的人蒸馒头却非常难吃，怎么蒸都是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 据说，酿酒、做菜等等许多工艺上，也有类似现象。 思及此，宋玥表示很庆幸，她制作酱油、豆瓣酱和辣酱等产品，到目前还未发现又特别的事情发生，工人们按照工艺流程走，还没发生意外地失败。 看着老人爱吃，宋玥就悄悄给出主意：“恁老爱这口，索性用荷叶包了，放在外头的大瓮里存着，慢慢吃去。” 十月中，平京城就到了结冰期，大厨房、小厨房外边房檐下，照例会摆开一溜儿大水缸，就是一个个天然大冰柜，分门别类盛放着肉、肉、鸡鸭等等。糕饼包裹好了，做好防脱水措施，冻在缸里同样可以延长保存时间。 金花在旁边抿嘴儿笑：“周阿奶，明儿俺蒸两个恁尝尝味儿对不……” 周老太太一听这话大喜，拊掌笑道：“俺咋把恁这丫头给忘了？闺女随娘，恁娘手把手教给恁 的手艺，味儿也指定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六章 宋玥在旁边儿听着，一声没敢吭，悄悄找个借口出来了。 老话儿说得好：闺女随娘。可也有老话儿说的是，媳妇踩婆婆的脚后跟儿。 周老太太温和、细腻、心灵手巧，做饭好吃、绣花精致，她这个媳妇儿可没学会半分。 对于现代人来说，冬至饺子夏至面，吃顿饺子已经算是过节应景了。就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吃上的，很多人忙着上班、上学，根本顾不上这些。 但这个季节，冬至却是丝毫不输春节的盛大节日，上至皇家，下到平民百姓，都特别隆重。 古代的节日，大多联系着祭祀，冬至节也不例外。 每年冬至日，皇家会斋戒三日，祭天地祖先，举行盛大而隆重的祭祀仪式。平常百姓家里，也会尽力准备一份祭品，祭拜天地神灵和祖宗先人。 这些都不需要宋玥操心，周老太太带人一手操办筹备妥当了。 宋玥这两天看着特别忙，铺子庄子一大堆事儿不提，她又找了工人在后园子里修缮，临时把后园子封了，其他人也不知道修得是哪一处，秋喜安哥儿好奇询问了几回，可惜周老太和金花姐姐都不清楚，只得作罢。 忙忙叨叨，时光如梭，一转眼到了冬至前一天。 这一天，宋玥忙完回家，反而比秋喜还晚了些。 先回正院略加洗漱，换了一身居家舒适的衣裳，宋玥才又往荣煕堂过去。 一进门，就见大大小小一堆孩子聚在榻上，头碰头地不知道商量什么呢，连小丫头巧巧也撅着小屁股钻在安哥儿和秋喜姐姐中间，挤在圈子里凑热闹，好像她能正儿八经跟着商量事儿似的。 宋玥在门口挑帘子扫了一眼，没有惊动那群小东西，笑了笑，转身往外走。青梨抿着笑从屋里出来，低声回话：“老太太去了厨房，看着全家大姑娘蒸发糕去了。” 宋玥笑着点点头，打发了青梨回去，自己转身也往厨房里去。 还没进门，就看见厨房里热气蒸腾的，各种饭菜混合的香气中，带着点儿发酵味道的麦香味儿清甜纯香，令人满足心安。宋玥脸上一喜，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赶上掀锅了。 常吃面食的人才知道，出锅的馒头最好吃。同样，发糕、年糕这些也一样，刚刚蒸熟出锅，冒着热气的糕饼馒头，微微烫嘴的状态下，麦香最足，不用吃菜，这么掰着吃，也能吃出满满的麦香，细细咀嚼后还有回味的清甜，那是麦粉独有的味觉印记。 金花不太敢确定自己蒸的合不合老太太口味，所以，只是蒸了几个发糕，一大锅里，另外还搭了大半锅白面馒头。宋玥一脚踏进来，就见黑色的大铁锅里，外边两圈雪白喧软的大馒头，中间是金黄的发糕，色香味儿都齐全了。 没让人失望，金花 的手艺得到了周老太太的亲口认证，老太太一连揪了几块发糕吃了，直说金花这手艺比她阿娘更好。 宋玥和在场众人大都知道是刚出锅的加成效果，却都跟着笑着附和，没有谁去提醒。 众人从厨房里退出来，回到正房，一群大大小小的萝卜头儿已经散了，看见宋玥一起进来，欢欢喜喜跑上来迎着。 宋玥只当不知前情，摸摸秋喜、安哥儿，最后，牵了巧巧的小手，带着她摇摇摆摆往回走。 小丫头走路走得还不太利落，脚底下没根儿，走三步绊两下子，一个不留神就要扑出去。 宋玥弯着腰拉着她走到里屋门口，要过门槛儿了，索性托着她的腋窝抱了起来。 小丫头咯咯咯地笑着，就势一回身扑在宋玥怀里，搂着宋玥的脖子亲亲蹭蹭。小安哥紧跟在阿娘身边儿，抬眼看着被小丫头霸占的怀抱，有点儿委屈地垂了眼。 一家人进了屋，各自洗手落座。 宋玥先把小丫头送上榻，回身看见自家儿子，自然地伸手也把安哥儿抱在怀里。 她原本只是顺手抱小小子上榻吃饭的，接过，抱住小团子才发现不太对劲儿，小团子没有扑上来挨挨蹭蹭亲亲不说，还垂着头耷拉着手，一副无精打采模样。 宋玥索性不着急放下他，而是揽着他坐在自己腿上，一边替他扎吃饭的小围裙一边尝试着道：“今儿在家里做什么了？小先生又教金花姐姐和金朵姐姐识字了吗？” 小安哥安安静静窝在她怀里，乖巧无比地垂垂头，却并不作声。 这更不对劲儿啦！ 宋玥抬头看向周氏，又看向秋喜，结果这祖孙二人都回了个懵懂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安哥儿这是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 宋玥求助无果，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飞快地转了转心思，然后凑近安哥儿耳边，小小声道：“恁昨儿不是问阿娘这几天忙啥么？现在还想不想知道？” 安哥儿这回抬起了头，看着宋玥，但小脸上仍旧严肃着，没有半点儿平日的欢喜之色。 宋玥再接再厉，继续小小声道：“现在不方便说，待会儿吃饱饭，阿娘带你去看。” 这句话一下子激起了小小子的好奇心，他的眼睛倏地一亮，眨巴眨巴，片刻，没有作声，却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再看他时，小东西很配合地自己坐在榻几边准备吃饭，虽然还不吵不闹，但小脸儿上的颓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兴奋和欢喜。 阿娘最喜欢的还是他呢，因为阿娘的秘密只告诉他一个！好开心，好幸福，好兴奋！ 哄好了小的，宋玥才有功夫问秋喜，这才得知小丫头学堂里同样重视冬至，连接一个休沐日，连着放了三天假，以供学生们祭祖访友。 说起学堂来，秋喜小丫头想起一件事，欢欢喜喜跳下榻，奔回她的房间里取来一卷纸，给宋玥和周氏老太太看：“这是今儿，我们上课画的。” 秋喜满脸喜气又拼命压着，紧紧抿着的嘴角仍旧笑意四溢着，捧了那纸卷儿递到宋玥手中。 宋玥微微剔着眉看她，满眼地期待地看看纸卷儿，同样双手接过来，却没急着自己看，而是朝着老太太那边缓缓打开，一边打开一边低头瞥了一眼，却是一卷微填色的工笔梅花图，看着构图略显单薄，但意境非常不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七章 周老太太那边已经满脸笑容地赞上了：“这画儿画的好，看这枝儿、花儿，都好看！这要是填了色儿，指定更好看！”</p> 宋玥突然心头一动，回头看向秋喜，笑着问：“这是恁画的？送给阿奶的？”</p> 秋喜小丫头原本压抑的嘴角，这会儿控制不住地咧开来，笑嘻嘻点着头道：“嗯嗯，这一张是送给阿奶的 。上课的辰光太短，我还想多画两张，没能够画完……等会儿，我再回去画，给阿娘的，还有给金花、金朵姐姐的。”</p> 金花惊喜道：“俺也有？”</p> 秋喜笑着点头：“当然。等给恁们都画完了，我自己也要画一张挂起来，每日填一瓣儿，等花瓣儿都填满了朱砂，九九八十一，数九消寒春归日，就又是春天了。”</p> 宋玥刚才已经想到是什么了，周氏年轻时也曾玩过这个，倒是金花没听过，懵懵懂懂地听秋喜说着。</p> “这是今日先生教的，叫数九消寒图，从冬至开始，每天填一片花瓣的颜色，颜色填满了，冬天也就过去了。”</p> 金花金朵姐妹俩都很新鲜，看着图画掩不住两人眼里的欢喜。</p>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宣纸画，宋玥笑微微地看着女儿说完，最后描补了一句：“你画，画完了阿娘拿去裱起来。”</p> 画儿想要悬挂起来，最起码要做一个简单的装裱才可以。何况，秋喜画的是九九消寒图，要挂至少九九八十一天，还要一天一天填色数九的，薄薄一张纸可禁不住磋磨，大概率不等填满，就破损了。</p> 秋喜闻言一喜，喜笑颜开地朝着宋玥致谢：“谢谢阿娘！”</p> 宋玥笑眯眯地受着女儿的感谢，比得到一幅九九消寒图更得意。说实话，她第一次知道九九消寒图这种东西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封建糟粕，对古代女子禁锢的又一大佐证。这得多闲多无聊，才会每天每天去填一瓣梅花花瓣的颜色啊？</p> 但是，今天，变换了场景和身份，再次听秋喜提起九九消寒图，宋玥心里的抵触竟然并不怎么强烈，或者说，基本上没什么抵触情绪了。</p> 来到这里，亲身体验了解了这里的社会生活，才会知道，这里没有那么多现代科技技术带来的快速便捷，人们生活的节奏确实慢。</p> 人们做一件衣服，要花几天时间纺线，几天时间织布，裁剪缝纫又要好几天时间，所以，每一件衣裳都特别珍贵，哪怕富贵之家，也没有现代普通百姓那么可以每年无上限地添置新衣裳，他们不穿的衣裳同样不会糟蹋了，而是会自觉地留存下来，改做成其他用品，或者送给贫苦人家御寒。</p> 于是，九九消寒图这种在现代人看来极端无聊无趣的东西，放在这里，也就成了一种小小雅趣。每天填一片梅花瓣的颜色，既是对寒冬的耐心消磨，又是对春归大地的耐心等待，岂不也是一份很美好的情怀。</p> 当然，宋玥很有自知之明，如她活得这般粗糙，大概率是消受不起这份情怀了。</p> 匆匆吃了晚饭，秋喜就回她的书房里画九九消寒图去了，连金朵、安哥儿也跟了过去。看金花想跟不好意思跟的模样，周氏就说让她过去看着两个小的，别弄洒了墨汁染料，脏了衣裳，金花这才答应着，满脸笑地去了。</p> 等几个人都走了，周氏摸摸在腿边儿玩九连环的巧巧，笑着道：“都是孩子呢！”</p> 宋玥对这句话最是赞同了。</p> 想想现代，别说十五六岁都是中学生，正是叛逆最严重的年纪呢，就是上了大学，二十出头了，在家里还当宝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谁还不是宝宝了。</p> 也就是这个世界，人口寿命普遍短，相对的结婚的年龄也就早一些，十四五岁结婚成亲的大有人在，三十出头，搁在现代还自称男孩女孩儿的，这里都可能当祖父祖母，有了隔辈儿人了。唉！</p> 推己及人，宋月娘是十六岁结婚，十七岁有了秋喜，若是秋喜也十六岁成亲，十七岁生子的话，她三十四岁就能当外婆了！</p> 惊不惊喜？！</p> 感叹过，宋玥提起另一件事，笑道：“今儿，张大哥还说要接巧巧回去，我直接给他说，等过冬至节，带回去给他看看。”</p> 周氏瞪着她，半晌才点着她笑出来：“恁这是女土匪吧？直接把人家闺女当成自个儿的啦！”</p> 宋玥低头摸摸巧巧小丫头的白嫩脸颊，得意道：“就抢了他的，怎地了？他一个大男人，拖着个小闺女，即便再疼，也带不好。小闺女平常就跟着他在屋门口玩，风刮缭乱的，把个娇嫩嫩的小闺女给养的比皮小子都粗剌……谁让巧儿叫我一声阿娘呢，这闺女我养了。”</p> 周氏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却不知是不赞成媳妇儿的浑说，还是怎样，只满眼含笑地看着媳妇儿逗弄逗弄小丫头，小丫头就抬小胖脸来笑，然后脆脆地喊：“阿娘……”</p> 宋玥立刻爽快地答应着：“欸！”</p> 答应完，干脆俯身过去，捧了小丫头的脸亲一口：“我的乖闺女儿！”</p> 巧巧就咧着小嘴儿开怀地笑，口水照例不会缺席，宋玥也自然地拿帕子替她擦擦。</p> 再抬头，宋玥就跟周老太商量：“我记得好像说猪尾巴治这个，要不要买两根猪尾巴给巧巧丫头啃啃？”</p> 周老太也不说话，低头看小丫头嘴巴里的牙齿，不疾不徐道：“流涎涎是长牙呢，长满了牙就不流了。”</p> 说完，抬头看向儿媳妇又笑道：“恁若是买猪尾巴也行，秋喜和安哥儿都爱啃那个。”</p> 老太太的笑容里意有所指，其实儿媳妇也爱啃猪蹄猪尾巴，不过怕她不好意思，老太太没说破。</p> “得嘞，等过完节我就给胡嫂子知会一声，让她给咱多留几根，连头蹄下水多买点儿，回来交给石嫂子拾掇去，她那一手猪头极美味的！”</p> 周氏捂着嘴低低地笑了，却没耽误她出声附和儿媳妇：“嗯，石嫂子的手艺确实不错。”</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八章 婆媳俩闲话着，夜色渐深，巧巧小丫头有些犯困了，倚在了宋玥的胳膊上。她让人打了温水来，给小丫头洗了，脱去棉衣，只剩下小肚兜小裤衩儿，软软地小肉团团塞进被窝里，顺势轻轻隔被子拍着，小丫头只是翻个身儿，就呼呼睡着了。</p> 宋玥拿了帕子，又擦了擦小丫头嘴角溢出的口水，回头对周氏道：“时候不早了，阿奶也歇着吧。”</p> 周氏笑着应了，看宋玥下炕，挑帘子出去，脚步声清晰地去了西间，这是去看那一群孩子了。</p> 周氏节俭惯了的，即便如今富足了，房间里一般也只点一支蜡烛，这会子，她微微垂着眼，看着有点儿淌泪的烛火，几无声息，却是深而长地叹了口气。</p> 儿子远在口外边关，隔着几百里路，虽说送了那个叫潆卉的女子回来，身边儿谁知道还有没有旁的？即便儿子那边没人，儿子媳妇儿这么长隔两地，也不是个长法儿啊，唉！</p> 白日里，当着媳妇儿、孙女孙子的面儿，她只能满脸欢笑，等人都离开眼前，她就愁上来了。唉！</p> 她倒主要不是疼儿子，而是心疼媳妇儿，一个人支撑着这一大家子，见天价操心受累的，回来却一个人守着间空屋子，连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有，着实是太清苦了。</p> 第二天，冬至日。</p> 一大早起来，老少都换了新衣，周老太太引着众人，祭拜了天地，拜了神仙，然后，由冬生叔引着安哥儿进祠堂祭了祖宗。</p> 完成这一套仪式后，众人回屋歇息，吃早饭。</p> 这边早饭刚吃完，张勇张智哥俩就到了。</p> 今儿冬至大节，西苑作坊也放了假，留了不多几个工人轮值看守。</p> 张智学堂里放了假，赶着过来看妹妹，这不连大哥张勇也跟着一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顺带看看妹妹。</p> 巧巧在这边，张勇见得最多，不说天天能见着，却也差不多。哪天得了空都能过来看一眼，毕竟隔着近，他又是周老太太眼前看着长起来的小子，不拘束，说过来就过来了。</p> 小哥俩请了安，见了礼，热闹一回，宋玥就招呼人往园子里去。</p> 张勇笑着抱了妹妹，跟在旁边，张智则主动过来领着安哥儿一起，其他人各自结伴，说说笑笑进了园子。</p> 前两天，园子里关着，只说请了工人在修缮，却不知修缮何处，一群孩子也是满心好奇呢，一个个走得都特别快，金朵秋喜两个小丫头更是都要跑起来了。</p> 一路进了园子，绕过水榭，众人无不惊讶连声。</p> 就见湖面一侧搭了个高台，从高台连接湖面，修起一条长长的滑道。确切说是两条滑道，一条长而直，一条盘旋而下，冰雕而成，晶莹剔透，漂亮的耀人眼目。</p> 周氏默默看了半晌，转回头看着身边的媳妇儿，笑道：“真难为恁怎么想出来的……光这么看着，就足够好看了。”</p> 儿媳妇之前替孙子孙女打造冰车、买冰鞋，让人专门叫着孩子们冰戏，就已经是别家没有的了。今儿竟然又大动干戈，只为给孩子们玩儿。关键这东西也就冬天天冷这两个月，过完年，连正月都出不了，天气一转暖，这玩意儿就不能玩了。</p> 说起来，着实有些耗费太过了。而且，对孩子们也宠的有些太过了。</p> 周氏那么个勤俭节省惯了的，宋玥唯一担心的就是老太太不乐意，也一直提着心呢。</p> 见她只看着那高高的冰滑道，笑都不笑了，宋玥就更是忐忑起来，哎哟，老太太这是真给气坏了。</p> 她小心翼翼挨过来，挽住老太太的胳膊，低声道：“阿奶别生气，这东西底下就是些炉渣子，堆一层泼一层水那么冻实了垒起来的，没花几个钱……”</p> 周老太太收回目光，转眼看着宋玥，哭笑不得道：“哪里就真心疼这几个钱了！”</p> 一见她开口，宋玥暗暗松了口气，却半点儿不敢炸毛，还得装乖巧道：“嗯，嗯，阿奶说的是。”</p> 周老太太给她逗得失笑摇头一回，又叹息道：“俺是觉得，恁这般心疼孩子说起来不算坏事儿，但要是喜儿嫁出去，给人家当媳妇儿，谁家能待她如此呢？”</p> 宋玥一下子愣住，片刻皱了眉，咬牙道：“阿奶且放心，咱们多攒钱，等秋喜大了，找不到这么待她的人家，咱就给她招个女婿回来，还在咱们家过日子。”</p> “唉！”周老太太回头瞪着宋玥，哭笑不得，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恁呀，又说胡话！”</p> 宋玥放松了，挽住周氏的胳膊，低声道：“正因为将来不易，我这才想着，尽量让她们能多一点欢喜也好，将来即便过得艰难，也能偶尔回想回想，今日今时，这般欢乐辰光。”</p> 周氏低低答应着，与宋玥站在一起，看着回过神来就欢呼着朝那冰滑道冲去的孩子们，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起来。</p> 冰滑道是特制的，两侧有类似滑轨的凹槽，孩子们坐在特制的滑车里，顺着滑道极速滑下来，也确保安全无风险。</p> 孩子们看着兴奋不已，等爬上高高的滑道顶端往下看，却一个个都有些害怕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人做第一个尝试着。</p> “我先来！”出声的竟然是抱着巧巧的张勇。</p> “大哥！”张智低声叫。</p> 张勇却对他笑着摇摇头，顺手 把巧巧递到老三的怀里，回头问旁边笑嘻嘻看着的青平和韩戚风。</p> 修建滑道是宋玥的注意，但韩戚风和青平却从头到尾参与了整个工程的建造、质量检测，以及最后的试玩环节。要说对滑道最了解的人，非他们两人莫属了。</p> “我行吗？”他虽然猜到了，建造承重不可能以小孩子为标准，但还是问了一句。</p> 韩戚风只是看着傻小子笑，倒是青平还算厚道地点点头，上前帮着他理了理滑车里的安全带，拍着安全车的边沿道：“兄弟，放宽心！”</p> 张勇没作声，只抿着嘴角点点头，一步步走过去，坐进滑车中，又按照青平的嘱咐，蜷着腿蹬着滑车的下边缘，两手也握住滑车内侧的把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二十九章 “握住把手，脚蹬紧了，不要乱动，不要抬头，放心啊，没事儿，一眨巴眼就到底了！”青平一句句叮嘱着，手下用力，滑车已经从顶端的缓冲区进入了滑道顶端，等他最后一句说完，张勇已经随着滑车开始坠落，那最后几个字就随着风飘起，仿佛飞到了半空之中，张勇也不确定自己听没听到，只全部精力都被突然的下坠牵引，根本顾不得其他了。</p> 那种突然坠落的失重感，让他的心突然提起来，一下子窜到嗓子眼儿，他必须咬着牙关、紧抿着嘴巴，才不至于让心从嘴巴里跳出去。血冲上来，头脸仿佛瞬间胀大了好几倍，沉稳如他，也差一点惊叫出声。</p> 这个过程仿佛极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一眨眼，心落回了肚子里，各种不适也不见了，他重新能够看见能够听见，他看见整个将军府的一进进院落，一重重屋宇，还有府外的街道巷陌，行人车马。</p> 又一眨眼，他就看到，结冰的湖面直扑上来，他的视角极速变换，从地面转向半空，滑车忽悠悠顺滑出去，入眼的是澄澈湛蓝的天空和有点儿晃眼的太阳。</p> 冬至日，难得的大晴天。</p> 他蜷着身子，半躺在滑车里，放松着缓了几息，这才缓缓把手脚松开，伸出来，又一撑冰面准备起身。也不知是冰面太滑，还是他的手脚发软，这一跳竟然踉跄了一下，他双手撑着冰面缓了缓，这才慢慢站起来。</p> “勇哥好棒！”秋喜的欢呼声最大，从冰滑道顶端清晰地传了过来。</p> “嗷，勇哥太厉害啦！”这是小安哥软软的童音。</p> 还有众人或大或小的欢呼、笑声、口哨和掌声。</p> 张勇觉得脸颊略微有些发热，却不由自主举起双手，朝着高台和水榭那边挥手致意。</p> 有了张勇做先锋，后边想要尝试的就多了。秋喜和小安哥自然地排在了第二梯队，当然，考量了安全问题，冰滑车也做了两个设计，大人进去只需栓外层的安全带，像安哥这样的小不点儿躺进去，还有一套安全固定装置，兜着臀腿和腰部，确保万无一失。</p> 孩子们的尖叫声和笑声响成一片，滑下来再爬回去，从最初的谁也不敢尝试，到后来的争着抢着排着队往下滑，玩得简直没个够。</p> 金花本来是跟上去看热闹的，看着张勇、青平这样的少年也滑，心中难免有些意动。</p> 金花又想坐又害怕，还是张勇现身说法，一边扶着滑冰车，一边温和地说：“不用怕，恁刚才不也看见我滑了？一点儿不吓人，像长了翅膀飞起来一样……”</p> 金朵又怯怯地回头看看大姐，金花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温柔道：“姐姐下去接着你。”</p> 金朵终于鼓起勇气，坐进了滑冰车里，张勇替她栓上安全带，像青平嘱咐他一样，细细地嘱咐着金朵，然后慢慢地推着滑冰车进了冰道……</p> “恁慢点儿放，俺下去接着她！”金花突然说。</p> 张勇回头看向她，突然笑了：“你跑的慢，不如你来放，我下去接她。”</p> “啊，俺，行吗？”金花迟疑。</p> 张勇笑着点头，示意金花过来把住冰滑车，他自己却没有往后边的台阶去，而是转身往另一边的旋转滑梯过去，就那么，往滑梯口一坐，双手抬起来，抱着头，出溜一下，滑下去了。</p> 金花听见他临滑下去喊了一句：“放吧，我下去接着。”</p> 于是，继滑冰车滑行之后，张勇又以身示范，带领了人体滑行的先河。</p> 几个小的看着好玩儿，也纷纷心动。这时，韩戚风和青平才拿出备好的棉护肘、棉帽、粗布坐垫来，给小孩子们武装上，包裹严实，确保安全的小孩子们纷纷转向旋转滑道，开启人体滑梯的欢乐旅程。</p> 张勇说接住金朵，真赶在了金朵前头接住了她，牵着小丫头回来，将她交还给了金花。</p> “多谢恁了。”金花曲膝道谢。</p> 张勇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一把，道：“那边儿滑的不疾，一点儿不吓人，恁也能去玩……”</p> 话未说完，他就止住了，笑了笑，绕过去从张智手中接了巧巧，抱着小丫头摸摸脸蛋儿凉不凉，小手凉不凉，最后，抱着小丫头去旋转滑梯那边滑了一回，把个小丫头乐得笑得哈喇子流了一大串儿。</p> 宋玥和周老太太看了一会儿，就转进水榭里边坐着了。</p> 水榭里生了好几个炭盆，烘得暖洋洋的，即便临湖的窗子都打开，也并不觉得冷。</p> 喝了杯热茶，脱掉身上的斗篷，宋玥低声道：“去叫一声瓶儿吧，那丫头虽说身子弱，但总是憋在屋子里也是个法子，若是动一动，多吃点儿身子骨也结实点儿呢。”</p> 周氏点头，吩咐青禾去跑一趟，就说大家伙儿都在这里玩儿呢，问问曲大姑娘来不来。</p> 既然，宋玥敢于修建冰滑道，就不怕曲瓶儿识破穿越同仁的身份。这冰滑道修的真是没多少技术含量，在没见过的人眼里是挺新鲜，但在穿越者看来就太落后太原始了，完全是当地土著能够制作出来的东西。</p> 让人多少有点儿意外的，青禾去了没多长时间，竟然就把曲瓶儿带来了，而且，人家不但来了，还带来了自己偶然想到的新鲜玩意儿。</p> 之前，宋玥让人给孩子们定做的冰鞋，基本是这个世界原来就有的，木质的鞋底，加两根铁条，让滑行更加顺畅。</p> 曲瓶儿则拿出来基本是现代冰鞋的样式图，鞋子底下加一个刀状的滑行装置，滑行起来更加顺畅快捷。</p> 宋玥凑在周氏跟前看着图纸，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向曲瓶儿，问：“这样子，能站稳吗？”</p> 曲瓶儿没说话，而是拿了两片根圆簪和两根扁簪子出来，给周氏和宋玥做现场试验，果然，两根圆簪子搭在一起不会倒，两根薄薄的扁簪子搭在一起，同样也不会倒。</p> 宋玥脸上还迟疑着，却看向周氏，道：“索性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先找匠人做一双试试。”</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章 周氏半垂着眼又看了一会儿，才无可无不可地低低应了一声，随手把图纸交到了宋玥手中。</p> 曲瓶儿看着宋玥很随意地把她画了一晚上，撕了无数张才成功的图纸，就那么折巴折巴装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张了张嘴想要阻拦，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p> 自己这会儿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想干什么也不成，算了，且让她去弄。</p> 宋玥装好图纸，随手要了热帕子来擦了手，才捏了攒盒里的松子儿慢慢剥着，却不自己吃，就放在一只白瓷小碟里。</p> 曲瓶儿看了一眼，知道这是给秋喜攒的，秋喜最爱松子儿。安哥儿爱吃甜食蜜饯，却不爱松子瓜子这些。</p> 她心中发酸，到底不是亲娘，顶着个收养的名义，做的再好看，也不过是面子情儿。</p> 强迫自己转开眼，望向窗外，看那边大大小小的身影从两条粗陋的冰滑道上滑下来，再跑回去攀上去，一遭一遭的，一个个玩的兴高采烈，乐不知疲，实在是……眼皮子浅，没见识。</p> 曲瓶儿借着喝茶转开了目光，垂着眼慢慢琢磨。</p> 这两条冰滑道丑是丑了点儿，却给她提了个醒儿。</p> 这个世界如此落后，几乎没什么大众的游乐项目，要是她能够想出一些供大众游乐的点子，找到投资合伙人，就能够大笔地圈钱，同时，更重要的是，一举成名天下知。</p> 若是有了钱有了名，她哪里还用窝在这小小的将军府里，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p>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性高，低投入高回报……曲瓶儿开始垂着眼琢磨，该弄些什么项目呢？太简单容易的可不值得她费心费力，要干就干一票儿大的！</p> 她似乎在网络上看过，某地建成了全木结构的过山车，这儿其他的技术落后，木工技艺却没得说，那些斗拱飞檐，榫卯结构，可是经过现代技术精算验证过的呢。</p> 她要好好想一想，过山车的构造……唉，那个构造实在是太复杂了点儿，她想得头疼也没有半点儿头绪呀。</p> 秋喜练习拳脚、骑射也有一年了，对滑冰是喜欢，但比一般人的节制力略好一点儿，看着张勇抱着巧巧滑了两趟，巧巧还要滑，她却怕巧巧吹风受凉，与张勇一起，哄着巧巧先回来吃糖吃点心。</p> 在冰上玩的时候不觉得，走到温暖的房间里，才觉得脸颊耳朵手指都冻得有点儿疼，而且，衣裳、鞋子上不可避免地被冰屑沾上，有些潮湿。</p> 宋玥一看几个人回来，早早吩咐了丫头备好了不冰的水，又备下替换的鞋子、外衣，秋喜一进门就交给丫头们带着去洗手、换鞋换衣服，张勇这里没衣服可换，却也给了他一双临时替换的草鞋趿拉着，进来烤火驱寒。</p> 巧巧小丫头最得宠，宋玥亲自接了过来，给小丫头洗手擦脸，检查有没有冻到的地方，又哄着小丫头喝红糖姜汤驱寒气……把个小丫头逗得咯咯咯地笑着，一边小嘴儿甜甜地叫阿奶、阿娘，江家阿奶婶子是真心疼巧巧，比亲奶奶、亲娘也不差啥。</p> 看着这副和乐融融的场景，张勇一边满心欢喜，但又难免有那么一点点不可言说的酸涩。</p> 曲瓶儿精心琢磨，被这番热闹破坏，她回神看见那个被周老太太和宋玥一起爱若心肝儿的小丫头，心中那股子不屑再次涌上来，与不屑一起涌上来的，还有莫名的恼怒和嫉妒，明明她才是被宣威将军承认了的义女，不过是没正经端茶走过场罢了，却被一个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小破丫头给抢了宠爱。</p> 听听听听，一口一个阿奶，一口一个阿娘的，叫地这么甜有啥用，不过是铜匠的闺女，低贱下人小厮的妹妹罢了，还真以为叫一叫，就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p> “嗨！”秋喜洗完手换了干爽衣裙出来，看曲瓶儿微垂着眼，紧皱着眉不知想什么，她就走过来轻拍了一下曲瓶儿的肩膀，打招呼。</p> “啊，你有病……”曲瓶儿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句就骂了出来。</p> 只不过，话出口才看见是秋喜，曲瓶儿连忙止住，最努力地扯着嘴、挑着眉，一脸恼怒生硬地拉扯成笑嗔，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道：“哎，给恁吓死咯！”</p> 秋喜也觉得自己冒失了，连忙赔笑道：“是我错了，我给瓶儿姐姐赔不是了。”</p> 说着，还曲下膝行礼，给曲瓶儿道歉。</p> 曲瓶儿见掩过去自己的一时口误，连忙收敛了神色，扯出一片浅笑来，握了秋喜的手腕，拉着她道：“行啦，行啦，哪里就值当恁行礼的。啧，恁这手冷的，快来火盆边儿烤一烤。”</p> 刚刚曲瓶儿那一句‘你有病’脱口，宋玥就听到了，她扭头瞥了一眼，见秋喜没怎么在意，她也就没予以理会。</p> 她了解秋喜的性格，这孩子大大咧咧，心性纯朴，很少计较这些小节，这是她的福气处，宋玥并没有过分纠正，只留心慢慢教她识人、辩物，至于那些小心思、小手段，不必着力气细究。</p> 又玩了两刻钟，周氏就发了话，让那边儿滑冰的大大小小暂且歇了，换洗一番，一人一碗驱寒汤喝了，再歇一歇、暖一暖，就在水榭里摆了饭菜上来，齐聚一堂，过冬至。</p> 张勇没等到吃饭，在众人歇下来前，就与周氏老太太、宋玥打了招呼，回西院作坊里去了。</p> 那边虽说停了工放了假，但他还是不太放心，要回去看看，心里才踏实。</p> 周氏还想留，被宋玥劝住。小少年刚开始学着做事，责任心强是好事，且得鼓励着些，断不能主动给消磨了这份认真、负责去呢。</p> 不过，等传午饭的时候，宋玥悄悄嘱咐一句，让人捡两个好菜，直接给张勇送过去。</p> 冬至节玩了个酣畅淋漓，晌午又吃得丰盛尽兴，饭后，周老太太自然有些支撑不住，回去歇着。</p> 孩子们倒是精力旺盛，吃饱喝足也歇够了，还想玩儿呢，被周老太太给喝止住，只说刚吃了饭，呛了冷风可不是玩儿的，一个一个都给她回去歇着，想玩儿明天再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一群皮猴儿被老太太套了紧箍咒，心不甘情不愿，蔫巴巴地跟着从园子里出来。</p> 周老太太满腔欣慰，直夸：“瞧瞧咱们家这些个，大的小的都是好孩子，淘气是淘了点儿，但是多听话呢！个顶个儿都是好孩子！”</p> 宋玥一边儿听着，一边留意到秋喜拉着张智落在后边儿，头碰头地不知嘀咕啥呢。</p> 她也不理会，只瞧瞧叮嘱身边儿的青玉：“叮嘱看园子的，把园子门儿关了，上锁。从这会儿起，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往园子里去。”</p> 青玉促狭地笑道：“若有违犯，如何处罚？”</p> 宋玥瞥她一眼，轻笑道：“这个容易，送去西院捡黄豆去。违犯一次，捡二百斤豆子。”</p> 青玉闻言，差点儿噗笑出声，亏得她反应快，及时把笑声堵在了嘴里。</p> 捡黄豆，听着无关痛痒的，但若是加上数量和时间限制，就不一样了。想在短时间内捡完规定数量的黄豆，就必须弯着腰垂着头，手眼配合、动作飞快地一粒粒把豆子捡起来，不用太久，一刻钟功夫，就会腰酸背疼手眼抽筋儿……还二百斤？还不得把人磨疯了呀？！</p> 她就知道，太太看着和善，真要处罚，可比打板子抽鞭子厉害多了！</p> 青玉不动声色地减慢了速度，从人群一侧落到了后边去。</p> 秋喜还与张智两个小声地嘀嘀咕咕商量呢，根本没注意到青玉绕了个小圈儿，来到了他们身后，蹑手蹑脚地跟了好几步，偷听了好一会儿壁角，才又悄无声息地折返回去，往园子门子上传话去了。</p> 安顿好老的小的，宋玥也回房午睡休息。</p> 一觉睡醒，睁开眼，宋玥看着屋子里的光线都暗了，就出声询问时辰。</p> 青杏快步进来，捧了热帕子给宋玥擦手擦脸，又捧了半盅热茶上来喝了，一边回道：“刚刚未中，还早呢，就是天有些阴，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捂雪。”</p> 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这会儿，背阴的地方积雪还挺厚呢，再下雪，城里城外那些穷困人家，更加难熬了。</p> 宋玥唔了一声，起身下炕，转到耳房中洗漱了出来。青玉已经在起居间笑嘻嘻地候着了，宋玥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有戏，不由挑了挑眉梢。</p> 宋玥落座，接过青杏奉上来的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询问。</p> “逮着几个？”</p> 青玉嘿嘿一笑，道：“一个！”</p> 宋玥剔着眉抬头：“一个？谁呀？”</p> 滑冰那种游戏，一个人玩儿可没什么意思，人越多越热闹呢。看上午小丫头和张智两个嘀嘀咕咕商量那么半天，居然没有动作？</p> 宋玥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敢相信呢！</p> 青玉又是嘿嘿一笑，又往宋玥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曲大姑娘。”</p> “她？”宋玥惊讶地反问了一声，默然片刻，方才失笑摇头：“嘿，这还真是。”</p> 这简直是，下套套狼，狼群跑了，逮了只兔子！</p> 青玉看着她但笑不语，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问：“太太，恁看这个处罚……”</p> 宋玥抿了抿嘴角，低声问道：“在哪里捉住的人？”</p> “冰上。”青玉回答的干脆爽利。</p> 东跨院通园子也有个小角门，平日里很少有人走，倒是让人忽略了。</p> 宋玥：“这一回就算了。不可不教而诛。”</p> 青玉站直了，拱手应着，转身出去传话，刚走两步，又被宋玥叫住。</p> “让人告诉她，想玩儿带两个人陪着，别一个人玩儿。万一碰了摔了，没个看着的不行。”</p> 青玉答应着，见宋玥一副言而未尽的模样，就站在原地等着。</p> 片刻，宋玥叹气道：“瓶儿是个知道爱惜自个儿的，不必我替她操心，只说这一句吧，索性让她玩儿，只约束那些淘气皮猴儿就好。”</p> 说完，宋玥挥挥手，青玉再次拱拱手，脚步轻快地出去了。</p> 晚上吃饭，宋玥才知道，自己估错了敌情。</p> 秋喜喜滋滋地向阿奶和阿娘回报，她和张智哥哥说好了，各自邀请了学堂中的好友来家里玩冰戏，并开一场小小的冰上诗会。</p> 说着，还特意强调：“我们上个月就开始学诗词，先生让我们多背诗，多练习写诗。张智哥哥说他们教的更早一些，已经写过两三回了。智哥哥还说，明儿把他写的诗拿过来给我看呢。”</p> 宋玥微微惊讶着，脸上却是笑容满满，看向周老太太。</p> 果然，老太太伸手就把宝贝孙女儿搂进怀里，翻着花儿地一顿猛夸，夸得秋喜小丫头都红了脸不好意思才作罢。</p> 宋玥实在学不来老太太这没底线的夸夸语录，于是变了个方式，无比爽快批准了秋喜的计划，并表示大力支持：“行啊，恁们招呼同窗们来冰戏、作诗，这是好事儿，阿娘让人替你们铺排着，茶水、点心、干鲜果子保证妥妥儿的。”</p> 周老太太又问：“那些人来了，要留饭的吧？”</p> 宋玥也不自作主张，转眼看向秋喜，征询闺女的意见。</p> 秋喜就道：“其实，吃点儿点心也差不多了，再留饭，会不会花费太大？”</p> 嘿，小丫头这还不好意思上了？</p> 宋玥和周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目光，婆媳俩都有些人俊不禁，却谁也没敢笑出来。</p> 周老太太大包大揽道：“这能花费多少，别担心，阿奶出。阿奶每月的月钱拿来，就在箱子里搁着，正愁没地儿花呢！”</p> 宋玥就笑道：“阿奶，恁这样也不怕惯坏了孩子们。”</p> “才不怕呢，俺们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哪里是惯一惯就能学坏了的！”</p> 秋喜和张智两个半大孩子，嘀嘀咕咕筹划出来的这一场小诗会，说起来还真是江家第一次办聚会。别说宋玥了，连周老太太也上了心。</p> 好在，她主持宣威将军府也有小一年了，还白手起家，置办了大大小小好几个产业，也摸索积累了一些管理经验。</p> 吃过饭，把一群小的打发去西屋里玩儿，周老太太只留了宋玥商量明天的事情。</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二章 宋玥这会儿反而定下心来，从容地安抚老太太，道：“充其量也就是十来个小孩子罢了，冰上有戚风兄弟和青平带人看着，安全无虞。玩累了，就在水榭里，依着咱们今儿这般，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了，再备些笔墨纸砚，也该差不离了。”</p> 周老太太又道：“俺听人说，那些读书人最爱的是赏花儿、看景儿，咱们院子里的这会儿光秃秃，几株梅花儿也还没开，都没啥好看的。”</p> 宋玥笑着摆手，“这不怕。咱们有那冰戏一样儿，满平京城都算头一份儿了。我明儿一早再让北城那边的花铺子，挑着像样儿的水仙、菖蒲什么的给送几盆过来，装点一下就够了。”</p> 看周老太太还是有些不能完全放心，宋玥就笑道：“阿奶常教导的，咱们家只能算是小富，贵还没贵起来呢，一年多前，老少还逃难呢，大家伙儿都知道这前情的，说不定，他们来了一看咱么家如今这日子，就羡慕坏了呢。”</p> 周老太太被她一番话说的，终于抛开心中最后那一点儿忧虑，看着儿媳妇释然而笑。</p> “还是恁想得清楚，俺这老婆子自觉多活了好些年，怎么也经见的多一些，谁成想，遇上事儿，还是恁能沉得住气儿。”说着说着，周老太太握住了宋玥的手，轻轻拍着，道，“就照恁说的半吧，咱们家就是刚能吃饱穿暖了，大可不必往大了折腾去。”</p> 顿了顿，又笑道：“要留饭也行，咱们家的家常菜，虽说不上精细珍贵，俺觉得味儿也不错，也不能给秋喜丢了人。”</p> 宋玥顺势挨着她坐了，笑着道：“瞧您老说的，咱们尽心尽力地招待，别说如今日子已经好了许多，就是当初，窝头咸菜的时候，也不能算丢人呀。”</p> 周氏叹气：“恁这一句说得好，赶明儿要说给孩子们知道，交朋友要交心，那些嫌贫爱富趁早儿远着点儿。”</p> 宋玥禁不住笑起来他们家如今这情况，大抵不太容易看到嫌贫的嘴脸了。</p> “嗯嗯，恁老说的对，这话是该让孩子们知道，记下，让他们学着看人、识人……”</p> 婆媳俩商量了一回，把第二天的诗会应对就商量妥当了。还闲话般地交流了一下如何教导孩子，甚至该写一写江家家规，以教导鞭策后辈云云。</p>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宋玥和秋喜、安哥娘仨都照常早起，秋喜安哥儿仍旧去了西院，宋玥倒是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去了前院 。</p> 先叫青茗过来吩咐了，让他跑一趟北城花铺子，寻几品比较精致的文房小品回来。</p> 接着，又唤了林氏过来，让她带人去园子里筹备起来，水榭里的炭盆要早烧起来，里外再洒扫清理一遍，再将各处的帘幔、锦垫铺陈起来，她们大姑娘今儿要请客、招待同窗。</p> 自家大姑娘也开始在家里招待同窗、办诗会了，正正经经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林氏得了吩咐，比宋玥可欣喜兴奋地多了，脚底下的步子都轻快起来，一路兴冲冲去了。</p> 宋玥从前院转回来，又转去四进院小厨房，却并没有烦恼菜式，只让徐嫂子看着拾掇几样点心出来，再收拾从冰窖里拿了黄羊和鹿肉，一部分腌制了，准备烧烤；另一部分刨薄片，备汤作锅底，准备涮火锅。</p> 烧烤是小孩子们最适合年轻人聚会的吃食；火锅，则是寒冷冬天的不二选择。</p> 孩子们来得早，不到辰时，张智就到了，先去西院把自家老爹新做的一个汤婆子送给二哥，然后赶到荣煕堂给周老太太请安，恰恰好辰正时分。</p> 江家的早饭在卯时三刻，辰正差不多吃完了。</p> 听到通传说张智到了，周老太太立刻让人叫进来，又笑着招呼：“智哥儿快来，坐下吃饭。”</p> 张智笑着道：“多谢周阿奶，我在家吃过了。”</p> 又自然地走过来，对照顾巧巧的青禾道：“青禾姐姐，我来吧。”</p> 青禾也不推辞，笑着将手中的蛋羹交给他，然后转出去，拿了一套碗筷回来。</p> 秋喜站起来，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递过来：“智哥哥，喝完汤暖一暖。这是加了干姜和阳春砂的羊骨汤，喝一碗，待会儿上冰不冷。”</p> 巧巧的蛋羹吃了三分之二，张智接过来喂了几口，小丫头很配合地大口吞咽着，这会儿差不多吃完了，张智给她喂下最后一口，替小丫头擦擦嘴巴，一边笑着谢过秋喜：“多谢。”</p> 秋喜、安哥儿和张家兄妹几个那是正经共过生死的，感情深厚丝毫不比亲兄妹差了。</p> 见姐姐给智哥哥盛了汤，安哥儿也不甘落后，立刻抓了一只自己最喜欢的鹅油银丝卷儿，碰到张智面前献宝：“智哥哥吃这个，这个又香又甜，金朵和巧巧都爱吃。”</p> 金朵和巧巧很配合地点头附和，金朵还拿了一只核桃包递给张智：“这个也好吃，又香又甜。”</p> 巧巧也跟着道：“香、甜。”</p> 小胖丫头严肃脸的模样，把旁观的周老太太和宋玥几个人都给逗笑了。</p> 张智一个九岁的小小子，正长个儿的年纪，在家里虽然吃饱了，这一路赶过来，吃的东西也消化掉不少了，一个鹅油银丝卷儿、一个核桃包都不大，没费劲儿就吃了，连秋喜给盛的汤也喝了。</p> 周老太太最爱的就是孩子们吃饭香，见他吃的香，又给他夹了一只羊肉酥饼过去，张智也吃了。周老太太还想再拿，就被张智摆手拒绝了。</p> “周阿奶，这回是真吃不下了。”众人皆笑。</p> 辰时中，谷家姐弟三个也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谷家三房、五房的几位姑娘少爷。</p> 秋喜和安哥儿前天就向江冬生和韩戚风报备了，昨晚，韩戚风就带着青平和众小厮往冰面上去，检查有无漏洞、裂缝，又在冰道上浇了一层水加固，确保万无一失。</p> 虽然有了秋喜和安哥儿的介绍和保证，当谷家一群孩子真正站在滑道的顶端，俯视陡高光滑的冰道时，还是难免胆怯、犹豫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三章 即便是向来以果敢自诩的谷家五少爷谷敬思，也没了往常的一往直前，看着韩戚风手中的冰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p> 曲瓶儿得了信赶过来，急匆匆爬上来，恰好看到谷敬思后退的那一小步，眼中的热切顿时一滞。</p> 秋喜却没觉得意外，他们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滑道顶端，也一样害怕的不敢睁眼、两腿发软呢。</p> 她看了看旁边的张智，笑着道：“智哥哥，咱们俩滑一遭？”</p> 张智笑着点点头，由着秋喜选了直道，帮着青平一起把秋喜送下滑道，顺利安全地一路到底，这才到了旋转滑道这边，滑了一次给谷家几位做示范。</p> 有秋喜和张智做示范，谷清芳和两个小姐妹还是不太敢玩儿，倒是谷敬思、谷敬行哥几个被畅快刺激的游戏给吸引了，又兴奋又有些忐忑地坐进冰车里。</p> 韩戚风明白孩子们第一趟玩儿会害怕，亲自上前指导游戏方法和注意事项，同时，为了打消孩子们心里的恐惧感，他还特意按照宋玥的嘱咐给孩子们的腰上栓了安全绳。</p> 当然，这个安全绳是很有余地的，没有危险的情况只会随着参加游戏的人员滑到底，但若是中途有危险，顶上的护卫人员就能够及时地拉住安全绳，避免坠落、翻滚等重大伤害的发生。</p> 之所以增加了这项安全措施，也是宋玥考虑到来的孩子太多，护卫人手有限，万一照看不周有什么差池，也能有个物理的保障措施。</p> 谷敬思虽然主动坐到了冰车里，但紧抿的嘴唇和微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小男孩的恐惧。</p> 还好，有孩子们信任的韩教头在旁边亲自指导，谷敬思还算顺畅地坐好、握紧了两侧的安全抓手。</p> 韩戚风把着冰车，低声询问：“准备好了吗？”</p> 谷敬思按照韩戚风的叮嘱紧紧地贴在冰车里，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好了。”</p> 他这一声还未落地，就觉得身下的冰车一动，转眼，速度就提起来了，突然而至的下坠感，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提，血液也仿佛瞬间往上涌，直冲上头脸……他下意识地想张嘴大叫，却在叫声未出口之前又闭紧了嘴巴，把那一声惊呼咽回了肚子里。</p> 冰车速度极快，这种种感觉都在瞬间，又很快落了下来。心提得高高的，又坠下来的感觉有些难受，谷敬思却有点儿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入眼，是头顶带一点灰的蓝天，再就是身下冰车极速地滑动……仿佛瞬间，冰车已经滑到了底部，视角变换，速度渐缓，有人从不远处跑过来，他听见有人喊‘五少爷、五少爷’，是他小厮松烟的声音。</p> 冰车滑行的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谷敬思却安静地躺在冰车里没有动，只嘴角扯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他的腿有点儿软，有点儿使不上力，但是，他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再来一回了。</p> 冰滑道这种游戏项目，只要架子不塌、冰面结实，安全还是不用太担心的。</p> 孩子们不过是没接触过，对未知和高空滑落的本能恐惧，但只要滑过一次，亲身体验过那种高速俯冲而下的快乐，大部分孩子都会突破心中的恐惧，同时飞快地喜欢上这个刺激的游戏。</p>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赵主簿家的大姑娘赵文瑜，怎么也不敢尝试，秋喜和谷清芳、谷清澜几个小姑娘多劝了几句，赵文瑜又怕又急，竟落了泪。众人见她这般，也不敢再多劝，秋喜作为主人，也只能带她去听雨轩重新洗把脸，整理一下，又喝了杯茶稳了稳神，这才重新回到冰面，却没再往高台上去，就陪着赵文瑜在冰面上玩冰车。</p> 在冰面上玩冰车，四平八稳的那种，赵文瑜倒是不怕了，很快就开心地笑声不断了。秋喜陪着她玩了一会儿冰车，就让赵文瑜的丫头推着她玩，自己换了冰鞋在旁边跟着练习滑冰。</p> 宋玥给她说过冰戏和冰上蹴鞠，她听着心喜，就自己找空儿来练习滑冰。要想玩那个冰戏和冰上蹴鞠，滑冰要像平地里行走奔跑是基本前提。</p> 她们两个在冰面上玩了一会儿，谷清芳那一群小姑娘也渐渐失了俯冲滑道的兴致，也从高台上下来，凑到秋喜和赵文瑜两人这边来，有要玩冰车的，有看着秋喜的轻盈滑动羡慕赞叹的。秋喜就让人又拿了几套冰车过来，至于冰鞋，因为是根据各人脚的尺码定做的，却没办法分享了。</p> 小姑娘得知不能玩冰鞋后难免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纷纷向秋喜询问在哪里定做的，说自己回去就去定制。还有秋喜穿的滑冰装，类似于骑装，又比骑装更漂亮，长及膝上的十六幅裙子，衣领袖口出了风毛的袄子，收窄的腰身和漂亮的琵琶袖，随着秋喜轻盈滑行翩然若飞，像在冰面上翩飞的小彩蝶，漂亮灵动的让人移不开眼。</p> 小姑娘们都表示要定制冰鞋，也要定制同样的滑冰服，还问秋喜的腿就穿着薄薄的裤子不冷么？</p> 这个事情，秋喜倒是非常乐意与她们分享，脱了冰鞋，带着一群小姑娘往听雨轩里去。等她们进到听雨轩里，洗把手抱着一杯热茶还没喝完，小丫头就抱了个小包袱回来，打开来看，是秋喜备下替换的一套袄裤，不仅仅是滑冰穿的，是宋玥为了孩子们冬天练拳骑马穿着方便，特意制作的运动款棉衣棉裤，用了最原始的针织面料，是她让家里的丫头织的，用了桑蚕丝线和极细的编织针，织出来的面料厚度和普通布料相仿，弹性却大得多，两层中间絮上丝绵，尺寸上比普通棉衣棉裤修身许多，但行动起来的束缚感却降低许多。</p> 好处很多，唯二的不足。</p> 一是太费功夫。给秋喜做这么一身，两个人全力以赴要用二十几天。</p> 二来，这么单纯的桑蚕丝线舒适度是足够了，韧性和坚实度却很低，很容易刮破、磨损。</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一件衣服费大力气做出来，第一次只穿了一早上，骑马射箭的折腾了一个时辰，好几处已经破损了。后来加了些棉线进去，这才让韧性和坚固度提高了一些，一件衣服怎么也能穿上一两个月了，做上两套替换，一个冬天就差不多够穿了。</p> 这些东西，宋玥没叮嘱秋喜保密，秋喜也就很大方地拿来给小姐妹们分享。</p> 这样做衣服虽然极费人工、成本高，但秋喜穿过之后，就再也不想穿普通布料缝制的棉衣棉裤了，实在是没了棉衣棉裤的累赘、束缚感，活动起来轻若无物，胳膊腿儿仿佛没穿棉衣，活动自如轻松，而且保暖效果比宽大的棉衣棉裤更好，即便不运动也喜欢穿啊。</p> 添墨是编织的主力之一，秋喜让她示范给小姐妹们看。谷清芳、谷清澜和赵文瑜几个都是学过针黹女红的，看到那比牛毛粗不了多少的针和细细的线就先有了猜测，等看着添墨手指飞快地编织，但是一炷香时间过去，竟只增加了不足一韭菜叶的长度，都纷纷表示崩溃，这么费心耗力的活儿她们看看都怕了，万万不敢自尝试。</p> 曲瓶儿没玩滑道，一直跟在谷清芳身边，抽空表达着久别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悦，只不过，谷清芳作为今天年纪最大的，又是与秋喜最亲近的，要照护自家弟弟妹妹，又要替秋喜招呼小姑娘们，并没有多少心思理会曲瓶儿的亲近。</p> 等众人从高台上下来，又跟着进了听雨轩，看到秋喜让人拿来的针织衣服，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这是穿越同仁的小发明吧？！一定是！</p> 她的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抓住秋喜手中的针织棉衣，问：“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p> 若是正常地询问，秋喜必定不会遮掩藏私，但是曲瓶儿有了重大发现太兴奋了，一双眼睛蹭蹭冒光，抢上前去抓着棉衣的动作也太快太强硬，不像是小姑娘好奇，反而像是抢劫的！</p> 秋喜给她吓了一跳，心中积压了许久的腻歪浮上来，很不想理会，又不得不在人前敷衍着，于是淡淡道：“这有什么谁想出来的，咱们宣城编羊毛毯子的不都是这样嘛！”</p> 一边说，一边趁着曲瓶儿分神的机会，把棉衣从她手中扯了回去。</p> 这棉衣怎么说也是贴身的衣物，她也是想着小姐妹们亲近才拿出来给大家看，突然被曲瓶儿这么一抓，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拿出来显摆了。别的人还罢了，被曲瓶儿这手一抓，秋喜莫名不想把这衣服再往身上穿了。</p> “羊毛毯子？”曲瓶儿下意识地念叨着。</p> 她穿的这个身体年纪小，见识不多，没见过什么羊毛毯子编织，是以，秋喜这么一说，她也没办法确定是真是假……难道，是她判断失误，并没有什么穿越同仁？</p> 谷清芳看着闹得有些尴尬，连忙笑着打圆场道：“曲姑娘年纪小，大概是没见过编羊毛毯子吧，秋喜也是听周阿奶说的……其实，用羊毛编毯子的都是西疆和北地的戎人，周阿奶也是从前听家里的婆子说的，她自己也没亲眼见着过。”</p> 谷清芳是谷二太太精心教导出来的，待人接物这一块儿没得说，这么一番话被她用轻悄的语气说出来，格外轻松欢快，逗得众人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p> 赵大姑娘还拉着秋喜问：“戎人哦，秋喜你见过吗？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和咱们不一样？”</p> 秋喜离开宣城也有快两年了，当初年纪小，见过几回戎人也记不太清了，只得摊手笑道：“我就记得他们穿着皮袍子，剃发留胡子，至于长的啥样儿却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和咱们也差不多。”</p> 谷家五姑娘谷清澜很惋惜道：“俺听说那些人天天睡在牛棚羊圈里，身上都臭烘烘的，是不是啊？”</p> 秋喜哈哈笑起来，摆手道：“这个我是真不记得了。不过，我听说，戎人虽然以放牧为生，却也有自己的毡房，不会住在牛棚羊圈里吧！？”</p> 小姑娘是觉得住牛棚羊圈太夸张，太不合常理，但真让她否定别人，她又不太敢确定，最后的语气就带上了一些不确定。</p> 曲瓶儿听着一群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心里暗暗鄙夷，这一群小丫头简直就是折了翅膀的鸟儿，天天关在大院子、小院子里，又没有发达的网络、媒体获得信息，比井底之蛙还不如呢！</p> 这一刻，她又由衷地升起一股傲然来，但这得意刚刚浮起来，却又忍不住暗暗叹息，面对着这样一个愚昧的世界，还有这些个愚昧无知的人，她想找个知音太难了。</p> 唉，这就是所谓的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吧！</p> 高台上那些小子们却对滑道速降情有独钟，一个个玩得开心、兴奋不已，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轻松愉快，再到放飞自我，大呼小叫，不过是两三趟速降就迅速地完成了整个转变，一个个欢呼着从高台上往下滑……仿佛叫得大声些，就能抹去之前恐惧、畏缩的黑历史一样。</p> 亏得有韩戚风和青平盯着，这些小子们才没至于太过放松，玩出什么危险动作了，不管如何兴奋，每次滑下来仍旧没人敢乱动，乖乖地躺在冰车里。</p> 谷清芳看看天色，已经快到巳时中了，那群小子们连着玩了一个多时辰了，于是给秋喜递眼色。</p> 秋喜会意，立刻给小姐妹们招呼：“时辰不早了，也该把那群人喊过来，想一想今天咱们聚会的另一件事情了。”</p> 一听这话，赵大姑娘赵文瑜立刻苦了脸摆手：“恁们写诗，俺在旁边看着就好。”</p> 赵家虽然也有族学，但赵家的姑娘都没有送族学读书的规矩，还是黄太太与谷家、江家走动起来之后，见这两家姑娘都送进学堂念书，这才给赵文瑜请了个女先生，教她识字写字，学的也是女训、女戒、女四书，写诗做文章她是真的不行。</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五章 赵文瑜和秋喜熟稔些，与谷家的姑娘们其实并不熟，她这么说，谷清芳也只是笑笑，并没多话，倒是金朵跟着笑：“俺也不会。”</p> 赵文瑜倒是没看低金花金朵姐妹，反而觉得金花淳朴端庄，金朵活泼天真，都挺好的。</p> 听金朵附和她，赵文瑜就笑着捏了块核桃酥递给她，自己也捻了一块吃，“那咱们俩就吃着喝着，看她们吟诗作赋去。”</p> 秋喜打发了人去喊男孩子们，再回头，就见谷清芳和谷清澜姐妹俩都去了窗前，一人守着一扇窗看着外边，凝眉思索着准备作诗了。</p> 另一边，赵文瑜和金朵、谷家五姑娘谷清雨凑在一处，小声地嘀咕说笑着，吃着点心喝着茶，好不惬意。</p> 秋喜看了看风格完全不同的两边儿，几乎没有犹豫就果断地选择了吃喝一组，笑嘻嘻地凑过来。</p> 金朵立刻起身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赵文瑜身边的位置来：“来这边坐。”</p> 又倒了杯热茶递到秋喜手中：“就看恁忙乎了，喝杯茶暖和暖和。”</p> 金朵比秋喜还小一岁，但在江家住了这些日子后，跟着姐姐和添墨青杏等人学着，竟越来越有姐姐范儿了，不但学会了让着安哥儿和巧巧，连面对秋喜的时候，也自觉地照料人了。</p> 秋喜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我一直戴着手套的，一点儿不冷。金花姐姐的手巧，做的手套特别好用，又暖和又方便，一点儿不笨。”</p> 金朵立刻笑眯了眼睛，连连点头附和：“嗯嗯，大姐是俺们村手最巧的闺女。”</p> 曲瓶儿瞥了一眼一堆只知吃吃喝喝的小丫头，再看拧着眉头，一脸蠢样儿的谷家姐妹，暗暗冷哼了一声，顾自走到一盆菖蒲前欣赏起来。</p> 这个时代，其他的没点儿好的，就是这花儿草儿的特别有灵性，就如这盆菖蒲，植于太湖石雕琢小石臼中，又有小小的一捧清泉，正仿佛截取了山谷小潭一角的景致，谐趣天然。</p> 曲瓶儿看着菖蒲根部劲瘦密集的结节，还有老根上生发出来的碧绿叶片，在心里搜肠刮肚地想一首合适的诗词。菖蒲自古就是文房雅玩之物，赋菖蒲的诗词极多，但她记住的毕竟有限，再在这有限的诗词之中挑选一首，今日应情应景的，就更要费一番踌躇斟酌了。</p>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一首：水养灵苗石养根，根苗都在小池盆。青青不老真仙草，别有阳春雨露恩。</p> 前两句倒是贴切，但后两句就有些拗口，也有些不合时宜了。曲瓶儿就琢磨着，自己写两句替换。</p> 正想得投入，一阵喧哗脚步声，门帘子挑起，男孩子们裹着寒气走了进来。</p> 秋喜作为主人立刻起身招呼，丫头小厮们立刻把备好的热水端上来，让各位小爷洗手净脸。谷家六少爷谷敬怀和赵家二郎赵文蕴玩旋转滑道玩得多，后衣襟上都蹭得潮湿了，谷清芳和赵文瑜连忙吩咐小厮带他们去相邻的茅舍中去换一套干爽的衣裳。</p> 热闹一阵，各人寻了位子落座，或者在听雨轩中分散开去，看窗外松柏清脆、枯枝遒劲；或赏着案上桌上的水仙、菖蒲，还有窗前的两株开的极好的茶花。</p> 论起跑马射箭来，沈家几位哥儿都没有含糊的，但要吟诗作赋，沈家这武将之家出来的就没了兴致，安哥儿也小，虽然认了不少字，但吟诗作赋显然不可能，也就最放松，拉着张智哥哥帮他在炭盆沿儿上烤花生烤栗子，沈家几位小哥加上谷家七郎敬行也都凑过来，七手八脚地跟着烤花生烤栗子，兴致起来，谷敬行叫了个丫头去厨房问，有没有水磨年糕，有就要一盘子来，那个放在火盆上烤得外表焦黄、内里柔韧，最好吃。</p> 沈家二郎就道：“这又不是过年，哪里就有年糕了。再说，那东西粘的很，一点儿不好吃。”</p> 谷敬行就笑：“水磨年糕是江浙的吃食，与你说的不一样，要用油煎或者烤了，蘸着桂花蜜吃才好吃呢。”</p> 秋喜在旁边听了就笑：“你们吃东西悠着点儿，今儿备了黄羊和鹿肉，待会儿炙肉、涮锅子，你们这会儿吃饱了，待会儿可别吃不下了。”</p> 几位哥儿听说有炙肉和涮锅子，都露出喜色来。</p> 赵家二郎立刻就道：“那不如现在就把烤肉的架子摆上来，咱们开始动手吧，烤肉上架子烤熟了，也得好大一会儿功夫呢。”</p> 赵文瑜就笑着啐他：“别人都琢磨着写诗呢，就恁想着吃了。”</p> 赵文蕴才八岁，六岁启蒙，上学不过两年多一点，刚刚学完《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千家诗》刚开始学，一共背了十来首诗，让他写诗却是写不来的。</p> 他仗着自己年纪小，根本不在乎亲姐姐的笑话，惫懒地朝着赵文瑜笑笑道：“古人饮酒诗成行，我要吃饱了才好作诗啊，说不定吃着吃着，诗就一句句冒出来了呢！”</p> 沈家兄弟几个听得直乐，沈家三郎笑着戳戳赵文蕴的肚子，道：“恁吃饱了能不能做出诗来不好说，吃撑了打嗝放屁却是一定有的！”</p> 小子们哄堂大笑，小姑娘们也逗得笑了，又觉得沈三郎的话语太粗，纷纷扭了身子，不再理会那边一群憨小子。</p> 热闹间，曲瓶儿走到大大的桌案边，开始磨墨、铺纸，谷清芳也恰好想出了几句，一回头看见桌案旁的曲瓶儿，微微讶然道：“瓶儿今日倒是才思敏捷，这就得了？”</p> 曲瓶儿矜持地笑笑，道：“想起几句，怕待会儿给混忘了，先写下来，再看看。”</p> 说到这里，好像才意识到，又问：“大姑娘是不是得了好句子？正好我给恁磨墨，恁把得的句子录下来，让我们跟着学习学习。”</p> 谷清芳倒是没有推辞，道了谢，执笔在手又道：“恁们都知道的，我不擅诗词，随便想了两句，写出来大家不许笑话我。”</p> 谷清芳的字是秀丽柔婉，看得出是受过良师指点，并且下过功夫练习的。她的诗也和她的字一样，对仗工整、字句清丽，但说灵气才气就有些平平了。</p> 即便如此，谷清芳这首诗也得到了小伙伴们的纷纷赞叹。</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六章 听着乱纷纷七嘴八舌地夸奖赞叹，曲瓶儿一侧嘴角微微挑了挑，又拉扯着嘴角绽开一个笑，道：“都说诗如其人，今日见了大姑娘的诗，才知道此言不虚。”</p> 曲瓶儿脸上带着笑，但这话说的却敷衍，不但谷清芳，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听出来了，换来一阵静默。</p> 金朵笑地有些憨憨的，道：“曲姑娘说话总是让人听不懂。嘿嘿，俺不懂诗，但看着谷家大姑娘这笔字儿是真好看！俺觉得，光看这字儿也够了。”</p> 说着，一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桌上的诗稿，一边仰起脸看着谷清芳笑。</p> 她刚开始学识字、写字，拿着树枝在沙盘上写那些笔画 ，横平竖直，能把一个字写囫囵了都那么不容易。是以，对谷清芳这笔漂亮的簪花小楷是真喜欢、真羡慕，没有半点儿作伪。</p> 谷清芳倒是喜欢她的质朴，迎着她的目光笑道：“恁若不嫌弃，就拿回去慢慢看。”</p> “欸？真的给俺了？”金朵很有些不敢置信，在得到谷清芳的再次确认后，激动地原地蹦了两下，这才笑逐颜开地回身，就要把诗稿收起来。</p> 秋喜上前一步拉着她，笑道：“恁先别忙着收起来，先拿到这边来挂一会儿，等大家伙儿都写完了，咱们还要放在一处评选今日的诗魁……”</p> 金朵被秋喜劝住，却不肯离开，就站在谷清芳的诗稿旁边，等着评选之后，把这张属于她的宝贝收起来。她已经决定，以后就跟着谷清芳这张字练字，她也想能写这么漂亮一手字。</p> 接下来，本该是曲瓶儿上来写自己的诗，但被金朵给提醒了，她的字根本拿不出手，别说漂亮了，连工整都谈不上呢。</p> 她怕金朵口无遮拦的，当面嚷嚷出她的字太丑……可就太丢人了。</p> 这个无知村姑可真讨厌！</p> 曲瓶儿心里这么想。却根本没想过，她自己若是肯用些功夫练练字，来到江家也有四个多月了，认真练习的话，不说一手字写得多漂亮，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拿不出手，羞于见人了。</p> 曲瓶儿无声地萎了，其他人也没有人理会她，做出诗的上前写下来，没有做出诗来的，想起优美的诗句歌赋，也可以录下来，大家一起欣赏。</p> 反正大家年龄都不大，也没有谁较真非得平叛个高低优劣出来，不过是大伙儿凑一出开心、热闹一回罢了。</p> 待大家写完，一张张诗稿就挂在桌案上方的，抄录的大家诵读欣赏一番也就罢了，重点关注在各人的新作上，说笑着品评一番，最后一致推举赵家大郎赵文衍的一首咏茶花，为今日的诗魁。</p> 秋喜笑嘻嘻地让丫头捧了一朵大红茶花上前，众儿郎哄然而上，将茶花攒在了赵大郎的鬓角。</p> 十三岁的小少年，容貌清秀，皮肤白皙，脸颊一抹羞窘地红晕与鬓角的大红茶花相映成趣，竟然平添了几分惊艳。</p> 沈家二郎笑嘻嘻地道：“赵大郎这么一打扮，竟然俊俏起来了。”</p> 赵家二郎维护自家大哥，立刻道：“我大哥本就生的好！”</p> 沈二郎瞥一眼很认真维护哥哥的赵二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知道恁哥哥生得好，不用说大伙儿也知道。”</p> 众人说笑一阵，秋喜就招呼人扯了桌案下去，把涮锅子和烤肉架子摆上来。</p> 涮锅和烤肉架子一摆，之前不会写诗、对作诗没兴趣的，都一下子提起精神来，吆吆喝喝地上前烤肉、涮肉。</p> 见还备了酒，沈家二郎立刻高兴地吆喝起来：“江家婶婶真好，还给备了酒……”</p> 这一嗓子，一群小小子都勾起了兴致往前凑，被进来的韩戚风给拦下：“恁几个小的就算了，喝那边的葡萄汁儿去吧。”</p> 沈家二郎不在阻拦之列，兴奋地直搓手，上前趴在酒坛上闻了一鼻子，然后一脸懵地抬头看向韩戚风：“这是什么酒？”</p> 韩戚风笑嘻嘻道：“这是上好的山楂酒，消食化积的。”</p> 山楂酒是宋玥自己泡的，用的是低度的白酒，加了山楂和糖，出来的酒酸甜可口，还能消食化积、活血理气，很得周老太太喜欢。</p> 但是几位沈家二郎的脸却一下子耷拉下来，哀叫道：“这和葡萄汁有什么区别啊！”</p> 山楂酒酸酸甜甜的口味，女子们最爱喝的，他们自诩是男人，是爷们儿，不应该喝烈酒才够劲儿吗？</p> 韩戚风斜乜他一眼，嘿笑道：“想喝别的，等恁毛长齐了再说吧！”</p> 沈二郎也虚岁十五了，一听韩戚风这话，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及时咽了。</p> 还真是，差点儿被激地顺嘴秃噜了。</p> 赵家大郎是正经读书人，爱面子脸皮儿薄，自然不会跟韩戚风掰扯毛长没长齐的问题。他不做声，只在旁边看着，其他几个小的半糊涂半明白的年纪，加上对韩戚风的畏惧和崇拜，更是没有人能帮上一句半句。</p> 强拳之下，众位少爷小少爷们只能认怂，乖乖地听话，给什么喝什么。好在，红白鸳鸯锅底的涮锅子真带劲儿，清汤鲜香，大多数女孩子和几个小小子都吃这个。红汤香辣，麻地爽快，沈二郎和几个愣小子喜欢这个口味。</p> 吃了一会涮锅子，烤架上的肉也烤好了端上来，刚刚离开炭火的烤肉仍旧滋滋冒着油泡儿，浓香四溢，引人垂涎。众人一哄而上，抢一块就往嘴里送，被烫的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只嘶嘶地吐着气，飞快地咀嚼几下，就把烤肉吞下肚……顿觉人生圆满了！</p> 赵家大郎吃了两块肉，就换了一只空碗，涮了半碗肉、肉圆子端了，送给烤肉的韩戚风：“韩师父，恁吃点儿，我看着。”</p> 这些少年跟着韩戚风练习骑射，休息时间最爱缠着韩戚风讲述戍边生活。</p> 血战沙场，马革裹尸之类的，韩戚风没有多提，他最爱说关外的草原的辽阔，丛林的茂密，各种野物应有尽有，兔子、野羊这些都不算什么，遇上狼群、狗熊也是经常的事儿，运气好还能遇上老虎，做一回打虎英雄。狩猎的野性和热血，深深吸引着这些少年，令他们满心向往。</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七章 韩戚风也不客气，接了涮肉先夹了一筷子吃着，一边关注着赵大郎烤肉的情况：“翻一翻……火大了，挪开一些，或者离开火一点……”</p> 没多会儿，韩戚风就笑了，拍拍赵大郎的肩膀道：“不错！就这么烤，再烤一盏茶就差不多了。”</p> 沈家二郎这时也笑嘻嘻过来，笑着接话：“韩师父快去吃锅子，恁最爱吃的羊肠子俺给恁烫好了，夹在碗里了。青平也去，这里俺看着呢，放心放心……”</p> 沈家二郎年幼体弱，就没正经打熬历练，爹娘也没打算让他从军。但毕竟是将门出身，四五岁上就跟着父兄学会了骑马，七八岁时就跟着父兄出城打过猎，也在山林里烤肉烤鱼，埋锅造饭，在烤肉这块儿上，他自认比今日在场的，除韩师父和青平之外的，都要厉害。</p> 韩戚风看一眼渐渐熟悉起来的赵大郎，再瞥一眼大喇喇的沈家二郎，一声没吭，嘿嘿笑着去吃涮锅子了。</p> 青平自衬身份，没有往涮锅子那边去，恰好他手上的肉烤好了，就顺手插了一块吃着，把其余的盛在盘子里，送到桌上去，顺便把烤架的一侧让出来给沈家二郎。</p> 青平刚刚走到桌子跟前，秋喜也恰好盛了满满一碗涮好的肉片、肉丸子转回身来，看见青平立刻眉眼弯弯地笑道：“青平哥哥，你快来吃，我涮了你最爱吃的鱼丸儿。”</p> 青平看着碗里半点儿不沾辣的清汤涮菜，心中一暖。</p> 他的胃不好，吃不得辛辣刺激，有一次胃疼不小心被秋喜看到，就一直默默记住，之后小厨房再送给韩戚风的菜里就都会有一品不辣的，韩戚风嗜辣，无辣不欢的那种，心中嫌弃却也不好去小厨房说，就干脆不吃，正好‘便宜’了青平。</p> “多谢姑娘。”青平称谢接过碗，却没在桌子旁落座，又转回烤架那边去，边看着烤肉边吃东西。</p> 涮锅子吃了两轮，很快就吃了五六分饱，一个个小子丫头开始坐不住了，纷纷走到烤架旁，要体验亲手烤肉的乐趣。</p> 韩戚风吃得快，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吃了个八成饱，于是，也跟着回到烤架旁，看着一群小子姑娘热热闹闹烧烤。</p> 入了冬之后，宋玥张罗了几回涮锅子、烤肉了，秋喜也不稀罕去跟一群人凑热闹，谷清芳、谷清澜和赵文瑜几个年纪大些，知道矜持，也不好去跟一群小子们闹腾，三个人就笑着挪到窗前的榻上，守着榻几煮茶看景。涮锅子那边留给几个跟着伺候的丫头小子去吃东西。</p> 看着榻下的煤球炉子和大铜壶，赵文瑜抿着嘴儿笑：“恁这不像是烹茶，倒像是开茶铺子的。”</p> 秋喜嘿嘿笑，拿一只小葵扇给炉子扇风，让炉火快点儿旺起来，一边道：“这么些人喝茶，也不比茶铺子的客人少了。”</p> 谷清澜笑着建议：“不若，咱们就扮一回茶铺子。”</p> 赵文瑜立刻眼睛发亮，附和道：“这个注意好，咱们也不能白受累给他们煮茶，谁渴了想喝茶，就拿钱来买。”</p> 秋喜笑着摇头：“茶铺子一碗茶不过两个大钱，咱们这一壶茶也卖不了几十个大钱儿……”</p> 谷清澜有道：“话不能这么说，茶铺子两个大钱儿的就是最粗的茶末儿，咱们这里可是……恁煮的什么茶？”</p> 秋喜：“消食茶。这顿饭肉太多，怕积食不化。”</p> 谷清澜立刻拍手，道：“对啊，消食茶，用了好几味药材配的，当然不能卖两个大钱，嗯……怎么也得十个大钱吧！？”</p> 这几位都是真正的官家小姐，从未接触过经营之事，是以，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心里却没什么底气，给个定价都觉得莫名心虚。</p> 秋喜跟着宋玥耳濡目染的，倒是知道些经营之道，笑着道：“虽说用了几种药材，却只是些山楂陈皮，并无贵重之物，十个大钱好像贵一点儿……”</p> 一直没出声的谷清芳笑地止不住，打断她道：“不贵，不贵，就十个大钱儿。”</p> 涮锅子和烤肉都是口味偏重的吃食，吃的时候，解馋、满足，吃完了之后，很快就会觉得口渴，胃里也有些胀满，一群小子开始转头寻找茶水，看到暖榻旁的矮几上摆着一溜儿大碗茶，心喜之下就冲过来喝茶，却被告知，想喝茶花钱买，十个大钱儿一碗。</p> 小子们愕然之后，立刻就被挑起了兴致，几个姑娘开茶铺子，他们也可以开烤肉铺子呀，还有金黄的烤饼、鲜香的烤鱼、烤虾，柔嫩多汁的烤豆腐、烤蘑菇……想吃吗？想吃拿茶水来换啊！</p> 众人从滑冰、作诗、吃东西，最后转到角色扮演游戏，这一天玩了个尽兴。</p> 宋玥就在荣煕堂里，陪着周老太太，一边让人盯着园子里的动静，听人不断地回报过来，周老太太也跟着欢喜不尽。</p> 又忍不住感叹：“趁着年纪小，就由着他们玩儿去，等过几年长大了，成家立业的，就玩不起来了。”</p> 宋玥也笑着点头：“就是这话儿。”</p> 其实，她想说，这个社会，男子倒是真自在，娶妻成家、儿女成行也不妨碍出去他们出去风流，狎妓喝花酒、诗会文会、游山玩水，女子却只有在娘家这几年的自在日子，一旦嫁人，就要伺候婆婆、侍奉丈夫，有了孩子又要照看养育子女，甚至，还要替丈夫管理姬妾……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p> 周老太太感叹一回，宋玥觉得晌午的涮肉也消化了，不会积食，就扶了周老太太进去小睡，她自己却不太放心回去安睡，想了想，就准备往园子里去，去竹篱茅舍那边休息，也就近看着那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省得一时兴起玩脱了。</p> 只是，她这还没从荣煕堂离开，外头就有人快不进来通报：“林家打发了人……”</p> 宋玥抬手止住小丫头的通报，回头看了一眼静悄悄的东屋，带着人来到大门外，这才低声询问，才知道是江锦娘病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八章 宋玥眉头微皱，暗暗诧异，书中，林东海病死后，江锦娘的身体却还好，后来还跟着林轩辰外任。是不是可以判断，江锦娘此时即便生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p> 不过，鉴于许多情节、人物都有所改变，宋玥也不敢大意了，立刻出去，见了林家打发来的人，又询问了一回，却也没问出什么细节来，只知道江锦娘突然晕倒，已经请了郎中去看了。</p> 宋玥一边打发了这个人，一边让人去后园子把青平找来，让青平去前街上请徐郎中，往林家去看诊，又打发林氏拿两匣子药材，赶往林家探望。</p> 园子里那一群小子姑娘玩得太欢喜，临近申时方才散了，各自收拾了，告辞回去了。</p> 林氏和青平回来的更晚一些，申时两刻，宋玥张罗着人摆晚饭，林氏从外边进来。</p> 宋玥使个眼色，两人从东次间出来，一起往厨房里走，林氏边走边向宋玥回报，江锦娘的病情、病因，却原来是林东海拖着屋里的小厮胡天黑地，被江锦娘撞见了，竟砸了晌午的饭菜，又扬言休妻，江锦娘气怒之下，竟晕过去了。</p> 宋玥听得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p> 就林东海那样的渣渣，要是换成她，早就主动争取和离了。如今，林东海断了腿，行动不便，不能出去胡作非为了， 天天憋在家里，外院伺候的都换了小厮，连丫头也摸不着了，火气无处撒，竟男女不忌了。</p> 都这样了，江锦娘还能没办法撑起来，反倒是自己先晕了！</p> 宋玥差点儿爆了粗口，恨恨咬了下舌尖儿，才把骂人的冲动忍下去。</p> 林氏看她脸色难看，也不敢多绕，立刻补充道：“太太且放心，两位郎中给大姑奶奶看过，都说并无大碍，好好睡一觉也就好了。”</p> “我又不……”宋玥话到一半，顿住，话锋一转，道，“林东海呢？”</p> 林氏觑了宋玥一眼，低声道：“婆子过去，径直进了后院，并未见到姑老爷。不过，听人说就在外书房里，关了门……不让人近前。”</p> 宋玥磨牙，片刻，让林氏下去吃晚饭歇息，她自己在门外站了片刻，稳了稳神，这才重新进屋，和老人孩子一起用饭。</p> 她操持家务，出来进去习惯了，加上脸色控制的好，周氏和两个孩子都没留意，倒是话最少的金花多看了她两眼。</p> 晚饭后，金花照例陪着周氏做针线，安哥儿和金朵跟着秋喜往西书房里看书写字，宋玥一个人出来，到外院偏厅里，让青玉悄悄唤了青平来，低低地问了一回，又吩咐了几句。</p> 江锦娘身边的老人儿本就不多，曲春家的之后，她身边就再没一个贴心人了。加上林家日渐困窘，不能再随心买卖下人，丫头如意虽不贴心，却也只能将就着。</p> 江家毕竟不同往日，江锦娘病倒，江家又立刻打发了两拨人过来，送医送药，看起来非常上心，林家众人对江锦娘也不敢太怠慢了。</p> 转天一早，宋玥又打发了林氏和青杏过去探望。</p> 江锦娘已经醒了，正木木地倚着床头坐着，面色晦暗，两眼无光。</p> 林氏进来，跪下去磕头请安，江锦娘慢了半拍才抬手让人起来。</p> 林氏起身，轻声询问：“姑太太今日可好些了？昨儿得了两篓玉露香梨，俺们太太让拿一篓子来给姑太太，这个最是清肺降燥的。”</p> 林氏眼皮儿都懒得抬，只淡淡地应一声。</p> 她倒是知道娘家有用，但要娘家兄弟在才好，就自家那个好脾气的老娘，还有那个看她不顺眼的兄弟媳妇儿，才不会真心替她操心。</p> 林氏觑着她的脸色，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后，就知趣地告辞，道：“姑太太既然见好了，奴婢们就先回去，也好让俺们太太放心。俺们太太掂心着姑太太，今儿一早还说要去拜见清玄道长，请她设醮作法，替姑太太驱一驱邪秽之气呢。”</p> 一直木着脸的江锦娘突然转了转眼珠，活泛了两分，看着林氏，蹙眉问道：“清玄道长，可是玄妙观主持？”</p> 林氏笑道：“正是。自从端午，太太去玄妙观参加沐兰之会，就投了清玄道长的缘法，每个月都要请太太过去饮茶、说法呢。”</p> 江锦娘眼珠子又动了动，竟意外透出一些亮光来：“听说，清玄道长专心修行，极少见人的？”</p> “谁说不是呢。”林氏附和一句，又笑地矜持中透着似骄傲，道，“听人说，能被清玄道长如此看重的，俺们太太是唯一一个呢。”</p> 江锦娘听了这话，却又没了动静。</p> 林氏觑着她，笑着转了话题，说起家里又要添人手，她就此告辞。</p> 江锦娘对这个明显更感兴趣，立刻皱了眉问：“家里人不少了呀，哪里还缺人？”</p> 面对她这样的类似责问的口气，林氏也只当听不出，仍旧笑微微恭敬答话：“咱们家之前也觉得人手够用了，但前院两个小厮调去了杂货铺子，韩爷又带了两个小子跑矿上和煤场，还有庄子上……人手一分散开，就明显不够用了。”</p> 抬头看了看江锦娘的脸色，林氏又补充一句：“亏得冯婆子那边有心，早就替咱们留意着，要不然呢，想一下子添合适得用的人手，哪有这么便宜呢。”</p> 林氏告辞走了，江锦娘突然就躺不住了，忍着微微的头晕无力起身，吩咐如意伺候她梳洗，一边暗暗琢磨着，庄子上刚缴了今年的收成，也有几百两银子，铺子那边年底也该来交账，今年生意好做，怎么地也有四五百两银子的进项。留出明年给辰哥儿的花用、家里上下嚼用，怎么也能有二百两的余钱了。二百两不多，添几个人却足够了。</p> 之前，她贪便宜都是寻私牙子买人，林东海更喜欢寻高婆子，那位专门笼络身形容貌出挑的丫头小子，一大半是要送到楼子里去的。</p> 不过，这次，江锦娘打算咬咬牙寻冯婆子，从她那里挑几个人。</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刚刚林婆子不说冯婆子给江家准备了人吗，正好，她尽快打发人过去，说不定还能赶在江家前头挑几个好的呢。</p> 冯氏来的倒是快，江锦娘梳洗好，要了几样简单的吃食，吃半晌午的早餐，还没吃完，冯氏就到了。</p> 江锦娘看着跟丫头进来的婆子，穿着一件酱色妆花缎出风毛的灰鼠皮袄子，头上裹着同色灰鼠皮风帽，略显瘦长的脸上也妆容得体，既不像高氏那般金簪金镯子的豪横模样，也不像那些私牙婆子那般浓妆艳抹，弄得像是老妖精。</p> 这样一个人走出去，完全不逊色于那些高门大户里的管家掌事嬷嬷，通体沉稳、庄重，连脸上的笑都是恰到好处的，不卑不亢，让人舒服。</p> 不过，江锦娘却有些不喜，这个人让她想起了林氏，想起了那个让人厌烦的宋月娘，都是一样的装腔作势。</p> 江锦娘喜不喜欢人不要紧，反正只是买卖往来。结果，她开口询问有没有好货色之后，冯氏却露出一抹为难之色来。</p> “这个……手底下倒是又几个不错，却早就答应了人家的，要不是太太今日赶早儿，婆子就把人送去了。”</p> “哦？恁这有买卖还不做，倒是稀罕呢！”江锦娘语带讥讽，敲敲打打。</p> 冯氏倒是应对从容，仍旧挂着一脸笑，道：“太太多包涵，这做买卖也得有个前来后到，不是？”</p> 说完，眼见着江锦娘脸色冷下来，就要发作，冯氏连忙又道：“其实，婆子倒是不怕给太太交个实底儿，这一回最大的主顾就是太太娘家，宣威将军府要的。太太不若宽限婆子半天一天的，婆子去将军府里打个招呼，相信那边的老太太和太太指定不会怪罪，毕竟是太太娘家人嘛，知道太太用人，没有不帮衬着的理儿。”</p> 江锦娘脸色更难看了，紧紧抿着嘴，沉默片刻，才带着些不耐烦地道：“其实，恁这边攒了好货色的信儿，还是那边递过来的，恁还怕什么？且挑几个过来……这边儿人口少，用的人也不多，少上三两个的，也不差什么。”</p> 冯氏一脸为难，好像不知如何接话了，如意听着这番对话，心中暗暗惊悸，太太要是买了新人，她这个大丫头的地位还能保得住吗？她得尽心些才是啊。</p> 有了竞争意识，表现欲就强了，如意觑着江锦娘的脸色，帮衬道：“冯妈妈这份儿小心太过了，那边和俺们太太什么关系？骨肉血亲啊，要是早知道了太太缺人，白送几个来使唤也是常理儿，哪里会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儿责怪恁去！”</p> 冯婆子似乎听进去了，又沉吟了片刻，终于松了口：“既如此，婆子就带几个人来给太太挑。”</p> 江锦娘挑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子，两个丫头两个粗壮憨实的小厮，顺手儿把前院两个清秀小厮交给了冯氏，带出去了。</p> 这几个人，她是非常满意的，婆子、丫头长相都算周正，但绝算不上出挑，看着踏实、听话，没有娇娇俏俏那些毛病。两个小子都是黝黑壮实有力气的模样，指定是能干活儿，不会再招惹什么是非的。</p> 当然，最让她满意的是价格都不算高，两个清秀小厮抵了一个婆子两个小子的身价，她添了五个人，其实就花了两个丫头的钱，忒划算！</p> 江锦娘看着跪在堂前的五个人，越看心里越满意，很是愉快地给两个小子赐名：丰年、兆庆。婆子姓石，就叫石嫂子。两个丫头也赐了名儿：冬晴、初雪。</p> 两个小厮打发去前院伺候，石嫂子和冬晴、初雪则留在她这边，暂时放在屋外头伺候着，进屋里伺候还得再看看。</p> 买人、训诫、起名儿、分派差事儿，眼瞅着就到了晌午。</p> 江锦娘心情愉快，难得的觉得饿了，用心点了两个菜一个汤，让小厨房做去。</p> 石嫂子在屋外头伺候，到了饭点儿，就很有眼力地去厨下帮衬。</p> 江锦娘想起在江家吃的鱼丸儿汤，今儿晌午点了。但林家的厨娘却没做过这个，抓着一条鱼，动刀就要从中间斩断，被石嫂子出声拦住。</p> “这样的粗活儿哪用着恁亲自动手，俺恰好会做鱼丸子，俺帮着恁打打下手做出来，恁这铛头只管着最后掌勺调味儿就好了。”</p> 厨娘是典型的北方人，做肉丸子得心应手，对于河鲜海鲜还真有些无处下手，听了石氏这话，正好就坡下驴，麻溜滴就把刀递到了石氏手里，嘴里还说：“正好，太太今儿要吃的另外两道菜也费功夫，有恁帮衬着，俺也正好有空去做那俩菜。”</p> 等一汤两菜送上来，江锦娘吃着鱼丸儿鲜香滑嫩，汤色润白，真真是意外地好。另外两道菜也好，一开心，竟吃了一碗饭。</p> 晌午饭吃得好，江锦娘一高兴，就吩咐厨房里，晚上再买条鱼，少爷要放假回来过冬至，也给少爷做一回尝尝。</p> 厨娘本来挺高兴的，眼风扫见门口站着的石氏，心里突然有了些危机感，立刻回道：“冬日上市的鱼少，这一条还是一大早赶巧了买下的，下半晌却是没有卖的。”</p> 江锦娘有些不太高兴，却也没坚持，淡淡地吩咐明儿一早买鱼，就把厨娘打发了下去。</p> 待厨娘出去，如意也恰好溜出去自己吃饭，房中倒是只剩下吃饭的江锦娘和门口候着的石氏，石氏趁机进言：“其实，厨房里还有一副鱼头鱼骨，炖不比鱼丸儿差的。搭配鸡肉玩儿或者之羊肉丸子，都是极好的。”</p> 江锦娘意外地看过去：“恁擅厨艺？”</p> 石氏笑着半垂着眼，恭顺回复：“奴婢娘家是水乡，河鲜吃的比较多。”</p> 江锦娘性格孤拐，却不算太笨，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想到了桌上的鱼丸汤，于是就应允下来：“既如此，晚上就按恁说的做个汤。至于用鸡肉还是羊肉，也由恁斟酌去。”</p> 得了这份允准，石氏脸上喜色浮起来，连忙跪下磕了个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章 江锦娘愉快地吃完饭，让人收拾下去，打发如意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吃饭，只留下石氏在屋里伺候。</p> 躺在床上，江锦娘半闭着眼睛，懒懒问道：“除了灶上手艺，恁还会些什么？”</p> 石氏半垂着头，一贯地恭敬道：“奴婢从七岁上卖到大户，学着伺候人，针线、梳头、灶上都学了些，就怕不能合太太的心。”</p> 江锦娘挺的满意，淡淡道：“不必这么拘束，日子久了恁就知道了，俺不是挑剔难伺候的。”</p> 说着说着，困意涌上来，江锦娘就睡下了，难得的没做噩梦，香甜地睡了大半个时辰。</p> 一睁眼，如意上来伺候，江锦娘看着房中暗淡的光线，出声询问：“什么时辰了？去书院接少爷的车子还没回来吗？”</p> 如意扶了她起身，一边取了件灰鼠皮比甲儿给江锦娘披上，伺候着她洗梳，一边回道：“太太盼着见少爷也忒心急了些，这才未时初刻，少爷是未时末下课，到家怎么也得申时中了呢。”</p> 江锦娘微微皱了皱眉，没有接话。</p> 之前，就如意一个丫头，她没个挑拣的，倒是把这丫头惯的有些不知道高低上下，说起话来随口就来，常常忘了恭敬。</p> 洗了脸，如意正想伺候着太太梳头，江锦娘却让她去少爷房中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p> 如意跟在江锦娘身边伺候，眼瞅着没个出头之日，偏偏老爷那边也断了念想，瘸了腿不说，性子也越来越残暴，动不动就抽鞭子、打板子的，家里上下没有不躲着的。数算一遍，也就是少爷身边，倒是还有些念想。</p> 如意今年十三，只比少爷大两岁，再过上两年三年，少爷知晓了人事儿，身边必定是要放人伺候的……要是命好，赶在少爷娶亲前，说不定连儿子都生出来了，到时候，稳稳地一个姨娘，再不用低三下四地伺候人。</p> 存了这个念想，一听说去少爷房里，如意自然是欢喜无限地答应着，丢下披头散发的江锦娘，就脚步轻快地出去了。</p> 江锦娘自己在梳妆台前坐了，拿起梳子自己拢起头发，慢慢梳着。</p> 石氏不知从哪里回来，挑了帘子进来，回话：“太太，鱼骨汤和羊肉丸子已经备下了，羊肉还有剩，要不要做两个馅饼儿？肋条羊肉做馅儿饼最嫩最香了。”</p> 江锦娘透过镜子看着门口的人，笑微微点头，嘴里却道：“做饭还早，恁既然进来，就先过来梳个头试试吧。”</p> 石氏恭敬地答应一声，小碎步走上前来，脚步轻快又没有响声动静。</p> 说是从厨下回来，江锦娘等她走到近前特意闻了闻，也没有半点儿鱼腥、羊肉膻味儿，倒是仍旧是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心中越发满意。等石氏给她挽好了发髻，又沾了一点点黏头树给她抿了抿鬓角，原本略有些毛糙的鬓角立刻齐整了。</p> 放下梳子，石氏垂手退后，小心翼翼道：“梳好了，不知是否合太太的心意？”</p> 江锦娘早就很满意了，却端着又看了看镜子，片刻才道：“还不错。”</p> 起身，江锦娘却吩咐：“以后，恁就在屋里伺候吧。”</p> 石氏立刻跪下去，磕头道：“多谢太太抬举。”</p> 江锦娘漫步走到她跟前，淡淡道：“罢了，恁以后尽心伺候着，亏待不了恁。”</p> 宣威将军府，宋玥挑了十来个人，有丫头有小子，小子交待给江冬生，丫头让林氏带下去，洗澡换衣裳，先看两天，再斟酌着分派差事。</p> 刚转回正院，青玉也脚步轻快地跟了进来，瞅瞅在里间收拾东西的青杏、青桃，压低声音，带着丝儿笑道：“石氏已经被姑太太挑中，进屋里伺候了。”</p>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p> 青玉又道：“若是姑太太能自己立起来，把日子过下去，也不辜负太太这一片苦心。”</p> 宋玥捧了茶，垂眼看着茶盏中舒展的茶叶，淡淡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事儿，不是别人能着急的来的。”</p> 青玉听着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只是，能如太太看得这般明白的人，不多。”</p> 宋玥绕这么大一圈儿，并不想太多，不过是点拨江锦娘几回，让她振作起来，把她自己的日子过好。省得周老太太见天挂记闺女，也省得将来，母子俩再来江家作妖。</p> 照目前这个情节发展看，林东海断了腿，或者可以逃过一年后的重病暴亡，若是，江锦娘再能立起来，过好他们林家的日子，宋玥不吝啬搭把手，让他们日子过得宽裕富足些，只要他们不来打扰自家人的生活。</p> 吃过晚饭，外头没什么风，宋玥就扶了周老太太去后园子里遛弯儿消食，趁机把江锦娘略有些不舒服的情况说了，又说，今儿添置了好几个人。</p> 江锦娘日子过得糟烂，常常说不松缓、不爽利，歪着躺着都是常事儿，周氏听得多了，也不怎么在意了。倒是听到林家也添了人口，起了兴致，细细地问了一回，得知婆子丫头小子都买了，顺带脚儿把前院的两个不中用的小厮也打发了，周氏脸上抑不住地浮上一抹喜色，笑道：“看这样儿身子是没什么大碍的。”</p> 宋玥瞅着她的脸色，也没多做评论，只笑着附和道：“是呢，大姑的身子强健起来，阿奶也就能放心了。”</p> 周氏点点头，随即转了话题，说起给江寒送冬衣的事情来。秋天送了两身冬衣过去了，如今再送的就是准备过年穿的衣裳了。</p> 这些事情，都不用宋玥多说什么，她只需要听周氏铺排着，做好冬衣，她拿出去交待人送去就好了。</p> 这婆媳俩显然都不怎么待见江锦娘，谁也不想多说林家的事儿。</p> 不过，有些事有些人，并不会自动退散，这不，冬至节这天刚过未时，林轩辰就到了江家。</p> 周氏刚刚看着安哥儿祭了祖，一家人回到荣煕堂，洗梳换下祭祀的大衣裳，一杯茶没喝完呢，听到丫头回报说林轩辰到了，颇有些意外，却还是让人赶紧请进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一章 昨儿，婆媳俩刚说林家添了人口，江锦娘精神很好，今日一早，外孙就上了门，不由得周氏心里不打鼓，难道是女婿又闹幺蛾子？还是闺女又哪里不松缓了？</p> 相对于周氏的满脸担忧，宋玥心里却是笃定的。她向周氏打声招呼，迎到了门口，恰好看见林轩辰跟着小丫头不疾不徐地绕过抄手游廊走过来，她的一颗心更加安稳，就在门口站定，等着林轩辰过来。</p> 林轩辰折过来后看见宋玥，略略加快了脚步，来到宋玥面前三四步处就躬身长揖。</p> 宋玥不等他弯下腰去，就上前扶住他的胳膊，道：“快别多礼，赶紧进去吧，老太太惦记着呢。”</p> 林轩辰拱拱手，随着宋玥进门，刚踏进东侧间，不等他行礼，周老太太已经起身迎上来，拉住他的手问起来：“恁今儿这是放假了？恁阿娘……家里可都好？”</p> 宋玥跟着进来，在门口站了站，看着老太太拉着林轩辰在榻上坐了，说起话来，就退了出去，招呼人送温水上来，再端一盅热汤来，再去后园跟秋喜安哥儿说一声。</p> 这两天，虽然没有诗会人那么齐，却仍旧每天都有人过来玩儿，今儿过来的就是赵家三个孩子，赵家大姑娘还带了两个拖油瓶，府台大人家的两位姑娘范明臻和范明芳。</p> 秋喜和安哥儿过来的很快。</p> 林轩辰被周老太太拉着说了一回话，到底规规矩矩见了礼请了安，刚站起来，秋喜和安哥儿就从外边跑进来了。</p> 安哥儿将近三岁，腿脚很利落了，被姐姐拉着小手一路跑过来，竟然也能跟得上。</p> 周老太太看着一路跑进来的两个小的，着急地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接住被秋喜拉的跌跌撞撞的安哥儿，一面又抬手摸摸秋喜的鬓角，碎碎念：“恁表哥刚来，又不会立马就走，恁两个跑什么呢，万一摔着磕着怎么办？”</p> 又一叠连声地吩咐丫头们端水来伺候两个人洗梳，看看出汗了没有，贴身的衣裳湿了没，湿了就赶紧换了……</p> 一阵忙乱，秋喜回自己住的西间梳洗、换了干爽的衣裳，安哥儿就由周氏亲自动手擦洗了，也换掉贴身的中衣，姐弟俩重新收拾整齐利落了，才和表哥林轩辰重新见过礼。</p> 小孩子见面，也不用寒暄，秋喜就邀请林轩辰往后院去玩：“咱们家修了冰滑道，辰哥哥还没见过呢！”</p> 林轩辰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听到新奇好玩的自然心动，却又惦念着家里的阿娘，自从决定明年下场参试，他读书就格外刻苦，休沐日都很少回家，今儿冬至节，要回家祭祖，他才赶回来一趟，傍晚还要赶回书院去的。</p> 他心中犹豫不定，下意识地转眼看向周老太太。</p> 老太太很体贴，立刻笑道：“辰哥儿难得来一趟，哪能赶着回去的，月娘打发个人走一趟，给恁大姐说一声，就说俺把辰哥儿留下了，傍晚送他回书院，别让她操心了。”</p> 老太太这么说，连林轩辰留下来玩的事儿都掩过去了，真真是够贴心的外祖母了。</p> 林轩辰放松下来，拱手给老太太、宋玥见礼道谢。不等他直起身，秋喜和安哥儿就一边一个拉着他，一起出门往后园子去了。</p> 宋玥连忙吩咐林氏：“我记得给辰哥儿做了两套冰戏装来着？恁亲自跑一趟，让辰哥儿换了衣裳再玩儿。”</p> 自从江家日子宽裕了，基本上秋喜安哥儿有的，林轩辰都有一份。当然，也不用宋玥操心，有周老太太在呢，人家外祖母疼外孙也是天经地义的。</p> 青禾匆匆进去捧了个小包袱出来，林氏接了就追着往后园子里去。</p> 她的动作快，赶到后园子，林轩辰已经被秋喜和安哥带上了冰面，却还没上冰滑道。</p> 赵家的三个孩子玩过之后，回去就让家里置办了便于腾挪动作的短打衣裳，赵家要巴结上官，既然要带范家姐妹来玩儿，黄太太就把小姐妹需要的衣裳也一并置办了，一水儿的小毛儿皮袄子加厚茧绸袷裤，搭小羊皮的轻便靴子，男孩子利落干练，女孩子也格外娇俏活泼。林轩辰一身长袍戴方巾打扮，倒是显得不伦不类了。</p> 还好，林氏赶着带了滑冰的衣裳过来，引着林轩辰往听雨轩中换了，头上戴了保暖又利落的三角兔皮帽，鞋帽衣裳与秋喜和安哥都是同款的，又尺寸贴合，明显是替他专门备下的。</p> 林轩辰摸摸身上温暖柔软的衣裳，抬头看向林氏，拱手道：“多谢嬷嬷。替我向外祖母和舅母道谢。”</p> 林氏侧身避开他这一礼，又曲膝还了一礼，笑笑道：“哥儿快别这么见外，老太太是哥儿的亲外祖母，太太是哥儿的亲舅吗，嫡嫡亲的，疼哥儿是自然的！”</p> 亲外祖母、亲舅妈是不错，但林轩辰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没脑子的傻儿，他听过见过太过不亲不近、甚至亲人反目的，哪里不知道自己幸运。思及自己那一对爹娘，林轩辰又难免有些尴尬和愧疚，心中暗下决心，外祖母和舅母这一份情他定要铭记，待他有了出息，再好好回报、尽孝。</p> 林轩辰没有多说，拱拱手道：“嬷嬷说的对，轩辰记下了。”</p> 安哥儿被打发了来叫人，站在门外喊：“辰哥哥，好了么？”</p> 林轩辰对林氏笑笑，抬脚出来，牵了安哥儿的手，往冰上去了。</p> 安哥儿歪着小脑袋看着身边人，满眼夸张地赞叹：“辰哥哥真好看！”</p> 林轩辰作为原文中的男主，容貌自然是不差的，就是常年读书，气质文弱些，体型偏瘦，穿了这一身类似骑装的冰戏服装后，愈发显得腿长腰细，腰背挺括，颇有些修竹飒飒的风姿。</p> 林轩辰被小家伙这么一夸，微微一怔之后，也忍不住笑了：“安哥儿也好看。”</p> “安哥儿太矮……”安哥儿抬抬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很有些懊恼。</p> 不足三岁的孩子做出这副小老头的模样，真是太搞笑，林轩辰被他逗得大笑起来，伸手从小家伙的胳膊底下抄住他，一用力举高起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可惜，他一时兴起忘了身在冰面之上，没等把安哥儿举高高，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下去。</p> 好在，青平就跟着安哥儿，及时冲上来，托住了摔下去的两个人。</p> 林轩辰脸上做烧，下意识地抱紧了安哥儿，稳了稳神，才回身看向退开一步的青平：“多亏你了。”</p> 青平笑了笑，恭敬道：“小的本分。”</p> 林轩辰又看了他一眼，转回头，放下安哥儿，牵着他的小手，往高高的滑道平台上去。</p> 也不知是滑了这一下做了铺垫，还是林轩辰天生无畏，上了高台，他倒是没露出太多怯色，看着赵家二郎和金朵滑了两回，他就由青平辅助着坐进了冰滑车里，顺利地一滑而下之后，又不紧不慢地走回去，直道和旋转滑道分别体验了两三回，也就转回来，到听雨轩里坐着喝茶，看那些男孩女孩玩得笑声喧天。</p> 那天诗会的大桌案摆到了墙根儿，墙上倒是仍旧挂着那天的几篇诗作，被加一层装裱，挂在了墙的高处，下边一大片空白墙面，看着有些突兀，却也好像画面的留白，让人生出无限想象和期待。</p> 林轩辰喝了一盏茶，转眼看见这一排诗稿，就随意走过来，一看之下不由莞尔。</p> 这些诗作，有一部分是录的前人佳篇，另一部分是出自个人之手的，却明显稚嫩笨拙，只有两篇能看得过去的，其中一篇语气婉转、词句清丽，明显是出自闺阁之作。</p> 这样拙朴、稚嫩的笔墨，却被郑而重之地挂在墙上，看似有些小题大做、不合时宜，但林轩辰却莫名觉得熨帖。</p> 站着看了片刻，他突然有了兴致，吩咐跟进来的小厮准备笔墨，很快也写了一首诗。</p> 这首诗，随性而作，却特别适意、畅快。</p> 他落下最后一笔，刚刚抬手直身，就听到小女孩子清脆的声音，道：“好诗！辰哥哥大才！”</p> “林公子大才！”</p> “俺不懂诗，但表少爷这字儿写得真好！”韩戚风站在人群最后，凭借身高优势，越过几个人看着桌上的诗稿，也是由衷地一脸赞叹。</p> 林轩辰放下笔，转身看向众人，笑着道：“我只是看诸位的诗作，一时兴起胡诌了几句，见笑见笑！”</p> 这位生的本就不差，能考中二甲进士的人，才华自然也是有的，又言辞谦虚、举止有礼，倒是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意。</p> 他的话音刚落，赵文衍就笑道：“林兄这首诗立意好、用典巧妙，不重辞藻，却意境悠远……堪称难得之佳作，林兄莫要过谦啦！”</p> 林轩辰连忙拱手：“过奖过奖，不敢当！”</p> 秋喜听他这般说话，就上前替他介绍：“这位是赵家大郎，文衍哥哥……”</p> 林轩辰一一与人见过，赵家和范家三位姑娘也就罢了，与赵家兄弟寒暄几句，三个人都是喜爱读书的人，言谈间倒是颇为投契。</p> 几人寒暄着，秋喜就已经让人把林轩辰的诗稿挂了起来，回头对林轩辰道：“辰哥哥，以后我们再开诗社，恁也来吧？”</p> 林轩辰有些犹豫，过了年，他就要下场参加科考，阿娘每次见他都会一遍遍叮嘱，不能再分心玩耍，要专心读书、刻苦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替他们母子挣个前途出来云云。</p> 赵文衍比林轩辰还大两岁，年后也是要下场的，一看林轩辰的表情，大概就猜到了缘由，笑着道：“林兄是准备下场吧？”</p> 林轩辰点头应是，略带尴尬道：“实在是心中忐忑，不敢疏忽……”</p> 赵文衍哈哈笑着，把了他的手笑道：“虽说不知林兄学业如何，但能写出这等诗句，小小的童子试哪里为难得了。再说，咱们日日苦读，倒不如偶尔疏散一回，大伙儿坐下作几首小诗，谈论一下经文，进益更多呢。”</p> 这番话倒是在理，林轩辰转眼看看秋喜和安哥儿，微微一笑，随即应下来：“赵兄这番话极是，那以后再起诗社，我也厚着脸皮来凑一凑热闹。”</p> 说着话，门帘子一挑，曲瓶儿带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p> 捂了一段时间，曲瓶儿也想尽法子美白养颜之下，她的肤色终于白了一点点，原本暗黄的菜色褪去不少，趁着本就清秀的五官，倒是耐看了不少。</p> “大家玩累了吧？我做了一些小点心，拿过来给大家尝尝。”曲瓶儿笑盈盈地说着，小丫头把手中捧着的食盒送上来，摆在桌上。</p> 赵家兄妹和曲瓶儿不熟，范家姐妹更是没见过，都没有作声。</p> 秋喜从林轩辰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食盒中的点心，笑道：“是鸡蛋糕啊，看着很好吃的样子……”</p> 说着话，她取了食盒中的小木叉子，叉了一小块鸡蛋糕送进嘴里，咀嚼了片刻，小丫头眯着眼睛笑道：“唔，真的很好吃，你们也来尝尝。”</p> 其他人闻声才动，也上前取食品尝。</p> 秋喜又朝着曲瓶儿点赞，“瓶儿姐姐什么时候学会了蒸鸡蛋糕，太厉害了！”</p> 瓶儿脸上挂着笑，道：“我闲的无聊，央求徐嫂子教我，做了几回，才敢拿出来见人。”</p> 赵文瑜已经吃完一小块鸡蛋糕，回头对曲瓶儿笑道：“难为恁才学着做就做的这般好，若是恁自己不说，我是半点儿没看出来的，这份心灵手巧，真是让人羡慕的紧呢。”</p> 范家二姑娘嘴巴里塞了一小块鸡蛋糕，撑得小脸儿鼓鼓的，像个小花栗鼠一样，一边笑着说：“赵家婶婶让文瑜姐姐学上灶呢！”</p> 秋喜歪着头看赵文瑜，一脸不敢置信：“文瑜姐姐学上灶呀，好厉害！”</p> 赵文瑜叹气，道：“厉害什么啊，我天生不是这块料，进厨房不是撒了面，就是倾了水，学着生火学了两天都没学会……好难啊！”</p> 旁边赵家两兄弟听到她说这个，想起那堪比灾难的场面，也跟着笑起来。</p> 赵家二郎年纪小，口无遮拦道：“姐姐那不是生火，是狼烟四起，哈哈哈……”</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三章 赵文瑜红了脸，气鼓鼓地去瞪自家弟弟，赵家二郎却根本没注意姐姐的眼神，又去捻了一块鸡蛋糕吃了，笑道：“姐姐真该跟曲姐姐请教请教，有曲姐姐这一半手艺，阿娘也就不管恁了。”</p> 赵文瑜都快被弟弟气哭了，气恼地找大哥告状：“大哥，恁看他！”</p> 赵文衍也跟着笑，不过，还是上前敲了弟弟一记，斥道：“净瞎说。”</p> 赵文蕴捂着头跳开，一边抗议：“我才没瞎说，我从来不瞎说。”</p> 曲瓶儿掩着嘴笑着，低声道：“瞎说什么大实话。”</p> 赵文衍追着赵文蕴，恰好走到曲瓶儿身边，听到她这句话，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就看见一双黑亮清透的眼睛，漾着满满的笑意，夹着点点狡黠的光芒，格外动人。</p> 十三岁的少年，心头突地一跳，第一次生出陌生而异样的感觉，像微风吹动了尖尖的小荷，又好像鱼儿突然浮上水面荡起圈圈涟漪，像刚刚品尝的鸡蛋糕，清甜甜的，带着点儿花蜜香气，那样美好，美好到让人下意识地想要亲近，却偏偏有些怯意、有些不忍心，怕碰到就会破碎、就会消失。</p> 赵文衍的目光飞快地转开，连追弟弟的脚步都没有停顿，若是一直关注会发现，他的脚步甚至突然加快了，冲过去，捉住弟弟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赵文蕴高声惨叫着逃离，赵文衍才带着几分恍惚回过身，再次忍不住看向那个少女，曲瓶儿却正和范明芳说话，两个小姑娘都低着头，挨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两个人一起掩着嘴笑起来。</p> 赵文衍心中闪过一抹失望，目光却仿佛被施了魔法，定在那个少女的身上，不舍得移开。</p> 赵文瑜虽然气恼弟弟抖落她的糗事，但也觉得他的话有理，就虚心向曲瓶儿请教小蛋糕的做法。</p> 曲瓶儿倒是没有藏私，把小蛋糕的方子说了，又低声笑道：“我不爱吃糖，加的是枇杷蜜，不太甜，还有一点点花香。若是喜欢别的香味儿，还可以放桂花蜜、荔枝蜜、枣花蜜，都可以的。”</p> 秋喜就凑过来笑道：“阿娘给你养肺的枇杷蜜都被你……”</p> 枇杷生在南方，北方能吃到果子都很稀罕，更别说出产极少的枇杷蜜了，宋玥也是碰巧了才买到两罐，给周老太太留了一罐，另一罐给了曲瓶儿，让她每日早起冲一调羹，润肺养肺的。</p> 曲瓶儿不让秋喜说完，就上前捂了她的嘴，低声道：“快别说了。”</p> 秋喜被捂了嘴，只有眼睛瞪得特别大，用力地眨着点头。</p> 范明芳和赵文瑜都跟着笑，范明臻站在靠后的位置，看着这一幕微微挑了挑唇角，目光一转，就看见赵文衍定定地看着小姑娘这边。她顺着赵文衍的目光看回来，却见曲瓶儿、秋喜和范明芳三个小姑娘挤在一处，也无法分辨赵文衍看得是哪个。</p> 她往后退了一步，又伸手拉了拉赵文瑜，两个年级略大点儿的姑娘退开，一起走向窗前的暖榻。</p> 另一边，林轩辰也拿了赵文衍的那篇诗稿，过来寻赵文衍讨论遣词用句，赵文蕴则被小安哥和金朵吸引过去，和两个小的一起围着火盆烤起了花生栗子。各人搭伴儿玩到一处，偌大的轩堂里只剩下低语声声，倒是安静了不少。</p> 宋玥带了青玉、青杏和两个小丫头，捧了两个食盒一路过来，都快走到门口了，也没听到里边有动静，不由好奇道：“一群皮猴儿，今儿怎地这般安稳了？是不是往旁处去了？”</p> 青玉侧耳听了片刻，低声笑道：“都在呢。”</p> 说着话，主仆几人已经到了门口，青玉赶上一步挑起靛青团花棉门帘子，宋玥微微躬身踏进去，抬眼就看见大的小的男孩子女孩子各自凑堆儿说话，没有喧天的热闹，却也一片和谐。</p> 这个气氛倒是很不错呢。</p> 宋玥的目光在曲瓶儿那一堆滑过，迎面，小安哥已经发现了她，欢喜地叫：“阿娘……”</p> 小小子下意识地就想跑上来，扑进阿娘的怀抱，但小身子动了动，又及时刹住，变飞跑为快走，而且没有扑进宋玥的怀里，只是上前来抓住阿娘的手，拉着她往火盆那边过去，捡起他自己烤好的栗子给阿娘吃。</p> 金朵连忙拦住小安哥的小胖手，一边说：“烫、烫手！”</p> 一边用筷子把栗子和花生扒拉到地上：“晾一下，晾一下。”很有些小姐姐爱护弟弟的派头。</p> 宋玥摸摸小安哥的头，以示安抚，说两三句话后，又转去看其他孩子们的活动，看了林轩辰和赵文衍的诗稿，也尝了一块曲瓶儿做的小鸡蛋糕，然后招呼孩子们洗手吃饭。</p> 丫头们捧了食盒上来，把碗盘在桌子上摆开。</p> 林轩辰走过来，道：“我去看看外祖母……”</p> 宋玥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笑道：“恁安心在这吃饭吧，天儿冷，就不用回去了。恁外祖母晌午饭吃的简单，吃完要午睡的……等恁回书院前再过去就行了。”</p> 安顿好一群孩子，宋玥叮嘱了林氏和几个大丫头几句，就带着小安哥离开了。青玉被宋玥留下来，在听雨轩里伺候。</p> 小安哥如今也将近三周岁，自己吃饭很利落了，但是毕竟年纪太小，而且，像老太太一样，小小子吃过午饭要午睡一会的。</p> 听雨轩里，摆了两桌，男孩子们在方桌那边，女孩儿们就在临窗的暖榻上，几个小姑娘脱了鞋，坐在暖和的榻上愉快地吃饭，青玉和添墨在榻下伺候着，后边又有各人的几个小丫头。</p> 这一次不是涮锅子，也没上烧烤，但上了一个热乎乎的羊肉锅子。</p> 范明臻不喜欢羊肉的膻味儿，但这个锅子几乎没有膻味儿，她吃了一口才问：“这是什么肉？一股子奶香味儿。”</p> 添墨笑答：“是炖的羊肉锅子。太太说，在冰上玩容易受寒，吃点儿羊肉驱寒气。”</p> “羊肉啊，怎么吃不出膻味儿？”范明芳快言快语问。</p> 这回换成青玉回话：“这是咱们家自己养的羯羊，半岁到八个月的，肉质细嫩不膻气。”</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四章 范明芳听得似懂非懂的，想再问羯羊是什么，却被范明臻拉一把止住：“好吃就趁热多吃点儿，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p> 曲瓶儿坐在范明芳另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姐妹俩的动作，垂了眼喝茶。</p>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曲瓶儿邀请几个小姑娘，去她的听萧院中更衣、小憩，几个小少年就留在听雨轩里。</p> 曲瓶儿的听萧院里一丛翠竹，隆冬季节也还有一片苍绿，很是难得。</p> 屋子里炭盆烧得很旺，烘得暖洋洋的。</p> 几位进来后，各处看一遍，就见屋里陈设虽然清淡，却绝不简慢，丝毫不比秋喜的房间差，联系之前，曲瓶儿自己说用枇杷蜜做点心的事情，各人心里都暗暗赞叹，江家人敦厚，待这位收养的小孤女极用心了。</p> 之所以清淡，也是因着曲瓶儿尚在孝期，要等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除了孝之后，她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戴首饰，房间的陈设帐幔等物亦如此。</p> 众人都了解她的情况，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在外间的榻上摆了茶水，坐着说话。另一边，范明芳和秋喜看见桌上摆着围棋，就张罗着摆开阵势下棋。</p> 两个小丫头学棋时间有限，棋力倒有些半斤八两的，胡乱下着，你来我往的，倒也能自得其乐。</p> 玩了小半个时辰，未时中，赵文衍打发小丫头过来传话，说要回家，几个小姑娘这才从曲瓶儿的听萧院里告辞出来，走到听雨轩那边，与赵文衍一行会合，往前院去向周老太太并宋玥辞行。</p> 曲瓶儿陪着秋喜一直送到二门里，看着人上了车出二门，这才一起转回来。</p> 林轩辰也一起辞出来，送走赵、范两家的马车后，他也登车离开，要回书院上学。</p> 秋喜就跟在车窗下，踮着脚道：“表哥别忘了，下回诗社打发人去给恁送信儿。”</p> 小安哥也仰着小脸叮嘱哥哥，休沐日一定再来，这一趟表哥来都没有骑马，他想让表哥看看，他能自己骑马了呢。</p> 林轩辰从车窗里探出头，笑着答应，又挥手让两小快点儿回去。</p> 曲瓶儿只默默站在后边，看着车下的姐弟俩与表哥说话惜别，并不上前。</p> 送走了客人之后，曲瓶儿也没回去，与秋喜一起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吃过晚饭，又坐了一会儿，才与金花金朵等人一起辞出来，回去。</p> 第二天一早，宋玥起身就吩咐小丫头往听萧院去看看，昨儿曲姑娘有没有累着，结果，小丫头出去没多会儿，就转回来回话，曲瓶儿一早就起了，也去了西院，虽然没骑马，却绕着场子走路，说要锻炼锻炼筋骨。</p> 宋玥听得眉梢挑起来好一会儿才落下，默了片刻，没有作声，起身往后边荣煕堂里去了。</p> 早饭时，曲瓶儿跟着秋喜和小安哥一起回来，一同的还有金朵。</p> 金朵好像开了窍，白天跟着安哥一起识字写字，早上就跟着小安哥去西院骑马。全家就养了一批骡子一头犍牛，金朵自小与牲口接触，学骑马很顺手，几天功夫，就能骑着小安哥的矮马慢跑了。正好小安哥年纪小，还不太能放开了骑马，这匹小矮马给两个人用，倒是没有冲突。</p> 金朵一进屋就笑嘻嘻地宣布，她开始学射箭了，戚风叔让她练了一早上握弓。</p> 周老太太和宋玥都替小丫头高兴，一人说了几句话给金朵鼓劲儿。难得的是，曲瓶儿也跟着凑趣儿说话，原本冷淡疏离的小姑娘，看起来温和亲近了许多。</p> 宋玥含笑招呼众人赶紧洗漱了用早饭，曲瓶儿没有跟着秋喜，而是在老太太屋里洗了手，宋玥拿了条布巾子递给她，柔声问：“这几天出来走动的多，没有再咳嗽吧？”</p> 曲瓶儿伸过来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掀着嘴角露出一片笑来，满脸欢欣道：“多谢婶子关切，这些日子将养的好，身子强健来不少，已经有几日不咳嗽了。”</p> 宋玥一脸欣慰地把布巾子递到她的手里，笑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不过，恁出入行动还是小心些，熬过这个冬天去，开了春也就能放开拘束了。”</p> 曲瓶儿点头应承，宋玥又问：“恁那边的枇杷蜜还有的吧？每天早上冲一盏，滋养肺脉最好的。”</p> 曲瓶儿扯扯嘴角，笑道：“还有的。”</p> 宋玥轻轻拍拍她的胳膊，笑着嘱咐：“你尽管喝，别不舍得，我又托人寻摸了，过两天又能送几斤过来。”</p> 枇杷树生长范围比较小，枇杷蜜的产量更小，但是，其针对肺病咳嗽的病人，有非常好的滋润调补作用，也就造成枇杷蜜的稀缺和珍贵，江家能有枇杷蜜用，还有赖于阗家和谷家。</p> 随意说了两句，宋玥陪着曲瓶儿一起回桌上用饭。因为曲瓶儿说自己已经不咳嗽了，吃饭的时候就没限制，小安哥、秋喜和金朵几个你让我吃这个，我让你喝那个，说着话和乐融融地吃早饭，却没有人理会曲瓶儿。</p> 不是人有心忽略、孤立什么的，主要是这位之前太多禁忌，挑食挑的厉害，早已在众人心中形成了固有印象。</p> 一顿饭吃饭，秋喜开学，略略收拾一下，就匆匆出门去学堂了。</p> 小安哥照旧拉着金朵往自己的书房里去，看书、写字。</p> 巧巧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喊着得得、姐姐，那两个却都不耐烦看孩子，假装听不见一溜烟儿跑了。</p> 宋玥见着小丫头眼圈儿都红了，可怜八叉的小模样儿，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手抱起来拍拍哄哄，又拿了只红红的海棠果给她玩着，回头吩咐青禾：“把昨儿送来的推车子给小丫头拿到院子里去。”</p> 今儿天气好，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而且没有风，在院子里适当的活动还是可以的。</p> 这会儿，也有小孩儿学步车，不过是推着走的，大致呈三角状，上边有一根木梁，约摸和小孩子的肩膀差不多高，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扶着这根木梁，能帮助他们保持身体的平衡。因为推车前后的三个木头小轮子，小孩子还能推着车子走动。</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五章 宋玥给巧巧定制的这辆推车加了一点点改进，前边的斜梁加了一个座椅，小孩子可以坐着由人推着走，也或者，两个小孩子一起玩耍，互相推着走。</p> 巧巧快两周岁了，平常走路已经比较稳当了，偶尔腿脚打绊子摔个屁股墩儿，小丫头也皮实，在炕上、地面摔了，基本不哭，自己咧着嘴朝人笑笑，翻身吭哧吭哧爬起来，继续走。</p> 这会儿，有了这车子作扶手，小丫头稳当当站在院子中间却没有动作，她看着退开几步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兴奋起来了，却是撒了手朝着宋玥迈开了腿。</p> 宋玥上前两步，张开手接住倒腾着小短腿扑上来的小丫头，然后教着小丫头用两只小手扶住车子的把手，又把小丫头见天抱着的一只小布老虎放在前边的座位上，笑着道：“咱们推小老虎回家好不好？”</p> 巧巧仰着头看着宋玥，好像思考了一会儿，道：“找阿爹。”</p> 宋玥愣了一下，看着小孩子一脸认真，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的周老太太，转回来对小丫头笑：“好，找阿爹。”</p> 小丫头离开家一个多月了，虽说在江家照料的精心、吃得好、睡得好，也不哭不闹，但是小丫头心里想念阿爹和哥哥了呢！</p> 小推车用的木轮很稳，巧巧小丫头又是个胆大皮实的，摔了两回之后，就能够顺利推着在院子里走了。小短腿一下一下地迈着，车子就被她推着骨碌碌前进着，笨拙可爱的样子像是小蚂蚁拖树叶儿。</p> 就这样，小丫头也高兴坏了，扭着头看过来，咧着嘴巴笑得开怀，口水也就毫不客气地顺着嘴角流下来，一路流在围兜上，湿了一片。</p> 青禾上前，用帕子给小丫头擦了口水，小丫头玩得正起劲儿，立刻挣扎着小胳膊小腿儿，一得了自由，就又扶住车子骨碌碌推起来。</p> 刚开始，小丫头还不太熟练，一步一步地推，没多会儿，小腿就加快了倒腾地速度，小车子被她推得骨碌碌向前，小丫头得意又畅快的笑声就扬起来，在小院上空盘旋不停。</p> 宋玥和周老太太站在台阶下，看着玩得欢快的小丫头，低声道：“小丫头刚刚说带着小老虎找阿爹。”</p> 周老太太回头看她，笑笑道：“小闺女打小儿没娘，她爹一口一口喂大的，离开这些天了，想家是难免的。”</p> 顿了一下，周老太太又感叹道：“巧巧娘没了都快两年了，巧巧爹也该再寻个合适的人了，家里有个女人照料着才像样子。”</p> 现代社会，离婚再婚都成了普遍现象了，何况张铜匠是丧偶的情况，年龄又不算很大，再婚也是很正常的。</p> 宋玥点点头，却又叹气：“又要脾气好，又要明理的，也不是那么容易找。”</p> 张铜匠的年纪、条件，续娶一房不太难。难就难在婚后的家庭关系上，前头三个小子还罢了，都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奔头，不用看后娘脸色也行了。但是巧巧还小，何况小丫头大了寻婆家、嫁人，都是事儿，若是后娘不慈，说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p> 说起这事儿，宋玥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声对周老太太道：“前几天，听人说了一耳朵，添哥爹好像有信儿了。”</p> 周老太太抬眼看过来，惊讶道：“还活着呢？”</p> 当时，添哥娘不堪忍受婆家虐待，带着四个闺女自卖自身，从刘家脱身出来。添哥阿爹刘光紧跟着失踪，没了音讯，添哥阿奶猝死发丧，刘光都没露面，当时好些人暗暗猜测，刘光是不是遭遇了不测，要不然，他一个独生儿子，怎么也得回来给老娘送终啊。</p> 没想到，隔了一年，添哥爹居然又有了消息：“有人在通县码头上见着个乞丐，说是像刘光。”</p> “乞丐？”周老太太惊愕地瞪大了眼。</p> 宋玥道：“就说看着像……不太敢认。”</p> 周老太太默然片刻，轻轻叹出一口气来：“人呐……”</p> 宋玥跟着默然，终结了这个话题。她已经让青玉婉转地把这消息告诉了徐嫂子，毕竟那人是她曾经十多年的夫妻，还是她四个女儿的父亲，若是有什么想法也是正常。当然，宋玥看来，徐嫂子不加理会也是正常，毕竟已经从刘家脱身出来，已经与那一家人划清了界限。</p> 曲瓶儿默默地站在两人身旁，看着院子里活泼玩耍的小女孩子，同样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别人家的小孩，为什么这个能被如珠如宝地看待？她心里甚至想过，难道是当初逃难途中，两家人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从而情分不同？</p>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引起了人的注意，周老太太转头看向她，恍然笑道：“秋喜不在家，倒是把这个丫头落了单。恁这身子骨儿刚好些，也别在这里陪我们耗着了，回去歇歇去吧。”</p> 曲瓶儿笑着道：“跟老太太和婶子在一起，哪里就累着我了。”</p>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周老太太和宋玥两人的神色，她还是知趣地告辞，带着小丫头回听萧院了。</p> 金花从厨房里转回来，宋玥瞅着她的手，微微皱了皱眉道：“恁去厨房，湿了手别这么往外跑，看手背上都皴了。”</p> 徐嫂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解释：“大姑娘帮着俺备炖汤的料，是俺没留神……”</p> 金花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正要解释，宋玥却已经笑道：“嫂子不用这么小心，我自然知道嫂子的为人，就是单数落这丫头呢。”</p> 金花连忙认错告饶，几人笑了一回，宋玥拉着人回房，让人兑了热水给金花烫手、去死皮，又用润手的膏子涂了，叮嘱她要自己爱惜着，不论是身体还是发肤。</p> 不论是现代还是这里，女人活着都更艰难，首先要学会爱惜自己，只有自己爱惜，别人才会珍惜。连自己都不知道爱惜，更不用指望别的人珍惜。</p> 平常很安静的人，今儿突然有些絮叨起来，金花在刚开始的忐忑、惊讶之后，莫名有些暖心。</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六章 她之前只看到了这位独自养家、挣下偌大一份家业的本事，仿佛总是高高在上的，客气疏离的，直到今天絮絮的叮咛，才让她觉得亲近起来，亲近了才知道了她的柔软和温暖。</p> 陪着磨蹭了一会儿，宋玥还是整理了衣饰，往前院去处理事务了。</p> 天寒地冻的季节，庄子上基本没了活计，煤场也暂时停了，只有矿上和铺子两处，都有人照看着，她倒是轻松许多。并不用她天天出门，只需每天在家里处理一些事务，交待人去处理就可以了。</p> 早上，她刚刚和周老太太商议，是不是把巧巧送回去，毕竟，也不能不让人家父女相处亲近。</p> 掌灯时分，张猛就过来了。</p> 一来到也没去看大哥，先往荣煕堂这边来给老太太请安，看妹妹小巧。</p> 宋玥正看着人摆晚饭，见张猛进来，就忍不住和周老太太一起笑：“猛子这个头儿，比他哥高不少了。”</p> 周老太太也笑着点头：“他随了爹，勇子和智哥儿俺看着随了他们阿娘。”</p> 一路逃难出来，周老太太她们也是见过张猛阿娘的，是个容貌清秀的妇人，中等个头，与人高马大的张铜匠站在一起，显得很有几分娇小。</p> 张猛嘿嘿地笑，眼睛看着躲在周老太太身后的小丫头，放柔了声音：“巧巧，巧巧，不认识二哥了吗？”</p> 巧巧弯着眼睛抿着嘴儿笑，片刻，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张猛跟前，伸出小手，把一颗糖递到了张猛嘴边：“二哥，糖。”</p> 张猛看着小丫头手心里半透明的糖块，眉开眼笑地张嘴吃了，伸手将小丫头抱起来，往上举了举，转眼对周老太太和宋玥道：“小丫头又胖了，都压手了。”</p> 周老太太笑道：“巧儿乖得很，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p> 对于他们家如今来说，多养一个孩子已经不算什么，至于吃了几口几碗的，更不必一一细说。</p> 她们不说，张勇张猛哥几个也是清楚的，只看妹妹这白胖的小脸蛋儿和细嫩的皮肤也知道，妹妹放在江家是真的享了福的。</p> 说了一会儿话，张勇也过来了，喊二弟跟他去吃饭。</p> 兄弟们也不能常见面，也有话要说的，宋玥就没留他们，只收拾了两个好菜，用食盒装了，让兄弟俩带过去加菜。</p> 等吃过晚饭，张勇张猛哥俩又回到了荣煕堂，给周老太太和宋玥说起来，张猛这次过来是有事和婶子商量。却是后边巷子里有一套小二进的院子要出手，位置巧合的是，与张铜匠住的院子正好背对背，就隔着一道院墙，若是买下来，打个门就是前后门的二进院落。</p> 张猛嘿嘿笑着，道：“俺们哥几个都不用回家住，院子买下来也不用打通了，寻个人租出去也行。”</p> 那一家等着用银子，房子卖的急，只要四十五两银子，虽说房舍院墙不如他们这边，但价钱已经很合算了。关键是，兄弟两个挣得不少，这一年下来也攒了些银子，加上张铜匠攒的，刚好够买下来。</p> 宋玥对买房子的态度一直不曾改变，当即道：“找人打听仔细了，没有妨碍，再寻个匠人过去瞅一遍，房屋没什么问题，就买下来吧。恁哥几个眼瞅着也要长大了，有合适的院子尽早置办下也好。”</p> 张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半点儿不好意思也没有，道：“俺也是这么想的，大哥过完年都十四了，若是说上媳妇儿，过两年就能给俺们娶个大嫂回来了。”</p> 张勇被他这么一说，略黑的脸颊突然爆红起来，一脸尴尬窘迫的，却下意识抬眼看向周老太太另一边站着的金花。金花也恰好朝他看过来，两个人目光一碰，又各自飞快地闪开，然后，张勇的小黑脸更红了。</p> 宋玥的目光一闪，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p> 张勇张猛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宋玥就打发张勇送张猛回去，并让他在家里留宿一晚。买房子毕竟不是小事，哥俩回去还要和张铜匠、张智商议商议去。</p> 第二天，金花陪着周老太太做针线时，周老太太委婉地问了金花对张家兄弟的看法，探了探口风。</p> 又隔了几天，全都有赶了车进城来送学着栽种的韭黄儿。</p> 数九寒天，万物凋零，在这个季节能吃上鲜灵灵的韭黄，实在是难得。周老太太立刻就让厨房包顿饺子，放虾仁儿猪肉的三鲜饺子。</p> 宋玥打发人带着全都有往几个大酒楼里去，谈一谈韭黄供应的事情。结果，都没用跑第二家，阗信很快就跟着回来了，当着宋玥的面儿和全都有约定好了，说这样的韭黄有多少要多少，大冬天的，鲜菜稀罕着呢，只嫌少不嫌多的。</p> 阗信这一趟过来，还给送了两筐水果来，都是南方过来的，有上好的蜜桔、柚子，还有半枝香蕉。</p> 香蕉这东西，这会儿远没有普及，而且品种相对来说比较原始，说是香蕉，不如说是芭蕉更为准确，小小的胖胖的。因为长途运输，皮儿都有一点干缩发黑了，但果肉还是好的，不影响食用。</p> 宋玥尝了一只，不是太甜，有一点点涩，但香蕉的香味儿还是很浓郁的。</p> 送走了阗信，宋玥与全都有说起闲话，说了说年后种植辣椒的事情后，宋玥向全都有说起张家几兄弟准备买房子的事情。</p> 又笑道：“也是快，一转眼，勇子都十四了，要准备说媳妇儿了。”</p> 全都有听话听音，立刻想到了自家大闺女金花，十五岁，年岁上刚刚好。</p> 全都有认识宋玥的时候，江家还是租房子住的，开在小巷子里的小杂货店只有巴掌大小，一家人穿着带补丁的衣裳，连粗粮饼子都吃不饱……对张家几个小子也是从那时候就认识的。</p> 可以说，他看着江家一步步飞快地腾达起来，也看着张家的几个小子飞快地成长起来。短短一年时间，张家大郎、二郎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七章 张家三郎目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据全都有小四十年的人生经历判断，这位才可能是张家将来最有出息的那一个，眼下是两个哥哥挣钱供他上学，可能十年后，这位就能回头带契两个哥哥，甚至改换张家门楣了。</p> 即便不想那么远，只看张勇这个孩子，全都有也是非常满意的。</p> 全都有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笑着接了话头，道：“勇子是个好小子，谁家闺女跟了他都是享福的。”</p> 宋玥会心一笑，道：“全大哥这话我赞同，张勇那孩子是咱们看着长起来的，别的不说，最是厚道仁义有担当的。”</p> 全都有也笑着连连附和，两人会意而笑，算是达成了默契。</p> 全都有这次来，原本想着接两个女儿回家的，宋玥提起张家大郎这件事，他倒是立刻改了主意。</p> 既然打算与张家结亲，那闺女多在老太太、太太身边留些日子，情分厚一些才更好。</p> 全都有说了些话，半下晌功夫就出城赶回了家里，把宋掌柜提的张家大郎的事情与妻子说了，妻子先念了几声佛。</p> “哎哟，就愁着两个闺女在将军府住的心大了，看不上乡下人家了，这回好了，老大、老三都说过，张家老大最憨厚不过的性子，以后必定不会亏待了咱们金花。”</p> 全都有见妻子这般，也不由失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恁倒是想得长远。”</p> 全家大娘子喜滋滋瞥丈夫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指望卖闺女挣钱、攀高附贵的，不就盼着闺女嫁过去人家拿着当人，日子过得舒心嘛。这门亲事俺觉得好，再没想到有这门好亲了。”</p> 全都有被她说得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索性一甩手，自己找活儿忙去了。</p> 宋玥探了全都有的口风，第二天吃过早饭，就把巧巧穿戴暖和了，带着往前街那边去了。</p> 在杂货铺门口下了车，张猛和金梁就快步迎了出来，金梁脚步快，抢上来一步抱过巧巧，抛举了一下，逗得巧巧又叫又笑，热闹成一团。</p> 张猛冲上来，把妹妹抢过去，一边瞪金梁：“巧巧胆小，恁别吓着她。”</p> 说着，脚步匆匆跟着宋玥进了铺子：“巧巧今儿来的正好，二哥昨儿才得了一样好东西……”</p> 进了铺子，张猛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只漂亮的双鸟转车，木质的小推车一样的玩具，上边装了两只小鸟，推动小车，两只小鸟就会跟着旋转，翅膀还会扇动，好像要飞起来一样。</p> 这是张猛昨天从一个串街的货郎手里买的，因为费时费工，价钱卖得高，要二百个大钱一个，很少有人加舍得给孩子买这个，那货郎也就带了这一个。</p> 宋玥看着这个精巧的小玩具，也忍不住赞叹老百姓的智慧不能小觑。看着巧巧乐呵呵推着小车子在铺子里玩了一会儿，宋玥就让青玉抱了巧巧，一起出来，往张家过去。</p> 铜匠铺子的门开着，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錾铜声传出来，巧巧丫头原本乖巧地伏在青玉肩头，听到这声音就转回头，张着小手叫：“阿爹！阿爹！”</p> 宋玥摸摸小丫头的小手，笑着道：“巧巧想阿爹了是吧？”</p> 巧巧也眨巴着眼睛，咧着嘴笑呵呵地点头：“嗯。”</p> 巧巧的呼唤传进去，錾刻铜器的声音停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倒了，发出一阵响声后，张铜匠高大的身影从门里快步走出来，迎面看见青玉抱着的小丫头，叫了一声：“小巧！”</p> “阿爹，阿爹。”巧巧张着小手就往张铜匠怀里扑。</p> 张铜匠却想起自己身上沾的灰尘、铜屑，猛地退后一步：“阿爹身上脏，阿爹洗把手……”</p> 巧巧却不懂张铜匠的顾虑，一见阿爹不肯抱她，满腔欢喜换成了伤心，哇地一声哭出来。</p> 宋玥连忙上前接过小丫头，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对张铜匠道：“张大哥解了围裙就好，自家闺女哪里就嫌弃亲爹的。”</p> 张铜匠满眼心疼地看着哇哇大哭的女儿，扎着手不知所措，听了宋玥的话才慌乱地脱了身上磨得起毛的牛皮围裙，又用力地拍去手上的铜屑，片刻，才略显迟疑地伸手过来接女儿。</p> 巧巧已经被宋玥哄住不哭了，却好像生了阿爹的气，趴在宋玥肩头，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看也不肯看张铜匠一眼了。</p> 看着使小性儿的小丫头，一脸尴尬懊恼的汉子，宋玥有些哭笑不得地拍拍巧巧，一边在青玉搬出来的矮凳上坐下，一边对张铜匠道：“张大哥别急，小丫头恼了，一会儿就好了。”</p> 果然，她说这话的时候，小丫头就偷偷打量起自己阿爹，好像是要确定阿爹是不是还要她。</p> 张铜匠憨憨笑着，匆匆进去洗了把手，又倒了杯热水端出来。</p> 小丫头见阿爹没来抱她，反而进了屋，心里又委屈又担心，都顾不得使小性子了，眼巴巴地看着屋门里边。</p> 宋玥忍着笑开解了小丫头几句，小丫头就很大气地表示原谅阿爹，不跟阿爹计较了。</p> 于是，张铜匠端了水出来，小丫头立刻欢喜地叫上了：“阿爹。”</p> “欸，欸！”张铜匠像是捡了钱一样，眉开眼笑地放下茶盏，伸手把扑过来的闺女接住，小丫头扑进阿爹怀里，不哭不闹，只用力地搂住阿爹的脖子。</p> 宋玥看着久别重逢的父女两个，等着两人亲近了一会儿，张铜匠终于想起还有客人，这才带着些不好意思给宋玥招呼。</p> 宋玥看着吃糖吃的小脸儿鼓鼓的巧巧，笑着对张铜匠道：“巧巧又乖又懂事，太招人疼，倒是忽略了张大哥惦记她了。还是小丫头昨儿小声嘟哝着叫阿爹，我才惊觉疏忽了，还望张大哥不要怪罪才好。”</p> 张铜匠一脸窘迫地连连摆手，道：“他婶子快别这么说，恁和老太太是疼小巧，还有几个大的，若非有恁拉拔着，哪里能有今日……俺不会说啥，但心里却明白的，这份恩……”</p> 宋玥没让他说完，就笑着打断他，话题微转，直接说到了张勇的婚事：“我今儿过来，还有件事要给张大哥说一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八章 她把金花金朵姐妹俩进城小住，与张勇相识、互生好感的事情说了，又笑道：“全都有张大哥也认得，他们家大郎、三郎也来过几次，张大哥大概也见过的，都是厚道的庄户人。张家老二不必说，张大哥必定是了解的，虽然淘气了些，却也是个好孩子……这家人是不错，全家大姐儿我看着也是个好的，温厚本分、勤快懂理，做的一手好针线，灶上也是一把好手……我看着两个孩子有意，就探了探全都有的口风，他是很满意勇子的。”</p> 张铜匠听得很专注，等宋玥说完了，他眨眨眼，嘎巴嘎巴嘴唇，片刻才道：“孩子们真是多亏了他们婶子为他们操心。全家大哥和几个孩子俺都见过，都是厚道人。人家若是不嫌弃勇子，是勇子的福气……”</p> 宋玥听他这意思，竟是要当即答应下，连忙抬手止住他，笑道：“儿女婚事不是小事儿，张大哥恁不用着急应承，恁先好好琢磨琢磨，再把勇子叫回来商量商量，眼下那边儿也没算挑明，行不行的，也还不是什么大事儿。”</p> 该说的说完，宋玥还有事儿，就带着青玉向张铜匠告辞。巧巧丫头暂时留下来，让他们爷俩儿好好亲近亲近，宋玥等着傍晚回家，再来接上小丫头。</p> 她没有说把小丫头送回家的话，张铜匠也没说，因为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巧巧养在江家才是最好的。当然了，等过完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若是小姑娘愿意回家，宋玥也会把她送回来。</p> 等宋玥走了，张铜匠也不干活儿了，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揣了几百个大钱，抱着闺女上了街。</p> 天气晴好，街上行人如织，铺子、摊子让人目不暇接，还有挑着担子的、推着车子的小贩儿穿梭在街巷中，伴随着种种吆喝声、招呼声，共同构成一幅清平和乐的盛世街景。</p> 张铜匠抱着雪团儿一般的闺女走到街上，邻里街坊纷纷和他招呼着，又都好奇探究地打量着张铜匠怀里的小闺女。</p> 这孩之前被张铜匠带着，像小狗儿一样拴在铜匠铺子门口，或者就用个椅子那么框着，不能说虐待，但张铜匠一个大老爷们儿养孩子，家境又不宽裕，孩子身上穿的破衣烂衫，头脸也脏兮兮的，真的是没眼看。但这才两个月没见，再见着就跟换了个孩子一样。</p> 巧巧身上穿着并不是 新衣裳，在棉衣棉裤外边加了一层细棉布的罩衣罩裤，兜兜儿款式的罩衣，加了一个原白细棉布绣了小花朵装饰的围嘴儿，趁着干净白皙胖嘟嘟红扑扑的脸蛋儿，黄而柔软的头发服帖柔顺，头顶扎着朝天辫儿，小小的辫子底下还戴了一朵不太大但绝对鲜亮的通草石榴花儿，顿时多了几分活泼和可爱。</p> “这是把闺女接回来了？”</p> “江家把人接了去几个月，难道没打算认下？”</p> “这孩子去了江家算是一步登天，掉进了福窝儿，以后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张铜匠怎地就想不开，非得把孩子接回来呢？”</p> “嘿，也不一定是他自己接回来，早上俺看见江家小娘子抱了孩子送回来的，说不定人家养够了，不想要了呢。人家有儿有女的，又不缺这么一个。”</p> “…………”</p> “…………”</p> 目送着爷俩儿走过去，又有人三两成群地聚在一处嘀咕议论，眼里或艳羡、或鄙夷、或幸灾乐祸，不一而足。</p> 张铜匠心思粗，或者说心大，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只逗着女儿去看货郎担子上的小木偶，看草掸子上的插的五颜六色的通草花儿，还有花花绿绿的各色丝绳络子……</p> “通草花好不好看？多挑几朵，送给姐姐们戴去好不？”张铜匠笑着问闺女。</p> “好！”巧巧拍着小巴掌叫好，一边学着哥哥姐姐们的样子掰着小手指数算着：“秋喜姐姐、青禾、金花……阿爹，阿爹……金花姐姐……金花姐姐……”</p> 小丫头说着话突然想起什么来，扬起小手去摸自己头顶的小辫子，她要告诉阿爹，秋喜姐姐最好，青禾和金花姐姐待她最好，她的小辫子都是金花姐姐给梳的，小围嘴上的花儿也是金花姐姐给绣的，还有小手帕……</p> 张铜匠满心欢喜，笑意也从眼睛里漫了出来：“那多给金花姐姐挑两个。”</p> “欸，好哦！”小丫头欢呼着，像搂‘阿娘’一样搂住阿爹的脖子，叭地亲了一个。</p> 张铜匠这还是第一次被女儿亲，愣怔着半天才反应过来，再看怀里的闺女，已经探着小身子，养着两只小手，从草掸子上挑了四五支通草花抓在手里了。</p> 张铜匠乐滋滋地看看闺女，也抬起粗糙的大手，挑了一支蝴蝶花儿，攒在闺女的小辫子上，左右端详着，赞：“好看，爹爹的闺女最好看！”</p> 巧巧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小手摸了摸，目光落回来，看着自家老爹咧着嘴巴笑了，口水也毫不例外地顺着嘴巴漏下来。</p> 张铜匠下意识抬起手去给闺女擦口水，但即将碰到闺女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粗糙的犹如松树皮的老手，与闺女细嫩白净的小脸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本来是做惯了的动作，这一回却半路停住。</p> 巧巧本来等着老爹给她擦擦，看到老爹抬着手却停住，小丫头微微歪头，好像思考了一下为什么，然后，自己欢快地从衣襟下扯出一块洗的很柔软的棉布帕子来，擦了擦嘴。</p> 张铜匠的手缓缓落回来，从荷包里摸出一串大钱来给卖花儿的小贩会账。</p> 中午，张猛特特地跟金梁商量好了，偷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跑去潘家卤货铺子买了一包卤猪耳，又去张家铺子买了两斤虚汁羊肉，兴冲冲回家陪阿爹和小妹一起吃饭。</p> 张铜匠当爹当妈两年，做饭的手艺也没有多大长进。</p> 张猛一脚迈进门，就看见阿爹正拿着一个白水煮鸡蛋喂妹妹吃呢，他有些好笑地举举手中的荷叶包，道：“阿爹且等会儿再喂小巧，俺做个汤，再给她蒸个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四十九章 日子艰难的时候，白水煮蛋也是好东西，但日子宽裕了，天天能吃到鸡蛋了，白水煮蛋就没什么好吃的了，蛋白寡淡无味，蛋黄干的噎人……唉，以老爹的手艺，也就会煮个鸡蛋了。</p> 嗯，这是亲爹，他们兄妹谁也不会嫌弃。</p> 一边说着话，张猛去脸盆里洗了手，又去检查了妹妹的小手，确定小胖手干干净净的，就捏了一条猪耳给小丫头。小丫头的牙齿长得晚，却也长了好几对大牙了，一般的东西都咬动，还特别爱吃脆脆的猪耳朵，咯嘚咯嘚吃得特别欢实，边吃边咧着嘴笑，张铜匠一手捏着半个白水蛋，一手拿着帕子给小闺女擦口水。</p> 张猛见阿爹这么看着闺女吃东西，也捏了两三条猪耳递过去，张铜匠就笑呵呵接过来，托在手心里，让小闺女一条一条吃。</p> 张猛看得摇头，道：“卤货盐重，给小巧一条尝尝味儿就成，那些是给恁吃的。”</p> 张铜匠嘿嘿笑：“这个又没肉，俺不爱吃这个。”</p> 张猛摇着头往厨房里去，干脆不多说了。</p> 他记得清楚，当年在宣城，那时候阿娘也在，逢年过节总是给阿爹买一小包猪耳下酒。小小一包猪耳统共也没多少，给三个儿子分一些解馋，也就剩不了多少了，阿爹捏着一条猪耳，能喝好几口酒。</p> 在铺子里是两个小子轮着做午饭，历练了一年，一般的家常炒菜、炖菜已经难不住张猛和金梁两个了。</p> 张猛做了个虾皮儿萝卜丝汤，又放小虾皮儿蒸了个蛋，正忙乎着，就听见张智的声音：“小巧回来了，叫三哥！”</p> 张猛往灶里放了把柴草，从厨房里走出来，“恁怎么回来了，下午不上课了？”</p> 张智拿帕子给巧巧擦了擦嘴，扭头看向二哥，道：“上，俺回来吃顿饭就回去。”</p> “大冷天儿的，这么着急忙慌的恁还跑这一趟……”张猛嘟哝着，重新缩回了厨房，去屋角抓了几根芝麻秸，芝麻秸从中间折断，放进灶洞，原本柔和的火焰立刻猛烈起来，锅上边的热气也随之浓起来。</p> 芝麻是磨油用的，但因为产量太小，并不能填饱肚子，所以，庄户人家多有种植，却都不会种太多，一家种个两分地，收几斤芝麻换香油罢了。所以，芝麻秸秆也算是稀罕物，而且，芝麻秸秆烧火特别旺，平常都舍不得用，留着急用或者过年下饺子烧的。</p> 张智逗了妹妹一会儿，也走进厨房里来帮忙。</p> 张猛不用他往灶坑前凑，指使他把自己买的几样熟食装盘端上桌去。</p> 兄弟俩齐动手，很快把熟食和热汤、蒸蛋都端上了桌，张智端了蒸蛋正想喂妹妹吃饭，却被二哥抢了过去：“恁下午还上课，赶紧吃饭，我来喂巧巧。”</p> 张铜匠看着争着照顾妹妹的两个儿子，默默地拿起一个馒头吃饭，馒头都要送到嘴边了，张铜匠突然想起来，开口道：“上午恁江家婶子过来，说了一件事……”</p> 他干巴巴地把张勇和金花的亲事说了，然后咬一口馒头，喝一口汤，吃上饭了。</p> 张猛和张智哥俩默默消化了一会儿，又互相碰了碰眼神。</p> 张猛比老大还粗，听是这事儿，就道：“全家人都不错，全家大姐俺也见过，是个勤快麻利的，能嫁给大哥挺好的。”</p> 张智想得却多一些，默默吃了几口，才道：“全家大姐前些日子好像是说过亲，但是那户人家不仁义，闹了不少事……大哥是咱家的长子，娶了媳妇儿就是长房长媳，以后要掌家理事的，性格脾气要是太弱了也不成。”</p> 张铜匠和张猛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p> 张智倒是镇定许多，看着阿爹和二哥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俺回来前给先生说了，若是家里有事可能下午就不回去上课了。正好，待会儿江家婶子来接巧巧的时候，俺跟着过去趟，看望看望大哥，在那边住一宿。”</p> 他们家五口人，巧巧小丫头不说了，老爹和大郎二郎都是憨直厚道性子，只有老三，长得最俊秀，心眼儿最多，聪慧灵秀的都不像是老张家的孩子。</p> 张猛是最不使心的一个，听老三这么说，立刻就表示赞同：“俺看这样挺好，老三眼毒，让他过去上眼看看，行不行的就出不了差错了。”</p> 张铜匠看看两个儿子，嘎巴嘎巴嘴，半晌道：“毕竟是恁大哥娶媳妇儿，若是恁大哥相中了，恁两个也别太拗着。以后的日子还是恁大哥和人家过。”</p> 张猛回头看看张智，张智也看了看二哥，哥俩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点头应下。</p> 老爹虽然憨直，但毕竟是大人了，想得比他们还是周到些。</p> 也是，毕竟是大哥娶媳妇儿，若是大哥就是入了心，他们兄弟俩多说了反而无益，闹不好，兄弟们之间还会出嫌隙……</p> 张智不用去学堂，张猛就不催促人了。</p> 吃饱饭，哥俩一起收拾了碗筷拿进厨房，张猛就给老三说：“恁看看全家大姐儿，也探探大哥的口风……咱们和阿爹都是替大哥着想，也不能硬扭着，将来落一辈子埋怨。”</p> 张智挽着袖子准备刷碗，一边笑着对二哥道：“二哥放心吧，俺不会冒冒失失惹大哥不痛快的。”</p> 张猛低声应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抹了两三块，约摸三钱多碎银子递给张智，道：“带着这个，万一遇上事儿好支应。”</p> 他在铺子里上工，除了每个月的月钱，有时候给人送货还会有赏钱，慢慢攒着，一个月也能落个一钱两钱的。昨儿晚上，他和阿爹算了一边手里的银子，买那所院子倒是够了，多出来四五两正好里外修缮添置，身上这几钱银子是他攒了两三个月的零散赏钱，他每日守在铺子里，吃穿不用操心，也没有花费的地方，索性都给了老三。</p> 张智眼瞅着他二哥磕干净了荷包，把所有银子一股脑捧到了他面前，一股子热辣辣酸涩猛地从心底冲起，直窜进鼻腔，又往眼睛里冲进去，让他眼窝突然一热，差点儿当场落下泪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章 “哎，傻愣着干啥？快拿着！”张猛见三弟垂了头不说话也不接银子，诧异地问了一句，等不到回应，干脆抓了张智的手，把几钱碎银子拍在张智的掌心，似乎松了口气一样，嘿嘿笑着道，“咱们家如今日子宽裕些了，恁买书本子买纸笔什么的，也别心疼钱，该买就买。嘿嘿，给恁说啊，昨晚儿俺回家和咱爹数了数，咱家的银子买后边的院子足够了……要不是今儿巧巧家来，咱爹就去衙门把房契办妥了。不过这个也不急，反正咱们家付过定钱的，过户立契子这事儿，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啥的。”</p> 张猛兴奋地有些絮叨的话语声中，张智已经把那股子酸涩热辣压了下去，缓缓抬眼，看着脸上满是兴奋喜色的二哥，也扯动嘴角，缓缓展开一片笑来。</p> 半下晌，宋玥处理完事务，带着青玉过来接巧巧回去，见到张智还有那么一点诧异：“智哥儿没上学，可是哪里不松缓？”</p> 张智笑地一脸灿烂：“让婶子操心了，我好好儿的，没哪里不松缓的。”</p> 说着，又带出一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时抬手摸了摸已经扑进宋玥怀里，依赖着趴在对方肩头的妹妹。</p>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头，眼中露出一抹不赞同，语气却温和柔软道：“咱们离得又不远，恁想巧巧了，就休沐日过去她，秋喜和安哥儿也见天说想你，想猛子和金梁呢。”</p> 张智连忙笑着，连连拱手应承了。</p> 宋玥又转向张铜匠，道：“张大哥那边的院子买下来，这会儿天寒地冻的，也没办法动土……我晌午从那边走看了看，那房子旁的还好，就是旧了，怕房顶的瓦片有碎的或者有缺损不全的，那边作坊里恰好有两日空档，我回去就打发勇子家来……修房子的那几位匠人他都认得，也算相熟的，只是换补瓦片儿，让勇子盯两日也就差不多了。”</p> 张铜匠想说不用大儿子回来，但一想这房子置办下，也是要先给张勇娶媳妇成亲用的，就像张猛说的，老大以后是要撑门立户的，买房子修房子这样的大事儿，让他经历经历也好。</p> 心思转了转，张铜匠就没有推辞，只诚心拱手谢了宋玥。</p> 说完话，宋玥也不多逗留，随即告辞。</p> 张勇笑着道：“我送送婶子和妹妹。”</p> 宋玥看看半大少年，笑了笑，把怀里的小丫头递给他：“想送就送送吧，正好，明儿一早跟恁大哥一起回来。”</p> 一行人回到南院，巧巧回家太兴奋没有午睡，路上乘着马车一晃悠就睁不开眼了，宋玥和张智逗着她，好不容易坚持到家，都没等青禾擦手净脸完，小丫头就睡着了。</p> 金花动作轻柔地把小丫头的罩衣棉袄裤脱了，塞进软和的被窝里，一边拿了沾了几点污渍的罩衣出来去洗。</p> 张智在外间陪着周氏老太太说着话，眼睛的余光暗暗注意着，见她并非一味地柔顺，也并不怯懦，心中暗暗满意。</p> 安哥儿去后湖滑冰，得了信儿拉着金朵一起跑回来，没说两句话，又拉着张智去西屋书房看他写的字了。</p> 屋里没了别人，宋玥就把全都有和张铜匠两人的意思说了。</p> 周老太太倒是真心欢喜，拍着膝头笑道：“这两家都是厚道人家，两个孩子也都是极好的，真要是成了，倒是一桩好亲。”</p> 宋玥没说张勇对金花有意，只顺着周老太太的话道：“这事儿若是成了，老太太可得备两份厚礼才行呢。”</p>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笑道：“那是自然的。“</p> 婆媳俩说笑一回，秋喜放学回到家，一进门听说张智过来了，立刻跑去西间寻人说话了。</p> 金朵在江家住了这些日子，胆子历练出来了，见到谁都能大大方方说话。见张智像模像样地指点安哥儿写的字，就飞奔回西厢房，把自己和大姐写的字拿了过来，请张智指点。</p> 张智看着明显不一样的字迹，心中微微讶异着询问了一句，金朵就毫不在乎地指着字迹工整的说是大姐写的。</p> “全家大姐这字儿写得不错……”张智含混地夸赞了一句。</p> 金朵立刻与有荣焉地附和：“当然啊，俺大姐最是心灵手巧了，原来在家里就是俺们村针线最好的，做饭也好吃。跟着周阿奶学了这些日子，绣花更好了，做饭做菜的功夫也跟着徐婶子学了不少，还跟着江家婶子学会了识字儿……俺给恁说啊，俺大姐都是晚上写字练字，白天要跟周阿奶学绣花儿，要跟着徐婶子学做菜，没工夫写字呢，要不然，她的字能写得更好。”</p> 张智默默听着金朵的话，目光却落在一张张练字纸上。</p> 在他看来，这些字最多只能算是横平竖直，一看就是初学者写的。但明显看得出，写字之人每一笔都特别认真和用心……</p> 女子学针线、学厨艺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但一个农家女子，已经十五岁了，还能学识字，又能这么认真用心……就是极难得了。</p> 晚饭前，曲瓶儿来到荣煕堂，看见张智也没搭理，只与秋喜打个招呼，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p> 张智和秋喜、安哥也说了一会子话了，看看天色，就去向周老太太告辞，往西院寻大哥吃晚饭了。</p> 家里如今有金花、秋喜、曲瓶儿几个姑娘，宋玥倒也没留他一起用饭，只让厨房里挑了两个好菜装了，让张智带过去与张勇一起吃。</p> 两兄弟吃着饭，张智三言两语就把大哥的心思打探清楚了，随即，他就转了话题，和张勇商量起买房子、修房子的事情来。</p> 第二天一大早，张勇就得了宋玥的吩咐，要了辆车，和张智一起，辞别回家去了。</p> 宋玥没有询问，只看着一脸轻松笑意的张智，也跟着加深了笑意。</p> 张勇回家只待了一天，就回来了。</p> 宋玥见他就笑问：“怎地这么快就赶回来了？”</p> 张勇道：“已经办了过户，拿了房契，俺也找了匠作行的牛把式，他说先修一下屋瓦，屋里找裱糊匠子糊一下，开春再大修。俺爹就让俺回来，家里有他看着就行了。”</p> 宋玥知道，这是怕耽误作坊里的活儿呢，心中安慰，却没有多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又过了两日，宋玥得了信儿，张家请了孟学知孟先生做了媒人，往全家去提亲。</p> 这一去，自然是顺顺利利地把金花的生辰八字草帖子拿了回来。也没用张铜匠操心，孟先生回来的路上绕了个弯儿，去弘法寺寻人合了八字，顺顺利利合出一个‘天作之合’来。</p> 宋玥得到信的时候，孟先生又跑了一趟全家，定了日子，冬月廿二日下小定礼。下了小定礼，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p> 进荣煕堂，把这喜讯给周老太太一说，周老太太也着实高兴，立刻就吩咐青禾，去把她备下的一对赤金牡丹富贵镯子拿了来，连匣子一并交给宋玥：“赶紧送过去，就当是俺给勇子定亲的贺礼了。”</p> 小定礼一般是四色点心、四色干果子蜜饯，再加四端布帛衣裳料子，也有备八点八样果子，八匹绸缎的。另外，作为定礼的一般还会带一根簪子，没钱的送根银簪子，有钱的用赤金簪子、嵌宝簪子。</p> 簪子是婆家给女方准备的，插簪子，表示下定、定住之意。</p> 周氏添一对赤金镯子，就是给金花长脸了。说起来，婆家送的小定礼厚实，姑娘家和姑娘都是长脸的事儿。</p> 林氏在旁边看着匣子里的赤金镯子，笑道：“有了老太太这一对镯子，这面子就给足了。”</p> 她之前打听过，庄子里下小定礼，给一对银簪子的多，再加一对银镯子就是不错的人家了。张家准备的是一支赤金荷花簪，再加这么一双足斤足两的赤金镯子，差不多能拔村里的头份儿了。</p> 宋玥从荣煕堂出来，又让人取了两匹漳绒两匹妆花缎来，连同周老太太给的镯子，一并打发青平送到张家去。</p> 有了这些，张铜匠只需再置办点心果子八样礼盒就好了。</p> 这边给张家添礼的礼刚送出去，全都有又赶着车来了。他这回来，是来接金花金朵回家的。</p> 提亲时，金花不必在跟前，下小定礼了，金花就要在场了。</p> 金花已经得了信儿，这几天都安稳呆在荣煕堂里做针线、学识字，再没往西院里去过。</p> 这是喜事儿，周氏和宋玥自然不会再阻止，周氏把之前准备的两身新衣裳交给金花；宋玥给金花一套银头面，给金朵的是一对银镯子；秋喜、小安哥也早就备好了礼物，是几本书和一些纸笔砚墨；又有自家做的几样点心、蜜饯果子，林林总总收拾了几个大包袱。</p> 送走了全家爷儿仨，宋玥又回到荣煕堂，周老太太坐在榻上，守着巧巧玩九连环。</p> 见宋玥进来，周氏抬头看过来，叹息道：“这两个一走，屋子里冷清了好多。”</p> 宋玥笑笑，推了推身边的安哥儿，小安哥立刻会意跑过去，搂住阿奶的胳膊笑道：“阿奶还没看过我滑冰呢，我已经能连着滑不摔了，走啊，阿奶去看看……”</p> 宋玥也帮衬着，拿了巧巧小丫头的棉罩衣来，小兔帽子、手套围巾全副武装起来，又一叠连声让青禾把老太太的斗篷和小羊皮靴子拿来……</p> 娘俩带着几个丫头，一阵风般撮着老太太和巧巧去了后园子。</p> 这天晚上，张勇过来告假。</p> 周老太太把人叫进去细细询问了，从同行的人员，问到穿什么衣裳什么鞋子，事无巨细地问了一回，这才放心。</p> 又赶着叮嘱宋玥：“恁挑两个人跟着，赶上两辆车，这会儿是要面子的时候，不能马虎了。”</p> 宋玥一一笑应了，道：“勇子已经和戚风兄弟说好了，由他带上两个人，赶两辆车，再各自骑马，连酒肉都置办齐全了的，恁就放心吧。”</p> 得知张勇定亲，韩戚风比他自己个儿娶媳妇还高兴呢，上上下下帮着张罗。</p> 周老太太听得止不住地笑，道：“他只顾着替人家欢喜，也不见他自己个儿上心，他比寒哥儿小三岁，到年都二十五了，着实老大不小了呢。”</p> 宋玥看向张勇，笑道：“如今戚风兄弟帮衬恁操持，改明儿他要定亲，恁也得尽心尽力。要不，勇子就拜托一下丈母娘，替戚风兄弟张罗张罗，也帮他寻个媳妇儿才好。”</p> 张勇的脸臊地通红，连连应承着。</p> 又道：“俺爹拜托了唐家婶子和孟家婶子一并前往。”</p> 下小定礼是男方的女性长辈去女方，母亲、婶娘、姨母皆可，张勇丧母，又没有其他的女性长辈，只能从街坊间请两位代替。</p> 周氏笑着点头：“唐家娘子是个能说会道的，有她一个就够了。”</p>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p> 说笑一回，宋玥打发张勇快点儿回去，说不定家里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商量、筹备呢。</p> 不论古今，婚丧嫁娶这些事情最是繁琐不过，道道儿多得很，还有个十里不同俗。就比如张家和全家，城里和城郊的风俗也有不同，都得双方协商沟通，把事儿体体面面顺顺当当办过去才好，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即便婚事不受影响，也难免惹得大家不痛快，埋下嫌隙就更不好了。</p> 把张勇打发走了，宋玥把备好的过年发的新衣裳拿出来，给韩戚风和他带去下小定礼的几个人送过去，一并送过去的还有一盘子大红绒球，还有配套的大红丝绦。</p> 这会儿的风俗，遇上这种喜事儿，不仅仅是女子郑重上妆打扮，男子也有许多傅粉点唇的。宋玥对男子傅粉点唇有些接受不良，但用红丝绦和红绒球添添喜气，她却是很乐见的。</p> 第二天，秋喜和小安哥照例早早起来，却没有去西院练习骑射，而是跑去前院看送小定礼的队伍出发。</p> 韩戚风带着六个小子，都是一身靛青色的新衣裳，缠着裹头，大红色绒球颤巍巍立在头上，腰上系着大红色丝绦，脚踩皂色薄底轻靴，齐整整站在那里，煞是齐整、十二分好看。</p> 韩戚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齐刷刷地拱手向宋玥告辞：“大嫂尽管放心，必定妥当周全。”</p> 目送着一行人喜气洋洋地出了门，小安哥牵着宋玥的手，歪着头问：“阿娘，这是娶媳妇儿吗？”</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二章 宋玥笑着摇头：“这一回去还娶不回来媳妇儿，只是去下定，确定两家联姻。等过个一年两年的，勇子哥和金花姐姐年纪再大些，就可以娶亲成婚，那会儿才是娶媳妇儿呢。”</p> 小安哥一脸懵，半晌道：“这么麻烦啊。”</p> 旁边的林氏笑着逗他：“不麻烦的，等哥儿将来娶媳妇儿，哥儿自己都不用操心，太太就替恁办妥了，哥儿只要等着当新郎官儿就成啊。”</p> 小安哥脸色严肃的连连摇头：“我才不要媳妇儿，不让阿娘操心。”</p> 众人哄然大笑，小安哥被笑得脸色涨红着，一脸羞臊难堪。</p> 宋玥看着小小子都快被逗哭了，连忙摆手止住众人的笑，俯身抱起安哥儿，柔声道：“我知道安哥儿孝顺阿娘，安哥儿是阿娘的好儿子。”</p> 安哥儿已经很少让她抱了，这会儿却紧紧搂住阿娘的脖子，扑在她的肩头，闷声闷气地答应着：“嗯。”</p> 很多人爱拿这种话逗小孩儿，特别是小男孩儿，娶媳妇儿、孝敬丈母娘这些话来开玩笑，但是宋玥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是真不知道娶媳妇儿、结婚的意义，大人那这个话题开小孩子的玩笑，真得有些恶趣味儿。</p> 林氏见此，连忙止了笑，小心翼翼地跟在娘仨个后边，等快到荣煕堂了，见小安哥重新抬起头，不再趴着了，这才凑上前一步，低声请罪。</p> 小安哥不是那种蛮横的孩子，只是淡淡地摇摇头，却没接话。</p> 林氏又连忙向宋玥告罪：“太太饶恕这一回，是婆子一时高兴糊涂了，满嘴胡吣呢，以后再不敢了。”</p> 宋玥脸色淡淡地看着她，道：“记住恁今日这话。也约束其他人，莫要给姐儿哥儿面前胡言乱语的。”</p> 林氏心中一凛，连忙肃正了神色，深深曲下膝去，道：“是，婆子记下了。”</p> 周氏和宋玥两个平日里都是和气待人，很少落脸子，这一回，林氏算是踢了一回铁板，却也让上下诸人都警醒一回，主家和气，却不是没脾气的，触到底线，林氏这样的管家嬷嬷照样没脸。</p> 作坊里，张勇请假照样开工干活儿，各个班组都有小管事带着，倒也不怕出什么乱子。铺子那边，金梁和张猛商议，张猛主动留下来看铺子，让金梁回家帮着张罗，毕竟，今日下小定礼是在女方，尽管带了酒菜过去，但全家要张罗着招待客人、应付亲戚邻里，也够忙活一回的。</p> 吃过早饭，宋玥先去西院看了一圈，又去铺子里看了看，见各处都井井有条，她也就放心回来了。</p> 傍晚时分，韩戚风和张勇带着小子们一起回来了，周氏爱听热闹，把韩戚风叫进来，让他把去下定礼的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周氏和宋玥听得不时笑一回。</p> “就说唐家娘子是个能耐的，今日这事儿，多亏她了。”周氏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道。</p> 韩戚风笑嘻嘻道：“可不是，得亏有唐家嫂子，都跟孟先生家娘子那样寡言少语的，今儿这事儿非得冷了场。”</p> 这种事，男方登门求亲，自然要热情一些，嘴巴甜着点儿、能说会道的才行，若是找上个不会说话的，闹出误会来可就麻烦了。</p> 第二天，宋玥拿了两罐秋梨膏去了唐家食铺子，拜望唐娘子：“听说恁昨儿说话太多，嗓子都要哑了，我特意给恁带了秋梨膏，让恁喝一点儿润润嗓子吧。”</p> 唐娘子笑着拍她，嗔道：“恁是赶着来看俺笑话的吧，找打呢。”</p> 两个人说笑着落了座，唐娘子自然又把下小定礼的过程说了一遍，连说带笑、绘声绘色的，比韩戚风说得又热闹了许多。</p> 等说完了，两个人喝了两口茶，宋玥就问：“看着全家人都欢喜吧？”</p> 唐娘子笑着点点头，道：“全家大人孩子都是实在人，连刚进门子的大媳妇儿也挺好的，话不多，一直尽心尽力地忙乎操持着……就是有两个瓜蔓儿亲戚有些不知高低，说什么张家小子是给人做长工的，又是长子，底下兄弟妹妹好几个，大儿媳妇吃亏受累什么的……不过，也没人理她就是了。”</p> 宋玥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村里的人也没啥见识，也就知道个长工。”</p> 张勇现在基本上独挡一面，西院的作坊集本上都是他全权管理着，每个月月钱都有五两银子了，节日有福利，年底还有红包。过完年，宋玥还准备给他涨月钱，最起码要每个月十两银子了。</p> 长工？一年的工钱能有十两银子不？</p> 张猛如今也是店长了，过完年也要涨月钱了，宋玥明显还想着实行提成制度，按照盈利给管事小管事乃至工人们提取奖金，以刺激诸人的责任心和积极性，照铺子和作坊目前的发展趋势，这兄弟俩一年说得能拿大几百两银子家去。</p> 长工？呵！</p> 还有张家的三哥儿张智，那么聪慧敏锐的孩子，读书又刻苦的，先生说过，若无意外，一个举人是不难的，甚至可能进士及第，出仕为官，那可就是正经的官老爷了。</p> 即便张智只中个举人，张家的门楣都不一样了。</p> 到时候，张家必定也改换门庭，能呼奴唤仆了！</p> 到时候，可还有哪个敢说他们是长工？！</p> 就宋玥看，张勇张智可没有拖累大哥大搜的，将来，说不定张勇、金花还得跟着两个兄弟沾光呢。</p> 说笑一回，唐娘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气道：“昨儿看着人家那么喜庆热闹，俺这心里又是替两个孩子欢喜，又是羡慕哇。人家这么顺顺妥妥的，俺咋遇不上这么顺妥的好事儿呢。”</p> 一听这话，宋玥就知道她说的是自家大闺女羡娘。羡娘比金花小一岁，与张勇同年的，之前唐娘子也说给羡娘掂对合适的人家，宋玥考量着唐家小富，与张家不太匹配，就没提这茬儿。</p> 后来听说，前街上开油坊的郑家上门向唐家提亲了，说的是他们家的独养儿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三章 郑家油坊在银水桥另一端，隔得有点儿远，平日里往来的不多，宋玥对郑家并不了解，只听说郑家的独养儿子之前一直读书，考了几回连个童生也没考出来，郑掌柜就想着让儿子不再读书，回来进油坊里帮衬着，将来接管这间油坊，日子也不会太难过。</p> 乍一听，这条件还凑乎，两家都是开铺子做生意的，也算是门当户对。就连唐槐和唐娘子也有些意动，准备应承了，结果郑家都准备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换草帖子了，郑家那边突然请了郎中家去，很快传出信儿来说，郑家那位独养儿子竟然纳了个丫头，而且还怀了身孕，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怎么的，赶着那天那丫头流产了，这才请郎中上门……</p> 唐娘子哪里是受这个气的，堵着郑家的油坊门口骂了三天，把自家闺女的草帖子要回来，又当着满大街人的面儿，把郑家儿子的草帖子撕了个稀巴烂。</p> 这事儿一闹，虽然都知道不是唐家的错，但唐娘子表现的太剽悍，难免让人忌惮。结果就是，那事儿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都没一家上门提亲的。</p> 宋玥默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不会安慰人。</p> 就听唐娘子又道：“唉，昨儿俺看着全家上上下下喜气盈盈的，就心里发酸啊，都是俺糊涂，咋就忘了眼皮子底下这个好孩子了呢！张家真是不错呢。”</p> 宋玥想说张猛，开了口却是问：“恁考虑不考虑年纪稍大几岁的？”</p> 唐娘子微微愕然地看过来，片刻问道：“恁是说……”</p> 宋玥略带些尴尬地笑笑，道：“猛子和金梁两个都是好的，就是年纪小还不定性，暂时还不轮不到给他们说亲。倒是戚风兄弟，恁昨儿见过的，人才人品都没问题，就是年纪略大几岁……”</p> 唐娘子这回真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韩兄弟确实是个好的，就是恁说的，年纪大了些……他今年？”</p> “前儿老太太才说了，戚风兄弟比秋喜阿爹小三岁，到年二十五了，比羡娘大九岁。”宋玥如实奉告。</p> 唐娘子低下头琢磨着，一边小声嘟哝：“九岁，倒也不算太多……”</p> 片刻，又抬头询问：“他这个年纪，一直没说亲，还是……”</p> 宋玥就笑：“他原来在行伍之中，爹娘都不在身边，谁替他操这个心，来到这里一年了，也一直没遇上好的，就耽搁到现在了……”</p> 说到这里，宋玥顿了一下，又道：“戚风兄弟还是军籍的，有百户的职位，当时过来是因为他受了点儿小伤，借了个养伤的名头。若是想追求出息，随时能回去的，凭着他的才干，太高了不敢说，升个千户还是有可能的。”</p> 唐娘子默然半晌，摇头道：“到了咱们这个年纪，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该看开了，还是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安稳过日子才好。”</p> 说到这里，又连忙握了宋玥的手，道：“那啥，俺不是说……唉，其实，俺早想给恁说一句，恁们两口子这么分在两处不是个事儿，还是搬到一处才好。秋喜阿爹没法子过来，恁就带着老人孩子过去吧，女人过日子，都得靠着男人，咱可不能为了捡芝麻把西瓜给丢了。”</p> 开口时想着解释的，但话出口，却又改成了诚心地劝告。</p> 宋玥心知这位是为自己好，只不过自家不像外人看到的，另有隐情不能与外人道也。</p> 她对唐娘子笑笑，点头道：“我记下了，谢谢姐姐。”</p> 话题岔开了，唐娘子又一把拉了回来：“恁说的那个韩……壮士，差九岁俺倒是能接受，就是，还得给闺女说一声，问问她自己个儿的注意。”</p> 宋玥笑得轻松，道：“这是当然。恁也给羡娘说，别让孩子受难为，不乐意这个，咱们再掂对旁的，那么好的闺女可不能仓促了，一定要好好斟酌个好人家才行。”</p> 刚回到家，宋玥就得了个消息，张勇为了谢韩戚风一行人，赶早去南水门买了一筐鱼来。</p> 宋玥笑着摇头，吩咐林氏：“恁去地窖里取两坛酒送过去，再看着些，吃点喝点热闹热闹就行了，可不能喝多了，晚上各处值夜巡逻的谁误了事儿，决不轻饶。”</p> 林氏连忙垂手应了，带人去开地窖取酒了。</p> 宋玥到了荣煕堂才知道，张勇还给小厨房送了好几条鱼，还有冬日极难得的活虾。</p> 周老太太让人搬了一口缸进屋，把青虾养在缸里。小安哥把着缸沿儿正好能看到缸里，巧巧小丫头脚底下踩了个小脚凳，也扶着缸沿儿看虾，几个小辫儿支棱着，像是按了几个鸡毛毽子，可爱的不行。</p> 而安哥的头发，天冷了，没再剃头，囟门和两角的头发长的有点儿长了，顶囟处的一撮头发挽了个小揪揪，两角的头发扎了两根小辫儿，同样挺可爱的。</p> 刚到这里时，只看头发的话，宋玥还不太会分辨男孩女孩儿，经过这一年多的经验积累，她已经能够很直观地做出正确判断了。</p> 她看两个孩子的功夫，两个孩子也终于发现了宋玥，巧巧扬着小手就叫：“阿娘！虾！”</p> 宋玥哈哈笑，安哥儿则皱了眉头纠正：“不是阿娘虾，是看虾！”</p> 这么一说，原本憋着笑的丫头婆子也忍不住了，笑成一片。</p> 周氏闻声从里屋出来，看着宋玥道：“勇子送过来的。”</p> 宋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p> 周氏又叹气道：“刚买了院子，下小定礼，又花费这个做啥？这孩子真是，周到也有点儿过了，大伙儿不都是这么互相帮衬着嘛，等那些人有了事儿，再还人情回去就好了嘛，恁看看，买这许多鲜鱼活虾的，太抛费了。”</p> 宋玥失笑，道：“那孩子能干，如今挣得不算少了，恁老就不用替他节省了。”</p> 周氏仍旧不太赞同，低声絮叨着，宋玥却不再搭话，过去摸摸亲亲两个小的，就转身出来往厨房里去。徐嫂子做鱼一般，淡水鱼处理不好会有土腥气，她得过去看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四章 隔了两天，宋玥再去前街的铺子，唐娘子寻上门来，给宋玥说话，羡娘倒是没有太大意见，就是想着见一见，之前，江家没搬家之前，韩戚风在街上走，羡娘也见过一两回，印象中很是昂扬的男子，边塞风霜历练出来的气质，在满街熙熙往来的百姓中还是挺显眼的。</p> 宋玥一听这话，自然是满口应承了，当即和唐娘子商量着定了地点和时间。</p> 如今，唐家脚店虽然买卖扩大了不少，但雇了账房、伙计之后，唐家人却反而轻松了，羡娘自然不用到店里帮忙，连唐娘子也只是看顾着，基本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了。</p> 时间就定在第二天上午巳时，在铁槛寺里碰头。送走唐娘子，宋玥就立刻打发人往铁槛寺里定一桌斋菜。</p> 铁槛寺位于北苑，紧邻行宫，面积不大，却以梅花闻名，据说有两株五百年的绿梅，极是难得。</p> 这天她早早地赶回了南院，回到家就先找了韩戚风来说话。</p> 一进门，韩戚风笑着见礼，一边打趣：“大嫂唤俺过来，可是给俺找着媳妇儿了？”</p> 宋玥也不绕圈子，点点头道：“让你猜着了，明儿上午去相亲。我已经吩咐大厨房烧热水了，恁这会儿就回去好好洗一洗，把胡子刮一刮，收拾的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p> 韩戚风愕然，半晌才道：“大嫂，这，恁别跟俺玩笑啊，俺会当真地。”</p> 宋玥捧着茶盏喝茶，瞥他一眼，淡淡道：“恁看我很闲？”</p> 韩戚风这回确定了，不是玩笑，脸上的惫懒笑容收敛干净，看着宋玥，问道：“嫂子，那个，哪家的闺女？”</p> 宋玥一盏茶喝完，干脆撂了茶盏，起身往外走：“这些都不要紧，明儿先让人看看，人家要是看不中恁，说啥也白瞎。”</p> 韩戚风下意识地起身就要追上去，一边叫：“大嫂……”</p> “不用跟着我，跟着我白搭，好好捯饬捯饬，别让人嫌弃才能成事儿。”宋玥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脚步不停，径直走了。</p> 韩戚风站在小花厅门口，呆愣着忘了该做什么。</p> 江冬生从外头走进来，看着站在小花厅当门的黑大个儿，登时皱了眉，问：“恁站在门口做啥呢？”</p> “冬叔！”韩戚风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回回神，见江冬生就要越过他进门，连忙道，“太太回去了，刚走。”</p> “哦。”江冬生脚步一顿，转身就准备往后院去。</p> “冬生叔！”韩戚风抢上一步，一把拽住江冬生的手臂，迎着江冬生拧眉看过来的目光，磕磕巴巴问，“冬生叔，相亲要备些啥？”</p> 大嫂就说让他洗干净、收拾齐整些，却没说要准备些什么。第一次见人家闺女，要不要带点东西，比如一只镯子、一根簪子啥的。还有丈母娘、亲戚啥的，要怎么应对？</p> 平日里万事不惧的磊落汉子，面临第一次相亲，突然，就乱了方寸。</p> 江冬生眉头挑起来，剔着一脸慌张的小子，嗤地一声，乐了。</p> “恁小子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不就是相亲吗，至于把恁吓成这副熊模样儿？”</p> 江冬生抬手一巴掌扇在韩戚风脑袋上，打得韩戚风身子一裁歪，却也让他慌乱失措打掉了许多，总算是略微镇定了一些。</p> 他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委委屈屈道：“冬生叔，恁能不能不打头啊！”</p> “哼，恁个没出息的，不打恁一巴掌，恁能清醒？”江冬生说着话，抬手作势再打，韩戚风连忙倒退两步躲地远远的。</p> 没能打到人，江冬生明显有些不痛快，又哼了一声，道：“太太没跟恁说干啥？”</p> 太太既然安排这小子去相亲，自然会替他安排妥当，哪里还用他慌手毛脚地乱折腾？</p> 韩戚风脑子被相亲这事儿给镇住了，完全没了平日的灵透机智，听江冬生这么说，就憨憨地照实回答，都没意识到这是江冬生拿话点醒他呢。</p> 江冬生瞪着他看了两息，然后抬脚踹过来，同时怒斥道：“太太都说了，恁还不去照做？！”</p> 韩戚风被踹了个踉跄，眼瞅着冬生叔真怒了，再不敢磨蹭，连忙屁滚尿流地跑回去，泡热水澡、洗头净面去了。</p> 江冬生背着手目送着跑走的韩戚风，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后头，求见太太老太太去了。</p> 送了江冬生出门，宋玥转回来看着案几上的几张银票子，对周老太太笑道：“明儿就是去相亲……这倒好，连成亲的花费都送过来了。”</p> 周老太太倒是不觉意外，笑呵呵道：“这是从恁祖父就传下来的规矩。那些半大小子愣头青，手里有俩钱儿就存不住，说不定还沾染上坏毛病，于是，就由带他们出来的教头把握着，万一战死战伤，也好有一份最后的依恃。”</p> 说到这里，周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看着桌上的几张银票子，叹口气道：“这也就是来了咱家，恁大方给的赏钱丰厚，才能攒下这些。若是在行伍里吃粮饷，拼死拼活十几年也攒不下这许多。”</p> 宋玥心中也忍不住叹息，脸上却积起满满地笑，道：“我倒是觉得，冬生叔这是用了一招以退为进，拿这一点儿小钱，来赚老太太恁的大钱呢。”</p> 韩戚风是跟着江寒上战场杀敌，出生入死无数次，拿血肉之躯忠心护卫江寒的人。到了江家之后，又尽心尽力，性格也讨喜，在周老太太和宋玥眼中自与别人不同的。他要讨媳妇儿结婚成亲，老太太和宋玥必定都是要出手添补的。</p> 宋玥这话一出，周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站着的青禾、青玉几个先撑不住笑了，周氏也随即恍然，接着就瞪着宋玥骂道：“恁既然看出来了，怎地不知道直接给他拦回去？”</p> 宋玥笑嘻嘻道：“我才不拦呢，万一今儿拦了，明儿韩戚风相亲不中娶不上媳妇儿，恁老人家一心软，指不定又回头来骂我了，反正早骂一顿是骂，晚骂一顿也是骂，我干嘛白当一回坏人，帮着恁省钱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五章 她的话说到一半，周氏和丫头们已经笑成一团。小安哥和巧巧原本在堂屋太阳地儿里玩，听到笑声也手拉手跑进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地跟着傻乐呵起来。</p> 第二天吃过早饭，周老太太就让人把韩戚风唤了过来。</p> 韩戚风已经换了身新衣裳，宝蓝长直缀，戴着同色幞头，脚踩薄底轻靴，未用腰封，只用小牛皮腰带束了，宽腰乍背，身高腿长，衬着一张肤色健康的脸膛，还真是仪表堂堂。</p> 周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连连点着头，一脸满意地笑道：“这一拾掇，精神多了。”</p> 说着话，摆摆手，青禾用托盘捧了一套配饰上来，有匕首套、荷包、八宝如意璎珞丝绦……</p> 韩戚风看了一眼，微微动容地看向周氏：“老太太……”</p> 这些东西都是讲究的公子哥儿佩戴的东西，他在将军身边见过，与眼前这些一模一样，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都是老太太亲手准备的。</p> 周老太太笑呵呵道：“原本是备着给恁过年穿戴的，没想到提前用上了。”</p> 韩戚风扭着头，飞快地抹了把眼角，笑着道：“谢老太太。就是老太太不觉得俺这五大三粗的，跟这些精细东西不搭调吗？”</p> 周老太太笑起来，道：“恁个憨小子，又没逼着恁一样不落地都披挂上，恁不拘挑个一样两样的，用得上的戴了，也能缓一缓恁们身上这萧杀之气，免得吓着人家娇滴滴的小闺女。”</p> 韩戚风脸颊一红，抬手挠了挠幞头，连连拱手应了。</p> 周老太太回头看向宋玥，宋玥就笑着摆手：“行了，快别在这里傻笑了，回去收拾了，在二门上等我，咱们准备出门了。”</p> 韩戚风垂着头，像周氏和宋玥拱手揖礼，捧着那几样小零碎退出去了。</p> 周老太太和几个丫头笑了一阵，才对宋玥道：“这憨小子是个心眼儿实的，恁看护着些。”</p> 宋玥垂首应下，道：“阿奶放心，唐家那母女都是厚道之人，即便有所不中意，也不会口出恶言的。”</p> 小安哥和巧巧拉着小手把宋玥送出院门，看着阿娘一路往二门去，才怅然转回去。</p> 宋玥在二门里上了车，带了林氏和青玉两个人，韩戚风精神昂扬地骑了马，带着青平一起，随扈在车旁，一路出了大门，往约定好的铁槛寺过去。</p> 铁槛寺位于平京城东南，与当年祭天地的郊坛毗邻，倚着越秀山，临着玉渊潭，略有不同的是，郊坛正南正北，四平八稳，铁槛寺则略偏，位于越秀山山顶，乃是平京城内唯一一座建在可同时赏山水景致的寺院。</p> 即便如此，铁槛寺在平京城内也并不出挑，只因其规模太小，仅有前后三进院落，唯有冬日的几株古梅花，能吸引一些文人雅士踏雪寻梅，却也有人嫌弃铁槛寺的梅花太过匠气，失了天然之美。</p> 如今天气，铁槛寺最有名的两株绿色古梅树还未开花，只有几株红梅打了骨朵儿，星星一般点缀在老树枯枝之上，在寒风里染了一抹艳色。</p> 宋玥和唐娘子约在山脚下，江家的车子到了，等了一刻多钟，才有一辆青围子马车驶过来。</p> 宋玥从车上下来迎过去，唐娘子和羡娘先后下了车，与迎上来的宋玥寒暄。韩戚风也跟在宋玥身后三五步处，待宋玥和唐娘子寒暄完毕，就顺着宋玥的话风上前，拱手长揖给唐娘子见礼。</p> 羡娘也跟着上前来，向宋玥曲膝见礼，之后，又与韩戚风两个见了礼。</p> 宋玥看着举止大方的羡娘，面对韩戚风见礼时，手脚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禁不住挑了嘴角想笑，却被唐娘子伸手扯住。</p> 她转眼看过去，看到了唐娘子眼中明晃晃的警告，连忙肃正神色，把还未露出来的笑给压回去。</p> “听说铁槛寺的红梅好像开了，即到了这里，不若咱们上去看看？”宋玥状似随意地提议。</p> 唐娘子一脸笑容地应了，挥着手对韩戚风道：“俺这闺女淘气的很，又是个贪玩的性子，劳烦韩壮士替俺看护一二，俺们腿脚不及你们灵便，只能慢慢上来。”</p> 韩戚风一揖及地，恭敬道：“是。”</p> 一双小儿女顺着台阶上山，两个人还处在局促羞涩之中，话不多，脚步却都不慢。羡娘也不真是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这么矮而缓和的小山完全不在话下。</p> 韩戚风常年驻守边关，真正在沙场上经历过生死的，真心对那些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女子不喜，看着羡娘这样，虽然略带羞涩，但举止大方，行动利落的女孩子，真心生出几分欣喜来。</p> 他倒是耐了性子，放慢自己的脚步配合羡娘的速度，而且，还贴心地落后半步，如此以来，即便羡娘脚下踩滑了，他也可以及时地扶住对方，避免磕了碰了。</p> 唐娘子和宋玥假装体力不支，落后了十来步根本在后边，看着韩戚风背着手慢慢跟着，唐娘子心下满意，回头看着宋玥笑了笑。</p> 宋玥也挑了挑眉梢，回了个眼色给她：如何，男人大几岁会疼人啊！</p> 越秀山虽称之为山，较真起来，也不过是个平缓的小土坡罢了。顺着台阶一路上来，看看山石、立碑，再看那几株打了骨朵的红梅，还没觉得疲累，就到了铁槛寺山门。</p> 小沙弥正握了扫帚打扫，见有人来，立刻扶着扫帚避在一边，稽首问询。</p> 唐娘子和宋玥赶上来，回了小沙弥一礼，又笑着对一双小儿女道：“寺后的一片梅花更好，恁两个不累就去赏一回，俺们两个这老胳膊老腿跟不上了，且去寺里坐坐，讨杯热茶喝喝去。”</p> 韩戚风没做声，只低头看向羡娘，羡娘也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带着羞意垂手应了。韩戚风这才再次长揖，随着羡娘绕过铁槛寺，一路往后边过去，往寺后那片传说的古梅园里，赏梅去了。</p> 宋玥和唐娘子目送着两人，绕过寺庙的院墙一角看不见了，这才相视一笑，抬脚进了铁槛寺山门。</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六章 唐家的日子宽裕许多，却没有买人使唤。</p> 也没用唐娘子表示什么，林氏就带着青平一起，跟了上去。清平手里拎着一只不太大的食盒，林氏手中则抱了一只不抬起眼的小包袱。</p> 毕竟是孤男寡女，即便是相亲，也不能两个人独处，有林氏和青平跟上，唐娘子也放了心。</p> 两人进了铁槛寺，宋玥不懂礼佛，却也随着唐娘子进大殿里拜了拜，一人添了些香火银子，就转出来到殿后的静斋里歇息，自有知客僧殷勤地奉了茶上来。</p> “这是小寺特有的梅茶，用绿梅花蕾窨制而成。”寺里用的茶具都是最质朴的陶器，倒是茶叶有些特色。</p> 没用加热，一打开茶罐儿，就有极淡的梅花冷香隐约浮现。等热水冲泡，冷香被热气激出来，顿时浓了许多，就好像踏雪寻梅，由远及近，香气渐浓，等看到雪色映寒梅，就是终觅芳踪的惊艳和喜悦，再多寒冷、辛苦，都值得了。</p> 知客僧并不呱噪，奉了茶点上来，就垂首退了出去，青玉在旁边守着泥炉烧水沏茶，又捻了一小撮茶叶放在鼻端细细嗅了嗅。</p> 唐娘子没注意青玉这边，只伸手到炭盆上烤着手，一边笑道：“往日见着韩壮士，总觉得有些冷肃，今儿见了，倒是看着年轻、精神，人也和气许多。”</p> 宋玥目光从青玉那边转回来，看着唐娘子笑道：“若是成了，恁就是丈母娘，看着烦了，拿擀面杖打都可以，他哪里敢在恁面前装大。”</p> 唐娘子笑着叹气，道：“丈母娘才不敢打，还得尽心哄着，他好好待承俺闺女，别欺负人就不错了。”</p> 宋玥下意识地想驳，但话未出口就先咽了回去。</p> 易地而居，等到她嫁闺女……还真是有唐娘子同样的担忧，只怕女儿嫁出去，被婆家人、被丈夫慢待、苛待了。</p> 当然，宋玥自觉不会刻意地奉承讨好未来女婿，她不嫌弃，能平等对待就很不错了。当然，是在对方好好待承自家闺女的前提下。若是苛待自家闺女被她知道，她绝不会劝着闺女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她会根据情况来处理，轻一点儿的打一顿骂一顿，还允许他把女儿带回去；若是重了，那就果断干脆，和离、义绝，一刀两断。</p> 由此，她又想起原书中的情节，秋喜勉强爬上林轩辰的床，逼着林轩辰娶了她做平妻，最终，林轩辰也只带着曲瓶儿去外地赴任，将秋喜弃若敝履，最后，秋喜发疯，烧了江家，也烧死了老爹、阿奶和她自己。</p> 宋玥暗暗打了个寒噤，两手不知不觉紧握成了拳头。</p> 青玉烧开水，开始冲茶。</p> 唐娘子关注着茶汤氤氲而出的冷梅香气，吸吸鼻子，低声笑道：“还真是有一点儿梅花香，就是太淡了。”</p> 宋玥晃过神，抬手到唇边，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异样，笑道：“梅花要是扑鼻子的香，也就不是梅花了。”</p> 唐娘子扑哧一声笑了，回头睨着宋玥道：“被恁这个促狭的一说，还真是……俺香气春天城门外那一片一片的和尚头，花儿不大，却香的噎死人。”</p> 唐娘子说的和尚头，宋玥去庄子上见过，是一种很矮小的野草，春天开白色的小花，一片一片的，香气浓烈甜腻，花落了就会结一簇簇的小绿果实，光溜溜的很好玩，却不好吃，有一股子怪味儿，连猪和羊都不吃。</p> 于是，唐娘子这话音未落，屋子里的三个人就都笑开了。</p> 喝了两盏茶，韩戚风与羡娘也折了回来，羡娘手里还捧了几支含苞欲放的红梅，衬着她身上海棠红的斗篷，人比花娇。</p> 见两个人脸上都笑盈盈的，宋玥心中大定。</p> 进来没说两句话，宋玥就打发了韩戚风出去问斋菜，留了羡娘在屋里。</p> 唐娘子就开口问她觉得可中意，即便是对着自家亲娘和很熟悉的宋婶子，小姑娘也颇为羞涩，垂着头不肯出声。不过，这副模样，已经差不多表明了态度。</p> 唐娘子歪着头看看自家闺女，又追问了一句：“不好意思说话，恁就点点头。”</p> 然后，羡娘就轻轻地点了点头，飞快地抬头看了宋玥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去，脸颊都红透了。</p> 宋玥和唐娘子会意而笑，宋玥起身</p> 宋玥就笑着给青玉示意，自己起身，披了青玉捧上来的斗篷，抬脚往外走，一边道：“我去看看那傻小子，催个斋菜这么费事……”</p> 借着由头，她带着青玉出了静室，然后就看见韩戚风站在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下发呆。</p> 宋玥走过去，寻问他的意思，韩戚风倒是没什么扭捏，大大方方地朝着宋玥长揖一礼，道：“全凭嫂嫂安排。”</p> 宋玥心中畅快，笑道：“行了，恁去通知上斋菜，咱们吃饭吧。”</p> 韩戚风抱拳应了，抬头，宋月已经脚步轻快地转身回了静室。</p> 等韩戚风催了斋菜转回来，宋玥已经把一支赤金嵌红珊瑚喜鹊登梅发钗攒在了羡娘的头上，写着韩戚风和羡娘两个人生辰八字的草帖子也做了一屋子人笑意盈盈、喜气洋洋。</p> 铁槛寺虽然规模不大，斋菜却像他们的梅茶一样，也挺有特色的。不禁有梅子酿扣肉，还有梅子素酒……当然，所谓的扣肉都是豆腐做成的，却烹调出了肉的香味儿，沾染着浓郁的梅香，令人难忘。</p> 大家心情畅快，这顿斋菜自然吃得也满意，喜乐融融地离了铁槛寺，下山各自的上车，想跟着往回走。</p> 行到一个街口，两家要分道了，宋玥挑起车帘子给对面的唐娘子告辞，又笑着对车外的韩戚风道：“去送一送恁唐家婶子。”</p> 唐娘子摆手：“不必麻烦了。”</p> 韩戚风却朝着宋玥拱拱手，留了青平随扈，他拨转马头，送唐家母女去了。</p> 马车再次动起来，青玉低声笑道：“韩大哥那一脸喜气，都欢喜傻了。”</p> 林氏也低声笑道：“成家立业，可不是大喜事儿嘛。”</p> 宋玥也跟着笑了一回，吩咐林氏：“恁抽空看看后街上有没有合适的小宅子，一进二进的都行，斟酌着多买几处，咱们家这几年，大概要喜事不断，勇子和戚风兄弟不过是个开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七章 唐娘子和宋玥分别拿了韩戚风和羡娘的八字去合，合出来的自然是皆大欢喜、百年好合，于是，在五天之后，宋玥代表韩戚风家人，带了备好的八点八果八匹绸缎去了唐家，下小定礼。</p> 唐家脚店特特地休了一天，里外收拾干净，楼上楼下摆了两桌款待亲家，双方自然是宾主尽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p> 张勇和韩戚风两人的亲事落了定，时间也进了腊月，随着年味儿越来越浓，铺子和家里也都忙碌起来。</p> 宋玥要兼顾家务和外头，忙得有些吃不消了，就捎了信儿给全家，商量着再接金花过来，帮她一把。</p> 全都有两口子得了信儿，却一认为是宋掌柜抬举大闺女，能让金花跟在宋掌柜身边习学，处理家务、应对铺子和各家的交接往来，是最好的最难得的学习机会，对于大闺女婚后的日子也是极有益处的。</p> 有了这个认知，全都有两口自然不会反对，而且，这一次留下了要跟着一起的小女儿金朵，只打发金栋把大妹妹金花送到了江家。</p> 一起送到金家的，还有几乎装满了车的各色特产、野味儿。有全都有和几个种菜老把式琢磨出来的韭黄、蒜黄，黄豆、绿豆发制的芽菜，各色品质好的五谷杂粮，都是上手挑选、用心处理干净的，当然，还有过年的重头戏，各色风干、腊制、新鲜的肉类，新鲜踩出来的莲藕……</p> 手道这许多东西，周氏比宋玥更欢喜，特别是那些上手挑选的又干净又新鲜的五谷杂粮各色干果子，一样一样抓起来，看了又看，颇有些爱不释手。</p> “俺正琢磨着这两天就该挑拣着准备起来，腊八正好用的，恁爹娘就替俺想到前头了，真是要谢谢恁阿爹阿娘啊。”周氏一边看一边对金花笑说。</p> 宋玥留在外头，招呼金栋喝茶休息，又问他庄子上的事情。年后正月里不下地，出了正月就要赶着育苗、整地施底肥……这一年跟着种辣椒的庄户都尝到了甜头，好几户种辣椒挣了钱，添置了土地，明年扩大辣椒的种植面积。</p> 之前，宋玥就与阗柏广商议过，明年辣椒的种植必定不能独一份儿了，指定会有跟风种植的。当然，因为种子控制的原因，明年跟风种植的规模不会太大，但肯定会影响到两家合作的辣椒生意。</p> 阗家那种大族，上万两的生意都不会在意，但是农户们不同，他们就守着百八十亩田地，损失几两几十两都是事儿，上百两就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儿了，根本经不得大风大浪，不由得宋玥不更上心、更关注。</p> 全金栋娶了媳妇，人倒是更加沉稳了，憨厚地笑着回答：“掌柜的放心，秋后拔了园就进行了一次深耕深翻，年后要用的肥料也备足了，只等着转过年来上了肥料，平整了田土，就能直接栽种了。”</p> 深耕深翻是宋玥根据现代的种植技术提出来的，辣椒种植有一定的病菌病毒，需要轮作，以避免病虫害的损失加重。秋后深耕，把土壤翻起来，经过一个秋冬的晾晒，可以有效地杀灭土壤中的虫卵、病菌，减轻第二年种植的病虫害发病率。</p> 宋玥听金栋细细地说了，也暗暗放了心，吩咐人给金栋送热汤水饭进来，她则打招呼起身出来，准备回后院，走了几步，又出声吩咐跟在身后的青杏：“去西院喊一声张勇，让他过来陪一陪。”</p> 张勇已经和金花定了婚事，下了小定礼了，亲事议定，金栋就是张勇的大舅哥，以后两家多往来，关系处的好了，对小两口的感情也是有好处的。</p> 青杏笑着曲膝应了，正要走，就听宋玥又笑着吩咐：“给勇子说，今儿晌午准他喝两盅，让他自己去跟刘嫂子讨要，但不能喝多了，全家大郎还要赶车出城呢。”</p> 青杏笑嘻嘻地应了，脚步轻快往西院去了。</p> 宋玥看着小姑娘脚底生风的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平日里看着沉稳内敛，但遇上事儿就显出来了，毕竟还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儿。</p> 晌午饭，周老太太做主，就用全家送来的野兔做了菜，又满脸笑容地给宋玥说，韭黄儿难得，晚上秋喜回来，再包饺子。还有鲜鱼，也是秋喜爱吃的。</p> 宋玥就笑：“还有干菜，明儿包包子，那个也好吃。”</p>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回头看看金花，笑道：“咱们这一年到头跟着恁家里吃好东西了。”</p> 金花道：“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不嫌弃，换个口味吃个新鲜吧。”</p> 宋玥微笑道：“以后还是叫阿奶和婶子吧。”</p> 周老太太立刻附和道：“对，该改口了。”</p> 金花脸颊飞上一抹羞意，轻轻地垂了垂头。</p> 吃过午饭稍歇，宋玥就带了金花出门，往绣坊那边去。</p> 绣坊里，临街的院门洞开着，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子守在门房里，门外已经停了两辆马车，见宋玥带着金花过来，婆子连忙迎出来，深屈膝福身见礼。</p> “今儿挺热闹？”宋玥抬手递了一串大钱过去，一边微笑着询问。</p> 婆子连连曲膝谢赏，一边回话：“是城东的王家大奶奶，带了两位姑娘过来订过年穿的新衣裳。”</p> 宋玥嗯了一声，越过她往大厅上去。</p> 大厅里，已经重新布置过了，竹青色的玉兰团花绣棉门帘子，堂上是一副四季花鸟平安挂屏，堂上和两侧官帽椅上搭着椅袱、放着小软枕，同样是竹青色折枝花精绣，连两侧的帷幔，也都是精绣了葡萄藤花鸟图案的，一派精致舒适，清雅宜人。</p> 宋玥带着金花进门，堂上的方桌案几上摆着几只茶盏，却没有人，倒是有喁喁人语声从西侧帘幔后传过来。</p> 在里边侍立的小丫头迎出来，一见宋玥立刻笑着见礼：“太太过来了，姑娘在里边陪着王家奶奶和姑娘挑衣裳样子呢。”</p> 小丫头八岁九岁模样，瘦瘦小小的，倒是气色好了许多，皮肤也明显地白了许多，却是被潆卉挑中，让她跟在身边伺候学习的小丫头荷花。</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八章 宋玥含笑点头，把身上的斗篷解了，交给身后的青玉。</p> 潆卉听到动静快步从里边迎出来，含笑给宋玥见了礼，又低声道：“是王家大奶奶和四姑娘五姑娘。”</p> 说起来，谷家十四娘九月里才嫁进王家，成了王家四奶奶，宋玥在太太小姐们的聚会中，也曾见过这位王家大奶奶两回，却只是混个脸熟，并无深交。王家大奶奶这会儿来到绣坊，是照顾亲家的生意？</p> 宋玥心思一转，瞥了一眼低垂的帘幔，见人家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她也就不进去巴结了，对潆卉点点头，照旧转进东间。</p> 东间里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绣架，又有一架舒适的木榻，锦褥、榻几、大小靠枕，是潆卉平日刺绣的工作室，累了也会在此小憩，很少让外人进入，能随意进入的，也就宋玥这一个了。</p> 荷花立刻端了两杯热茶上来，潆卉亲自捧了，放在宋玥面前。</p> 宋玥笑着挥手：“恁先去招呼，打发了客人，咱们再坐下说话。”</p> 潆卉曲膝应着，起身道：“我让紫藤过来伺候着，太太有什么尽管吩咐她。”</p> 宋玥含笑点点头，潆卉这才退后两步，挑帘子出去了。</p> 潆卉穿过中堂回西间，却见那边的帘子被人撩起一角，王家大奶奶带来的丫头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被潆卉撞见，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倒也算机灵地装作给潆卉挑帘子，将那一抹尴尬掩过去。</p> 潆卉脸上的淡笑不变，缓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笑着点了点头。</p> 王家大奶奶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大红点金妆花缎褙子，赤金钗子、赤金镯子，加上耳朵上的赤金耳坠子，明晃晃地耀人眼目。王家四姑娘五姑娘都是十四五岁年纪，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倒是装扮地没那么富丽，只不过，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点点小家子气。</p> 潆卉并不提宋玥过来的事情，只笑着向王家大奶奶招呼：“大奶奶可定下了要用的料子？”</p> 经营绣坊，不仅仅是卖绣工手艺，面料、成衣，也就顺带上了。</p> 一般来挑选衣裳的客人，并不需要潆卉亲自招呼，而且也不允许进次间里看坯布，都是客人定个大概范围，再拿上三五匹布料来给客人挑选。今儿王家人过来，潆卉也是看在王家与谷家姻亲的份儿上，这才破了一回例，却没想到，这位大奶奶上手扯开十数匹丝帛，却还没能挑出一匹应心合意的来。</p> 王家大奶奶眼角的余光瞅着潆卉身上的淡青莲色交领袄子，还有搭配的丁香紫百蝶穿花曳地长裙，嘴里含糊着，道：“俺挑了这半天都有点儿挑花眼了，那个，不知道姑娘身上这料子可还有，俺看着怪好看的。”</p> 潆卉这一件是窄袖小袄子，仅仅及腰的，搭配了高腰襦裙，这种款式其实是前朝仕女款，如今很少有人穿戴了。而且，这种小衣长裙的搭配，对身材要求极高，要身形高挑纤细的人，才能穿出迎风扶柳的味道了，丰满一些的珠玉美人穿了，很容易显矮显胖。</p> 偏偏，王大奶奶就是矮胖的体型。</p> 潆卉嘴角的笑容不变，道：“大奶奶过奖，只不过，我这款料子却是没有了。也不怕大奶奶和两位姑娘笑话，就剩了这么一块布头，做个坎肩儿都不够了，就做了这么一件小袄子，干活的时候利落。其实，大奶奶一脸福气，这样素淡的颜色却是有些配不上大奶奶了，大奶奶今儿穿的这款妆花缎就极好看，富贵堂皇，让人见之心喜呢。”</p> 说着话，宋玥挑了两匹拆开来，又被丢下的妆花缎，披在王大奶奶肩膀上，示意她往丫头们举着的琉璃镜子里看。</p> 王大奶奶也最喜欢这种富丽的颜色，又有潆卉夸着捧着，倒是比较爽快地定了两件妆花缎袄子，又订了一件朱砂色、一件胭脂色的裙子，特意叮嘱潆卉，一定要做今年宫里流行过来的十六幅马面裙子，腰头还要精绣缠枝花卉纹样的。</p> 两个姑娘也一人定了两身衣裳，四姑娘看中了潆卉的百蝶穿花裙子，问她能不能订，她想做一条元宵节看灯穿。潆卉笑着应了。百蝶穿花极费功夫，要绣的每一只蝴蝶都栩栩如生，绣花的丝线最起码也得是八分的，再精细些，十二分，甚至十六分、三十二分的，那绣一件衣裳最起码得半年一年了。</p> 好在，如她身上所穿的，八分丝绣成的，一个月也就差不多，元宵节穿却还赶得上。</p> 王五姑娘其实也觉得潆卉的百蝶穿花好看，却被四姑娘抢先一步说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百花百果的花样子，同样要在元宵节上穿。</p> 听着两个姑娘选面料、绣工、花样子，王家大奶奶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几近维持不住。潆卉只当看不见，只麻利地替两位王家姑娘裁了衣料子，开了单子，让丫头捧到王家大奶奶面前签字（或者用随身小印），像她们这般大户人家出来购买东西，都可以不用带银子的，只需签了账单子，就能到府上账房会账结银子。</p> 但王家大奶奶却没有签字用印，反而是示意跟着她的丫头捧了两张银票子上来，她们定制的衣裳一共一百八十几两，王家的丫头捧了二百两银票子，潆卉半点儿没意外，直接让人取了二十两银子找零。王家大奶奶看着被丫头收起来的两锭银子，暗暗松了口气。</p> 姑嫂三人选定了料子、花样子，潆卉就引着三人出了西间。</p> 抬眼看见站在东间帘子外边的荷花，王大奶奶突然问：“东间里是哪位客人？”</p> 潆卉就垂手笑道：“是将军府宋太太。”</p> “呀，是宋妹妹呀，俺们姐妹极好的，瞧瞧，若不是多问一句，竟差点儿错过了。”王大奶奶说着话，就要往东间里去。</p> 潆卉赶上一步，想要阻拦，帘子一挑，宋玥从里边走了出来，嘴角含笑，正面对上王大奶奶。</p> “啊，呵呵，宋家……宋太太多日未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巧遇见。”王大奶奶张了张嘴，一声妹妹到底没敢叫出来，只撑着一脸笑，问候见礼。</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五十九章 王家也算是平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族中也有几位出仕，皆放了外任的，最高的是两淮路一位知府，正四品。</p> 宋玥微笑着曲膝还了一礼，却没有如对方希望的，让她进东屋，而是一脚踏出来，随手甩下门帘，让想探头窥探一下东间的王大奶奶差点儿被门帘子打在脸上。</p> “大奶奶这是刚来？”宋玥转眼看向潆卉询问。</p> 潆卉开口正要回话，被王大奶奶抢过去，道：“来一会子了……哎，咱们绣坊里这针线是真好，俺和两个姑娘都给看傻了……针法精致，花样子也好，花儿鸟儿都活灵活现的，真是好，看得人什么也顾不得了。”</p> 宋玥瞥她一眼，但笑不语。</p> 她又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出来见礼，王大奶奶这一番辩白，是注定白费唾沫了。</p> 让着王大奶奶在堂上落了座，青玉带着紫藤、荷花一起换了热茶上来，宋玥端了茶盏，让着三位客人，各自喝了口茶，这才开口笑道：“既然到这边来，十四娘子，哦，该叫四奶奶了。四奶奶怎地没一起过来？”</p> 九月里，谷家十四娘子嫁到了王家，既然要到谷家的绣坊里来，应该与四奶奶一起才对吧？</p> 王大奶奶眼睛一亮，灼灼地看着宋玥，笑道：“看样子，宋太太还不知道呢，俺们家四奶奶怀上了，两个多月了……”</p> 九月里成亲，这才腊月初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是进门见喜呢！</p> 只是，宋玥含笑睨着王家大奶奶，怀孕前三个月都只告诉至亲本家，讲究不宣扬的，说是对胎儿不利。这位王大奶奶身为大嫂居然这般毫无顾忌，四处宣扬，而且，还是在宋玥面前……</p> 虽说，宋玥算不上十四娘子的娘家人，但与谷家二奶奶交好是皆知的，而且，她们身处的这家绣坊就在谷家地盘上。</p> 这位王大奶奶，看起来有些不太聪明的亚子啊！</p> 王家四姑娘和五姑娘有点儿听不下去，对视一眼，五姑娘笑着道：“我四嫂嫂日子浅，就没把喜信儿透出来。”</p> 宋玥这才抬眼看向两个姑娘，微笑道：“我眼拙，不知这二位姑娘是？”</p> 王家大奶奶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笑着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四姑娘、五姑娘，是我们家二房、三房的。”</p> 谷家十四娘子嫁的王家四少是三房的，王家大奶奶是大房的……眼前这三个人隔了三房，也难怪，看着一副面和心不和的模样了。</p> 王家两位姑娘起身给宋玥见礼，宋玥也站起来，伸手扶住两位，又笑着回头看一眼潆卉，潆卉会意，立刻捧了两只匣子过来，送到两位姑娘面前。</p> 宋玥笑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两位姑娘，没准备什么礼物，就拿几个小东西给两位姑娘玩儿吧。”</p> 王家四姑娘五姑娘接了匣子，曲膝谢了，退回来重新入了座。五姑娘只有十三岁，年纪小性子也活泼，立刻打开了匣子看是什么，待看清匣子里的东西，立刻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p> “太好看了吧。”</p> 四姑娘本来还矜持着，有些不太赞同五姑娘猴急的样子，但听到声音看过去之后，也忘了保持自己的淑女模样，也立刻抬手把自己那匣子也打开来。</p> 两匣子是绣坊里做的小件儿，扇套、荷包、香囊……虽然东西不大，做工却都极精致，绣活儿更是没话说，一看之下，就爱不释手。</p> 五姑娘得的一套是晚来风荷；四姑娘得的是一套海棠醉眠，配色图样子都很新颖，绣工更是精致细腻、活灵活现，没得挑剔，两个人本想着偷偷看一眼，这一眼看故去，却不由自主地拿在手里，看了又看，都舍不得放下了。</p> 王家大奶奶自觉两个小姑子小家子气，给她丢了脸，连忙笑着道：“绣坊的针线实在是好，人人见了都爱的不行。”</p> 宋玥淡淡笑着寒暄一句，并不多说。</p> 王大奶奶脸上略有些讪讪的，又说笑两句，就带着两个姑娘起身告辞了。</p> 宋玥起身送到屋门内，由潆卉送了三位出去。等潆卉转回来，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绣坊扩张规模的事儿。</p> 说完公事，宋玥话题一转，问：“想没想过何时放假？”</p> 潆卉到了绣坊不足一月，就把小小的绣坊握在了手里，上下管理得当、严谨、井井有条。宋玥与谷二奶奶几个商议了，就委她做了绣坊的掌柜，把绣坊上下都交待给她铺排，包括人事、工作、财务诸般。</p> 潆卉倒是好不含糊，早有盘算，立刻回道：“定在小年。廿三放假过年，年后初六上工。咱们绣坊不能讲究正月里不捻针了，毕竟元宵是大节，多少姑娘奶奶等着穿精致的月华裙呢。”</p> 宋玥笑着点头。她对那些老习俗更不懂，也更不在意，自然不会反对。</p> “毕竟是过年，俺和二太太拿点儿私房钱过来，正月里过来的上工的，给贴一个双份月例吧。”</p> 潆卉倒是笑了，起身福了福，道：“那俺就替姐妹们谢谢东家厚待了。”</p> 宋玥笑呵呵地端坐着，受了她这个礼，又道：“放了假就家去过年，我让人把闲云居打扫妥当备着了，恁回去，家里也能热闹些。”</p> 潆卉抬眼看着宋玥，片刻才轻轻垂了垂头：“是，都听太太安排。”</p> 宋玥让金花带了绣坊的账本子，一起辞了潆卉，登车回家。</p> 到家，韩戚风迎在了二门外，见着宋玥就笑嘻嘻地捧了一只匣子上来。</p> 宋玥的眉梢微微挑了挑，方才伸手接了匣子，却没有立刻打开来看，而是抬眼看着韩戚风脸上明晃晃的喜色，问：“这是又去前街了？”</p> 这位白白大了七八岁，说起来还不如人家张勇沉得住气，自从与唐家姑娘定了亲事，这位就有事儿没事儿地往前街去，想着法子地给羡娘送东西，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今儿两盆水仙花，明儿一小篓子蜜桔的，零零碎碎不起眼儿，却看得出十足十的用心。</p> 最初，唐娘子还看不惯，但几次之后，见韩戚风就是送东西，也都是送到食铺子里，偷偷托付儿子带回去给姐姐，并不与女儿私相授受，也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章 韩戚风脸上一窘，嘿嘿干笑着一抹脸，把脸上的羞臊抹干净，压低了声音，笑道：“据俺打听的信儿，俺们将军又要升官儿了。”</p> 宋玥听了这话，倒是微微诧异了。</p> “功名祗向马上取”，武将想要晋升就要凭军功，前朝曾经有‘三头一转、五头两转’军功累极晋升体制，说的就是按战功奖赏的具体计算方法。</p> 这一年里，北边算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的战事，江寒去年刚刚晋升为千户，封了四品宣威将军，这种情况下，没道理再次晋升啊？</p> 见她眼中满是疑惑，韩戚风又透了一点：“去今两年，北戎被连续几次打压后，向北收缩。原本受北戎控制的毛鞑人转向我朝，于是设建宁都护府，庞指挥使调往辽东，升建宁督都护。他推举了将军。”</p> 宋玥这回明白了，长官升职，江寒补进，升了指挥使。只不过，心里又想，如此，另两位千户不会有意见么？那两位可是跟了庞询多年的老部下，庞询升职，推举江寒没有推举他们，一定会心有不甘，不肯服从吧？</p> 韩戚风看到了宋玥脸上疑惑未散，却没有再询问解释，一些细节问题，还是留给他们家将军给太太分说吧。</p> 宋玥也没把这一点有些猜忌同僚的心思说出来，揣着疑问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喊住韩戚风，叮嘱道：“此事行文未到，先莫要声张。”</p> 韩戚风能告诉她，她倒是不怀疑事情的可信度，只不过，这种事本就不宜大肆宣扬，没公示前最好还是低调行事。</p> 不等韩戚风回应，宋玥又叮嘱一句：“这些日子，恁受累看住上下诸人，特别是消息传回来之后，一定要约束住上下人等，万不能张扬，若有糊了心做出什么事儿来的人，我可是唯你是问的。”</p> 韩戚风神色一凛，连忙肃容拱手应下。</p> 回到后院，宋玥也没让周氏看出来，更是连秋喜、小安哥都没有提及，她身边几个小丫头也没注意到不同，如常伺候不提。</p> 一转眼，到了腊八节。</p> 一大早，天还未亮，江家里外两个厨房的腊八粥就都熬好了，五谷杂粮各色干果子的香气浮动在半空，几乎覆盖了整个江家大院，不管是前头守门的门子，还是西院作坊里干活的工人，无不为这腊八粥的香气，引得口水连连，垂涎欲滴。</p> 林氏、石氏等人收拾地齐整利落，用早就备好的食盒装好了腊八粥，匆匆乘了车出门，往几家交接往来关系亲近的人家去送粥。</p> 江冬生则在前厅不断地接各家送来的腊八粥，再一钵子一罐地送进荣煕堂里来。</p> 看着桌上摆的更满的腊八粥，宋玥带着徐氏和青禾几个，每一家盛了一小碗出来，剩下的趁热让徐嫂子拿下去，分给家里的下人们分了去。</p> 秋喜看着人盛粥分粥，笑嘻嘻地指点着其中一份芝麻粒最多的道：“这是清芳姐姐家的。清芳姐姐给我说，她家婶婶最爱芝麻香，却不耐烦芝麻皮，总是让人细细地把芝麻脱了皮入粥。这些里头，就这一品的芝麻是脱了皮的。”</p> 芝麻生的细小，皮壳也不坚硬，一般入粥入菜都不必脱壳处理，所以，谷二太太用了脱壳芝麻入粥，就一下子被小丫头挑出来了。</p> 周氏喜笑颜开地夸奖自家孙女儿：“咱们秋喜是真聪慧，而且心细，要不然可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的看不见的芝麻。”</p> 平常，周氏看孙女孙子那是咋看咋好，谁家孩子也没她家这俩好的，夸起来向来不留余力的。宋玥最初听着这样的自吹自擂有些尴尬，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了。当然，这一次，周氏这番夸奖宋玥难得有了共鸣，这次的事情，确实是秋喜心思细致，也用了心，值得被肯定和鼓励。</p> 所以，宋玥拿起蜂蜜罐，笑道：“那就奖励咱们家秋喜，多加一勺蜜。”</p> “我不要了。”秋喜却笑着捧了碗躲开，道：“阿娘还是给安哥和巧巧加吧！”</p> 巧巧小丫头爱吃甜，小安哥虽是小子，却也喜甜。据周老太说，这是江家男人的都有的爱好，秋喜曾祖、祖父以及江寒都喜甜食，吃粥放一勺糖就很欢喜，不用吃小菜的。</p> 宋玥又看向旁边的曲瓶儿，笑着道：“瓶儿依口味自己加，糖粉、蜂蜜都在这里。”说着，她往曲瓶儿面前推了推蜂蜜罐和糖粉碟子。</p> 自从冬至日，各家孩子登门滑冰之后，曲瓶儿的病就好了，每天早晚雷打不动地到荣煕堂里来请安，早饭晚饭自然也就改在荣煕堂里用了。</p> 她待人仍旧谈不上多热络，但却明显少了些忸怩、拘束，看起来大方了不少，让周氏对她有了些改观，倒是恢复了一些亲近、怜爱。</p> 小安哥对曲瓶儿仍旧不喜欢，之前还能说他更喜欢和金朵玩，金朵回家之后，小安哥宁愿和话还说不清的巧巧玩，也不爱搭理她。</p> 曲瓶儿笑微微地道谢，却没有碰糖粉和蜂蜜，道：“这么吃，阿奶挑选的米豆都是极好的，不加糖能吃到米豆本真的香味儿。”</p> 周老太太被夸的高兴，合不拢嘴道：“哎，今年的米豆是真的好，不过，萍子不知道，今年这米豆可不是俺挑的，绝大多数都是金花阿娘大嫂挑好了送来的。说起摆弄粮食谷豆，还是她们在行，比咱们往年弄得都好吃。”</p> 金花笑盈盈没接话，宋玥笑呵呵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想喝真正的好茶，去茶山才能找到，想来是一个理儿的。”</p>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秋喜也笑道：“我还记得阿娘说过，想吃最新鲜的鱼虾，只能去出海的渔船上，下网捞上来就吃，那才叫真正的海鲜。”</p> 曲瓶儿目光猛地看向宋玥，宋玥却不动声色地笑着，抬手摸摸秋喜的小抓髻，道：“那不是我说的，是听阗家少东家说起的，他们家有自己的海船跟着出过海的。”</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一章 秋喜就一脸向往道：“听说大海一眼看不到边儿，真想亲眼去海边儿看看呢。”</p> 宋玥半垂着眼睛，看着秋喜和旁边连连点头的小安哥，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道：“这也不是难事儿，明年开了春，咱们去一趟津门，不但能看海，还能吃开凌的鱼鲜和肥蟹。初春的肥蟹最好，满脂满黄，一只就能吃饱。”</p> 秋喜和小安哥立刻欢喜地跳起来，一边一个抱了宋玥的胳膊撒娇。</p> 正热闹着，林氏匆匆从外头进来，一脚踏进来，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扫过，又把到嘴的话咽住，只悄悄给宋玥递了个眼色。</p> 宋玥跟着她到了外间，林氏这才压低声音回禀：“安国公府送来了腊八粥。”</p> 宋玥微微一怔，立刻跟着林氏出来，一边往前头走，林氏又回禀：“冬生叔已经把人打发了，给了双倍的大红封。紧跟着又打发了青平去一趟，送了一份咱们熬的粥过去。”</p> 宋玥连连点头，一路来到她住的正院，才看见放在房中桌上的一个极精致的红色填漆食盒，打开食盒，就见里边放着一只极精致的青瓷暖锅子，下边自带暖炉，里边放枣核炭，上边加盖，这样就能保证菜品、汤粥在递送过程中不至于冷却，宫中冬季传膳、赐菜常用之物。</p> 宋玥垫了块帕子打开暖锅盖子，就见里边盛着的粥果然有些不同，各色米豆干果子不提，粥中还有各色鲜果雕刻而成的粥果儿，中间是用核桃栗子等雕成的小狮子，精细到鬃毛根根分明，圆眼大嘴威武中透着一股子憨萌。</p> 自从江寒升了职，每逢节日，江家都会给安国公府送一份表礼过去，安国公府也会有一份表礼回来，都是常规往来。</p> 腊八这种小节日，宋玥就没往安国公府送粥，没想到，对方竟给送了一份粥来。虽说冬生叔已经打发了青平补救，终究晚了些，不细究也就罢了……唉，希望不要生出什么是非来。</p> 林氏看着宋玥的脸色，脸上的喜色敛了，斟酌着宽慰道：“咱们家是新进，人手又少，偶有疏漏，也算正常。”</p> 宋玥摊摊手，吐出一口气来：“只能这么想了。这个……如此精致，倒令人不忍下口了，送到祠堂里供奉吧。”</p> 腊八粥这天，不但要与邻里亲朋互送粥品，要到祖先牌位前供奉，还要拿出一些来，放在庭院、园子中，供家禽、鸟雀取食。当然，一些乐善好施的人家会多熬一些粥，在门前施粥，供贫寒之家、叫花乞儿食用。</p> 江家没在自家门前施粥，而是与谷、赵几家一起，早早去玄妙观里施了米豆，由玄妙观熬粥在山门外施粥。</p> 腊八粥的香气似乎还没散尽，大街小巷千门百户之中，又飘散出各色美食的香味儿。</p> 年节似乎就在一阵比一阵浓郁的香气中，日渐临近。</p> 腊月廿三，学堂里正式放了年假，秋喜却仍旧一大早就起来，却没有去西院练习骑射，而是看着周老太太牵着小安哥的手，去大厨房、小厨房，祭灶，送灶王爷上天言事。</p> 等小安哥拜完出来，秋喜凑上去笑着问：“恁把灶王爷的嘴粘住了没？要是粘不牢，说了坏话可咋办！”</p> 小安哥嘿嘿笑，道：“阿奶做得糖又甜又粘，一咬就把牙给粘住了，才不会说坏话。”</p> 对于过节过年这些讲究，周老太太心最诚了，用的贡品、诸般，都是她亲手、或者亲自带着做出来的才放心，断不会为了省事花钱从外边买回来的。</p> 宋玥对这些规矩、风俗不懂，索性借着事儿忙的顾不上，甩手都丢给老太太来操持。看着老太太一天天兴头头地操持忙碌着，宋玥插不上话，只每天悄悄叮嘱徐氏和青禾，晚上给老太太烧水烫脚，又让青禾带着两个小丫头学了按摩推拿，每晚给老太太揉捏一番，缓解每天的疲劳。</p> 当然，也早早就与徐郎中定下了，每一个月上门给老太太请一次平安脉，确保康健。</p> 祭完灶王爷，年味儿更浓。</p> 绣坊那边正式放假，宋玥打发了青平赶车过去，接了潆卉和紫藤回家过年。</p> 周老太太看着气度沉静、从容的女子盈盈下拜，倒是没了之前的嫌弃，笑微微让人扶了，还实心实意地宽慰了两句，说潆卉受累，过年放假就好好歇歇。</p> 潆卉曲膝应了，又回身从紫藤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捧上来，是她给老太太和太太、姑娘、哥儿做的几件衣裳，用料做功自然是精致好看无比的，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p> 秋喜向来对针线刺绣不感兴趣，看了这等手艺，也禁不住动了心。偷偷给宋玥说了，宋玥自然支持，得空儿给潆卉说了，过完年，秋喜和谷家大姑娘清芳、赵家大姑娘文瑜一起，每天下午去绣坊学一个时辰针线。</p> 期间，宋玥也当着周老太太的面儿询问过曲瓶儿，只不过，这位对针线女红一贯地不感兴趣，只说自己更愿意学一点儿灶上手艺，于是宋玥乐得她不跟秋喜多接触，由着她挑了小厨房，跟着徐氏和另两外厨娘学手艺去。</p> 潆卉答应了秋喜跟着学刺绣，还主动提议，学刺绣先学画，有了绘画基础，绣出来的东西才更精妙、更灵动。</p> 宋玥自然没话说，秋喜知道了，直接拿了自己在学堂里画的画去了闲云居。</p> 潆卉回到江府，就每天早晚到荣煕堂请安，却并不留下用饭，就带着紫藤回闲云居，知礼却不生事的模样，倒是让周老太太对她的恶感褪去更多，甚至暗暗生出一两分欣赏来。</p> 知道秋喜跟着潆卉学习绘画、刺绣，周老太太就打发了青禾往闲云居走一趟，送了笔墨纸砚绘画染料过去，一同送过去的还有二十两的束脩银子，并约定好，这是腊月正月两个月的，以后，每月十两束脩银，随月例发放。</p> 这是正经把潆卉当成先生了，秋喜也很知礼地改了称呼，不再叫潆卉姐姐，而是改成了先生，陶先生。潆卉自己说本姓陶，却没有说本名，宋玥和周氏也没有细究。</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二章 腊月廿七，全金栋带着老三金柱一起，赶了车进城，接大妹和二弟回家过年。</p> 宋玥原本还担心全家的车子太冷，金柱却喜滋滋对大姐说，“为了过年，咱爹特特地油了车子，又给车子加了棕棚，咱娘和大嫂忙了一天，给棚子里加了里衬，还特特地铺了一床厚褥子，坐在里头可暖和了，一点儿不冷。”</p> 金花自然高兴，连宋玥和周老太太也替他们高兴，秋喜还拉着小安哥跟金柱一起去看了一回，回来给阿奶阿娘说真是很厚实，特别暖和。</p> 金花在江家，基本上都陪在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对这个温柔懂事的孩子是真心喜欢疼爱的，原本就说打发自家的车子送金花家去，让早早备下炭盆、手炉，确保一路上不遭罪。</p> 全家这一番准备，周老太太不好再说什么，因着车辆构造问题，也没处放炭盆子，于是只能叮嘱给金花灌上个汤婆子，再带个手炉。还有过年那些吃的玩的，也都给金花带上一些……</p> 送走了金花，周老太太难免有些失落。宋玥就把秋喜和安哥都放在周来太太屋里，暗暗叮嘱两个孩子跟阿奶玩游戏、说笑话逗趣。</p> 谁知，两个孩子比她更有办法，安哥儿就说要吃鹌鹑馅儿的炸馉饳儿，秋喜则说馉饳儿要煮着吃才好吃，两个孩子各执己见，竟争执起来，周老太太做好人抹了稀泥，一手一个搂住孙儿孙女，一边吩咐人：“炸一盘子鹌鹑馉饳儿，再下两碗小馉饳儿来，要虾仁馅儿和野鸡脯子馅儿的，俺秋喜爱吃虾，巧巧爱吃鸡脯子馅儿。”</p> 看着重新忙乎着振作起来的周老太太，宋玥悄悄放了帘子离开，忙着去前头处理庶务了。</p> 马上要过年了，各处都停张歇业，她今年没有亲自四处跑了去看，而是打发了韩戚风带了宋广友和张勇四处巡检，确定各处年关的值班、护卫都安排妥当了，过年的福利、红包都发到了员工手里，还有家境困难的员工围慰问金、庄子上孤老病残的救济诸般，都已经到位。</p> 种种杂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宋玥连陪老人孩子的功夫都没有了，吃饭都是让厨房送到前院的。</p> 不断地见人、问事，直到掌灯时分，吃过晚饭后，她还要熬夜看账。</p> 不过，看账就回正院她的房间了，不再留在前院。</p> 青梅性子沉稳，话不多，但学习认真踏实，经过一年的锻炼培养，已经能够帮着宋玥看账了。青杏性子机灵，却有些浮躁，耐性不够，学习看账一直有些坐不住，到了这会儿就看出来，她的速度太慢，看账就用不上了。</p> 在学习看账上，青玉还不如青杏，不过，这兄妹俩当初投进来就说地清楚，他们练过拳脚，会些功夫。护卫、打探上比一般人强太多。</p> 又看完一本账，宋玥抬起头，活动活动酸疼的胳膊和僵硬的颈背，然后再下炕活动活动腿脚，看看屋角的漏刻，刚刚二更，屋外却已经万籁俱寂，似乎整个世界都睡下了。</p> 青杏倚着坐榻做针线，炭火暖暖的，困意袭来就打起了盹儿。</p> 宋玥起身，裙角扫过惊醒了青杏，她揉揉眼，连忙去炉子上倒了茶捧过去，转回来，又斟了一杯递给青梅。</p> 宋玥接了茶，小口抿着，一边喝着，一边缓缓走到窗前，透过窗上的明瓦看向院子里。</p> 屋前的石榴树落光了叶子，只剩下粗粗细细的枝桠，仍旧保持着向上生长的姿态，孕育着新一季的绿叶红花和累累硕果。</p> 青玉从外头拎着一壶热水进来，轻声提醒：“太太，就要交三更了，恁连着累了几天，今儿早点儿歇下吧。”</p> 宋玥回头看她，笑笑道：“还有两本就看完了，今晚赶着点儿看完、理清楚，明儿起，就能好好陪着老太太和孩子们过个年了。”</p> 说完，吩咐青玉把屏风外 的窗户打开条缝儿，透透气。</p> 一股子冷冽的夜风，很快就从屏风后漫过来，淡了屋里的闷热，也让几人的倦意一扫而空。</p> 宋玥重新上榻坐下，拿起一本账册子，头也不回地吩咐：“恁两个也不用都陪着了，回去歇着吧。”</p> 青杏和青玉互相看了看，一起走到屏风外小声嘀咕了几句。青杏打了个盹儿，这会儿倒是精神了，就让青玉回去歇着，她去厨房取了一只小银铫子来，把小炉子一并拿到外间里，慢慢熬一盅杏仁核桃奶。</p> 两本账没用太久，约摸半个时辰，也就看完了。</p> 宋玥率先放下手中的账本，抬头看复核的青梅还有几页，便没有出声，而是起身往外走，准备洗漱。</p> 青杏守着炉子，一点点地搅拌着银铫子里的杏仁核桃奶，见宋玥出来，立刻笑起来：“太太，账册子都看完了？”</p> 宋玥点点头应一声，闻着干果混合着奶香，往前凑了凑问：“熬了什么？”</p> 青杏就笑起来：“熬了羊奶，想着太太说过，核桃补脑子，就加了些核桃仁儿。”</p> 宋玥笑着赞了一句：“闻着味儿就不错。分成三份，一人一份。”</p> 等她从净房里出来，青梅也看完了最后几页账目，把账册子都归拢收拾好了，才出来。</p> 青杏已经把熬好的核桃杏仁奶分在两只茶盏中，见宋玥出来，立刻捧了一盏过去。</p> 宋玥一转眼，看见只有两盏，而且，两盏都比较满，就笑道：“不是让恁装三份儿？”</p> 青杏连忙摆手，笑道：“俺没费脑子，不用吃这个。”</p> 青梅却已经端了另一盏，拉了青杏一起在矮凳上坐下：“咱两个一起吃。”</p> 宋玥见她们自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也就不再多话，回到次间榻上，慢慢把一盏核桃杏仁奶吃了。</p> 核桃和杏仁都是去了皮壳，研磨成细小颗粒的，再加羊奶小火慢慢熬制而成，吃在嘴里略浓稠，有一点点颗粒感，却不会觉得粗糙，只会觉得层次丰富，果香奶香浓郁，还有一点点小清甜，竟然非常可口。</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三章 吃罢核桃杏仁奶，宋玥重新漱了口，打发了两个丫头回去休息，她自己也准备上床安置。</p> 她刚走进卧室，正准备解衣，就听得院门口有敲门声。</p> 这眼看都快四更了，出了什么事？</p> 本已经浓重的困倦之意，一扫而空，宋玥也没顾上整装梳头，就穿着一身居家的薄绵袄裙，取了一件小毛斗篷裹在身上，抬脚往外走。</p> 刚刚回屋的青杏青梅几乎和青玉一起出来，然后，没用主仆几个再往外走，就看见院门打开，小丫头打着灯笼引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走进来。</p> 青杏青梅给吓坏了，下意识地就往太太身边跑。这大半夜的，一个大男人闯进太太的院子算怎么回事？她们作为太太的婢子，就应该挡在太太前头。</p> 青玉却低低地唤了她们一声，低声道：“是将军回来了。”</p> 青杏青梅没见过江寒，去年过年江寒回家时，青玉却是见过的，加之她眼力好，光线昏暗之下，也很快就辨认出来。</p> 宋玥甚至都没认出人来，但能够畅通无阻地来到她院子里的男子，理性判断也只有那一个了。</p> 她呆怔中，看男人也不走抄手游廊，就从院子中的甬路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晃过神，宋玥抬脚下了台阶，往前迎了两三步，男人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p> “恁怎地这时候回来，都没来个信儿？”宋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p> 江寒看着俏生生迎出来的妻子，觉得这一路冒着风雪疾驰赶路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察觉到自己还带着她给他送去的手套，又连忙扯下来，再次握住她的手。</p> 她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他等着寒风赶了半宿的路，手握在一起，竟然还是江寒的手更热乎些。</p> 宋玥被突然而至的人，和突然的亲近闹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也不好立刻抽回手来，手心的温暖，让她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发觉后又有些窘迫，道：“外边冷，先进屋。”</p> 转身往屋里走，宋玥本想着趁机把手收回来，但身后的人紧跟上来，却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就这么执着手进了屋。</p> 他们两人进了屋，青杏青梅青玉三个丫头互相看看，也连忙跟了进来。</p> 宋玥这回终于得以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替江寒解了斗篷，搭到旁边的衣帽架上。</p> 青杏青梅手脚轻快地打了水进来，江寒也自己去了腰封、脱了皮袄，仅剩下一件丝绵袄子，顿觉整个人都轻松惬意起来。</p> 宋玥转眼看见三个束手束脚的小丫头，暗暗好笑着地吩咐：“恁三个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去前头大厨房，让热汤热水地做点儿吃的送进来。”</p> 即便晚饭吃过了，这个时辰也该饿了。何况，顶着寒风从外边归来，吃上碗热乎饭菜，胃里也会舒服许多。</p> 三个丫头连忙答应着退出去，青杏和青玉结伴去前院大厨房要饭要菜。</p> 平日，太太老太太自然是从小厨房要吃喝，但这个时辰，老太太和姑娘哥儿指定都睡下了，再去小厨房就得都惊动起来了。</p> 倒是大厨房那边，因为要伺候巡夜、西院作坊里守夜、上夜工的，一般晚上都有人，这个点儿正是巡夜人吃夜饭的时候。</p> 再说了，江寒回来指定不是一个人，这会儿，前院已经热闹成一片了。</p> 江寒用香胰子好好洗了个脸，接过宋玥递来的布巾子，连耳朵带脖子都擦了一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看着宋玥笑道：“这一路赶过来，过了延平关才不下雪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到家。”</p> “下着雪还往回赶什么？”宋玥接了帕子搭在盆架上，引着江寒进屋，先拿出一双软和轻便的布鞋来给他换。</p> 江寒接在手中看了看，又看了看她脚上穿的毛茸茸的鞋子，微笑道：“待会儿，洗一洗再换。”</p> 他骑在马上奔了几天，虽然是冬天，身上出汗少，但靴子里的味儿……她一向爱干净，还是不要惹她再厌弃了。</p> 宋玥也不勉强他，引着他进了次间，先从炉子上拎了壶倒了杯茶给他喝。</p> 前院厨房，石嫂子已经起来，带着另外两位厨娘和两个粗使的小子在厨房里忙起来了。</p> 青杏和青玉赶过来，石嫂子都没用她们两个多等，片刻功夫，就乘了一钵子浓浓的羊肉汤，另两碟子炒青菜和两碟子炸肉卤肉，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酥饼。</p> 青杏和青玉把汤菜装进食盒，准备拎了回去，石嫂子又唤住她们：“且等等，再拿上这个。”</p> 青杏回头，见老娘地给她的是一小坛酒，就道：“太太只说要汤饭，没说要酒。”</p> 石嫂子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也不给闺女多解释，只笑着把酒坛子塞进闺女手中，道：“拿去拿去，喝点儿酒解乏。”</p> 接着又道：“回去给太太说，这边烧了热水，一会儿要热水，尽管吩咐。”</p> 青杏憨憨地应着，随着青玉往回走，一边小声嘀咕：“这么晚了，将军赶路辛苦，必定要尽早安置歇息了，又不沐浴，要什么热水？咱们在炉子上烧的水，洗漱洗脚都够了。”</p> 青玉拎着食盒，半垂着头默默走路，并没有搭话。</p> 青杏看了看她，到底不好再多说自己老娘什么，也就沉默跟上去，一路回了正院。</p> 江寒一杯茶没喝完，两个丫头已经拎了食盒回来了，还带了一坛子酒回来。</p> 宋玥一边看着丫头们摆菜，一边问：“前头可安排了？”</p> 青玉回道：“石婶子已经带着人烧好了汤饭，又置办了酒水，都被带到西院去了。”</p> 西院宽敞，离着马厩近，又有偌大的跑马场。而且，作坊里已经放了假，工人们都回家过年了，肃静的很，别说安置十几个人，就是安置百八十人都容易。</p> 听这般说，宋玥就不再多问，把碗筷汤匙并酒杯递过去，笑道：“恁先喝点儿热汤暖暖胃。”</p> 江寒接了，笑着道：“好。”</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四章 江寒是行伍中人，没有一般文人的繁文缛节，行动举止间都透着一股子豪爽、磊落之气。</p> 接过汤勺来，果然依宋玥说的，先去舀羊头汤，却不是他自己喝，而是盛了半碗递到宋玥面前，笑着道：“恁陪着俺喝点儿。”</p> 宋玥之前喝了一盏核桃杏仁奶，其实这会儿不饿，但人都给盛了碗递到面前了，也不好拒了这份好意，只能接过来，拿着汤匙一点点舀着喝。</p> 她半碗汤喝的差不多，江寒那边也喝了半钵子羊肉汤，青玉温的酒也好了，开始冒着热气，氤氲出一片酒香来。</p> 江寒回头看一眼，笑道：“什么酒，味儿倒是足。”</p> 宋玥特特地去看了一眼酒坛子，才道：“十年的玉堂春，望月楼最好的酒。”</p> 一边说，宋玥一边暗暗摇头，这还真是，立竿见影，常年不在家的人，这一回来，就都上赶着卖好了。连地窖里最好的酒都拿出来了。</p> 她心里这么胡乱地想，其实也没真在意，毕竟，理智上，她还是知道，有江冬生和韩戚风两个在就足够了，还轮不上其他人上前卖好不卖好的。</p> 青玉提了温酒壶准备斟酒，宋玥挥手打发三个丫头：“恁三个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p> 青玉也不抬头，半垂着眼，曲膝应着，带着青杏一起退出去。</p> 青杏青梅没伺候过将军，都有些手足无措。</p> 青杏还没忘她娘嘱咐的那句‘要热水’，就道：“俺娘说，前头烧了热水……”</p> 青玉应着，打断她的话道：“恁两个去睡吧，我睡过了，我在外头伺候着就好。”</p> 青杏和青梅互相看看，也没在坚持，一起回东厢安置去了。</p> 青玉就在外间垂首立着，等着听使唤。</p> 里屋，宋玥听着丫头们的脚步声出去，一路去了东厢，也暗暗松了口气。拎起温酒壶给江寒斟了酒，就要把酒壶放下的时候，江寒笑道：“恁不陪俺饮一杯？”</p> 想一想，这人回来，两个人还要睡在一张床上，来遮人耳目，为避尴尬，喝一杯酒遮脸倒是个好主意。</p> 于是，宋玥几乎没犹豫，就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提起酒杯：“欢迎将军回家。”</p> 既然喝酒嘛，总得说点儿什么，她张开嘴就整了这么一句。</p> 江寒看着对方笑盈盈的脸，双手捧了酒杯，举了举，一饮而尽。</p> 宋玥习惯地碰杯落了空，晃了晃，才转回来，喝了一小口。</p> 她的酒量只能说一般，这个身体的酒量更浅，之前偶尔几次和周老太太喝点儿小酒，两三杯就晕了。那还是喝的荔枝酒、桂花酒那些甜酒，今儿江寒喝的可是十年的玉堂春，虽然不是烈酒，但度数却高多了，怎么说也是白酒了。</p> 江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宋玥喝了多少，只是，一杯喝完之后，就没再等宋玥斟酒，而是自己提了壶斟满酒，一边砸着嘴回味，一边赞叹道：“十年的美酒，这滋味儿果然不一般。”</p> 宋玥附和地笑笑，“反正到家了，觉得好喝就多喝一点儿。”</p> 最好是喝醉了，一骨碌躺下睡过去。</p> 这几天她实在忙，白天忙完，晚上还要看账本，小安哥就被周老太太留在她那边睡了，只要江寒睡死了，她也不用和人一床上煎熬去，去小安哥的西屋里睡，简直完美。</p> 她这话一出，江寒就朝她看过来，脸上挂着笑，眼中却似有深意。</p> 宋玥被他这么一盯，突然就有些心虚，端起盘子里颜色金黄的酥饼往江寒面前递了递：“空着肚子喝酒也不好，恁先吃一只饼垫一垫。”</p> 江寒对她笑了笑，伸手捏了块酥饼，就着羊肉汤几口吃了，拍拍手上的渣渣，笑道：“这饼好吃，就是太娇气了，用手捏着都不敢用劲儿，就怕一用劲儿给它捏碎了。”</p> 这话……莫名地让宋玥听得心头微微跳了跳。</p>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仔细端详，才发现，一年不见，男人唇上竟留了短髭，不知是修剪过，还是刚刚续须，并不长，大概像十天八天没刮胡子的模样。</p> 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很阳刚，五官线条比较硬，肤色偏深，留这抹小胡子并不突兀，反而增加了他的老城沉稳感觉。</p> 他之前已经是四品将军，统帅一千三百人，若韩戚风说得落实了，他就要升为三品指挥使，所辖将兵将近五千人。所以，他为了形象上更服众，才续了短髭吧。</p> 她看他的时间略长了些，江寒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抹了把嘴，问：“俺脸上有东西？”</p> 宋玥下意识地摇摇头，却再次看了一眼他的唇上的小胡子。</p> 是的，这小胡子并不难看，但她无法接受。她一直不喜欢男人留胡子，会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算了，别往深了想，反正，这个男人在家也住不了几天……</p> “没听说有演训，恁怎地突然回来了？”宋玥终于问到一件正事儿上。</p> 江寒端起酒杯举了举，宋玥也端起酒杯陪了一小口，在她以为江寒不准备回答的时候，却听对方道：“庞指挥使给安国公和赵都督备了年礼，知道你们在平京城，就打发俺跑一趟。”</p> 宋玥突然问：“恁先去了安国公府和都督府？”</p> 江寒看着她片刻，突然笑咪咪地往前探了探婶子，低声问：“怎么说？”</p> 宋玥问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冒失了。</p> 见对方竟然还反问回来，她就很有点儿尴尬了，道：“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奉命办差，总得把差事交待清楚了，才好回家来。”</p> 江寒看着有些懊恼、羞窘的小女人，突然畅快地笑起来，探过来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道：“除非圣旨、军令，其他的，都不能让俺过家门而不入。”</p> 宋玥被他的声音镇住，一时间忘了其他，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突然让她多了一层心安，一层信赖……</p> 但是，现代生活的常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相信男人不如相信猪会飞’……这一层深深地烙印，又如警钟一样把她震醒。</p> 她用力地缩回自己的手，撇开目光，道：“我想起来，恁最爱吃辣椒酱，咱们庄子今年自己种的辣椒，我去拿些来给恁尝尝……”</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五章 她略带着仓惶匆匆出去，江寒缓缓缩回手，捏起眼前的酒杯，喝了一小口。酒液入喉，他的嘴角眉眼却舒展开来。</p> 尽管，他对女人所知不多，却是排兵布阵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从对方身上看到了慌乱，军心已散，不足为敌，取胜不过是时日问题。</p> 心中思量着，他又一次举杯，饮尽了杯中酒，舒出一口气来，胸中为之一快！</p> 嘿，赵永那臭小子别看年纪小，鬼心思就是多。</p> 见天听他在耳朵边儿嘀咕，什么对付女人如用兵，别把女人当女人，当做对敌一方，或排兵布阵、稳扎稳打；或者奇兵突袭、出其不意；或惑乱军心、分而击之……没想到，牛刀小试，一举建奇功。嘿嘿。</p> 江寒心中畅意，自己捉了酒壶，自斟自饮，一口气连喝了四五杯。温酒壶本就不大，也就盛二两多不足三两，他没留神竟然给喝完了。</p> 于是，宋玥绕了一圈子，也没在自己院子里找到辣椒酱，只从小安哥屋里寻了一盘子乳橘端过来，一进门就略显尴尬地解释：“我忘记时辰了，这会儿倒不好再去开门惊扰别处……”</p>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江寒正提着酒壶努力倒酒，只不过，酒壶早就空了，那位提着酒壶倒了半天也没倒出一滴来。</p> 咦？这一会儿就把一壶酒喝光了，这是……醉了？</p> ……醉了好哇，醉了妙啊，醉了，她就不用费心思琢磨今晚如何熬过去了。</p> 宋玥立刻丢下手中的橘子，就去接对方手中的空酒壶，准备给对方再温一壶酒。</p> 谁成想，她刚伸过手去，却被对方一下子握住了手腕：“作甚？”</p> 对方的舌头似乎有些打结地问。</p> 宋玥心头一跳，听到他有点儿大舌头的声音，才稳住神，心道，不和醉汉计较，不和醉汉计较。然后，陪着一脸殷切地笑，放软了声音，道：“酒壶里没酒了，我给恁续上。”</p> “续……酒？”江寒微微眯着眼睛，一字一字的问。</p> 宋玥连连点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道：“续酒！续酒！”</p> 江寒又凝着她看了片刻，仿佛才相信她说的话，这才收回目光，含混道：“好，续酒。”</p> 这么说着，他松开了握着酒壶的手，却没有松开握住人手腕的手。</p> 宋玥缩了一下，没成功，只能陪着小心：“恁松开我的手，我才能给恁续酒啊。”</p> 江寒低头看了看，仿佛才发现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腕，哦了一声，缓缓松开，一眼看见，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一圈儿红痕，下意识地追上去再次握住，用手轻抚那并不严重的红痕，低语道：“对不住，弄疼恁了么？”</p> 宋玥被他这一出一出给闹的，浑身激灵，寒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p> 强忍着浑身的不适，磕磕巴巴道：“没，没事儿。”</p> 飞快地缩回手来，宋玥转身取酒坛子倒酒，根本没看见，在她背后的男人看着她慌乱的模样，扯着嘴角笑得像个闻到肉味儿的狐狸，一脸的志在必得。</p> 宋玥连着灌了两壶酒，因为太兴奋紧张手有点儿抖，还撒了一些在外头。</p> 她把第二壶酒灌完，第一壶酒也有点儿温了，于是，直接提了，颇有点儿殷切地想给人斟酒，却被人直接把酒壶接了过去，大喇喇地道：“俺自己来。”</p> 宋玥只好讪讪地收了手，顿了顿，坐回对面。</p> 江寒给自己斟了酒，提杯待饮，酒杯碰到嘴唇了，却好像突然想起对面还有个人，又举着杯子示意：“光俺自个喝多没劲，恁也一起喝。”</p> 宋玥顿了一下，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正要回应，对面的人提壶探过来，给她斟满了杯，咧嘴笑笑：“恁在家孝敬阿娘，抚育儿女，着实辛苦了，俺敬恁。”</p> 说着，双手捧杯，一仰而尽。</p> 不管宋玥承不承认妻子的身份，男人这样一句承情的话，还是让她心底微微松动，有了那么一点点柔软。</p> 转而，她又想起，自己一个大好青年，奋斗二十多年，通过了国考，终于摘果子的时候，莫名被丢到这本书里，成了已婚妇女不算，还喜当娘，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个中滋味儿……嗨，先干了这杯酒！</p> 江寒一句话，成功勾动了宋玥自己的心思。</p> 一杯酒下肚之后，似乎都没尝到辣味儿，只觉得心里热烘烘的。</p> 江寒再斟、再敬，又说了什么，或者没说什么，宋玥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原来，酒真的可以令人忘忧。</p> 三四杯酒入腹，她就头晕地坐不住了，摇摇欲坠间，有人上前来扶住她，将她扶进了里间。</p> 宋玥自觉神志还清明，觉得扶自己的人是青玉。</p> 她恍惚间，还问了一句：“恁，怎地还没去睡？”</p> 青玉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p> 至于，房间中，另一个突然回来的男人去了哪里，她更是完全忘记了。</p> 她最初想要装醉，继而想着将对方灌醉，最后，自己真（被灌）醉了！</p> 这一觉睡得似乎很长，也似乎很短，反正，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帐外已经明晃晃一片，有明快又朦胧的光从糊了纸的窗棂间透过来，照亮了大半间屋子。</p> 宋玥皱着眉起身，推开床帐坐在床沿儿上，满脑子的疑问。</p> 宿醉之后，头疼、头昏也就罢了，为什么她浑身酸疼？</p> 膀子为什么疼？？腰为什么又酸又疼？？还有，为什么，连两条腿都像是运动废材突然跑了个马拉松的后遗症，酸疼的只要动一动，都要忍不住叫出来？？</p> “太太，恁醒了？”青杏托着漱口水和汤盅走进来。</p> 宋玥每日起床会喝几口红枣银耳汤，见到汤盅最初也没太意外，只是认为，丫头们一时匆忙，没用茶盏，而用了炖盅。</p> 谁知，接到手中一看，竟然是一盏燕窝，没有甜味儿，是她习惯的鲜味儿……清汤燕窝。</p> 老太太和秋喜吃的是甜燕窝，所以，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专门为她炖的，并非端错了炖品。</p> “怎么炖了这个？”宋玥随口问。</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六章 青杏眉眼含笑，低声道：“是老爷……哦不，是将军，将军吩咐，太太昨夜累着了，要补一补……”</p> 宋玥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儿把手里的炖盅丢出去！</p> 幸亏青杏手疾眼快替她托了一下，才避免了一次小型的事故。</p> 夜里累着了……腰酸腿疼……</p>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来，宋玥捧着一盅子燕窝，目光愣愣、脸色发白、呆成了一只木鸡！</p> 青杏被她的样子给吓住了，脸上的笑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只剩下担心和惊吓，连声低呼道：“太太，太太，恁这是怎么了？”</p> 连连呼唤了几声，宋玥才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晃了两晃，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我……没……事。”</p> 青梅捧了热水帕子进来，就看到呆怔怔的太太和一脸惊吓的青杏，脚步一顿，片刻，才把脸盆放在屋角的盆架上。</p> “……青玉呢？”宋玥突然问。</p> 她愣住这半晌，就是努力发掘昨晚的记忆去了。似醉非醉之际，她记得，扶她回房的是青玉。</p> 青梅和青杏对视一眼，青梅回话道：“青玉昨晚值了后半夜，卯初才去睡下。”</p> 宋玥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回过一点点神来。</p> 青玉是卯时睡下的，那就说明，她昨晚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确实是青玉扶她回房睡下的。以她的自知，她虽然酒量不咋地，但酒品还是不错的，从没耍过酒疯，当然，酒后乱性那什么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就更没发生过。所以，她昨晚之所以会睡得腰酸腿疼，就是因为醉酒睡得太沉了，起来浑身不舒坦。</p> 至于，那什么将军，说的什么昨夜累了的屁话……嘿嘿，算他娘的有那么一点点良心，知道她年前查账辛苦，熬夜熬了许多天，还能道一声辛苦。昨晚，他不也说了么，她在家辛苦了。</p> 对，她就是在家辛苦了。与那个男人，半点儿干系没有。</p> 仿佛一下子给自己找到了主心骨，或者，找到了御敌的盔甲，宋玥终于从呆滞状态中转会神来。</p> 她垂眼看了看手里的燕窝，扯扯嘴角，端起来，一勺一勺送进嘴里。</p> 青杏青梅看着太太回过神来，又互相看了看，暗暗松了口气。</p> 刚刚，太太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还好，看样子大概只是昨晚喝多了，今天早上还有些宿醉未醒……嗯，应该就是如此。</p> 两个丫头也很快找好了她们认为的理由。毕竟，太太平常鲜少沾酒，昨晚将军归家，太太欢喜太过，喝多了也情有可原。</p> 见宋玥一口一口把燕窝都吃了，青杏伸手接过空了的炖盅，同时把漱口的淡盐水再次递道宋玥面前。</p> 宋玥自觉可以满血复活了，于是摆了摆手，起身道：“我去洗漱。”</p> 把自己收拾干净利落了，问过两个丫头，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宿醉的酒臭味儿，宋玥这才迈步从屋里出来。</p> 青梅跟上来一步，询问：“太太，已经辰末了。早上，将军不让惊扰恁休息，早餐就没有等恁……要不，把早餐端回来用吧？”</p> 宋玥的脚步微微一顿，摆摆手道：“不必了。”</p> 刚吃了一碗燕窝，倒也不觉得多饿，索性等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吧。</p> 不过，既然顿住脚，她又想起来，询问了一句：“将军，去了何处？”</p> 青梅立刻道：“将军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去了何处，婢子却是不知道。”</p> 宋玥扶着门框站住，想起前一晚江寒说的，庞询给安国公府和都督府备了年礼，江寒是奉命回来送年礼的。这么一大早赶着出门，应该是去办差事了。</p> 她就在门口站了片刻，呼吸着室外寒冷却清冽的空气，似乎神智渐渐清明起来，于是吸口气，笑笑道：“好，那咱们也去前头吧。”</p> 青杏听见这话，立刻推了青梅一把，让她跟上去。</p> 宋玥处理家务，也带一个看账的丫头。平常，太太精气神儿足，青杏跟着，略有个差错失误处，也有太太兜着底儿。今儿，太太明显不太对，还是让账目上清楚的青梅跟着更妥帖。</p> 腊月廿八了，其实，府里府外的琐事杂务也基本处理妥当了，宋玥带着青梅到了前厅，吩咐有事回事后，陆续进来的就是厨房、门上、西院和马厩等处，主要也是因为将军突然归家，以及他带回来的一群人马的安置问题。</p> 在几个人回事的时候，宋玥就瞥见林氏过来，站在回事厅门外，看她不着急，宋玥也就没赶着叫她进来。</p> 一直等到几处管事回事完毕，一一领了示下退出去，林氏才终于含笑进来，曲膝给宋玥道喜：“将军大老远地赶回来过年，真是大喜事儿。”</p> 宋玥捧着茶闷闷地应了一声：“嗯。”</p> 放下茶杯，又问：“恁这是有什么事儿？”</p> 林氏察觉到宋玥似乎有些不太对，正抬眼用目光向青梅询问呢，听得宋玥又问，连忙收回目光，曲膝笑道：“将军早上出门前，交待给婆子好几只箱笼，婆子特来请示太太，抬到哪里去？”</p> 宋玥不是第一次收到江寒送回来的东西了，倒也有了经验。</p> 能被他带回家的，大多就是关外的那些特产，多是毛皮、药材这些，另有些精细贵重的东西，也就是些金银器具，宋玥自觉经多见广了，也没往心里去，想想这个时候，老太太那边，见天价忙着过年，忙得人仰马翻的，好几个箱笼抬过去，那是添乱呢，索性就摆手道：“抬到正院。先放在倒座里吧。”</p> 前一句是回答林氏的询问，后一句则是转向青梅吩咐。</p> 她的院子里，青杏青梅算是统总，各处的钥匙虽然都是在她这里，但基本都是这两个丫头带人管理、轻点打扫。</p> 青梅连忙曲膝应下。</p> 宋玥见她看着自己，没有立刻出门，跟着起身：“行了，恁跟着林嫂子去抬箱笼，我也去荣煕堂看看。”</p> 她刚从回事厅出来，还没等走出二进院呢，就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p> 没用她回头看，张猛憨乎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婶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七章 宋玥转身，就看见张家三个小子，齐整整地从门外走了进来。</p> 不过一年时间，这三个小子从当初黑瘦的摸鱼娃，一转眼就成了眼前的齐整少年。</p> 张勇张猛的个头窜得快，足足长高了二十公分，挺拔的如同小白杨。张智因为年纪小，还没到蹿个儿的年纪，长得略慢些，却是变化最大的，当初黑瘦的小小子，如今白了、高了、文质彬彬，穿着小小的直缀、裹着方巾，已经有了书卷气质，当然，他也是兄弟三个中最清秀最漂亮的那个。</p> 看着三个漂亮懂事的孩子，宋玥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情不自禁地扬起笑脸，招呼道：“恁哥仨咋过来的？家里的屋子收拾利落了？”</p> 三兄弟先恭恭敬敬长揖见了礼，这才由张勇开口回话：“俺们赶车来的。屋子已经昨儿已经收拾妥了，俺爹说要烧烧火，烘得暖和点儿，今儿才过来接巧巧。”</p> 宋玥笑着点点头，招呼三个小子跟上，一起从二进院出来，往荣煕堂里去。</p> 毕竟是过年，周老太太和宋玥再稀罕巧巧，也没有留小丫头在自家过年的理儿，毕竟，她阿爹、哥哥们都回家，难得一家人都得空，小丫头回去才好团团圆圆过个年。</p> 从二进院出来，看到张勇张猛跑去拎过来的两只背篓，宋玥才知道，哥仨这趟过来，还带了过年的礼物来。</p> 给老太太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四角紫铜葡萄纹熏炉，可以放在榻上、炕上，可倚、可靠、甚至可以暖手暖脚的。给秋喜和安哥儿的是整套漂亮的马铃铛，从大到小，都錾了繁复的花纹，只需要用五彩丝线编成璎珞，给马儿戴在脖子上，特别漂亮。</p> 给宋玥的则是一件放印章的铜制小匣子，里边放了两枚小小的印章，用的是很一般的青玉料子，刻章的手法看得出是初学者，生涩、拘泥，不够圆融。</p> 但是，宋玥一看到这两枚小印，立刻就笑满了眼，看着张智：“智哥儿刻的？”</p> 张猛立刻道：“婶子，恁怎么就不猜是俺呢？”</p> 宋玥又瞥了一眼小巧的印章，笑着道：“恁扛件儿行，干这个，不中！”</p> 张猛哀叫声里，宋玥和张勇张智齐齐笑出了声。</p> 等周老太太看见这哥儿仨齐刷刷地进门，同样欢喜不已，也不管厨房里的事儿了，忙不迭地张罗着，让人拿吃的拿喝的，招待三个小少年。</p> 等知道，哥仨是来接巧巧回去过年时，倒也没有意外，立刻让青禾带人去给巧巧收拾了，看天色，都快午时了，干脆留哥仨吃午饭。</p> 秋喜和安哥儿对张家三兄弟过来也是欢喜非常，张罗着哥仨和巧巧都穿了厚衣裳，往后园子去滑冰。</p> 年前的冰面还结实，过完年，特别是过完元宵，天气一天天变暖，冰面也就不结实了。也就是说，滑冰的快乐日子所剩不多，过了这几天，就要再等来年寒冬了。</p> 打发了孩子们出去玩耍，宋玥这才得空给周老太太说话。她说了一下江寒带来的箱笼，暂时收在她那边了。</p> 结果，都没用她说完，周老太太就咧着嘴摆手道：“这个恁去操心，不用给俺说。年前俺忙乎这些天，也累得狠了，过完年也要好好歇一歇了，那些杂事儿，不用给俺说了。”</p> 宋玥就笑，又开始说给张家、唐家几家走得比较亲近的节礼。</p> 诸如安国公府、总督府、知府范家等等，节礼往来，都是打发江冬生带人送上门就好，并不需要自家人一一到场。</p> 但是，唐家、张家几家，都是当初相助于困苦时候的人家，去年就是江寒带着秋喜和小安哥一一拜访过的。今年，原本没指望江寒回家，宋玥就打算她忙完了，自己带着孩子去走一圈，拜访拜访的。这不，某人又赶着年前回来了，倒是省了她跑这一遭。</p>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赞同道：“正该如此，早晨俺就给寒哥儿提了，恁放心，让他陪恁娘仨去。”</p> 宋玥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问：“我也要同去？”</p> 周老太太笑着嗔了她一眼，道：“难得恁一家人在一处，也该出去走动走动。”</p> 这是，拉出去给大家伙儿展示展示，他们家也是有男人的？宋玥给自己的想象汗了一下，却不好再说什么，就这么应承下来。</p> 反正，本来也打算自己带孩子去的，多一个人跟着……那啥，长得还算拿的出手，不算给俩孩子丢人！</p> 一群孩子去冰上玩了大半个时辰，张勇就张罗着回来了，也没用周老太和宋玥操心。两个人又感叹了一回，张勇是真的长大了。</p> 这话让张猛听见，暗暗地用胳膊肘儿捅老大，朝着他挤了挤眼睛：嘿，老大连媳妇儿都说下了，当然是大人了！</p> 张勇假装一脸淡定地，不理睬张猛的搞怪，耳朵根儿却已经红了一片。</p> 偏偏，周氏又询问起来：“恁可去过全家了？”</p> 过了小定礼，这婚事就算定了，过年过节的就都要走动起来了。</p> 张勇顿时红了满脸，勉强撑着没垂下头去，道：“去过了，俺爹替俺备好了，俺昨天骑马去了一趟。”</p> 周氏笑笑，没打算再问，张猛却大嘴巴地替他大哥说起来，“俺陪着去的，俺大哥差点儿给人灌醉了，要不是俺去，他怕是要回不来。”</p> 张勇恼怒地瞪过来，张猛却根本看不见，又抬起脚来给周氏看：“阿奶快看，这是金花姐给俺做的鞋子，也给俺爹和老三都做了……”</p> 没用张猛说完，旁边秋喜笑嘻嘻地接了话，道：“看来，金花姐姐最稀罕巧巧了，她给巧巧做了两身衣裳。”</p> 张猛倒是不知道这事儿，略微一顿，随即咧开嘴笑地开怀，道：“俺巧巧最乖了，姐姐自然疼她。嘿嘿，俺也想给巧巧做衣裳，可是俺这手太拙，学不会做针线。”</p> 周老太太扑哧一声笑出来，点点张猛个憨小子，道：“恁不用学，尽快也找个好媳妇儿，也让恁媳妇儿给巧巧做去。”</p> 张猛却不没有多少羞臊之色，仍旧笑地一脸憨实，道：“阿奶，俺还小呢。”</p> 他这么一脸的坦然，倒是让人笑不下去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八章 正好，徐氏带着丫头婆子摆了午饭上来，也没分桌子，都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午饭。</p> 吃罢午饭，老老少少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打发张家兄妹离开。</p> 给巧巧带的东西早就收拾妥当，装了一只箱子，两只包袱，一并给他们装上车，宋玥带着秋喜和小安哥一直送到二门里，看着巧巧小丫头上了车，车子驶出二门去，这才转回来。</p> 小安哥拉着宋玥的手，问：“阿娘，巧巧过完年就回来吧？”</p> 宋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好一会儿，才道：“巧巧妹妹有爹爹有兄长，之前，阿奶和阿娘接她过来，是因着他们家照顾不上，巧巧妹妹受屈。如今，张家伯伯和哥哥们一起挣钱，买了新房子，已经收拾齐整了，巧巧妹妹也大一点了，回到家里，也不怕她受屈了……”</p> 这话说的有点儿绕，安哥儿听到这儿才有点儿明白，立刻问：“巧巧妹妹就不来咱家了吗？”</p> 宋玥回头看着突然微红了脸，眼睛也有一点发红的小小子，突然就笑了。</p> 她伸手摸摸他微凉的脸颊，道：“我的意思是，巧巧妹妹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亲人，所以，她更多的时间要住在自己的家里，和她的亲人们在一起，但是，并不是不能来咱们家做客啊。不但她能来咱家，恁也能去她家，什么时候想巧巧妹妹了，给阿娘说一声，阿娘就带恁去找她玩儿。”</p> 秋喜已经七岁，过完年就八岁了，对这些话基本都能理解了，倒是不纠结，就笑道：“小安哥明年都四岁了，我听赵家哥哥说，他们家都是五岁启蒙，有的四岁就启蒙了，要不，明年让小安哥跟我去上学吧？”</p> 这话，别说小安哥，连宋玥都是一愣。</p> 现代，一般都是三周岁入院，六周岁入学，宋玥觉得这个年龄划分还是比较合理的。所以，她从未想过，四周岁就让小萝卜头儿安哥去学堂上学……</p> 毕竟，这里入学可不是幼儿园一样的教育，要正经背书、写字、默写……想也知道，是非常枯燥乏味的，连她这个上了小二十年学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p> 只是，她愣怔的时候，小安哥却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抗拒来，而是眨巴着眼睛看着姐姐，问：“行吗？”</p> 咦，这小子的意思，竟然是愿意去学堂上学？</p> 秋喜笑眯眯地看着弟弟，点头道：“只要先生同意，恁就能去，我觉得恁行。”</p> 得了姐姐这个肯定的回答，小安哥竟然有些小激动，连忙抬头看向阿娘。</p> 宋玥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不能让孩子们看出她心里纷繁的情绪来，却没有主动给孩子太明确地表达，只是告诉他：“安哥儿若是喜欢去学堂读书，那就好好努力，争取被先生留下吧。”</p> 说着，她抬起手向小小子比了个拳头，以示加油，这是她和两个孩子都知道的鼓励手势。</p> 果然，安哥儿脸上的小激动稳了些，却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用力点着头，也朝着阿娘挥了挥小拳头。</p> ——他会努力！</p> 宋玥有一刹那地心疼，这小小子，可知道这一个决心下来，将来就是十年，甚至十数年的寒窗苦读，重重科考吗？？</p> 算了，孩子还太小，她这会儿就不说出这些来，让孩子提前背负太多了。</p> 考虑道老太太已经午睡，宋玥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正院，让秋喜和安哥都去西间里午睡片刻。</p> 她看着两个孩子上床安置了，转回自己房间，原本没觉得太累的，一坐在榻沿儿上，在外边强撑的那口劲儿仿佛一下子撤了去，浑身酸疼再次袭来，她竟不愿挪步，直接歪在了榻上。</p> 似乎，头刚挨上枕头，脑子就迷糊了，模模糊糊间，青杏拿了条薄被来给她盖了，然后退了出去。</p> 这一觉睡得竟然很沉，还难得地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听到有人说话。</p> 男人的声音：“你看本书也能自己代入，还真是出息！”</p> 宋玥一个激灵，却下意识地反驳：“代入个屁啊，我明明是女主的粉儿。”</p> 骂完，她就又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沉。</p> 宋玥缓缓转了转眼睛，又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这一下子，又抻到了腰背和胳膊，一股子酸疼袭来，让她忍不住哼唧了一声。</p> 就在这时，一道轻笑从她背后传过来，让她一下子凝固住，仿佛被孙悟空施了定身咒。</p> “醒了？”男人的询问声再次响起，已经来到了她的上方。</p> 宋玥下意识地想转头，却又顿住，然后，一把拉起身上的被子，连头带脸地蒙住。</p> “该看的不该看的，俺都看见了。该听的不该听的，俺都听见了，恁这会儿再藏还有什么用？”</p> 宋玥只当他说的是刚刚自己伸懒腰的动作，和哼哼唧唧的声音，就有些烦躁地在被子底下翻个白眼儿，闷声道：“恁出去，我要起来……”</p> 江寒没有作声。</p> 宋玥也突然有些丧气起来。</p> 也是了，这位是宋月娘的丈夫，拜过堂，入过洞房，孩子都生了两个的丈夫。不论古今，还没听说过，妻子起床要把丈夫撵出去的例子。</p> 她咬了咬嘴唇，正要再次开口，却听上方的男声带着淡淡的轻笑，道：“好，恁慢慢起，俺去看看喜儿和平安。”</p> 宋玥脑子懵了一瞬，待她想明白平安说的就是安哥儿时，屋子里已经换了个人。</p> 青梅压着喜意的声音响起：“太太，奴婢伺候恁起来吧？”</p> “嗯，不用！”宋玥回应一声，自己挥开被子坐起来。</p> 因为这个动作做得大了点儿，胳膊和腰背又是一阵酸疼，让她暗暗吸了口气。好在，有了前头的教训，她这回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嘴角忍不住抿了抿。</p> 青玉也从外边进来，提壶兑了温水伺候她洗脸。</p> 宋玥看看青玉青梅青杏三个丫头，坐在妆台前梳头，一边道：“在家里没多少事儿，不用都跟着伺候，恁三个商议一下，轮值就行。”</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六十九章 青玉和青杏青桃仨丫头互相看看，齐声道：“多谢太太心疼咱们。”</p> 却并没有答应轮值。</p> 她们三个，平日里就有分工，青杏和青玉多跟着太太外出，青玉又主管护卫，青杏就是伺候起居穿戴饮食，青桃跟着出去的时候少，主要是看家，另外，看账最好，每月每季和年底的账务都是她帮着太太一起看。如今，外头的活计基本没有了，只有跟着太太在家，处置几道家务，太太又不要值夜的……比平时、比相识的那些人家，她们已经不知轻松自在多少了，哪里还需要轮值。</p> 宋玥心里装着心事，也没注意丫头们说了什么。</p> 她由着三个丫头给梳了发髻，挑了一枝红珊瑚赤金累丝钗攒了，又用了一支珍珠发篦，青杏见她配合，又取出一支赤金流苏钗，宋玥却已经起了身。</p> 流苏钗这种东西，给出阁之前的小姑娘戴戴，确实活泼漂亮，而她，已婚妇女，已经不合适了。</p> 特别不合适的是，平常都不戴首饰的，江寒一回来，她弄得满脑袋珠翠跑过去？争宠？</p> 呵，他还没有那么大脸！她也丢不起那份儿人！</p> 等转过身，看到青梅拎出来的一条条衣裙，宋玥更有些无语了，这大红妆花袄子是什么时候做的，她怎么不记得？还有这条石榴裙，若非尺寸不对，她都以为是拿错了秋喜的衣裳。</p> 转过去，自己去衣橱里取了一件檀色的长身褙子出来，又想去拿一件比较喜欢的樱草黄的裙子搭配，却被青杏青玉两个丫头扑上来按住。</p> 青玉巴巴地看着她，“太太，恁别再穿着件了，恁看看这边儿上勾了根丝儿，改天……那啥，恁有那许多新衣裳呢，恁看看这件儿，这是前儿潆卉姑娘才给恁的，这个色儿也挺素净的。”</p> 宋玥顺着她的眼睛去看，那条裙子确实也算素淡，丁香色的地儿，就是绣花多了些，层层叠叠，浓浓淡淡绣了半幅紫藤花，倒是好看，但这么浓墨重彩的精工绣，她又不出门做客，在家里吃个饭，穿成这样做啥？而且，也与她挑的褙子不搭呀。</p> “这条要配套那件袄子才好看……我就穿这两件吧。”宋玥这回没有再给小丫头们挣扎的余地，随手挑了一件靛青色绣竹枝梅花的裙子出来，搭配一件胭脂色提梅花短款袄子，抬手径自穿了。</p> 三个丫头互相看看，总算是默认了。</p> 胭脂配靛青，算是最端庄不出错的搭配了，她们还能说啥呢。</p> 好不容易收拾齐整，宋玥裹了件竹青灰鼠皮斗篷出门，手里抱着只红铜小手炉，不为暖手，她拎着手炉暗戳戳放在腰间、腿上热敷，能让那股子一直如影随形的酸疼感略好些。</p> 到了荣熙院里，曲瓶儿已经到了，正陪着周老太太说话。</p> 江寒和秋喜、安哥儿却没在，没等宋玥开口问，周老太太先说了：“寒哥儿带着两个孩子去骑马了，说是看看孩子们的骑射有没有长进。”</p> 宋玥笑笑，没有发表意见，眼光扫过曲瓶儿身上的素衣，暗暗叹了口气。</p> 这位窝了一冬天不露面，这大过年的，穿着一身孝到处走动了，真不知道是现代思维太严重，根本意识不到老人家都忌讳这个？没看见周老太太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了嘛！</p> “阿奶，今晚让安哥儿跟我回去住吧，恁这些日子也累了，晚上得好好歇着才行。”宋玥笑呵呵地在底下的椅子上坐了，转了话题。</p> 周老太太笑嘻嘻看着她，却道：“瞧恁，平日不还给俺说，如今不是往日，咱们家有这么些人伺候着了，哪里用着俺不睡觉受累去？再说了，巧巧小丫头今日刚走，恁再把安哥儿带回去，俺这屋子里就太空落落的啦！”</p>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宋玥还能说啥？只能答应下来。</p> 周老太太又笑道：“刚刚安哥儿还跑过来给俺说呢，说想过完年跟着姐姐去学堂上学。俺一听还怔了好半天，再一想，可不是嘛，咱们安哥儿过完年都四岁了，也算是大孩子了。”</p> 宋玥这回没沉默，笑笑道：“阿娘，安哥儿明年上学还是略小点儿，真送了去，有个风吹草动的，恁老人家先不放心，还是再过个一年两年的……不过，这话儿我没给他说，他一股子劲儿要让先生看中他呢，我就想着，咱们也不能给他破劲儿。”</p> 周老太太笑着点头赞成：“嗯，明年确实小了点儿，秋喜七岁去学堂，咱们还照样惦记呢，且让他自己个儿学去……”</p> 说着说着，周老太太自己先撑不住笑了起来。</p> 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外头异于平常的脚步声，明显沉重陌生的脚步伴着两个轻快的小孩子脚步，一起从大门进来，穿过院子来到门前。</p> 下一刻，门帘子一挑，安哥儿率先跑了进来，涨红着一张小脸儿扑向下榻迎上去的周老太太，一边叫阿奶，一边说他骑了大马。</p> “……阿爹带我骑的。阿爹说，改天带我出城骑马去，还要教我骑马射箭。”</p> 周老太太上上下下抚摸着孙子，一面一叠连声地答应着：“好，好，好，阿奶的安哥儿最厉害了。”</p> 宋玥也已经站起身来，一边悄声吩咐青杏青玉和添哥添墨准备热水衣裳，伺候着爷儿仨梳洗。一边自己向外迎了迎，秋喜迎着她，笑嘻嘻地叫了声阿娘，同样跑到周老太太身边去了，于是，只剩下她，面对上低头大步，一脚从门外迈进来的男人。</p> 宋玥微微侧开半步，规规矩矩曲膝福了一礼，微笑地上前要帮他宽衣。</p> 江寒却只是微微低头看着她，嘴角眼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自己利索地解了身上的斗篷，却也不用她接，而是自己一手拿着往里走。</p> 宋玥愣在当地，心中暗骂一句：卧槽，老娘难得装一回贤惠，竟然贤惠了个寂寞？！</p> 她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来，一只手突然被人握住，微微一带，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转了方向，也往里走进去。</p> 宋越突然有一种自己脑功能障碍的感觉，思维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人家的行动。</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章 这人……忒马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先甩脸子，再秀恩爱……这算是另一种另类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若是允许，她真想把这位送去某位师兄的医学实验室，来个细切，研究研究啊！</p> 凌乱中，宋玥就被人牵着手进了里屋。</p> “阿娘。”某人要见礼，这才松开了宋玥的手。</p> 只不过，屋里屋外，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也都看了个清楚。</p> 被雷劈了的宋玥回过神来，看到周氏眼中的促狭，孩子们眼中的好奇，还有丫头婆子们眼里的笑意……她好悬掩面遁逃了！</p> 还好，她是宋·经多见广·玥，两世为人，活了几十年，其他的不提，一张脸皮总算是经过历练的，这会儿，迎上各人种种内涵满满的目光，她还是能够撑着一脸程式化微笑，一一应对回去的，至于，耳根子后边火烧火燎的感觉，还有心底对某人的愤恨羞恼，暂时都顾不上了。</p> 也还好，周氏和丫头婆子们都比较体贴，看是看见了，却没有哪个不知趣地说什么。</p> 但，但是，屋子里还有两个小的啊。</p> 秋喜略大些，朦朦胧胧已经知道点儿不可言不可说了，安哥儿却还不到三周岁，正是最懵懂无知的年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看阿爹再看看阿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立刻就开了口，问道：“阿奶说巧巧妹妹小，走路不稳，让我牵着她的手。阿爹，恁为什么牵着阿娘……”</p> 宋玥一听这话不对，就要上前制止，这小傻儿子坑娘，谁成想，某个始作俑者又作怪，大手一伸，就把儿子抱起来坐在他腿上，大喇喇道：“因为，阿娘是阿爹的媳妇儿啊。”</p> 宋玥脑子轰然一声，脸皮再厚，也没法儿杵在当场，扭头就往外走，一边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p> 话音落，人已经出了里间，快到堂屋门口了。</p> 结果，没等她出屋门儿，就听见里间传来周氏的笑声，随即就是一句笑骂：“恁都多大人了还淘气！俺给恁说，月娘脸皮儿薄，恁可别没个深浅轻重，真惹急了，俺可不管。”</p> “嘿嘿嘿……阿娘，放心吧。”江寒答应的爽快，只是一脸的意气风发、跃跃欲试是怎么回事？</p> 宋玥走的太快，她只听到了周氏的笑声，后来母子俩对话却没听见。</p> 丫头婆子们也差不多，一听老太太教训儿子，她们自然不好杵在那里碍眼，都很有颜色地快步退了出去，也没听到，或者没听全。</p> 至于，另一个在屋子里听了全场的曲瓶儿，则在心里琢磨着，之前这两个人根本看不出有感情的样子，完全就是包办婚姻那种拼凑夫妻，今儿怎地突然换了模式？咋跟度蜜月的小夫妻一样黏糊起来了？</p> 等宋玥去厨房溜了一圈，让脸皮的热度退下去，再转回来，屋子里众人的表情已经如常。</p> 丫头婆子们摆了饭，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在一起吃饭。</p> 江家是武将出身，也没那么多规矩讲究，吃饭不大声喧哗，没那些不礼貌的动作言语就好，并不要求食不语。</p> 江寒就在饭桌上问起曲瓶儿的情况，问她可适应平京城的生活，又嘱咐她，有什么吃的用的，尽管跟婶娘开口云云。</p> 这个年代的男人，面对的又是个小姑娘，能问几句关心关心已经很不错了，也不能指望他再有什么其他的表达了。</p> 宋玥自始至终做个安静吃饭的背景板，提到她的时候，抬起头送上个微笑，扮足了贤妻的范儿。</p> 吃罢饭，秋喜和安哥都特别愿意和阿爹亲近，连曲瓶儿也没有立刻告辞，宋玥陪了一小会儿，就说自己那边还有点儿事要处理，率先告辞出来，回了自己住的院子。</p> 这一天天地在人前扮贤良实在是太累，她的电量有点儿告急，急切地需要回去充充电。</p> 回到屋里，她也没等某人，径自吩咐人送了热水进来，放了几种舒缓消除疲劳的香料泡了个热水澡，洗了头，穿了一身轻便的薄丝绵袄裤，穿一双软底绣花鞋，从净房出来，来到次间，半倚半靠着，让丫头们给她绞干头发。</p> 这个时候，生产力落后的不方便就显现出来了，洗澡只能用澡桶不说，洗了头发也没办法吹干，只能用干布巾子，一绺儿一绺儿地绞去水分。偏偏，这里的人，不分男女都留老长老长的头发，宋月娘的发量有很丰沛……于是，每次洗头后的这个绞干头发的工程，就显得有些格外浩大。</p> 三个丫头常常是齐上手，一个递巾子的，两个一起开工绞头发，就这阵仗，把一头长发绞到六成干，也得小半个时辰，然后，还得摊晾上大半个时辰……也难怪，古人洗一回头，跟行什么仪式似的，根本不可能像现代那样，一天一洗……隔天一洗就被人叫油头。搁这里，梳头挽髻不但用头油还用黏头树，不用这些，看着头发毛毛糙糙地出门才会被人笑话，不修边幅，仪容不整！</p> 宋玥捻一瓣儿橘子放进嘴里吃着，一边暗暗叹气，今儿自己受刺激太严重，这心气儿都不平了，瞧瞧，这脑子都想了些啥呢！</p> 好了，不气、不气、气病了自己没人替！</p> 她这边头发绞到大半干，林氏带着两个婆子已经把净房清理干净了，垂手出来，询问：“热水是不是现在抬进来？”</p> 腊月廿八了，家里上下都要洗个澡，好过年。</p> 那位前天晚上回来的突然，又是大半夜的，不说别的，指定是一路行尘的，也该洗一洗。</p> 白天没见人，晚上宋玥就吩咐多烧点儿水，给人也备下。</p> 林氏问起，宋玥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屋角的漏刻。</p> 几个小丫头跟在宋玥身边一天，大概也摸清自家太太的心思了，一个个垂着眼，专注干活儿，谁也没敢乱瞟乱看的，倒是林氏看到宋玥的目光，就带着笑回道：“已经戌中了。”</p> 宋玥莫名地心里一跳，再看林氏脸上的笑，就觉得她这笑容内涵满满啊！</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一章 她的目光在林氏脸上停了足足两秒钟，才悻悻地挪开。哼，算了，这些人就爱自己脑补小情节，她认真计较，就着了她们的道儿了。</p> 挥挥手，宋玥止住几个丫头：“行了，不用绞了，我自己晾一会儿吧。”</p> 看丫头们站起身，她又接着吩咐：“恁几个也不用再伺候着了，也去前头要热水来洗洗去，明儿指不定有什么事儿，不定有功夫了。”</p> 三个丫头一边答应着，一边互相看一眼，青桃指指自己，示意自己留下伺候着，让另外两个去沐浴。于是，青玉和青杏两个抱着几片半湿的布巾子退出去，青桃又把熏笼往榻边儿挪了挪，见宋玥拿了本书歪下，她又拿了条薄毯子盖上，这才垂手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顺手把林氏也带了出去。</p> 走到堂屋，青桃才看次间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道：“等吩咐吧。”</p> 林氏受了冷脸就懊恼上了，经青桃这么一提点，心里更是透亮了。</p> 虽说，她们到江家的时日不久，但却有了很强的归属感，既如此，自然希望这个家越来越好。</p> 看江家平日和乐融融的，但林氏等人心里难免有些隐忧，太太与将军分隔两地，若是将军在那边再娶一房……不说纳妾，这种情况，就是娶个平妻都不算稀奇……再生几个哥儿姐儿，人家又与将军日日在一处的，到头来，就怕太太……唉！</p> 将军回家，而且跟太太看着恩爱非常，她们这些第一次见着，都替太太高兴，当然，也暗暗放了心。</p> 只是，如今看来，将军对太太还是不错，就是太太使小性儿呢！这使小性儿，也要讲究个分寸……唉，算了，她且收敛着些吧，终究还没能成为太太的心腹人儿，有些话也不好说太多。</p> 林氏点着头，轻轻叹着气出去了。</p> 青桃抿抿嘴角，垂着手在堂屋里寻个矮凳坐下做针线。她娘就是乱操心，其实太太挺好的，不说将军并无厌恶之意，就是没有将军，这个家平日里不也过得好好的？！</p> 宋玥靠着只大迎枕，手里随意拿了本游记看着，看着看着，眼皮儿就有些沉，手中的书啪嗒一下落下来，倒把迷糊的她给惊醒了。</p> 揉揉眼睛坐起来，宋玥下意识地又去看屋角的漏刻，这屋子里就榻几上放了烛台，屋角的漏刻就完全沉在了阴影里，</p> 她叹口气，起身准备去屋角看看漏刻时辰，只是，坐直身体，才看见，对面的榻围子上搭着一件黑色漳绒斗篷。</p> 看到斗篷她愣了一下，心道自己刚打了个盹儿，人啥时候回来的？</p> 一瞬之后，她晃过神就起身，顺着细微的声音往里走。</p> 走进里间，耳屋净房中的水声更清楚了，明显有人在里边撩着水洗澡。</p> 她停住脚步，心思转了转，想到净房为了抬水进出方便，开了小门。或者，那位是从小门进去的，所以，没有她才没有察觉。</p> 哎，今儿怎么这么不警醒，打个盹儿而已，屋里进了人都不知道。</p> 宋玥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心思转了几转，想着先去小安哥屋里睡觉，又想着不合适，好像她示弱了一样，到底没有离开，而是照旧转身，想再回榻上再看会儿书。</p> 她刚刚转身，还没等迈开脚，就听耳房中有人唤：“月儿，给俺拿件衣裳！”</p> 她的心突地一跳，抬起的脚仿佛踩空一般，一个趔趄，差点儿平地里摔跤扑在地上。宋玥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平衡住身体，脚底下站稳了，心还在突突跳着，就听里边人又叫：“月儿？”</p> 宋玥这回稳稳地站着，倒是没再踉跄了，只是，心跳地厉害，像是做贼被抓了包。</p> 呸，什么做贼，她明明在自个家里，还是她自己个儿的房间里，若说做贼，也是对方！</p> 宋玥给自己打着气，深呼吸，稳稳心神、问问声音，开口：“要什么衣服？”声音刻板、生硬。</p> 屋里的人却似乎毫无所察，立刻扬了扬声音，道：“刚才恁睡着，俺没忍心叫醒，没带换洗衣裳进来……要不，俺就这么出去……反正，俺也不怕冷。”</p> “不！不许出来！”宋玥这会反应够快，立刻否决了他的自说自话，快步走向屋角的衣柜，去给他找衣裳。</p> 因着江寒平常并不在家，也没带行李回来，宋玥拿的其实是预备下给他送去的新衣，里衣外袍棉的单的，包了几个包袱在这个最大的衣柜里放着。是青桃放的，她隐约记得的。</p> 还好，她的记忆没错，大柜子里两个靛青色的大包袱没被压住，就在最上面。</p> 宋玥得以顺利地取了一套茶白色的里衣，想了想，又取了一套驼色的薄棉袄裤出来，还有明天要穿新衣新袍，想到新袍子，自然要搭配新的腰带、配饰、挂件儿……这一套找全了，一刻钟将近两刻钟都过去了。</p> “月儿？”净房里又传出呼唤声。</p> 大衣柜深得很，即便，这一年来，宋玥添置了许多衣裳，日常穿的都挂在衣橱中，这只大衣柜就只放了一半，她弯腰探身进来拿东西，半个人都在衣柜之中，被惊吓到，脚底一滑，差点儿整个人都落进衣柜里来。</p> 还好，大衣柜的用料够实在、够重，柜盖子打开靠在墙上，不那么容易落下来，没趁机来个现实版的落井下石……</p> 宋玥伸手撑在柜子里稳住身体，另一只手中抓着几个小零碎从柜子里出来，直起身站好，再看，旁边箱子上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气得她想都抓起来丢到炭盆里去。</p> 还好，还好，她的理智没被愤怒吞噬干净，她也不是个喜欢胡乱拿东西发泄的人，当然，更主要是她向来抠搜，不舍得浪费东西，这才没做出什么傻事来。</p> 她朝着那堆衣物运了三秒气，然后，丢下其他乱七八糟的，只取了那套里衣，寻了个交床来，放在净房门口，才淡淡道：“放这了，自己拿进去穿上。”</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二章 说完，宋玥转身往回走，再不想东想西、纠结来纠结去，径直上床，掀起自己的被窝，滚进去裹好，闭上了眼睛。</p> 她以为，经历了这许多，屋里又有个‘外人’在的情况下，她会很难入睡。</p> 于是，她是抱着通宵奋战的精神，开始骂人：“臭流氓、死变态、神经病、大猪蹄子……暴露狂……”</p> 骂着骂着，她就卡壳儿了。</p> 这才几个词儿，她竟然卡壳儿了？自己这骂人词儿太匮乏，这一会儿就词穷了。</p> 她开始苦思冥想，还有什么词儿适合用在这个人身上，想啊想，想啊想的，她竟然——睡着了。</p> 再睁开眼，天都亮了。</p> 天，都，亮了。</p> 宋玥眨眨眼，猛地看向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还有另一边空空的床和床尾叠好的被子，忽地，扯起被子，连头带脸蒙住，片刻，闷声笑起来。</p> 她在被窝里滚了滚，打了个哈欠，尽管还想再睡个回笼觉，但这一天还要带孩子们去前街一趟，拜访一下老街坊，耽误不得，只得强撑着困意起床。</p> 青杏和青玉两个丫头从外头进来伺候着，宋玥洗漱了，又让青杏给挽了个相对简单的发髻。</p> 青杏去妆奁中挑首饰，突然低声叫道：“哎呀，这只钗真好看！”</p> 随即，这丫头就举着一支赤金累丝蝴蝶钗子给宋玥看：“太太，这是恁新添置的钗子？太好看了！”</p> 青平也被吸引了来，看到青杏手中钗子，立刻笑道：“这支钗子好看，搭配潆卉姑娘才给太太新作的那套百蝶穿花裙正正好。”</p> 潆卉年前回来，给宋玥送了两套衣裳，一套是过年穿的大红褙子搭石青十六幅马面裙，最庄重大方的。另一套则是准备元宵赏灯看的月华裙，蜜合色的小袄子搭配曳地的百褶月华裙，极淡的银白色底子上，精绣着数十上百只各色蝴蝶。</p> 这条月华裙宋玥试过，乍一看不觉多稀奇，要上了身走动起来，裙摆拂动，细碎密集的褶皱间，百蝶就会像活过来一样，飞舞翩跹，极为惊艳。</p> 那条裙子的巧思、绣工，宋玥也为之惊叹不已，但她并没有想着穿出去，太招摇了些。</p> 如今，被青玉一句话提起，宋玥晃了一下，却皱起了眉头：妆奁中的钗子是谁放进去的，答案很明显。但是，那位不是过完年就回去吗，为什么准备一支搭配月华裙的钗子，难道，让她元宵节自己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出去……</p> 想起这事儿，她的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随即，不等两个丫头磨蹭纠结，自己取了两支赤金累丝梅花簪，和一枝赤金珍珠梳篦攒了，抿一抿鬓角，起身。</p> 今天要回南街拜望老街坊，她挑的这几件首饰就都比较素淡，虽是赤金的，却并不会过分奢华。</p> 转身看衣裳，也没看两个丫头准备好的几套，而是去衣橱里取了一件红檀色提花贡缎袄子，搭了一条靛青绣四季平安花样的裙子，都是八成新的东西，同样不带半点儿奢华气。</p> 青杏和青玉交换了一下目光，会意地从妆奁中捧了两只累金丝麻花镯子，来到宋玥面前。</p> 青玉陪着笑道：“太太，旁的也就罢了，镯子恁还是戴着吧。”</p> 青杏立刻附和道：“是呀，是呀，若是遇上亲近的小姑娘，撸个镯子给人也方便，嘻嘻……”</p> 撸镯子送人的话，还是有一次太太姑娘们聚会后，宋玥有感而发自己说的，今儿被青玉青杏两个小丫头拿来用上，倒是把宋玥的尴尬劲儿给扫去大半。</p> 她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瞪了两个小姑娘一眼，接过来两只镯子套在腕上，又叮嘱俩丫头帮她多准备些钱串子、银锞子五彩璎珞之类，预备着送人打赏用。</p> 放平了心气，宋玥也就不那么心急火燎地往外走了，又和丫头们商议着，带了一套备用衣裳，又挑了一件出门的斗篷……</p> 眼看着自己这边儿弄好了，宋玥正要去荣煕堂看看，两个孩子准备的如何，门外脚步声响，她闻声看过去，恰好看见门帘子挑起落下，江寒一弯腰从外边跨进来。</p> 一早带着孩子们去骑马，大冷天的从外边回来，这位脸颊红润，鬓角甚至隐隐还有些汗湿之意。</p> 宋玥默了一瞬，还是转身迎上去，一边吩咐丫头们准备热水给人洗梳。</p> 看着缓步迎上来的小妇人，江寒眼中渐渐漫上一层温柔来。</p> 他照旧没让人伺候他脱衣，自己脱了斗篷搭在衣架上，伸手牵住她的手，半拖半拥着进了次间。</p> 次间里没了人，宋玥挣脱开，倒杯水递给他，一边道：“衣服汗湿了吗？我帮恁再去找一身里衣换换。”</p> 江寒喝着茶，目光从茶盏上越过来看着她，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大腊月天的，跑这么几圈马，不过是刚热热身罢了，哪里就能汗湿了衣裳。”</p> 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定定地看着宋玥，突然身体前倾过来，声音低低道：“还是，娘子觉得为夫不够……龙精虎猛？”</p> 宋玥给他猛地凑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步，晃过神，就有些羞恼起来：“恁如何，与我……我哪里知道？啐！”</p> 宋玥终于对某人的抽风状态忍不住了，直接开口怒怼了回去，然后，看着丫头们送了洗漱的热水进来，她就准备起身先离开。</p> 江寒却伸手将她拦住：“恁帮俺拿……”</p> 话说到这里，横了门口的青杏一眼，吓得 那小丫头一哆嗦，立刻战兢兢退到门外去了。</p> 宋玥看着这一幕，怔忡了一下，叹口气，抬眼看人：“拿什么？”</p> “哦，恁帮俺拿着袄子！”说着，江寒动作利落地把棉袄退下来，塞在宋玥怀里，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挽挽袖子，弯腰洗脸去了。</p> 怀里的棉衣是新的，昨儿洗澡后才上身的，短短时间，却已经有了一股子陌生的味道，一种混合着青草、马匹、淡淡汗味儿的属于男人的味道。</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三章 这味道谈不上难闻，却带着一种攻击和侵略性，让人不由自主心生警惧和戒备的同时，又莫名让人觉得呼吸困难，脸颊发烫。</p> 宋玥被塞了满怀，下意识地想甩出去、丢掉，一直以来装贤良的惯性，却又禁锢着她，让她没能做出这种毁形象的事来，愣了一下，人家已经洗完了脸，三两把擦干净，转回来。</p> “娘子好贤惠！”江寒低声笑着，从宋玥手中取回棉衣穿上。</p> 宋玥下意识退了一步，尴尬一瞬，转身取了自己涂脸的润肤乳过来：“涂一点，省得皴了。”</p> 天青色的圆肚小瓷罐很眼熟，她给自己送去的药膏都是这样的。不过，给自己的似乎大不少，她手里托着的这只略小，在她的掌心里托着，仍旧有一种小巧精致之感。</p> 常年驻守边关的老爷们儿，有些愣呵呵。</p> 他抬眼看向一脸淡然，并无取笑之意的小妇人，略有些尴尬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p> 宋玥没说话，只是手又往前伸了伸，看着他的一脸纠结，补了一句：“不香。”</p> 她自己用的润肤乳，才不会加什么香料，用的也都是最好的滋润保湿成分。</p> 江寒见她坚持，竟有些抹不开面子，尴尬地抓抓下巴，伸手来抓，小妇人却又倏地缩回手来，打开瓶盖，翻手倒了一些润肤乳在对方手掌心。</p> “手脸都抹一抹。”宋玥丢下一句，拎着小瓷罐回屋放下，再出来，就见男人正用一双大手揉着脸，一把一把地，把本就是小麦色的脸膛，在他的一双大手下，眼见着越来越红润起来。</p> 嗳哟这人，这哪里是涂润肤乳，这是……做火腿涂盐巴按摩呢！</p> 想到这里，宋玥一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p> 江寒闻声转头，看见满眼满脸笑意的小妇人，一刹那的尴尬之后，也就放松地跟着笑起来：嘿嘿嘿……</p> 两人相对笑了一阵，似乎之前的别扭紧张都散去大半，宋玥笑够了，抬手擦去眼角一点点笑出来的眼泪，道：“走吧，该摆饭了。”</p> 江寒低低地应一声，跟上来，很自然地伸手将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住。</p> 宋玥拽了拽，没拽动。</p> 就听身边的人道：“这样暖和些。”</p> 宋玥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随即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着去。反正，冬天的衣服袖子都宽大，又都披了斗篷，遮掩着，旁人也看不见，充其量也就看着两人走的近一些罢了。</p> 丢开这份小纠结，宋玥的心思很快就转到了别处，低声道：“既然要出去拜访，城西是不是也去一趟？”</p> 城西说的自然是林家。</p> 江寒毕竟是弟弟，常年不在家，如今回来，照理应该去看一下自己唯一的姐姐。</p> 若是，两家关系正常走动着，江寒到家，就该给那边送信，让江锦娘回娘家来团聚热闹两天。只不过，林东海那样儿，江锦娘如今虽不处处各色挑事儿，但那脾气却仍旧别扭的很，就是林轩辰，也被江锦娘教导的古板、教条，有点儿不通世事。</p> 江寒侧脸看了她一眼，也没看出她脸上有什么喜怒之色，略一沉吟道：“不必这许多人过去，拜访完街坊，先送恁娘仨回来，俺自己过去趟看看就行。”</p> 他这么说，宋玥自然不会反对，答应着，心里盘算着再给江锦娘和林轩辰带点儿什么过去。江寒这个当弟弟、当舅舅的人，一年回来一趟，去看望姐姐、外甥总不能空着手去，好歹带点儿东西过去，也是他的一片心意。</p> 江寒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低声道：“俺带回来的皮子、药材，恁掂对着拿上一点就行。”</p> 宋玥应了一声，转而道：“今年，姐姐的庄子跟着种了一茬辣椒，比往年收益多了些。那间小铺子换了掌柜，也见了收益，照此下去，虽谈不上多大出息，但辰哥儿科考的花费是有了的。”</p> 江寒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应了一声道：“让恁受累了。”</p> 之前抹脸那个 镜头闪过，宋玥竟不觉得他的小动作令人抵触了，看他莫名地有点儿小安哥的意思，不知不觉纵容了许多，于是，语气轻快道：“行吧，捎带手的事儿，不累。”</p> 林家那几个口人，若非之前别扭，带着她一家真谈不上多累。亏得，后来江锦娘性子改善，对她不再像个行走的刺猬。而且，在她赎回曲春一家后，江锦娘母子又自强自立把林家肃清了一番，把林东海那几个恶奴处置了，没了混乱、阻滞，她也才敢伸手帮衬。</p> 江寒回头看着一脸淡然的小妇人，笑了笑，没等他说话，对方又道：“是大姑和辰哥儿自己立起来。若是他们自己个儿不立起来，旁人有心帮衬，也使不上力。”</p> 江寒沉默下来，片刻方才点头称是，道：“各家的日子各家过，恁也别太累了。”</p> 宋玥对他能说出这话，略感意外之下，还是觉得心中舒服的，没像许多男人那样看不见妻子的付出，或者把妻子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还知道关心体贴……</p> 她不自觉地看着他弯了弯眼睛，笑微微道：“省得阿奶担心。”</p> 她这话很坦白了，她之所以伸手帮衬林家母子，不过是因着周老太太。当然了，深层次的原因是对原书情节的戒惧，想着帮衬一把，让林家的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跑到他们家来借住，以避免秋喜和林轩辰的过多接触。</p> 江寒抬了抬眉头，微微低头看着脸上带笑的小妇人，突然咧着嘴无声地笑起来。</p> 他没去深究，为什么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连心胸都不一样了。他只是觉得心中欢喜畅快，与这样的人（不分男子妇人）往来说话，都特别轻快畅意，令人心喜。</p>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荣煕堂，进屋后，两人方才自然地松开握在一起的手，各自脱了斗篷，没用小丫头接过去，江寒就主动接了宋玥的斗篷，一起送到衣架上搭着，这才弯腰进屋，给老太太见礼请安，说话去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宋玥跟着他进了屋，见屋里秋喜、小安哥和曲瓶儿都在，秋喜和小安哥的鬓角微湿，明显是刚洗梳过的。</p> 她给老太太见了礼，再去看儿子闺女，却已经都围到他们阿爹跟前去，没一个往她跟前来的。见她看过去，秋喜才笑着叫了声阿娘，小安哥都没察觉，把着他阿爹的手问吃罢饭去跑马，什么时候出城云云。</p> 宋玥心里发酸，心中暗暗哼一声小没良心的，面上却还得保持着微笑。</p> 曲瓶儿倒是上前来，给江寒和宋玥分别见礼，宋玥却没心思应付她，随便抬了抬手，让她自己坐着，自己给周老太太打声招呼转出来，吩咐人摆饭。</p> 吃过早饭，宋玥又回了一趟自己院子，略略整了整衣裳首饰，看着略显素淡的脸，突然就起了兴致，取出自己制作的胭脂点了一点在唇上，涂抹均匀，原本略显素淡的脸，气色瞬间好了许多，有了一点点应节的容光焕发。</p> 看着镜子中的人，她突然叹了口气：在现代，她不算什么精致女人，但也是喜欢收集口红流行色的人，什么干枯枫叶、烤栗子、女神红、奶茶色……她都有收集到。</p> 上一世，她也是冷白皮，不用过分美白、增白，经常画个口红就能出门。到了这边，却把这些都丢下了，最开始是条件所限，后来竟素淡惯了。</p> 今天突然冒出来的想头，点了点胭脂，竟又让她勾起上一世的种种。不论如何，若是回不去，那些终究是比梦还遥远的东西了。</p> 她不是拖沓性子，哪怕感叹了一回，也没多耽搁。</p> 江寒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等在了正院门口，秋喜和小安哥就拽着阿爹，让他讲在草原上狩猎的经历。特别是草原上的狼群，大的狼群有几十上百只，饿狠了或者惹怒之后，敢于冲击那些放牧的牧民。</p> 两个孩子兴致勃勃地听得投入，江寒却不时往院门口分心扫一眼。然后，在看到人走出来的时候，呆了一瞬。</p> 进去这么一会儿，怎么看着一下子年轻了精神了好几岁？！</p> 他早就知道小妇人生得好看，但看得久了，已经没了最初的惊艳感觉。此时此刻，他却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初见时，那一眼的惊艳……不，比那一眼更加惊艳，更加心动！</p> 那时候，她虽然正值豆蔻年纪，却因为逃难，衣衫破败形容枯槁，加上心情不好，整个人都蔫蔫的，蜡黄着一张脸，直往爹娘身后藏。哪里有今日今时这般淡定、从容、气度不凡。</p> 相较之下，今时更胜往日。</p> 秋喜和小安哥也看到阿娘出来，秋喜立刻迎上去几步，伸手抱住宋玥手臂，笑嘻嘻叫：“阿娘，今儿真好看。”</p> 宋玥垂眼看着她，含笑摸摸小丫头的发髻，替她理一理抓髻上的赤金百花百果串儿，笑道：“咱们秋喜也好看，还有小安哥，也好看。”</p> 小安哥也跑过来，牵住宋玥的手，却没有在乎好看不好看的话题，只兴冲冲道：“阿娘快走，阿爹说带我骑马。”</p> 天气有点儿阴，却没有风，也不是特别冷，宋玥对爷俩个骑马的计划没有意见。</p> 宋玥和秋喜上了车，江寒则抱着小安哥上了马，一家人从江府出来，绕过街角，往银雀前街过去。</p> 唐娘子冬月十九刚添了个小小子，这会儿刚出月子，一直没去脚店里忙乎，有羡娘伺候着，又雇了个粗使的婆子浆洗打扫，这个月子养的极好，气色很足，容光焕发的。连襁褓中的哞儿都胖了好几斤，原本发红皱巴巴的小脸儿长开了不少，没了皱巴巴的小老头儿模样，渐渐往白胖可爱的小团子靠拢了。</p> 秋喜和小安哥还是第一次见到哞儿，两个孩子好奇的不行，趴在摇床边儿看了又看。</p> 唐家原来的独子元廷，如今成了大哥哥。不过，那孩子启蒙两年了，很是懂事知礼，还知道帮衬着阿爹招呼客人，帮着给江寒上茶。</p> 秋喜看了一会儿小孩子，就从里屋出来，看到一身小书生打扮的元廷，自然地过去说话，谈起各自的塾学、同窗，以及先生的严厉种种，</p> 唐娘子把安哥儿抱过去，拿糖果子给他吃，一边低声对宋玥道：“趁着来家，赶紧再要一个呀……”</p> 宋玥脸色微囧，含糊地应一声，转开话题道：“恁这过完年也不能去铺子里，那边都挺好吧？”</p> 唐娘子笑道：“又请了位账房，管理账目、出入，俺们当家的里外盯着，又有好几个是用熟了的，倒是也能支应。”</p> 宋玥就笑：“恁也放宽心，先把自己个儿的身体养好了，照看好哞儿，把小小子养好了最重要。”</p> 唐娘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但是生了这个小的，她要照料孩子、要哺乳，自然没办法再去铺子里照看，只能请人。等哞儿一周后，不以母乳为主了，再有羡娘和芮娘照看着，唐娘子只怕就在家待不住了，还得去铺子里。</p> 唐娘子倒是没了最初的焦躁，平和地笑着点头：“还能怎样，有这个小坠脚儿拴着，真是哪儿哪儿也去不了了。”</p> 话题一转，宋玥又说起韩戚风置办的小院子，笑道：“也是碰巧了，赶上后边有一院子出手，不大的二进小院，但是周正，房子两年前刚翻修过，放量屋顶都换了新木料……过了年，恁抽空去看看，若是有哪里要修缮的，开了春正好动工髹漆，一并修了。”</p> 闲话几句，宋玥辞过唐娘子出来，又去拜访了几家街坊，然后来到张家买的新宅子。</p> 这宅子与张铜匠原本住的院子背靠背，为了方便，开了个小角门，来往倒是便利地很。</p> 那边院子，对外开了一间铺子，三间正房分别是张铜匠和兄弟几个的房间。巧巧年纪小，一直跟着张铜匠睡的。</p> 如今，置办了新院子后，张勇和张猛做主，把西屋收拾出来，准备给巧巧再大一点居住。东屋张勇张猛都想让张铜匠住，张铜匠却不答应搬进去。他一个半老头子，住哪儿不是住啊，还是留着这间房给老大娶亲用吧。</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五章 爷几个争执不下，房子就只能暂时空置着。</p> 张猛见了宋玥，还想着找个外援，谁成想宋玥根本不掺和。在她看来，张家的日子以后还会更好，买了这一个院子，以后还会买第二所，完全不必拘泥这一间房的分配归属。</p> 这所院子虽然小，但张家爷几个显然是用了心的，里里外外收拾的很齐整，顶棚和墙面都是新糊过的，炕上铺陈的也是被褥整齐，这么一看，比她刚醒来时的房间已经好出许多，像是她刚买下宋家那套房子后的样子了。</p> 转一圈出来，宋玥笑着道：“这么好的房子，娶媳妇儿足够了。”</p> 张勇被说得臊红了脸，张猛却连连附和称是，笑道：“俺也这么说，过完年，俺就催着大哥去全家下聘，争取早点儿把俺大嫂娶进门。”</p> 张铜匠是个老实的，只在旁边听着，脸上挂着笑。</p> 江寒看着这个家，再看向自家媳妇儿，嘴角也禁不住扬了扬。</p> 说着话，巧巧小丫头睡醒了，睁开眼看见宋玥，立刻张开小手叫：“阿娘！”</p> 宋玥也没半点儿迟疑地，伸手将小丫头抱起来，给她穿了棉衣棉裤，其间不动声色地摸摸小丫头的被褥，都是干爽的。</p> 小丫头有起夜的习惯，但要人叫一叫，若是陪着睡的人耽搁了，偶尔也会尿床。</p> 她刚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屋子里没什么异味儿，这会儿再摸一摸，确定巧巧小丫头被照顾的很好。</p> 张猛粗手大脚的，对待小妹妹却细致，去炕尾的炕柜里取了罩衣和围嘴过来，给巧巧穿戴起来，一边又道：“巧巧就在炕上玩好不？吃过晌饭，二哥再带恁出去，这会儿风还是大……”</p> 小安哥也自动爬上炕，道：“巧巧妹妹乖，哥哥陪恁玩儿。”</p> 说着，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两个弹子来，巧巧也立刻笑着爬去窗台，拿了自己的荷包来。这是宋玥给他们买的瓷珠弹子，安哥儿是青花瓷，巧巧的是粉彩瓷，在炕中间放个竹篾子做的小圈儿，就可以比赛谁先把弹子送进圈。</p> 天气冷了之后，两个孩子经常在炕上玩这个游戏，有时候，拉着周老太太和青禾添哥她们一起，热闹成一片。</p> 今日，两个小的一拿出弹子来，秋喜拉着张智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很快玩到一处。</p> 见此情形，张勇就笑着给宋玥打招呼，要去厨下整治饭菜，留他们一家人用饭。</p> 看看天色，确实快午时了，就笑着去看江寒，道：“我去给两个孩子帮把手……”</p> 张铜匠连忙起身，要自己去做饭，被宋玥伸手拦住：“张大哥恁坐着，我去看看就够了。”</p> 张猛也笑着搭话：“爹恁就坐着陪将军说说话，俺们兄弟足够了，有不少现成的菜呢。”</p> 宋玥离开后，张铜匠倒是找话题给江寒说话，自然地说起宣城的风俗，过年的讲究。江寒也是地道的宣城人，说起这个，倒是有了很多话题。宣城冬天的冰雪、春天的大风，还有夏天雨后的蘑菇，当然，还有美味的牛羊肉和奶食，是许许多多的宣城人小时候的记忆。</p> 说一回宣城的旧时记忆，难免又说起今日的安稳岁月，张铜匠突然就有些伤感了：“可惜巧儿她娘，没能看见今天的日子……”话说到一半就哽咽了。</p> 江寒看着对面特别显老的男人，明明比他只大几岁，看外表神情，却好像是大了一辈。看他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和已经花白一片的鬓角，说他四十五岁都有人信。其实，这位过完年才三十三呢。</p> 看着悲从中来，无法抑制的男人，江寒也难免心有戚戚然。</p> 去年二月里那一场浩劫后，有一段时间，他也和这人一样，满心悲愤和哀伤，他当时也以为，老娘和妻儿已经罹难，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p> 做梦都没敢想，一家老小逃了出来，逃到了平京城，还过得一份好日子……而这一切，全都是月娘的功劳。</p> 她对于他，对于他们江家，是有功之臣，这一世，不可辜负。</p> 张铜匠捂着脸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气放下手，有些赧然地看过来，拱手道：“对不住，俺，俺让恁见笑了。”</p> 江寒却没有怪罪的意思，拱拱手回了一礼道：“张大哥这心思，老弟俺明白的。那个，嫂子的骨殖葬在何处，可有标记？若是，俺或者可以帮着找一找。”</p> 当初，逃难途中，张勇阿娘难产而死，哪里顾得上其他，不过是用一块包袱皮遮了脸，就在路边的小山坡上落了葬。</p> 张铜匠倒是记得有一棵老核桃树，他当时在树根底下做了个记号，孩子娘的坟就在核桃树下。</p> 只是，北地丘陵山坡遍地，核桃树也是山野里最常见的，连个地名也没有，就这么凭嘴说容易，凭他几句话想找到地方，哪里容易。</p> 张铜匠叹口气，却郑重地拱手向江寒道谢：“多谢将军费心，只是荒山野岭，当时又仓惶匆促，连个地名也不知道……过些日子，孩子们安稳些，俺自家走一趟，把她的尸骨找回来就是。……她跟了俺十几年，为俺生儿育女的，最后也是为着……才搭了一条命进去，俺没本事，没能护住她母女周全，总不能让她死了也流落在外头。”</p> 听张铜匠这一番话，江寒心底莫名生出些同情之意来。他也是差点儿家破人亡的，经历过那种忧心挂念、自责内疚、乃至悲痛绝望，也就能理解张铜匠，对方即便老实木讷，却称得上是一个男人。</p> 略略沉默片刻，江寒道：“恁一人远行终究不妥，若是想去，年后可跟我等同行。”</p> 张铜匠略略有些意外，抬头看着江寒，似是沉吟片刻，拱手道：“俺给孩子们说一声，不论如何，都多谢了。”</p> 说话间，宋玥帮着张勇张猛整治了几个菜端上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六章 要过年了，张家父子也准备了一些熟肉、卤菜，又有宋玥带来的炸丸子、炸肉段儿，装盘端上来就能吃，再用炸鸡块做个葫芦鸡，热汤热水、香气四溢地端上来，倒也是有模有样。</p> 张勇还热了一壶酒，给张铜匠和江寒斟了。</p> 江寒看着张勇和张猛哥俩，笑道：“恁哥俩也倒上一杯，过年嘛，喝点儿酒高兴高兴。”</p> 张勇和张猛哥俩听了这话，都没去征询张铜匠的意见，反而齐齐看向宋玥。</p> 宋玥笑呵呵道：“也都是大小伙子了，少喝一点吧，只记得别喝多了，酒多了伤身。”</p> 哥儿俩跟得了圣旨一样，乐呵呵地答应着，张猛动作更快，捏了三个酒盅过来，先给宋玥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哥俩斟上。</p> 宋玥就笑：“这是先堵住我的嘴巴呀！”</p>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皆笑，笑得最大声的就是江寒，看着小妇人笑得开怀，没了平日冷峻严厉。</p> 条件简陋，气氛却融洽，众人也不拘束，吃吃喝喝，一顿饭吃的颇为欢畅。</p> 酒足饭饱，宋玥哄着同样吃饱了犯困的小巧睡下，这才带着秋喜、安哥儿与江寒一起告辞出来。</p> 离开张家，宋玥就挑起车帘子对外头的男人道：“我们娘仨回家，恁赶紧去吧。”</p> 说好了，拜访完街坊邻里，江寒去林家看望他姐姐的。</p> 江寒眼圈儿略有些微红，这是饮了酒的缘故，让他本来冷硬锋利的目光都格外柔和了，从马上微微侧脸俯瞰过来，眼光甚至带了一丝潋滟。</p> 宋玥莫名觉得心头跳了跳，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胸口，却仍旧执拗地仰头看向男人。</p> 这人平时冷硬的像钢铁铸就，怎地这一恍惚间，竟突然有了勾人的本钱？似乎，小黑脸也不黑了，按了刀子一样的眼光也柔软了，没了刀光冰箭，倒像是化成了丝丝缕缕的软兵器，那么柔柔软软地缠绕过来，拴住你，让人不自禁地沉沦。</p> 韩戚风和赵永跟着过来，晌午就去街上的食铺子自己解决了午饭，这会儿又赶过来跟在车后面。</p> 韩戚风看着车里车外四目相对凝视的两人，咧着嘴嘿嘿笑着，见身边人没有反应，就用手中的马鞭子去捅对方：“嘿，恁快看看啊！咱们老大也有今天……”</p> 赵永都懒得看这傻子一眼，抬手将他的马鞭子拨开，一带马缰，绕到车子另一边去了。</p> 韩戚风瞪他一眼，转回头，恰好看到自家将军微微俯身，将车帘子拉下来：“风大！……先送恁回家。”</p> 宋玥得了这话，也不再坚持。人家愿意在人前做个好男人好父亲，她这么贤良一个人，当然要配合。</p> 结果，等他们一行人到家，没等下车，林氏就迎在车旁回禀：“大姑奶奶和表少爷上午就到了，在荣煕堂呢。”</p> 宋玥笑着应了，回头看向江寒：这人坚持先送他们娘仨回家，是不是早就知道江锦娘和林轩辰母子过来了？！</p> 江寒也跳下马，将马鞭丢给韩戚风，转身迎上小妇人疑惑的目光，微微一顿，立刻笑着摇头：“俺不知道。”</p> 说着话，弯腰伸手，将满脸困顿的小安哥抱起来，转眼看见女儿眼中的羡慕、希冀，咧嘴一笑，伸手也将女儿抱起，一手一个稳稳地托着，在女儿、儿子的笑声里，往里边走去。</p> 宋玥见他托着两个孩子往里走，不有担心：“抱一抱就好，让他们自己走吧。”</p> 安哥儿也就罢了，秋喜都七岁了，这一年多吃得好长得快，得有一米二，五六十斤了，加上小安哥，两个孩子没有一百斤也有九十斤了，这么一路抱着走过去，受累不受累不说，万一摔了哪个孩子怎么办！？</p> 江寒却根本没有放下孩子的意思，甚至连脚步都没停顿半步，照样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着，一边又逗着两个孩子，笑道：“恁阿娘害怕阿爹摔了恁这两个小猴儿呢！”</p> 话是带着笑说出来的，但后音儿里怎么听怎么透着一丝儿酸。</p> 秋喜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只用手扶着阿爹的肩膀，安哥儿却毫无心理负担，张开小胳膊扑在阿爹的肩膀上，用力搂着人的脖子，听着阿爹叫臭小子、太沉了，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欢喜地像是偷了大米的老鼠。</p> 宋玥见说不听人，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紧跟上去，追着笑得傻兮兮的爷儿仨，一路进了荣煕堂。</p> 曲春家的带着如意站在门外，青禾和添哥添墨几个丫头也在。</p> 看见江寒和宋玥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微微愣怔之后，立刻迎上来见礼。</p> 江寒对婆子丫头没话说，只略点点头，将两个孩子放下来，拍拍微皱的衣襟，一手一个进了屋。</p> 宋玥落后半步，笑看着气色不错的曲春家的，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如意，笑道：“嫂子的气色看起来不错。”</p> 曲春家的展开一抹笑，再次曲膝道：“托舅太太的福了。”</p> 宋玥笑笑，道：“我听说长庆说了媳妇儿，过完年完婚吗？”</p> 说着话，从手腕上撸下一只累丝虾须镯子，递到曲春家的手里：“到时候，我不一定能过去，提前给他们小夫妻添个喜气吧。”</p> 曲春家的双手捧了镯子，微微红着眼深屈膝下去，被宋玥伸手捞住拉起来。</p> “多谢舅太太。”</p> 宋玥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这是大喜的事儿，恁好好将养着，明年这时候，说不定就要抱上小孙孙了呢！”</p> 曲春家的含着泪笑出来，连连点头：“承舅太太吉言了。”</p> 宋玥笑起来，随即吩咐添哥添墨带人下去歇着，这才越过众人，进了屋。</p> 她耽搁这么一会儿，屋里江锦娘林轩辰母子和江寒爷仨已经见过礼，宋玥进来，林轩辰又连忙起身相迎，长揖见礼。</p> 宋玥笑着扶了一把，端详着小少年，道：“气色看着还好，就是瘦，虽说读书要刻苦，却也别太辛苦了，还要注意身体。”</p> 林轩辰恭敬听着，拱手道：“舅母叮咛，外甥记得呢，每天早晚都会打套拳活动活动筋骨。”</p> 宋玥赞许地点点头，笑道：“嗯嗯，这样就好。吃的用的别亏待了自己个儿，缺什么用什么，尽管打发人来给我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七章 说一会子话，宋玥又回头与江锦娘见礼。</p> 几个月没见，江锦娘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见了宋玥竟然从炕沿上起身，还礼不说，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儿，看起来竟然有了那么一丝亲切，让宋玥还有一点不太适应。</p> 两人寒暄两句，宋玥与周老太太打声招呼，带着秋喜和安哥儿退出来。</p> 秋喜和安哥儿往西屋里安置小憩，她自己个儿则出来往正院去，江锦娘母子过来，江寒不用特意过去拜望，却要送母子俩回去。他难得家来一趟，去姐姐家总要带点儿东西，表一表心意的。</p> 江寒带回来的好几只大箱子就堆在正院倒座间的仓库里，宋玥还没来得及看呢，少不得这会儿得赶着打开看看，挑拣着合适的东西拿一些，她在添补上一部分，让江寒给林家带上。</p> 箱笼里的东西不出意料地是上好的毛皮和药材，让宋玥略感惊喜的是，有一箱子里放着些北地特有的物产种子，诸如黄芪、甘草和人参，还有北地的一些山果，比如榛子、松子、灯笼果和黑都柿，一一标注了名字。</p> 这还是宋玥得了玉米和红薯马铃薯之后，给江寒写信时提了一句，没想到他倒是上了心，专门给搜罗了这许多来。</p> 宋玥一一看过之后，珍而重之地把这些种子收好。转而再看那些皮毛、药材，斟酌着取了两支山参、一斤五味子、一罐鹿胎膏、一盒鹿茸，并五六张上好的皮毛，装了一箱子，让青梅写了礼单子，一并拿出去交待给韩戚风。</p> 看看辰光尚早，宋玥忙碌大半天也觉得困倦，就歪在榻上小憩片刻。</p> 小小地睡了一觉，不到两刻钟，她就自己醒了。</p> 重新振作起来，洗梳一番，换了一件湖水碧的收腰宽袖长褙子，搭一条十六幅靛青曳地裙子，攒了支赤金嵌羊脂白玉虫草簪子，复又往荣熙院过去。</p> 到了四进院，她先去了趟厨房，看了看炖着的汤品，已经上锅的点心糕饼，宋玥吩咐了一下菜品、果品，这才出来往上房里去。</p> 江锦娘见她就笑道：“月娘来了，正好给阿娘说，俺们要家去了。”</p> 宋玥先抬手止住要起身见礼的林轩辰，一边对江锦娘笑道：“大姑莫急着回去，我刚刚去厨下吩咐了，赶着摆饭，咱们吃了饭，让人送恁们回去。”</p> 说到最后一句，下意识地瞥了江寒一眼。</p> 江寒很满意地眯了眯眼，语气柔和道：“大姐就留下吃了晚饭再走，俺送恁回去，不用担心。”</p> 江锦娘回头看周老太太，淡淡笑道：“一年见这么一回，倒是真舍不得就走……”</p> 周老太太瞬间红了眼，却仍旧撑着笑道：“明儿除夕，今儿不好留恁娘俩住下，等过完年，初二一早就让寒哥儿去接恁娘俩回来住着，多住几日，也让辰哥儿能跟他舅舅多亲近亲近。”</p> 江锦娘连连点头答应着，林轩辰也跟着笑道：“去年，舅舅教外甥的拳法，就让外甥收益良多，若是能再得舅舅指点一二，相信我这体格会更加强健一些，以后科考下场也省得长辈们惦记了。”</p> 周老太太听了这话，也赞同道：“增强体魄是最要紧的，有一副好体格，做什么事儿都能少许多顾忌。”</p> 一家人说笑彦彦间，秋喜领着小安哥从西屋里过来，同样洗梳过，换了衣裳了。</p> 说几句话，秋喜和小安哥就拉着林轩辰去西屋玩江寒给他们带回来的两军对阵棋，宋玥也告一声出来，帮衬着厨房里打理菜品、点心，准备摆饭。</p> 过年，家里背的食材丰富，许多冷盘、半成品，上菜速度就极快，没多会儿功夫，就在次间里摆了满满一大桌子。</p> 宋玥从厨房转回来，就见曲瓶儿也到了，却没有去西屋和几个孩子们玩，而是坐在周老太太身边，很有孝心地给周老太太捶着腿。</p> 看着她一身月白素服，宋玥暗暗叹口气，心道，这位是真的有些执拗啊，为什么就不能稍稍变通一下，不能穿鲜艳衣裳，至少穿搭一件靛青裙子也成啊。不能攒花和金玉首饰，银首饰也算素品，好歹恁戴那么一两件儿吧，就这么通体缟素的过来，大过年的，没看见老太太脸上的笑都没了嘛！</p> 不过，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宋玥自然不可能多说什么，只笑着想周老太太询问是否摆饭，又借着菜色和点心，和徐氏一递一合地说了一顿吉祥话儿，才算是把周老太太重新逗得笑逐颜开起来。</p> 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和和乐乐，宾主尽欢。</p> 吃罢饭，天色已经暗下来，周老太太不敢再留，催着江寒送江锦娘母子回去。</p> 宋玥带着秋喜和小安哥一路送到二门里，看着江锦娘上了车，车子出了二门，这才转回来。</p> 曲瓶儿也想送，却被周老太太留住，只说她体格弱，天色晚了还是不要吹风，免得受了风寒，再勾起咳嗽的老毛病来。</p> 江寒这一趟去，回程倒是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转了回来。</p> 宋玥和两个孩子还在荣煕堂，江寒大步从外边进来，依旧没用宋玥接他的斗篷，就一路进了里屋，洗把手坐下捧起茶来喝了两口，方才笑道：“一路送大姐到家都很顺利，姐夫看着还好，虽然不能下地走动，但气色倒是比往年还红润些，见俺过去还留俺吃茶下棋，被俺推了。天晚了，怕耽搁久了阿娘担心，就给姐夫说好了，过完年初二再聚，到时候一起到咱家来，俺们兄弟好好喝两盅。”</p> 一听初二辰表哥又能过来，秋喜和小安哥也很欢喜，后园里的冰滑道玩不了几天了，辰表哥初二来还能玩一回，再晚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p> 江寒与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被秋喜和安哥儿抓着讲边关的故事。打猎、巡边，甚至北地的鬼狐精怪黄皮子，逗得两个孩子一阵笑了，一阵又吓得钻到周氏和宋玥的怀里，也是热闹的不行。</p> 看看漏刻，已经过了戌正，宋玥就笑着止住还要听故事的两小，让添哥添墨带他们下去洗漱安置去。</p> 打发走两个孩子，周老太太也摆手拒绝夫妻二人的伺候，撵着两个人回去安置。</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八章 宋玥还想强留一会，江寒却已经起身，握了她的手，笑着向周氏告辞：“那俺们就回去了，阿娘恁也早点儿安置。”</p> 宋玥被他这大胆皮厚的作风也给惊住了，愕然之中就被人从荣煕堂带了出来。</p> 寒风一吹，宋玥回过神，就有些恼怒地想把手拽回来，拽了一下没拽动，却引得对方轻声道：“别闹，天冷，这样暖和些。”</p> 宋玥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大毛斗篷，这还是她今年第一次用大毛斗篷，大半个冬天大雪大风都只穿着小毛斗篷呢，厚实的毛皮裹在身上，风都吹不透的，哪里冷了？？！</p> 江寒牵着人突然走不动了，回头看停住脚步不肯迈步的小妇人，朦胧的光线下，小脸气得鼓鼓的，瞪大的眼睛黑亮亮地，像某一种无辜又傻兮兮的小兽。</p> 他突然就没忍住，轻笑出声。</p> 笑声一出，他没等对方反应，就伸手过来，摸了摸对方掩在皮毛斗篷中的脸颊，笑着柔声道：“走吧，先回去，就是生气，也回去再说，在外头站着多冷啊，冻病了可咋整？岂不是让人心疼？！”</p> 宋玥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她如此不过是要一个发表意见的权利，这个人太专断、太自作主张，这种行事作风让她非常不愉快，她必须与人说清楚。</p> 宋玥别开头，躲开对方的手，同时，手上用力，终于让自己的手也重获了自由。</p> “以后，当着人不要动手动脚……”</p> 江寒倒是表现地很好说话，不等她说完，就立刻答应：“好，以后，俺不当着人动手动脚。”</p> 这话……宋玥微微皱了眉，道：“当不当着人不是重点……”</p> 江寒连连点头应承这，一边伸手揽住她继续走，一边道：“俺知道了，当着人不是重点，走咱先回屋，有什么话回屋慢慢说，外头太冷了，冻病了年都没法过……”</p> 他这么一说，果然吸引了宋玥的注意力，她连忙抬手去捂他的嘴，低声斥道：“别乱说话，让老太太听见，心里有别扭。”</p> 江寒好脾气地点着头，手臂用力，带着人一路快走，回到正院。</p> 进屋，江寒先伸手给宋玥解了斗篷，又顺手解开自己的斗篷带子，不假他人之手，一抬手，都搭在衣帽架上，这才跟着某人后边往里屋去。</p> 前天晚上两人都刚沐浴了，第二天除夕，早起祭祖，这晚上也就不多耽搁，要了温水进来，洗脸洗脚之后，都换一身柔软的薄绵袄裤，就上床安置。</p> 两个人平日里分居两地，江寒回家后，两人也都各忙各的，这还是第一次一起洗漱安置。</p> 宋玥洗漱略慢了一步，等她换好衣裳走进里屋，江寒已经上了床，正倚着床头拿着一份文书在看。</p> 宋玥吹了外间的灯烛，只留床头柜上一盏蜡烛，自己从床尾准备上床。</p> 江寒见她过来，微微往里让了一点，一边道：“洗完脚就不要多走动……”</p> 如今家里虽说已经婆子丫头不少，但宋玥洗漱、沐浴时，还基本是自己来做，不太习惯人近身伺候。比如洗澡水，她要丫头婆子帮着准备清理，但洗脚水却总是自己动手，因为她她觉得自己动手更舒服，也更自在。</p> 洗完脚，丫头们会端了水出去清理，宋玥自己还要做一个简单的足部护理，然后穿上丝绵线编织的袜子，再各处查看一番炭火、火烛，小安哥跟着她的时候，还要去西屋里看一眼孩子，再转回来才上床安置。</p> 因着要睡觉，外屋的炭火就熄了，她这么到处走动，说实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冷他，特别是双脚，等她忙完上床，烫脚的热乎劲儿早就散干净了，总是冰冰凉地去被窝里找汤婆子取暖。</p> 宋玥习惯地想要开口反驳，只是还没开口，双脚就被一双手握住。</p> 温热的大手，几乎能把一双小巧的脚给包裹起来，在宋玥回过神挣扎之前，那双手又轻轻地摩挲着替她驱寒取暖，微微地有些痒，让她的脚趾情不自禁地蜷了起来，却因为太过惊愕夹着感动，忘记了挣扎。</p> ……也或者是，这份温暖太熨帖，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多汲取一点，让她下意识地想要珍惜，而不舍得躲开。</p> “傻呵呵地看什么呢？还不快钻进来盖好？”江寒双手捧着她的脚，感觉到手心中的冰凉渐渐温暖起来，抬头，对上她愣呵呵的眼睛，禁不住轻笑出声。</p> 宋玥脸颊一热，下意识地挣脱开他的双手，背转身，钻进被窝，顺势扯起被子连头带脸蒙住。</p> 下一刻，一道轻笑声里，她连人带被子被人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p> 宋玥闷在被子里低声道：“别闹，明儿还得早起呢！”</p> 江寒却并不配合，把他和她的被子搭在一处，伸手过来，顺势将她的人从裹紧的被子里翻转过来，恰好拥进他的怀里。</p> 被人扒拉了一骨碌，就成了枕在人胳膊上的姿势，宋玥整个人都瞬间僵硬起来。</p> 江寒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双手虚拢着她，一边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p> 宋玥紧张了片刻，渐渐放松下来，随着身体的放松，大脑也重新启动运转，然后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不对。</p> 之前在荣煕堂还那么皮厚地与她亲近，这会儿人揽在怀里了，却只是轻轻拥着，并没有进一步地动作……不是她想要太多，也没有失望啥的，就是觉得，这样的反应不太正常啊！</p> 她扒拉下掩住半边脸的被子，微微后撤身体，仰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就见，江寒侧身揽着她，表情却透出一片凝重，连目光也是看着帐子一角，微微出神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重大事务。</p> 见他这个神情，宋玥心思一动，就想起了刚刚看见的那份文书，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在家里看文书。难道是，开平出了什么事儿？……战事？？？</p> 不应该啊，若真是开平出现战事，他这会儿就不仅仅是搂着她出神了，而是连夜往回赶，奔赴战场去了。</p> 她心中略略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询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吗？”</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七十九章 江寒被她的声音拉回神，目光落下，看着微仰着脸看着自己的小妇人，那样乖巧柔顺的模样，像是藏起小爪子的猫儿，格外地可爱，禁不住心神一荡，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伸手将她拥进自己怀中，这才低声道：“是出了点儿事儿……”</p> 却原来，不是边关生了战事，而是京里，那个最高处的家庭出现了动荡。</p> 当今国号景宣，育有四子，皆为庶出。</p> 其中二皇子生母丽贵妃最得宠，二皇子周漓也最得景宣帝爱重，在朝中立二皇子为太子的呼声也最高。但是二皇子在立太子前夕遇刺身亡，其母丽贵妃也在隔天落水溺亡，后查证，乃是高嫔所出的皇长子所为，于是，高嫔打入冷宫，皇长子被贬为庶人，远配岭南，却在发配途中，遭遇山洪而死。</p> 三皇子生母身份低微，乃是宫掖罪奴所出，十二岁封了郡王后，即赶往封地就藩，两年后，患病死在封地。</p> 这三位皇子都未能留下后嗣，如今，皇上膝下就只剩了四皇子周洲，并于九年前封了赵王。</p> 赵王封爵当年大婚，隔年又挑了两名侧妃，隔两年，又进了两名美人……赵王府正妃侧妃美人十数人，终于，今年有一名侧妃怀了身孕，在万众瞩目之下，与腊月廿日顺利生产，只不过，诞下的不是小世子，而是一位小郡主。</p> 也不知是希望太大，失望更大，备受打击景宣帝传出病重的消息。</p> 江寒得到的消息就是京城急递出来的，原定腊月廿三日的天子祭天也因景宣帝病重，改为赵王代祭。还有一个重大消息，就是，景宣帝病重发下数道诏书，宣召宗室藩王、国公府世子（公子）进京面圣，其中国公府世子（公子）两人，安国公府世子周元辰也在其中。</p> “赵王成婚十年，只得一位郡主……这种时候，圣上宣诸王公世子进京面圣，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啊。”江寒轻声感叹着，微微皱起的眉头显出一片忧色。</p> 宋玥听得入了神，忘记了两人尴尬的姿势，听他这般感叹，却道：“要我说，这种情形下被宣进京，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吧？”</p> 牵涉到那张最尊贵的椅子，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前头皇家几位皇子厮杀殆尽，只剩下一个还几乎没了生育能力，如今又宣召诸王公世子公子进京，摆明了是景宣帝老糊涂（病糊涂）了，出这种昏招。就好比养蛊之法，将毒虫捉入一瓮，任由各种毒虫撕咬杀戮，最后活下来的才能成蛊？</p> 或者是宋玥小女人心思，也或者是和平年代生长的缘故，注定了她没有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首先想到的就是明哲保身、保全性命，小命拼进去可就一了百了，只有保全了性命，才有各种可能啊！</p> 江寒拥着小妇人呆怔了几秒钟，回过神来，突然将人紧紧抱住，放声笑出声。</p> 宋玥被他突地大笑惊到，从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中回过神，突然有些羞恼起来，挣扎着用手去推他，“笑什么笑，放开我……哎，肋骨让恁勒断了……”</p> 江寒的手臂略略松了松，却仍旧圈住，不然她挣脱，笑声倒是落下来。</p> 不再笑，只是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愉悦，低头俯身，几乎凑在她耳畔道：“俺媳妇儿真是聪慧，无人能比……别动，恁这里……”</p> 笑语之中，突然肃正了声音，让她别动。</p> 宋玥也怔住，停止挣扎，抬眼看向他，就见他脸色恢复了肃正，目光带着审视，落在她的脸上。</p> 床帐子没有放下来，床头柜子上的烛火还算明亮，却只照亮了他半张脸，从她略低的位置看过去，就看见他近乎剪影的侧脸，眉峰如刀，鼻梁如峰，还有一排眼睫毛，在烛火映照下看着格外的长且密，微微弯翘着，半掩下眸子里的点点星光。</p> …………，…………</p> 宋玥似乎刚刚睡着，就被人低低唤醒。</p> 她浑身疲惫酸疼着，半点儿不想动，该死的理智却还在提醒她，除夕日，开祠祭祖。</p> 她挣扎着坐起身，有人半扶半抱着她下床，又丫头上前来，伺候着她洗了脸，然后到妆台前梳头着装，待她一个盹儿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镜中上了大妆的女子。</p> 敷了薄粉，用了一点点胭脂，眉峰略扫，发髻上攒了两支羊脂玉虫草花簪，一支赤金累丝嵌红珊瑚正钗，大气端庄、不显寒素、不见奢华，倒是让宋玥自己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满意。</p> 她微微转头，意外地看见耳珠上一对红宝石坠子，微微晃悠着，给从不带耳坠的她一种很新鲜的感觉。</p>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它，手刚抬起，却被一只大手给握住，镜子里显出男人含笑的面庞：“好看，别摘吧！”</p> 明明是管东管西的话，偏偏语气中带着一点点无赖和小撒娇的味道，让她刚刚想涌起来的气恼瞬间散了，想瞪他一眼，透过镜子传过去的眼神却含了更多的娇嗔，逗得身后人心神一荡，低头就像凑上来……</p> 站在后边伺候的青杏青梅慌乱地低了头，下意识地齐齐往后退开去。</p> 宋玥也醒过神来，慌慌张张抬手挡住某个不要脸的人，翻身推开，低声斥道：“胡闹！”</p> 这回声音里倒是带了些恼怒，只不过，粉艳艳的脸颊泄露了她更多的是羞怯，恼羞成怒而已。</p> 男人压下心头的激荡，推开两步，扶住匆忙起身的小妇人，低声配着 小意认错：“俺错了，再不敢了。走，俺扶着恁过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章 宋玥站稳了身体，甩手将某个献殷勤的男人打开，低声喝斥：“才不要恁献殷勤，我自己个儿会走。”</p> 说完，整整神色，拉拉衣襟儿，抬脚迈步，忍着刹那间差点儿哼出声的酸疼，向外走，出了正院，一路往荣煕堂过去。</p> 江家人口简单，两人到了荣煕堂，周氏已经洗漱准备停当，秋喜和小安哥也梳洗整齐，在周氏的屋子里候着了。</p> 宋玥进门问过安，询问过青禾，知道老少三个都喝了燕窝粥，这才一起从荣煕堂出来，往祠堂里过去，祭祀祖宗，告慰先人。</p> 从祠堂出来，众人回到荣煕堂用早饭，然后，江寒带着小安哥从大门开始，一道道门上挂桃符、贴春联……周氏则带着宋玥一个个院子转过去，看各处是否妥帖、周全，兵分两路，各自完成，已经到了午时。</p> 用过午饭，略作休息，就到了未时中，一年中最重要的年夜饭也该准备起来了。</p> 今年，宋玥也学着人请了两个小班子来凑热闹，一个是说书的先儿，擅长说故事逗趣儿；另一个是小唱班子，能唱一些欢快、热闹的折子戏、串场小品，宋玥看中的是他们家一个矮子戏的丑角儿，老人孩子最爱看的。</p> 为了听说书和小唱，除夕年夜饭就按在了前厅。</p> 在前院倒座间前临时搭了个小戏台子，用青毡帷幕遮蔽，宋玥又叮嘱人在戏台子四角和充作后台的倒座间里多放几个炭盆子，烘得暖和一些，省得说书的唱戏的冻得寒噤噤的，舒展不开，没了喜色。</p> 因着这热闹，周老太太和孩子们，连同家中上下仆从婆子丫头，无不兴致高昂。</p> 宋玥提前传下话去，各处值守的安心，除夕夜里值守之人看不到唱戏和说书，初二，姑太太过来时，还要再唱一回，届时轮值看也是一样不耽误。</p> 有了这话，又有各处严令约束下去，倒是没有人敢于懈怠、疏忽了。</p> 未时末刻，秋喜和小安哥并曲瓶儿，连同众丫头就有些耐不住了，撺掇着老太太早早到了前院。</p> 周太太带着孩子们和丫头到了大厅，传话下去，说书的先儿就先抱了弦子上来，就在大厅一角坐了，手指拨动弦子，说起书话来。</p> “且说前朝江南某地，一位书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遭遇意外，家境中落，其父母生前替这位定了一门亲事，岳家就传了话过来，要想娶他们家姑娘也成，请这位先去考个一甲状元郎回来吧！……”</p> 宋玥去厨房看着准备年夜晚宴，转出来就听说老太太带着人已经去了前厅。宋玥失笑间，看着一直蛰居的陶潆卉也终于出来了，于是两人一起往前厅里去，身后的丫头带着一些开胃的小菜、果品、点心诸般，往前厅里摆布。</p> 因着江冬生韩戚风等人一起过节，宋玥与周氏商议着分作男女两处，就在大厅中间放两道屏风隔一下，分作两边，虽然能够遮蔽视线，却仍旧能够声气相闻，照顾了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也不会让热闹少了。再在廊下两侧开两席，给仆从和丫头婆子们享用去，也让大家伙儿过年都乐呵热闹一回。</p> 宋玥带着陶潆卉从后角门里进来，就见只有老太太这边坐了些人，听先儿说书正说到热闹处。</p> 她也不让人声张，亲自带人把瓜果点心、并开胃小菜在桌上摆布开来，才招呼着陶潆卉在旁边的椅子上落了座。</p> 说书的先儿说的是《倩娘离魂记》，女方嫌贫爱富，提出让书生考个状元才嫁女儿的条件，书生上京赶考，未婚妻赶来相见，并愿意追随书生一同上京。这位书生才气十足，这一去还真顺顺利利考了个状元，并在京城与未婚妻成了亲。但是他带着妻子荣归故里，却被岳父岳母拦住大骂，说他一去三载，害得他们女儿一病不起，如同活死人。等状元郎带着自己的妻子赶到那位病人榻前，却见两人合二为一，却原来，是未婚妻心慕书生，一心所属，不愿听父母之意另嫁他人，于是离魂追随进京，并成就了一对佳偶云云。</p> 宋玥听着颇为怪诞离奇的故事情节，真是满心感叹，不分古今，想象力丰富的都大有人在。这什么离魂记，可丝毫不比现代千篇一律的穿越重生差呢。</p> 周老太太和众丫头婆子听得入迷，连连赞叹、感慨着，宋玥见她听得高兴，让人赏了说书人二两银子，又捧了一碗热汤过去，给人吃了充饥暖腹。</p> 这边，也给周老太太和孩子们盛了热汤，正式用餐前喝汤暖胃，已经成了江家人的习惯。</p> 说说笑笑间，江寒带着江冬生、韩戚风等人上来，给老太太请安问好后，转过屏风，到另一边落座。</p> 人到齐了，丫头婆子小厮们也开始脚步轻快地捧了各色冷热菜肴送上来，分别摆在两边，并檐前廊下。</p> 忙到这会儿天落黑，众人彻底放松下来，安心享受丰盛的除夕晚宴。</p> 男人们的席上自然上的是烈酒，十年陈的梨花白和竹叶青，一个甘冽清香，一个醇厚绵长，也不拘着人，两种酒都摆在桌上，全凭各人喜好自取。</p> 女人和孩子们这一桌，上的就是上好的荔枝酒和青梅酒，周老太太喜欢荔枝酒的清甜，潆卉和宋玥倒是喜欢青梅酒的芬芳，孩子们喝的自然是特制的糖水，也有山楂和梨汁两个口味，秋喜爱喝山楂汁的酸甜，小安哥则喜欢梨汁的清甜爽口，曲瓶儿更向往荔枝酒和青梅酒，却因为年纪不够，不被允许喝酒，只能勉强要了一杯梨汁，摆在面前做个样子。</p> 开宴之后，韩戚风等人自然先端了酒给周老太太拜年，虽然隔着屏风，拜年的吉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p> 韩戚风捧了酒高声笑道：“给老太太拜年，祝老太太福寿延绵，来年添丁进口，阖家美满。”</p> 福寿、美满什么的，大家都祝，周老太太都不新鲜了，只听得一句‘添丁进口’，就立时乐开了花，满脸笑地连连点头，道：“戚风这嘴是越来越甜了，这话俺爱听，赏他个大荷包！”</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一章 江寒带来的众护卫，是属下也是兄弟，周老太太一人给准备了一个荷包，不说压岁，只说添福。这会儿，韩戚风说得吉祥话得了她的心，立刻就把原本五两的小荷包升级了，十个赤金的锞子，每个金锞子两钱，十个金锞子就是二两黄金，相当于二十两银子了，真真是个大荷包了。</p> 众人皆拊掌大笑，却不看韩戚风，都转眼去看上手坐着的江寒。</p> 又七嘴八舌地给周老太太送祝福，什么添丁进口、人丁繁茂、开枝散叶、开花结果，最后连‘添个大胖孙子’、‘三年抱俩，五年添仨’的话都出来了，那边坐着的江寒倒是一派淡定，还乐呵呵地举杯致意呢，这边席上的宋玥就有点儿坐不住了，脸颊不知不觉地烧起来，好在有喝酒上脸的借口，强撑着转回头去，看着人给两边上菜、添酒。</p> 听那边热闹吵嚷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宋玥气恼上来，正想怼几句，就听那边江寒的声音清凌凌地响起，尽管透着笑意，却没人敢不听。</p> “行啦，喝酒吧！”</p> 于是，一群吵嚷喧闹的男人安静下来，低声说笑着开始喝酒。</p> 宋玥这边也略略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席上，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过去，却见周老太太和陶潆卉都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p>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吃了个六成饱，酒意也有点儿上脸的时候，宋玥就吩咐人把前头冷掉的大菜撤下去，换了清淡爽的小菜上来，一边又把温酒的小泥炉子直接送到桌旁，方便自斟自饮，一边吩咐人，把说书的先儿再请上来，说上一段，大家伙儿听着喝酒，算是开始守岁了。</p> 丫头小厮手脚轻快地送上酒菜来，说书的先儿也落座，拨动弦子开始说书，宋玥起身，悄没声息地往外走，陶潆卉默默地跟出来，低声笑道：“太太喝了酒，要去哪里，我陪着恁吧。”</p> 宋玥站住脚，回头朝她笑笑：“我去四下里转一圈看看，怪冷的，恁不若回去……”</p> 陶潆卉拉了一下灰鼠皮斗篷，笑道：“上好的丝绵袄裤、毛皮斗篷穿着，哪里就冻着了。还是俺陪着太太一起吧，在屋子里做得久了，也怪气闷的，正好走动走动，散荡散荡。”</p> 宋玥回头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宋玥伸手过去，两个人挽了胳膊一起往外走，青玉和紫藤并肩跟上。</p> 林氏、石氏、徐氏几个人也要跟上，宋玥挥手止住石氏和徐氏：“恁两个在这边伺候着，看有要什么的，别耽误了，让林嫂子跟着就行了。”</p> 除夕夜，习俗是要处处燃灯点烛，处处亮堂堂的才好，俗称‘照虚空’，若是有哪里照不到的，来年有漏财破财之虞。</p> 他们家太太也算是做着大买卖的人，这照虚空一事上，从林氏、徐氏到下头的小子丫头们，就没有一个不上心的，掌灯之前，各处就细细地查过一遍，确定无一处不照到、没有一处不亮堂，以确保来年太太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才行。</p> 宋玥对这些小细节是不理会的，她转一圈，看得是各处值班守夜的人。即便是过年，值班守夜的人也不能喝酒，但热乎乎的菜还是要吃到嘴里的。另外就是这一晚各处灯火多不胜数，她也要一一看到，检查有没有不安全因素，避免走水失火的危险。</p> 将军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两个人安步当车慢慢转下来，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p> 等两人回到前厅，已经过了亥时正，立着交子时也不远了，就有去厨房里看过，看到饺子已经包好了，用大大的竹箪子盛着，一层一层摞放在那里，足足上千个，看着就特别壮观。</p> 负责大小厨房的徐嫂子和石婆子齐齐表态：“太太尽管放心，大锅里已经烧上水了，水开了就下饺子，保证交子时的时候，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把饺子吃到嘴里。”</p> 交子，饺子，就是新年交子时吃得东西，来财带福，平平安安的，比旁的都要紧的，不能疏忽了。</p> 宋玥看着箪子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饺子，饺子上还盖了红色的剪纸，五福临门、添财进宝的花样子，看着就吉祥喜庆的，很满意地点点头：“多备几个罐子，连汤也送些到各处，吃了饺子喝完热汤才舒服。”</p> 从厨房里转出来，两人回到前厅，仍旧从偏厅的门里进去，回席落座。小班子已经在厅前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唱开了，大厅的正门大开，屋子四角的炭盆熏笼却把屋子烘得仍旧温暖如春。老老少少坐在厅上，同样能够看得清楚戏台上的动作，倒是惬意。</p> 周老太太看见宋玥和陶潆卉，立刻吩咐丫头给两人斟杯热酒暖暖身子，一边笑道：“刚刚，寒哥儿已经带人把爆竹和烟火摆放停当，就等恁回来，就开始放花，还有大门口的旺火照庭，也该点起来了。”</p> 宋玥笑着点头，喝了一口热酒，觉得胃里暖和了一些，就立刻吩咐丫头们给秋喜、小安哥都穿戴暖和了，还有老太太，也披上大毛斗篷，一起出前厅，穿过前院和一进，往大门口看生旺火照庭。</p> 生旺火照庭是宣城的风俗，宋玥估摸着应该是从燃烽火演化而来，就是除夕夜在各家门前用木柴搭一座旺火塔，天落黑或者临近子时前点燃，篝火燃烧起来，温暖明亮的火焰，寄托了人们对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和希望。</p> 燃放鞭炮、放焰火却和现代差别不大，落黑后就可燃放鞭炮，放焰火则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活动，毕竟焰火价格昂贵，一个最普通的起子花就要三两银子，更别说大型的筒子花、烟火傀儡那些了，一个都要大几两、十几两银子，燃放几分钟的花费，就要几百上千两，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承受的。</p> 老少们刚刚来到大门廊下，江寒就从台阶下走上来，给老太太说一句，让人搬了圈椅过来给老太太坐着，转向宋玥询问：“要不要去烧旺火？”</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二章 除夕夜的旺火堆，照耀门庭，驱除各种晦气，小孩儿烤一烤来年不冻手不冻脚，大人们烤一烤则会无病无灾，诸事顺遂，手旺运旺财气旺。</p> 宋玥下意识转头看向周老太，周氏笑不拢嘴地看着两个人，连连点头挥手：“去吧，去吧！”</p> 看着这两个人，终于别扭过来了，她也能盼着，来年添个小孙孙啦！小孙女儿也成，她什么都稀罕，什么都是好的。</p> 宋玥又看向陶潆卉，陶潆卉却含笑看着她摇摇头，又指了指周老太太，示意自己留下来陪老太太呢。</p> 周老太太也揽住身形单薄的曲瓶儿，笑着挥手：“恁去吧，瓶儿也不让她过去了，在这里俺搂着也免得被风给吹了。”</p> 宋玥看一副乖巧状倚在周氏怀里的曲瓶儿，这位今天好歹没再全素出场，双丫髻上用了两串银质百花百果串儿，衣服也穿了一身蜜合色袄裙，连斗篷都是一色的，看上去总算有了两份鲜亮之意。</p> 宋玥笑着应了，回头看向那个等着她的男人，把自己的手放进男人伸过来掌心，由着他牵了自己走下台阶，走到门前高高堆起的旺火堆旁。</p> 秋喜、小安哥早到了旺火堆旁，此时，韩戚风点了两根小小的火把交到两个孩子手中，看着江寒与宋玥并肩走过来，韩戚风看顾着两个孩子，一边一个，用手中的小火把点燃了旺火堆底下的软草。</p> 旺火堆底下放了一层芝麻杆儿，再底下是一圈儿干透的软草，遇火就燃的。软草燃烧腾起的火苗，很快就点燃了一扎一扎的芝麻杆儿，芝麻杆儿本身含有油性，杆子上挂着的果荚更是油性丰富，火苗顺着芝麻杆儿窜上来，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p> 韩戚风就笑呵呵地叫：“芝麻杆子节节高哦！”</p> 其他围在四周的护卫、小厮们跟着高声叫：“节节高咯！”</p> 秋喜和小安哥的小脸被火光映照着，红润润的苹果一般，跟着用力拍着小手笑着叫着，看着火苗越过芝麻杆子点燃了最里边的木柴，并一路往上烧上去。</p> 搭旺火堆也是有讲究的，要搭的好了，火苗才会烧的旺、烧得顺利、一直烧到顶部，烧透了也不会坍塌。</p> 这样的伙计不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还是那批伤兵里的老周和郑富贵两个，心灵手巧，做这样的活计特别拿手。</p> 看着旺火堆烧起来，火苗窜到最顶端，火光烈烈照亮了江府门前的大半条街。</p> 许多街坊邻居看到了火光都过来看热闹，江寒低头看看怀里的人，低声道：“咱们上去，让他们过来烤一烤吧。”</p> 抬头看了韩戚风一眼，又低声对宋玥道：“也该放焰火了，放完了焰火进去吃饺子正好。”</p> 宋玥轻轻点头，由着江寒一手揽着她往回走，等上台阶，两人一起掺了周氏，进了院子，一路回到厅堂前廊下。</p> 在他们身后，韩戚风和赵永几个护卫笑着过去招呼那些街坊，过来烤火。</p> 同时，有人顺着梯子上了大门楼和院墙，点燃早就安置好的烟火。</p> 先是筒子花，带着笛音火线冲上半空，瞬间就仿佛窜起一条条银蛇，在半空中狂舞；之后，就是大型的盒子花，各色的焰火点燃，火树银花，映亮了夜空，刹那的璀璨，宛若永恒。</p> 在筒子花和盒子花的银花火树之间，药发傀儡腾空而起，有在半空翻跟头的自行人、展翅滑翔的飞鸟、漂亮的灯笼串儿……这许多奇思妙想、巧夺天工的焰火，连宋玥都看得连连赞叹不已，古时候的智慧真的不容小觑，太了不起了。</p> 她还只是赞叹，旁边的丫头婆子，大门口的人群更是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和叫好声，还有小孩子为了捡拾落地的傀儡人儿争抢的吆喝声，连着火光、星光，热闹成一片。</p> 热闹未尽，大厨房里已经煮好了第一锅饺子，一盘一盘白胖胖、香气四溢的饺子端出来，众人笑着招呼着，大门口的、院子里的，纷纷转回屋里，摆盘落座，开始吃饺子。</p> 当然，也有一些人早就备好了大食盒，热气腾腾的饺子装进食盒，用扁担挑了，飞快地送往各门各院值班守夜的人们。</p> 街上有更梆声传进来：“交子时，新春到，天下太平咯！”</p> 一片欢声笑语中，每个人都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连大门外的人们，也随着门子上送出来的两笸箩饺子，涌上来抢几个在手中，一边哈着热气吃着，一边声音含糊地高声拜年：“过年好，给恁拜大年咯！”</p> 此起彼伏的拜年声中，焰火渐渐安静下去，只有门前高挂的灯笼和还未燃尽的旺火堆，昭示着新一年的兴旺。</p> 唱戏的小班子也歇了锣鼓，只留下两个小唱，进到大厅里，打着牙板弹着弦子唱些小故事折子。</p> 热热闹闹吃罢饺子，热闹喧哗落下去，周遭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厅堂上的众人，或靠着或坐着，守着小泥炉上温热的一壶酒，自斟自饮地继续守岁。</p> 小安哥和秋喜吃了几个饺子就顶不住了，就近送到次间备好的软榻上睡觉。曲瓶儿则连饺子都没吃，就撑不住让小丫头扶着回她住的听萧院了。潆卉也没吃饺子，却自动领了往园子各个院子送饺子的差事，和紫藤一起拎着食盒回去了。</p> 韩戚风和赵永那些人吃罢饺子也回他们的住处喝酒守岁去了。大堂之上，就剩了江寒和宋玥陪着周氏老太太听着小曲、说书，守岁。</p> 周氏也不是那等老古怪性子，捱过子时，就自己说撑不住了，要回去睡了。</p> 她这般说，江寒和宋玥自然不会违拗，扶着她从前院回去，一路回荣煕堂去安置。</p> 至于秋喜和小安哥，有丫头婆子们守着，不过是睡两个时辰，也就不再挪动了，由着他们在偏厅里睡了。</p> 回到正院，宋玥困倦的都快睁不开眼了，简略地洗了把脸，就脱衣上床，铺进被窝闭上眼睛。</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三章 她似乎刚躺下，身边床榻震动，就又多了一个人。紧跟着，一条长胳膊伸过来，极其熟练自然地把她扒拉进怀里。</p> 宋玥还是不习惯，下意识地想挣扎，道：“别闹了，赶紧睡一会儿，又得早起……”</p> 江寒轻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道：“嗯，俺不闹你，安心睡吧。”</p> 宋玥的脸颊热了一下，却因为太困太疲惫了，即便心跳脸热，也没耽误她飞快地睡着了。</p> 仿佛刚刚睡下，就又被叫醒了。</p> 透过挑起的床帐看过去，窗棂子上仍旧暗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光亮。</p> “什么时辰了？”宋玥含含糊糊询问。</p> 已经穿了袄裤的江寒从帐子外探进头来，低声道：“刚过寅时中刻，还早，恁再睡一会儿吧。”</p> 宋玥最初的重重睡意却已经消退了不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胳膊撑着起身。</p> 这里过年极讲究一个早字，去年初一，周老太太寅时就起来下饺子了。</p> 大年初一早起，代表着一个家庭的勤谨，过了卯时再起的，都会被人笑话成懒汉子懒婆娘的。已经过了寅时中刻，宋玥清楚地知道，这个时辰起身，已经不算早了。</p> 既然要起身，宋玥的动作还是很麻利的。</p> 洗梳穿衣，收拾齐整从正院走出来，两个人先去前厅，睡在那边的秋喜和小安哥也已经被丫头们叫起，穿好了衣裳，于是，宋玥牵了困得有些迷糊的秋喜，江寒直接抱了困得直打盹儿的小安哥，一家四口赶到荣煕堂。</p> 周老太太果然已经收拾齐整了，江寒和宋玥带着孩子进来，扶着老太太到堂上坐了，江寒宋玥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跪下给老太太磕头拜年。</p> 来到这里第二个新年，宋玥对磕头拜年的礼仪倒是没了最初的别扭和排斥，毕竟，大环境如此，周老太太待她也好，包容慈祥，真得不亚于亲妈了。</p> 而且，在这个家里，宋玥也就只需要给老太太拜年。起来后，她和江寒也在老太太下手两侧落座，接受家里人上来拜年。</p> 早就备好的银锞子装了满满一匣子，第一拨人上来磕头拜年，周老太太笑呵呵地一个赏字出口，换来堂上堂下一片欢腾。</p> 年前的月例银子已经领了双份，大年初一磕头拜年，又是人人有赏，这份欢喜就成倍地加成，让大人孩子的脸上都喜色满满的，连出入的脚步都变得格外轻快起来。</p> 陶潆卉和曲瓶儿也赶过来拜年磕头，周老太太和宋玥各封了个过年的荷包给人。</p> 一阵热热闹闹地拜年之后，大门外边的爆竹声炸响成一片，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在微明的晨曦之中，吃上了年五更里这一顿极其重要的饭。</p> 平常，江家盛饺子都是用细白瓷的饭碗，普通尺寸吧，不特别大不特别小的那种。但是，今天，江寒看着桌子上的浅口小碗有些意外，本来家里用的饭碗在他看来就有点儿太小、太精致，今儿这碗又小了足足一圈儿，他端在手中，简直像托了个小玩意儿。</p> 再看碗里的饺子，一碗也就七八个吧……这一顿饭吃下来，空碗还不得摞老高一叠啊？</p> “吃啊，今儿的饺子好吃呢，多吃点儿，年五更的饺子吃多了壮实！”周氏低头吃了一个饺子，抬头看儿子还瞪着桌上的饺子碗发愣呢，她只以为没睡好、起太早的，人比较木，这才笑着开口提醒一句。</p> 这傻儿子，当着媳妇儿和儿女的面这么傻愣愣的，不要面子的？嗯，她是亲娘，儿子傻也不能嫌弃，还得帮他维护维护。</p> 江寒被提醒了，觉得就是饭碗小了点儿，大过年的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也就不理会了，提起筷子开始吃饭。</p> 他的嘴大，白胖胖的饺子也是一口一个，几口就是一碗。</p> 宋玥吃了两个饺子，转眼看小安哥困得糊里糊涂地，用勺子往嘴里吃饺子也不得劲儿，这半天，一个饺子还没吃到嘴巴里，于是伸手接过小安哥的碗，拿筷子夹了饺子喂进小东西的嘴巴里，一边吩咐后边伺候的青梅：“拿两只银叉子来。”</p> 小安哥咬了一口饺子，鼓着小嘴吃着，听阿娘这么吩咐，就问：“阿娘要叉子做什么？”</p> 宋玥笑着拿帕子给他擦擦嘴角，道：“阿娘昨晚喝酒喝得手有点儿抖，筷子用着太累，那支叉子来吃饺子。”</p> 小安哥睁大眼睛看宋玥的手，又用小手摸摸，然后抬眼看着她，认真道：“阿娘，安哥陪你一起用叉子。”</p> 宋玥眯眼睛笑笑，点头道：“谢谢小安哥。”</p> 娘儿俩对视着，一起眯着眼睛笑。</p> 江寒在旁边看着，这母子两个生的还真是相像，特别是这么眯眼笑的样子，实在是美好的，让他忍不住心生嫉妒。</p> 这妇人对着儿子笑成这样，对他却从来没有……哼！</p> 不多时，青梅拿了银叉子回来，没等宋玥用上银叉子，一直默不作声的秋喜抢了一把叉子过去，回头朝着阿娘、弟弟嘻嘻笑。</p> 小安哥就叫：“姐姐！”</p> 宋玥摸摸小家伙的头顶，笑着道：“姐姐喜欢和安哥一样呢！来，赶紧吃饺子吧，看恁两个谁吃的更多，阿奶不是说了，今天的饺子要多吃，吃多点儿壮实。”</p> 壮实，宋玥初听这个词的时候，也只当是字面意思，后来听周老太太说得多了，结合前言后语和语境，她才理解过来，周老太太说得壮实是指健康、结实、没病没灾的意思。</p> 江寒默默看着，等一家人吃罢饭，周老太太看着桌上一摞空碗笑得满脸开花，江寒终于似有所悟了。</p> 因着年初一吃饺子，有多吃壮实的老讲究，特意换了小碗盛饺子，这份心思……就是不知道是老太太自己的意思，还是小妇人的。</p> 他不知道，但他心里倒是有个大概的推测，觉得更可能是小妇人的吩咐。要不然，老太太不能欢喜成这样！</p> 他看着带着两个孩子洗脸擦手的小妇人，突然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明面上的孝心、甜言蜜语倒是都不如这一份细致、用心。</p> 他们这边儿早饭刚吃完，门外就通传进来：赵家的几位小爷来拜年了；谷家的几位小爷也到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四章 宋玥一边让人把屋子里收拾一下，一边扶了老太太往堂上去坐着，接受各家晚辈上门来拜年。转头，又给江寒说，让他带着小安哥出去一起拜年。</p> 陶潆卉抽空子就跟周老太太辞了，回后园子去了。曲瓶儿看了看众人，犹疑片刻，也终于告辞回去了。</p> 张家那哥几个都没来，因为他们哥几个还在孝期之中，过年也就吃点儿好的、穿件新衣，但门上不见红、也不放鞭炮，大年初一更不会四处走动的。</p> 曲瓶儿对这个并没有自觉，但宋玥安排小安哥去拜年，她自己也说了带秋喜去拜年，却单单没替她，曲瓶儿自己也觉得没趣，同时心里暗暗鄙夷，果然是古人，满脑子的封建糟粕，曲家那些人死了都要满两年了，还讲究这个，真是够拘泥不化。</p> 宋玥听到曲瓶儿告辞回去，还跟上笑着嘱咐了她几句：“昨晚睡得晚，恁回去补一觉也好，明儿，大姑和辰哥儿都要来；咱们家今年也要宴客，已经基本议定在初六那天，到时候，恁和秋喜还要替我招呼各家来的小姑娘，有的是热闹，也有的你们小姐妹受累的，提前休息好了，免得恁身子骨弱，吃不消。”</p> 江锦娘来不来的，曲瓶儿看不上眼，倒是说起宴客，曲瓶儿心思就飞快地转起来。</p> 江家要宴客，谷家、赵家、杨家，乃至府尹范家大概都要来的，她可真要好好筹备筹备，到时候争取多多交接，最好能多拉拢攀附上几个，将来说不定就能成为她的助益呢。</p> 曲瓶儿满心算计着，回了自己住的听萧院，也没听宋玥的话补觉歇息，而是抓着两个丫头彩云和百灵，把她年前新做的衣裳都拿出来，一件一件在暖榻上铺开来，试着搭配。</p> 因着孝期未满，曲瓶儿的衣裳都是素色的，哪怕是为了过年穿的新衣裳，也都是雪青、蜜合、天青这样的颜色，而且，首饰也没几件，大都是素银质地，仅有的两只玉镯子，玉质也一般。</p> 两个丫头看着她兴致勃勃地试衣裳，拿出来的却都是这样颜色素淡、没有绣花的或绣本色暗纹的，觑着她的表情，百灵开口道：“过完年就是元宵节，各家姑娘都要穿月华裙的，姑娘年前新做的这几身衣裳，颜色素淡，却明显都是上好的料子，还有这绣的暗纹，不走不动时不起眼，但只要一动起来，就特别好看，像是……天上的云彩。”</p> 曲瓶儿瞪小丫头一眼，笑嗔道：“那叫流光溢彩，什么天上的云彩！”</p> 百灵连忙点头称是，彩云也在旁边跟着附和：“还是姑娘有学问。”</p> 曲瓶儿心情越发舒畅起来，就听百灵又道：“俺听大姑娘身边的青梨说，年后还要开一回诗社，大概在初十到元宵节之间，姑娘这般好才华，一定能夺了那魁首！”</p> 曲瓶儿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亮，随即又有些扫兴道：“那些人……罢了，还是我自己去吧。”</p> 说着话，她挑好了一件天青色的袄子，搭一条蜜合色曳地长裙，天青色的袄子边缘绣了福字不到头的暗纹，长裙裙袂处则精绣了同色的葡萄纹。虽说绣线特意挑了本色的，并不起眼，但因着有了这些精致的绣纹，让本来素淡的衣裙多了许多精致，越细看越好看的。</p> 看她挑了这两件衣裳出来，彩云立刻拿了两串青玉兰环簪和那对白玉镯子，曲瓶儿扫一眼，点点头应承着，一边又在心里盘算着，届时再搭配上百花百果串儿，也差不多了。</p> 唉，这鬼地方以孝治国，孝字当头，她也不好太过了，万一落个不孝的名头，以后万事都不用想了。</p> 且再忍一忍，好歹熬过二十七个月去，算一算，五月初就能除服……好在她年纪小，如今过完年也不过十岁，离着及笄还有五年，什么事儿也来得及呢。</p> 挑好了衣裳首饰，曲瓶儿倒是觉得困倦涌上来。让百灵彩云把衣裳都收起来，她自己进里屋，扑进被窝里，睡下了。</p> 前院里，宋玥和江寒带了两个孩子一同出了门，赶着时辰去了安国公府拜年。</p> 安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过年并不待客的，只在门前挂个大红色的锦袋，锦袋上绣着五福延绵的纹样，用来装飞贴用的。前来拜年的人，拿着自己的名帖，投进锦袋里，就是‘投飞贴拜年’，主家用锦袋接拜年飞贴，名为接福。</p> 当然，接福的锦袋旁会安置门人若干，但凡有人上前投飞贴，守在旁边的门人就会还礼，以表谢意。</p> 江寒骑马带着小安哥，护着宋玥的马车一路来到安国公府前，下马，牵着小安哥的手走到安国公府大门前，然后抱着小安哥把飞贴投进锦袋之中，又和旁边的门人见过礼，就退回来，重新上马，一路往府尹范大人家过去。</p> 如此，给诸家府门上投了飞贴，也看了街上来往拜年的街景，辰时末，江寒就把娘儿仨送回家，让宋玥带着孩子们去休息，他自己又骑了马，往城中各府上投帖子拜年去了。</p> 赶在午时才回到家，江寒和一家人吃过午饭，就给周老太太告声罪，回正院去休息补觉。</p> 周老太太很有眼色地把秋喜和小安哥留在自己身边，一边催着宋玥赶紧跟过去：“让他好好睡一觉，恁也好好歇一歇，晚饭也不用赶着过来，恁不来，俺带着孩子们也能吃上饭。这两天，恁俩都累坏了……”</p>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笑地开怀。</p> 宋玥几乎是强撑着自己听对方把话说完，答应一声，又叮嘱了秋喜和小安哥两句，这才出来。</p> 快步走到院门，宋玥才停住脚步，轻轻吁出一口气来，老太太那番话说的，她尴尬地想拔脚就走，但理智又让她坚挺了好几分钟……关键是，她突然想起，若是拔脚就走，会不会显得……迫不及待？</p> 唉，都怪自己一时没把持住，真是一失足成千古……</p> 一只暖暖的大手伸过来，将她的手掌包裹住，又拉着自己的斗篷将她裹住。</p> “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冷么？”</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五章 宋玥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他垂下的目光，满是关心和些微的谴责。</p> 这个人还真是爱管东管西的……不过，莫名有一点点暖，还有一点点甜就是了。</p> 她不自禁地扯起嘴角，“走吧。”</p>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拥着她，一路往他们的院子回去。</p> 一点冰凉落在她的鼻尖儿上，宋玥仰头，就看见细小的几乎无形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脸上，点点沁凉。</p> 她从斗篷中伸出手去，用手心接着飘落的雪，轻声道：“下雪了！”</p> 江寒却微微垂着眼看她，眼角眉梢挂着笑意：“这雪太小了。”</p> 这么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半天也不会打湿衣服，他也就不阻拦她带着点儿孩子气的举动。</p> 不过，她从前都不喜欢雪，总是嫌弃宣城的大雪，下雪冷，化雪脏。</p> 宋玥眼睛亮晶晶地转过来，道：“这是刚开始下，过一会儿就大了……”若是下大雪，他是不是就能在家多住几日了？</p> 江寒也不争辩，浅笑着点头。</p> 因为飘落的细雪，江寒配合这宋玥放慢了脚步。但毕竟不是天遥地远的距离，不到一刻钟，两人就回到了正院。</p> 踏进屋门，江寒照旧先给她解斗篷，宋玥看着微微低头的男人，突然道：“……恁哪天走？”</p> 他这样殷殷相待，离开了，她会不适应吧？！</p> 江寒正好解开了带子，一手替她脱下斗篷，一边抬眼看她，下一秒，突然毫无征兆地张开手臂将她抱住。</p> 青杏青梅拎了热水，准备伺候人洗梳的，一眼看到这情形，都给吓了一跳，然后立刻低头垂手，放轻脚步退回了里屋。</p> 被突然抱住的宋玥愣了愣，然后伸出手，环住对方的腰。</p> 之前规划的种种，已经越来越接近成功了，却在此时，他有些舍不得了，哪怕是并不太久远的分别。</p> 宋玥在那天他看文书的时候，就隐约有了猜测，今日，看他这般反应，心中又笃定了两分。</p> 他刚回家时说要多住几日，争取过了初十再走。如今看来，是住不了那么久了。</p> 她没有细想自己对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感情，却不能忽略，出自内心的亲近和不舍。甚至，有了一种想要跟着搬去开平的冲动。</p> 不过，到底她不是恋爱脑，也或者是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没到刻骨铭心、不顾一切追随的地步。</p> 她环住他，有点儿贪恋地想要记住他的味道，想要记住这一刻相拥的温度，他心跳的声音和频率，还有手掌下可以感受到的肌肉的纹路……</p> 好一会儿，耳畔才传来他的低语：“这是最后一次。”</p> 宋玥默了片刻，才轻轻拍拍他的脊背，轻声应着：“家里一切都好，有我在，恁不用挂心。其他的都不重要，最要紧地是护好自己。”</p> 两人倒是没有辜负周老太太的吩咐，相拥着睡了一觉，申初时分才醒来。</p> 洗梳一番，又一起去了荣熙院用晚餐。</p> 曲瓶儿或者是想着多休息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就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并没有过来用饭。宋玥都没让人进屋，就在屋门口问了来传话的百灵几句，确定曲瓶儿只是累了，并没有什么不妥，就让厨房多备一份饭，让百灵带回去。</p> 知道江寒要提前离开，宋玥自己不舍得，却也没有那么自私，还是愿意他多陪一陪老人和孩子。或者，在她自己心里，还是觉得，周氏和孩子和江寒更亲近，她终究是后来的一个。</p> 这一天，倒是没熬夜，吃过晚饭，一家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也陪着孩子玩了一阵子，就各自回房歇下了。</p> 过了最初的半推半就，这一晚，夫妻两个更加和谐，真正尝到了鱼水之欢的美好。也或者是临近离别，两个人都有些贪嘴，好像是要把即将分别的欠缺，在这一夜要足了似的，兴致都格外好，最后，还是宋玥体力不支，最先讨饶，然后在某人的轻笑声里，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p> 从来没起晚的人，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地起迟了。睁开眼睛，天光都大亮了，明晃晃的太阳光从窗棂子透进来，在地上落下一块块格子状的光斑。</p> 想起前一天周老太太还说不让她过去用晚饭的体贴之语，宋玥就下意识地抬手捂额：这一回，真给老太太说中了，太丢脸了。</p> 不管如何，她还得起来，还得尽快起来，这一天是正月初二，按习俗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而且，年前就和江锦娘母子说好了，这一天江寒会早早过去接他们过来。若是客人进门，她这个当家主母还没起床，可就丢大人了。</p> 一动弹，腰酸腿疼，这股子酸爽劲儿，太不可描述。</p> 经了事儿，她才知道，那天自己喝醉了酒，还真是兽性大发，对人下手了。</p> 唉，就是这个身体，太不经折腾了，这一回两回三回的，咋没一点儿长进，每次都要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p> 扶着腰起身，宋玥站在床前咬牙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来缓解身体的不适。</p> 听到动静，青梅和青杏在屏风外询问：“太太，给恁送热水了。”</p> 经过几次事儿之后，丫头们也都乖觉了不少，进门再不乱闯了，都是在门口问一声，得了允许再往里走。</p> 宋玥双手十指相扣，翻转着向上做着伸展动作，随口应了一声。</p> 两个丫头进门，看见太太怪模怪样的动作，都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把洗脸水兑好，又捧了一盅子燕窝，招呼宋玥先漱口用燕窝。</p> 青杏道：“太太，这是将军一早吩咐人备下的，隔着水炖了快两个时辰了，您快来吃吧，要不待会儿姑太太到了，恁就没空吃东西了。”</p> “哦。”宋玥落下手臂，又扶着腰活动了一下腿脚腰肢，一边问，“什么时辰了？将军已经去林府接人了？”</p> 青梅瞪青杏一眼，笑道：“辰末了。将军走了两刻钟了，接上姑太太转回来，怎么也还得大半个时辰，也不急的，太太恁先吃点儿东西，再慢慢收拾。哦，将军吩咐备了热水，若是太太想沐浴也来的的及。”</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六章 宋玥是觉得身上不太舒服，听说有热水，立刻点头，让青梅取一个舒筋活络的药浴包放进热水里去。</p> 今儿要待客，可想而知要忙一天累一天，腰酸腿疼成这样可不行。</p> 只是 ，青梅却没有答应，而是提醒宋玥：“太太，那药包恁今儿可不能用。”</p> 宋玥已经漱了口端起了燕窝盅开吃，闻言抬头看过去，就见小丫头脸上的透着些羞窘，道：“当时徐郎中开药的时候嘱咐了的，这药有多味活血之剂，怀了身子的人不能用。”</p> 宋玥眨着眼睛，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失笑着摆手道：“哪里就那么快了……”</p> 不过，话未说完，她自己就顿住了。</p> 离着第一次醉酒乱性，也有好几天了，还真的不太好说是不是已经有小生命存在了……</p> 她默了片刻，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不放就不放吧。然后，低头吃燕窝，不再说话了。</p> 两个丫头互相看看，一起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准备沐浴的热水用具了。</p> 宋玥咽下口中的燕窝，轻轻抬起头，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小腹处，露出一抹分不清是苦涩还是什么的笑容来。</p> 她对生孩子没什么执念，并不排斥，却也不觉得非要生个孩子才是人生圆满，特别是来到这里，有了秋喜和小安哥两个之后，她已经接受了做母亲的身份，也真心地喜欢和疼爱小姐弟，所以，就再没想过还要自己生孩子，哪怕是几度春宵，她都忽略了这一点。</p> 真要有个孩子……也还好吧。</p> 何况，不过是可能，还有很大概率没有呢！</p> 短暂的失神之后，宋玥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去了，一切顺其自然吧。</p> 吃了点儿东西，宋玥直接进了净房，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起身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衣出来，接过小丫头上来的一小碗热汤喝了，梳头穿衣，收拾齐整了，一看漏刻已经巳时中了，算算时辰，林家母子也差不多该到了，她就从正院里出来，先去厨房里看一眼，与徐嫂子定了一下晌午的菜色，然后，才掀帘子进屋。</p> 周老太太见她进来，脸上的笑都要压不住地四溢开去了，嘴里关切地问：“早上寒哥儿过来说，恁昨儿有点儿累着了，不爱动弹，恁觉得咋样？若是还不舒坦就先去歇着，今儿是恁大姐过来，也没什么外客，恁不用勉强自己个儿。”</p> 宋玥连忙赔笑，道：“没什么的，阿奶不用担心我。”</p> 周老太太笑眯眯地看了她一会，没再说话。</p> 秋喜和小安哥在西屋里玩战棋，听到说话声跑过来，秋喜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小安哥就扑上来搂住她的脖子亲一口，又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端详：“阿娘，恁哪里疼啊，我给恁呼呼，呼呼就不疼了。”</p> 秋喜就大点儿了，很有些我都知道的模样，道：“阿娘是累着了，累了就会腰疼、腿疼，就像阿奶一样。来，阿娘，恁坐着，我给恁捶捶揉揉。”</p> 两个小的一番孝心，把周老太太和宋玥和屋里伺候的丫头都逗笑了。</p> 一片笑声之中，宋玥笑着对周老太太道：“今日大姑回来，我看把潆卉也叫过来吧。”</p> 周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转成惊讶，看着宋玥一脸不确定：“恁……”</p> 宋玥握了她的手笑：“阿奶不是常感叹，大姑出嫁早，又嫁的远，一直没个闺女在身边陪着吗？我倒是觉得潆卉是个好的……”</p> 周老太太看着宋玥，沉默片刻，含笑点头：“这般最好，还是恁懂俺的心思。”</p> 宋玥就笑着曲膝，道：“那我去叫潆卉过来。”</p> 潆卉并没打算过来，她的身份尴尬，将军在家的日子，除夕和初一不得已要露一面，其他时候，她都想着窝在自己的住处，不能捻针，就正好看看书，兴致来了画两笔，还能攒几张绣样子。</p> 却没想到，初二原本应该忙着招待大姑姐的太太突然过来了，听到通报，捏着画笔的潆卉愣了一下，然后放下画笔出门相迎，宋玥已经带着丫头进了院子，正看院中的那株腊梅。</p> “太太。”潆卉迎出去曲膝见礼。</p> 宋玥赶上来一步，伸手将她扶住，笑着道：“这株梅花开得倒是好，盈盈的香气怡人。”</p> 潆卉笑着道：“都是太太操持打点的，草木才如此繁盛，倒是便宜了我……”</p> 宋玥笑笑，挽了她的手往屋里走，一边将大姑太太江锦娘即将过来的事给她说了，又督促潆卉去换衣裳，跟她过去，帮她招呼客人。</p> 潆卉心中忐忑，又不好拒绝，正惊疑犹豫间，又听宋玥挥手摒退了屋里伺候的丫头，低声道：“恁年岁也不小了，可经不住这般蹉跎下去了，刚刚老太太说起，倒是稀罕恁的聪慧、明白，又恰好缺个女儿在身边陪伴，我也觉得好，我这才过来一趟，给恁说一说，若是恁不嫌弃，咱们以后就是姑嫂姐妹，秋喜和安哥也多一个姑姑疼他们。”</p> 潆卉满脸愕然着，片刻，眼圈儿一红，泪珠子就滚了下来。</p> 这一番话，可谓推心置腹，真心替她考量了，潆卉又怎能不感动？！</p> 她双膝一曲就要跪下去，却被宋玥伸手搀住，也微微红了眼道：“恁既然不嫌弃，那就不要这般见外了，以后，恁可是咱们家的二姑娘了。”</p> 说着，又扬声把丫头们叫进来，伺候着潆卉进去梳洗，她就先转回去了。</p> 潆卉并没有耽搁太久，宋玥回到荣煕堂不过一刻多钟，她也过来了。</p> 今儿，身上倒是穿了一件比较鲜亮的海棠红的短襦，搭一条靛蓝的曳地百褶裙子，头发正正经经挽了个留仙髻，搭配了两支珠钗，容貌明艳又不失端庄。</p> 宋玥一见着，也是眼前一亮，笑着对周老太太道：“阿奶今儿算是捡到宝了！”</p> 周老太太也看着满意，连连点头，一叠连声地吩咐：“去把年前得的那条披帛拿来，那东西年轻女孩子用才好看。”</p> 今年冬日，从京城传过来的时尚，往年的云肩、比甲儿都过了时，时性用漂亮的彩锦披肩，又称披帛。</p> 这东西披在身上，宋玥就不可避免地想起现代，那些著名的大妈景点照，同样的颜色艳丽绚烂……</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七章 故而，她得了几条披帛却没有上身，偶尔在房间里坐着理账、看书觉得凉了，拿来披一披也嫌太薄不适用，反而更喜欢披丫头们用丝绵毛线织的大披肩，柔软厚实还暖和。</p> 不过，当她看见周老太太亲自托起一条亮橘色的披帛给潆卉披在身上，就又给惊艳到了，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们，一个个也是星星眼地看着，满是艳羡赞叹。</p> 宋玥笑着道：“果然，好东西还得是美人儿来用。”</p>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赞同：“潆卉生的好，穿什么都出彩，更别说这本来就漂亮的披帛了，真是锦上添花了。”</p> 宋玥就笑着对潆卉道：“瞧瞧老太太这心哦，这会儿就偏到不知哪里去了。”</p> 周老太太笑着点点她，道：“当娘的疼闺女是自然的，要不然呢？”</p> 宋玥佯装站不稳，后退两步，秋喜笑着扶住人，她顺势将秋喜揽在怀里，笑道：“老太太疼闺女，我也有闺女。”</p> 说着话，宋玥让人捧了两个匣子上来，却是两匣子京城最流行的堆纱宫花。</p> 这几年，京城的流行越发秾丽，披帛、大朵的宫花，都有肖前朝梅妃妆，越发往富贵雍容上去了。</p> 周老太太让人把她得的几条披帛都交给潆卉身边的紫苑。</p> 宋玥就在旁边推了潆卉一下，青禾也知机地捧了一只锦垫过来，放在周老太太面前。</p> 潆卉回头看了宋玥一眼，然后盈盈地上前，在周氏面前跪倒，磕了三个头，接过青梅送上来的茶，奉到周氏面前：“母亲，请喝茶。”</p> 周氏一脸笑，连声应着，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茶，顺手将一只粟金缠枝莲嵌宝镯子，戴在了潆卉手腕上。</p> 这是粟金缠枝莲纹嵌宝镯子还是江寒送回来的，用料厚重，却工艺精湛，赤金嵌宝，富贵奢华，搭着潆卉身上的披帛，倒是相得益彰。</p> 毕竟是出身低微，潆卉之前的容貌秾丽，却难免有些小心翼翼的寒微之气，如今这一番装扮，又有了周老太太和宋玥的看重，倒是让她平添了一层华贵富丽气质，有了几分大家小姐的模样。</p> “好看！”周老太太端详着眼前人，欣慰地点头赞叹。</p> 宋玥也笑着凑趣：“阿奶就是会打扮人，这么一收拾，真是好看的不舍得挪眼了。嗯，仔细一端祥，潆卉妹妹竟有三四分像阿奶恁了，这还真是天生的缘分呢。”</p> 潆卉深屈膝下去，向宋玥见礼：“嫂嫂。”</p> 宋玥还一礼，伸手扶住潆卉，回头招呼秋喜和小安哥：“快过来见过你们二姑姑。”</p> 秋喜和小安哥之前都在一边笑呵呵看着，听到宋玥招呼，这才笑嘻嘻跑过来，倒头就拜下去。</p> “二姑姑。”秋喜声音甜甜脆脆的叫人。</p> “姑姑。”安哥儿图省事儿，干脆省了排行，倒是听得更加亲近了。</p> 潆卉连忙弯腰伸手，扶住两个孩子，顺手把自己腰间挂的两个荷包解下来递过去：“拿着玩吧。”</p> 这荷包是她亲手绣制，针黹手工自然是没得说，荷包里边又装了几颗银锞子，本是她准备过年用的，之前没见人，也没用上，今儿倒是正好给了秋喜和小安哥做见面礼。</p> 丫头们也上来凑趣，给二姑娘见礼。</p> 宋玥体贴地捧了一匣子银豆子过来，给潆卉打赏用。</p> 正热闹着，二门上的小丫头跑进来通报，林家姑太太和表少爷到了，车子进大门了。</p> 宋玥看向周老太太，周老太太就摆手吩咐：“正好，带着恁妹妹去接一接，秋喜和安哥就不要出去了，还得穿衣裳换鞋的。”</p> 宋玥和潆卉曲膝应着，各人穿了斗篷，想跟着出去，到二门迎接江锦娘母子。</p> 今儿跟着过来的是石嫂子，江锦娘由着石氏扶下车，抬眼看见撤下站着的宋玥和陶潆卉，不由得怔了一下。</p> 陶潆卉初到江家的时候，她是见过的，之后听说宋玥将人打发去绣坊作了绣娘，还暗暗感叹这位手腕儿厉害，又打发了眼中钉，又落个好名声，还开了绣坊挣了银子，真真是好算计。</p> 本以为被打发掉的人，今儿收拾的这般鲜亮，跟在宋玥身后出来迎人，江锦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是被自家兄弟收了？</p> 但仔细看，却见陶潆卉仍旧是未出阁的打扮，不是小妾、通房的模样，不由生出更多的疑惑来。</p> 还好，宋玥没让她狐疑太久，就主动介绍道：“阿奶稀罕潆卉的心灵手巧、冰雪聪明，已经认了她做义女，大姑是不是也欢喜，多了一个妹妹啊？”</p> 听到这番话，江锦娘心里涌上一阵酸苦滋味儿，阿娘又不是没有女儿，干嘛再认下一个义女？她本来就性格别扭，之前看周氏待宋玥好都吃味儿，经常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挑刺儿找茬，这会儿看着陶潆卉，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p> 但，经过这两年的种种之后，特别是林东海断腿，后来又有宋玥出手救了曲春一家，帮她打发了林家那几个恶奴之后，让她们母子的日子好过顺心许多之后，江锦娘是真的学了一点看眼色，看宋玥这么一脸欢喜的，她也不好，或者说不敢，把心中的酸味、不满表现出来，笑不出来，却还算淡然地点点头，说了一声：“确实生得好，难怪阿娘喜欢。”</p> 潆卉敛容垂眼，曲膝道：“是母亲和嫂嫂抬举。”</p> 宋玥没让她们多说，挽着潆卉转身，迎着车后走过来的江寒和林轩辰。</p> 林轩辰已经听见了几个人的对话，上前见礼：“舅母、小姨，甥儿给恁们拜年，新春吉祥。“</p> 宋玥自然不会让他在这里跪下去磕头，连忙伸手去扶，江寒却先她一步，伸手拉住跪下去的林轩辰，笑着对宋玥点点头，道：“进去说话吧，这里多冷。”</p> 宋玥于是侧身，让着江锦娘先行，她带着潆卉陪行在侧，江寒则带着林轩辰落后两步，跟在后边。</p> 到了荣煕堂，江锦娘和林轩辰给周老太太行礼拜年之后，秋喜和小安哥也给江锦娘拜了年，一番往来热闹后，秋喜和小安哥就迫不及待地拖着林轩辰往后园子里去，再开心地玩一回滑道。</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八章 特别是昨晚下了一场不太大的雪，后园子的盖了一层雪，因着破五之前不打扫，雪景还完整的保留着，冰戏还兼着赏雪，连林轩辰也难免心动。</p> 宋玥听着，就起身对周老太太道：“那我跟着过去看看。”</p> 这几天忙着备年、过年，孩子们也没顾上去后园子里玩，滑道、冰面要先上人检查一遍，确定安全。听风轩里冷透了，难以暖过来，也要让人赶着多放几个炭盆进去烘热乎了，再就是午饭，孩子们冰戏大都要留在园子里用餐的，她也要过去铺排铺排，索性分作两处，让周老太太带着江锦娘和江寒两人，吃个体己饭，说说私房话，她和潆卉带着孩子们去园子里，吃喝自在去。</p> 潆卉自从早上过来，就一直跟着宋玥行动，一听这话，立刻也跟着起身，站在宋玥身后。</p> 周老太太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去吧，去吧，看着他们，玩归玩，千万小心着。”</p> 宋玥曲膝应着，带了潆卉一起出来，率先往园子里去打前站。林轩辰和秋喜小安哥则去换滑冰的衣裳，准备滑冰鞋诸般，反而落在了后边。</p> 宋玥和潆卉快到园子了，迎上慢悠悠从里边出来的曲瓶儿。</p> 曲瓶儿看着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微微一愣，随即收敛神色给宋玥见礼，却不理会旁边的潆卉。</p> 宋玥将她的表情动作看的清清楚楚，脸上的笑容不变，道：“阿奶早上认了潆卉做义女，恁以后要跟着秋喜安哥，叫一声姑姑了。”</p> 潆卉是磕了头端了茶的义女，行过礼的，全家确认过的。江寒之前所说过要收曲瓶儿做义女，但并没有达成统一，至今，曲瓶儿还是跟江寒称呼叔叔，跟宋玥叫婶婶的，还算不上义女，顶多就是个寄居在江家的一个人，真说起来，并不比全家姐妹更尊贵，不过是宋玥一直以待她如秋喜一般，她自己也自以为高人一等罢了。</p> 曲瓶儿脸色变了一变，定定地看着宋玥，一脸的不敢相信。</p> 宋月娘是真的傻？陶潆卉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庞询养来狎玩取乐，随便可以当成物件儿送人的姬妾罢了，比伺候人的丫头们还不如的下贱东西，这个宋月娘竟然挑唆着周老太太认了人作义女？这等不分尊卑的行径，难道不怕被高门大户笑话鄙夷吗？</p> 也是了，周老太太和宋月娘都是最底层爬起来的，说一句暴发户都是抬举人，怎么懂那些高门大户的游戏规则呢？大概，在她们眼里心里，人家的取笑和鄙夷，都一定能听出来，还当是夸奖也不一定呢！</p> 曲瓶儿心思转动，目光看向潆卉，倒是露出一抹笑来，淡淡道：“我叫姑姑怕给人叫老了呢，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呢。”</p> 潆卉倒是自始至终含笑应对，浅笑道：“不敢当，倒是曲姑娘看着是真小，我之前一直以为秋喜是姐姐呢。”</p> 曲瓶儿比秋喜大两岁，过完年就十岁了，同龄的小姑娘，十岁都开始抽条，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进入青春期发育了，有了少女的婷婷只姿。偏偏曲瓶儿小时候家里就不算富裕，别同龄人都偏瘦小些，父母遇难后，她寄居在舅舅家，比他们家更穷，而且舅母苛待，让小丫头变得又黑又瘦，刚来时，个头比秋喜还矮一点。</p> 到了江家，日日好吃好喝地养了这小半年，眼看着白皙了许多，个子也终于长了一截，却先天亏了，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还是比健康发育的秋喜矮。</p> 陶潆卉这么说，顺着曲瓶儿的话锋接的话，直戳到曲瓶儿的痛处，她却无可辩驳、无话可说。</p> 宋玥眼见着曲瓶儿吃了软钉子，一张脸被堵得都要红胀起来，连忙打圆场，笑道：“瓶儿之前是遭了罪，不过，如今好了，慢慢调养着，总会养回来的。”</p> 一句话缓和了气氛，宋玥又问曲瓶儿：“阿奶和大姑在荣煕堂里说话，恁过去陪着她们说说话？我们这会儿过去，听风轩里还冷得很，你身子骨弱，怕待久了又受不住。不若去荣煕堂坐一会儿，愿意玩再到园子里来找我们，如何？”</p> 宋玥这番话很是替她着想，处处替她打算，曲瓶儿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加上又不爱看陶潆卉一张狐媚子脸，索性爽快应承了，略一曲膝别过两人，带着小丫头往荣煕堂里去了。</p> 这一去，曲瓶儿就在心里盘算开了，江寒提过收她为义女，却并没有正式行礼确认，连称呼还没改呢。没想到，她一个大小姐的名分没明确，却被陶潆卉那个狐媚货色抢在了前头。还高了她一辈儿，成了姑姑，我呸，就那么个给人取乐的下贱货色，她也配！</p> 不行，还是趁着江寒在家，让他把认义女的礼数办完了。</p>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周老太太和宋月娘两个都是糊涂蛋，都被陶潆卉给灌迷魂汤糊弄了，根本指望不上。</p> 这么一路合计，一路低着头，走到荣煕堂大门处，就有小丫头看见她，一边问安，一边想里边通传过去。</p> 曲瓶儿收拢心神，来到房门口，等着小丫头替她挑起帘子，却不妨小安哥拉着林轩辰从门内挑了门帘子冲出来，门帘子从里边挑起来，横板扬起，擦着曲瓶儿的鼻子尖儿过去，吓得她往后退开，仓促之下，一个趔趄，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p> 林轩辰见曲瓶儿跌倒，连忙想上前搀扶：“曲家妹妹可摔着了？是我等鲁莽，冲撞了……”</p> 林轩辰已经是十二岁的小少年，作为原书男主容貌自然是没得说，身体已经开始抽条，端正的容长脸，容貌气度甚是清秀俊逸。</p> 此时，他穿着一身宝蓝色交领儒衫，裹着件银蓝色羽缎斗篷，脸如皎月，眉清目朗，唇红齿白，眼中透着关切和诚恳，如此这般一个俊美的少年的关怀，很难让人拒绝。</p> 曲瓶儿却自诩看透了林家母子，明明是破落户，依靠着江家的接济、帮扶度日，却偏偏一副刻薄嘴脸，真是让人（她）看不起。</p> 是以，林轩辰伸手相扶，却被曲瓶儿挥手挡住，声音冷淡道：“不必。”</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八十九章 说着话，就强压着满心的窘迫站起来，看也没看林轩辰，扭身回去了。她跌了个屁股蹲儿，滚了一身土，哪里还能见客，只能先回去换衣裳了。</p> 林轩辰被人拒绝，脸上讪讪地看着曲瓶儿走远，心中莫名有些黯然，却很快被小安哥给打散了。</p> 小东西扯着林轩辰的手，笑道：“瓶儿姐姐既然没事，咱们也别耽误了，快走吧。”</p> 林轩辰收敛了心神，看着小安哥，默然片刻，摸摸小安哥虎头帽的耳朵，笑着道：“咱们还是慢些吧，别再横冲直撞的，再碰了什么人。”</p> 小安哥忽闪着眼睛点点头，拉着林轩辰继续往后园子里去。</p> 宋玥带着丫头婆子已经把听风轩收拾了一遍，四角摆了炭盆，中间还放了个大熏笼，炭火充足，屋子里的温度已经提升了不少，虽然还谈不上温暖如春，但至少已经把沁骨的清寒驱散的差不多了。</p> 冰面上，韩戚风带着请平和七八个小子，把偌大的湖面冰层和滑道细细检查过了，确保没有裂缝危险。</p> 小安哥听林轩辰的话，在前头还放慢了脚步，一冲进园子门，就又耐不住哒哒哒地奔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欢快地叫着：“辰表哥快点儿啊！快点儿……”</p> 园子里养的锦鸡、小鹿，原本悠哉悠哉地四处溜达，被他们哥俩这呼喊奔跑的动静给惊了，一阵子鸡飞鹿跳，加上咕咕咕咕、呦呦呦的叫声，热闹成一片，瞬间把后园子的安然宁静气氛给变了个样儿。</p> 听到动静，青玉就笑道：“哥儿过来了。”</p> 宋玥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把案几上的一钵水仙正了正，一边和潆卉打个招呼，一边带着青玉拍拍手往外去：“走，咱们出去看看。”</p> 因着听风轩里冷，个人身上的大衣裳都没有脱，这会儿出门倒是省了一道事儿。</p> 宋玥带着青玉从听风轩里出来，一眼看过去，视野开阔的冰面上，小安哥在前，林轩辰在后，洗砚奉书几个小子跟在后边，正又心急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走着。</p> 冰面上敷了一层薄薄的雪，看着不起眼，却格外地滑，即便几个人加倍地小心翼翼了，却仍旧有些打滑。</p> 青玉看见一群人慢吞吞的模样，忍不住恶趣味儿地出声：“稳住下盘，扎扎实实走，别虚拢着不敢着力，越这样越滑……”</p> 她这么一出声，那边几个人闻声都有些分心，结果，林轩辰脚底下一没留意，哧溜一滑，倒仰着就滑摔出去。紧跟在身后的洗砚和林家小厮麦光赶紧抢上来相扶，情急之下，也难稳住身体，结果，三个人哧溜、咕咚、噗通，摔成一团。</p> 冰面上滑倒摔了，特别疼，三个人或卧或躺地摔在冰面上，哎哟声成串着，却半晌爬不起来。</p> 小安哥和略远些的奉书、澄心闻声看过来，奉书澄心还强忍着，小安哥却毫不掩饰地咯咯咯笑起来。倒是秋喜，毕竟大几岁，懂事多了，没跟着笑，还不赞同地嗔了小安哥一眼，却因为她之前太过小心，走得慢了许多，隔着摔倒的几人还有些距离，一时想过来搀扶也够不着。</p> 洗砚和麦光虽然没能扶住林轩辰，还把自己个儿也搭上，但还是多少起了一点儿作用的，那就是他们把自己当成了肉垫，缓冲了一下，避免了林轩辰直接摔在冰上。</p> 如此一来，林轩辰就是三个人摔得最轻的一个，又爱面子，略缓了一下，就想用手撑着冰面站起来。</p> 小安哥笑归笑，却还是转回来扶人，他伸手扯了林轩辰的衣袖，用力拉扯，结果脚底一滑，没拉起人，自己却跟着滑倒，直接摔扑在林轩辰身上，把要起身的林轩辰又砸趴下了。</p> 在最底下充当肉垫的洗砚和麦光又被砸了一回，干脆更夸张地嗷嗷哀叫起来。</p> 因为这次摔得不严重，林轩辰和小安哥都没摔疼，听到底下两个人叫，莫名觉得欢畅，同时笑起来。赶过来扶人的奉书和澄心听着他们小哥俩笑，也没心没肺地跟着畅快大笑，一片笑声里，洗砚和麦光怒瞪着看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的奉书澄心，怒道：“还笑，还笑，快点儿把哥儿拉起来啊！”</p> 奉书和澄心还是知道轻重的，不用那两个着恼，也笑着上前来，一人一个，把林轩辰和小安哥扶起来。</p> 他们这一阵闹腾，宋玥带着青玉也来到了离得最近的湖边，见几个人都站起来，秋喜和她身边的添墨也赶上来，给小安哥拍打着身上沾的雪。</p> 宋玥微微笑道：“给他们说，洗砚、麦光一人赏一件皮坎肩。”</p> 皮坎肩儿护住前胸后背，有点儿类似小兵的皮甲，太太赏给俩小子皮坎肩儿，这是夸奖他们护主有功呢。</p> 青玉笑呵呵地点头，手拢在嘴边，大声道：“太太说了，洗砚麦光护主有功，赏皮坎肩儿一件。”</p> 声音洪亮悠扬，最后尾音还拉得长而婉转，一听就是这丫头学着国公府过来送节礼、送腊八粥的公公们的样子搞怪呢。</p> 宋玥失笑着看她一眼，又见韩戚风和青平已经走过来接应，这才回应着秋喜和小安哥挥挥手，带着青玉往前头回去。</p> 曲瓶儿回到听萧院刚换了衣裳，就听得 冰面上传来一阵阵欢畅的笑声，她原本就有些郁卒的脸色更暗了一层。</p> 百灵、彩云见状，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低头垂手，安静侍立着，谁也不敢贸然开口。</p> 回了前院，宋玥去厨下看了一圈儿，又和徐嫂子商议着，给后园子的孩子们添了一个驱寒的山药羊羹，这才转身出来，进了荣煕堂。</p> 周氏靠坐在暖榻上，江锦娘在对面坐着，江寒也陪在椅子上，喝着茶听母亲和姐姐闲话聊天。</p> 宋玥进来时，江寒刚说了林东海的‘病情’，又象征性地宽慰老太太一句：“阿娘不必挂怀，姐夫就是过年伤食，又沾染了一点子风寒，吃几天清粥小菜清清肠胃，略休养几日也就好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章 周老太太其实不怎么在意那个人的如何怎样，不过是当着闺女的面儿，给闺女留脸才多问了一句，听儿子这么说了，也就点点头丢开手，转而说起真正挂心的大事来。</p> “辰哥儿二月底就要下场县试，恁可要上上心，提前筹备起来。”</p> 江锦娘连连点头，道：“这些事，书院里的夫子早传了话嘱咐，又问了邻家供应读书郎的人家，都说县试还好，并不严苛，也是当天进当天就出来，不用过夜，只注意临场穿得厚实暖和些，再就是提前几日好好调养，避免生病就够了。”</p> 江家是军户出身，上溯几代都没出过读书人，周老太太对这些并不了解，听江锦娘这么说，也只能点头应承着，却又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儿子，想要儿子一些意见。</p> 江寒倒是不负所望，笑着道：“大姐说的对，比起院试、乡试，县试确实容易许多。正好，范府尹送了帖子过来，邀俺过府一叙，届时，俺与范大人打个招呼，不奢求其他，劳烦他在考场上照应一二，也就足够了。辰哥儿的课业极好，只要没什么意外，县试是必过的。”</p> 江锦娘脸上一片欣喜，笑着道：“承舅舅这份吉言！”</p> 话音落，宋玥掀帘子进来，见屋里气氛愉快融洽，跟着笑了笑。</p> 周氏已经很习惯地给她提点：“正说辰哥儿下场的事儿呢。”</p> 宋玥配合默契，立刻接话道：“赵家大郎和谷家哥儿都说了，咱们家辰哥儿学问好，县试必过，说不定一口气拿个小三元也是有可能的。”</p> 江锦娘立刻寒暄：“小孩子，当不得这份夸奖，还得敲打着些。”</p> 宋玥笑笑，又道：“县试虽是范大人出题，考场筹备一应事务却是赵主簿管着，辰哥儿与赵家大郎二郎都是极投契的，有这个情分在，赵大人必定会留意照应着的。”</p> 说完，她话题一转，说起午宴的安排。</p> 周老太太笑微微听她说完，拍拍膝盖笑道：“辰哥儿见天苦读，难得松快两天，让他们放开玩儿去，只看着别出了汗吹了风就行。晌午饭让他们换了衣裳就在园子里吃，把早上就炖上的那道补汤给他们送过去，一人喝一盅子，驱寒益气的。”</p> 周老太太说的补汤是放了人参、虫草、黄芪炖的清鸡汤，主要是给周老太太补益中气，提高免疫力的，怕她过年太过劳累，身体吃不消病倒，特意做的药膳。针对老年人的补汤，给血气还未全盛的少年、儿童吃，却有点儿过了。</p> 宋玥也不直接驳斥，只笑着道：“那道汤是给恁备的，恁想找人陪着，就让大姑一起用。孩子们那边，我刚刚已经吩咐厨房炖了砂仁山药羊肉汤，温补驱寒气的，也嘱咐了丫头小子们小心照应着，必不会让人吹了风去的。”</p> 对于她这份细心周到，周老太太没什么不满意的，眉开眼笑地连连点着头，又转眼去看江寒，眼中意味暧昧又自得，这个傻小子努力了几年，也没哄得媳妇儿交心，她老婆子陪着媳妇儿逃了一回难，瞧瞧媳妇儿如今这般处处周到，处处细致体贴，嘿，这都是老婆子的功劳，恁个臭小子傻人有傻福罢了。</p> 江寒被自家老娘这一眼看得，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当着大姐的面儿却不好多说什么，只悻悻地摸一把鼻子，起身道：“俺去后边看着点儿，阿娘且放心。”</p> 周老太太轻轻撇了一下嘴，心道：恁也是个没长大的大孩子，这一去，不过是带着丫头小子玩得更疯罢了，哪里能让人放心了？！</p> 但，当着闺女和儿媳妇的面儿，她却是要给儿子留脸的，只笑着点头，又叮嘱一句：“恁去看着，别摔了磕了，冰上风大，要紧了看好那几个，别吹了风。”</p> 江寒拱手一揖，转身扫了宋玥一眼，含着笑大步出去了。</p> 宋玥本来在旁边看母子俩打机锋看得兴致勃勃，没想到那人抽身就走，走得这般利落，而且，临去那一眼，似有话说……</p> 她略停了片刻，陪着周老太太和江锦娘说了两句话，就借口去厨房退出来，一出屋门，果然看见，江寒就在西侧回廊里站着等她呢。</p> 听到脚步声，原本背向屋门的人转过身来，见是她，立刻眉眼飞扬起来，抬脚往这边迎上来。</p> 宋玥怕他走得太近，被周老太太和江锦娘从窗棂中间的美人眼里看见，连忙抬脚走过去，两人在西屋窗下站定，江寒自然地将她的双手捧住，包裹在双手之间，极轻柔地搓弄着取暖，一边眉眼含笑地看着她道：“俺就知道恁会出来。”</p> 这般暧昧的动作、眼神，带着灼人的温度，让自诩老脸厚皮的宋玥也有点儿吃不消。</p> 她撇了撇头，扫一眼身后，见青玉和门口的如意都低着头，没有人看这边，这才略略安心、自在了些，转回眼，先瞪了江寒一眼，这才嗔怪道：“什么事儿啊？快说吧。”</p> 江寒却只是笑着握了她的手，转身往外走，一边道：“就是想叫你出来……”</p> 宋玥抿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任由他牵着手从四进院出来，一路往后园子里走，走进听雨轩，然后在临窗的暖榻上坐了，他伸手揽着她，她依靠在他的肩上，一起透过窗上的明瓦，看着冰上、滑道上嬉戏玩耍的孩子和小子丫头们。</p> 夫妻俩相依而坐，宋玥看了一会儿就有点儿累了，随即由着自己的心意，蹭了蹭，在对方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依着，轻轻合上了眼睛。</p> 抱着她的人微微垂头看了看，勾着唇角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鬓，随即，再次抬头看向窗外，那一群无忧无虑戏耍玩闹的孩子们，无声地叹了口气。</p> 过了小半个时辰，宋玥从江寒怀中睁开眼睛。不知道她睡没睡着，只是她睁开的眼睛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的睡意。</p> 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江寒轻轻出声：“不多睡会儿？”</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一章 宋玥顺势坐直身体，一边抬手轻掠耳边的乱发，一边微笑道：“不了，即将午时，要招呼那群猴子回来洗漱换衣服，还要去前头看着摆午饭……”</p> 说着，她就站起身，准备回去。</p> 江寒随着她起身，取了斗篷替她和自己披上系好，又微微弯腰，替她把风帽拉起来，戴好。</p> “外边风大，恁刚刚睡醒，别吹了风……”</p> 两人从听雨轩中出来，宋玥却回头笑着止住对方：“恁去叫那群皮猴子，我自己回去。”</p> 倒不是不放心孩子们，主要是怕周氏那暧昧的笑容和目光，若是他们两个一起回去……她都不敢想象，周氏又得笑成什么样儿。</p> 江寒凝着略有些别扭羞赧的小妇人，轻轻嗤笑一声，然后在宋玥恼羞成怒之前，招呼一声，大步往冰面上去了。</p> 宋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呸了一声，转眼，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无声地笑了。</p> 青玉跟着一路到了园子里，却没敢跟进听雨轩，就在廊檐下的避风处等了这半晌。</p> 她虽然绣花针线那些细活儿不如青梅青杏，但察言观色、人情世故上却比那两个丫头强出太多，这几日，将军和太太之间那种不可言说，却异常明显的甜蜜变化，即便心最大的青杏也看出来了，何况是青玉？</p> 而且，她比青梅青杏她们知道的多，也大概知道，将军探家只怕要提前结束了，这种时候，她自然要有点儿眼色，多给将军和太太留一些二人相处的辰光。</p> 将军这一次离开，回去就要升开平卫指挥使了，成为守牧一方边防要塞的长官，要想再回平京城探亲，就更难了。</p> 此时此刻，她跟在太太身后，看着太太明显比平日轻快的脚步，也跟着咧嘴无声地笑了。</p> 上一次，将军探家，她明显感觉到太太和将军之间的隔阂。这一次，这隔阂或许还未完全消除，两个人的心意却明显互通了。如此这般，两个人真正的知心、交心，不过是时光。</p> 青玉在心里暗暗替自家太太高兴。</p> 午饭分作了两处，周老太太带着儿女们一处，包括才认下的义女潆卉。林轩辰带着秋喜和小安哥在听雨轩里吃饭，临近午饭，曲瓶儿也过来，就留在听雨轩里，与秋喜挨着坐了。</p> 经过这一年多的打磨、提高，徐氏的厨艺进步了不少，至少，炖汤和一些家常菜肴上，一直被周老太和宋玥信任，加上宋玥教的一些新式菜，也渐渐确立了将军府比较独特的菜色。</p> 这一顿饭，前头后边两桌吃的都很满意，周老太太吃得高兴了，徐嫂子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老太太夸了好几句。</p> 正月初二，出嫁女回娘家，没有初嫁时回门的讲究，周老太太想着江寒难得回来一趟，索性出言留了林家母子住下。</p> 不过，老太太心里还是很明白的，即便留了闺女和外孙住下，却没有忘记儿子媳妇儿难得相聚，吃过晚饭，就撵着两人回去。</p> 初三一早，江寒骑马出门，往范府拜会。晌午又和范府尹一道，皆是一身常服，到得月楼，与平京城的官绅一起宴饮，大家伙儿互相拜个年，拉拉关系、攀攀交情。</p> 江寒在边关用烈酒练出来的酒量，平京城里官绅们喜爱的梨花白，在他喝起来，比凉开水也强不了多少。即便如此，他也没喝多少，只和范大人几个饮了几杯，再有人上前敬酒攀谈，他却只是举杯想让，酒却是不喝了。</p> 这一场宴饮从晌午起，一直能喝到傍晚，然后就会分成小团体，各自分散了继续饮酒，或者寻乐子去。</p> 范府尹不爱这些，喝到半下午，就推托不胜酒力，退了场。</p> 他一起身，江寒也跟着起来，作势搀扶着范府尹，一起离开。</p> 等到了得月楼后边的轿厅，范府尹站在轿子旁，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看着江寒，拱手一揖：“月娘能得将军相伴一生，是她的福气。”</p> 江寒也噙着一抹笑，拱手致意：“若是按内子娘家论起，俺倒是要高攀一声大舅哥。俺常年不在家，能有大哥替俺照应着，俺也能放心许多。”</p> 范府尹看着他，含笑点头，没再说什么，只再次一揖，转身上轿。</p> 江寒目送府尹大人的轿子离开，才接过韩戚风递过来的缰绳，认镫上马，一夹马腹，也往家里回去了。</p> 是夜，三更。</p> 没有惊动四进院的周老太太和江锦娘，宋玥裹了大毛斗篷，一路送江寒出了二门，再出了大门，上马离开。</p> 宋玥裹紧了斗篷，看着几匹马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的街道上，渐渐地，马蹄声也远了，听不见了，她才怅然若失地垂下眼。</p> 青玉跟上来一步，虚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太太，咱们回吧。”</p> 宋玥低低地答应一声，顺着她的力度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走进很少开启的将军府大门，一路穿过前厅、大厅，直到她自己居住的正院。</p> 院子还是那栋院子，屋子也还是那间屋子，门前、廊下、屋子里，到处燃着灯火，屋子里炭火烧的旺旺的，暖意融融的，她却莫名觉得，屋子里空旷了许多，也莫名让人觉得清冷起来。</p>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起，等宋玥再次脱了衣裳，上床睡回笼觉，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p> 她裹着被子，瞪大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突然咧着嘴，无声地笑了。</p> 一个男人罢了，即便滚了几回床单，也没爱上吧，怎么突然就矫情起来？真是的，她这样是不是有些入戏太深？</p> 笑容无比灿烂，只是没有笑出声音。</p> 笑容里，宋玥裹紧被子，让自己更温暖一些，也减少一些空落感觉。</p> 她闭上眼睛，脸上的笑容却还在，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地有些湿了。</p> 周氏得知江寒提前离开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p> 宋玥赶到荣煕堂请安，周氏见她一个人进来，还笑呵呵问：“怎么，寒哥儿又带着小的们去骑马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二章 江锦娘还没过来，屋里就只有青禾伺候着，宋玥就没有再试图隐瞒，语调平静道：“昨晚得了令，半夜就带人走了。因着太早，就没让惊扰阿奶。”</p> 周老太太脸上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再一瞬，眼圈儿就红了。不过，她没有落泪，更没有哭，反而强撑着一抹笑看向儿媳妇，道：“唉，他们当兵吃军粮的人就是这样儿，恁父亲原先也是这般，军令到了，哪怕正吃着年夜饭，不管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得抬脚就走，走慢了都怕耽搁了军务……”</p> 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怀着第三个孩子，怀孕八个月，即将临盆那回，丈夫得了军令就走了，两天后，她得到消息，丈夫重伤可能不治，惊惧之下，她提前发动，小产生下一个哥儿，奈何孩子胎里弱，没能养活。丈夫伤情好转回家养伤，都没能见到那个孩子。</p> 再后来，丈夫终究有一回离家，再没能回来。</p> 宋玥看着她脸上强撑的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遏制不住的酸涩。她想对周氏说，不想笑就别笑了。但是，这句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p> 她突然就能理解，军人和军人家属的牺牲和奉献，不分古今，都是这般无二的。</p> 接着，周氏的语气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叮嘱宋玥，暂且不必在江锦娘母子面前提起江寒离开的事情。于是，等江锦娘过来请安问起，宋玥就配合周氏，说江寒又出门参加宴会去了。</p> 江锦娘闻言还有点儿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寒哥儿今非昔比，当了官儿的人，应酬往来自然也多。月娘可别给他计较这些，都是场面上不得不应付的事情。”</p> 这话一出，别说宋玥，连周老太太的脸色都有些尴尬难看起来。</p> 她咳嗽一声，很生硬地转了话题，“辰哥儿昨儿在冰上玩了一回，夜里没什么事儿吧？”</p> 江锦娘被问得愣住，片刻才道：“这一大早的，辰哥儿还没进来呢，俺哪里知道……”</p> 周老太太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训斥道：“恁也是亲娘，怎地这般不上心？昨儿辰哥儿在风地里玩了那么久，恁就该多上上心，怎么还等着他过来，难道他有事儿绊住了，恁就一直不闻不问不成？”</p> 周老太太见天笑呵呵地，待谁都是和善慈祥，今儿这么一通发作，倒是把江锦娘说得愣住了。</p> 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垂首应着：“阿娘教训的是，是俺疏忽了，俺这就去前头看看。”</p> 这话还未落，外头一阵脚步声响起，小安哥先倒腾着小腿跑了进来，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笑着一路跑进来就往周氏身上扑：“阿奶……”</p> 周氏脸上又是一片笑，伸手接住扑上来的小肉团子，一边拿帕子替小东西擦着鼻尖儿沁出的细汗，一边吩咐丫头们，准备热水、干衣裳，替几个皮猴子洗漱换衣裳。</p> 秋喜和林轩辰表兄妹两个落后几步，也走了进来，屋子里丫头婆子得了吩咐，立刻忙碌起来。</p> 秋喜回自己房间去洗漱更衣，小安哥就在周老太太这边儿，至于林轩辰，自然被周老太太交给他亲娘江锦娘，让他们回江锦娘居住的东厢里去洗漱更衣。</p> 大概是从江锦娘嘴里得知了江寒的去向，吃早饭时，安哥还问了一句，阿爹去了何处，林轩辰倒是没问。</p> 林轩辰毕竟要下场考试了，不能多耽搁，初五吃过晌饭，就陪着江锦娘离开江家，回了林府。</p> 宋玥请示了周老太太，又给母子俩收拾了一些吃的用的带上，特别是给林轩辰的一些补养之物，都是周老太太亲手准备的，并一再叮嘱江锦娘多在儿子身上用心。</p> 看着闺女带着外孙一路出了荣熙院，周老太太站在廊下轻轻地叹了口气。</p> 这是亲生的闺女，却连媳妇儿的一半都不如，那个男人是什么东西，早该看透看明白了，还理会他作甚？将来的几十年，不就指望着儿子吗，怎地就不知道好好照应关怀一些儿子？</p> 一个孝字压着，是轻易没人敢忤逆长辈，但真心孝顺和表面功夫，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啊！这么浅显的道理，活了三十年的人，咋就还没看明白呢？唉，真是愁人啊！</p> 宋玥带着潆卉和两个孩子一直送到二门里，看着林家母子登车上马，出门走了，这才转身往回走。</p> 又少了两个人，家里似乎又冷清了两分，小安哥扯着宋玥的衣角往回走，突然就问：“阿爹几时回来？”</p> 秋喜也仰着脸看她，道：“阿爹说带我们去城外跑马狩猎呢！”</p> 宋玥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俯身把安哥儿抱起来，又摸摸秋喜的小抓髻，笑道：“恁阿爹有正事儿要做，这几日都没空儿陪你们玩儿了。不过，等恁阿爹得了空，阿娘就把这事儿说给他听，一定让他兑现。”</p> 两个孩子多少有些失望，却并不任性。</p> 宋玥看看两个孩子，一时也没兴致多说话。</p> 倒是潆卉察言观色，隐约猜到了什么，这会儿就笑着岔开话题，道：“咱们家初七待客，嫂嫂让咱们俩接待那些姑娘们，我可一个也不认识，还得秋喜提点着我才行。”</p> 一说起待客，秋喜的兴致又起来了，笑嘻嘻道：“这个容易……也不用等到后天，明儿范家待客，咱们都要过去的，届时我介绍恁与那些人认识。”</p> 一说这个，本来蔫巴巴窝在宋玥肩膀上的小安哥都瞪大了眼睛，听小姑姑和姐姐这么一说，他也搂着阿娘的脖子，笑呵呵道：“那，明儿我也能见着谷家、赵家和沈家哥哥，就不怕没人陪我玩儿了。”</p> 宋玥侧头看着似乎又胖了一点点的小小子，点了点他的小鼻头，笑道：“不用等明儿……”</p> 小安哥和秋喜都好奇起来，宋玥却卖了个关子，没继续往下说。</p> 不过，没用两个孩子纳闷儿太久，他们刚回到荣煕堂，就有小丫头跟进来通报：“张家哥儿们和巧巧姑娘到了。”</p> 一听这话，没用周老太太和宋玥开口，秋喜和小安哥就高兴地跳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跑。</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三章 周老太太也是满心欢喜，只是看着孙女孙子着急往外跑，又忙不迭地吩咐：“穿上斗篷，戴了帽子再往外去，小心外头冷，吹了风……”</p> 青禾和添哥添墨几个丫头连忙抓了斗篷和帽子手套追上去，给小姐弟两个穿戴，宋玥却笑微微地站在周老太太身边，一派悠闲地看着门口忙成一团的几个人，道：“等你们穿戴起来，他们也该进来了……”</p> 结果，她这句话还没说完，门帘子一挑，张勇抱着巧巧，后边跟着张猛和张智，兄妹四个挂着一脸笑，先后从门外进来。</p> 巧巧一手揽着大哥的脖子，一边伸着脖子往屋里张望着，不等看见人，就已经脆生生地喊上了：“阿奶！阿娘！”</p> 正在穿斗篷的秋喜和小安哥一看见来人，立刻就不穿了，甩开穿到一半的斗篷，一边兴冲冲叫：“勇子哥、猛子哥、智哥哥！”</p> 大大小小一群孩子就在门口互相招呼上了，热闹成一片。</p> 周老太太平常都是在次间的暖榻上，这会儿听着外屋的热闹，却等不得孩子们进来了，起身穿鞋往外走，一边笑呵呵道：“勇子、猛子、小智都来啦？哎，猛子还偶尔见一回，小智却难得见着了，快来让阿奶看看，长高了没……哎，在学堂里吃不好吗，咋地这么瘦？瞧瞧恁大哥二哥，都比恁可结实多了！”</p> 周老太太看这几个孩子，比看自己亲孙女孙子也不差什么的，逐一看过去后，看见清瘦单薄的张智，不由露出一片担心之色来。</p> 老太太出来，宋玥自然也就跟着，然后，也不管老太太拉着张智开启啰嗦的关怀模式，自然地上前接过巧巧小丫头，在白胖香软的小丫头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头并头地嘀咕了几句亲热话，转头见周老太太还拉着张智询问关怀呢，不由失笑着开口：“阿奶，咱们有话进去说，都站在门口，丫头们想上茶都进不来了。”</p> 周老太太恍然，笑呵呵地一手拉着张智，一手牵了小安哥，转身进了次间。</p> 众人进来，张猛张智就暂时不给老太太开口的机会，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在榻上落座，然后张勇接过巧巧，带着弟妹三个一起给周老太太和宋玥磕头拜年。</p> 周老太太笑地合不拢嘴地，一叠连声吩咐拿大荷包、最大的荷包来，张家兄妹四个一人一个，亲自塞进他们手中。</p> 巧巧小丫头接了荷包，乐颠颠地跑到宋玥跟前，弯着小眼睛道：“阿娘替巧巧收着。”</p> 宋玥眉头微挑，笑道：“真给我呀？万一我给弄没了咋办？”</p> 这个题对巧巧小丫头来说，似乎有点儿超纲。她蹙着小眉头，歪着小脑袋，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想啊想，想啊想，好一会儿才板正了小脸，扑进宋玥怀里，小小声道：“孝顺阿娘。”</p> 宋玥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心里一阵酸软，鼻子莫名一热，直冲进眼窝里，让她瞬间红了眼。</p> “哎，阿娘的小巧真乖哟……”宋玥红着眼感叹了一声，笑眯眯地低头亲了亲小丫头的头发。</p> 刚刚远看着，小丫头扎着一个朝天辫儿还挺精神的，这会儿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小辫子底下的头发胡乱地扒扯着，一看就知道梳辫子的人不熟练，这么揪扯着头发不好看还是次要的，一定会不舒服。</p> 想一想张家那爷儿四个，能把自己照顾好都不容易了，怎么能照顾好娇娇软软的小丫头哦！</p> 宋玥一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抱着巧巧往西屋去，借着秋喜的妆奁匣子，给小丫头重新梳了两个小角角，又把她备下的精致小枝堆纱宫花给小丫头戴上。</p> 小小的女娃娃，头发略略有些发黄稀疏，两个小角角也特别小，就是细细的两小绺儿，戴上两三朵桃花攒成的精致宫花，趁着白嫩的皮肤，还有黑亮的眼睛，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p> 宋玥抱着小丫头出来，添墨和青梨几个丫头看见，都是眼睛一亮，纷纷凑上来逗弄，把巧巧小丫头逗得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小嘴儿也甜甜地叫着添墨姐姐、青梨姐姐、青禾姐姐……更加惹人喜爱。</p> 这么一阵子，周老太太也终于看过了张家几个兄弟，回过头来找不见巧巧，一问才知道，是宋玥抱着往西屋去了。</p> 等宋玥抱了巧巧回到东间，周老太太立刻眼睛一亮，笑着夸上了：“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儿啊，这么俊呐……”</p> 巧巧这名儿没白叫，周老太太一出声，她就张着手亲亲热热地叫上了：“阿奶，巧巧想恁了！”</p> “巧巧想阿奶了？哪里想了？”周老太太笑眯眯地伸手接过巧巧，抱在怀里逗她。</p> 巧巧就拍着小肚子，一脸郑重：“这里！这里！”</p> 张勇张猛和张智看着妹妹个个笑容满面的，只有老二张猛上前纠正，指着巧巧的心口：“是这，不是肚子！”</p> 巧巧回头看一眼二哥，却没有依言改正，而是突然嘟着小嘴，带着些委屈地扑进周老太太怀里，搂着周老太太的脖子叫：“阿奶！”</p> 秋喜长大了，小安哥也越来越少给她撒娇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朝着她软软地诉委屈撒娇，周老太太哪里撑得住，立刻毫无立场地偏向上了：“哦，巧巧好乖，是二哥不对哈……”</p> 宋玥和张勇张猛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的，然后齐齐无奈地笑出声来。</p> 晚上，张家兄妹留下来一起吃饭，吃过饭，又在荣煕堂坐着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儿，这才告辞离开。</p> 当然，巧巧不出意外地又被周老太太留下了。</p> 宋玥则打发了胡大套车，把张猛和张智哥俩送回家。明儿就是初六了，作坊里准备复工，张勇就回了西院作坊。</p> 过完破五，年基本就过完了，市井百姓们又开始为新一年的生机打算。</p> 许多铺子重新开张营业，街上推车挑担的小贩儿也多起来，即便猫冬的村民们，也开始为新一年的农忙做准备，天还冷，土壤没有化冻，就在家里筹备肥料、修整农具，也从新开始忙碌起来。</p> 当然了，处在社会高层的官宦勋贵门第的春节重头戏，还刚刚拉开序幕。</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四章 初六一大早，宋玥就带着秋喜和小安哥，还有刚刚认下的义妹潆卉，乘车出门，在街口会合了赵主簿家的黄太太，一起往城南的梅苑过去。</p> 范府尹作为一地父母，按惯例是只接受其他人家的宴会邀约，却不好自己做东召集这些的。</p> 但今年情况特殊，原定在正月初六设宴的国公府，世子被召进京，这场宴会就委托给了范大人伉俪二人，地点却仍旧在国公府的别苑，南城梅苑。</p> 江家和赵家的车子相跟着在梅苑二门里停下，早就赶过来帮着招呼的谷二太太就迎到了车下。</p> 宋玥和潆卉分坐两辆马车，先后下车，与谷二太太、黄太太寒暄招呼。</p> 谷二太太已经拉着秋喜和安哥亲热了好几句，见到潆卉又笑着道：“年前就得了消息，真是替恁和潆卉妹子欢喜，恁俩这心性人品，没凑成姐妹成了姑嫂，倒是成就了一番佳话。”</p> 宋玥笑着道：“是我捡了便宜，得了这么好个小姑子，恁们是没见着，自从认下潆卉，老太太就当成了眼珠子疼着，我们这些都统统靠后了。”</p>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都凑趣地笑起来。</p> 谷二太太瞥她一眼，笑道：“这人品样貌、这份心灵手巧的神仙人物儿，搁俺身上，也只疼她了。”</p> 说笑两句，谷清芳伴着范明臻从后边走出来，谷二太太看见她俩，就把潆卉、秋喜和赵家大姑娘文瑜一并交给她们，让她们小姑娘一处玩去。至于小安哥，没用她们安排，谷家敬思敬行小哥俩就接了赵家两位哥儿和小安哥，一起往少年们玩的地方去了。</p> 今日，青平和洗砚跟在小安哥身边，青玉则跟了秋喜，宋玥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由着孩子们尽兴玩闹去。</p> 梅苑，顾名思义，就是以梅为长，院子里修缮的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却又遍植梅花，红梅、腊梅、粉梅、绿梅……各色各种，揽尽天下名品。</p> 还未下车，就能闻到阵阵梅香，扶鬓沾衣、沁人心脾，令人心旌神摇。一枝枝梅花，或娇憨或清丽或妩媚，引得人流连其间，浑然往返。</p> 梅苑的景致自然是极佳的，梅苑的梅花儿也开得正盛，但今日到此的众人，也就是小少年和小姑娘们是真正奔着景儿、花儿来的，一个个闻着花香，品着花容，兴致来了，再随口吟上两句诗，就一切圆满了。</p> 宋玥和一种太太、夫人到了这种场合，却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赏景看花，更多地是关注着到场众人的言行，还有这一场欢宴聚会中，各家各人或有意或无意放出来的消息。</p> 每一场聚会、宴饮，其实就是一场盛大的消息交流会，把平京城内，甚至南北各路各府的重大事件、新鲜趣闻也做一个集中发布。</p> 比如，宋玥随着谷二太太一路往里走的路上，就得知了一件大事，京中传回来的消息，圣躬欠安，此次赶着过年仍旧召集各地藩王、国公进京，就是为此。</p> 宋玥看了看不远处，与谷清芳并肩而行，低声说着话的潆卉，心中暗自琢磨，潆卉过完年就是十九岁了，若是赶上国丧，新皇登基，新旧交替难免朝中动荡、人心不稳……种种原因之下，潆卉的婚事只怕又要耽搁些时日了。</p> 据她这一年多的了解，此时婚嫁虽未有律法局限，但也有个约定俗成的适婚年龄，男子还略好些，二十四五岁也只能说略晚一点，女子却基本在十五六岁就定亲，停上两三年，十七八岁成亲嫁人的比较多，再晚，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岁，一旦女子二十岁还未出嫁（亲人亡故、按制守丧的除外），就会被人议论，甚至沦为笑谈了。</p> 宋玥心中暗自琢磨一回，就暂且把这件事压下，只专心听谷二太太闲话似的说着朝内朝外的诸般。</p> 听了一会儿，宋玥心里又暗自庆幸，亏得之前几位皇子挣得惨烈，内耗殆尽，只剩下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赵王爷一个。老皇帝立太子也就顺理成章，一般不会再有激烈的动荡。</p> 谷二太太说起赵王，前后看看，跟着的人走得都远，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那位王爷如今都二十八了，成亲十余年，却只得了一个小郡主……尚无子嗣。”</p> 皇家传承，子嗣是极为重要的考量条件。这位赵王虽说生了一个小郡主，似乎可以证明并非不能生育，但子嗣艰难成这样，朝中难免会有些质疑的声音。</p> 江寒临行前也曾委婉地和宋玥提及，朝中如今已经有人上书建言，请赵王觅宗室子为嗣。这是怕赵王一辈子生不出儿子来，请他现在就领养一个，从小培育，才能继承大统，执掌天下。</p> 宋玥初听这话，也是被震惊的一匹，这时候的朝臣还真是有些够剽悍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这么近似乎明着说赵王不行、生不出儿子的话都敢说，也不怕赵王登基后，秋后算账。</p> 不过，当宋玥说出自己的惊讶和担忧后，江寒却笑了，说本朝太祖有言，不杀言官，不以谏入罪。还说，太祖太宗年间，官风更加剽悍，太祖太宗都曾在朝堂上被大臣指着鼻子骂过，那些骂皇帝的官员不但没被问罪，还被推为诤臣忠臣，留名史册。</p> 宋玥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谷二太太丢过来一句话：“恁家这位刚认下的姑娘可要紧着些了，若是到了新皇登基，必定会大选天下……”</p> 然后，很快，宋玥就顾不得想这些遥远的事情，而必须全副精力应对当下。</p> 她随着谷二太太到达迎客的大厅时，就发现，今日主办方不但有范家的阗夫人，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不但生得美，而且形容、仪态，那叫一个端庄优雅，气度不凡。</p> 宋玥这才想起，刚刚谷二太太提过的，这两位就是国公府世子的两位姬妾，容长脸削肩柳腰的是王才人，团脸杏眼娇俏妩媚的是梁选侍。</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五章 这两位也都是官家小姐出身，王才人的父亲当年还是探花郎，如今清河知府，进了国公府却也是个刚挂名的才人。梁家小姐家世略差些，就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不过是不限额的众多选侍之一。</p> 看着这两位腰身纤细、步履轻盈，宋玥暗暗叹息，这般美貌可人，最可依仗的也不过是肚子，如今就看哪一位的肚子争气，先怀上子嗣，才能母凭子贵，升一升位份。若不然，国公府年年进新人，后边还必定会有夫人、侧室，等到女主人进门，这些没名分、位份低微的女子，在国公府后院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想要出头也就更难了。</p> 低了几级的国公府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个天下最大最深的宅门儿了。</p> 那重重宫墙圈禁住的女子，即便能得了皇帝的宠幸，也不能长久，更别说，绝大多数进了宫的女子，只能任青春空老，容颜凋零，还要应对各种倾轧、争斗，真正是应了那句话‘风霜刀剑严相逼’。</p> 不行，她得尽快想法子给潆卉铺排一门合适的人家，不说成亲，至少先把亲事定下来。只要定了亲，大选就可避过去了。</p> 宋玥知道自己应对这些勾心斗角地不擅长，于是，就摆出一副笑脸来，只听、只看，极少开口搭话置评，只是和黄太太、沈太太几个相熟之人凑在一处，才说笑几句，遇上其他人，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包括范府的阗夫人，她也客客气气地寒暄招呼，尽了礼仪就退到一边，远离中心的主战场。</p> 不过，江寒的品级在那儿，又是年轻得势、前程大好，自然不乏上前来拍马迎逢的，宋玥也客客气气的，拿出一副温厚、甚至有点儿憨实木讷的形象待人，那些人过来奉承几句，见她这般，也有些觉得无趣就走开了。走来走去，最后留下来的，还是黄太太、杨太太和两三个小官吏家的太太，凑在一堆说话。</p> 约摸着场中众人大致都打过招呼，宋玥看看黄太太和杨太太，几个人会意一笑，起身往梅林中走过去。</p> 今日既然聚在梅苑，赏梅自然是不能缺的。</p> 这么一出来，又有两位太太没跟上来，于是，只有宋玥、黄太太、杨太太三个，加上沈经历同僚的一位张太太，还有国公府一位属官的魏太太两个。其中魏太太是继室，年岁比宋玥略小，其他都比宋玥年长，却又都不算相差太大，倒是说话比较投契。</p> 避开了众人耳目，宋玥才略略放松了些，与黄太太和杨太太说话间还偶尔抛个小段子，逗大家破颜一笑。张太太和魏太太这才知道，这位宋恭人之前的温厚木讷不过是人前模样，其实却是个心思玲珑、口齿伶俐的。</p> 梅苑的梅花是真的好，放眼望过去，满目繁花，甚至让人生出置身阳春的错觉。</p> 一行人边走边看边赞叹着，几个人却都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所发出的赞叹也就都挺朴实的，不外是好看，真好看，红色梅花颜色喜庆，绿色梅花雅致，腊梅的香最好，轻轻的甜香，让人舒畅愉悦。</p> 各人感叹过几回，宋玥就笑：“我看着这些花是真觉得好看，想到的却是梅花糕和梅香饼，特别是梅香饼，用梅花儿和了蜜糖做馅儿，酥皮包裹，烤至表皮酥黄鼓起就能吃了。这时候，梅香饼还没什么奇特，就和平常的酥饼没有两样，等把酥皮儿撕开，梅花香一涌而出，瞬间香满一屋子……”</p> 杨太太和黄太太与宋玥来往的多了，对她这些奇思妙想也算听得多见得多了，并不觉得太过意外，只忍不住笑。倒是张太太和魏太太听她这么细细地把梅花饼的制作过程说出来，又说‘香满一屋子’，不自觉地就被她的描述代入进去，下意识地觉得舌底津液涌动，在她们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p> 黄太太和宋玥最熟稔，瞧几个人都被她说得意动、口中生津，就不客气地笑嗔道：“看个梅花儿，却被恁勾得馋虫都跑出来了，不依的，明儿去恁府上，咱们必定要吃上梅花饼才行。”</p> 宋玥瞟她一眼，轻笑道：“这么些人吃梅花饼，我家那两三棵腊梅树还不得揪秃了？我拿什么给大家伙儿赏去？”</p> 一行人中，杨太太年纪最大，性格也是最沉稳的，这会儿却也帮衬这黄太太开了腔：“才不管恁家的花树秃不秃，明儿若是没让咱们尝到能香一屋子的梅花饼，咱们就拉着所有人跟恁闹去！”</p> 宋玥看看杨太太和黄太太，再看跟在后边但笑不语，但明确不会替她说话的张太太和魏太太，只能颓然地摊手：“都是有头脸的夫人太太，哪能给我撒泼放赖……”</p> 魏太太没让她说完，突然插话，笑道：“我年纪最小，还不懂事也是平常的。”</p> 她这么一开口，杨太太立刻道：“俺这把年纪，老皮老脸的，也不在乎那些了。”</p> 张太太略显拘谨，这会儿却也壮了胆子，跟着道：“能吃上香一屋子的梅花饼，有什么关系？！”</p> 杨氏也想开口，被宋玥抬手止住了：“行了，恁不用开口说了，我就是把梅树揪秃了，也要给恁们备好梅花饼！”</p> 众人皆笑。笑声中，不管是宋玥还是其他几位，谁也没把这事儿较真。</p> 腊梅树毕竟常见，宋玥说把自己花树揪秃也是夸张，别的不说，就做梅花饼，她家那些梅树做个三五回，也不会揪秃。</p> 何况，相熟人家、庄子上、走动频繁的寺庙道观里，也都有不少梅树，这个季节正是梅花的盛季，摘几捧花儿做点心不是难事儿。</p> 宋玥看见梅花想到的是美食、点心，黄太太倒是说起未出阁时，与小姐妹一起学着人采梅花做梅花香饼的趣事儿。张太太则说小时候爱学着人窨茶，桂花、荷花、梅花……家中小园子里开什么花祸祸什么花，惹得爱花的祖母时常念叨。</p> 说说笑笑地赏过梅苑景致，回到大厅中吃过午膳，各自就散了出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六章 杨太太跟上宋玥，一起往外走，与她说了一件事。张太太有位族弟，读书极好，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今年十八岁了，在府学里读书。</p> “俺见过一回，人品样貌都没得说，学问也是极好的，据说明年要下场考秋闱，一个举人是跑不了的。”</p> 宋玥仔细听着，仔细衬度着，道：“我听着是不错的，只不过，这事儿我也不能做主，还要回去问过潆卉，要她自己答应了才行。”</p> 杨太太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若是潆卉姑娘没有异议，俺觉得倒是可以让他们小儿女见一见，他们互相看中了，以后的日子才好过。”</p> 这番话很是推心置腹了，宋玥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爽快地应承了，在梅苑的二门里与杨氏和各位夫人太太告辞，登车回府。</p> 回到家，诸人各自回去，洗梳更衣，暂作小憩。</p> 晚饭前，才从各自住处，齐聚道荣熙院里，与周老太太说起梅苑的所经所见所闻，美丽的梅花，悦目的景致，还有听来的逸闻趣事，种种种种，逗得周老太太一直笑个不停。</p> 曲瓶儿也早早过来了，这会儿也跟着听得专注，脸上却没有多少笑。</p> 她心中很是有些懊恼，这么好的社交机会，宋玥不提了，就是个憨大姐儿，潆卉这种交际花出身的，怎么也不知道把握，好好结交几位可用之人？不说一回两回就生死之交，至少混个脸熟吧？</p> 结果呢，宋玥每回都是和那几个人凑一块儿，都是些小官儿内眷，能有什么用？陶潆卉更是莫名其妙了，竟然凑去与秋喜这样的小丫头玩了，一群六七岁、十来岁的小丫头，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花粉胭脂的，能有什么助益？</p> 宋玥和陶潆卉谁也没关注曲瓶儿的满腹心事，只乐乐呵呵说笑一回，等人摆上晚饭来，一起吃了饭，宋玥就说要出去走走，拉了潆卉陪她，一起出了荣熙院，往后园子里去散步了。</p> 把张太太那位族弟给陶潆卉说了说，宋玥语气平和道：“这事关着恁以后的日子，我能做的就是替恁张罗张罗，有了人家，也会让人细细地打听，但能不能看对眼，还有脾气是否相合，还得恁自己判断、决定。这事儿，恁今儿也就是知道就行，明后日，打听回来，若是没有毛病，咱们就去见见，见了面才好看合不合得来……”</p> 陶潆卉之前是被人当成瘦马一样的存在养大的，真的从没敢想过，像正常的官家小姐，金尊玉贵地说亲，走六礼，明媒正娶。今儿宋玥这么给她一说，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p> “多谢嫂嫂为潆卉操心。”潆卉这么说着，特别郑重地深屈膝下去，几乎跪在地上。</p> 宋玥笑着将她捞起来，挽着她的手笑道：“恁别急，咱们好好地挑，不求门第富贵，只求人品好、肯上进、真心待你，一定能找到合适的。”</p> 宋玥这话是真心替她谋划、替她着想了，不像之前的庞询，先是想着自己占了母女两个，后又将她当做拉拢人的物件儿，随便送给人，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前后两种待承对比鲜明，潆卉又怎能看不明白。</p> 她心中感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暗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p> 第二天，将军府待客，有得繁忙劳累，宋玥和潆卉围着冰封的湖畔走了一圈儿，把话说明白，就各自回去。</p> 宋玥先回了荣煕堂，看到秋喜和小安哥都已经睡下了，巧巧也在周老太太床上睡着了，宋玥把杨太太给潆卉说亲的事儿给周老太太交待一下，周老太太倒是没有意见，也同意打听清楚了，再去相看。</p> 回到自己房里，丫头们已经备了热水，宋玥泡了个热水澡，泡的浑身泛红，骨节儿都透着慵懒，这才裹了棉袍，回房睡下。</p> 一夜好梦。第二日临近卯时末，宋玥才起身。</p> 家里人经过一年的磨合锻炼，各处人手都历练出来了，到不需要她事事亲力亲为了。</p> 喝过一碗银耳羹，宋玥洗漱后，在妆台前梳头，林氏和石氏、徐氏等几个就进来禀事回话。</p> 宋玥一一听着她们说完，又挑着细节的疏漏交待了几句，让几人继续下去准备。</p> 她自己则梳了个很中庸的圆髻，挑着素雅不失礼的首饰插戴了几件，穿一件海棠红的长身收腰褙子，内搭一件靛蓝色精绣缠枝莲纹样的小立领收腰长袖连身裙，漂亮精致的靛蓝色绣花裙袂之下，又有几乎及地的茶白色衬裙下摆，看着比常见的穿衣搭配繁复了一点，但却丝毫不显臃肿，越发衬得身形挺拔，腰身纤细，不像常见的中庸华贵妇人装，又比娇俏清丽的闺阁少女多了份端庄和从容，帮着她穿衣裳的几个丫头看得，一个个眼睛亮亮，赞叹纷纷。</p> “太太这一身真好看，真新颖，还从未见有人穿过呢。”青杏常跟着宋玥出门，见识地多了，这话倒是说得顺溜。</p> 青桃瞥她一眼，笑笑道：“这话在咱们自己屋里说一说也就罢了，莫让人听见。”</p> 青杏不太在意地点头答应着：“嗯嗯，知道了。”</p> 青桃随即道：“不怪青杏这么说，太太这一身确实好看。”</p> 连不怎么在意穿着装扮的青玉也上上下下打量着宋玥，道：“让俺看，这衣裳也就是太太穿，换个略胖一点的，非得穿成水桶不可。”</p> 衣服叠穿，却是需要高挑偏瘦的身材，丰满的这般穿着就往往会显胖、显臃肿了。</p> 宋玥捏了捏有些余量的腰身，轻笑着摇头，起身往外走。</p> 在现代时，她身边的同学小姐妹，个个都哭着喊着减肥，包括她自己，白水煮菜、午后不食……为了控制体重想尽了法子，可效果总是不理想。</p> 嘴巴稍稍一放松，就又胖回来了，还有那个噩梦般的谚语‘逢年过节胖三斤’……</p> 可自从来到这里，继承了这具身体，不知道是体质问题，还是总体生活生产水平限制，经过她的保养调理，这具身体其实已经胖了一些，没了最初的骨感，却一直没胖。就连逢年过节胖三斤的魔咒也不再适用，比如这一套衣服，年前量身定做的，过了个年再穿，腰身竟然还有些宽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七章 这种近似玄幻的事情，若是从前，她铁定要去小姐妹面前炫耀几回，但是，如今……正如青玉这憨直丫头说的，这社会可不是现代，推崇的是苗条，而不是现代近乎病态的瘦。她这样的，放在旁人眼里，那就是不够福气了。</p> 暗暗叹口气，宋玥又伸手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打点起精神，一路往荣煕堂过去。</p> 秋喜和小安哥已经练拳跑马回来了，各自去净房里洗漱更衣了，潆卉已经到了，陪着周老太太看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十八学士。</p> 见宋玥进来，周老太太招呼她：“这盆茶花今年开得好，潆卉说有香味儿，俺倒是闻不见……”</p> 这一株十八学士是去年春节买回来的，当时是没有香味儿的，今儿听周老太太这么一说，宋玥也凑到近前，用手轻轻扇动轻嗅，然后抬眉笑道：“还真是有淡淡的茶香。”</p> 青茗在养花上很有灵性，许多花经他养护之后，非但没有死掉，还生长良好，又自行扦插、播种繁育了许多，今年春节，仅盆花、摆花这一块，就替家里省了几百两银子。今儿发现这茶花竟然添了香味儿，大概也是青茗培育养护的成绩了。</p> 周老太太听宋玥也闻到了香味儿，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就吩咐青禾：“把案上那盆水仙摆到柜子上去。”</p> 回头对宋玥和潆卉笑：“那水仙的香味儿太重，有它压着，这茶花的味儿就显不出来了。”</p> 这种小事，宋玥和潆卉自然没有话说，都由着周老太太的意思。</p> 没多会儿，秋喜和小安哥洗漱完换了衣裳出来，曲瓶儿也到了，于是宋玥招呼抱了巧巧玩耍的紫藤，摆饭吃饭。</p> 早饭后，周老太太进去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出来，宋玥和潆卉都夸好看，宋玥见她头上素着，就托付给潆卉，让她帮着老太太挑几件首饰戴上，她自己则带着青杏青玉往各处去，最后查看一边筹备的如何。</p> 还不到辰中时分，谷二太太带着几个孩子、黄太太带着赵家的哥儿姐儿先后到了，宋玥得了信儿匆匆迎到二门里，刚刚接了两人到荣煕堂见周老太太，前头又通报进来，黄太太带着张太太和各家的哥儿姐儿也到了，宋玥又要出去迎接。</p>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就笑呵呵地起身，拦住往外走的宋玥，道：“恁这里离不得，还是俺们两个出去替恁迎客。”</p> 说着，又招呼谷清芳和秋喜跟她们一起过去，迎接各家的小姐妹。至于潆卉，就留在里头，帮衬着宋玥待客、招呼。谷家的敬思、敬行小哥俩则带着小安哥往前头去，跟着江冬生一起，招呼接待各家陪长辈女眷过来的少爷哥儿，带到园子的茅舍草堂，已经被秋喜和一起捣鼓诗社的孩子们起了名字‘杏花村’，那边与听雨轩隔着大半个湖面，又宽敞豁朗，还临着最漂亮的两株耐冬和一小片梅林，想冰戏、玩滑道的，尽可以去玩，年纪长的则能分作两处，各自宴饮自在。</p> 为了待客，宋玥早就定了小唱和说书的先儿，又让青杏、青禾几个丫头练了几种酒令，倒是不怕冷落了客人。</p> 这一年时间，宋玥与平京城大多富贵官宦人家也混个眼熟，虽然走得亲近的不是太多，但大抵是什么性格也有所了解，对于个别爱生事的，宋玥叮嘱了林氏和青玉几个，看牢了，及时化解，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p> 张太太心里存了事儿，今儿不但跟着黄太太一起早过来了，态度也比前一天初见时亲切许多。</p> 她带了两个女儿和长子过来，长子陆廷跟着谷家赵家哥儿去了杏花村，她家两个女儿则由潆卉接待。</p> 宋玥看着容貌并不怎么想象的小姐妹，又看两个姑娘看张太太的眼神、表情皆有不同，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情形见得多了，她也练出了一定的眼力，不说一眼就能看出嫡庶，也能猜个差不离了。</p> 再看陆家二姑娘明显艳丽的容貌，还能进一步猜测，那位陆大人也是个好美人儿的。</p> 张太太笑微微地陪在宋玥身边，找着话题聊着天。</p> “看见贵府这园子，倒是勾着俺记起许多年少时的趣事儿。那会儿年纪小，见天就知道疯玩儿疯闹的，别说园子里的假山、花丛，为了和姐妹们躲猫儿，有一次俺爬到了桥洞下边，连裙子都湿了大半……结果，被祖母狠狠训了一通，被罚禁足十日。”</p> 说着说着，张太太自己先拿帕子捂着嘴笑起来。</p> 宋玥微微笑着，待她笑声渐止，方才接话道：“年少时光最难忘！”</p> 小孩子们都爱掰着手指头盼着早点儿长大，等真的长大了，才知道，逝去的童年才是最令人怀念的，有长辈遮风挡雨，无忧无虑……</p> 当然，张太太这番话没勾起宋玥多少童年回忆，倒是想起红楼梦和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随便应和一句。</p> 张太太却只当她也有同感，立刻笑道：“可不是。小的们都盼着长大，俺家三丫头四岁，今儿一早因为太小不能跟着出门还哭了一场呢。”</p> 宋玥笑笑：“正是呢，小的盼着长大，长大了又怀念小时候儿……”</p> 正说着，阗夫人带着范明臻姐妹到了，宋玥连忙从听雨轩里迎出去招呼。</p> 张太太略一迟疑，也跟着宋玥后边迎了出去。</p> 到巳时中，来客差不多到齐了，去二门上迎客的谷二太太和黄太太、秋喜和谷清芳几个都回来了。</p> 年纪小的女孩子们也没什么顾忌，都去冰面上滑冰、上滑道玩耍，年纪稍长的才坐在听雨轩中，三两成群地低声说笑着。</p> 宋玥作为主家，在客人们中间穿梭着应酬一回，看着各自找了相熟的人扎堆儿说话，她才稍稍偷了一点空，来到一个给自己预留好的小角落里。</p> 杨太太和张太太已经坐在了这边，见宋玥过来，立刻笑着低声招呼。</p> 这个角落，相对于大厅中相对僻静，但又能看见大部分厅内情形，还能透过一扇裂冰纹窗户，看见冰面上戏耍玩闹的孩子们。</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八章 宋玥接了茶喝了一口，看着窗外笑道：“过了元宵，就不敢给他们玩儿了。”</p> 杨太太笑地眼睛弯弯：“恁有点儿小心过了，平京城虽比不得宣城，但二月二的冰面也是能上人的。”</p> 宋玥笑笑，没有争执这个。</p> 倒是张太太笑着接话，却是替宋玥说话：“俺倒是觉得宋恭人小心无大错，常理说，二月二之后才开化，可也有想不到的，俺有个小弟，就是元宵节往冰上去放焰火，掉进了冰窟窿，亏得小厮们拼了命去救，才抢回一条命来，却从此落了病根儿，只活到二十五就没了……”</p> 杨太太微微张着嘴，一脸的惊愕，片刻才感叹道：“也是，小心无大错。”</p> 宋玥又喝了一口茶，笑微微地开了口：“听张太太这么说，好像兄弟姊妹不少？”</p> 大概是时间久了，张太太说起早逝的小弟也并没有多少戚色，此时亦然：“是不少，家父长寿，算起来一共得了十二个孩子，不算夭折的，最后立住的有九个，后来，二姐和小弟短寿，现如今剩下的只有七个了。”</p> 杨太太在旁边补充：“张太太行五，是嫡女。张家有家规，庶出子成年后就分出去，如今张家当家的就是张太太的兄长。”</p> 宋玥笑着点点头，恰好听到那边响起一片笑声，她就闻声看过去，然后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去看看，把那群小子丫头叫回来，也该准备摆饭了。”</p> 为了办这一天的午宴，出了徐嫂子和石嫂子，宋玥还向阗柏广借了两位得月楼的铛头，做出来的菜色自然没得说，大人孩子都吃得尽兴。</p> 宋玥的做派，先由着太太们选了小唱，把挑剩的说书先儿送到男宾那边。</p> 那边有林轩辰带着小安哥招待，又有谷家、赵家和沈家的哥儿帮衬着，倒是招呼的周到，一群小子们点了一段宣城大战，听得热血澎湃。</p> 之后，韩戚风和青平上来，玩了一阵子击鼓传花，蜜汁子一样的荔枝酒也喝了两坛子，虽然又韩戚风看着不至于喝醉，却也一个个带了酒意，红着脸傻笑的，拉着人说个不停的……宋玥过来查看，倒是被一群小酒鬼给逗笑了，连忙让人把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一人灌上一碗，又让人冲了养胃醒神的茶送上来，慢慢喝着醒酒。</p> 太太姑娘们这边就热闹多了，互相敬了几回，就行起了酒令，先是连诗连句，后听得哥儿们那边击鼓传花热闹，也换了这个来玩。还让小唱充作击鼓，小唱一停，就看花落谁家。</p> 如此一来，果然热闹得不堪，一个个笑的叫的，喧腾声鼎沸。</p> 直玩到未时中，各家太太起身告辞，带着哥儿姐儿一并回去。</p> 送走大半客人，宋玥照旧回到听雨轩里，偌大的轩厅之中，已经收拾一新，只剩下谷二太太和赵主簿家的黄太太坐在暖榻上，捧了茶慢慢喝着。连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都被她们撵到了屏风后边去，轩厅之中，一洗之前的喧嚣，恢复了一派舒适宁和。</p> 宋玥笑着打个个招呼，走到角落里洗了把手，又招呼了青杏过来，把身上的海棠红长褙子也退了，换了一件藕荷色出风毛小羊皮比甲儿，这才走到暖榻边，拉了一只大靠枕过来，舒舒服服半倚半靠着。</p> 谷二太太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笑道：“平日里，恁就总是偷懒躲闲，难得待一会儿客人，可把恁累坏了吧？”</p> 宋玥捧着茶喝了一口，轻笑着摇头道：“倒不是多累，就是担心自己招待不周……恁俩知道的，三两个人说说话还行，人一多了，我这眼啊、心啊，就都不够使了。”</p> 赵主簿家虽然算得上殷实，但算不得什么大户，也就是赵主簿由吏入官，这才开始与平京城里的富贵官宦人家走动，这方面，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谷家，本就是苏南大族，这一支搬到平京城后，繁衍几十年，同样人丁兴旺、人才代出，在朝中的地位，比江南老宅那边还略高一些了。</p> 能在这样的人家当家主事、主持中馈，谷二太太这能力、手腕，自然不凡。</p> 她看着宋玥染了倦意的脸，倒是看得明白，当年，她初嫁进谷家，还未立住脚跟的时候，比她更惶惑、更无助呢，咬着牙一步步走过来，直到姓柳的那个贱人倒了，她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来，觉得呼吸舒畅起来。</p> 比起来，这位宋恭人其实是个有福气的，婆婆性格慈和、温软，男人一个人在边关，却也没生出事来，人家送个美妾，还被他送回了平京城，直接交给妻子处置。</p> 那位潆卉姑娘刚被送回来时，平京城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位宋恭人就毫不留情地出手，将人送到了绣坊中，做了一名绣娘。</p> 还记得，多少人背后议论，说这位毕竟是刚起来的，做事不顾及脸面，就这么明晃晃的处置人，还留个隐患……谁成想，一转眼，人家老太太收了义女，如今光明正大的当做小姑子见人，一应穿着气度，丝毫不比正经官家小姐差了。</p> 这一反一复，不但绝了某些人以为的后患，还多了一张交接拉拢的牌面，若是将来处的好，捡来的便宜小姑子，说不定也能成为江家的助益呢。</p> 谷二太太心思微转着，微微笑看着宋玥，道：“今儿，多亏了潆卉姑娘，虽然话少、温婉，倒是个心里有数的，把那群小姑娘照顾的妥帖不说，还帮了恁不少，是个贴心的。”</p> 宋玥笑着点点头：“我也喜欢潆卉的贴心，真想多留她两年……”</p> 这话没说完，就化成了一声叹息。</p> 她再私心想留人，也不能够了，潆卉都十九岁了，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说亲的年纪。再耽误，就更难找个好人家了。</p> 一直含笑看着的黄太太开了口，笑道：“恁也别太着急了，潆卉姑娘得了老太太青眼，如今可是正正经经的将军府二姑娘，人又生的好、性子也好，不愁找不到个好人家。”</p> 谷二太太附和着点点头，笑着问：“张家？”</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百九十九章 “张太太说起的，说的她一位族弟。”宋玥也不隐瞒，一句话说明白了，又道，“我认识的人少，张家的人好像咱们也没见过，听着张太太说起的，张家家境应该不错啊，怎地从未见过他们家的人？”</p> 谷二太太笑笑道：“张家确实曾经富贵过，张太太的曾祖，当年曾深得太祖信重，官至通政使，到了她父亲却有些志大才疏，中举之后，恩荫入仕，外放一任后，其父病故回京奔丧，守制之后，谋复进了鸿胪寺，不过只是鸿胪寺丞，一个正六品，还是太祖感念其父下的恩旨。再之后，又辗转了太常寺和光禄寺，却也只升了一级，在从五品光路寺少卿上致仕。到了张太太这一辈儿，兄弟五个，却没有一个成才的。据说，最小的庶出子自小聪慧，三岁识字，五岁就能出口成章，却意外落水留了病根，二十几岁就走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p> 谷二太太细说了一遍张家的家史，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才又接着道：“张太太父亲自命风流，前后娶了三房妻子，生养的妾室就有两个，另外诸如姬妾通房，据说也不少，只是外人就知道的不多了。张太太的母亲是第三位继太太，嫁进张家时，张太太的父亲已经五十二岁了，就只有张太太一个姐儿。再之后，妾室又生了两女一男，两女咱不说了，一男就是落水的那个小儿子。”</p> 说完这些，又说了张太太提的族弟，乃是张太太二叔的独子，虽是庶出，但是老来得子，出生时，正房太太已经去世，生了这位哥儿的姨娘就母凭子贵，被扶了正。张太太二叔在哥儿十二岁时去世，那位二房婶婶守着哥儿度日，虽说还住在张家老宅之中，但境遇上就……”</p> 说到这里，谷二太太就收了话头，含着一抹笑，捧了茶低头喝起来。</p> 她的话未说完，但宋玥和黄太太两个都听明白了，两人碰了一下目光，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恍然。</p> 难怪，张太太主动愿与江家新认的一个义女结亲，却原来只是个庶出的族弟，没了父亲，只有一个由妾扶正无亲无故的寡母……还真是，打的一副好盘算。</p> 她就说，潆卉的出身在那里，又是个没有血缘的义女，论身份真的有点儿拿不出手，宋玥敢兜揽她的婚事，也是因着她的脾性和心地，是个值得拉一把的。张太太第一回见着就托人来说亲，就显得有些过于殷切了。</p> 听谷二太太这么一说，那位张家的哥儿能护着寡母，在大宅院里活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p> 宋玥在心里转了几转，也觉得，若是潆卉不反对，倒是可以见一见。只有亲见了，才能知道，那位是不是个能立得住的男人。</p> 真能立得住的男人，暂时的困窘都不是事儿，以后总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当然了，要是个立得住的，还要是个心地品性都不能差的，那种得知便猖狂的中山狼、凤凰男也不成。</p>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留下来，主要也是为了与宋玥说张家的事儿。说完这事儿，宋玥又委婉地托了两人，替她再留心着，看有没有好人家。潆卉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她并不想匆忙胡乱地就把人嫁了，总要挑一挑，选个最中意的。</p>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都一口应承了。</p> 三个人坐着喝了两杯茶，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两位太太就一起告辞，带着孩子们各自回去了。</p> 吃过晚饭，宋玥洗漱之后，歪在榻上看书，青玉坐在榻下的小炉子旁，看着炉子上炖的一盅子红枣汤，一边低低地把青平从外头打听到的，还有她白天与各府各家的小丫头嘴里打听来的消息，一一给宋玥回报了。</p> 其他的一些趣闻轶事，甚至阴私秘闻，宋玥都没怎么在意，她注意到，青平青玉兄妹俩打听到的张家那些事儿，大处与谷二太太所言基本没什么出入，就是多了些张九郎的一些事。</p> 张太太那位族弟叫张立俭，排行九，小名就叫九儿，家里上下多称其为九郎。</p> 张家四房当年也是中过举人的，做过两任县丞，父亡守制后，再未复出，是个散淡性子，妻子也是出身大家，嫁妆丰厚，故而，张家四房的家底子倒是还算殷实。</p> 张家四老爷故去时，张家大房二房三房就生过谋夺家产的心思，却被当时才十二岁的张九郎请了一众族老来主持公道，并要求分家。</p> 张家大房主持府务，人口众多又一个比一个能花用，早就踢腾空了家底，想分家也拿不出东西来，于是，不得不收敛了欺负孤儿寡母的心思，维持住暂时的平衡。</p> 当时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就能护住寡母和自己，如今，已经是十八岁的张九郎，这个立得住，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p> 另外，青玉打听到的消息，张家九郎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丫头伺候。再结合张四老爷当初，也不算风流的。不爱女色上，张九郎倒是颇肖其父。</p> 就打听到的这些，宋玥对那位张九郎倒是没挑出大毛病。</p> 于是，第二日早上，宋3玥早起一会儿，赶在潆卉前头到了荣熙院，把这些话给周老太太说了。周老太太也挺满意，潆卉一过来，周氏就让宋玥又给她说了一遍，潆卉敛眉顺眼地听完，就说由着母亲和嫂嫂做主。</p> 周老太太和宋玥对视一眼，会意而笑。听这话，潆卉至少也觉得可以见见了。</p> 正好，这天，谷家宴客，宋玥再次带着潆卉和秋喜小安哥出门做客，见着杨太太就给她回了话，就说潆卉没什么主见，还要约个时间，让小儿女们见一见。</p> 杨太太自然是半点儿迟疑没有地，一口应了。</p> 前一日，将军府宴客，谷二太太可是帮了大忙的，是以，到了谷家宴客，宋玥虽自知比不上谷二太太长袖善舞，却也尽力地帮衬维护。</p> 好在，黄太太、杨太太和张太太都看着她动作，几个人一起维护，倒是让谷二太太省了不少心。</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章 潆卉和秋喜自然陪着清芳、清澜姐妹两个，一起招呼各家过来的小姑娘、大小姐，潆卉虽然不多话、不出风头，但是个周到妥帖的，有她搭手，不动声色地就把几个小姑娘带的面面俱到、事事周全了。</p> 清芳清澜刚刚带了几位小姑娘进去，只剩下潆卉和秋喜在门前迎客。</p> 虽然过了春节，天气却仍旧冷得很，一一阵又一阵的小风吹过来，即便两人都裹着大毛斗篷，冷风却也从缝隙里钻进来，渐渐遍布全身。还有穿着鹿皮小靴子的脚底，寒意也渐渐透过鞋底爬上来，开始还觉得冷，渐渐双脚都有些木木的疼了。</p> 潆卉含笑看着小丫头微微缩了下脖子，又立刻强迫自己舒展挺拔起来，端正站好，保持最好的仪态，心中暗暗失笑。八岁的女孩子是倔强的、好胜的，却也是懵懂的，还没学会让自己在规矩底下更自在、更舒服的的种种小变通，遇到事情，就下意识地咬牙硬扛，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不想向任何人诉说、诉苦，特别是……爹娘。</p>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自我开始觉醒的家年纪，最想表现自己长大了，已经是大人了，强烈希望向人展现自己的责任感和担当。</p> 潆卉没有作声，只抬起手，放到嘴边哈气，又用力地搓一搓，一边小幅度却轻快地跺着脚。</p> 冬季的衣裳厚而宽大，衣袖掩着、裙子斗篷遮着，这些小动作在几步外就几乎看不出了，但是紧挨着潆卉站着的秋喜却清晰地听到了哈气、搓手和跺脚的声音。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过来，却恰好迎上潆卉侧脸低头看过来的目光。</p> 潆卉搓手、跺脚的动作没停，却对着秋喜做了个皱鼻子的小鬼脸，然后张嘴，无声地笑说：“别告诉旁人。”</p> 秋喜怔了怔，回过神，下意识转头去看身后的丫头，还有不远处来往忙碌的婆子丫头们，却发现，那些人都各自忙碌着，并没有人注意到潆卉的小动作，包括跟在她们身后的几个丫头。</p> 转回目光，秋喜用力地点了点头，再点了点头，原本有些苦巴巴的小脸上渐渐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p> 她也学着潆卉的样子，抬手哈气，然后双手抄袖轻轻揉搓，同时，双脚也轻轻地挪动、轻跺，果然，手脚的冰冷感觉都减轻了不少，连脚趾那种木木的疼也缓解了许多。</p> 一大一小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默默地对一下目光，然后会意一笑。</p> 迎面，又有几辆马车驶进来，在二门内停下。</p> 潆卉和秋喜连忙停下取暖的小动作，正容敛神，抬脚含笑迎了上去。</p> 来的是三位姑娘，其中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一对小姐妹，约摸十五六岁年纪，潆卉和秋喜比较熟悉，乃是平京大族徐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小姑娘生的极好，杏眼桃腮，眼波如水，秋喜倒是第一次见。</p> 潆卉跟在秋喜身侧，脸上挂着一抹淡然微笑，她的容貌是公认的好，但却没有小姑娘的柔婉多情，相比较要内敛、庄重许多，不招人眼，却自然而然地让人觉得舒服，想要靠近。</p> 秋喜迎上去，先与徐家两位姑娘见了礼，转而看向后边的那位俏佳人，徐家二姑娘立刻笑着替她们介绍：“这位是王家三姑娘沅娘，刚满十四。不过秋喜年纪小，怎么都要叫一声姐姐了。”</p> 秋喜笑着见礼，脆生生叫一声：“沅姐姐生的真是好看！”</p> 说着，又侧身把潆卉介绍给沅娘认识：“这是我刚得的小姑姑……”</p> 不等她介绍完，王沅娘却笑嘻嘻地开了口，一边曲膝道：“这位我认得的，潆卉姑娘又见着了，太好了。”</p> 潆卉也含笑曲膝还了一礼：“三姑娘久违了。”</p> 两人见完礼，潆卉大大方方给其他几人解释：“三姑娘当初多次来绣坊照顾生意，是以，早就认识了。”</p> 潆卉当初被当做物件儿送给江寒，差点儿成了江寒的小妾，到了平京城后，被宋玥开了一家绣坊安置。前一部分，知道的人不多，但开绣坊、当绣娘的经历，却不是什么秘密，随着她跟随宋玥出现在人前，这段经历就很快人人皆知了。</p> 这种类似于短板、黑历史的东西，不想与将军府交恶的人，即便知道也只当做忘记了，谁也不会主动提及。</p> 没想到，今日潆卉却主动提起来，而且一脸淡然，没有半点儿羞赧和尴尬。她这般从容淡定，反而衬得对面三位姑娘局促、忸怩，落了下乘。</p> 秋喜同样不觉得潆卉开绣坊的经历有什么见不得人，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p> 转回脸，看向王沅娘，秋喜笑嘻嘻道：“沅姐姐这般容貌，再有潆卉姑姑绣的衣裳加持，岂不胜似神仙妃子？……不过，沅姐姐今日穿的，倒不像是潆卉姑姑的手艺。”</p> 潆卉的目光在小丫头身上轻轻扫过，眉梢微挑，却没有说什么。过年听小唱和先儿说书，小丫头倒是把话给学来了。</p> 王沅娘和徐家两位姑娘倒是没听出什么来，王沅娘被秋喜这么热情地赞叹说得羞臊起来，微红着脸垂了头。徐家两姐妹却笑着连声附和。</p> 徐二姑娘笑道：“王家惯来出美人儿，秋喜妹妹是没见过大姐姐、二姐姐，个个都让人见之难忘。只可惜，两位姐姐都出了阁，如今都鲜少能见着一回了。”</p> 秋喜听得连连赞叹，道：“唉，可惜我年纪小，没能见着那两位，真是想象不出，三位神仙姐姐站在一处的盛景……”</p> 徐家三姑娘掩了嘴轻笑，然后飞快地点了点潆卉和王沅娘，笑道：“王家姐姐们难得一见，今儿有她们两位也差不多了。”</p> 王沅娘大概是刚刚出来见人，脸皮儿很薄的样子，一直微垂着头，脸颊绯红着，一派羞赧模样儿。</p> 倒是潆卉大方从容，微微一笑，轻巧地转了话题：“若是我没看错，三姑娘这身衣裳是京城琳琅阁出来的吧？”</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一章 京城的琳琅阁，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坊，据说，宫里的贵人们也经常定制琳琅阁的绣品，带动了京城内外的贵妇贵女们也对琳琅阁的绣品趋之如骛，价格自然就炒得扶摇直上，据说随便一件衣裳，都要几百两银子起价，更别说镶了宝石珍珠的，那价格更是贵的让人难以想象。</p> 果然，潆卉这一句立刻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力，徐家两位姑娘同时转头看向王沅娘。</p> 王沅娘也终于从羞涩状态中抬起头，仍旧含着羞怯，轻掩着唇，含笑低声道：“二姐姐给的，只说是宫中赏下来的……”</p> 徐家两位姑娘登时露出一脸的了然，眼中的艳羡却越发盛了一层。</p> 王家二姑娘一年前进了国公府，作了才人，虽说位份略低了点儿，但世子如今连亲都没订，王家二姑娘眼下就是位分最高的。若是赶在世子夫人进门前生下个小公子，王才人的位份指定会母凭子贵，升个侧夫人指日可俟。</p> 徐家二姑娘已经许给了王家三公子，两家姻亲关系，自然比其他人消息更灵通，据说，初六时王才人未露面，就是因着其身体不适……嗯，就是有了身孕，只不过时日尚短，未做宣扬罢了。</p> 至于王家三姑娘说宫中赏下来的，与潆卉所说的琳琅阁出品也并没有冲突。宫里的贵人们喜爱琳琅阁的东西，宫内的造办局自然会学习模仿，做出来的东西被认作琳琅阁的也就不意外了。</p> 几个人边说边走，来到待客的大厅里，谷清芳和谷清澜姐妹俩就迎了出来。潆卉和秋喜正要功成身退，王沅娘却顿住步子招呼潆卉：“潆卉姑娘，我想向恁请教一下打籽绣的针法……”</p>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的目光都向潆卉和秋喜看过来。</p> 潆卉倒是应对从容，轻轻点头，笑道：“不过要请三姑娘略等些功夫。”</p> 她和秋喜还领了招呼客人的差事，也不能半途而废了。</p> 这话一出，王沅娘倒是也明白过来，立刻飞红了脸，曲膝向潆卉道歉：“是我心急冒失了。”</p> 潆卉略屈膝还了一礼，然后就带着秋喜又转回去接人。</p> 她们穿戴的确实厚实，站着不动会冷，来回走动着，也就不觉得太冷了。</p> 来来回回地把来客引到大厅之中，潆卉和秋喜终于得以坐下来休息，两个人避开人群，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了，端了丫头们捧过茶喝着。</p> 谷家乃是大族，亲戚往来的比江家多出不少，客人陆续到齐，时辰也不早了，各处寒暄一阵子，也就分席坐了，准备上菜开宴。</p> 潆卉秋喜和宋玥一样，都可以安静坐着，吃东西看热闹了。</p> 热热闹闹吃过午宴，略坐片刻，就有人开始告辞。</p> 宋玥得了谷二太太的暗示，没急着离开，等到谷二太太把一拨拨客人送走，终于转回来，她才递上一杯茶。</p> “且坐下喘口气儿吧。”</p> 谷二太太端着茶，一口喝了半盏，这才吁出一口气来：“过了今儿，又能松缓几日了。”</p> 每到过年，年前要礼尚往来，年后正月里又要迎来送往，这家请了另一家请，能排上的都是脸面，也是压力，忙完了之后，真真像是打了一场仗，累到脱力都是轻的。</p> 宋玥刚经历过，也深有同感，笑笑道：“恁这身本事犹如天生，旁观者只觉得周周周到处处妥帖，从容有余力，真真想不到，恁也累成这样。”</p> “又不是铁打的，哪里就能不累的？看着好像事事从容，不过是痴长几岁，多经了几遭罢了。”谷二太太笑着感叹。</p> 黄太太这会儿笑着插话：“恁要不说，俺也跟宋恭人一样心思呢，真是看得俺们只有佩服的份儿。”</p> 说笑两句，谷二太太略略收了调笑，瞥一眼另一边儿说话的潆卉和几个小丫头，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张家那边恁应承了？”</p> 宋玥：“也不算应承，就给她说让小儿女们见一见。以后的日子还是他们一起过，还得他们自己看中了才好。”</p> “这是恁的大度体贴处。”谷二太太笑着夸了一句，低头喝了口茶，又道，“俺今儿倒是又听说了一个人家，这会儿说给恁，恁也不用觉得是俺提的为难，左右不过是多一个挑拣的。”</p> 对提供线索的，宋玥自然是欢迎和感激的。至于为难，在她这里完全不存在的，她即便到了这里，婚嫁的基本原则也是自愿，绝不会包办婚姻。</p> 谷二太太把那户人家说了一下，乃是徐家大太太的妹妹家，那位姨太太嫁在通县朱家，朱家是当地的大户乡绅，耕读传家，祖父辈在太宗朝中过进士，官至四品同知，后来在任上一病死了。父辈考到举人，未能再进一步，倒是如今这位姨太太的两个儿子，都是极好的孩子，长子今年十七岁，一年前下场乡试，虽然未能中举，却上了副榜，明年再下场，哪怕再中个副榜，也能有进京参加贡试的资格了。当然，十五岁乡试就能上副榜，也证明了这一位的学问才干都是极好的，再刻苦攻读三年、打磨一番后，中举就是大概率的事了。</p> 谷二太太把家庭和那位少年的情况介绍完，笑了笑，又道：“最可贵的是朱家家风极好，子弟教养极严，有族规，四十无子方可纳一妾。”</p> 说着，谷二太太看着宋玥，笑地颇有些意味。</p> 这人，特特地把这句话捡出来说给她听，固然是两个人关系亲近的缘故，却也难免有些取笑她悍妒的意思。</p> 要不是她悍妒成性，江寒远在开平卫，孤身在外却连长官送的美妾都不敢留，巴巴地送到她跟前来。</p> 宋玥把对方脸上的笑看得清楚，却并不在乎。</p> 之前，她可以把自己与江寒当做毫无瓜葛的合作关系，对方纳妾、收通房、喝花酒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只要对方别把人弄到她脸前来碍眼，别生出一堆庶子庶女来，与秋喜、小安哥争家产、闹纠纷，她都可以不管不问。但如今，她和那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当然容不得江寒再做他想。</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二章 当然，万一江寒生了外心，她也做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索性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能够保证自己和孩子们的优渥生活。倒是干脆利落地去衙门里讨一张和离书，大家一拍两散，再无往来就是了。</p> 没用宋玥表态，黄太太先忍不住拊掌赞道：“这人家真是难得。”</p> 宋玥回头看过去，见黄太太是真的满脸赞叹，似乎又隐隐有一点惋惜，心下一转，也大概明白了。</p> 黄太太就一个女儿赵文瑜，过完年才十一，她是惋惜自家闺女太小了，与朱家哥儿不合适呢。</p> 宋玥能看出来，谷二太太自然也能看出黄太太那点点惋惜，却只作没见，只笑了笑，又回头来看宋玥。</p> 朱家这种人家，是多少有闺女的人家盯着的。即便朱家还有几个年岁小的哥儿，谷二太太也不会先给黄太太提，她也有亲生闺女，还有几个侄女呢，论亲疏，有好的自然先紧着自家人。</p> 宋玥迎着谷二太太和黄太太两个的目光，淡定从容道：“我也觉得不错。既然托到二太太这里，我也就一事不烦二主，托二太太受个累，给徐家大太太回个话，若是方便，定个日子，让两个人见一见……”</p> 未定下亲事之前，多相看几家都是正常的，若是能有更多的选择，谁也想着挑一挑，选一家最好的，这是人之常情。</p>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听了宋玥这么干脆的应承下来，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像陈家大郎这样人品俱佳的，加之陈家那样的家规，自然就成了抢手货。</p> 至于打听详细情况，还有一个让宋玥疑惑的地方，就是这位陈家大郎既然这般好，为什么这个年龄还没定亲？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比如身体有疾、人品有失，或者家族的其他原因。</p> 当然，打听也不用让人等着，还是要两手准备，约个时间相亲的过程，也够她打发人去打听消息了，都不耽误。</p> 谷二太太赞许地对宋玥笑笑，点头道：“成，既然恁信得过，俺就兜揽了此事。”</p> 来的时候，宋玥带着两个孩子一辆车，潆卉自己一辆车。</p> 等回去，宋玥就把两个孩子撵到另一辆车上，让丫头们也都到那辆车上去，她的这辆车上只留了潆卉一个人。</p> 等车子离开谷家，宋玥就把谷二太太提的陈家说了，然后补充道：“陈家这样的人家，着实有两份难得，我就没推托什么，已经让谷二太太传话回去，让你们相看相看。当然，回去，咱们还要尽快打发人去通县打听一番，还要详细地打听了，确定没有什么隐疾、隐晦之事才行。”</p> 潆卉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经历的远非普通小姑娘能比，是以，谈论起她自己的婚嫁，她也没有太多忸怩之色，相反还表情淡定、理智清明，自然明白宋玥是真心替她着想和谋划，也就很乖顺地应承着，有诚挚道谢：“多谢嫂嫂。”</p> 宋玥见她没有抗拒之色，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女子嫁人，关系着一辈子呢，咱们尽量多挑几家，挑一家各处都过得去的。”</p> 若是陈家大郎没有隐疾、人品缺陷，哪怕打听道陈家家道中落，或者其他家族的问题，才让他耽搁到这个年龄还没定亲，宋玥也觉得应该应承下这桩婚事。</p> 这位不论才华、前程，还是家教，都让她中意。张家那边，虽说张家九郎也算是不错，但家风不好，真嫁过去，要天天应付那些极品亲戚，也够烦人的。</p> 潆卉含笑听着，等宋玥说完，就柔顺地点头答应着，没有半点儿反驳之意，竟是完完全全由着宋玥做主的模样。</p> 宋玥反而失笑了，拍拍她的手道：“这是关着你一辈子大事，容不得半点儿含糊，恁自己多用点儿心，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心悦就是心悦，觉得不合眼就直接说，咱们年纪不大，不着急的，慢慢挑一挑，这两家不行，自然还会有更好的。”</p> 潆卉看着她扯着唇角，绽开一抹笑意，轻轻点头：“嫂嫂放心，我明白了。”</p> 谷家和江家距离不算远，小半个时辰，车子就停在了江家的二门内。</p> 下车后，宋玥让潆卉带着两个孩子先进去，她则直接去了前院，唤来青玉，细细地吩咐了，让他即刻动身，往通县跑一趟。又打发了韩戚风往得月楼跑一趟，寻阗信打听打听。</p> 阗家那个大庄子就在通县境内，另外阗家在通县码头上还有首屈一指的货栈和仓库，阗信作为阗柏广身边最信重的人，通县那边跑得很勤快，作为通县当地著名的乡绅，阗信对朱家的情况自然是了解的，说不定，连朱家的隐私也都清楚。</p> 韩戚风经常被宋玥打发去得月楼传话、办事，与阗信早就混熟了，太重大的事不行，但只是打听一下朱家和朱大郎是否有隐情，韩戚风出面就足够了。</p> 打发了这两个人出去，宋玥坐着喝了杯茶，仍旧觉得不够安心，皱着眉头想了一小会儿，又把洗砚叫过来，吩咐他往冯家跑一趟，请牙婆冯氏来一趟。</p> 作为三姑六婆是这个时候的几种女性职业，社会地位非常低，被人归在下九流的。但这些人，却也因为她们的身份，走家串户，几乎对各家各户，特别是高门大院里的私密事，知道的很清楚。</p> 宋玥之前给韩戚风和张勇说亲，都清楚双方家庭、小儿女的情况，觉得双方合适，就给牵个线搭个桥，没什么太多顾虑。</p> 到了潆卉的亲事，涉及的都是她不熟悉的人家，男方的人品、性格、爱好诸般也不清楚，她自然难免生出种种忧虑和顾忌来，就怕自己一疏忽，把潆卉嫁错了人家，害了她后半生不幸。</p> 宋玥仅仅是因为谨慎，请了冯婆子过来打听通县朱家情况，没想到，倒是意外走了一步妙棋。</p> 冯婆子不愧是平京城做得最大、人面最广的牙婆，宋玥一提起通县朱家，冯婆子就把朱家上溯差不多祖宗八代的家族史，还有朱家各房、远枝近亲、人脉网络都给介绍了一遍。</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三章 说完这些明面上的资料，冯婆子觑着宋玥的表情，又陪笑道：“老婆子出入各家，原本不应该把人家里的私事四处乱说，但太太问到婆子这里，又关着二姑娘的亲事，婆子就不敢隐瞒……”</p> 宋玥闻言，立刻知道戏肉来了，于是一个眼色，站在她身后的青梅立刻捧了一个荷包，送到冯婆子手中。</p> 低声笑道：“嬷嬷且放心，俺们太太不是那等爱传闲话的，不论什么事，都不过是听一听就作罢。”</p> 冯婆子接了荷包，下意识地在手中捏了一下，只觉小小的荷包入手轻飘飘的，手指捻动是纸张摩擦的细微声音，冯婆子心里一动，眼中的笑就又深了一层。</p> 虽说户部发放的官票有一两的最小面额，但流通的却不多，能用到官票的情况，大多要十两起步了。</p> 冯婆子起身曲膝，谢了赏，重新在下手的鼓凳上欠着身坐了，这才开口道：“其实，朱家大郎之前说过亲，只不过，学问好、才气高的朱大郎，在婚姻上却不太顺……”</p> 冯婆子说得简单明了，其实也确实不复杂，就是朱大郎的婚姻是真不顺，七岁时，祖父就替他与一位挚友的孙女定了亲，却没想到，两年后，那位小姑娘去城外寺里上香，路上马儿惊了，小姑娘受惊病倒，没多久竟去了。</p> 两年后，朱大郎的母亲又给儿子定了一门亲事，是清河府衢家之女，据说容貌出众，能吟诗作赋的，定下这门亲事，朱家上下都特别满意。结果，朱大郎下场秋闱那回，衢家姑娘去自家园子里拜月，竟意外落了水，捞上来就不行了。朱大郎好不容易从考场出来，得到的就是第二任未婚妻子意外亡故的消息。</p> 冯婆子叹气：“原本两家都商定了，等朱大郎出了考场，就商量着下聘请期，准备办婚礼了，唉，谁成想，世事无常，好端端地又没了性命。”</p> 连着两任未婚妻死于非命，朱大郎命硬克妻的说法就不胫而走，也就是朱家不在平京城里住着，要不然，谷二太太那天也不会不说明。也或者，谷二太太会直接拒绝掉徐大太太的提议。毕竟结亲联姻，都是想着促成好事的，谁也不想把自家姑娘的性命搭进去。</p> 宋玥听得都有些愣住了，连续两任未婚妻啊，都身体健康的小姑娘，却都因意外丢了性命，即便宋玥是唯物论者，听了也难免心里犯嘀咕了。实在是太过巧合、太过诡异了。</p> 缓过一口气来，宋玥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难怪朱家那么好的条件，朱大郎才高八斗、前程似锦的，怎么就想起来给她们家提亲呢，却原来有一个‘克妻’名声啊。</p> 她就说，怎么这样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就落在她们家潆卉的头上呢。</p> 打发走了冯婆子，宋玥又在偏厅里枯坐了半晌，连着喝了两杯茶，这才那定主意，这件事不能拖，还是给潆卉打个招呼，然后就赶去谷家，给谷二太太说清楚，让她把这桩婚事给回绝了。</p> 她是现代人，唯物主义理论教育出来的，听了朱家的事儿心里还犯嘀咕呢，何况是潆卉这个纯粹的古人，最信命运、神佛这些的。</p> 她身上还穿着出门做客的衣裳，做了决定之后，立刻打发小丫头去请潆卉，到她住的正院来。</p> 宋玥自己也回了正院，略加洗梳，潆卉就过来了。</p> 她把朱大郎前头两次定亲，两次未婚妻意外死亡的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潆卉。</p> 然后道：“朱家在通县，连谷二太太都不太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只觉得是桩好亲，谁成想还有这样的事儿……不过，恁不用担心，我这就再去一趟谷家，把事情给谷二太太说明，把这桩亲事给推了去。”</p> 宋玥都没让潆卉落座，就站在堂上，简略地说明了事情原委，就要起身出门。</p> 一直面色淡然的潆卉，此时却突然笑着将她拉住。</p> “嫂嫂，且慢。”</p> 片刻后，宋玥看着笑盈盈的潆卉，还有些不敢确定：“恁不用顾忌我为难什么的，这会儿赶着回去说明，大家还没把话说开，只说前头有人给恁提着亲事，大家脸上都不会难看的。”</p> 宋玥怕潆卉是顾忌她在中间为难，反而主动宽慰着潆卉，让她不必顾忌太多。</p> 潆卉即便再大方，这会儿劝着宋玥不要推掉亲事，也难免有些难为情。</p> 她挽了宋玥的胳膊，一起进了次间，避开丫头婆子们的耳目，这才笑着柔声道：“我知道嫂子是真心疼我，但这事儿，不过是两次意外，凑巧罢了，细想一想，与朱家大郎又有什么关系？特别是第二位，朱家大郎当时还在场中考试呢，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儿？怎么出了意外，还硬生生按在他身上，平白落个‘克妻’的名头呢？”</p> 见宋玥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潆卉叹气道：“若论命硬，我自小丧父，却还能平平安安活下来，好好地长到如今，又得了母亲和哥哥嫂子的厚爱，我觉得上辈子必定是积了大福报的。所以，我不怕那什么克妻的名声，嫂嫂也不用怕。”</p> 宋玥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叹气道：“我也知道，因着那两桩事，就断定朱大郎‘命硬克妻’，确实有些牵强附会之嫌。但落在自家人身上，难免有些顾虑和忧心。”</p> 潆卉抱了她的胳膊，轻轻依靠过来，低声道：“我觉得我命里的灾难，小时候都经历了，如今已经否极泰来，从此顺遂了。”</p> 宋玥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没有再说话。</p> 鉴于潆卉的态度，宋玥决定给那位朱大郎一个机会，不着急让谷二太太把事情回绝掉，而是按照原计划让两个人见一面，相看一番。</p> 当然，这时候的相亲与现代不同，不会让小儿女单独见面，都是家长陪着一起，甚至全家人上阵相看的都不新鲜。</p> 隔天，杨太太来了将军府，与宋玥商议相看的地方，就定在玄妙观里。</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四章 两家大人带着孩子过去上香，顺便相看，玄妙观中的精舍也清静，两家人还可以坐下品茗聊天，互相了解一下。聊得投机，一起吃顿饭最好了，多处一处，了解的更透彻些。</p> 宋玥没有异议，当即就做主答应下来，时间定在正月初十。</p> 也是巧了，初九晚上下了一场雪，不大，却给大地蒙了一层白色，让本来枯干萧瑟的冬日景象，平添了几分妖娆。</p> 吃过晚饭，宋玥和周氏坐在榻上，看着潆卉挑选第二天要穿戴的衣裳首饰。</p> 潆卉要去相亲的事儿，周氏和宋玥都没想过要隐瞒几个孩子，于是，包括巧巧小丫头在内的四个小不点儿，也忘记了游戏，乐滋滋地看着潆卉一件一件试衣裳，像是玩换装游戏，兴致勃勃的。</p> 潆卉最初试的斗篷是茶白色的，这回没用周氏开口，宋玥就先提出了意见：“下了雪，明儿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茶白色的斗篷固然好看，却太顺色了，还是换件颜色鲜亮的吧。”</p> 周氏立刻无缝接话：“就穿上年前才做的那件石榴红羽缎斗篷，那一件颜色正，风毛出的也好。下了雪，明儿指定冷，薄斗篷可压不住风。”</p> 潆卉倒是好脾气，既然宋玥和周氏都这么说了，她也就让丫头把那件羽缎斗篷拿来换上。</p> 石榴红的羽缎斗篷，本身面料就是极鲜亮华贵的，带着隐隐的羽毛状花纹，随着人走动间的光线变化，花纹宛如活灵活现一般，极富变化，生动而美丽。这条斗篷用的是最上乘的北地雪狐，白色带着一点点银色毛峰的皮毛丰盈漂亮，趁着潆卉殊丽无双的容颜，越发如明月皎皎、如海棠春醉。</p> 秋喜第一时间发出感叹：“小姑姑好好看啊！”</p> 巧巧小丫头居然是第二个附和的，眼睛亮亮的，用力地拍起了小巴掌：“好看，好看！”</p> 周氏立刻给予了大领导的肯定：“就穿这件，这件好看。”</p> 宋玥看着眼前这般光彩辉煌的潆卉，一时间却突然觉得不论是张家还是朱家，都有些配不上了，可再仔细斟酌，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眼前这恍如神仙妃子的人呢？勋贵官宦子弟，甚至宗室、皇亲？竟是哪一个都不能让人满意了。</p> 唉，真不知，眼前这样美好的女子，将来又会便宜了哪个去。</p> 确定了要穿的衣裳和首饰，各人也不多待，很快就各自散了，回去安置。</p> 第二日一早起来，果然如宋玥所说的，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p> 宋玥洗漱了，取了一件莲青色的哆罗呢斗篷披了，去荣熙院吃早饭。</p> 因着下雪，秋喜和小安哥没有晨练，早早地洗梳收拾整齐，已经在周老太太偏厅里坐着说话了。</p> 宋玥一眼看见秋喜身上穿戴的整齐，连抓髻上都带了赤金搭配珊瑚宝石的百花百果串儿，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就忍不住失笑。</p> 秋喜立刻顺势猴上来，抱住宋玥的胳膊晃啊晃：“阿娘，让我跟着吧，我替小姑姑掌掌眼。”</p> 宋玥剔眉瞪她：“就你，还给恁小姑姑掌眼？”</p> “阿娘！”秋喜软软地抗议，“我的眼光很好的，阿娘相信我！”</p> 没等宋玥再说什么，周氏已经笑不拢嘴地挥手：“去吧，去吧。秋喜也不小了，知道轻重的，让她个小孩子跟着也热闹些，少去许多尴尬。”</p> 说完，又瞥一眼跟在潆卉身后进来的曲瓶儿，笑着道：“若非瓶儿还在孝期，就让她也跟着一起了。”</p> 曲瓶儿倒是没有半点儿遗憾、委屈，笑微微地走到周老太太身边，道：“俺不去，正好留在家里陪阿奶。”</p> 小安哥似乎觉得曲瓶儿今天有些不一样，本来和巧巧玩积木的，闻言抬头看了曲瓶儿一眼，就又低头继续和巧巧玩去了。</p> 院子里雪，宋玥没让全部清理了，只扫干净甬路，大片留白，可以多看看雪景。</p> 大街上的雪，因着车来人往被碾压踩踏着，已经是一片凌乱，变成一片脏兮兮的狼狈。</p> 雪后的气温非常低，一点儿缝隙，冷风都会钻进来，嗖嗖往人身上脸上扑。</p> 几个人分坐两辆马车，秋喜贪恋潆卉的美貌，跟着她坐一辆车，宋玥就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像平常出门一样，谁也没去看窗外的市井。</p> 一路到了玄妙观，宋玥一行人到的略早一些，玄妙观中的清玄道长闻讯亲自迎到大殿外。</p> 宋玥上前见过礼，由清玄道长引着先往大殿，又进东西偏殿都上过香。</p> 等她们从西偏殿出来，恰好看见杨太太和张太太引着一对母子从山门里进来。</p> 大殿之前，不宜喧哗，双方就在殿门外见了礼，略作寒暄，张太太就陪她的嫂子进殿上香，杨太太和那位张九郎就留在殿外。</p> 宋玥刚刚已经看过了，杨太太和张太太都不是奢华做派，这一对母子更是穿戴的略显寒素。</p> 张家太太穿着一件酱色的杭缎斗篷，灰鼠里子边缘看不出太明显的磨损，却明显光泽暗淡，看得出是穿过几年，甚至是换过斗篷表面布料翻新过的。</p> 张九郎穿着一条靛青色的呢料斗篷，倒是有七成新，却因天气寒冷，没有用毛皮的呢料斗篷显然 不够保暖，让这位张九郎显得有些脸色发青，寒瑟不已。</p> 宋玥看到，杨太太自然也看见了张九郎的窘态，连忙出声笑道：“她们姑嫂两个，也不怕走迷了路，咱们先往后边的静室中去吧！昨儿下这一场，雪倒是不大，天儿却又冷下来了，这么一会儿就有点儿撑不住了。”</p> 宋玥笑着应承，潆卉微垂着头，连眼睛都不多转一下呢，更不会说话。秋喜倒是笑呵呵地一直打量着张九郎，然后，目光就落在他沾了泥水的半旧靴子上。</p> 这才刚过了年呢，出门的人大抵还穿着新衣裳的，这位却连双新靴子都没穿上吗？</p> 张九郎轻轻跺了跺脚，却躬身一揖，道：“二位太太且领先一步，小侄在此候一候母亲和姑母。”</p> 宋玥轻轻扫了他一眼，没有作声。</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五章 杨太太倒是笑着夸奖：“知道恁是个孝顺的，那恁就等会儿，俺们先过去。”</p> 说完，一行人随着清玄道长绕过大殿，去往后边的精舍。</p> 提前打过招呼，清玄道长早就命人生了火，夹墙、火炕，烘得不太大的精舍里温暖如春。</p> 临窗是一个比寻常人家用的低矮一些的炕，炕头是一面夹墙，不停地散发着热量。炕面上铺了一层灰色细麻布的褥子，放着几个厚蒲团充作坐垫，桌上摆了茶器，窗台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粗陶罐儿，里边插着一枝斜出的腊梅，寥寥几个金黄莹莹的花朵，散发着淡而悠远的香气。</p> 小小精舍，简单却不粗陋，质朴中透着天然拙趣，让人看着很舒适，不知不觉地舒缓了心境，放松了情绪。</p> 宋玥和杨太太上了炕，清玄道长亲自沏了壶茶，陪着两人喝茶聊天。</p> 一盏茶喝完，清玄道长看着宋玥身旁侧坐的潆卉，微微含笑地点头：“这位小娘子，年幼孤苦，却注定有贵人相助，嗯……以后是个有大福的。”</p> 宋玥听了这话，心中微动，含笑道：“如此说，道长是看好我们今日之事咯？”</p> 此话问出，连杨太太也瞪大眼看过来，目光殷殷。</p> 清玄道长却淡淡一笑，道：“这个，贫道却是看不透了。”</p> 宋玥一脸失望地叹气，有点儿小抱怨道：“道长，恁还是这般滴水不漏哇！”</p> 屋外传来脚步声，清玄道长起身，含笑稽首，转身去了。</p> 清玄离开，张太太和张家母子也即刻到了，众人又重新见了礼，各自在炕上、椅子上坐了。</p> 秋喜小丫头眼睛骨碌碌转，小手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盯着对面的张立俭打量，越发把本就拘谨的张立俭，闹得更紧张了，大冷的天，鼻尖儿上眼见着都要出汗了。</p> 宋玥拿了面前的果子蜜饯八宝攒盒，交待跟来的青玉：“给那边那点儿过去，点心果子都堆在这边了。”</p> 青玉走过去送东西，把秋喜打量的目光挡住。秋喜这才一个激灵，暗暗吐吐舌头，收敛了些。</p> 那边，宋玥和杨太太、张太太、张母已经喝过茶，客气地寒暄聊起来了。</p> 秋喜看看半垂着眼睛，捧了茶，仿佛能一杯茶喝一天的潆卉姑姑，再看对面有那么一点兴奋，又有更多紧张、拘泥的张立俭，就笑嘻嘻地回头，青玉很配合地递过来一个小盒子。</p> 秋喜打开，里边装的是一盒子积木。</p> 她笑着外头看潆卉，问：“姑姑陪我玩积木吧？”</p> 潆卉倒是没露出多少意外，很自然地点头应承了。不过，还是小声说了一句：“恁什么时候带了这个？”</p> 她们两个是一辆车过来的，一路上竟都没发现。</p> 秋喜嘿嘿笑，一边把积木取出来，一边手指上下翻飞地把一根根积木堆叠在一起，最后形成一座漂亮的七层玲珑宝塔，最顶上还有八角飞檐的。</p> 潆卉见多了，不觉得怎样，但对面的张立俭看着秋喜随便拿出来的一套小儿玩具，也都制作的这般精良，心中对那个突然窜起的将军府，不免又重新衡量和定义。看来，这位将军府太太擅经营的名声不虚，若不然，短短不到两年，哪里积累得来这般财富。</p> 别看一套积木，还经历了两次升级。</p> 宋玥想起现代很流行的抽塔积木，修房子时，与木匠要了几段同等尺寸的木条来。</p> 接过，那位木匠没听太明白，给的是扁长方的木条，不太能玩抽塔，宋玥就发明了挑木条的玩法，就是把木条比较随意杂乱地堆在一起后，用一根细细的竹签子挑积木，挑最上面的一根积木，不能碰动下边的。</p> 这是宋玥小时候玩牙签、火柴棒的一个小游戏，被她用在了做错的积木上。</p> 后来，还是郑富贵看见小安哥和洗砚奉书两个玩积木，看了两回，回去琢磨着，给做了这套宝塔积木。不但，完美地实现了宋玥想要的抽塔积木，还比现代那些单调的木条精美了太多。也因为结构漂亮了许多，抽塔时需要跟多技巧和更细微的观察，否则，很容易就引起重力不稳、塔身倾斜或者倾覆。</p> 搭好了积木，秋喜眼睛笑弯弯地看向对面，道：“九公子要不要一起？”</p> 张立俭也正有点儿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积木宝塔，突然被点到名字，微微打了个激灵，抬眼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一双笑眼，突地脸颊热了热，拱手道：“承蒙不弃。”</p> 说完，似乎察觉到自己语言中的歧义，张立俭脸颊更红，看都不敢看对面的两个人了，只又连连拱手致意。</p> 秋喜被他着拘谨的模样给闹的，有待呢人忍俊不禁，却勉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仍旧弯着眼睛回头看了看潆卉，得了对方一个嗔怪目光后，终于嘿嘿笑了，道一声：“那我不客气，抢个先手了。”</p> 说着，拿了备好的三个骰子，一双小手捧住摇了摇，丢在小几上。一二一，四点。</p> 潆卉去了骰子，投出去是二二四，八点。</p> 轮到张立俭掷骰子，这位手气更差，三四三，十点。</p> 于是，秋喜抢先下手，轻巧地从倒数第二层取下一块积木来。</p> 潆卉看了片刻，取了倒数第三层的一块积木。</p> 张立俭看着两人取积木，也渐渐恢复了镇定，虽然还不太敢直着眼睛看对面，却能够稳定情绪玩游戏了。他取的是最上边一层的积木，也很顺利。</p> 不知是张立俭太紧张，还是手笨，第二轮，他想要取出上边第二层的一块积木，手刚刚碰到，塔就哗啦一声，崩塌了。</p> 塔倒了，积木哗啦啦滚落在小几上，甚至还有几块滚落到地面上。</p> 张立俭好像被吓了一跳，脸色一白，又倏地涨红了起来，扎着手，连声抱歉，又俯身去捡地上的积木。</p> 秋喜看着他笑：“罚恁把塔重新盖起来。”</p> 张立俭好像松了一口气，立刻答应下来：“好，好，好，本就是在下的错……”</p> 他的话突然停住，因为他看见，对面的潆卉已经上手，把桌上的积木都归拢到了一处，并开始垒塔。</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六章 “陶……陶姑娘！”张立俭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p> 潆卉撩了一下眼皮儿，淡淡道：“把恁手里拿的给我吧。”</p> 张立俭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积木，然后才回过神来似的，赶忙把积木递过去，嗫嚅一声：“多谢。”</p> 陶潆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p> 既然是陶潆卉动手，秋喜自然也会帮忙，两个人都是玩熟了的，很快就把塔重新搭了起来。</p> 第二局开始，掷骰子的结果，仍旧是秋喜第一个，不过，这一回潆卉手气不好，落在了张立俭后边。</p> 有了一次经验，这一次上手，张立俭稳了不少。</p> 宋玥回头看了眼玩在一处的三个人，含笑提议：“方才听清玄道长说起，观中有一株前朝的美人梅，倒是想去看一眼，不知几位可有兴致？”</p>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位哪能不明白，连忙纷纷应了，起身一起出去。</p> 张立俭和陶潆卉连忙起身，杨太太摆摆手，笑着道：“我们出去一趟，恁几个且玩儿着，不用理会我们。”</p> 张立俭躬身相送，陶潆卉也曲膝应是，然后目送三人出门。</p> 门帘子一落下，秋喜就催促道：“快点儿来！快来！”</p> 三个人轮番动手，三轮之后，塔身渐渐有了摇摇之像，秋喜又取积木时，塔身甚至微微摇晃了一下，吓得她小脸都微微白了一层。</p> 张立俭这一回没有立刻动作，本来紧张羞赧的脸，也肃穆了许多，嘴角微微抿着，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塔身各层的积木，努力寻找着可以下手的地方。</p> 片刻之后，他拿了一块之前取下的积木，极谨慎地开始投第二层的一块积木。他的动作极轻，他也极有耐心，一点点用力，若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他的手在用力。</p> 积少成多，渐渐地，他手中的积木填进去，另一块积木被顶出来。</p> 咔哒，那条积木落下来，被他的早就等着的手接住，他做工具的那块积木，却被他填在了塔底，成了新的支撑。</p> “呃，这不合规矩……”秋喜愣了一瞬，叫出来。</p> 张立俭放下手中的积木，想要认输，潆卉却已经打量着塔，开始上手。</p> 她本就擅刺绣，还精琵琶，手指灵活度远超常人，玩这个游戏，也远比平常人有优势，她这一次很顺利地取了倒数第二层的一块积木。</p> 她取出这块积木之后，第二层原本六块积木，就只剩了三块，看着没有摇晃，但所有人都明白，被掏空了底层的塔身已经非常不稳了，稍稍一碰，就可能会导致倾覆了。</p> 秋喜瞅了一会儿，寻了一块积木，同样用置换的办法，想着填一块，投出一块，谁成想她没能实现，刚上手，塔就倒了。</p> “唉！”秋喜哀叹一声。</p> 张立俭却立刻起身道：“其实，之前在下就输了。”</p> 说着，又朝潆卉拱手一揖。</p> 秋喜睨着他，一脸似笑非笑。潆卉却表情平静地起身，还了一礼。</p> 张立俭再次长揖，道：“此次，姑娘能来，已经是给在下脸面了。”</p> 潆卉脸上的淡然微凝，随即福身：“九公子太过自谦了。论起出身，潆卉更加不堪……”</p> 张立俭急忙道：“姑娘莫要这般说……是在下，是在下嘴笨，说错了话，请姑娘见谅。”</p> 潆卉又要开口，却被旁边奇怪的女童音打断：“恁两个，要一直这样自谦下去吗？”</p> 潆卉和张立俭同时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目光碰上，又飞快各自躲开。</p> 秋喜拉着潆卉重新坐下，张罗着又开了一句抽塔，然后主动打破尴尬的沉默，询问起张立俭的学业来。</p> 提及学业，张立俭明显舒缓了不少，有条不紊地回答了。</p> 潆卉这时开口，道：“听闻秋闱要入场九日？”</p> 说起科考的事情，张立俭虽然还未参加秋闱，却也熟悉流程，斟酌着说了。</p> 潆卉听完，倒是没有太多意外、惊惧，只轻轻叹气：“读书人想要科举入仕，当真是不容易呢。”</p> 张立俭倒是脸色平和，甚至露出一抹笑来，道：“我想过的，最多考两场，若是两场皆不能中，就索性丢开手，回来学习经营之道。”</p>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男儿顶门立户，支撑家门，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固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也不能拘泥此道，还要养家糊口，让家中老人和妻儿过得丰裕，一家和乐。”</p> 恰好，宋玥一行人转圈儿回来了，听到张立俭这番话，还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听着还挺靠谱的，像是个脚踏实地的。</p> 大家毕竟生疏，又是相亲这么个相对尴尬的、拘谨的主题，又寒暄了两句，就此告别，各自回家。</p> 上车时，宋玥就让秋喜跟着丫头们一车，把潆卉叫到自己车上，询问她对张立俭的印象和看法。</p> 潆卉的脸上没有羞涩和忸怩，却也没有多少喜悦之色，只是淡淡地笑道：“看着是个实诚性子。”</p> 宋玥点头，道：“听他说考两场，考中也就罢了，考不中也不会执着于此，是个踏实的，不浮躁。”</p> 潆卉挑挑唇角，没有说什么。</p> 宋玥又转而说起张母：“那是个拘谨、小心的，说话先看儿子，看着不太像个难相处的。”</p> 说完，见潆卉含笑点头，宋玥又笑道：“这一家，也算过得去，我去给杨太太那边说，且拖上两天，等咱们见过朱家大郎，再比较斟酌如何？”</p> 这两门亲事，虽说都有缺憾之处，却也都在宋玥的认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不求高官厚禄、大富大贵的，踏实过一分日子，还是够的。</p> 只不过，既然有选择，她就想着都见一见，再做决定。毕竟这里不是现代，定了亲就轻易不好退亲的，否则名声会有妨碍，特别是女方，退过亲的女子，再说亲时就会成为一点瑕疵，会被人挑拣嫌弃。</p> 更何况，潆卉的年龄在这里，也容不得他们多做挑拣浪费时间，真过了二十岁，说亲就会更难了。</p> 潆卉仍旧没有明显的细忧之色，含笑点头：“有劳嫂嫂受累，我都听嫂嫂的。”</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七章 宋玥见她这般，知道她并不排斥张家母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笑着叮嘱：“索性还要过两日再回话，恁不用急着应承，且回去仔细想一想，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来告诉我，千万不能勉强，更不用看谁的情面。这不是看面子的时候，哪怕是我的，以后，与人过日子的是你，辛苦、幸福的也只是你，谁也替不了你的。”</p> 潆卉看着她笑了，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p> 在那种环境中长大，她远比同龄人看得通透，给将军做妾，她能好好活着；做绣女她也能好好活着；被江家老太太认作义女，还要由着她挑一个少年郎君，三媒六聘地嫁做人妇，已经比她设想过的人生好上太多，她还能不好好活着？</p> 到家，宋玥没多说话，由着秋喜和潆卉把相亲的过程给周老太太描述了一遍。</p> 周老太太倒是与宋玥的意见比较相像，笑着点头道：“听起来是个实诚、靠谱的孩子，是个能过日子的。”</p> 说着，又叮嘱宋玥：“让潆卉再想一想，别急着定下。”</p> 宋玥应着，把她的打算说了，周老太太松口气，笑着道：“嗯，是得好好挑挑，这可是关着潆卉一辈子的大事儿。恁再寻官媒来拖付一声，让她们掂对掂对，多见几个……”</p> 宋玥觉得自己想拜托拜托相熟的几位太太，帮忙给小姑子找婆家这种操作，已经够给力（不要脸）了，没想到，遇上周老太太，她那个计划就顺便变成见了‘航母’的‘小舢板’了，差的不是一个级别啊！</p> 对于一个无理由抗拒相亲的现代灵魂来说，宋玥根本无法接受，买商品一样的相亲，虽然不得不张罗着给小姑子相亲，却也在努力着鼓励彼此培养感情，至少不要制造出一对怨偶来。</p> 但媒婆啊，她有点儿接受不来。</p> 面对这周老太太殷殷期盼的目光，宋玥却只能含糊应下，然后就寻着话题，转开：“阿奶也该盘算盘算潆卉的嫁妆。咱们家虽谈不上豪富，但也不能比别人差了，恁老操心打听打听，定个单子出来，我也好替恁跑腿儿筹备去。”</p> 一提嫁妆，周老太太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拍拍宋玥的手，笑道：“这话说的对，嫁妆是马虎不得。当年，恁大姐姐那会儿不一样，宣城和平京的风俗也差的多，俺还真得多找几个人打听打听……”</p> 朱家毕竟离得远一些，传信来回要花费的时辰也就长一些，元宵节前是见不上了，于是，江家老少说了一阵子潆卉的亲事后，被迫旁听半天的小安哥和巧巧丫头耐不住了。</p> 巧巧扒着周老太太的胳膊，糯糯道：“看灯！”</p> 小安哥立刻精神一震，兴冲冲地大声附和：“阿娘，看灯！”</p> 对于，娱乐活动相对贫乏的时代，元宵灯节无疑是难得的盛景，而且限量发送，一年一次，真的是所有小孩子、甚至所有人年头盼到年尾的，不可错过。</p> 提起元宵灯节，潆卉眼底闪过一抹痛色。</p> 她小时候，父亲母亲也会在元宵节带她上街赏灯，那一年，父亲把小小的她扛在肩上，顺着人流，看着各色精巧漂亮的花灯，吃着各色的小吃、点心、果子……她睡在阿爹怀里被抱回了家，再睁开眼，阿爹就被官差抓走，她和阿娘也从云中跌落到了污泥之中。</p> 接下来的岁月，她们母女就是各种挣扎求生，最后，是母亲献祭了自己，换得了她能够吃饱穿暖平平安安长大，却在她渐渐成长，犹如小荷亭亭之际，开始恐惧忧心，日怕夜怕，怕女儿步了自己的后路。</p> 无数次，睡梦中被母亲的呜咽声惊醒，潆卉却不敢出声。她知道，母亲是因为担忧和恐惧而哭泣，却又毫无办法。</p> 后来，潆卉就在庞询宴请手下几位将领的宴会上，稍稍动了一点手段，让庞询把她送给了江寒。</p> 临行，她与母亲匆匆告别：“跟了江寒将军，至少也是个妾，女儿会过得很好的，阿娘且保重身体……”</p> 她想说，等她在江府站稳脚跟，就想法子把她从庞家接出去，她把她养大，她尽了母亲的责任。她也要给她养老，让她过一个安稳、宁和的晚年。</p> 但她没有说，阿娘就流着泪道：“恁自己好好过日子，别管我，就当没有我了。”</p> 一晃，父亲离开已经十多年了，她离开母亲也快一年了。</p> 母亲孤身留在庞家……可还好？</p> 宋玥招揽着秋喜、安哥儿和巧巧小丫头，回头看向其他人，周氏自然是一脸的笑，一手抱着巧巧，一手搂着安哥儿，安抚着三个小的，曲瓶儿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一贯淡然的潆卉，一脸怔怔地，望着虚空，出了神。</p> 宋玥收回目光，心思微转，笑着对周老太太道：“出去看灯，咱们家也要掌起灯来。对了，还有咱们铺子前头的灯棚、灯柱、高灯，大家伙儿都想想，有没有好主意，若是有能用上的，咱们重重有赏。”</p> 一听挂灯，特别是铺子前头的灯棚、灯柱、高灯，秋喜和小安哥，还有添哥添墨几个丫头都兴奋起来。添哥本就是平京城里人，也还罢了，其他丫头们是刚到宋家不久，不但吃饱了穿暖了，还见识到了璀璨如星辰银河的元宵灯市，那种惊艳、震撼，是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了。</p> 后来的丫头，包括曲瓶儿和潆卉都是没见过的，更别说江家杂货铺子前，震动了平京城的悬灯诗会，璀璨的灯火之中，诞生了几十上百首的好诗词。</p> 宋玥对那些东西没有详细回忆的兴致，倒是添墨添哥几个丫头得了允许之后，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包括当时已经陪着哥哥在铺子里养伤的青玉，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补充着、纠正着，把去年元宵节的盛事说出来。</p> 这么一听，别说久困后院的潆卉听得满心赞叹和向往，就连向来看不上古代诸般的曲瓶儿，也听得起了兴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八章 说起举办这些活动，曲瓶儿倒是有许多创意，诸如彩灯拼图、灯带字幕，还有运用光影透视效果构成的立体图案，甚至还可以做成动态的立体图案……组织创意上，她也可以针对去年那个极其简陋的赏灯诗会提出修改意见，诸如添加甄选程序，只有通过甄选的诗灯，才能挂到灯柱上，供人投铜钱评选，至于评语，也可以售卖评语条，诸如妙笔生花、行云流水、字字珠玑啊，当然，骂人的评语也可以有，最爽快的莫过于一句——狗屁不通！</p> 曲瓶儿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别说宋玥，就是秋喜和潆卉都听得上了心，秋喜听得那一句‘狗屁不通’笑得前仰后合地，拍着手连声叫好。</p> 潆卉也笑着回头看周氏和宋玥，小声道：“虽然促狭了些，却也有趣。”</p> 宋玥再看发觉自己说多了话，正露出一抹忐忑、担忧的曲瓶儿，还有亮眼亮亮的秋喜，笑着道：“之前，阿奶和我说起来，都说瓶儿丫头太内向，太寡言少语，却原来是个内秀的。”</p> 边说边看向周氏，周氏很赞同地连连点头，道：“怎地不是呢，亏得俺之前还担心她以后受屈，看这模样，倒是不用替她操心了。”</p> 见周氏和宋玥都这么说，曲瓶儿明显松了一口气，紧张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扯着嘴角露出一片笑来。</p> 也是，她这些创意、点子，即便带了现代的某些痕迹，却也不太明显，不是烧玻璃、制水泥那些，自然不会引人怀疑。</p> 宋玥的引导下，部分采纳了孩子们的意见，包括曲瓶儿的，也包括秋喜和潆卉的，并同意她们一起参与此次元宵节灯会的筹备和过程管理。</p> 有了前一年的经验，所用的灯笼、灯柱等用材，年前就已经备好了。</p> 正月初六，银雀前街的各家商铺，就齐齐动工。搭灯棚、建灯塔、立灯柱……都努力想要在银雀前街灯市上（或称江家灯廊）之中，让自家的灯更出彩、更醒目、更有特色。</p> 去年一个灯市，刚刚搬到前街上来的江家铺子，就一下子闻名了整个平京城，竖起了自己的招牌，反而是把他们这些真正的老字号甩在了后边。他们虽然不至于嫉恨，但嫉妒羡慕总归是有的，憋了一年，琢磨了一年，都等着这一年的元宵灯节，大展身手，一鸣惊人呢。</p> 据说，因为灯廊的效应，去年一年，银雀前街的人气都旺，各家商铺的买卖的流水都高了最低两三层，多的，甚至提高了一倍甚至几倍。</p> 这些铺面可不是江家杂货铺，不像江家这样的新铺子，还在成长期，营业额和利润增长还有大幅攀升的空间，这些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字号铺面，早就有了稳固的消费人群，营业额也就相对固定了，一年的流水也相对稳定，能增长两层、三层，已经是非常难得了。</p> 正月十五之前不动刀。胡家肉铺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灯棚灯柱都已经搭好了。</p> 胡大站在门前，看见宋玥迎面过来，连忙往外走了两步，肃容插手见礼。</p> 宋玥曲膝还了一礼，道：“胡大哥今年这灯架搭的可真气派。”</p> 胡大吩咐了牛二进去唤浑家出来，憨厚一笑，道：“宋掌柜见笑了，还不是大家伙儿今年都心气儿高了，一起跟着热闹呗。难得一年就这一回！”</p> 这么实诚的回答，宋玥也只有笑的份儿：“确实该热闹热闹。”</p> 两人说这两句，胡大娘子已经快步从里边走出来。</p> 不用守猪肉摊子，胡大娘子穿戴的也比平日鲜亮、齐整许多，枣红色的妆缎对襟袄子，领口和袖口都贴了边，精绣了四季平安富贵安康的纹样，鸦青色的十二幅马面裙，同样刺绣精致，漂亮得体。</p> 前期的基础工作做好，接下来的筹备、策划、管理、掌控等等诸般工作，宋玥就有意交给几个小姑娘来应对。</p> 曲瓶儿无疑地一次建言，暴露了大女主的水平，并非人家肚子里没货，不过是之前的事情太小，没提起兴趣，不屑于参加罢了。</p> 既如此，宋玥索性给她提供一个可以施展的舞台，任由她发挥所长去。</p> 只不过，经过元宵灯节的筹备工作，宋玥旁观就发现了，这位却是借了现代人知识储备丰富的优势，见识上是潆卉和秋喜没法比的，但颇有些眼高手低，提意见可以，但付诸实际工作上，就有些束手束脚，有时候提出一些意见，与木匠师傅或其他方面沟通后，根本无法实现。</p> 渐渐的，先期创意小达人，到了实际布置、实施的过程中，别说跟长袖善舞的潆卉相比，就是比曲瓶儿表面年龄还要小两岁的秋喜，曲瓶儿也颇有些不如。</p> 好在，潆卉和秋喜都不是爱掐尖儿的人，对曲瓶儿还是很照顾，三个人的合作也算维持着一个比较不错的平衡。</p> 银雀前街上的江家灯廊去年打出了名声，早传遍了平京城的所有角落，甚至平京城外的村子、庄院，并继续往通州、怀县、延平关各处传播而去。</p> 按照惯例，元宵节放灯动正月十三晚上开始，但并不会太全，而且，大多数活动、灯谜、作诗等，都要放在元宵节晚上举行，所以，十三晚上出来看灯的人也不算太多。</p> 十三晚上，许多人还是来到银雀前街上，就见各家商铺门前的灯廊灯柱点了起来，已经是一片辉煌。</p> 特别是银雀前街两侧的高大灯柱上，还挂出了去年获奖的代表作，和特别搞笑的一些神作，还有一串一串的留言条、评论条、骂架撕X小纸条，吸引了许多人过来观看。</p> 去年参加的看了这些，都有些时光倒流之感放，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个热闹又澎湃的元宵节。第一次过来的，却也有一种亲身见证了历史的感觉，从那些诗作和评论、骂架的小纸条上，遥想当时的盛况，感受种种文字的优美，或者傻货、憨货、毒舌的逗趣、搞笑、酣畅淋漓。</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零九章 这一年平京城的元宵节，成了许多人一辈子难以忘记的盛事。</p> 银雀前街的江家灯廊，又往两端四处延伸出去好几个街口。</p> 灯廊下边，许多人流连在去年上榜的名诗佳作下边，一边搜肠刮肚地琢磨着自己的诗句，希望新的一年，自己的作品能够上榜，若能得奖，几年的读书银子都有了。</p> 宋玥带着孩子们之前试灯时就看过了，十四日这天就没有出门。</p> 张智放了假，十四半下晌就到了江家，去西院看了一下大哥，就去荣熙院给老太太请安，陪着秋喜和安哥儿玩。</p> 搭制花灯的工程完成，诗灯的筹备也结束，一切实际操作都交待给了韩戚风带着宋广友、青平实施，潆卉和秋喜瓶儿几个，也就没了前几天的忙碌。</p> 好歹一起协作了几日，曲瓶儿似乎习惯了与人相处，也常留在荣煕堂，与秋喜几人一处，看书写字，玩耍游戏。不过，对张智明显没什么兴致。</p> 张智就一边看顾着榻上玩耍的安哥儿和巧巧，一边和秋喜说着他的同窗们，摩拳擦掌准备到灯廊下题诗的事情。</p> 又笑道：“有几位，去年七八月上就开始琢磨了，大半年功夫磨一首诗，就想着能榜上有名，得个大奖呢。”</p> 张智附学的赵氏族学，是赵家与附近几家殷实人家合办的私塾，招的大都是家境殷实人家的子弟，却没有大富大贵的，几十银子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p> 曲瓶儿听他们说的热闹，突然插言道：“恁两个那么想得奖银啊？”</p> 张智和秋喜两个都是一愣，齐齐地抬眼看过来，目露疑惑。</p> 别说秋喜，灯廊题诗本就是江家（宋玥）发起的，她对这个活动看热闹的兴致不小，写诗获奖的心思却是没有的。再说了，经过小伙伴们几次闹着玩的诗会，秋喜也知道，自己不是写诗的天才，做不来骆宾王，也做不到曹植曹子建的七步成诗。</p> 就是张智，即便心思灵慧，智计不凡，他也从未想过，写诗题词谋取虚名。</p> 只不过，两个人眼中的疑问，曲瓶儿没看明白，只当是他们不敢置信她有好诗了，于是颇有些高人一等地斜睨过几个人，开口轻吟：“灯火……平京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p> 一句一句吟完，突然顿住。</p> 张智听得正入神，禁不住询问：“好像是半阙？”</p> 曲瓶儿突然展颜一笑，道：“……我突然忘记了后边的。不过，无碍的，咱们就挂半阙词上去，说不定，能抛砖引玉，得到半阙不错的续作呢。”</p> 张智回头看向秋喜，两个人又一起看向另一边低声说话的宋玥和潆卉。</p> 通县朱家送了信儿过来，约在元宵节晚上，灯下相亲。</p> 宋玥正给潆卉小声说这事儿呢，就说元宵节热闹，又是闺阁女子可以大大方方抛头露面的一天，她们相看那位陈大郎，也能最大程度减小影响，万一有不随意处，大可无声无息地抹掉。</p> 突然，觉得那边几个小的没了动静，宋玥和潆卉疑惑地抬头，就对上了张智和秋喜两个求助的目光，再微一转眼，则是透着些微清高自得的曲瓶儿。</p> 宋玥心中暗暗画了个问号，脸上却笑道：“恁三人又打上了什么鬼主意？且说了听听。”</p> 张智和秋喜都没有说话，反而是鲜少主动发言的曲瓶儿开口，道：“我们三个说着作诗，就胡诌了半阙词，想着挂到灯下去，看有没有给续下半阙来。”</p> 宋玥心下大概猜到了，这位所谓的胡诌，必定是‘信手拈来’的佳作，倒也松了一口气。</p> “促狭鬼！”笑骂一声，又叮嘱道，“还是暂且隐了名字吧。”</p> 她这话音未落，旁边的潆卉倒是捂嘴笑了：“隐了名字才有趣儿！”</p> 大嫂爱骂人促狭，其实她也是个调皮淘气的。</p> 得了她们两个的首肯，曲瓶儿也鼓起兴致来，笑嘻嘻地招呼着张智和秋喜，道：“恁两个谁的字儿好，直接写在灯笼上，明儿带过去直接挂上，省得当着人再去写。那样，名字就隐不住了。”</p> 张智即便沉稳，到底不过才十岁的孩子，眼看着宋家婶子也赞同，他自然也就乐得跟着热闹，兴冲冲跑出去讨了只素面红灯笼来，又在纸上试着写了两遍，这才屏着气，把曲瓶儿念出来的半阙词写到了灯笼上。</p> 宋玥和潆卉也过来，看着写出来的半阙词，宋玥的眉头微微剔了剔，嘴角露出一抹弧度。</p> ——竟没抄那一首《青玉案元夕》！这位瓶儿，也算是不落旧窠了。</p> 第二日，正月十五，元夕日。</p> 天色还未完全落黑，各家各户门上的灯已经亮了起来。</p> 一些急性子的读书人，早早赶到江家灯廊下，要把自己的大作题到灯上，却愕然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挂了一盏题好诗的灯笼。</p> ——灯火平京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p> 大家出品，果然不同凡响。</p> 这半阙词的灯笼下边，很快就贴满了红色的小纸条，灯下的筐里，扔满了金灿灿的铜钱。一筐很快满了，又换了只新筐过来……</p> 没用一个时辰，这盏灯就成了今年第一个挂上两侧灯柱的入围诗作，别高悬到灯柱顶端，下边拖着长长地红尾巴，一路缠着灯柱盘旋而下，很快就把高高的灯柱裹成了红色的。</p> 有了着半阙词的映衬，再看其他诗词，就像一群美人儿，争奇斗艳之际，突然降下一名绝世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之前的那一群美人，瞬间都黯然失了颜色。</p> 这一首挂上灯柱之后，竟很长时间没有其他作品入围，这个过程间隔的特别长，却也没有人理会，无数人称颂着这半阙词，还有许多人被这半阙词勾得抓心挠肝，想要知道下半阙在哪里，又是何等令人惊艳！</p> 当然，也有那自诩才高的，开始琢磨起续写下半阙，然后，思来想去，挠秃了头发，却发现寻不到与之相配的词句。或者，抓耳挠肝想出几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总是差着点儿什么。</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章 元宵夜，金吾不禁，欢乐通宵达旦，许多少年人是做了通宵玩乐的计划出的门。就连平日里轻易不得出门抛头露面的闺阁女子，这一夜也可以玩到凌晨。</p> 宋玥仍旧留了得月楼上的雅间，带着老人孩子过去看灯。</p> 雅间宽敞，孩子们绕过四面屏，跑去露台等着看火龙流星，周氏也跟过去一起。</p> 没多会儿，得月楼的伙计敲门进来通报：“谷家太太请见。”</p> 话音未落，谷二太太爽朗的笑声就从门外传进来：“我们来了。”</p> 宋玥闻声连忙起身，笑着向外迎，一边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p> 谷二太太身边带着自家儿女，见宋玥往她身后扫，立刻笑道：“落后半步，即刻就到了。城里人太多，这才多咱，天还没落黑呢，街上人已经挤得挪不动地儿了。”</p> 两家人说笑着见了礼，周氏仍旧带着小子们往屏风后去，宋玥和谷二太太带着潆卉留在原处，秋喜拉着谷清芳都留下来看这场相亲的热闹，连一贯看不上相亲的曲瓶儿都没走，几个小姐妹坐在一处。</p> 果然，如谷二太太所言，她们落座一杯茶没喝完，陈家人就到了。</p> 陈家是两位妇人陪同前来的，俱都容貌端正，仪态端庄，进门就笑着告罪，来迟了。</p> 谷二太太与宋玥与对方寒暄客套，跟在后边的姑娘和少年，也跟着行礼，又暗中打量着彼此。</p> 当然，陈家过来的就陈大郎一个，面对四位姑娘的打量，尽管努力支撑了，却还是多少有些支撑不住，红了面皮。</p> 宋玥一眼扫过去，就见这位陈大郎大高个儿，容貌俊朗，眉宇开阔，鼻直口方，相对于那天张家九郎的清秀单薄，这一位就健壮许多，少了几分文弱，多了一些健朗，但只有豪侠气，并不觉得粗鲁，在书生之中，倒是难得一见的人物。</p> 双方见过礼，分宾主落座。</p> 有谷二太太在，也不愁冷了场，与对面陈家两位太太漫无边际地聊着，说着元宵节的盛景，说各色花灯，说到通县码头的往来货物，陈家的船运生意……</p> 另一端，几位年轻人也尝试着开始交流。</p> 秋喜率先开口，询问陈大郎可否去灯上写了诗词。陈大郎拱手回答，陪着长辈家人一起过来，还未来得及往前街过去。去年倒是有幸一睹江家灯廊的盛景，却未能做出满意的作品。</p> 说着，又爽朗坦承地笑道：“在下不擅诗词。”</p> 另一边的谷二太太突然笑了，嗔道：“大郎这孩子过于谦虚了，恁那才学是得了范大人亲口夸过的，倒不必这般。”</p> 陈大郎忙直身拱手，又道：“在下致力经义，实务律例也略有所得，只诗词一道，着实不精，并非虚言。”</p> 陪着来的陈家三太太掩着嘴笑地止不住：“俺们家大郎是个实诚的，让二太太和宋恭人见笑了。”</p> 唐氏笑着寒暄，一边和宋玥交换了个眼神。</p> 宋玥就笑：“是我家这丫头淘气，大郎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p> 说了一轱辘话，天色完全黑透，灯光亮起来。</p> 秋喜就要去窗边看灯，谷清芳、曲瓶儿和潆卉也起身想陪，唐氏笑着一个眼色，朱大郎也躬身见礼，跟着潆卉一起往另一侧的窗边过去。</p> 秋喜拉着曲瓶儿、谷清芳在窗口站了一下，就跑到屏风后边去了，这边窗口就只剩了朱大郎与潆卉两人。</p> 朱大郎躬身一礼，坦承道：“在下姻缘上颇坎坷，姑娘能来相见，不论婚事如何，在下都心怀感激。”</p> 潆卉还了一礼，微垂首道：“出身低微之人，当不得公子这般。”</p> 朱大郎却正色道：“姑娘身世，二太太并未隐瞒，皆如实相告，在下并不觉有何见不得人。出身泥淖，却品质高洁，更令人心生钦佩之意。”</p> 两个人揭开这番身世、命运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说起元宵节的灯市，说起江家灯廊和通州码头，倒是聊了起来。</p> 这位朱大郎人如其貌，话语言谈间，果然透出一股书生中比较难得的豪侠气。他曾先后两次外出游学，游历了中原、江南和关中、巴蜀，走过五洲四海，见识过大风景、大民情的人，说起他先后两次游学经历的所见所闻，自然有些滔滔不尽，却并不会言之无物，也不令人觉得喋喋不休的厌烦，反而听得很是有趣，潆卉偶尔还会问一句，插一句话，看上去，两人很是聊得来。</p> 说话间，得月楼的活计送了晚宴上来。</p> 众人归在两处用餐，周老太太带着几个小的在屏风后的内室，宋玥几个和潆卉、朱大郎留在外间。</p> 一餐饭吃得很满意，宾主尽欢。</p> 朱家两位太太看着潆卉也越来越满意，脸上的喜气都要满的溢出来了。</p> 刚刚用罢晚餐，楼下开始喧哗，火龙流星要燃起来了。屋里众人自然都到窗口观看这一年才得一见的盛事。</p> 火龙流星顺利结束，窗外的灯市也迎来了一年的最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又间有丝竹鼓乐阵阵……好一派盛世景象。</p> 屋子里一群人聊天吃饭，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朱家诸位主动起身告辞。</p> 宋玥起身相送，被谷二太太拦在门口，她送朱家一行人到楼下，就在楼梯拐角处，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转回来。</p> 谷二太太重新回来，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抬眼看着周老太太和宋玥两人脸上的笑容，心下略定。</p> “今儿打搅老太太过节了。”谷二太太先笑着和老太太寒暄几句，然后就转而问起江家人的意见。</p> 周氏和宋玥眼神交汇，笑着道：“这事儿，关着潆卉以后大半辈子，且容她回去想一想，再给您回话。”</p> 这话合情合理，唐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p> 周氏和宋玥打发潆卉去窗边看灯，她们俩与唐氏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眼下看着朱家两位太太和朱大郎，倒都是不错的，大方得体，礼仪周全，还不虚头巴脑的，挺让人舒服的一家子。</p> 唐氏听了这话，心中更安定，这是相看中意了，只需要再斟酌、或者再打听一二，才做决定。这是人家的谨慎处，不是毛病。</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一章 今日大事儿已了，周氏上了年纪，看过热闹之后，就有些撑不住，率先下楼，由随她来的青禾伺候着，韩戚风带人赶车，从得月楼后门出来，绕小路回去了。</p> 只剩下宋玥、谷二太太带着一群孩子，就一群妇孺，没个成年男丁护着，自然不可能下楼去灯市逛荡。</p> 好在，他们自家跑腿的丫头小厮跟的不少，得月楼也之有专门跑腿打杂的小伙计，只需吩咐一声，街上看中的玩意儿、小食，片刻就能送到面前来，就当亲自逛了一回灯市。</p> 孩子们过年都得了不少压岁银子，今儿出来，也各自带了大把的大钱、碎银子，于是，你买糖人糖葫芦，他买窝丝糖、果汁儿糖，又有买炸糕、甑糕、芡实糕的，还有旋炒蟹、面拖蟹、蟹黄小包，又有各色干鲜果子、软硬点心、棠梨……</p> 吃的喝的玩的，各色各样，林林总总，好几个小厮伙计被指使的奔跑如飞，棉衣都跑热了，大敞着衣襟，却仍旧跑的额头鼻尖儿冒汗，一边挥着汗，一边跑的飞快，就怕跑慢了，被人多抢了差事少挣了银子。</p> 其他房间里，有叫小唱、说书的，有喝酒行令热闹一片的，也有不少带了家眷孩子在此赏灯，同样也会打发小厮伙计楼上楼下的跑，倒也见多不怪了。</p> 一片热闹喧天，繁华景象，临近子时，就要到约定的燃放烟花的时辰，许多人开始做准备，往行宫玉液池方向看过去的时候，突然，正南城门方向，突然窜起几道流火。</p> 蓝色的流火，突然出现，一道接着一道，直直地窜入半空。</p> 几乎所有等待看焰火的百姓都懵了一瞬，难道今年改了规矩，不在行宫玉液池上放焰火了？</p> 但，紧接着响起的钟声，立刻让人想到了什么，脑子转过一瞬之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p> 一处处喧腾、笑闹、歌舞、丝竹鼓乐，某一处突然就收了声，喧闹瞬间变成静寂。这静寂仿佛是潮水，迅速地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很快，偌大一座城池，几十万人，仿佛一下子都睡着了。或者，城空了。</p> 宋玥看了看周氏，再回头，潆卉也从窗口跑回来，一脸惊惧，她们两人的目光一碰，然后齐齐转向唐氏。</p> 唐氏也正一脸的不可置信，抬头看见宋玥和潆卉的表情，心中的不确定落到了实处，脸色突然一片惨白。</p> 宋玥抢上去一步，伸手将她撑住，一边低低地唤她，一边端了半盏茶喂到她的嘴边。</p> 嘴也凑到唐氏的耳边，声音压得低低地，道：“你放心，这般平和地传过来消息，就说明没大事儿。”</p> 唐氏乃至谷家都依托在了安国公府，安国公世子受召入京，算算行程，日夜兼程也就刚刚进京，消息却已经从京城传到了平京，这就说明，安国公世子还未到京城，当今已经龙驭宾天了。</p> 这种情况下，世子再进京城，是福是祸，就真的很难说了。说不定一个蹭蹬，就是抄家灭门，甚至株连诸亲。</p> 被喂着喝了两口水，唐氏的脸色略略缓和了一点。</p> 她吁出一口气来，坐直了身子，摆手道：“无妨，无妨。”</p> 宋玥见她缓了过来，也就松开她退后两步，低声道：“这种时候，最重的就是安定人心，默默等着。”</p> 唐氏闻言抬头看她，片刻，方点头道：“嗯，俺知道。”</p> 周氏还算镇定，这时开口吩咐两家的丫头婆子：“打点收拾，准备回去吧。”</p> 丫头婆子们一个个神情惶惶的，听了周氏的吩咐，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乱纷纷答应着，各自张罗起来。</p> 门外有低低的禀告声，是韩戚风的声音。</p> 宋玥干脆扬声让他们进来。</p> 房门开处，韩戚风打不进来，朝着诸位抱拳一礼，低声道：“老太太、太太，收拾收拾，小的们护送着咱们回府吧。”</p> 宋玥答应着，又问：“外头如何了？”</p> 韩戚风低声道：“值此更迭之际，难免惶惶，咱们还是尽快回府，方策安全。”</p> 宋玥答应着：“让人准备马车，马上就好了。”</p> 韩戚风答应着退出去，宋玥回头又吩咐丫头婆子们：“不必慌乱，点齐人数就好，其他都不要紧。”</p> 丫头婆子听了这话，心安了不少，稳稳神，把各自负责的人或者物件儿点齐，迅速规制入箱、打包。宋玥则把几个孩子都归拢在周老太太身边，让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紧跟着，她亲自上阵，点了人头，正要招呼门外候着的韩戚风，准备下楼，门外几声说话，韩戚风通报：“阗管事过来了。”</p> 宋玥走到门口，阗信就站在门口见了礼，然后道：“少东家不得脱身过来，打发小的过来伺候。少东家说了，一应物事，都可放在此处，之后过来打点。”</p> 宋玥低声道谢，转回来，就与唐太太说了，两人都吩咐不必再理会物件儿，只管人口，迅速归拢两处，穿戴齐整，还算有序地从后边的楼梯下楼，各自上了马车，仍旧由后门出去，各自有护院壮丁护卫着，挑着僻静、安全的街巷，一路弯弯绕绕回府去了。</p> 等她们绕过银雀前街，原本应该熙攘璀璨一片的银雀前街上，已经空旷一片，几乎看不到歩行人了，只有零星的马匹车辆，匆匆而过。</p> 一行人刚刚回到江府不久，就听得外头街上，响起了马蹄声。</p> 一阵阵的马蹄声，轰隆隆踏破了寂静，也增加了百姓们的惶惶之色。</p> 马蹄声过后，街上再无行人，连猫儿狗儿的，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同，藏的没了踪影。</p> 宋玥让丫头婆子伺候着老少回屋，她则指挥人，把各处悬挂的灯笼、结彩、乃至桃符对联等吉庆物事，统统摘了收了，大门上高挂的大红灯笼摘下去，换成素白的纱灯。</p> 仿佛狂风卷过，上元节的大月亮底下，一片祥和喜庆，转眼翻成了一片缟素。</p> 看着各处收拾干净，宋玥又把江冬生和韩戚风找过来，郑重托付：“劳烦冬叔和戚风兄弟，看紧了门户，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p> 江冬生和韩戚风齐声应诺之后，躬身退下去，往各处盯着门户、人事，以策安全去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宋玥就在前厅里坐了一盏茶功夫，仿佛才渐渐从那种紧张地几乎屏住呼吸的状态下缓过来，招呼随侍的青玉，一起出来，往荣熙院过去。</p> 潆卉还算镇定，已经指使着丫头婆子伺候着周老太太和孩子们洗漱了，周老太太发话，让她和曲瓶儿也回去安置。</p> 宋玥回来时，曲瓶儿已经被老太太打发回去了，潆卉却还陪在老太太屋里，正抱着有些困又有些不安的巧巧，哄着她睡觉。周老太太坐在榻上，一手搂着秋喜一手搂着安哥儿，老老小小一派瑟瑟。</p> 宋玥一脚踏进来，看到这一副景象，眼窝一热，差点儿落泪。</p> 这一家人都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一有风吹草动，就难免恐惧起来。</p> 她稳稳神走进来，平静地声音给周老太太汇报了前头的安排。</p> 听着她说着各处的琐细，众人心中的恐惧忐忑，竟莫名地被抚慰住了，惶惑之色也似乎淡了些。</p> 周氏点点头，“当朝只余赵王一人，新旧交替，也不会有什么大风浪，各人不必过于忧心了。”</p> 宋玥看了看她脸上的仓惶，心中叹气，嘴里却柔顺地答应着。</p> 看着人心平复一些，周氏就挥手让各人回去安置，她自己也上炕睡下。</p> 夜里，各人睡得都不安稳。上半夜，马蹄声过了两回，临近天明，隐约又有马蹄声过去，却都不是太多，也不是太急促。</p> 正月十六，原本还应该有一天放灯的日子，早上老百姓起来一看，家家户户门前的彩灯红灯都已经换了白灯笼，门前的桃符、对联也被白纸白布蒙住。</p> 大街上搭设的彩灯、灯棚，还没能替换，却也在加紧拆除……不过晌午时分，全城上下、大街小巷，已经再无半点儿喜庆之色，入眼皆是一片素白。</p> 午饭前，韩戚风、青玉和阗柏广几处，也先后送了信儿过来：景宣帝初九清晨龙驭宾天，临大行之前，下诏立赵王为太子。如今，赵王虽说还未登记，却已经是嗣皇帝，正在京城带着文武百官、宗亲勋贵们给先帝守灵哭丧。</p> 新帝至孝，坚持为先帝守灵三七二十一日，送先帝灵枢出宫，往西山寒山寺停放，待地宫修葺完成，再行大葬之礼。</p> 另有消息，钦天监已经勘定了登基之日，定在二月初二。也就是先帝灵枢出宫的三天后。</p> 消息传来，各人都安心了不少。</p> 既然，新旧交替顺利，各处就少了许多生灵涂炭。</p> 接下来，就是在国丧期间，小心谨慎着，不要犯了忌讳，招来祸患。</p> 消息传下来，宋玥索性传了话给杂货铺子和茶铺子，暂且歇业几日，各自守好门户，不得擅动出入。</p> 原本应该正月十八开课的学堂也暂时停课，各行各业都暂时停歇，大街小巷一片空旷萧条。</p> 一晃，过了正月二十，街上一些卖杂货、卖吃食粮米布匹的铺子开始营业。当然，不能屠宰，所以肉铺肉摊都还停业中，酒店酒楼也没有酒肉可以卖，开了门也没人来吃喝，很多也只能暂时的关张歇业。</p> 好在刚过完年，各家多少还有点儿腌肉腊肉，也偷摸熬点儿肉粥、炖个肉汤给老人孩子吃。</p> 至于宴饮、歌舞、声色犬马那一挂的，则悄咪咪地蛰伏起来，不敢有一点儿稍动，只怕被当成了敬候的那只鸡。</p> 一片安静肃穆之中，正月悄悄过去，迎来了新一个二月。</p> 二月二，新帝登基，国号隆庆。大赦天下，开恩科。</p> 因此年正逢乡试年，于是正试延后一年，也就是原本三年一次的乡试，连续两年、两场。</p> 得了这个消息，周氏扶膝叹气：“可惜，辰哥儿年纪还是小了些，入学时日尚短，能顺利得个生员已属不易，实在不敢奢望过多了。”</p> 宋玥捧上一杯茶，宽慰周氏，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也不知什么缘故，导致情节都提前了。原本老皇帝还有四年的寿命呢，那时候，林轩辰十六岁，恰好赶上恩科，连考两场，第二年顺利中举，又过了会试，最后金榜题名。尽管只是个同进士，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是极其不易了，更是给老林家该换了门楣了。</p> 时间线的改变，不知道会影响故事的情节和人物命运，做出如何的改变了。</p> 新帝登基了，老百姓也就活泛了许多，虽然还是不允许嫁娶、不允许宴饮和屠宰，但一般的生产生活基本恢复正常了。</p> 一派萧杀肃穆之中，潆卉相亲的后续暂时搁置了一段时间，直到二月初二，新皇登基之后。</p> 不等宋玥给两家回信，杨太太带着张太太先上门来了。</p> 张九郎元宵节进了路佥事府做临时文书，被赵都督遇上，意外得了赵都督青眼，特招他帐下伺候，暂时无品级，领了个帐前行走的差事，已经去了城西军营。</p> 这一去，至少半年不能回城，杨太太上门的意思就是，亲事只能暂时搁置，或者拖延些时日，等张九郎能回城时，再做打算。</p> 宋玥看着只顾低头喝茶的杨太太，还有难掩尴尬的张太太，一句不好听的没说，客气却明确地告诉对方，她们家潆卉年纪不小了，就不耽搁了，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奈何有缘无分。</p> 彼此客客气气寒暄几句，杨太太带着张太太告辞离去。临去前，杨太太一再朝着宋玥深屈膝，以示歉疚之意。</p> 宋玥也不恼她，伸手扶住，在她的手上拍拍，示意自己都明白，将她送上车，目送车子出了二门，方才转回来。</p> 张家出了岔子，宋玥与潆卉一商议，都觉得朱家大郎确实不错，于是，把这桩婚事应承下来。</p> 谷二太太放下朱大郎的草帖子，并拿走了潆卉的草帖子，上边书写着各自的生辰八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诸般。</p> 得了朱大郎的草帖子，宋玥就即刻打发韩戚风拿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往城东清风观和玄妙观两处，寻清风道长和清玄道长分别合了八字，问了姻缘。</p> 结果，清风观中未找到清风道人，另一名漱玉道人给批了个‘天作之合’。但是玄妙观清玄道长批出来的结果，却是‘镜中姻缘’。</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三章 前有朱大郎的克妻之名，如今又来个镜中姻缘，即便宋玥不怎么相信这些东西，也禁不住有些心底冒凉气了。</p> 她没敢告诉周氏和潆卉，告诉韩戚风，让他再去寻一家寺庙，找位大师傅给合一合。</p> 韩戚风答应着再次骑马出去，这次直到天色黑透方才回转。他寻了铁塔寺的方丈，又找了银雀前街的徐半仙给算了，这一回，两人给出的都是‘天作姻缘’了。</p> 如此，宋玥不禁略略放了些心，或者，是清玄道长一时失误吧。</p> 第二日，谷二太太喜滋滋转回来，朱家请了合八字，顺顺当当合出一个‘百年和合’，大吉大利。</p> 有朱大郎克妻的名声在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p> 于是，双方很满意地开始按照三书六礼开始往下推进，合八字之后，商定日子，朱家送了十八抬的小定礼到江家，下小定，交换婚书。从此，潆卉和朱大郎的婚事就定下了。</p> 朱家过来言说，先定亲，定亲之后，朱大郎要安心攻读，应对八月的秋闱乡试。此次若能中举，就要赶着进京，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不论会试中或者不中，之后都会回乡迎娶潆卉，完成婚礼。</p> 虽说潆卉年龄大了点儿，但定下亲，就不怕人说三道四了。再说，江家也要提潆卉筹备嫁妆，也需要一定时间，婚礼明年举行的安排，男女双方都很满意。</p> 潆卉的婚事有了着落，宋玥也放下一桩心事，她把筹备嫁妆的事情都交待给周氏和潆卉娘俩去操心，她则再次把全副精力关注到庄子和作坊、矿场上去。</p> 庄子上的田地开始耕种，农民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劳作。</p> 宋玥去年的了红薯和玉米的种子，因为数量稀少，也没往大庄子上去惊动庄户，她就交待给青茗，在后园子开了一片地尝试着种植。</p> 随着温度回升，作坊里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最佳酿造季节。随着天气转暖，采矿、制煤的工作效率也得以全面复工。</p> 宋玥连续忙碌了大半个月，直到三月初，庄子、作坊、矿山煤场各处，都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她才终于得以松口气，松缓松缓。</p> 三月，又到了每年春日踏青季节，少年人急不可待地换上轻薄鲜亮的春衫，结伴出游，踏青赏春。</p> 三月三，上巳节。学堂也放假一日。</p> 江家之前就计划好了，全家出游，往城南的运河庄子上去，住一宿，踏青游玩一回。</p> 初一休沐日，秋喜几个就准备妥当了外出郊游的所需之物，重点的是春游必备的纸鸢。几个孩子亲自挑选的，八卦、老鹰、蝴蝶……准备了七八只，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纸鸢。</p> 丫头婆子们则准备出游要用的吃穿用俱，诸般零碎，收拾收拾，竟然好几只大箱子。</p> 这些东西，初二就要打发人带着先行赶到庄子上去打前站，把那边收拾妥当干净了，家中诸人赶过去，才好处处舒适妥帖。</p> 初二一大早，青平带着几名护卫，徐嫂子带了五六个丫头婆子，一起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往南边运河庄子去打前站。</p> 宋玥看着行礼箱子装上车，众人张罗收拾妥当，正想着往后退开，送三辆马车启程出门呢，脚底下踩了个小石子，踉跄了一下，被青玉扶了一把才站稳。</p> 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宋玥也没往心里去，送走了几辆马车，带着青玉往回走。</p> 结果走了没两步，就觉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疼，有些像是姨妈到来的前兆。</p>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心里开始盘算起月经周期。</p> 宋月娘的小日子不太准，之前好几次都是四十几天，延后十来天，如此这般，年后大姨妈一直未来拜访，加上一直忙碌无暇顾及，宋玥也没在意，只当是又一次延期了。</p> 但此时想起来细算，她自己也吃了一惊，竟然有两个多月，八十多天未来亲戚了。</p> 怔神之间，听见青玉唤她：“太太要往园子里去吗？”</p> 宋玥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了四进院的大门五六步了，前边不远，就是通往园子的月亮门儿了。</p> 转身往回走，宋玥这会儿也没心思往荣煕堂里去，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p> 这一路，她的小腹还是隐隐作疼，倒是没有加剧的趋势。</p> 回到房中，宋玥查看过，还没有见红，心中也松了一口气。</p> 她吩咐青玉：“让你哥哥悄悄儿的，请徐郎中来一趟。”</p> 半个时辰后，青平送徐郎中出去，青杏青桃才被允许进屋里来。</p> 两个丫头都是一脸的惶惶之色，互相看看，又一起看向半卧在榻上的宋玥，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p> 宋玥的手下意识地抚着仍旧平坦的小腹，半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淡淡道：“别担心，我没……没病。”</p> 她是没病，但是她有了。</p> 那个男人一年到头不在家，回家几天……竟然就，有了？！</p> 她不讨厌孩子，也从来没有想过不生孩子，但是，她之前一直读书、读书、读书，来了这里，睁眼就有了秋喜和小安哥，她顺利地接受了有孩子的设定，也挺喜欢两个孩子，却从没想过自己亲身上阵，怀孕生子啊！</p> 特别是在这么一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一个生孩子如过鬼门关的地方儿。</p> 她一出声，青杏青桃两个的惶惑之色淡了些，看着宋玥的目光，更多的就是担忧和关切了。</p> 青玉上前来，替宋玥拉了一条薄被盖上，然后挥手，带着青杏青桃从里屋退了出去。</p> 来到堂屋门口，青玉抬手把靛青色的门帘挂起来，瞬间，阳光就迫不及待地扑进门里，春日室外温暖的气息，也跟着阳光涌进来，驱赶着室内的清冷。</p> 青玉一脚跨出门槛，倚着门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定，然后才对青杏青桃使个眼色，让她两人上前，低声道：“太太是喜事……”</p> 青杏和青桃年纪小，江寒又常年不在家，竟一时没听明白，愣怔了片刻，互相看看才，露出一片惊喜之色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四章 青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俩傻丫头压住脸上的狂喜，没弄出什么动静来，这才小声开口，道：“虽说，咱家里没什么乌七八糟的，但太太如今，既是喜事，也是难关，万一不留神、不小心，万里有个一……那就是塌了天，咱们上上下下的命都得搭进去。”</p>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脸上没有半点儿波澜，却让青杏青桃两人齐齐打了个寒噤，脸色都白了。</p> 青玉盯着两个丫头的脸色，默然片刻，甩手进屋，留下青桃青杏两个人站在门口明亮的阳光之中，脸色青了变白，白了又青。</p> 徐郎中从脉象中判断，宋玥怀了身孕已经七十天有余，足有两个半月了。</p> 宋玥多少了解一些现代孕育的知识，知道西医的孕期是从末次月经日期计算，按西医的算法，她怀孕差不多已经满三个月了。</p> 一般的孕期反应都在前三个月，少数人会长达四个月，满三（四）个月，孕早期结束，各种反应也就会缓解、结束。</p> 而宋玥在一派忙碌中，浑浑噩噩地就把孕早期给过去了。如今，确定有了身孕，她再回想过去，会发现过完年后，她其实有些倦怠、嗜睡的反应，不过赶上年后复工、春耕，忙得每日脚不沾地的，竟然直接把比较轻微的孕早期反应给混过去了。</p> 另外，徐郎中诊脉后警告她，因为她一直没有好好休养，胎气略有不稳，这也是她之前小腹隐疼的原因。需要她卧床休息几日，稳养胎气，还给她开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安胎方子。</p> 宋玥瞥了一眼：桑寄生、白术、杜仲之类，温补肾气，健脾安胎的药材。</p> 心思转圜间，宋玥又禁不住暗暗失笑，来到这里才多久？不到两年时间，她竟也对常用的中药有了一定的常识性了解，就像现代知道头孢类是抗生素，布洛芬是镇痛消炎药一样。</p> 人，果然是适应性最强大的生物呢。</p> 她心思乱纷纷地，萦绕翩飞，不知不觉地就发散开去，跑远了。青玉过来给她盖了被子，她也顺势舒展了一下腿脚，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然后，打了一个哈欠，有一个哈欠……就这样睡着了。</p> 一觉醒来，宋玥没睁开眼，先闻到了一股子中药的味道。</p>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抬起胳膊想要伸个懒腰，却被人托住。</p> 青玉的声音，含着一丝轻笑，在她耳畔响起：“太太，恁可小心着些。”</p> 宋玥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子娇贵了，不能做这种大幅度的动作。</p> 好像，之前她也是趔趄了一下，肚子才疼的。徐郎中说她动了胎气……唉！</p> 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宋玥用手臂撑着坐起身，青桃立刻把旁边的大迎枕搬过来，放在她背后。</p> 宋玥无奈地笑笑，挥手表示不用，然后挪到榻边坐着，接了青玉递过来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入口带着淡淡的枣香，茶水成透明的淡琥珀色。</p> “枣茶？”宋玥剔着眉问了一句。</p> “是的，徐先生叮嘱了，太太这些日子暂时不要饮茶，以免与吃的药冲撞了。”青玉低声笑着回道。</p> 红枣煮茶，味道甘醇，香气浓郁，其实宋玥并不讨厌这个味道。何况，眼下这种情况，喜不喜欢都由不得她挑剔、任性。</p> 喝了两口红枣茶，青杏捧了半盏药送上来，宋玥接过来，屏着气一口闷了，紧接着，又连喝了两口红枣茶，把口中和喉咙的苦涩味儿压下去。</p> 舒出一口气来，宋玥才暗暗庆幸，这一次的汤药没有特别难喝。不太苦，关键是麻涩感不重，两口红枣茶喝下去，嘴巴里已经基本没了不适的味道。</p> 青玉和青桃青杏在旁边伺候着，但心地看着宋玥喝完药，并没有恶心、反胃，都暗暗松了口气。</p> 徐先生叮嘱了，虽说之前没有太明显的反应，也不敢保证以后没有，有的妇人怀孕，四五个月上才开始害喜的也有。世间妇人孕事，千人千样，万不可轻忽了去。</p> 喝完药，宋玥倚着靠枕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身体没了不舒服的感觉，连之前的小腹隐痛也没有了，暗暗松了口气。</p> 她唤过三个丫头来，低声叮嘱：“这事儿，暂且不要说出去，且看几日……”</p> 她没经历过这事儿，不过，既然动了胎气，大概就是现代的先兆流产的意思了，且按照徐郎中的叮嘱，休养几日，吃几副保胎药，看看情况再说。免得让周老太太跟着担惊受怕，或者，白高兴一场……</p> 唉，说起来，那老太太性格够温柔包容了，就是盼着添小孙子这事儿上，算是执念颇深，时不时地就要念叨几句。要是让她知道怀了孩子，却因为疏忽了，没有养好给糟蹋了，老太太还不得伤心、自责坏了呀！</p> 听了宋玥的吩咐，青桃青杏下意识地转眼看青玉，青玉倒是沉着淡定，毫不迟疑地应着：“是。”</p> 微微一顿，又道：“老太太那边儿……”</p> 按徐郎中嘱咐，宋玥要静养几日，要服用安胎药，再想瞒着周老太太，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才行。</p> “就说我伤了风，避免过了病气，不让老太太和姐儿哥儿过来了。……也不是大病，给老太太说，就不要声张了，悄悄儿的吧，也省得闹腾。”</p> 青玉脆生生应了，回头看向青杏，示意她往后边给老太太禀一声去吧。</p> 打发了青杏去荣煕堂送信儿，宋玥就继续在榻上躺下休息。</p> 原本天天忙碌个不停，也没觉得嗜睡的她，也不知是吃的药起了作用还是怎地，躺下没多会儿，竟又沉沉睡过去了。</p> 她刚睡着，屋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玉微一凝神，就带着在外屋做针线的青桃快步迎了出去。</p> 屋外，周氏带着青禾青杏也没走抄手游廊，直接从院子中间穿了过来，已经到了台阶下。</p> 青玉两人只来得及迎下台阶，曲膝行礼，同时压低了声音问候请安。</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五章 周氏看见两个丫头，心头的急切才勉强按住，走得急，她的呼吸略显粗重，却没忽略了压低声音，悄声询问：“恁们太太怎样了？”</p> 青桃不是个能撒谎的，低着头抿着嘴角没能回上话来。</p> 青玉声音低而清楚道：“太太可能是吹了风，身子有点儿懒怠，已经请徐先生来看过，说并无大碍，给开了两副药，说吃完也就好透了。刚刚太太已经吃了药，睡着了……老太太不必担心。”</p> 一听只是吹了风，又请了徐郎中来看过，也开了药，周氏脸上的焦急担忧之色略好了一些。</p>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垂下来的门帘，又低声嘱咐道：“嗯，既如此，恁们用心好好伺候着吧，再有什么事儿，及时过去知会着。”</p> 说完，默了片刻，也没进屋，带着青禾转身回去了。</p> 青杏青桃有些反应不过来，青玉倒是应对从容地曲膝相送：“老太太放心。”</p> 青杏青桃怔了一下，方才匆匆跟着曲膝下去。</p> 宋玥这一觉睡得很沉，时间却不是太长，大半个时辰就醒了，恰好临近午时。</p> 她睁开眼，特别慵懒的躺着没动，放任睡得有些呆滞的大脑慢慢苏醒过来。</p> 青玉轻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太太醒了？”</p> 得了宋玥的低低应和，青玉走近了些，仍旧柔柔地低声道：“太太刚睡下，老太太就过来了，听说太太睡下就没进屋，只在门口询问了一番就回了。刚刚，老太太又打发了人过来传话，说老太太亲自下厨，做了拨鱼儿，问太太想不想吃？或者，可还想吃别的，好让厨房里整治。”</p> 拨鱼儿，小而滑的面鱼儿，最好用白菜切细细的丝炝锅，宽汤下拨鱼儿，再浇上一调羹醋、几滴麻油……汤清面滑，清爽不腻，哎，这么一想，宋玥就觉得嘴巴里都有口水了。</p> 她撑着坐起身，笑着吩咐：“老太太的手艺最好了，既然做了，自然要吃的。”</p> 这么说着，又猛地想起芥菜丝小咸菜来，清爽中又带着芥菜特有的气味儿，最是开胃了。</p> 于是，又补了一句：“切一碟芥菜丝。”</p> 芥菜是类似于萝卜的一种之物，生长的块根类圆锥状，块根和叶片都有特异的辛香气，可以鲜食，也可以腌制成咸菜储存。</p> 宋玥原本对芥菜的特异味道并不喜欢，今儿莫名想起，竟有点儿想吃了。</p> 青玉连忙应声下去，去荣煕堂传话，替宋玥拿饭了。</p> 周氏颇为贴心，宋玥没详细说，竟也仿佛遥控感应到了她的心思一般，恰恰好地用了白菜丝，还用小碟子盛了醋、麻油、咸香椿末儿，又有一碟子糟鹅掌和一碟子红烧鹌鹑脯子，当然，宋玥特特要的芥菜丝儿也有，不但有她要的原味咸芥菜丝儿，还有用油炒熟的芥菜缨儿，都是喝粥下饭的好东西。</p> 宋玥自己琢磨着加了一小勺醋，又加了两滴麻油，吃了两口，瞅着那一小碟香椿末儿，莫名觉得不喜，到底没加。</p> 至于糟鹅掌和红烧鹌鹑脯子，她都尝了，味道都极好。芥菜丝儿和芥菜缨儿更是都合口味，她就着几样小菜，呼啦呼啦竟然喝了两碗拨鱼儿，喝得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p> 吃过饭，她起身洗手洗脸，没敢出门乱动，就在房间里缓缓地走了几圈，没等觉得累或者不适，就又上榻躺着休息了。</p> 上午睡了不少，她以为自己不困了，就随手取了一卷游记打发时间，没想到，看了不多会儿，就又打起了瞌睡，索性躺平又睡了。</p> 这一觉睡醒，天色都昏沉了。</p> 宋玥坐起来喝了一杯水，秋喜放学回来了，得知宋玥不舒服，一下车就跑了过来。</p> 宋玥也没拦她，让人放了她进门。</p> 秋喜啪嗒啪嗒从外头跑进来，小脸儿都跑的发红了，一眼看见歪在榻上的宋玥，立刻微微皱起了眉头，快步走上来问：“阿娘病了？发烧吗？咳嗽不咳嗽？……”</p> 小丫头一口气问了一串，没等她说完，宋玥和几个丫头先被逗笑了。</p> 秋喜被笑得有些局促、窘迫，但看着宋玥笑容满面的模样，倒是隐约松了口气：阿娘看着精神不错，又这么笑着，病得大概不严重。</p> 她记得很清楚，她上一回生病，人都是迷糊的，难受的睁不开眼抬不起头，哪里还能笑出来的。</p> 果然，宋玥伸手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身上略显单薄的春衫，笑道：“放心，阿娘没事，就是吹了风有点儿不舒坦，吃过药已经好多了。你来回上学，带一件夹衣，早晚还是要注意些，别穿得太单薄，免得受了风寒。”</p> 秋喜笑着点头，乖巧道：“添墨姐姐给我带着的，我觉得不冷，就没穿……阿娘放心，有添墨姐姐跟着，不会有事儿的。”</p> 母女俩正说着，曲瓶儿带着彩云也到了。</p> 进了二月，天气转暖，曲瓶儿就又去学堂上课了，每天都与秋喜一同出入。</p> 曲瓶儿进来，行礼问了安，又问了宋玥的病情，宋玥简单应付了两句，就带着话题转到了学堂，秋喜放下心，也开始叽叽喳喳说起白日学堂里的趣事，曲瓶儿在旁边不时地附和几句，似乎，也带了一两分小姑娘的开朗。</p> 正说笑着，外头脚步声响，却是潆卉捧了只食盒，过来给宋玥送晚饭了。</p> 潆卉被周氏认作义女后，作为将军府大姑娘自然不能再去绣坊常驻，不过，宋玥年后忙得无暇他顾，仍旧让她照管着绣坊那边的事情，同时，也可以看着绣坊里给她赶制嫁妆。</p> 鉴于潆卉和陈大郎都算得上大龄未婚青年了，两人既然订了婚，婚期自然不会拖沓太久，陈家在小定时就过来协商过，陈大郎秋闱上榜，就延迟到来年春闱后成婚，若秋闱不上榜，则在冬月里完婚。</p> 宋玥、周氏与潆卉商量过，对陈家这个提议都没有意见。也就是说，距离潆卉出嫁，满打满算也就一年时间了，各色家具、用品都要交给相应的匠人、作坊赶工打制，诸如床褥帐幕衣服这些针线活儿，自然就着落在了潆卉和绣坊身上。</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六章 这时代结婚要准备的帐幕、衣服等物繁杂无比，几乎够出嫁女用一辈子的，就拿陪送的衣服说，从出嫁的嫁衣，到日常穿着的各季衣服，从青年到中年到老年，甚至连寿衣寿鞋都会备下。</p> 从过完年，绣坊里就不再接外边的活儿，几乎是全副精力为潆卉绣嫁妆，即使这样，也要日夜赶工才能完成。</p> 潆卉一早去了绣坊，临近傍晚回来才听说宋玥病了。</p> 青杏听到外头的通传声才想起来，连忙趋前到宋玥耳边低声道：“方才大姑娘回来时，来看过太太，听说太太睡了，才没进来。”</p> 宋玥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扬声让潆卉进来。</p> 潆卉也换了春衫，一件牙白色窄袖右衽衫子，系了一条艾绿色曳地百褶长裙，又搭了一件杏粉色掐牙镶边半臂，衬得她越发窈窕明媚，美好的如春日湖畔的一枝海棠。</p> 人一进门，秋喜就跳起来迎了上去，欢喜叫着：“姑姑做了什么好吃的？”</p> 也不知是性格相合，还是怎地，秋喜和安哥如今对潆卉都亲的很，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亲姑侄，还是感情好处的特别亲近那种。</p> 潆卉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抬起来，轻轻抚了抚秋喜的丫髻，柔声笑道：“给恁阿娘做了鱼丸面，后边还有蟹和虾子，恁都过去吃吧。”</p> “有螃蟹吃呢！”秋喜眼睛一亮，脸上的喜色盈盈，却还没忘了问：“阿娘也爱吃蟹……”</p> 潆卉笑了，道：“恁阿娘病着呢，先不能吃那个。”</p> 北边儿海里的蟹子早春最肥，满黄满子顶盖儿肥，清蒸就好，但也可入汤、入馅儿、入面，油炸、红烧、辣炒……百般皆宜，都是最诱人的一口鲜。</p> 螃蟹鲜美，性却寒，老人孩子都不敢多吃。若是入汤、入馅儿，加姜蓉黄酒之后，则能纠其寒性，老人孩子也能多吃两口。</p> 潆卉对这些精细吃法儿最擅长，也有耐心耗费上一个两个时辰去做，每每琢磨出来的吃食，都能得到全家老小的一致好评。也难怪，短短两个多月时间，老人孩子对她的亲进度提升了许多。</p> 得了耐心的解释，又知道自己还有更好的美味，秋喜心满意足地转身回来，朝着宋玥道：“阿娘，姑姑给恁做的鱼丸面。”</p> 宋玥听得鱼面，倒是没觉得如何，笑着与走进来的潆卉打招呼。</p> 潆卉一边笑盈盈招呼着，一边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白生生的面来，然后又从底下一层里端出一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粗瓷带盖儿小钵子来，揭开盖子，一股淡淡的细胞热气腾起，瞬间散发出一股浓郁不腻的鲜香味道来，扑向四围站着的几个人的鼻子。</p> 秋喜非常配合地吸吸鼻子，连声赞叹道：“好香啊！”</p> 潆卉扭头笑看过去，用指尖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儿，笑道：“小馋猫儿，先过去，叫阿奶先摆饭去。我等会儿回去。”</p> 秋喜想答应，又抬头看向宋玥，带了一点期期艾艾地，笑着叫：“阿娘……”</p> 宋玥笑着点头：“去吧，去吧，叫阿奶先吃饭去。”</p> 秋喜脆生生答应一声，伸手拉起曲瓶儿，两个人退后两步，轻悄悄地曲曲膝行个礼，转身像一对儿蝴蝶般飞奔出去。</p> 宋玥和潆卉目送着两个小丫头出门，目光转回来碰在一处，相视而笑。</p> 鱼丸儿的汤呈淡淡的乳白色，十来个小小的丸子如雪攒就，飘在汤中，最初一股子浓郁的鲜香随着热气散开后，再持续散发出来的香气略淡了一点，却仍旧吸引人。</p> 宋玥听过许多人，怀了孕闻不得鱼虾腥味儿，是以，潆卉说鱼丸，她还略有点儿担心，等盖子打开，鱼丸儿的鲜香飘出来，侵入鼻腔，她只觉得喉头微动、口舌生津，却并没有传说中的恶心不适，提着的心才放下来。</p> “大嫂快吃，这东西冷了怕腥的。”潆卉把干净的筷子、调羹递过来。</p> 宋玥微笑接了，先舀了一勺鱼丸汤送进嘴里，入口的汤汁微烫、鲜香，口感柔滑浓稠，几乎尝不到腥味儿。</p> 小心翼翼地尝试了鱼丸汤，结果适应良好，并没有抗拒厌恶的感觉，宋玥就开开心心把面和鱼丸汤都吃了，心里则想着，肚里这个也是个心大的，这样挺好，将来与秋喜、安哥也能处的和睦。</p> 潆卉坐在宋玥对面，看着她吃得香甜，甚至带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贪吃模样，眉头微挑，眼中似有明了。</p> 等宋玥吃完，潆卉立刻递了块温热的帕子过去，宋玥接了，擦着鬓角、鼻尖沁出的点点细汗，自己先失笑起来：“恁做的这鱼丸儿汤太好喝，一尝就停不下了。”</p> 潆卉笑应着：“大嫂爱吃，我再给恁做。今儿得的是鲤鱼，味道还不是最好的，明儿让人去城南庄子里捉几条鳜鱼回来，春三月里的鳜鱼正是最肥美的时候呢。”</p> 提起城南庄子，宋玥倒是想起原定的三月三出城踏青来。她突然发现怀了身孕，又似乎动了胎气，只能卧床静养，就不能成行了。</p> 略一思忖，宋玥就道：“明日之行，我就不能跟着了，阿娘和孩子们就托赖与你照顾了。”</p> 潆卉看着她笑道：“大嫂这般说，潆卉可受不起，若非阿娘和大嫂，潆卉还在那泥淖里……”</p> 宋玥握住她的手，止住她的话，点头道：“种种过去就不提了，咱们一起往前看，都是好的。”</p> 潆卉回望过来，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用力点头：“嗯，都是好的。”</p> 把潆卉撵回去吃晚饭，宋玥也起身在屋子里缓缓转圈走动了一盏茶，暂时没有睡意，她就又让几个丫头取了沙盘过来，她教着丫头们识字写字。</p> 因着潆卉提起的鳜鱼，倒让她想起了陆游的一首诗《柯桥客亭》：梅子生仁燕护雏，遶檐新叶绿扶疏。朝来酒兴不可耐，买得钓船双鳜鱼。</p> 她就教了后两句，一边看着丫头们写，一边心思就飘远了，春日三月，泛舟湖上，握一根竹竿垂钓，得一两尾鲜鱼，就在船头熬成浓汤……再温一壶美酒，啖鱼饮酒，何其快哉！</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七章 只可惜啊，肚子里这个还没见面呢，就先给她的双脚栓了，连门都出不得了。唉！</p> 这么一想，心中难免又有些郁郁。</p> 情绪低落下来，困倦就乘机涌上来，宋玥拖着脚步简单洗漱了。青桃匆匆热了药捧上来，宋玥接过来一口喝了，漱漱口上床，被子一裹，竟又很快睡着了。</p> 周氏和潆卉照看着孩子们吃完，叮嘱秋喜和曲瓶儿照看安哥、巧巧，周氏就扶了潆卉从荣煕堂出来，往三进院里过来。</p> 离开几个孩子，周氏才叹气道：“恁大嫂这一年多都康健，倒是让人忽略了她本来体弱……唉，早上吃饭时还没看出来，回头就病了，偏偏郎中也没看出什么来……”</p> 周氏想得有些多了，若仅仅只是小伤风，身体不适，依着月娘的性子，必定不至于卧床歇着……连门都出不了，指定很难受。觉得很难受郎中又看不透病情，那岂不就是不常见的疑难病？还有得治？！</p> 她一个人想了半天了，越想越觉得心中惴惴，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就给潆卉说出来。</p> 潆卉虽说是那样一个出身来历，但经过这半年看下来，经历了种种，倒是个淡定从容、处变不惊的，自从认了她做义女，也没什么大惊大喜，只待她和月娘，更多了几分尽心、真心，渐渐地，倒是真生出几分疼爱亲切来，有什么话也能给她说一说了。</p> 潆卉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挽着周氏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我倒是觉得阿娘想得多了。其他不提，只说大嫂这般心性人品，就知道必是个有大福运的，长命百岁、和顺安康都是必定有的。”</p> 尽管，她隐约有一两分猜测，但宋玥既然没说破，她也不会擅自胡乱说道，只拿品性福运来开解周氏。偏偏周氏这个年纪的妇人，最爱信这些命数福运的，听了潆卉这话，心思再转，却已经从牛角尖儿里转出来了。</p> 也是了，月娘如今心性开阔豁达，又乐善好施、积善积福，必定有福气的。</p> 前儿，月娘就给她说，庄子里春耕春种忙完，铺子、作坊各处都稳妥，她也能歇一歇，松泛松泛了。今儿，有点儿小伤风身子不适，借此休养一日，也能说得过去。</p> 还有，明儿原定出城，往城南庄子上踏青春游，就不用她跟着操持了，尽管让她留在家中，好好休养，把病养好了。至于出城，有她和潆卉呢，还有冬生和戚风两个护卫着，半点儿不用担心的。</p> 结果，两个人到了三进院，就见里间的灯光昏暗，只有堂上的灯还亮着。</p> 周氏和潆卉挑了帘子，就看见几个大丫头小丫头围着两只大沙盘在写字，却不见宋玥。</p> 青玉反应最快，听到动静抬头看是这两位主子，连忙起身迎着、见礼，又低声回禀：“太太身体困倦，吃过药已经睡下了。”</p> 周氏眉头微拧，挥手让跟来的几个丫头都留在门外，她只带了青玉往里间去。</p> 昏黄的烛光之中，周氏挑起床帐，就看见宋玥裹着被子，侧身朝里，睡得正酣，她们进门挑帘子，完全没有影响到。</p> 虽说宋月娘之前种种不好，但爱干净、睡觉惊醒，却是一以贯之的，往常喂了秋喜、安哥哭闹，吵了她睡觉还过脾气……今儿这般，越发有些不对了。</p> 周氏也不怕吵醒人了，让青玉掌灯，她俯身摊手，试了试宋玥额头，触手微凉，并没有发烧。再借着灯光看过去，就见睡得非常安稳，眉毛都没有皱一点，并无难过之色。加之粉颊红唇，气色极好，还真不像是生了病的模样。</p> 周氏后退，任由青玉放下床帐，她心里暗暗琢磨，难道真的只是累坏了？并没有大病？</p> 恍恍惚惚往外走，临到里屋门口，周氏猛地回头看向青玉：“恁家太太可是小日子？”</p> 青玉愣了一下，低声回道：“不是。”</p> 周氏的目光从青玉身上，转到低垂的床幔上，片刻，眼底泛出一片惊喜之色来：“恁家太太的小日子……年后来过几回？”</p> 青玉被问得张口结舌，片刻，苦笑着垂首道：“老太太体谅。”</p> 周氏脸上的喜色再也压不住，满满地溢出来，却只咧着嘴，半点儿声音没敢发出来，用力点头道：“体谅，体谅，怎地能不体谅！”</p> 从里屋出来，周氏脸上的浓浓的喜色已经掩去大半，只眉眼间的忧色散尽了，一片平和之下，隐着层层喜意。</p> 伺候的丫头们或者看不出什么，最擅察言观色的潆卉却瞒不住，一眼看过去，心下已是了然。</p> 第二天，府中按原定计划备好了马车，周氏带着潆卉和秋喜安哥儿几个，登车出门，往南水门内换了船，出城往城南庄子上去了。</p> 宋玥睡意浓重，一觉睡醒，太阳都老高了，周氏一行人都出南城门了。</p> 她就觉得睡过了，身体乏力、骨头都酥了，倒是没有恶心呕吐种种不适，也就不理会了。</p> 起身，青玉青杏上来伺候，宋玥才知道，家里人一大早就走了。</p> 再想想泛舟水上、垂钓鳜鱼的惬意美好，宋玥也只是暗暗叹一下，就往净房里洗漱去了。</p> 徐嫂子跟着去了南城庄子，小厨房也留了两个厨娘，一早又做了拨鱼儿和鲜虾烩面送过来，宋玥倒是半点儿不挑，一样吃了一小碗，都觉得美味可口，半点儿不适没有的。</p> 吃过饭，她实在不想继续昏睡终日了，就缓步走出屋门，站在廊檐下，看院子一角的几杆瘦竹，看厢房门口的一株海棠。</p> 瘦竹青翠，根部泥土里，又钻出两颗嫩笋子。海棠已经打了苞，一簇一簇的花苞，细长的梗子微垂，有的已经鼓胀着透出一抹嫣红来，眼看着，花期将近。</p> 站了一盏茶的功夫，青玉出言相劝，让她回房休息。</p> 宋玥苦笑道：“再睡，就把骨头睡酥了。”又吩咐拿只垫子来，她索性在廊前晒晒太阳，吹吹和风。</p> 青玉青杏不敢违拗，又加之天气晴好，也没有风，倒是没再劝。</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两人走开几步，低声嘀咕了片刻，留下青玉守着宋玥，青杏进屋，不多时，竟带着小丫头搬了一张竹躺椅出来。</p> 这东西是夏天乘凉用的，冬日就收到后座间里了，这会儿宋玥要在院子里晒太阳，难为几个丫头想起，把它给搬出来，铺了一层锦褥，往上一坐，倒是和躺着没两样了。</p> 青杏又拿了一条毯子出来，倒是把宋玥给逗笑了：“恁这么一番折腾，我与在屋子里躺着有什么两样？”</p> 青杏丫头却是神色郑重，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宋玥，坚持道：“看着太阳好，其实风凉着呢，太太如今……可不敢大意了呢！”</p> 她这么一副郑重模样，宋玥还真是不好再任性，只得任由她一条毯子盖下来，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裹住，虽觉无奈又好笑，却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放松了心情，仰头看一看晴空云淡，微转目光，就能看青竹花影，又有春日的阳光暖暖照着，吹面不寒的轻风徐徐吹着，慢慢生出无限惬意来。</p> 事实证明，青杏还是挺有先见的，宋玥点开了嗜睡开关后，即便脱离了床榻，却仍旧抵不住瞌睡的攻势，仰在竹躺椅上没多会儿，就又困顿起来，铺了褥子，盖了毯子，还晒着暖暖的太阳，温暖舒适加快了睡眠的速度，没多大会儿，她竟然又睡着了。</p> 青杏在旁边伺候着，眼看着太太的眼皮垂下来，再没撩起，连忙上前，就见太太已经睡着了。</p> 小丫头愣住了，一时没了主意。</p> 任由太太在院子里睡，真受了风寒怎么办？若不由着太太在这里睡，叫醒她，会不会扰了太太的觉？</p> 正踯躅着，进屋里收拾的青玉走了出来，青杏一眼看见，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小碎步迎上去，向青玉讨主意：“太太睡着了，怎么办？”</p> 青玉听了这话，也意外地怔了一下。</p> 她到太太身边一年多，也算很了解太太的起居习惯了。虽说宋玥不是难以入眠的人，却并不嗜睡，更不会像这两天一样，睡得几乎睁不开眼，除了吃饭，几乎都在睡觉了。</p> 青玉虽说见识多一些，但之前并没有伺候孕妇的经验，对孕妇的嗜睡没有直观的了解。</p> 她拧着眉想了片刻，小声对青杏道：“我……你去叫两个人来，先把太太抬进屋里，在说旁的。”</p> 遇上事，青玉比较沉稳，但说起在府中的人缘儿，却是青杏更加熟稔。</p> 青杏是跟着家人一起到了将军府，一起过来的几家人，也是原来从一家出来的，彼此相熟。太太有身孕的事儿既然还要隐着，用人自然也要找嘴巴严实的，青杏去显然更合适。</p> 青杏半点儿迟疑没有，当即应下，匆匆跑出去，寻了两个粗壮婆子过来。</p> 青玉指挥着两人，她自己俯身背着躺椅后背，两个婆子抬着两脚，三人成品字形抬了躺椅起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把宋玥连同躺椅抬进了屋里，安置在东侧间里。</p> 青杏送两个婆子出去，随手递了两串大钱过去，笑着道谢：“两位婶子受累。”</p> 两个婆子都拿捏着，奉承地笑着推拒：“青杏姑娘客气了，能进来伺候太太是咱们的福气……”</p> 婆子的话似乎没有说完，但足够青杏听明白的了。</p> 青杏矜持地笑笑，客气道：“太太最是看中人品了，本分忠心，不乱嚼舌头传小话的，太太必定能够看到。”</p> 两个婆子听得心里一紧，连忙抢着应了。</p> 从正院里出去，来到一处僻静地儿，一个婆子才迟疑着开口：“青杏那话……”</p> 另一个白她一眼，有点儿看不上的，道：“都说了，不嚼舌头传小话！”人都警告了，还乱说，难怪不受主子重用了。</p> 两个人简短的交流结束，对视一眼，齐齐闭紧了嘴巴。</p> 竹躺椅上睡着，毕竟不如床榻上舒服，宋玥这一觉睡得也就没有太久，半个时辰就醒了，睁开眼，轻轻活动着有些酸麻的身体，转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屋里了。</p> 咦，她明明记得在院子里的竹躺椅上睡着的？</p> 正疑惑着，竹躺椅细微的吱呀声，把青玉唤了过来。</p> 青玉倒了杯红枣茶，捧到宋玥面前，一边笑道：“太太醒了？可有哪里不松缓的？”</p> 宋玥已经坐直身体，捧了红枣茶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暖的很舒服，连僵硬酸麻的身体都缓解了。</p> 她抬眼，摇头：“挺好的。”</p> 喝了半盅茶，宋玥就从躺椅上起身，轻缓地在屋子里走动一圈，一边抬手轻揉着鬓角和两眉间，努力地回想，在现代了解的孕育期知识，孕妇嗜睡是正常的，但能嗜睡成她这样吗？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了。</p> 明明现代社会，大多数职业女性即便怀孕也是正常上班工作的，其中不乏拼命三娘，能在进产房的最后一刻还在处理工作。若是像她这样瞌睡不醒，工作根本没法子继续了吧？</p> 琢磨一阵子，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宋玥就决定寻求场外帮助。</p> 她随意地吩咐青玉，把竹躺椅收起来，然后走出屋门，到院子里走动走动。</p> 徐郎中说得很明白，她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胎气略有不稳，并不严重，吃药静养，但并不需要躺在床上不下地，注意点儿，不剧烈活动、不摔跤，基本上不会有问题。</p> 青玉心里也存了事儿，叫了人过来，把竹躺椅重新收进倒座间，青玉也想好了对策。</p> 看看时辰，已经巳时中了，青玉出来询问宋玥午饭想吃什么，然后叮嘱青杏伺候着，她亲自出门，往小厨房去传话了。</p> 借着这个机会，青玉往前院走了一趟，寻到青平低声说了两句，才匆匆转回来。</p> 刚过午时，小厨房就给宋玥送了午饭过来，是宋玥要的小米糕和两荤两素四个菜。</p> 如今小厨房里几个厨娘，虽统属徐嫂子管辖，单论厨艺却都不差的。做出来的米糕松软喧腾，还没吃就能闻到浓浓的米香，吃在嘴中，清香微甜，劲道有嚼劲儿，真的好吃。</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一十九章 宋玥看见，没管荤菜素菜，先揪了一小块米糕送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满意地眯着眼睛点头：“米糕做得好。晚上加点儿红枣，做个红枣米糕尝尝。”</p> 小厨房的人得了夸奖，不胜欢喜地连连点头应承着，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希望等太太品尝菜色后给个满意的评价，毕竟，平日徐嫂子在家，她们这些人能到太太跟前露回脸不容易，也想着借这个机会，好好伺候的太太满意了，不说越过徐嫂子去，能涨涨月钱……嗯，得个赏钱也好哇。</p> 都说，太太出手大方，得了太太赏识的，常常能得赏钱，最起码也有一串钱，更多的时候都是赏银子的，那动辄就是几钱银子呢。</p> 宋玥揪下的米糕不大，两小口就吃完了，再抬眼，正准备拿筷子尝尝几种菜色，青杏从外头进来，笑盈盈回话：“回太太，青平大哥上街买了两份鱼包羊回来，先送到咱们这边来了，太太可要尝尝？”</p> 所谓的鱼包羊，是把鱼肉、羊肉都打成肉茸后，做成鱼肉包裹羊肉的丸子，或煮或炸，鱼羊为鲜，鱼包羊也是以鲜美取胜的，乃是南水门内一家南人铺子卖得独门美食，因为制作工艺繁复，每天制作的数量有限，所以，常常不到晌午就售罄了，想吃它的人一般都提前过去下定钱，或者赶早儿过去买才成。</p> 宋玥刚开始经营杂货铺子， 没少往南水门码头跑，偶尔间买到过一回，也是被鱼包羊的鲜美惊艳过的，不过，后来事务繁忙了，去南水门的次数少了，时间久了，倒差点儿把这种美味小吃给忘了。</p> 此时再次听到‘鱼包羊’，大脑中对美味的记忆苏醒过来，宋玥只觉得嘴巴里立刻涌出口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才笑着点头：“那个好吃，拿进来，一起尝尝。”</p> 青杏脆生生答应了，转身出去，片刻就捧了两个小罐子进来，笑道：“青平大哥想得周到，两份还不同口味，一份清炖，一份油炸的。”</p> 宋玥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果然见两只瓷罐之中，一份奶白色的汤汁中窝着几颗白生生的丸子；另一份的丸子则是炸的颜色金黄，丸子表面裹了一层芝麻，看起来不像是鱼肉丸，倒像是麻球了。</p> 青玉也很麻利地用小碗盛了半碗汤和两颗丸子，递到宋玥手中。</p> 宋玥先喝了一口汤，又舀了一颗丸子吃下去，满意地点头称赞：“就是这个味儿，鱼羊为鲜，果然不差。你们都尝尝，这家的东西卖得抢手，能买到一回还挺不容易的。”</p> 说完，又对青玉笑道：“拿个荷包给恁哥哥，就说我很喜欢，多谢他有心。”</p> 青玉笑嘻嘻应了，拿了个荷包出去了。</p> 小厨房那位厨娘眼看着宋玥吃起外头买来的小食，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怕是讨不到赏钱了，暗暗失望之下，又忍不住探头来看被太太称赞的小食，心里暗暗琢磨，既然太太喜欢，那就回去琢磨琢磨，若是能做出来，肯定能得太太的欢心。</p> 宋玥又吃了一颗鱼包羊，抬眼就看见站在一旁的厨娘探头探脑地，随即笑道：“恁是好奇外头的吃食吧？拿给她也尝一尝。”</p> 青杏笑应了，取一只碟子，盛了一只炸丸子递给那位厨娘：“婶子尝尝吧，尝了之后，若是能做出来，咱们大家以后吃着也便宜呢。”</p> 厨娘不想被人一句话戳破心思，脸上略略尴尬着，却半点儿没迟疑地接了青杏递过去的丸子。她既然想学着做，品尝才能更好地确定工艺、配料，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呢。</p> 青平仿佛一下子点了采买技能，中午的鱼包羊之后，半下晌送了一小篓鲜樱桃进来。刚进三月，樱桃花刚落了不久呢，也不知他去哪里淘换来的。</p> 天色将暗未暗的时辰，外头送进来一匣子馉饳儿，白白胖胖的馉饳儿，支棱着两只小耳朵，这么看着，就极漂亮的。青杏就在廊下的炉子上用小耳锅煮了，加带来的咸香椿末儿、小虾皮儿，又有笋丁子、蘑菇丁子、肉丁炒制的调味儿酱，白胖的馉饳儿在汤汁中上下浮沉，散发出浓浓的香气来。</p> 宋玥喝一口汤，赞一声鲜美，再吃一口馉饳儿，又点头赞一声美味儿。野鸡脯子做的馅儿，其鲜美滋味儿远非普通肉类可以比拟，宋玥一口气吃了十二颗，肚子都撑了，却还看着剩下的恋恋不舍。</p> 看了两眼，方才挥手：“吃不下了，恁几个拿下去分了吧。”</p> 青玉笑呵呵谢赏，又道：“哥哥在西城小巷子里寻得的小铺子，传了三代人，专做馉饳儿。除了这种小馉饳儿，还有胖胖的大馉饳儿，用油炸得嘭起，通体金黄，外焦里嫩的……”</p> 说起这个，宋玥是知道的。她点头道：“油炸的馉饳儿也好吃。”</p> 去年，江寒陪她去万姓交易时吃过，记得当时吃的是鹌鹑馉饳儿，胖胖的馉饳儿，炸熟膨胀之后，足有拳头大小，咬一口，外焦里嫩，肉馅儿丰腴美味。</p> 等晚上小厨房送了饭过来，宋玥都吃饱了，一口没碰，青杏青玉和前来轮值的青桃，笑嘻嘻地端下去，说她们分享去了。</p> 第二天一大早，当宋玥看到刚出锅的还有点儿烫的胡麻饼和羊杂汤时，已经不觉得惊讶了，一边洗手吃饭，一边叮嘱青玉：“拿银子给青平。”</p> 这些小食也还罢了，充其量就是几十个大钱。但昨儿的樱桃和今早送进来的荸荠，却多是极稀罕的东西，恐怕不是一两二两银子能够买到的。</p> 青平费心费力地搜罗淘换这么美食来已是不容易，他们兄妹那点儿月例银子可不够往里搭的。</p> 羊杂汤算是比较重口的食物了，宋玥先尝了一口，确定没有抗拒感，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来。</p> 一顿美味的早餐吃完，宋玥又到院子里走动。</p> 怕再睡着了，她也没要躺椅、凳子，就缓缓在院子里走着，看看花树翠竹，又看一看屋檐上啁啾鸣叫的小鸟儿。</p> 青桃取了一件薄斗篷来披在宋玥肩上，一边笑道：“太太也看到厦檐底下的燕子窝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章 宋玥听她这么说，再仔细去看，才发现在西厢屋檐底下，新添了一家子，是两只大燕子，正在垒窝。</p> 檐子最里边的暗影里，需要仔细看，才能看见一痕月牙形的泥巴窝，新家还在建筑中，里边的一痕干了，是浅浅的土黄色，外圈儿还是新鲜的泥，颜色深一些。</p> 青桃道：“昨儿才开始衔泥垒窝，还是紫苏过来打扫看见的。”</p> 宋玥也是第一次见燕子筑巢，盯着那只能算刚刚打了地基的燕子窝看得仔细。</p> 燕子窝最宽处不到三公分的样子，从干湿明显的痕迹来看，能够清楚地判断，至少是两天的成果。再细细分辨，还能看得出，都是由一颗颗小泥巴颗粒垒成的，小泥巴颗粒最多只有黄豆大小……</p> 正看着，青玉进来，扯了扯宋玥的衣袖，示意她往外看，就见两只燕子返回来了，正在屋檐外边飞舞盘旋，因为嘴巴里衔着泥，不能鸣叫。</p> 宋玥和青杏会意，连忙顺着回廊走开去，然后站在远远的拐角处看着。</p> 那两只燕子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似乎确定没了危险，这才扑棱棱飞低了，滑入檐廊下边，似乎只在燕子窝处停了一下子，就又展翅飞走了。</p> 两只燕子先后落下来，又飞走，宋玥又过去看了一回，却发现，刚刚添上的两团泥太小，她这么看，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p> 宋玥仰着头看了足足半盏茶功夫，那两只燕子又飞回来了，她还是没能看出这一对勤劳的燕子夫妇来回一趟的成绩。</p> “太太……”青杏低声提醒。</p> 宋玥没让她说完，就有些怔然地转回身，挥手招呼了青杏一下，径直往回走了。</p> 在她身后，燕子夫妇只盘旋了半圈，就滑入廊檐下，给自己的新巢添了一点点泥巴，片刻不歇息的，转身又飞出去了。</p> 半晌午上，徐郎中如约而至，给宋玥请了脉，说她休养的很好，胎气基本稳固了，之后只要小心着，不做剧烈运动、不受大的磕碰，就基本不会出现问题了。</p> 当然，保胎药他又开了两副，还特意说明，若是觉得不想吃也可以不吃，宋玥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必须服药保胎了。</p> 青玉送徐郎中到院门口，顺便问了一下太太嗜睡的问题。</p> 徐郎中听得仔细，脸色却很平静：“宋恭人操劳忙碌是众人皆知的，平常不绝如何，闲下来，多睡一点也是正常的，方才诊脉，脉象平和充实，并无异样，不必过于忧心。”</p> 青玉略略放了心，送徐郎中到院子门口，对等着的青平使了个眼色。</p> 半个时辰后，青平送徐郎中抓药返程的路上，就巧遇了国公府专用的陈御医，然后把陈御医请回了将军府。</p> 宋玥虽说妻凭夫贵得了诰命，品阶却谈不上多高，别说在京城，就是在平京城，也从未想过用御医看病的。何况，国公府的级别按规矩也是用不上御医的。陈御医还是早年安国公府尚是安王府的时候配备的，在平京城住惯了，即便安王府降级成了国公府，他也没有离开，而是索性辞了御医之职，专心留在国公府差遣（养老）。</p> 看着须发皆白的陈御医要上前行礼，宋玥自然不好托大，忙起身虚扶，跟进来的青平上前一步搀住老御医。</p> 陈御医请了脉，洗过手来到堂屋。</p> 宋玥也跟了出来，含笑招呼：“是府中小子不懂事，劳动恁老人家走这一遭……”</p> 陈御医一手端茶，一边摆手，笑道：“宋恭人……哦，以后要称淑人了，宋淑人客气，老朽可不敢当呀。”</p> 彼此寒暄一两句，陈御医就转入正题，言说宋玥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就是之前劳累得有点儿过了，胎气微动，因调养休息及时妥当，又服了安胎药，倒是已无大碍，不必太过忧心云云。</p> 大体说辞，基本与徐郎中是一样的。</p> 宋玥仔细听着，连连点头应承着，心也就要彻底放下去的时候，却听陈御医开口，询问起宋玥最近几日吃用诸物来。</p> 现代那许多宫斗、宅斗、电视剧影响，宋玥一听这话就是难免心惊，她这一次动了胎气，难道是有人使了阴招，算计与她？</p> 不说看似已经被感化、从来不惹是生非的潆卉，家里可还养着一位正牌女主曲瓶儿呢。虽说原书中，是宋月娘会同秋喜母女两个百般挑衅、算计曲瓶儿，最后自取灭亡，但整个过程中，宋月娘和秋喜母女可是半点儿好处没占到，都是她们不停在作死边缘试探，然后就被女主毫不留情地打脸、戳心、断财路生机，一路高歌，最后把所有绊脚石都踢翻领盒饭不说，自己还得到了江寒、林轩辰乃至江锦娘周氏诸人的一致称赞疼爱……那心机手段，可是高段位的白莲花心机婊才能做到的。</p> 这样一个人在家里，若是悄没声息地做点儿什么，也真的不让人意外。</p> 想着这些，宋玥的脸色难免有些发白，嘴角儿也情不自禁地抿了。</p> 青玉青杏青桃三人，把宋玥这几天所用、所食之物，一一细说给陈御医。又变戏法一样，把前一天的几顿饭菜、屋里备下的点心果子诸般都拿了出来，一一让陈御医查看。</p> 宋玥看着三个丫头，再看看一个又一个的食盒、果盘这些，眼中的紧张、迷茫，渐渐被某种明悟 、了然替代。</p> 还好，陈御医看过之后，脸色平静地颌首道：“诸般皆无妨碍。老朽乃是例行察验，以备误食误用，宋淑人莫怪老朽冒昧莽撞。”</p> 陈御医不管是自行自发地做这些，还是受了某人的托付，总的来说还是替她周全，宋玥哪里能不识好歹地怪罪？！</p> “陈老先生精诚审慎，令人佩服、感动，怎敢谈及怪罪？！”宋玥笑道。</p> 没有检查出妨碍之物， 陈御医也又特特地嘱咐了几句，正值春日，螃蟹、河豚丰腴肥美的季节，却不是孕妇能吃的。另外，诸如一切活血化瘀、行气止痛的药膏、药酒诸般，皆不能接触……</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一章 林林总总嘱咐了一些，宋玥和三个丫头都听得仔细，比照自己了解的一些孕期知识，宋玥重点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三个丫头却如临大敌，屏息静气地听着，恨不得一字一句都刻在心里。</p> 送走了陈御医，宋玥歪在榻上，看着走回来的三个丫头，淡淡道：“既然知道无甚妨碍，就不必再从外边买吃食了。”</p> 青玉和青杏青桃无比乖巧地垂首应着。</p> 片刻，青杏趋前一步，曲膝道：“太太，奴婢想跟着学学上灶功夫，不如就去小厨房……”</p> 宋玥一听这话，哪里不明白她是想着去小厨房看着，避免有什么不好不洁之物给她送过来，心中自然感动，又多少有一点点无奈。</p> 她看着三个忠心丫头，片刻方才无奈笑笑，摇头道：“想去就去吧。”</p> 青杏神色一松，回头朝着青玉、青桃咧嘴笑笑，又飞快转回头来，曲膝应是，并保证自己好好学上灶，绝不会辜负太太栽培云云。</p> 宋玥懒得听她们的废话，挥挥手，笑着打发她：“既然要去，就去吧，顺便说一声，晌午做碗清淡的菜心面来，下午糟一只鸭子或者鹅吧，正好傍晚老太太她们也该回来了，糟货开胃，也省得她们一路疲惫没有胃口。”</p> 青杏仔细听了，几乎不差字地重复了一遍，这才掩着欢喜转身出去，往小厨房去了。</p> 宋玥转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吩咐青桃，把还没收起来的斗篷、厚夹衣都拿出去晾晒晾晒。</p> 鉴于条件限制，又大都是蚕丝面料还带绣花的衣服，不能经常下水清洗，晾晒、重点清理就是不可缺少的程序了。</p> 青桃垂首应了，片刻不迟疑地转身进了里屋，取了要晾晒的衣物到院子里。一听说晒衣服，小丫头们也立刻知机地取了细长的竹竿过来，在院子里打起晾衣架子，然后帮着青桃一起，把一件件斗篷夹衣裳都抖搂开，抻平细小的褶皱，搭在竹竿上晾晒。一边还要细细地查看寻找，细小的污渍油渍，或用白醋或用白酒，种种经验办法清理干净，令衣物恢复如新。</p> 丫头们都出去了，宋玥撑了大半上午，也觉得疲乏，索性挪了挪大迎枕，歪在榻上闭目养神。</p> 片刻，轻盈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进来。</p> 处的久了，宋玥自然能够听出，这特意加重的脚步是青玉。</p> 她缓缓张开眼睛，看着走到榻前的丫头，缓声问：“什么事？”</p> 青玉略一曲膝，低声道：“世子快要回来了。”</p> 宋玥微微剔了剔眉，露出一抹询问来。</p> 青玉又道：“陈御医离开时，说要赶回国公府候着……陈御医上了年纪，平日并不在府中当值，都是府中贵人有事传唤才进府的。”</p> 也就是说，能让陈御医进府伺候着的必定是有大事，而据各方消息，国公府目前并无贵人患病、后宅诸人也无身孕，那么，大概可以判断，能让陈御医赶着回府伺候的，就是进京回程的世子，在回府后需要请平安脉了。</p> 宋玥微微凝神片刻，低声吩咐：“远远地看着就好了。”</p> 国公府世子周元辰，早已经不是当初落魄的唐霁泽，或者说，唐霁泽不过是贵公子落难时的化名，本来就不存在的。他在回归之后，并没有抹掉一切，或者只当不识，已经是好的了。再多的，宋玥从未想过攀附，那个阶层是她陌生的，就像深海，不是一个习惯在浅水小河里的人能轻易涉足的。</p> 青玉垂首应了，再抬头，就见宋玥翻个身，躺舒服了，闭上了眼睛。</p> 天色转暗，周氏一行人才缓缓回到将军府。</p> 宋玥刚刚睡了一觉，得了信儿，不紧不慢洗梳整理一下，就出门迎着，恰好看见周氏带着潆卉和孩子们下了车，正往后边走过来。</p> 看见人，没等宋玥开口，周氏先撇了手中的安哥，快走两步挥手道：“恁怎地出来了，不是让恁歇着吗？”</p> 宋玥曲曲膝，笑道：“阿奶不必担心，上午徐先生过来又请了回脉，说已经大好了，不去担水砍柴，其他都能做了。”</p> 周氏挑着眉看着她一眼，开颜笑道：“瞧瞧这个，眼见着是真好了，都有力气淘气调皮了。”</p> 老太太说两句话，安哥和巧巧终于按捺不住冲上来，一左一右搂住宋玥的腿，仰着小脸说起去庄子的种种见闻趣事。秋喜自衬长大了，没有冲上来，而是扶住了周老太太。</p> 一行人往里走，到了荣煕堂，宋玥吩咐丫头婆子张罗给老小备热水洗漱、更衣，又张罗着要茶要点心，还有晚饭……却没张罗两句，就被周氏抬手按住了。</p> “恁这病虽说好了，却也不能太劳累了。”</p> 已经简单梳洗换了一身居家衣裳回来的潆卉笑着接话：“大嫂且看着，我去厨房看看吧。”</p> 潆卉的能力不必说，宋玥索性安心地坐下来，听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庄子上的事，周氏捧着茶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一句话，或者补充一句，老老少少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一片。</p> 吃过晚饭，潆卉带着孩子们去了西屋，秋喜的书房，一起看书玩玩具了。</p> 屋子里只剩了周氏和宋玥，又把丫头们摈退出去，周氏才笑眯眯地看着宋玥：“觉得好些了？”</p> 即便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几天，心理上也从最初的震惊到逐渐接受了，但面对着周氏这样涵义慢慢的目光，宋玥还是有点儿撑不住，瞬间觉得脸颊发热，下意识地垂了垂头。</p> 低下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忸怩，迅速地调整心态，复又抬起头看回去，含笑点头：“好多了。徐先生来请了脉，青平巧遇了国公府的陈御医，又请回来诊了一回，都说大好了，阿奶且放心。”</p> 周氏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笑眯眯点头道：“好，好，好，这样俺也算放心了。”</p> 略略一顿，又道：“虽说恁底子好，却也不敢莽撞了，以后尽量少劳动些吧。”</p> 宋玥笑着点头：“各处都算稳妥，按部就班就好，家里又有潆卉帮衬着，阿奶尽管放心，累不着的。”</p> 几句话，婆媳两个就算交流完毕。</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二章 只周氏在欣喜之余，又不免想起自家儿子，在心里暗暗感叹：秋喜、安哥那会儿，虽说在边关驻守，却还能三不五时地回家来看看。如今虽说升了职，当了将军，家里日子也富足安稳了，却偏偏儿子儿媳分开两地，儿媳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儿子却不在跟前……唉，真是亏待了媳妇儿。</p> 从荣煕堂回来，宋玥略加洗漱，换了一身柔软舒适的茧绸衣裤。</p> 从净房转出来，青玉就笑嘻嘻过来询问：“哥儿姐儿给太太带回来的礼物，是现在看，还是？”</p> 宋玥失笑着摇摇头，吩咐：“拿进来吧。”</p> 两个小东西也不知跟谁学得，还装深沉，见了面说半天话，又吃了顿饭，都没把礼物拿出来，而是打发人给她送到了这里。</p> 等看到青玉捧上来的一张礼单子，宋玥再也忍不住，哈哈地笑出了声。</p> 这俩孩子，这是学着礼尚往来，还写礼单子，他们给亲娘送礼物，当成啥了？两家往来，还是奉上进贡？</p> 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宋玥拿了帕子擦着眼角，一边去看青玉青杏几个从大箱子里捧出来的物件儿。</p> 这一扎白生生的草根是茅根？这几块黑黢黢的，还裹着泥巴的是……荸荠？</p> 除了这几种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礼物，当然还有其他的。</p> 巧巧捡的羽毛，秋喜学着编的蒲草扇子，还有曲瓶儿收集的香附子，是湖河岸边生长的一种药材，春秋采挖……</p> 还有一匣子莹白色扁圆形的小东西，不像石头，更像是某种动物的骨骼。</p> 青杏青桃两个捧着礼单子细细看了两遍，才不太确定地指给宋玥看：鱼精石，镇静安神，驱邪避讳。</p> 宋玥凑近了闻闻，果然有股子鱼腥味儿，大概就能确定，是某种大鱼身上的骨骼，被赋予了特定的象征意义。</p> 一一对照着礼单看过，众人跟着笑了一回，也开阔了一番见识，仿佛跟着也一起去庄子上玩了一回。</p> 宋玥让人把茅根、香附子等物带下去，这些东西想保存还得晾晒干燥才行，另外，诸如羽毛、鱼精这些，且收着，等下个休沐日或者什么时候，孩子们再在一处玩耍，都是极好的小材料，做手工什么的，都好。</p> 至于荸荠和其他几样食材，连同几张点心方子一并交给青杏：“琢磨琢磨，做了尝尝。”</p> 青杏本就有厨艺的天赋，平日里，正房宋玥要用的炖品、宵夜之类，都是她琢磨着做，最初几次略有生涩，差强人意外，进步很快，如今，真去了小厨房，要学的不少，但做点心做炖品，却不比任何人差。</p> 青杏欢喜地接过食材，又珍而重之地接了方子，捧在手里就低头看起来，被青桃推了一把，这才讪笑着把方子放好，曲膝道谢。</p> 宋玥笑着挥手：“让恁干活的，还谢我作甚。”</p> 青杏嘿嘿笑地，满脸灿烂，却不再说什么，瞅个空儿，拿了几样食材匆匆下去，找地方研究新得的点心方子去了。</p> 第二天早饭，宋玥去了荣煕堂，和家人一起用，然后，不怎么意外地在桌子上看到了两碟子水晶烧麦。</p> 宋玥夹一只品尝，轻声赞道：“用了野鸡脯子、五花肉、鲜虾，加了香菇、笋丁儿……唔，不是，是荸荠丁儿，笋丁儿没这么脆。”</p> 说着，宋玥看向旁边侍立的青桃：“是那丫头做的吧？”</p> 青桃抿嘴轻笑，道：“是。那丫头得了新方子，连觉都睡不着了，不到卯时就起来去了小厨房……还说，第一会做，就怕不合老太太和太太的口味呢。”</p> 周氏疑惑地看向宋玥，宋玥就忍着笑道：“是青杏那丫头，爱琢磨各色点心，求了我去小厨房跟着学本事了。正好，昨儿，秋喜他们带了些荸荠回来，就交代给她了，没想到那丫头还真是上了心。”</p> 周氏恍然而笑，道：“青杏那丫头是个伶俐的，只要她想学指定能学出来。”</p> 说着话，恰好林氏从外边挑帘子进来，见吃着饭，就悄悄站在门内候着。</p> 周氏一眼瞟见林氏，笑着点了点她，道：“正说青杏那丫头呢，那丫头随了她阿娘，是个聪慧机灵的。”</p> 林氏刚刚站定，就被老太太指点上，心里难免一紧，连忙收敛神色垂头，准备听吩咐，却没想到，竟然是说自家闺女，还是这般郑重地夸奖，连带她这当娘的都沾了闺女的光，跟着受了夸赞。</p> 她不知前情，却也不敢怠慢，曲膝客气：“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会调理教导，才让那丫头有所长进。”</p> 周老太太对她这话倒是有些认同，只笑呵呵纠正了一句：“是恁太太会调理教导人。”</p> 这话，林氏就不太敢接了。</p> 倒是宋玥跟周氏处的亲近，远非平常婆媳可以相比，更像是母女两个了。她一听这话，就毫无顾忌地腆了脸朝周氏笑道：“我还是阿奶教出来的呢。”</p> 言下之意，自然是一切功劳归根结底都是周氏老太太的。</p> 这话一出，旁边的潆卉先忍不住笑出声，周氏也一脸忍俊不禁，点着宋玥笑骂：“瞧瞧这泼赖调皮劲儿，还好意思说是俺教的。”</p> 房中众人皆笑，又七嘴八舌地符合奉承着，一派和乐景象。</p> 一顿早饭在笑声中吃完，徐嫂子带人进来收拾碗筷，周氏漱了口，捧了和胃茶慢慢抿着，一边笑着挥手示意：“胡大家的进来必是有事，恁且去吧。只小心着，病刚好，别再累着了。”</p> 宋玥就趁势起身，告辞出来，林氏自然跟了出来。</p> 绕着抄手游廊往外走，两边无人处，林氏就开口回禀，却是国公府那边传来确信儿，世子已经回到了国公府，并有可靠消息，世子此次进京，得了新帝的青眼，才多留了一个月，新帝还有意恢复安王之爵，并着世子周元辰协理北三路军马防务。</p> 宋玥听得微微眯了眼睛，心中思绪飞转，本朝立国起，藩王统领属地财赋，却剥离军权，已成定律。此次，新帝刚刚继位，不但为已经降爵的宗室恢复王爵，还破例让其协理军务，还是三路军务……这样重大的变故后边，又隐藏着什么用意呢？</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三章 默了片刻，宋玥问：“只有安国公世子一个，还是另有他人？”</p> 林氏摇摇头，表示她也只打听到了安国公府相关的消息，至于其他，她却是无处打探的。</p> 宋玥并无意外，点点头，吩咐林氏下去，继续密切关注安王府的动静。</p> 她则恢复往日的习惯，往前院小花厅里，处理家中杂务。</p> 因着她之前为庄子、铺子诸般忙碌，又‘病倒’躺了两日，家中倒是积了不少杂务等待处置。</p> 是以，她刚刚进入小花厅，青玉青桃跟来伺候，一壶茶还未煮好，就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回事请示了。</p> 宋玥先把前些日子积累的杂务询问、处置了，内外好几名管事、账房打发出去，然后才唤来江冬生、林氏。</p> 江冬生毫无异议地担任了将军府总管，林氏则主管内院，又兼顾着外院的打扫、布置，诸般细物。</p> 如今，已是仲春时节，随着天气渐暖，蚊蝇也开始滋生。</p> 去年，刚刚搬进大院，各处房间的窗户糊了细纱，防止蚊蝇飞虫。</p> 宋玥去谷家、得月楼长了见识，知道这个时代还有一种比较奢侈的做法，就是在院落上方搭建天棚，天棚之下，阳光、雨露、轻风都不影响，却可以杜绝蚊虫滋扰，夏日哪怕在院子中乘凉，也不虞被蚊虫叮咬了。</p> 蚊虫叮咬说起来不是大事，但宋玥却一直担心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水平，万一因蚊虫生了什么疾病，诸如疟疾、出血热这些传染性疾病，遭罪花钱不说，搞不好是搭上性命的。</p> 这两种在现代早已经有了相对应诊疗手段的疾病，在这里，就是极可怕的恶疾，死亡率极高的。</p> 天棚是真的很好用，但是，造价也真是不菲，一般富足人家是用不起的，只有豪门大户、富甲一方的，才能搭一搭，享受一下无蚊蝇滋扰的美好夏日。</p> 关键吧，这天棚的纱不是太结实，风太大，或者暴雨、冰雹，就顶不住出现破损。换一次纱的花费又是一大笔……</p> 考虑到种种因素，宋玥也决定，只给四进院的荣煕堂搭个天棚，老人孩子大多时间都在荣煕堂活动，晚上在院子里乘个凉也挺好。</p> 至于其他，有门帘窗纱，种植一些驱蚊虫的植物，再烧点儿艾草熏一熏，都可以起到效果的。</p> 这只是一件，另外还有夏季衣裳的准备发放，临近雨季，各处房舍的检查修缮，又有各房各院屋内陈设、用具的更换，等等诸般，宋玥和江冬生、林氏三个商量完毕，定下章程，再交由两人，安排下边人去办理即可了。</p> 这些事都商量完，江冬生和林氏就要起身告辞，宋玥出声把江冬生留住。</p> 等林氏退出去，宋玥才开口询问：“安国府升爵、协理军务一事，恁可有耳闻？”</p> 江冬生没有坐下，垂首站在侧边，闻言抬眼看了看宋玥，道：“升爵之事已经确凿，因与咱们府里没有关联，就没急着给太太回禀。至于军务，事涉机密，还仅仅是传言，并无确凿证据，更无行文，太太日前病着，就没赶着惊扰太太。”</p> 宋玥静静听着，轻轻点点头，看着江冬生道：“升爵是难得的恩泽，咱们家自当备一份厚礼道贺。至于军务，还要冬生叔多关注些，毕竟涉及将军，还可能涉及边关安危……”</p> 说到这里，宋玥垂了眼，微微翘着嘴角扶在腰腹处，柔声道：“上一回能从宣城平安脱险，此次，我却可能无力逃命了。”</p> 江冬生看着宋玥的动作、表情，心中震动之下，猛然涌上一片欢喜之色：“太太可是……哈哈，此是大喜之事，太太万不可忧心其他，将军，将军必定能够护老少和太太的安全。”</p> 宋玥抬眼看着他，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略略垂首致意：“将军离得远，老太太和我们母子们还要多多仰仗冬生叔和诸位兄弟护持了。”</p> 江冬生连忙拱手还礼，连道：“都是小的们本分，不敢当太太这话。”</p> 宋玥含笑看着他，笑盈盈道：“给兄弟们传下话去，今年咱们诸事稳当，也该考虑诸位兄弟将来的日子怎么过。这方面，冬生叔与诸位兄弟亲近，说话比老太太和我都便宜，就拖累冬生叔去探探各位的话，若是有心成家的，我去寻媒婆来给大伙儿掂对，或说亲或买人，势必给各位兄弟寻摸个知冷知热，热粥暖衣的贴心人。”</p> 江冬生和韩戚风到将军府，带了十几名伤兵过来，虽说伤残都不是太严重，也基本都能做些活计，领一份月例银子糊口养家，但毕竟有了残疾，正经说媳妇找婆娘，女方家里是会挑拣的。</p> 十几条青壮汉子，就这么打着光棍混下去，虽说有将军府照应着，不会缺了吃喝没了温饱，但总归是形单影只，有些凄凉，而且，日子没什么盼头。若是能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常吃穿温饱有人照顾不提，有了老婆孩子，日子也多一些盼头不是。</p> 江冬生虽说来到平京城足有一年半，将军府总管也干得尽心尽力、兢兢业业，但他对将军府的认同更多，对宋玥这个当家主母，大抵是之前宋月娘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他一直未能全心信服，更别说尽心归附、辅佐宋玥了。</p> 今日，先是得知宋玥又有了将军的骨肉，而且，对肚子里这块骨肉满是欣喜和期盼，这让江冬生改观不少。又加上，宋玥全心替那些伤退的兄弟着想，也感动了江冬生，让他不知不觉对宋玥的印象、态度都有了变化。</p> 尽职尽责完成工作基础上，多了几分对太太的信任，甚至一两分依赖。这些变化，江冬生自己或许都没注意到，宋玥却有所察觉，平展着眉头，露出一抹笑来。</p> 打了一把感情牌，宋玥再询问朝中变故，江冬生回答的内容就丰富了几分。</p> 由他的话，宋玥得知，此次军权调整，并非安国公特例，而是三处，不过另外巴蜀的川王府和滇南的南越王，本就是亲王府，而因这两处地理位置相对特殊，川王府和南越王府豢养的府兵数量本就比其他藩王多出不少。</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四章 以安国公府为例，降爵之前的王府，准幕府兵一千，实际上大概有一千五到两千兵丁。川王府和南越王府地处边陲，周边蛮夷各族杂居，为求自保，各王府准幕兵三千，实际上，这两座王府养的府兵最起码得有五千。</p> 此次，虽说三个王府同时得以协理本地军务，但起点不同，以至于外人揣摩圣意之时，推出的结论也自不同。</p> 无疑，在知晓此事的朝中上下人眼中，新帝最看重的还是安国公世子。哦，以后得重新称呼为安王世子了。</p> 宋玥默然沉吟着，道：“如此尚好。”</p> 只要不是安国公府独一份儿，就说明新帝意图还是制衡，安国公府也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机。如此，他们也就可以免去遭受牵连的可能，又能至少安安稳稳过几年好日子。</p> 看着上首脸色沉稳、镇定，心有计较的妇人，江冬生心中感佩，却匆匆垂了头。</p> 将军当年看中次女美貌，坚持娶了回来，受了那么些年磋磨、冷待，终于等到了人心感化、开窍的这一天。江家兴盛有望啊，老将军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吧。</p> 就在宋玥以为两人对话圆满完成的时候，江冬生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回道：“新帝虽已登基，却尚无子嗣膝下空虚，为延续宗嗣，朝中大臣在新帝登基之后，就纷纷上书请求广纳妃嫔，延续皇嗣。先帝宾天，新帝心中哀恸无心后宫，这才把采选一事拖延了下来。据京中传出的消息，圣上已经松动，并有意着皇后和谭贵妃共同办理。”</p> 若说之前说起的升爵、军权，都是事关生死的严肃问题，说起皇帝选妃这件事，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潆卉也定了亲，宋玥听起来，就带上了一点现代时看娱乐新闻的轻松感。</p> 新登记的这位，虽说没有儿子，却也已经有了两位小公主，又不是不能生，年纪又不大，才三十多岁而已，那些大臣们都激动着急什么呢？</p> 说不定，就是之前争夺皇位，太过操心劳神，无心光顾后院的妻妾，才致使多年来没能生出儿子来。如今，兄弟们都被他斗败了，又顺利登基称帝，君临天下了，多选几个身体康健的年轻女子充斥后宫，生儿子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吧。</p> 宋玥心里毫无敬畏感地默默吐槽，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既然民间大选，少不得又要有一拨赶着婚嫁的，绸缎庄、银楼和家具作坊倒是要有一注大财要发了。”</p> 江冬生微微愕然地看过去，就看见宋玥脸上的遗憾都不掩饰的，明晃晃地挂在哪里，到让他看得又是意外又是忍不住失笑。</p> “太太莫忘了，咱们铺子里也卖许多婚嫁之物。”</p> 江家杂货铺子如今可不止卖酱菜、盐巴，还有瓷器、竹编、木雕等诸多精致物件儿，已经成了平京城富贵之家、文人雅士多多光临的铺子，好多人家买回去，就是用作嫁妆。</p> 宋玥笑着摇摇头：“咱们家卖得那些，不过是些零碎儿……哎，这事儿无甚紧要，咱们家，可惜没有适龄女子，终究是没这个福分。”</p> 嗯，是这般说，没错吧？！</p> 江冬生瞥她一眼，就见她嘴里说着惋惜、遗憾，但脸上半点儿表情没有，一片风轻云淡，还不如之前说挣钱时的表情丰富。</p> 踯躅片刻，江冬生到底还是开口提醒：“太太在人前还是不要谈论此事为好。”</p> 这么不走心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省得惹人注意，落人口实。</p> 宋玥对什么君君臣臣那一套，实在理解不来，但不妨碍她珍爱生命，规避风险。</p> 于是，她很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再不谈及此事。即便有人谈起，她也只伸个耳朵听听就好，不发表什么言论。</p> 最后，宋玥又与江冬生商议了给安国公府贺礼的准备。</p> 爵位降级世袭的多见，但降了爵又升回去的，本朝这还是第一次，自然是大喜之事，送贺礼的规格自然要高一些。</p> 这种情况，众人瞩目之下，另辟蹊径哗众取宠显然都不可取，最可靠的就是规规矩矩送一份厚礼，金玉丝帛就极好了。</p> 两人商量着定了份礼单子，宋玥让青桃拿了库房钥匙，陪江冬生开库房取贺礼。</p> 她自己喝了口茶，略歇了片刻，就离开小花厅，回了自己房间，略加洗漱，又上床睡了。</p> 徐郎中后来开的保胎药她没有再吃，但嗜睡的感觉却好像被打开了一样，并没有因为停药而缓解。</p> 她躺下，头挨着枕头就很快昏昏欲睡起来，半睡半醒之间，宋玥想起一句话：一孕傻三年，难道从这会儿就开始了？</p> 如是，每日处理处理家中琐事，偶尔，宋广友、张勇、张猛等人也会过来，禀报一些须要她决定的事务，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p> 江冬生很快就寻好了搭天棚的匠人，到荣煕堂给老太太院子搭天棚。周氏得知只有她一人有这个待遇之后，二话没说，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让给宋玥的正院也搭起天棚来。</p> 宋玥知道后，赶过去劝了一番，好歹劝着周氏受了疼她的一片心。</p> 主要是宋玥的劝慰，周老太太听进去了，毕竟，他们家也算是刚刚脱离温饱困顿，才吃饱饭几天呐，太过奢靡张狂了，容易招人张目。不仅是她们妇孺老小容易受人诟病，还可能祸及江寒。</p> 毕竟是亲母子，涉及儿子的前程、性命，周氏哪里还有不同意的。</p> 三月天气，风和日丽，宋玥有了身孕出门少了，倒是经常撮着老太太和巧巧安哥，往后园子里，赏花看景。</p> 曲瓶儿每天跟着秋喜去学堂上课，潆卉也经常要去绣坊中理事，若不出门，也很少跟着老小们玩乐，而是在她的房间里，赶着绣自己的嫁妆。</p> 时光易逝，春日渐尽。</p> 三月匆匆过去大半，临近暮春时节，园子里的杏花桃花落尽，海棠也残了，枣树发芽，水面上的荷叶也星星点点，渐渐铺展开来，连成一片碧色。</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五章 水温渐渐回升，宋玥也不再阻拦小安哥和巧巧玩水，只叮嘱跟着的丫头看紧了两人，只需在铺好的浅滩沙地上玩耍。那边修了一片浅坡沙滩，小孩子玩玩水也不用担心落水。</p> 玩了没几天，原本粉嫩可爱的巧巧丫头就晒黑了两个色度，成了一个小黑胖丫头。倒是安哥，随了宋月娘的冷白皮，晒得脸颊发红后，过一晚，红色褪去，仍旧白白嫩嫩的。</p> 为了这个，韩戚风没少拿他开玩笑，说以后真当了将军，也是玉面将军，太过俊美，怕是不能服众云云。</p> 小安哥不太在意这话，挥挥手中亲爹给的匕首，毫不怯懦道：“不服，来战！”</p> 话音未落，就被韩戚风提起来，扛到肩膀上去了。</p> 小安哥鼓着脸瞪着眼睛，努力地挥着手踢腾着双脚，却完全无法挣脱韩戚风一只手的禁锢，只能气得嗷嗷大叫，惹得众护卫、作坊工人都哈哈大笑起来。</p> 巧巧小丫头紧抿着嘴冲上来，用小拳头擂着韩戚风的腿，企图帮着小安哥脱身，只可惜，这两小只面对韩戚风，就好像蚍蜉撼树，心有余奈何力不足啊！</p> 也没让小安哥着急太久，不过盏茶功夫，江冬生来到晒场一边，看着闹成一团的一大两小，笑着摇头。</p> 张口唤了两声，韩戚风一边答应着，一边单手拎着小安哥从肩膀上放下来，呼噜呼噜安哥和巧巧小丫头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一手一个牵了两人，往江冬生那边走过去。</p> 江冬生此来，却是传老太太吩咐的：“老太太要出城往清风观敬香，恁挑几个人准备起来，好生护送着。”</p> 不等韩戚风答应，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安哥先搭了话：“阿奶去清风观，阿娘不去吗？”</p> 江冬生低头看看小毛头，笑着道：“太太另有事务，不能一起去了。”</p> 其实宋玥没什么事要处理，不过是她怀了身孕，不便于坐车出城，颠簸劳累罢了。当然，这话在场的大人都懂，只不好给两个小孩子说，特别是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更不好拿着太太身孕的事胡乱言说去。</p> 小安哥微微蹙了蹙眉头，转眼看向巧巧，招招手道：“走，咱们去问阿奶，若是阿娘不去，咱们就要跟着保护、照应阿奶。阿奶年纪大了，不可疏忽大意了呢。”</p> 小小子有板有眼地说完，拉着巧巧小丫头从西院跑回荣煕堂，询问阿奶出城的事了。</p> 周氏现在万事都以宋玥的身子为重，本就要带着两个小的，免得两人在家给宋玥淘气，让她劳累什么的。两个小的跑来询问、请求，更是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允许，同意他们跟着一道出城。</p> 临近暮春，室外太阳底下已经有了两份燥热，但置身在听风轩的露台上，撑着遮阳的大伞，宋玥躺在竹躺椅上，却觉得清风徐来，凉意洒洒，极为惬意。</p> 一旁小几上摆着只精巧的竹编果篮，篮子里装着红彤彤的樱桃。</p> 宋玥捏了一颗樱桃送进嘴里，吃下去吐了果核，然后，顺手把樱桃核扔到水里去。</p> 果核入水，打破了水面的平静，荡起的圈圈涟漪却没能散开，就被一阵从水底涌上来的躁动打破，七八条大鱼翻腾着冲上来，争抢投入水中的樱桃果核，水面渐起水花朵朵，还有激荡水波发出的哗啦声，瞬间热闹非凡起来。</p> 宋玥笑微微看着，眼看着众鱼儿抢食结束，即将散开，她就又扬手丢下一枚果核去，随即，又引起一阵哄抢。</p> 正自得其乐间，有人从园子外走进来，顺着小径进了听风轩，又穿过轩堂，一路来到宋玥所在的露台。</p> 这个季节，樱桃还是稀罕物儿，宋玥一个人也不可能吃太多，樱桃核也就有限。</p> 青玉看着意犹未尽的人，含笑低声询问：“给太太拿些鱼食儿过来吧？”</p> 宋玥却觉得又困倦了，她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拿过旁边桌上放的一条锦带过来，松松遮在眼睛上，任由青玉、青梅两个拉薄毯子给她盖了盖，微微蜷曲了双脚，闭上眼睛寻找梦乡去了。</p> 自从宋玥确定怀了身孕，就添了嗜睡，一天里怎么也要多睡两觉。比起最初几乎吃了就睡的情况，如今还能处理处理家务、找点儿乐子玩一会儿，已经好了许多。</p> 两个丫头也习惯了，确定宋玥躺舒服了，毯子盖的严实暖和，不至于受凉，就轻手轻脚地从露台上退回来，准备做些零碎活计。</p> 却不想，她们退进轩堂却被吓了一跳，青桃本能地想要叫出声，被反应快半拍的青玉伸手捂住了嘴。</p> 江寒不经意地瞥了眼浓眉大眼的那个丫头，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他自己迈动大长腿，三两步走出轩堂，踏上露台，径直走向睡着的宋玥。</p> 青桃脸色还有些白，捂着胸口默默平复，青玉的胆子却大，探了头，隔着窗纱往露台上看去。</p> 就见江寒大步走到竹躺椅近前，俯身看着微微蜷着腿在躺椅上睡觉的小妇人。</p> 之前，他在家时，日常见得她都是齐整、干练、精神十足的，对外交接往来，管理家中事务，从容淡定，一丝不乱的。即便是床帏之中，她也仍旧保留着一分矜持一分清醒，从没像此时这样，完全卸去了对外的盔甲，变得一团柔软，像是最无害的小猫儿，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想要好好呵护、全心宠溺。</p> 他俯身看了片刻，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索性在竹躺椅旁边蹲下来，一手轻扶着竹躺椅的边缘，另一只手抬起来，似乎想要去抚摸她的额头、面颊，却在距离她脸庞一寸的地方停住，然后，徐徐地顺着她的鼻梁、唇线虚虚划过，仿佛怕自己的触碰让眼前的美好融化了，也仿佛心中虔诚不敢轻易触碰亵渎。</p> 青桃终于稳住了心神，顺着青玉的目光看了眼窗外，立刻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缩回来目光。</p> 回头，见青玉丫头还一直看着外头，禁不住有些替她着急、担心，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要不要搬个座位？上杯茶？”</p> 青玉无声地瞥她一眼，成功地让青桃囧红了脸，低低嗫嚅道：“将军回来，也不能怠慢……”</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自己先说不下去了。</p> 这回，换成青玉拉了她往轩堂的入口处走过去，一直走到轩堂外边，两个人才站定。</p> 青玉道：“将军不常归家，恁有些无措也就罢了。据我看着，以后将军归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多，你我都要多长两分眼色。”</p> 青桃见青玉脸色肃穆，语气也郑重，不由自主地收敛心神，认真听着，并跟着点头。</p> 青玉见她虽然附和着点头，神情里却仍旧有两分懵懂之色，不由暗暗叹息，因着将军常年在外，家中没有那许多乌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人心思单纯是一，却也不知深浅、轻重，这样的人反而极容易做出错事来。</p> 她心下琢磨着，略一犹豫，还是决定直言，道：“咱们跟在太太身边伺候的，都知道太太心性宽和，待咱们这些丫头都是极好的，甚至还亲自教授咱们识字读书做账理事，恁即便不常出门，也见过谷家、赵家、沈家的丫头婆子，多少也该知道些，像咱们太太这般的可没几个。”</p> 这番说辞，青桃极为认同，于是用力点了点头。</p> 青玉看她憨憨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得不直接点明：“这样好的主家多难得，恁知道就行，可别一时糊涂惹了厌弃。”</p> 说完，青玉不再理会愣怔着一时回不过神的青桃，自顾自放轻动作进入轩堂，把给宋玥炖东西的小炉子拎出来，看火调整。</p> 青玉的一番话，前边大部分青桃都觉得认同，也是府中几乎所有丫头婆子们的共识。只是，青玉最后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让她有些懵，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回想，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做得不够好，怎么就糊涂了，要遭太太的厌弃了？</p> 相比起来，她是不如青杏嘴皮子利落、人也机灵，但是她努力学习识字、看账、打算盘，如今已经能够帮着太太看账、算账了，连太太也夸过她内秀，是个仔细、认真的。其他的，她也没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啊？</p> 青玉看完炖盅，又调整了火候，抬眼就看见青桃还愣在那里呢。</p> 她轻轻叹了口气，索性开口指使：“炖盅里的东西快好了，恁来看着点儿，我去取一些砖茶来……”</p> 大概是生长在宣城，远在关外之地，老太太和将军都爱喝砖茶，还特别喜欢生了金花的砖茶，说那种茶的滋味儿最醇厚、最香浓。</p> 当然，毕竟不是真的牧民，老太太和将军虽然也能喝加了奶的奶茶，却并不热衷，平日里还是煮茶为主。</p> 这一点上，与太太是不同的，太太日常喝的多是清茶，偶尔换换口味，也喝红茶或者普洱，却都不是多热衷。就像太太自己说的，茶对于她，只分好喝不好喝，并不懂茶，也没什么偏好。</p> 青桃柔顺应着，就在炉子旁边蹲下，专心地看火，只是，青玉从她仍旧有些放空的眼神中看出，她那句话可能略重了些，这丫头没想明白前，怕是要琢磨些时候了。</p> 摇摇头，青玉快步离开听风轩，往竹篱茅舍过去。</p> 因着经常要在院子里待客，自家人也常常来园子里赏景、散心，一些常用的物件儿、材料，竹篱茅舍这边都有备下的。</p> 离得不远，青玉一来一回也没用多少时间。</p> 等她转回听风轩，略有意外地看见，青桃生了一只小泥炉，已经烧了水。</p> 青玉走近，青桃回头看过来，朝着她露出一抹柔柔的浅笑。</p> 青玉微微挑了挑眉，笑着将装砖茶的匣子打开，取了一块砖茶过去，青桃很默契提起壶盖，让青玉顺畅地把茶放进壶里。</p> “多谢姐姐提点。”青桃低声道。</p> 青玉斜挑着眉毛看了她一眼，笑道：“恁想明白了就好。”</p> 两个丫头在这边的交谈，露台那边的两个人却是不知道的。</p> 宋玥这些日子特别爱睡，几乎什么姿势都能快速入睡，更别说躺舒服了，盖着暖暖的毯子，晒着太阳吹着微风，更是秒睡。</p> 只是，今日这一觉睡得多少有那么点儿不安稳，不像平日一梦酣甜，今日她明明睡着了，却总隐隐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虎视眈眈，让她这一觉睡得特别短，也就半柱香功夫，就有点儿不甘不愿地醒过来，抬手扒拉下眼睛上遮的锦带，瞬间的明亮光线让她眯了眯眼睛，然后，倏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前的，被放大了的一张黑脸。一张笑容大大的、透着些傻兮兮的黑脸。</p> “你……恁怎么回来了？”宋玥下意识地询问着，同时屈肘支撑，想要坐起来。</p> 江寒立刻体贴地伸手过来，托着她的脊背，帮她坐起来，动作之下，腿脚传来的酸麻，让他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又飞快地恢复了正常。</p> 他往前凑了凑，贴近她，低声笑问：“不愿意俺回来？”</p> 宋玥下意识地往后仰身体，以拉开彼此的距离，一边矢口否认：“没有，怎么会不愿意。”</p> 大门上可是挂着‘敕封将军府’的匾额呢，连她这个人也是夫贵妻荣才有了今天的，她怎么敢说不愿意人家回来？</p> “就是，就是有点儿意外。”宋玥又描补了一句。</p> 这人之前，一年不见影儿，不到过年不回家的。这才走了几天，就又突然出现，不怪她意外的。</p> 江寒显然不怎么在乎小妇人的细腻心思，只看着略略有一点丰腴的脸庞，满心开怀，抑制不住地满脸欢喜。</p> “阿奶带着安哥去道观敬香了……”气氛有点儿尴尬，宋玥下意识地找着话题来缓解气氛。</p> 江寒含笑看着她，低声道：“俺见过冬生叔了。”</p> 宋玥的话被男人打断，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一时回不过神，愣了片刻，方才猛地醒过来，登时觉得脸颊一热。</p> 这人，说什么见过冬生叔，不过是绕着弯子，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了。也难怪，一见面就笑成这样，本来严肃脸还挺俊朗英气的一张脸，因着满脸傻笑都快笑烂了，太傻，都没眼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七章 宋玥别开头，抬手掀开身上的毯子，低头寻找自己的鞋子。</p> 江寒特别体贴，俯身探手，拿过地上的绣花鞋，一手托住她的脚，一手替她穿鞋。</p> 现代，宋玥从小到大，从未觉得脚是什么隐秘部位，别说大夏天光着脚穿凉鞋、凉拖，就是冬天，她在家也乐意穿袜子，总是光着脚穿棉拖、毛绒拖鞋，大喇喇习惯了的。</p> 此时此刻，她的脚上其实还穿着钩针编织的线袜，裤子也是长及脚踝的，半点儿皮肤没露在外边的，被人托在手中，却莫名敏感，瞬间仿佛遭了电击，本已经换下来的羞窘，瞬间又爆了表，脸颊火烧火燎着，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了，下意识地转开，游移着，却又似乎看哪里都滚烫、都让她不安……</p> 与此同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却被对方的大手握住。</p> “俺给恁穿鞋。”江寒微微仰头看着她，语调平静镇定，又透着浓浓的柔情。</p> 当初，她怀秋喜的时候，害喜害得厉害，喝口水都吐半天。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每每归家，都恨不能多照料照料她，想法子让她不再难受……只不过，那时的她，对他看不入眼，排斥的厉害，不见他还略好些，看见他更是难受……</p> 再后来，怀安哥的时候，他就不太敢往前凑了，每每只淘换些稀罕吃食带回去，希望她能多吃一口。</p> 一场战乱，他抵御敌寇，她和老人孩子则逃难失踪。</p> 当他打完仗，策马飞奔赶回家中，却只看到空空如也，一片狼藉，当时的情形，即便战场厮杀、见惯了生死的他，也禁不住涕泪横流。</p> 好在，她和家人顺利逃过了那一劫，并在数月之后，恢复了联络。</p> 当赵永从平京城带回消息，作为军前向来冷硬严肃将军的他，也禁不住再次红了眼。</p> 再见面，她对他不再抗拒、排斥、怒目以对，她总是淡笑着的，客客气气与他说话，替他安排妥当一切衣食住行，甚至连他带回家的兄弟们，也安排的妥当周全，众人没口子夸赞，说将军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媳妇儿。</p> 只有他暗暗惊讶，又暗暗无力。愤怒排斥，甚至破口骂他，至少说明对方眼里还有他，但是这么客气周到的模样，却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他不是会自己家，面对的也不是自己的媳妇儿，而是到人家做客的，一切周到妥帖，没有半点儿不好，却偏偏让人觉得疏离和陌生。</p> 那一次回去，他着实郁闷了一段时间，后来，庞指挥使送人给他，他就没有当时拒绝。</p> 直到，那个漂亮年轻的女子到了他跟前，也来伺候他衣裳、起居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 那不是他媳妇儿，不管如何，他做不来纳妾之事。特别是，妻子替他生儿育女，替他危难中抱拳了老娘和一双儿女之后。</p> 他拒绝了潆卉到跟前伺候，却没有将潆卉退回庞家，而是抱着一种莫名的心思，把潆卉暂时留在自己府中，并让她暂管内外事务，甚至包括往家里送的信件、礼物。他承认，他存了刺激和试探小妇人的心思。</p> 直到，后来他寻到了兄弟遗留的孤女，并顺势把潆卉和曲瓶儿一同送回了家中。这是，他对她的进一步试探。</p> 后来，他得到消息，太太并没有为难潆卉姑娘，只是为她开了一间绣坊。</p> 得到消息的瞬间，他控制不住地笑了。</p> 再回家，他就没有太束手束脚，她喝醉了，夸他生得好，夸他腰腹有力……他就，半推半就，与她重做了夫妻。</p> 江寒垂着眼，从未有过地认真，甚至带了一点点虔诚，只为了给心爱的女人穿鞋。</p> 她的脚瘦瘦的，鞋也精致小巧，他托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弄痛了她。</p> 宋玥也低着头，看着男人一手拿鞋，一手托了她的脚，给她穿鞋。</p> 平常，他那么高的个子，她看他总是略带了些仰视，而且，似乎从未看到过他的发顶。此时，他却蹲在地上，垂着头，让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浓密的黑发，未戴冠，只用皮弁拢在发髻上，用一根短而宽的扁方簪攒了，可以说没有半点儿妆饰，却并不显的粗陋，又仿佛另类的自信……有他这个人就足够了！</p> 这么一句话突兀地从宋玥心底浮出来，吓了她一跳。</p> 她莫名觉得脸颊一烧，心下发虚，不敢再看，带着点儿仓惶地撇开了头。</p> “好了！”江寒终于穿好了鞋子，抬起头看过来，脸上笑容朗朗。</p> 宋玥别着头答应一声，在心底鄙视着自己，努力稳着情绪，然后，转回头，对上他询问的目光。</p> “是不是……哪里难受？”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让江寒一下子想起怀秋喜的时候……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满脸担忧。</p> 宋玥立刻摇头，对上她略带讶异的目光，又连忙道：“没有，我一直挺好，没难受。”</p> “啊？！”江寒略显意外地应一声，随即就欢喜起来，自然地挨着宋玥在竹躺椅上坐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得知恁又有了身子，俺是又欢喜又忧心，只怕恁再像秋喜那时候……哈哈，还好，还好，这是个孝顺的，知道心疼他阿娘。”</p> 宋玥被突然揽住，一时还有些适应不良，别扭尴尬，却在听到他这一番，带着些憨气的话后，忍俊不禁起来。</p> “与孝顺不孝顺有什么关系！”宋玥嗔他一眼，顺势从他怀里挣出来，站起身。</p> 江寒也紧跟着起身，有些忧心地看看她的腰腹，好像怕她的动作太大，会影响到肚中的孩子似的。</p> 宋玥暗暗哼了一声：果然只是心疼肚子里这块肉。</p> 无端地吃了腹中孩儿的飞醋，宋玥仍旧保持着贤惠妻子的形象，含笑问道：“恁是从哪里来？一路累坏了吧？也快到晌午了，回去洗一洗，换换衣裳，就正好该吃饭了。”</p> 说完，宋玥自顾自迈步往外走，江寒也不作声，只满脸带笑地跟在她身后，时时刻刻关注她的脚步动作，双手微微扎撒着，好像随时准备冲上去保护她一般。</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八章 自从得知有了身孕，又有过胎气不稳，宋玥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走路、做事，放慢了速度，尽量小心着了。</p> 是以，这一路从园子里走回来，宋玥都一路稳稳当当、顺顺利利的，没让江大将军发挥到他的作用。</p> 厨房里得知将军回府，已经烧了热水，不过是一句吩咐，很快就备好了，江寒进净房沐浴。</p> 宋玥客客气气询问了一句：“要不要我给恁洗头？”</p> 江寒却笑着扶了她在榻上坐下，道：“不必劳动月儿，俺在边关都是自己洗的。”</p> 江寒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博同情的意思，但听在宋玥耳中，却莫名有些心里酸酸的。</p> 这人从十几岁就当兵，驻守边关。哪怕之前家在宣城，他能够隔几天就回家，却也大多数时间都在卫所驻防，吃的喝的可想而知，就连沐浴洗漱这些，或者根本没条件讲究，即便可以洗一回，大概也只是去河里湖里，随便冲洗一把。</p> 如今，他们在家吃喝无忧，起卧舒适，他却仍旧在边关……她们如今能够这般安稳无忧、富足安乐，不得不承认，江寒功不可没。</p> “我给恁洗吧。”</p> 之前那一句还是假装贤惠的客套话，这一句，却不自觉带了几分真心实意。</p> 江寒回头，看向她的目光又柔软了几分，也不知说什么，只看着张罗着替他拿换洗衣物的妻子，咧着嘴一直憨笑。</p> 宋玥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不看他，也不想理会。谁成想这人就那么傻乎乎地盯着她，一直一直傻笑个不停，连进进出出的婆子丫头都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这人还丝毫没察觉似的，照旧看着她笑得憨气十足。</p> 宋玥实在没眼看了，目光扫了偷笑的丫头婆子，把看热闹的众人无声地驱赶出来。她自己抱了江寒的换洗衣物，也不招呼江寒，自顾自地往净房里去。</p> 江寒嘿嘿笑着跟了进来，撂下门帘儿就伸手往腰间，准备接带宽衣。</p> 宋玥放好换洗衣物，回头见男人已经解开了腰封，眼瞅着就要脱去衣裳，顿时有些不自在，却勉强撑着一张脸，瞪他一眼道：“在那边脱衣裳不冷么？还不去浴桶边儿上脱去！”</p> 江寒见她粉面含娇带嗔，语气似乎有一点不客气，却暗暗包含的都是关切，当然，听在江寒耳朵里，那就都是关切，半点儿不适没有的，当即连连应诺着，绕过一架小折屏，往后边的浴桶走去。</p> 宋玥站在折屏外边，屏息听着里边窸窸窣窣的脱衣声音，随后，又是入水的声音，她又等了一会儿，约摸着里边的人坐进了浴桶，这才壮胆绕过折屏走进去。</p> 说实话，宋玥没伺候过人洗头、洗澡，手抓着一大把浓黑的头发，动作上多少有些生疏，免不得扯痛对方的头皮，江寒一直笑呵呵地任由她摆弄，一点儿吃疼的表情都没有，倒让宋玥越发小心、轻盈，打点起精神来，尽心尽力替人服务。</p> 洗完头发，借着水流把长发梳顺，宋玥顺手把他的头发挽在脑后，用一条大布巾子替他裹了头发。然后，拿了洗澡的布巾子替他擦背。</p> 家里用的是宋玥兑换配方原料自己配制的沐浴乳，因为没有放香精，香味儿并不显著，却比土著的澡豆更好用，去油去灰效果显著，洗完还不干不紧绷。另外，还有一罐她自己配制的磨砂膏，去死皮去角质的，用上再加以按摩之后，皮肤会变得柔软细腻，舒适度极佳。</p> 宋玥刚开始洗头，还有些拘束尴尬，但到了擦背的环节，已经平稳了情绪，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p> 特别是，对着他坚实的脊背，不用对上他的目光，让她放松了不少。</p> 拘谨、紧张褪去，宋玥的目光平和地落在男人宽阔挺拔的脊背上。</p> 因着常年在边关驻守，风吹雨晒的，江寒的脸不算白，是那种比较健康的小麦色，与他硬朗的脸部线条搭配完美。</p> 但是他露出来的脊背皮肤，却白了不止一个色度，让宋玥想到了周氏仍旧白皙的皮肤，还有秋喜、小安哥的冷白皮。果然，基因传承都是有缘头可溯的。</p> 看着这样的白皙皮肤，宋玥却没心思多想其他，因为，她看到了他身上的疤痕，并不夸张，甚至有些因为太过久远已经基本恢复了，摸上去几乎没什么异样，眼睛看上去，也只是极浅的痕迹了……</p> 略过大小深浅不一的疤痕，宋玥的目光被左侧肩胛骨下边的一道圆形疤痕吸引，这块疤痕明显比较新，疤痕周边边界清晰，中央愈合处也明亮如镜面。</p> 宋玥不是学医的，对这方面不了解，无法推出疤痕产生的具体时间，只凝视着这不太大的疤痕，心脏缩紧。</p> 若是现代，看到这种圆形疤痕她大概会联想到枪伤，但在如今这个 冷兵器时代，她想到的却是弓箭，或者弓弩。</p> 看着看着，宋玥的手指就抚在这小小的疤痕上，不自觉地轻轻摩挲，又因为心里想着事儿，手下意识地动作没停，自然也忘记了离开。</p> 江寒感受着一双小手替他洗头挽发，又替他擦洗搓背……从未受过这种待遇的他，又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对方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媳妇儿，心中没点儿想法就不对了。就在他心思旖旎、心猿意马之际，却感到那只小手抚上了他背上的伤痕，并久久流连摩挲不肯离去……江寒心头一跳，一片旖旎心思瞬间化为成冷汗冒出来，化为乌有。</p> 他像是做了坏事被家长发现的小孩，满心紧张、忐忑，心思飞转着，都是怎么解释、怎么描补、怎么才能得到宽恕原谅……</p> 好在，即将升指挥使的江大将军还是勇气可嘉的，也够果决，与其被动地等着宋玥询问，非常干脆地选择主动开口。</p> “是不是吓着恁了？不要怕，就是个小伤，那个……三五天就好了。嘿嘿……”</p> 宋玥正琢磨着，究竟是什么造成的伤害，听到他开口，也没仔细理会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回问：“是弓箭，还是弩？”</p> 江寒努力组织的安慰语言卡在喉咙中，连咳了两声，才蔫巴巴地回道：“弩。”</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二十九章 说完，又立刻解释一句：“要是弓箭，我就能躲过去了。弩力道大、速度也快，很难躲开……”</p> “去年还是前年？”宋玥没让他多解释，又紧跟着追问了一句。</p> 江寒抬手摸了摸鼻子，闷声道：“前年……那些山匪狡诈、诡计多端，最爱耍这种小手段。北戎人没这东西……”</p> 山匪？宋玥脑中一震。</p> 她知道的，江寒剿匪是在前年的演训期间，会同平京的卫戍营对北部山区的山匪马匪进行了一次扫荡式清理。剿匪消息传进平京后最多一个月，他就出现在了一家人面前……那一次，他归家，她放了炕几在两人中央，划下了楚河汉界，他也表现的一副君子之风，并未有过越钜的举动，直到他离家，两人也未有什么亲密接触……</p> 她只道他是性情高洁、君子之风，不勉强不强求……却原来，那时候，他是重伤初愈？还是，伤口未愈？</p> 脑海中，思绪转圜间，宋玥莫名觉得心中发酸，眼窝也有些热。她轻轻仰起头，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来，片刻，方才平复了情绪。</p> 却没有再说什么，只低头，专心却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洗肩背。</p> “月儿……”江寒心中忐忑，试探着出声。</p> 宋玥闷了一下，开口道：“叫我玥玥，或者宋玥也行。”</p> 江寒意外了一瞬，随即叫了一声：“玥玥……”</p> 宋玥说出话还后知后觉，自己语气似乎有些生硬，却意外发现，江寒唤她名字的声音里，竟透着隐隐的喜悦和激动。</p>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纠正他的称呼，这，也表示，她现在是在乎他的，让他如何不喜悦、激动？！</p> “嗯。”宋玥低应了一声。</p> 玥玥是她爸妈和亲朋对她的称呼，因着她在学校的剽悍形象，同学们反而没有这么称呼她的，都是叫她宋玥，或者老宋。</p> 如今，跨越了时空，又一个人这般亲昵称呼，宋玥心中自然悸动，却意外地没有太多难过悲伤，而是一种，落地为安的感觉。</p> 她暗暗叹口气，默念：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吧，女儿找到了心之所属，一生相伴之人。我会好好的，你们放心吧！</p> “玥玥，玥玥……”江寒又叫了两声。</p> 宋玥再次应下，脸上仅有的怅然，也化作了笑意。</p> 她把帕子搭在他肩上，起身就往外走，丢下一句：“背擦好了，你自己洗吧。”</p> 江寒愕然回头，却只看到仍旧纤细苗条的背影绕过半屏，他只来得及又唤了一声：“玥玥……”</p> 却没能得到回应。</p> 他捡起帕子，也没心思再泡着，匆匆撂了水冲洗几下，就擦干穿衣，出了净房。</p> 因为要回家，要见她，他昨晚赶到平京城南的驿站，却住了一晚，要了热水，诸人都好好地洗漱了一番，今天一早也是换了干净衣裳才回到家。之所以再洗一回，也不过是为了配合她的安排罢了。</p> 江寒穿好衣裳从净房里追出来，却没看见宋玥，只有青平和洗砚候在屋门口。</p> 江寒冲出门，两个小子上前见礼。</p> “恁们太太呢？”</p> “太太去小厨房了。”</p> 江寒略显失望地转身回屋，一脚踏进门，又想起两个小子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脚步又顿住，吩咐道：“哪个会绞头发梳头，进来伺候吧。”</p> 青平看看洗砚，洗砚也看向青平，两个小子交换一个眼神，一起抬脚进了门。</p> 两个小子一起进来伺候，倒是很快就帮江寒绞干了头发，然后，洗砚拿着帕子下去，只留下青平给江寒梳了头。</p> 青平看着不如洗砚清秀，但给人梳头的手艺竟不差，几乎没扯痛头皮，就又快又好地给江寒挽好了发髻，没再用江寒之前的牛皮发扣，而是取了一条与他身上配套的发带系了。</p> 淡青灰色的对襟氅衣，搭着同色的发带，宽袖大袍，本来硬朗英武，甚至带着煞气的青年将军，一转眼就带了几分儒生气质，倒是缓和了他身上的刚硬，多了几分潇洒。</p> 这边收拾利落齐整了，青平和洗砚垂手告退出去，江寒看了看镜中之人，微微挑着眉暗道，将他装扮成这样，难道这就是她喜欢的样子？</p> 思及她的出身，其父有秀才功名，姐弟二人都是五岁启蒙，同样是书香中长大的，也难怪她不喜自己的粗豪、英武，更喜欢读书人的风流俊雅了。</p> 心中暗暗思量着，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p> 江寒转身抬脚，往门口走过去，然后，就遇上了带着丫头，拎着食盒回来的宋玥。</p> “将军这一身衣裳好看。”宋玥已经恢复了日常从容，见着面就笑着夸道。</p> 若是队伍里那些人这么说，江寒大概会直接笑骂回去。若是其他人，他也能够从容以对。但，眼前这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从前根本没有好脸色给他的女人，第一次这么由衷的夸奖，江寒竟有些害羞了。</p> 他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嘿嘿憨笑着掩饰自己的窘态，抱拳拱手，道：“多亏娘子替俺铺排周全。”</p> 宋玥笑瞥他一眼，问：“前头兄弟们，让人置办了酒菜过去，恁还过去看看嘛？”</p> 江寒笑着摇头，伸手虚扶着宋玥在榻上坐下，然后才转到对面落座，一边笑道：“有冬生叔和韩戚风那小子呢，不用俺理会。”</p> 宋玥笑着点点头，挥退几个丫头，自己动手打开汤罐盛汤。</p> 两个人相对而坐，说着话吃了一顿饭，宋玥就把江寒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又在家里住几日，大约打听清楚了。</p> 不过，江寒说得也比较笼统，只说自己这些日子去了趟京城，回来大约住个三五日，也可能住个七八十来天，事儿办完了就回开平。</p> 他补充了一句：“庞指挥使原定二月初到任的，因着情势拖下来，不能再多耽搁了。”</p> 原定庞询升迁辽东都指挥使，江寒接任开平卫指挥使的，却因为先帝大行新帝登基而耽搁下来，如今，新帝顺利登基，通过奖赏惩贬一番手段，已经初步掌控了朝局，各都军、卫所也可以稍稍放松一下戒备，调任、升职等等事务也再次启动落实。</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章 “哦。”宋玥应了一声，自觉没什么太多想法，但是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却让江寒看在眼里。</p> 他从榻几上探过手去，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道：“原本许诺恁调回来的，却没办法兑现，对不住恁。”</p> 宋玥其实对江寒说的那句话没怎么在意，对方那么一说，她也就随意听听罢了，没真的指望他能调回平京来。也或者，是因为知道原书中情节，江寒后来调防延平关的……但如今看来，不但许多情节提前了，而且，江寒调任这么重要的情节也发生了改变。他大概短时间不会调防延平关了。</p> 尽管她没怎么在意江寒那句话，却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这个男人是个说话算话的性子，会因为自己许诺无法兑现而愧疚。</p> 她朝他笑笑，道：“官身不由己，我知道的。”</p> 江寒心下一松，却因为眼前女子的理解、体贴，对妻子和家人的愧疚却更深了两分。</p> 吃过午饭，宋玥很快又困倦起来，询问江寒，得知他要出门办事，于是张罗着给江寒取出门的衣裳……</p> 江寒上前一步，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这些杂事交给丫头们就好，恁去歇会儿吧。”</p> 他都看见她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困意满脸了，还强撑着为他张罗……他没办法在她怀着身子时相陪，回来这么短短几日，哪能再让她为了他倍加辛苦、操劳？</p> 不管怎样，都是他亏欠她良多，需要他加倍地对她好，也不过补偿一二吧。</p> 宋玥却是困得眼发昏，听他这么说，也不坚持，只吩咐青桃：“取那一套蟹壳青的直缀，配黑色鹿皮锦纹腰带吧。”</p> 青桃低声应着，往倒座间里，给江寒取衣裳了。</p> 自从联络上江寒，一年到头四季衣裳，包括头巾袜子腰带鞋靴诸般，都是家里置办了，托付阗家的商队捎到开平卫去的。因着江寒离开时，宋玥隐约猜到他并未回卫所，所以，春季的新衣就没往卫所捎带，此时江寒回家，倒是正好方便了穿戴。</p> 也不知是不是上午的觉被半路搅了，宋玥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昏暗下来。</p> 她坐起身，青桃、青玉闻声进来伺候，青桃捧了下午炖的一盅子红枣汤上来，宋玥接过来喝了，一边问：“老太太回来了吗？”</p> 青桃笑道：“回了，未时中就回府了，路上大了盹儿，也没再歇着，正张罗着做将军最爱吃的羊肉蒸饺呢。”</p> 宋玥听得微微挑眉，有点儿失笑，摇头道：“还比得过口外的羊肉？”</p> 平京城因为临近关外，牛羊肉算是比较多的，特别是羊肉，各大酒楼酒肆里都有得卖，就是挑担的推车的小食摊贩，也有不少特色羊肉，诸如羊肉饼、羊肉饺子、羊肉馉饳儿、羊肉汤、羊肉面……等等诸般，花样繁多，口味不同。</p> 但真要较真比起来，开平还是没办法与在口外的开平卫比，开平卫又比不过宣城，毕竟，宣城深入牧区，不但羊肉资源丰富，连牛肉都是常年都有的。不像平京城，因着保护耕牛，有严苛的律法禁止宰杀耕牛，偶尔市面上见一回牛肉，大都是意外受伤或者老年牛，经过衙门报备宰杀的。</p> 青桃被宋玥一句大实话给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声。</p> 青玉却很赞成宋玥这话，咧着嘴连连点头：“这话老太太也说呢，说宣城的羊肉最好，牛肉也多，倒是猪肉更少些。”</p> 说着话，青玉又微微歪了头，好奇地询问宋玥：“宣城是什么样儿的？满街胡人吗？那些胡人说的话是不是咱们都听不懂？”</p> 宋玥自己并没见识过宣城风情，不过是搜寻着宋月娘的记忆，道：“也不是满街胡人啊，就是比平京城多一些，也有胡人开的铺子店面，卖得多是一些胡地的物件儿，比如皮货、药材，另外西边儿产一种缎纹铁，做出来的匕首、小刀极好，开刃极锋利的。”</p> 青玉听闻匕首小刀，露出一脸的向往之色来，青桃却对其他的更感兴趣，也跟着问道：“听说胡人不种桑麻，只能穿羊皮……”</p> 这话没说完，宋玥和青玉就都笑起来。</p> 青玉毫不客气地笑着道：“他们不种桑麻，也能从中原买布匹过去呀，要不然，他们光着身子穿羊皮，岂不成了野人啦！”</p> 快言快语地说完，青玉也意识到自己言词无状，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垂着头装起乖巧来。</p> 宋玥被两个丫头的单纯好奇给逗得直乐，笑着道：“他们确实可以从咱们中原买丝帛和布匹，另外，他们不但有羊皮，还有羊毛，羊毛纺成线之后，也可以织布，还能织毯子，还可以赶毛毡，毯子或铺或盖，毛毡不但能铺，还能做帐篷，都是他们不可缺少的东西。”</p> 青桃听得投入，嘴巴都微微地张开来，青玉则听得揪着自己的耳垂儿，若有所思。</p> 宋玥没有多再多说，只是点到为止，就起身下床，往净房里去洗漱。</p> 中原农耕文明与草原的游牧民族之间，自古多有战事，两大文明之间的冲突似乎是与生俱来、不可调和的。她一个普通人，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历史问题，但她想让人知道，至少是让身边的人知道，草原民族也有他们的文明智慧，与农耕民族一样，不过是各有所长罢了。</p> 人往往对未知的东西产生误会，或无谓地畏惧，或盲目的自大乐观，这两种都是不可取的。用平常心对待，了解、熟悉，才能谋求制敌之策，最终目的，才可以达成某种平衡，或者说制衡吧。</p> 不过，她也就能影响影响家里人，顶多再多少影响一下走得近的亲朋好友，与大局是无关痛痒的。</p> 宋玥叹息一下，也就把此事丢开手去。</p> 洗漱了，收拾齐整了，穿一件暖荷香色半臂，出了正院，往后边荣煕堂过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一章 周氏刚刚张罗着包完羊肉饺子，袖子还挽着呢，看见宋玥过来，立刻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p> 宋玥失笑：“再睡，就连了夜了。”</p> 说完，看周氏还一副忙碌的样子，却没见她做什么，就问：“饺子还没包完？”</p> “包完了，包完了。”周氏一边摆手，一边示意宋玥坐下歇着，又道，“正琢磨着做个什么汤配羊肉饺子呢。”</p> 在宣城的时候，吃羊肉饺子都是配羊骨汤，大家都习惯了这么吃，也不觉得腻。</p> 不过，平京城里吃羊肉的风气略淡些，特别是自家媳妇儿现如今可是双身子，怕太腻了引得宋玥反胃，又怕羊肉温补，吃多了上火。</p> 刚刚进屋前，宋玥倒是听小丫头们说老太太去道观敬香，还捎带着采了一些嫩菜芽儿来，什么曲曲菜、苦苦菜、扫把菜等等，还捋了一包榆钱儿回来。</p> 三月里，野菜刚刚长出来几片叶子，正是最鲜嫩的季节，收拾干净了，就是极好的时令食材。</p> 宋玥就建议：“蒸个榆钱儿，再挑着清火的野菜凉拌上一个，搭配着羊肉饺子、羊骨汤，荤素齐全，也不怕上火了。”</p> 老太太一听这话乐了，拊掌笑道：“俺钻了牛角尖儿，倒是忘了那些菜了。”</p> 宋玥笑看着她，由着周氏亲自跑去厨房里做蒸菜。</p> 宋玥又转去西屋找几个孩子，却见几个小的围在一处，头碰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做什么。</p> 她默默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几个孩子不知从哪里捉了两只小兔子，小小的一团，毛儿还没长齐呢，几个小的拿了菜叶子喂，可惜兔子太小，指定是没断奶呢，哪里会吃菜叶子？</p> 安哥儿还说呢：“它们怎么不吃菜叶呀？”</p> 秋喜也懵懵懂懂的，说：“这种菜叶是苦的，小兔子肯定是不喜欢吃。咱们换一种菜来喂它吧！”</p> 巧巧小丫头蹲在两人中间，安哥儿说话她用力点点头，秋喜说话她也同样点头，看得宋玥差点儿笑出声来。</p> 她在巧巧身边蹲下，抬手摸摸小丫头的朝天辫儿，笑道：“你个小丫头，谁说话恁也点头，恁到底是哪一边儿的！”</p> 巧巧扭头看见宋玥，反身就往宋玥怀里扑，被紧跟过来的青玉伸手提溜起来，笑着托了托道：“来来来，姐姐带恁玩儿。”</p> 这么一出声，原本专心关注着小兔子秋喜和安哥也看到了宋玥，一个个欢喜地叫阿娘，而且姐弟俩不约而同地过来向宋玥讨教，小兔子不吃菜叶子该怎么办。</p> 宋玥摸摸这个，搂一搂另一个，笑着道：“这两只小兔子太小了，还没断奶呢，吃不了菜叶子。”</p> 又转身吩咐添哥去取一点羊乳过来。</p> 宋玥一位室友曾养过一只小奶猫，所以她知道，现代是有宠物专用的奶粉、奶瓶，各种干粮湿粮等等，喂起来比较方便。</p> 但在这个地方，别说喂小宠物，就是喂孩子也没奶瓶可用。</p> 于是宋玥只能让人取了一只细梗银匙过来，一手托着动啊动的小兔子，一手用银匙挑一点点羊乳送到小兔嘴边喂。</p> 刚开始，小兔子并不知道吃，宋玥就倾斜银匙，让羊奶浸湿小兔子的嘴唇，小兔子摆摆头躲了一下，却也下意识地伸了下小舌头，然后尝到了味道，再继续喂，它就渐渐学会了配合，即便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却知道舔食银匙中的羊乳了。</p> 喂了一会儿，宋玥又要了一小块棉花，沾了温水帮助小兔子排便……</p> 宋玥见室友喂养小奶猫都是这么个操作流程的，照搬过来，竟然也有用，小兔子顺利的喂饱了，也排了便便出来。</p> 几个孩子都看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p> 不过，让宋玥欣慰的是，三个孩子都没有表现出厌恶、嫌弃的表情，哪怕是亲眼看到小兔子排便，也没躲开，看着她的目光还三脸佩服加崇拜。</p> 宋玥把小兔子放进备好的窝里，招呼着三个小的净了手，又让丫头拿了干净衣服来，给三个换上，这才带着三个小的回东屋。</p> 周老太太已经忙完，洗了手，正坐在榻上喝茶，见宋玥带着孩子们进来，立刻放下茶盏子招呼。</p> 宋玥就说起两只小兔子，周老太太就笑道：“大兔子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叼了去，还是被人捉了，窝里就剩下几只小兔，是一个砍柴的樵夫发现的，其他几只没熬过去，就剩这两个了。樵夫用衣襟兜了，遇上俺们娘几个，就送给了几个孩子。”</p> 两只小兔子原来还有这么一番来历。</p> 宋玥听着点头：“这两只命大，能活下来，也算是先苦后甜了。那位樵夫，改明儿让人打听打听，柴好的话，就让他每天给咱们送来吧。”</p> 周老太太欣慰地笑，道：“嗯，那是个实诚厚道的，能买他些柴禾，也多少能帮衬帮衬。”</p> 偌大一个将军府，大小两个厨房，每天用的柴自然不少。庄子上虽说能供应一些，但大多数还是要出去采买。一样都是买柴，买谁的不是买，只要真像老太太说的实诚厚道，别说买柴，再多帮衬一把，对他们家如今来说，也不是难事儿。</p> 正说着话，门外丫头禀告的声音传进来：“将军回来了。”</p> 周老太太眼睛一亮，立刻就要下榻，又一叠连声地吩咐备热水、备茶、备换洗衣裳……</p> 宋玥由着她吩咐，并不多话，就那么含笑地站在旁边，关注着垂下的门帘。</p> 一只大手挑起门帘，男人微微低头，长腿一迈就垮进门来。</p> “母亲大人在上，儿子给恁老请安。”边说着，高大的男人已经跪倒下去，郑重给老母亲磕头问安。</p> 周氏哪里舍得儿子磕头，扎着手就要去扶，却奈何劲儿差得有点儿多，一把没拉住，儿子已经跪下去，头也磕了。</p> 周氏满脸笑，眼角却不知不觉湿了。</p> 她一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边拉着儿子的衣裳：“快起来，快起来。”</p> 江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转而伸手扶住老娘，让她在榻上重新坐了，这才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在她对面落了座。</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二章 宋玥笑着看向秋喜和安哥，两个孩子很懂事地上前来给父亲问安。</p> 江寒比老太太利落多了，一伸手把一儿一女拉进怀里，然后，跟在秋喜和安哥身后的巧巧小丫头就落了单。</p> 秋喜和安哥欢喜地叫着阿爹阿爹，江寒也只顾着应付一双儿女，没注意到巧巧小丫头。</p> 宋玥笑着抱起巧巧，亲亲小丫头的脸蛋儿，转眼看向江寒，悄悄地瞪了对方一眼。</p> 江寒没注意到小丫头，却不会错过妻子的警告，愣了愣，再看她怀里抱着的小丫头，眼中闪过一抹不赞成，自己起身，把巧巧接过去，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安哥手脚并用地爬上江寒另一条腿，大马金刀地骑在老爹的长腿之上，兴奋地说他们去敬香，遇上了一个黑黑的大叔，得到两只小兔子，当然还有阿娘喂小兔子……</p> 听儿子闺女干闺女滔滔不绝地夸着阿娘，江寒抬眼看过去，不出意料地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他原本淡然的眸子倏地一暖，朝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抛过去一个带着点儿轻佻、戏谑的眼神。</p> 宋玥被他这一眼闹得心头跳了跳，脸颊发热，下意识转开目光，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咬牙，果然男人没有好东西。当着孩子、老人的面儿呢，就这样……哼哼！磨牙！</p> “阿奶，我去厨下看看。”宋玥打声招呼，抬脚走出去，却在堂屋门口遇上了曲瓶儿。</p> “瓶儿过来了？歇息过来没？”宋玥笑着询问。</p> 曲瓶儿曲膝见了一礼，仰起脸笑道：“多谢婶子关心，一路又阿奶和潆卉姑姑照应着，瓶儿没累着，就是裙角沾了茶渍，回去换了一下。”</p> “嗯，没累着就好，快进屋吧，一会儿也该摆饭了。”宋玥笑着让她进门，自己转身往小厨房去。</p> 曲瓶儿却默了一瞬，加快脚步追了上来。</p> 她没在第一时间到江寒面前去，已经失了先机，这会儿过去也没多大意义，不若跟着去厨房，刷一拨懂事体贴勤快的好印象。</p> “婶子，我陪你去吧。”曲瓶儿追上来，伸手来扶宋玥的胳膊。</p> 宋玥转眼看看小姑娘，甜甜的笑靥如花儿般明媚灿烂，拉扯嘴角回了个笑，柔声应道：“好，那就拜托瓶儿照应我了。”</p> 作为一名穿越女主，难道没看过宫斗文、宅斗文，但凡怀有身孕的女人都不能碰的吗？万一有个闪腰岔气、腹痛胎动，那就是最现成的把柄啊！</p> 宋玥心中吐槽，自然不会真心依赖对方的扶持，于是，走了两步就笑着反握了曲瓶儿的手，道：“这小手还是有点儿凉。虽说天气转暖，早晚里风还是有点儿凉，让丫头再给恁取件比甲儿穿吧。”</p> 今年，平京城的小姑娘流行鹅黄柳绿颜色的春装，秋喜就做了好几件。虽说曲瓶儿嘴上说颜色太娇嫩太俗气，但相比起她得到的一沓素色衣裳，不得不说还是那些鲜嫩颜色的衣服穿上，更衬小姑娘花儿般的年纪。</p> 特别是几件比甲儿，因着她还在孝期里，颜色素净不说，也没有绣花，连掐牙儿花边儿都没有，寡淡寡淡的，根本不像是小姑娘穿的衣裳，她看见就心烦，根本没穿过。</p> 此时听宋玥这般说，只觉得刺心，却不好恼怒翻脸，还得强撑着笑道：“我出门时洗了把手，可能是水凉了点儿……”</p> 宋玥不等她说完，立刻抬眼往她身后跟着的丫头看过去，百灵跟着出去一天，回来又收拾行李，这会儿却是彩云跟了曲瓶儿过来。</p> “怎么伺候的，怎么让你们姑娘用凉水洗手？”</p> “太太恕罪！”彩云脸色一白，吓得登时就要跪下去请罪。</p> 曲瓶儿连忙替她辩护，道：“婶子莫怪她，不是她的错，都是我自己没留心……”</p> 宋玥却不容曲瓶儿多说，只盯着彩云道：“恁家姑娘心善，万事替恁们兜揽着，却不是恁们不上心的理由。”</p> 彩云跪下磕头，道：“太太饶过这一回，再不敢有下回了。”</p> 曲瓶儿也拉着宋玥的衣袖，保证：“婶子莫生气，我以后也不敢偷懒胡闹了……”</p> 宋玥拉她一把，一边挥手让青玉青杏扶起彩云来，一边道：“看在恁家姑娘的面上，就扣恁半个月的月钱吧。且看以后吧。”</p> 说完，拉着曲瓶儿继续往小厨房走，一边低声道：“恁这丫头心善好说话，可不该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她们就是为了伺候恁起居周全的，若是连这事儿都做不妥当，还要她们何用？”</p> 彩云被青杏青玉搀起来，一路扶到角落的茶水间里去。</p> 一进茶水间，彩云强忍着的眼泪就无法控制，瞬间滚落下来。</p> 青玉扶着她在矮凳上坐了，青杏则去倒了杯茶递在她手中，两个丫头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情。</p> 彩云今日这一顿排揎，她们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错根本不在彩云身上，不过是曲瓶儿胡乱说话，带累了自己的丫头受过罢了。</p> 什么手凉是因为用凉水洗了手，其实她们都知道，曲瓶儿不喜欢自己那几件比甲儿，每每看着秋喜身上漂亮的绣花掐牙儿，都能看得出了神。就连巧巧小丫头的衣裳，也是鲜亮活泼可可爱爱的，曲瓶儿心里气儿不平也是难免的。</p> 可那位家破人亡，身上有几重孝呢，太太又怎么敢给她破例穿得花红柳绿的？将军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p> 青杏青玉谁也不知道怎么劝，就在旁边默默陪着，由着彩云哭了一回。</p> 听她抽噎渐止，青杏才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帕子淹湿了递过去：“你擦擦眼，略缓一缓再出去，千万别揉，揉肿了可没法说。”</p> 彩云垂着头，低声应了，接了温热的湿帕子过去，擦了眼泪和脸上的泪痕。擦完，吸吸鼻子，彩云才算抬起眼，眼睛红红地看看面前的青杏和青玉，低声道：“多谢恁两人……”</p> 青杏按按她的胳膊，低声道：“俺看恁不是个糊涂酱子，才来劝恁一句，诸事看开些，好好伺候着，什么时候求太太一个恩典，也便宜些。”</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三章 青玉只看着青杏劝人，却不掺言。她是知道，彩云、百灵虽然跟在曲瓶儿身边，却到底都是太太挑进来的人，拿得也是太太发的月例银子，是谁的人不言而喻。</p> 青杏想不到这些，真心替彩云盘算，出着注意。</p> 彩云终于露出一抹笑来，握了握青杏的手，道：“多谢姐姐，俺知道了。”</p> 宋玥带着曲瓶儿到了小厨房，没等进门，潆卉就先从里边迎了出来，后边跟着的是徐嫂子。</p> 潆卉将准备的菜色、吃食一一说了，宋玥点头应着，又补了一句：“去年腌的梅子酱还有吧？给我盛一碟子，突然想吃那个了。”</p> 后园子西跨院都种了果树，庄子上也每每送许多水果进府，梅子是城南运河庄子上，是原主人种来赏梅花的几株梅树，数十年的老树，每年也能结几百斤梅子。</p> 青梅极酸微苦，黄了之后却有一股清香之气，庄子上每年都是腌渍梅子、晒乌梅干，留作夏日制作酸梅汤，或者卖到药铺子里，也能添一份进项。</p> 宋玥去年要了一大半梅子来，一部分泡制梅子酒，另一部分就兑换了几个加工方子，制成了脆梅、雕梅，还做了几罐梅子酱。</p> 脆梅雕梅腌制出成品后，可以直接食用，酸甜开胃，生津止渴的。梅子酱却一般用于做菜的原料，例如梅子扣肉、梅子黄鱼，都是极美味的菜色。</p> 不过，宋玥这一回不想吃含蓄的梅子味儿菜品，只想吃酸甜的梅子酱，唔，有两片烤面包涂上梅子酱一定好吃。</p> 烤面包要发酵面团，要生烤炉烘烤，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宋玥也不在乎，因为她看到了周氏制作的千层饼。</p> 周氏制作的千层饼不大，和普通烙饼差不多大小，用厚底平锅煎熟，因为用的是半发面，面团柔软，嚼起来却很劲道，加椒盐和芝麻酱做了咸、香两种口味，孩子们爱吃芝麻酱饼，抹点儿蜂蜜最佳。</p> 宋玥不想吃甜腻腻的蜂蜜，却想起了封了差不多一年的梅子酱。只要想想，不用吃到嘴巴里，她已经觉得满口生津了。想吃。</p> 徐嫂子眼里闪过一抹困惑，问：“梅子酱……太太是想吃梅子酱做的菜了吧？正好要做一道扣肉，加点儿梅子酱就成。”</p> 潆卉没让她多说，笑着应道：“这道菜徐嫂子做的味儿极正，待会儿可要让我学一学。”</p> 徐嫂子答应着，见宋玥再无吩咐，就又进去忙碌了。</p> 潆卉笑看着宋玥，凑近了一点，亲昵道：“嫂子放心，一定能吃到梅子酱。”</p> 说着，又朝宋玥笑了笑。</p> 宋玥见她这般，就知道她大概是想到了缘由，也不藏着掖着，只睨她一眼，淡淡道：“且好好学着点儿吧。”</p> 结果，晚饭时，潆卉主动给宋玥递上来一只千层烧饼。</p> 两人目光一碰，宋玥似有所悟，拿过烧饼咬一口，入口是芝麻酱的浓香，中间却加了酸甜酸甜的梅子酱，香味儿登时退后一线，成了尽心尽力的辅助，压着梅子酱仍旧有的一点点苦涩味儿，只剩下满满的果子清香，还有酸甜和芝麻浓香的交融迸发，好吃的让人想咬一口，再一口。</p> 吃过晚饭，周氏拉着儿子说了一会儿话，一回头瞥见坐在孩子们跟前的宋玥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立刻开口撵人。</p> “寒哥儿大老远到家，也累了，赶紧去歇着吧。”</p> 江寒把老娘瞥的那一眼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老娘撵人的真正原因，见妻子懵懵懂懂地跟着起身，还想要解释的模样，立刻答应着起身，主动问丫头拿了妻子的薄斗篷，给人披了，顺势拥着人给老娘告辞。</p> “快去吧，去吧。”周氏笑得一脸满意。</p> 媳妇儿转了性后做生意待人接物都是好的，只对上自家男人还是憨憨的，不过，让她满意地是自家儿子还算争气，不但哄好了媳妇儿，还让媳妇儿有了喜信儿……哈哈，再过几个月，她就又要添一个小孙孙啦。</p> 当然了，来个香香软软的小孙女儿她也稀罕，她不挑，有就好，来啥她稀罕啥。哈哈！</p> 周氏看着相携而去的夫妇俩，满脸的笑根本摒不住，干脆放弃隐忍，笑成了一朵花。</p> 安哥和巧巧年纪小，正就积木搭成亭子还是楼台各持己见，谁都没多留意离开的两位。秋喜略大些，多少懂了些眉眼高低，却对男女情事、孕产生子这些完全不通，反而隐约觉得阿爹回来后，阿娘被占了去，都不能陪他们姐俩玩耍了，心里还有些酸酸的，小气恼。</p> 曲瓶儿从城外回来，就回房洗漱休息了，要摆晚饭了才过来荣煕堂，又全心盘算着如何让江寒正式收了她做义女……寄人篱下的旧人遗孤，跟正式认下的义女可没法比，没看见自从潆卉被老太太认作义女后，一干丫头婆子的脸色就不一样了吗？别说她这个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孤女了，就连秋喜那个正经大姑娘，都渐渐要被比下去了呢！……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曲瓶儿就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周老太太和江寒的不同寻常，直到，江寒主动起身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中，带走了宋玥，曲瓶儿才暗暗撇了撇嘴，讥讽男人的猴急相儿，还真是‘小别胜新婚’。</p> 嘁，也就诓诓宋玥这种内宅妇人罢了，略有些常识的也该知道，不但但军队里都有营姬的存在，到了江寒这个品级，自然有各种应酬，喝花酒、互赠美人儿，她在开平府的时候听得可多了！</p> 不管这边诸人如何心思，宋玥由江寒带回他们的房间，也渐渐回过神，想明白江寒为何带自己回来，这是体贴她劳累困倦，带她回来早休息呢。</p> 她觉得，自己白天睡得够多了，其实没有太困，不用那么早回来……而且，老人孩子都在呢，他们两个人就早早回来，会不会让人误会什么啊！</p> 不得不说，宋玥被自己的脑补给纠结到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一片纠结中，江寒也没用丫头们，亲自推着宋玥进了净房，替她兑热水洗脸净手，又拉着她来到妆台前，替她拆发髻……</p> 毕竟是舞刀弄枪的手，江寒尽管是一片温柔，也尽量把动作放轻柔了，却仍不可避免地扯痛了宋玥的头发。</p> 宋玥轻轻地嘶了一声，江寒手上动作一顿，带着歉意道：“对不住，俺这手太笨了……”</p> 宋玥被他这话逗得扑哧一下笑出声，歪头看他一眼，笑嗔：“关手什么事儿啊！”</p> 江寒一怔之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片刻，方才敛了笑容，略整了神色，后退一步抱拳一揖：“是俺人太笨，弄痛了娘子，还请娘子饶恕则个。”</p> 宋玥莫名脸颊一红，瞪了不怀好意的某人一眼，扭回头去。</p> 江寒被她那一眼瞪得，仿佛心被人不轻不重地挠了一把，不痛，却莫名地心痒痒起来。</p> 只是，他的目光看向妻子的腰腹间，又不得不把这份难耐的心痒痒压下去，认命地重新拿起梳子……因为凑得近了，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丝丝缕缕如有实质般，直往他的鼻子里钻，还有柔顺亮泽的黑发，白皙细腻的脖颈，饱满圆润的耳垂儿……</p> 哎，不行了，不能再想了。</p> 江寒不得不拿出多年战场磨砺的定性来，努力把种种躁动摒住，暗中咬牙，小兔崽子将来要是不听话，一定不能姑息了，一定要严惩！哼！</p> 幸好，宋玥大发善心，把他手中的梳子抢了过去，嫌弃他笨手笨脚不再用他，这才算是把个宣威将军给解救了。</p> 等洗漱完了，要上床睡觉了，宋玥突然想起来，貌似这个世界，妻子怀孕，就要给丈夫安排小妾（丫头）暖床的。这么恶心操蛋的事儿，宋玥是不会做的，当然，她更没奢望男人卓尔不凡、与众不同。</p> 于是，她在床榻前停住脚步，转身询问身后跟着的某人：“要不要让人收拾出前院书房来，你去那边歇着？”</p> 只要离了她的眼前，这个男人如何……她都能当做不知道吧？</p> 至少，她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更不会跟一群女人争男人，互相使阴招下绊子，甚至放弃了做人基本的人性，扭曲了灵魂……</p> 江寒心中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一下子拧紧了眉头。</p> 他下意识地想怒斥对方，胡说八道，但话在舌头尖儿上滚了滚，又被他咽了回去。</p> 近两年时光里，先是战乱失了音讯，后又分居两地，不得相见，夫妻俩之间有些隔膜生分，都是正常的。再说了，平京城里的风气，勋贵官宦、富贵高门，几乎都是后院庞大、姬妾成群的，她与那些内宅夫人交接往来，看得多了听得多了，多思多想也不可避免。</p> 他很快替妻子找到了合理的借口，然后，上前一步，微一俯身，伸手将人打横抱起，瞪着因为惊慌下意识抬头看过来的小妇人，恶狠狠磨牙道：“胡说八道！”</p> 顿了一下，又警告道：“与那些内宅妇人往来，也要知道明辨是非、斟酌以待，别听那些有的没的。不管旁人如何，咱们家里断不会允许纳妾蓄姬，这话阿娘当着恁说了几回，难道恁都没听见嘛！”</p> 宋玥没想到，自己装贤惠随口问了一句，却引得这人这般激烈的反应。</p> 愣怔怔地看着人，下意识地点头：“自然听到的，只是……”</p> 只是，她听是听到了，却没当真。</p> 即便是现代，男人也没能改了他们的劣根性，多少男人顶不住外面的诱惑，根本不管妻子是真的黄脸婆还是气质美女，包养小三儿、家外有家的还不是大有人在，更别说，逐年上升的离婚率，同样证实了‘相信男人不如相信猪会飞’！</p> 不过，眼前男人一脸愤怒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宋玥也没刚得硬怼，很怂地点头应承着。</p> 算了算了，她问那一句也不过是随口，也没想过真的撵他离开，他既然不愿意，她也不会再多事，反正机会给他了，没抓住机会，可就别怪她不贤惠了。</p> 宋玥点着头，一边抬起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别愣着了，放我下来，……困死了！”</p> 女人这么避重就轻的一句话，转移话题的目的不要太明显，江寒等着怀里的人抿了抿唇角，压下心头的气恼，却把今儿这事给记在了心里：别想着借有孕在身就此脱了罪，别忘了有一句话，他不是君子，也觉得十年太久，但十个月，他还是等得及的。</p> 之后几日，江寒都是一早出门，傍晚回家，有两天，他甚至是吃过晚饭才回来。</p> 宋玥的胎稳了，也渐渐又放开手理事，不敢长途颠簸出城往庄子、矿山上去，却去杂货铺子和茶楼转了一遭。</p> 当然，安国公升爵，封安王的圣旨到了平京城，安国公府接了圣旨后，立刻就把门楣上的匾额换成了黑底鎏金大字的安王府。</p> 早就得了信儿，就等着这一刻到来的平京城中诸家族、官宦，即刻登门奉上厚厚的贺礼，往安王府送贺礼的车子，顺着王府大街排出去将近二里地，引得城中百姓、散淡闲人纷纷跑去看热闹。</p> 安王府门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又将备好的铜钱银锞子临空撒下来，引得一阵阵较好喝彩和哄抢！</p> 紧接着，安王府摆戏酒庆贺，遍邀平京城内外的勋贵、官宦人家，江家自然也是得了帖子的。</p> 不过，这一次周氏和江寒娘儿俩不约而同地专制了一回，只说宋玥怀着身孕，不宜往那么喧闹熙攘的地方去，万一磕着碰着了，后悔不及。</p> 宋玥也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更不喜应酬交接，很高兴地接受了两人的意见，打发人厚厚地送了一份贺礼过去，却没有去吃安王府的戏酒。</p> 安王府的热闹刚刚落幕，也差不多到了江寒 要离开的日子。</p> 这一晚，江寒从外边回来的很晚，到家时已近亥时。</p> 周氏和孩子们早就睡了，宋玥回房洗漱完成，原本想着歪在榻上等一等人的，漏算了自己嗜睡的新属性，歪着看书看了没有一刻钟，手中的书就啪嗒一声掉下来，吓得她一个激灵醒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五章 揉揉眼睛，瞥一眼屋角的漏刻，宋玥继续看书，片刻后觉得又有些犯困，还喝了两口淡茶，又起来走动了一圈儿……奈何，她如今嗜睡的属性太强大，种种都没有提起精神太久，当江寒踏进房门时，看到的就是妻子微微蜷着身子躺在榻上，睡地沉沉的。</p> 青桃今天值夜，将军归来，立刻上前伺候，却被江寒挥手摈退：“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p> 太太平常就不安排人值夜，将军在家时，更是不留人在屋里伺候，所以，青桃也不意外，曲曲膝后退一步，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掩上了门。</p> 江寒听着房门被掩上，门外轻巧的脚步声也顺着抄手游廊走远，一边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轻轻搭在木榻的围栏上，然后俯身，凑近了看人。</p> 隔着一架插屏，烛光微微摇曳着，透过来的光很弱很柔和了，让榻上人的眉眼漫上一抹晕黄的朦胧，这抹朦胧无限柔和了榻上人的五官，白天惯有的飒爽利落劲儿一扫而光，只剩下淡淡烛光下的柔美和姣好。</p> 也因为这份朦胧，让人带上了一种淡淡的如梦似幻感，仿佛近前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真实，一伸手就能哗啦碎掉，化为乌有一般。</p> 江寒心头猛地窜上这么一个念头，让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子，刹那间，差点儿让他忘记了呼吸。</p> 不不不，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鬼念头，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儿们的阿娘，就是当下，她的腹中又怀了他的孩子呢！</p> 江寒下意识地直起腰，退开两步，才吁出一口气，目光却一息也没舍得离开榻上人的脸庞。</p> 他就这样站着，默默地注视着榻上人，只片刻功夫，就把心底那个诡异的念头抛开去，重新上前，俯身，无比温柔轻巧地抱起榻上的人，转身进了里屋。</p> 老娘给他说，妻子是开窍了，经了逃难一事，一下子想明白了，死心塌地地跟他过日子了。</p> 江寒表面上很相信这番话，对老娘对妻子对孩子们，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他的眼睛不瞎、心也不蠢，更何况，夫妻间还有许多无法与外人道的私密……种种之后，他并非毫无所觉，如今的妻子与原来变化太多太大，仅仅是开了窍想明白并不能解释，若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想到的就是换了一个人。</p> 但正因为是夫妻，而且是多年的夫妻，彼此间的身体都很熟悉了，换了人的可能就被否定了。</p> 因为，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便容貌相像的孪生姐妹，也总有些细小区别处，比如后腰间的一点红痣。</p> 将人安置好，江寒退开一步，在床前默立了片刻，方才抬手放下床帐，转身往净房里去。</p> 这个人，不论之前，还是当下，都是极爱洁净的。这一点倒是一贯如一，不曾改变。</p> 宋玥这一次怀孕，基本没有反胃呕吐那些，唯一比较明显的反应就是嗜睡，比较贪睡，而且睡觉也比较沉。</p> 放在平时，别说被人抱起，就是人到近前，她也该惊醒了。这一次，人被从榻上抱进屋，放上床，她也只是似有所觉。但嗅觉先一步醒转后，闻到熟悉人的混着淡淡草料、皮革味道的气息，宋玥心神放松，也懒得睁眼睛，头一挨枕头，迅即又睡了过去。</p> 这一觉，就是一宿，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p> 宋玥没睁开眼睛，就先翻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手臂回转，落在身侧，却明显不对……身侧的被子仍旧呈桶装放着，却没了人。</p> 她微微蹙眉，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身旁已经空了，被子却明显是被整理过，叠成窄桶状靠在她身侧，让她有人还在身边的错觉。</p> 手下抚着被子，空气里还有那人的气味，宋玥却知道，那一位又走了，一去至少几个月，甚至经年了。</p> 一瞬间的怅然之后，宋玥倒也很快调整好了情绪。</p> 怀孕期间，男人不在身边是有点遗憾，却也只是替腹中孩子遗憾罢了，至于她自己，到目前还是觉得对男个男人还没有太深的感情，不会因为离别痛不欲生、如临生死，她的日子该怎么过照旧怎么过，有老人、有孩子、有一大家子、有交接认识的那些太太姑娘生意伙伴，丰富充实着呢！</p> 起身梳洗，从丫头们口中确认了江寒离开，宋玥默了一瞬，也就挥手丢开去。</p> 等收拾整齐，宋玥就如常去了趟西院，看刚刚开缸晾晒的新一批酱料。</p> 经过一个冬日初春的储存发酵，酱油和豆酱的颜色都有些变深，开缸通风、晾晒、翻搅，促进整体酱料与空气和阳光的交流，从而释放出积压了一个冬天的不良气味，让滋味变得越发醇厚鲜香。</p> 宋玥查看了几个酱缸后，满意地对身后的张勇点头，笑道：“这一批货，再通风晒上十天就能出了。新货可以准备入缸了。”</p> 经过一年多的摸索，酱油和豆酱的制作也摸索总结出了一套可行的操作流程。黄豆发酵成豆豉，可以进行短暂的储存，天气合适后，按批次加入水进行二次发酵，制作成豆酱和酱油。</p> 春秋天，气候干燥、温暖，降水少、阳光充足，是制作豆浆和酱油最好的季节。原料充足、市场销售供不应求的前提下，春秋两季的每一天，都是珍惜的，不敢有半点儿怠慢。</p> 又一批新货能够出手，张勇脸上也洋溢着满满的笑容。</p> 过了一年，已经十六岁的少年，身量越发高了，已经超过宋玥半个头，只身形还很单薄。</p> “娘娘庄那边的豆子今天开始装车往城里运，后天开始上笼蒸，正好这一批货出了，新豆子也能发酵好入缸了。”</p> 略略一顿，张勇又道：“俺琢磨了好些时候了，觉得新发酵的豆子做酱油更好，晾干的豆豉用来做酱更醇厚些，这一回，俺就想试一试，看看是不是真是如此。”</p> 宋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这个想法好，我支持你。”</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六章 眼前的少年，被她强按在作坊里做管事，从最开始的无措、紧张，背着人偷偷哭，到现在，不但日常管理都顺了手，还开始用心思琢磨起了产品工艺改良……这个孩子是真的成长了，长大了，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p> 回到荣煕堂，周氏仍旧是笑呵呵的，宋玥却从她的眼底看出一抹隐藏的伤感。做母亲，不论孩子多大年纪，离开时仍旧会有不舍和担忧。</p> 宋玥没有点破，只笑着说起自家作坊又要出新货了，还有张勇那孩子的成长。</p> 周氏的注意被转移了，笑道：“勇子是个难得的，又忠厚又尽心，又是个能抵挡的……说起来，他今年十六，金花都十七了，也该考虑成亲了。他们两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两个孩子完婚啊？”</p> 宋玥道：“年前倒是说过，婚期定在今年，只是年后都忙，也没人提呢。我估摸着，得到秋后，庄子上忙完了，有了空闲，才好给两个孩子操办。”</p> 周氏听着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庄子上农忙，全家又种了那么些个辣椒，要一直忙到九月里了……嗐，成亲其实也不急，两个孩子的年纪也不大呢。”</p> 秋喜带着小安哥、巧巧从西院回来，进门恰好听到周氏说成亲，就笑嘻嘻问：“阿奶阿娘又商量潆卉姑姑的亲事呀？”</p> 宋玥已经迎上来，一个个孩子查看一番、摸一遍，见都汗湿了衣裳，连忙吩咐人带下去洗梳换衣裳，一边回答道：“不是说恁潆卉姑姑，是说恁勇子哥的婚事呢。”</p> 说完，抬手拍了小姑娘一巴掌，推着笑嘻嘻的三个小坏蛋去洗漱了。</p> 早饭后，天色晴暖，和风不惊，宋玥不想再睡觉，就带了青玉往后园子里去。</p> 临着竹篱茅舍，原本留出来的一片菜畦子，今年缩减了蔬菜的种植，种了她淘换来的红薯、马铃薯和玉米。</p> 宋玥在现代虽只是小城市姑娘，却也没接触过农活儿，种辣椒、种红薯这些，都是她上本本搜索的种植经验。然后，就交待给家里的兼职园丁，青桃的哥哥青茗。</p> 青茗懂一些园艺，这一年多来，跟着宋玥请回来的专业园丁又学了不少，后园子的花卉树木平常都是他打理，也算管得不错。</p> 因为辟了这块菜畦子，平常种菜的活儿也是青茗干，周氏老太太也是偶尔过去浇浇水、松松土，寻个消遣罢了。</p> 有这些经验，又有宋玥搜索来的种植管理经验，红薯、马铃薯和玉米交给他，宋玥也放心。</p> 玉米是直接种植，土豆是切块种植，红薯则需要育秧，然后移栽定植。</p> 宋玥闲来无事就到后园子里查看几种作物的种植情况，老远，就看见青茗正挽了裤子、赤着脚在田里浇水。</p> 早就播种下去的玉米已经长成了小苗，嫩绿色的玉米苗顶着长条状的叶片，远远地看上去一排排一行行，很是整齐，生机勃发。</p> 马铃薯也已经发了芽，刚长出来的马铃薯芽呈紫红色，一簇一簇的肉乎乎的，像春天刚萌发的香椿嫩芽儿。</p> 至于红薯，在竹林茅舍后边的农具仓中盘了个小火炕，有限的红薯摆在火炕上育秧，红薯秧已经长出来一层，嫩芽红褐色，张开了才是绿色，已经有三四寸，茎芽儿都很粗实健壮，照这长势推测，再过十天半月，就能采下红薯秧进行移栽定植了。</p> 青茗见了宋玥过来，连忙从地里走出来，穿了脱在地边的草鞋，跟了过来。</p> 宋玥看完红薯秧出来，低头看见青茗脚上的草鞋，道：“苗情都不错，有没有什么为难的？”</p> 青茗连忙躬身道：“劳太太关心，一切都好，不缺什么。”</p> 宋玥又瞥了他一眼，没再问这个问题，只道：“这几种东西都是大老远来的，得来不易，恁要上心些。”</p> 说实话，青茗、青杏等人都不知道红薯、马铃薯是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太太为什么大费周章，求人费人情地寻摸这些东西来，最开始，还都以为是奇花异草，等宋玥交待种在菜畦子里，众人才意识到这些可能是菜蔬，而不是花木。</p> 难道是特别好吃的菜蔬？要不然，太太为何这么上心？</p> 不过，他们不知道没关系，只要太太交待下来，他们，特别是青茗就会打点起精神来，珍而重之，十二分心力来种好这些。</p> 青茗想得略多一点，他联想到了自家太太做得泡菜、腌菜的生意，还有去年大面积种植的辣椒，那可都是用菜蔬挣大钱的，有猜测让他种植的这些东西，也是类似辣椒的东西，也可以挣大钱的。</p> 却不知，宋玥推广辣椒是为了挣钱，试种玉米、红薯马铃薯，却完全跟挣钱没关系，单纯是为了推广这几种产量高的作物，这几种作物推广开，是能让许多人能吃饱饭的大事。</p> 说句略大的话，是关系社稷民生的大事。</p> 要知道，当时看着老长时间没见的土豆和地瓜，宋玥是真心想吃了，土豆丝、烤地瓜……不过是看数量实在太少，还有留种的需要，宋玥才忍着没吃。</p> 尽管，她也能兑换一些红薯、马铃薯来种植，但红薯、马铃薯不是辣椒种子，个头大，目标明显，数量多了还好说，就弄来那么一点，多出一些来就太明显了。她只能作罢，且等一年，收了这一季，数量多起来，她能有吃的，自然也能多兑换一些不同品种的过来试种。</p> 如今淘换来的这些马铃薯和红薯都是最原始的品种，品质产量跟现代的优良品种没法比。</p> 细细地看了一回三种新作物的生长状况，确定青茗真实是用了心，管理的很好，宋玥也就放了心，转到另一边的小菜园里，瞅瞅已经重新长出来的韭菜和大葱，去年秋天种的菠菜也长出一茬嫩叶来。</p> 宋玥看着肥厚鲜绿的菜叶，心有所动，就招呼青玉青杏过来，摘点儿嫩葱和菠菜回去。</p> 葱是去年秋天留在土里的，老葱杆子退化后重新分生出来的，一簇一簇的生长，葱杆子比较细，算是北方初春，农家最早能吃上的一种蔬菜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七章 尽管冬天晒干保存的葱也还有，但储存了漫长一个冬天，葱叶早就枯干了，不像这边刚分生出来的新葱，嫩绿嫩绿的叶子，拿回去洗干净，切成葱花，做葱花蛋汤、葱花饼，不说味道如何，就这绿莹莹的颜色，就特别引人食欲了。</p> 青玉、青杏答应着，青茗也连忙去竹篱茅舍那边取了一只竹篮子、并铲子镰刀过来。</p> 初春的葱和菠菜，因为都是冬天宿生根重新长出来的，根扎的深，用手拔比较困难，需要用铲子、镰刀挖才行。</p> 宋玥也不去凑热闹，转而顺着菜园子一角转过去，往花园子里边走动溜达去了。</p> 这一溜达，又让她发现了一小片嫩荠菜和许多曲曲菜，靠近院墙的几棵香椿树，也已经萌出了一点点棕红色的芽尖儿。</p> 宋玥转回来，见丫头们已经挖了不少菠菜、嫩葱，就招呼她们再去挖些荠菜、曲曲菜。</p> 她又嘱咐青茗，让他去大厨房找刘嫂子，讨些鸡蛋壳来，不要一磕两半的，要在一端破一个不太大的洞洞，倒掉蛋液后，剩下的蛋壳仍旧残存一些蛋液，把这样的蛋壳套在香椿芽的枝条顶端，等到香椿芽萌发之后，香味儿会特别浓郁。</p> 这个办法她好像是听一位农村出身的大学室友说的，她自己并没有亲手尝试过，今儿溜达着看见了香椿树，突然想起，来了兴致，试一试吧，成不成的，也不耽误吃春芽儿。</p> 主仆三个采了差不多一篮子鲜菜、野菜，兴致勃勃地转回来。</p> 周氏一见着满篮子绿莹莹的，也稀罕的不得了，亲自接过去，一边问宋玥想怎么吃，一边动手开始摘菜，要亲自下厨去做了。</p> 晌午，周氏做了一个葱花鸡蛋疙瘩汤，徐嫂子擀了一叠葱花油饼，不但周氏、宋玥吃的满意，连安哥和巧巧小丫头都吃的喷喷香。</p> 倒是潆卉，还是第一次吃这个，一边说好吃，一边笑着嘱咐宋玥：“大嫂再去园子里玩，可想着叫上我呀。”</p> 园子虽然不算大，但初春景致也是难得，进去转一转，也相当于踏青了呢。</p> 当然了，宋玥知道，潆卉这么说，也是担心她一个人往园子里去不安全，想陪着她呢。</p> 于是，宋玥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了，笑道：“等秋喜和瓶儿休沐，咱们去庄子里……”</p> 周氏就拿了一块葱油饼递到宋玥手中，笑道：“这会儿，庄子上也没啥看得，树还没绿草也小，四处光秃秃的，还是过些时日再去吧。”</p> 这是老太太不放心她的身体，怕再动了胎气呢。</p> 宋玥虽然已经感觉没什么不妥当了，而且，徐郎中都说胎气稳固了，日常走动出入都无妨了。陈御医也是一般说辞，还说她不必太过小心，只注意莫太劳累、太颠簸，一般无妨。但老太太一片好心，宋玥只有感念的份儿，并不想这么点儿小事上与老太太争执、违拗了。</p> 宋玥看向潆卉，两人相视而笑。</p> 宋玥又道：“阿奶说的是，这会儿庄子上是还没啥看头儿。”</p> 潆卉也立刻笑道：“荠菜那么嫩，看着水灵灵的是真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吃才好。”</p> 说起这些野菜，周氏却是经验丰富，立刻笑道：“下半晌，咱们剁点儿肉馅包饺子，三月三荠菜赛灵丹，最好吃不过了。那一小掐曲曲菜，有苦味儿，小孩子们是不爱吃的，咱们洗一洗，蘸酱就很好。”</p> 说完，立刻又补了一句：“月娘就别吃了。”</p> 曲曲菜性苦寒，有清热解毒之效，周老太太小心，就怕儿媳妇吃了不好，索性下了禁令。</p> 宋玥溜达着，看见野菜挖一挖，也是个兴趣，并不是真的爱吃这一口，老太太说不让吃，她也就笑呵呵应着，半点儿磕巴不带打的。</p> 周老太太看她，一脸的心疼，叹息道：“恁不能吃这些，肉汤骨头汤的多吃点儿，也能胖一点儿，恁看看恁，这脸眼看着又瘦了。”</p> 宋玥并没有影响饮食，而且这几日贪睡，每天差不多除了吃就是睡了，她自己都觉得再这么下去，等生出肚子里这块肉，她也要胖的没法看了。</p> 谁成想，老太太竟然还说她瘦了？难道，这就是家长觉得你瘦了？</p> 宋玥下意识地抬手摸脸，然后笑着点了点头。</p> 与周氏相处一年半，她早已经适应了周氏的唠叨和关怀，彷如她隔了世界的亲妈。周氏这样温软柔和的性情，总是待人以善，特别是对她，是真的不比亲闺女差，她也就习惯了什么事都顺着对方。至于实际如何操作，那都是她的事情，周氏并不是那种紧盯人的长辈，也就是说话唠叨些，却并不怎么干涉晚辈的事情。</p> 晚上的荠菜饺子，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夸赞，特别是三个小的，秋喜、安哥和巧巧小丫头，你争我抢地吃得脸颊鼓鼓的，像三只抢食的猫儿，一边忙着吃，一边笑哈哈的，倒是逗得几个大人也跟着笑容不断。</p> 曲曲菜宋玥没有吃，而且，还真让徐嫂子炖了一锅极好的骨头汤。</p> 用的是羊后腿的棒骨，剔净肌肉筋膜，开水汆烫之后，斩成两段，小火慢炖上一个半时辰，一罐子汤汁浓稠奶白，却并不油腻，碗中只需放一撮细盐，盛上汤之后，再撒一小把碧绿的葱花儿，半点儿不需要其他调料调味儿，就足够香的让人垂涎欲滴了。</p> 这么美味鲜美的羊骨汤，自然大受欢迎，连吃饭最挑剔的曲瓶儿也喝了一小碗。</p> 春日，白昼渐长，吃过晚饭，天光仍旧大亮。</p> 宋玥就示意潆卉和秋喜，撮了周氏老太太往后园子里遛弯儿，看看春景，再看看湖水游鱼，还有林间走动的锦鸡和湖中的水鸭和大鹅……</p> 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玩了大半个时辰才转回来，各自回房安置歇息。</p> 如此，宋玥不怎么出门，只在家中见一见各处的管事，处理家务、铺子、庄子诸般事务，剩余的时间，就和潆卉、孩子们一起，想办法陪着周氏散心，倒是遣散了周氏心中的离愁和担忧。</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五日后，韩戚风传了消息回来，江寒已经顺利回到开平卫，正在交接开平卫防务，给庞询送行。</p> 打发了满脸喜色的韩戚风，宋玥展开手中的书信。</p> 信的开篇自然是询问周氏可好，然后问宋玥和孩子们可好，今儿一句话交待了他一路急行军赶回开平卫，之后防务交接种种。这些不过几句就交待完了，后边就说他离开时天色尚早，见她睡得安稳，没舍得惊动云云，又叮嘱她好好顾养身体，少操劳等等，最后一句话，“陶母已经离开庞询府，进了开平卫外的白云观，得知潆卉终身有着，甚是欣慰感激。”</p> 宋玥一目十行地扫过书信，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半晌，手中信纸落下，轻轻吁出一口气。</p> 这一天，潆卉去了绣坊，半下午方回来。</p> 宋玥叮嘱人看着她，回府后，洗梳休息，她就缓步进了潆卉居住的小院。</p> 潆卉从外边回来，简单洗梳之后，换了一件象牙白的对襟绣花褙子，正捧了一只茶盏慢慢喝茶，听得丫头回禀，连忙撂下茶盏迎出来，宋玥已经进了大门，走到院子中间了。</p> “大嫂！”潆卉笑着迎下台阶，曲膝见礼。</p> 宋玥伸手扶住她，顺手挽了潆卉的胳膊，笑看着院中的海棠树，道：“你这一树海棠今年是真的好。”</p> 潆卉也笑：“我也看着好，早晚都要看一回。”</p> 两人闲聊着进了屋里，闲话几句，小丫头奉了茶上来，宋玥捧着茶盏抿了一口，这才使个眼色，青玉青杏两个立刻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p> 屋子里只剩了宋玥和潆卉两人，宋玥才看向潆卉，道：“上午，将军着人送了信回来。”</p> 潆卉神色一凛，脸色都略略白了一些，咬了咬唇，却不躲不闪，看着宋玥道：“大嫂有话就说吧。”</p> 宋玥不是那种擅长打机锋的，说话向来直爽，饶不了弯子，她一开口，潆卉心里就意识到出事了。</p> 宋玥看着她，低声道：“将军此次回去，就与庞大人交接防务，然后，得知你阿娘已经离开了庞府。”</p> “阿娘……”潆卉脸上血色褪尽，失声叫了一声，顿了一下，然后才艰难道：“阿娘她……”</p> 宋玥眼见着她眼圈儿都红了，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知道她吓到了，连忙伸手拍了拍她，低声道：“恁阿娘好好地，就是说厌倦了凡尘俗事，想寻一个僻静处修行。将军回到开平时，她已经搬到了开平卫外的白云观。”</p> “白云观。”潆卉显然也知道白云观，听到这个名字，眉头颤了颤，眼里忍了半晌的泪珠子滚落下来，一时落泪如雨。</p> 宋玥见她这般，也不急着劝慰，只默默陪着她，听她垂着头低声哭泣。</p> 好一会儿，听得潆卉抽泣声渐止，宋玥才起身，洗了一块帕子递到潆卉面前，低声：“擦把脸吧。”</p> 潆卉母亲进了道观，或避世修行，或干脆斩断尘世羁绊出家，宋玥都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太多的伤感、悲恸，最多也就是同为女子的一声叹息罢了。</p> 这样的社会，作为犯官之妇，还带着未成年的女儿，在流放之地如何生存下去，如何养大女儿都是难比登天的事，委身给庞询是无奈之举，也是她当时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p> 如今，潆卉被周氏认作义女，并定了正经的人家，未婚夫婿还是年轻才俊，前程似锦……潆卉母亲最大的心事放下，却又怕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女儿以后的幸福，于是干脆避进道观，言称斩断俗尘，说到底，不过仍旧一片为母之心。</p> 之后，宋玥把江寒的信拿给周氏看。周氏识字不多，宋玥就挑着不涉及夫妻两人的内容读给老太太听了。</p> 听着儿子顺利到达开平卫，又着手接掌开平卫，正式上任指挥使，到底是升迁是喜事，老太太这些天对儿子离开的离愁、挂念，总算是放下大半。</p> 等听到潆卉母亲避入道观，可能出家后，周氏听得愣怔住，片刻，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出来：“也是个可怜人儿啊！”</p> 宋玥抿抿唇角，看着周氏道：“出了这等事，妹妹心里必定不好受，咱们还是得想点事儿出来，分散分散她的心思，莫让她钻了牛角尖儿才好。”</p> 亲娘避入道观，不管借口托词如何，真正用心潆卉那么聪明的人儿想必是明白的，虽然潆卉看上去明白通透，不像是钻牛角尖儿 的人，但到底年纪在那，宋玥也不敢打包票。</p> 当然了，她这么说，也是想给周氏找点活儿，让她多留心注意些潆卉的心情、动静。人闲着常常会胡思乱想，忙起来就没空乱想了。</p> 周氏听着连连点头：“对，是该找点事儿给她……对了，恁不说她那千工床已经动工了？还有其他家具家什儿，带她去看看嘛，那可都是她的陪嫁，以后要用一辈子的物件儿，她看过了，顺心满意才好。”</p> 宋玥含笑拊掌，道：“阿奶这话提醒了我，还有首饰……对了，还有陪送的庄子。改明儿，我去衙门里问一问，可有合适的庄子铺子，咱们家如今的境况，多奢华富贵说不上，可也不能让咱家出去的姑娘没个依仗，怎么也得备下两份产业，别的不说，至少添件衣服买点儿脂粉的花用着便宜。”</p> “还有人手，最少也得带两房陪嫁过去，有什么事儿还是得自己人，用着便宜。”周氏又提了一句。</p> 宋玥抬手扶额，叹道：“人手这一块，咱家终究是底子浅，能从咱们家带出去的不多，我已经传话给冯婆子，让她给掂对寻摸了，最少要两个济用的媳妇子，再要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还要有几个男人，管庄子、铺子，跑外采买之类的。粗略算下来，怎么也得十来个才能支应过去……”</p> 宋玥细细地和周老太太盘算着，婆媳俩本来隔几对坐，却不约而同地往前凑，几乎头并着头。</p> 潆卉一脚从外边迈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三十九章 仲春晌午，室外日光大盛，已经有了一点点热力，一脚迈进屋门，一室清凉，一室温馨，让她本来燥热、纠结的心绪，也一下子平和、宁静下来。</p> 青禾笑着给潆卉见礼：“二姑娘。”</p> 因上头有江锦娘，自从周氏认了潆卉之后，就令府中上下称其为二姑娘。</p> 宋玥回身，看向进来的潆卉，笑着招手道：“妹妹快来，我和阿奶正在商议恁的嫁妆呢。”</p> 潆卉是个大方的，但毕竟受环境所限，未婚女子谈及自己的婚事还是有点儿放不开，微微垂了首，低声笑道：“全凭阿娘和大嫂做主。”</p> 周氏笑呵呵地看着盈盈而立的美貌女子，满脸慈爱道：“俺们也就替恁张罗张罗，细处还得恁自己上上心，那些物件儿可是恁以后用的，别人任谁也没办法比得上恁自己个儿。”</p> 宋玥已经起身上前，拉着潆卉一起在周氏对面坐了，低声道：“阿奶这话说得对，恁自己以后要用的物件儿，恁自己看过、觉得合心、合用，才行呢。”</p> 周氏和宋玥这是真心实意替她打算，真正的贴心知己话语，潆卉怎么会不知道？！她满心温暖感动，抬眼看看周氏，再看看身边笑盈盈的宋玥，哽了嗓子，轻轻点了点头。</p> 她幼年遭遇家变，父亲罹难，年幼的弟弟也随后病死，仅剩她和母亲被一起充配边关……种种磋磨罹难之后，她却突然发现，其实她也是幸运的。有亲生母亲为她拼尽全力，又有这样一对义母大嫂为她尽心操持、安排，她比太多人都幸运，还有什么好不甘不平的？！</p> 看着时辰，午饭尚早，宋玥就吩咐青杏跑一趟，把木作坊里送来的床、衣柜诸般式样、花纹样子都取来，拿给潆卉和周老太太一起看。</p> 厚厚的一沓式样、花样子，周氏和潆卉并头细细看过去，宋玥在一边捧茶喝着，插话道：“咱们家去年存了几根黄檀木和黄花梨，奈何大材难得，得的几根都不是大料，做不得床柜这些大家什儿，只能做些插屏、妆奁、镜匣子这些小物件儿。另外就是些酸枝木、鸡翅木，鸡翅木颜色暗沉，新婚不太合适，然后就剩下酸枝木……我问过了，打床打柜子同样不错。另外还得了不少香樟木、杉木，相对来说就略次一等了……”</p> 木材木料不是随手可得，需要一点点积攒起来。眼下这些木料，还是宋玥看谷家嫁女生了心思，上心寻摸来的，但因为时间短，得的也有限，想要凑一套家具的名贵木料是没办法了，只能拼凑着来用。</p> 潆卉抬头看过来，含笑道：“阿娘和大嫂已经替我谋划良多，哪里还用得着额外破费去，咱们家用的杉木、樟木，我觉得就很好了，特别是樟木做的衣柜子，衣裳放里边，不霉不蛀，取出来都自带香味儿的，连熏香都免了，就是极好的。”</p> 宋玥买下这栋大宅子时，手里所能动用的银钱还有限，又没有积累，门窗家具也就没想过什么檀木、黄花梨那些，大都是最常用最实用的杉木，只有各房里用的衣柜、衣帽架子用的香樟木。木料一般，做工却极好的，用这一年多来，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p> 周氏和宋玥碰了一下目光，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份满意。</p> 周氏含笑握了握潆卉的手，道：“恁是个知足惜福的好孩子，正因为此，哪里忍心恁太委屈了？恁想要什么，尽管和恁大嫂说，咱们家如今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替恁准备一份嫁妆的底气还是有的。放心、放心。”</p> 当天下午，潆卉就被周氏拉着挑了一下午家具式样子、花样子，</p> 第二天吃过早饭，冯婆子就带了二三十个人过来，有十来岁的小丫头，有十三四岁的大丫头，还有婆子、男人、小厮，男女老少的倒是齐全。</p> 宋玥早得了信儿，就和潆卉一起留在荣煕堂里说话等着，得到通传说冯婆子带了人来，她回头看向潆卉，潆卉又满眼信赖地看向周老太太，叫：“阿娘，恁帮我掌掌眼吧。”</p> 周老太太最是好说话，又渐渐对潆卉生出了几分真心喜欢，自然不会拒绝，一口应了。</p> 宋玥挥挥手示意，小丫头出去，片刻把冯婆子带了进来。</p> 冯婆子进出几回，与江家也算老熟人了。</p> 她进门就先恭恭敬敬给周老太太和宋玥磕头请安，又转向潆卉，口称二姑娘，也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p> 周氏笑眯眯道：“恁是咱们家的老熟人儿了，咱娘几个信得过恁，相信恁也不会把不好的带到咱眼前头来。”</p> 冯氏心中一紧，连忙敛神曲膝道：“老太太和太太抬举，婆子自当尽心尽力搜罗、挑拣，只不过，婆子眼拙心眼子也不太够使，实在不敢托大说什么万无一失，这不，就厚着脸皮让老太太、太太和二姑娘的慧眼识一识人。”</p> 周氏登时被她逗笑了，拿帕子掩着嘴笑道：“你这也太滑不留手了。”</p> 说笑两句，几人移步到门外，宋玥招呼人搬了只圈椅放在廊下，让周氏坐了，她和潆卉就一左一右站在旁边。</p> 冯婆子下去，片刻从外头走进十几个大小丫头来。</p> 但凡冯婆子经手的人，都会事先沐浴收拾过，个人身上的衣裳虽算不上多新，但总是干净整齐的，头脸上也收拾得干净，不会让人觉得邋遢、腌臜。</p> 人带进来，周氏没有多看，只转向潆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鼓励道：“这些人以后都是要跟着恁的，恁自己去挑，俺和恁大嫂替恁看着。”</p> 潆卉看看周氏，又抬眼看看宋玥，在两人眼中看到的都是鼓励，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台阶下站定，吩咐冯婆子：“让她们一个个走上来，说一说自己的名字、年纪、擅做何事吧。”</p> 江家眼看着越发腾达起来，冯婆子为江家办事自然更加是尽心尽力，这一次带过来的人都是真正用心斟酌筛选过的，真心不错。</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章 潆卉是个心里有数的，又有周氏和宋玥在旁边看着，倒是很快就选好了大小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两个男人，至于小厮，她暂时没要。</p> “我暂时也用不上小子，就先不挑了。”</p> 宋玥和周氏见她坚持，也不勉强，倒是婆媳两个又商量着留了几个人。家中马上又要添丁进口了，迎接往来也日益多起来，伺候的人手上总要添置。</p> 冯婆子打来的二十几个人，被留下大半，也是满脸欢喜的，陪着笑一顿奉承。</p> 周老太太听着喜兴，索性赏了她一盏好茶，留她说一会儿话。</p> 冯婆子就捡着她听到的一些逸闻趣事，说出来给屋子里众人消散解闷儿，把一群人逗得扑哧、咯咯地笑个不停。</p> 说了半柱香功夫，宋玥才让青杏递过去一只不小的荷包去，冯婆子接了，千恩万谢地谢了赏，这才满脸喜色地退下去了。</p> 隔天，宋玥让人去各处打听信儿的也传了消息回来，眼下平京城里出售铺面的有限，统共也就三四处，宋玥裁度着家里的款项，挑了两处买下，一处两间门面的在东城，一处三间门脸的在西城，地角、方位都是上佳的。</p> 之后，又在城南，距离通惠河码头不远处买了一处庄子，不算太大，也有三百多亩地，都是上等好田。不说其他，种植传统粮米蔬菜，一年也有七八百两银子的收益了。但要种辣椒、种其他作物，进益翻出去几倍也不无可能了。</p> 下人 、铺子、庄子，一样一样的嫁妆有条不紊地筹备置办妥当，纷繁忙碌中，转眼到了县试之期。</p> 江寒之前归来几日，曾去林家看望江锦娘，也曾去莲池书院看望林轩辰，知道他今年要下场参试，还鼓励了他着唯一的亲外甥几句。</p> 如今，临近县试，林轩辰也从书院里回家待考。到家当天，就赶到江家过来拜望外祖母和舅母。</p> 周老太太见了亲外甥，自然又是一番心肝肉儿亲热疼溺，张罗了一大桌子好菜招待。饭后，才询问入场诸事准备可齐全妥当，又将她亲手缝制的一件宝蓝色羊毛呢氅衣交给林轩辰。</p> 虽已是三月中，天气转暖，但万一遇上阴天下雨，还是会比较冷。考场又不允许穿棉衣、夹衣，只能一层一层套，这羊毛呢虽说质感略显粗糙些，但厚实暖和，要紧了可以取暖。</p> 不用周氏老太太解释，林轩辰就明白了老人的一番用意，郑重接过衣裳后，一提衣襟跪下去，端端正正给周老太太磕了个头：“外祖母放心。”</p> 周老太太不等他的头磕下去，眼睛就红了，弯腰伸手将人扶起，连声道：“好，好，好，外婆放心，放心。”</p> 一般县治，县试就在县衙举办，由县令大人亲自主持。平京城的县试则设在府学，由赵主簿主持，府尹范大人也会莅临，但只是过去走一趟看一看，相当于现代的考场巡查。</p> 还好，县试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温暖，并没有出现周氏担心的阴雨天气。</p> 林轩辰一早到达府学，报上姓名入场，中午就在考场吃了饭，是府学提供的，油饼和热汤，不过大多数考生只敢吃饼，却只敢小小的喝两三口汤润喉，就怕考试过程中不方便。</p> 一直考到日头偏西，众考生才交卷出场。如是，连考了两日。</p> 考完试，林轩辰到家，江家请来的徐郎中已经在林家坐着喝茶等他了，把过脉问过情况，确定林轩辰只是稍有疲劳，并无其他不适，徐郎中即刻辞出来，回江家复命了。</p> 三日后，县试出榜日，榜文就贴在府衙门口的八字墙上。</p> 一大早，府衙门口的大街就被前来看成绩的学生、仆从、泼皮游侠儿堵了个水泄不通。等辰时两刻，衙门开启，衙役敲着锣走出，后边是赵主薄亲自捧了榜文出来，站在台阶上宣读前十名，又称内圈，然后把榜文交给衙役，张贴到府衙门口的八字墙上去。</p> 韩戚风和青平遥遥地听到林轩辰三个字后，互相看一眼，飞快地转身挤出人群，上马各自奔向西城和南城。</p> 不多时，韩戚风就一路本进荣煕堂，满脸喜色地给周老太太报喜了：“恭喜老太太、太太，表少爷考了个内圈儿出头！”</p> 内圈是前十名，内圈出头却是第一名！榜首！</p> 原书中，林轩辰县试就是考了榜首，后来府试院试同样都是榜首，中了个‘小三元’。能考中进士步入仕途的，这些基础考试的成绩一般都不会太差。</p> 周老太太大喜，直接丢给韩戚风一个大荷包，这可是江家最大的赏封，十两银子呢，把韩戚风乐得嘴巴都快笑歪了。</p> 不过，这事儿也就到此，江家再没有什么庆祝活动，毕竟就是个县试，若此时就张灯结彩、大肆庆贺，实在是找人笑话。</p> 当染了，周老太太和宋玥悄悄打发人，给林轩辰送了一份很实用的贺礼过去。</p> 热闹喜庆的三月很快过去了，眼瞅着，进了暮春的四月天。</p> 四月十五，是秋喜的生辰。</p> 江家向来没有大操大办的先例，这一次亦然，一大早，天天忙得脚不连地的宋玥亲自动手，给秋喜做了一炉蒸蛋糕。周氏老太太则亲手擀了一碗长寿面，面在家里吃，蛋糕则用食盒装了一大半，让秋喜带到学堂里与同窗们分享，这个生日就算过了。</p> 四月里还有一件……也算大事吧，就是曲瓶儿服孝期满，就要除服了。</p> 别的不说，听箫院里外、曲瓶儿身上身下一应用度，都得换一遍。</p> 为了迎接除服，宋玥特意去学堂里走了一趟，替曲瓶儿请了半个月的假，秋喜过完生日，四月十六一早，曲瓶儿就被宋玥送去玄妙观。</p> 宋玥亲自陪着曲瓶儿，为她已故的父母亲人做一场法事。</p> 法事其实挺简单，事主只需安静端坐即可，自有观中道长设醮做法。这场法事做完，宋玥有陪着曲瓶儿在观后的静斋中住了一晚，就先自己回了家，留曲瓶儿一个人在观中，听经抄经，替已故的父母亲人积福。</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一章 曲瓶儿住在观中，家中就着手拆换听箫院的帐幔帘帷，同时筹备了曲瓶儿除服之后要穿的衣裳，一改之前的素净，换成了各色小姑娘穿着的鲜亮衣料子、花样儿，还有插戴的首饰、绢花、堆纱花、通草花诸般，各色各样，都备下。</p> 直等到四月廿九这天，秋喜也请了一天假，跟着宋玥一起往观中接了曲瓶儿回家，到家后，早就备好了热水，沐浴更衣，灰扑扑的小姑娘再出来，已经是一支鲜亮亮的花儿。</p> 战祸起时曲瓶儿九岁，过了两年半，她已经十二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到了踅抹合适人家的年纪了。</p> 自从她进了江家，除了穿戴受限孝期，不得太过逾越外，吃的用的，但凡秋喜有的，曲瓶儿都有一份。</p> 经过将近两年的养尊处优，曲瓶儿早已不复存在初来乍到的黑瘦矮小，个头蹿高一截，已经越过了宋玥的肩头，脸上略略有了点儿肉，主要是肌肤白皙了，气色也好了太多，加上本来就很出色的一双眼睛，这一番收拾打扮之后，真真如芙蓉初绽般俏丽美好。</p> 宋玥含笑坐在堂上，看着走进来的小姑娘，笑着迎上前，握了她的双手，感叹道：“瓶儿也长大了呢！”</p> 曲瓶儿略略带了些羞涩，垂眼而笑，却没有言语。</p> 宋玥也不多话，携了她的手，迈步往里走，一边笑道：“你不在家这几日，让人赶着收拾的，时间紧也难免有些不周全疏漏的，恁若是觉得哪里还缺什么，尽管过去找我……”</p> 带着曲瓶儿在听萧院看了一圈，曲瓶儿自然没有话说，只连声称谢。</p> 宋玥就携了她一路往荣煕堂去，那边早就备下了丰盛的席面，全家人都等着她吃饭呢。当然，也是出孝期庆贺之意，只不过这话心里都明白，却不好说出口来的。</p> 第二天，休沐日，谷家、赵家、沈家的公子姑娘们照例到了江家，一众人见着曲瓶儿，无不露出惊艳之色。</p> 这位平常看着寡淡无味、鲜言少语的，不怎么惹人注意的，不过是换一身鲜艳衣裳，怎么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也白了、唇也红了，连眼睛都特别亮特别黑，水汪汪湿润润仿佛会说话一般了。</p> 赵家大姑娘同样惊艳一瞬，迅即目光就转道旁边的大哥身上，就见赵家大郎盯着曲瓶儿，眼睛都直了。</p> 赵文瑜心中暗呕，却不好发作，只下意识地一转眼，却见场中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哥儿，目光竟大半都定在了曲瓶儿身上。</p> 嘶，她暗暗吸了口气，心思飞转，正欲开口打破眼前窘境，却听得身后小厮通报声：“表少爷到了。”</p> 这还是县试后，林轩辰第一次过来江府，别说小安哥和秋喜，就是赵家谷家几位哥儿听了，也纷纷从曲瓶儿的惊艳中回过神来，露出一脸喜色，转身跟着小安哥和秋喜往门口看过去。</p> 赵文瑜目光关注着曲瓶儿，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郁色，眼角下垂，暗暗在心里哼了一声。</p> 片刻，安哥儿就蹦跳着从外边接了林轩辰进来，林轩辰一一和众人见过礼，最后又与赵文衍同时一揖，抬起头相视而笑。</p> 三月里的县试，赵家大郎、沈家二郎也参加了，赵文衍同样进了内圈，是内圈第九名，而沈家二郎却未能上榜。</p> 县试后，林轩辰和赵文衍同样继续读书，筹备参加四月底的府试和六月底的院试。若是三试皆过，就称为进学，表示正式是学生身份了，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中秀才。</p> 两人同期县试得中，也算是‘同年’，加之有江家这层关系，两人也欣赏彼此的学问见识，见了面话自然多一些。</p> 两个人都是备考人员，见天沉浸在书海之中，难得出来透口气，心里其实还挂着半个月后的府试，于是，打过一圈招呼之后，林轩辰与赵文衍就自然而然地讨论起所学之中的问题，或不解或疑惑或新知，其他诸人，要不年纪小，对研究学问没甚么热情，要不就是不爱读书的，对林、赵两人的话题都不感兴趣，渐渐地就转移了注意力，跑到前头去了。</p> 林轩辰和赵文衍落在了后边也不自知，继续小声而专注地讨论交流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前头那一个梯队的末尾，一身鲜亮的曲瓶儿偷偷扭身看了两人好几次。</p> 赵文瑜却一直关注着曲瓶儿，也将她的频频顾盼和渐渐失落的表情看在眼里，眉宇舒展，嘴角微微翘起，应着秋喜的招呼，加快脚步迎了上去。</p> 大大小小一群孩子先去了荣煕堂，见过周老太太，然后才转去西跨院练习拳脚和骑射。</p> 哥儿们是来上课的，分作两队，上下午各一个时辰，或拳脚或骑射。姑娘们却不做强制要求，打拳骑射也可，不爱动了，也可以去园子里游玩散荡。</p> 只不过，秋喜对拳脚骑射的课程很用心，从来不肯落后的。谷清芳、赵文衍虽说不太喜欢，但练习了几次之后，觉得自己身体强健不少，气色好了，气力足了，一个冬天都很少生病，谷清芳见风咳嗽的老毛病都好了许多，也算尝到了甜头，每次来上课也很少旷课。</p> 至于曲瓶儿，她是不怎么喜欢运动、流汗，更不喜欢在太阳底下暴晒，这鬼地方又没有防晒隔离那些东西可用，她的皮肤好不容易养的白皙一些，可不敢再给晒黑了。</p> 只是，其他人都认真上课，她也没办法，只能勉强跟着，不过，因为她有之前立下的体弱人设，倒也不用全程跟着，大多时间，她都是在凉棚里坐着休息的。</p> 毕竟进了五月，已是初夏季节，头顶的日头很是有了几分火辣。</p> 在操场上跑马、打拳的一众人，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没多会儿就已经是汗流浃背、两颊通红了，曲瓶儿更是早早就撑不住，回到了凉棚下休息。</p> 诸位哥儿、姑娘自然跟的有丫头小厮，却也被编成另一队，去操场上练习。哥儿姑娘们学会了拳脚、骑射，身边的丫头小子不能不会啊，难道遇上事还要哥儿姑娘们保护他们吗？</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二章 于是，凉棚里就只有曲瓶儿一个人坐着，守着一只大陶瓮和若干茶杯。陶瓮里是宋玥让人备下的绿豆汤，给孩子们消暑解渴用的。</p> 看看操场上的热气腾腾、烟尘滚滚，曲瓶儿实在不想过去受罪，在棚子里这么干坐着又实在无聊，她转着眼睛看一圈儿，突然就有了计较。</p> 于是，等两刻钟后，一群哥儿姑娘满头大汗地从操场回来，看到的就是含笑相迎的曲瓶儿、盈盈的茶香，还有甜、咸口味齐全的几种点心。</p> 几个小的欢呼起来，赵文衍、林轩辰几个年龄大的则躬身致谢，曲瓶儿脸颊上挂了一点点羞赧之色，垂首还礼，身段儿盈盈，顾盼间生辉。</p> 赵文衍的耳根儿飞上一抹红晕，目光躲闪着。沈家二哥沈良却大胆直白地盯着眼前的姑娘看，这位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这般动人，而且是个孝心重的……此等温良美好的女子，堪为良配呀。</p> 谷清芳瞥着已经捧着茶喝上的五弟和吃上点心的七弟，也捧了一杯茶，闲闲地看着热闹。</p> 赵文瑜却没有她这般闲情逸致，心中暗暗咬牙，这一位如此作态，显然意有所图，可恨自家大哥似为所动……大哥可是即将参加府试的人，千万莫被人干扰了心绪去！</p> 她比曲瓶儿大一岁，也只是个小姑娘，看得见却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心下焦急、担忧，不知不觉蹙紧了眉头。</p> 进了五月，抬头就是端午节。</p> 铺子那边有了去年的经验，早早就备足了货，五月初一这天就已经搭起了彩棚，香艾、菖蒲、佩兰诸般香草绿莹莹的，香气轻新飘溢，艾虎、艾人、五毒荷包、五毒香囊等等诸般应节物事儿，或插或挂在各处，装扮出一片浓浓的节日气氛。</p> 江家杂货铺子的应节货品也算打出了名气，从初一这一天，就有人过来购买，或自家佩戴、装饰，或充作节礼交接往来，都比自家做得精致好看上许多。</p> 南水门码头的江家茶铺子则早早地推出了应节的点心，艾粿和粽子。</p> 艾粿是宋玥结合青团、糯米滋制作出来的一种小点心，内里放了各种馅料，甜味儿的有豆沙枣泥，咸味儿的有鲜肉、蛋黄、还有笋丁酱肉味儿。</p> 粽子更不必说，有枣子大小的一口粽，也有捧着吃的大肉粽，还有长棱形的龙舟粽……品种、口味足足有十七八种，却每一种都足够美味、足够游人，让人一尝难忘，却也让许多人难以选择。实在是口味都做得太好吃，不选哪一种都不舍得。即便不差钱儿，还有肚子限制着呢，吃不了几个就饱了，剩下的只能干看着吃不下去，太难受了。</p> 因为做足了准备，两间铺子都忙得有条不紊的，宋玥也不用过去盯着，却也仍旧不得清闲。</p> 进了五月，意味着暑热天气的来临，意味着蛇虫鼠蚁活动频繁，也意味着疠疫之气的盛行，一些缺吃少穿的老幼病残，在熬过一个寒冬之后，又要面临酷暑的考验。</p> 平京城里各家夫人太太们，照例要办重五斗草宴的，斗草是由头，其实是把人攒在一起，凑凑份子，给那些贫苦之人施医施药，帮着那些人度过这一个酷夏。</p> 同样，因为有了经验，宋玥早早就备下了斗草要用的盆景。至于攒份子布施，那就更简单了，不但有所准备，还与诸家合力，提前购买了一批药材，请了几位郎中，准备在重五节上义诊施药。</p> 同样，因为有了经验，宋玥早早就备下了斗草要用的盆景。至于攒份子布施，那就更简单了，不但有所准备，还与诸家合力，提前购买了一批药材，请了几位郎中，准备在重五节上义诊施药。</p> 义诊施药、施粥救济这些事情，虽说是花钱积福的善事，但有个度很难把握，小打小闹救济不了几个人，但动作大了，一旦影响了民意，那就很可能引起当政者的猜忌，甚至厌弃。</p> 于是，事前众人坐下来商议此事时，率先定下的基调就是，此事为善可行，但要报备一下，最好能够请动这官府出面主持，众人一来没了沽名钓誉、收买民心的后顾之忧，二来还可以借助官方的势力维持秩序，最后就是互惠互利、和谐双赢之局面。</p> 阗夫人很少参加她们这种小圈子聚会，但是范明臻和明芳两姐妹却与谷清芳、秋喜几个玩得还算投契，这一次小聚会，就让几位姑娘给范家姐妹下了帖子。</p> 有范家姐妹在，向府衙报备之事，当然不能这么私下里确定，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两姐妹却可以给府台大人和夫人敲敲边鼓、吹吹风，目标更好达成不提，最后，付诸实施的支持力度大小，也是有差别的。</p> 范知府在后衙得了这个消息后，走到前衙，赵主簿也把此事报了上来，乃是城中官眷、乡绅家眷们想着办一场义诊，施医施药，此乃善举，作为官府衙门自然应该鼓励和支持。</p> 但是，今年毕竟是新皇登基，百姓中似乎无甚影响，朝中上下却仍旧暗流涌动、人心不稳。加之，平京城并非一般县、府辖区，这里是故京城，仍旧住着许多勋贵，甚至宗室不说，另外还有一座，刚刚恢复了爵位的赫赫王府呢。</p> 范大人和赵主薄商量再三，也没敢擅自决定，最后决定，把此事上报安王府，请个示下，再做应对。</p> 安王府回应极快，不但允准端午施医施药之举，还直接安排府衙出面维持和协调，并令府衙发告示周知百姓，家有余粮余银有心向善者，皆可参与。</p> 另一边，府衙的回应还没下来，谷二太太又得了一道消息，半点儿不敢怠慢，天都快落黑了，又匆匆赶到将军府。</p> 见了宋玥，她三言两语把来意说了，却是王府里传出消息，让她们把斗草大会办大，越大越好，争取把城内外百姓都吸引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三章 宋玥听得先是一怔，随即心中就升起一抹不安来。</p> 斗草斗草，这种应节的游戏大都是孩童和妇人们的内宅乐趣，极少有成年男人参加。</p> 安王府传出来的消息虽说是号召百姓参加，届时参加的大多数还是女子，而且应该多是性格活泼的年轻女子。</p> 她这个天外来客都知道的事情，安王府的人不应该不知道，那么，其扩大举办斗草大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p> 女子……年轻女子……咚，宋玥的心脏猛地一跳！</p> 她想到了，早就举在半空的一把剑，新帝上位后，一直盛传却未落到实处的……采选！</p> 所谓采选，就是从民间选择年龄合适、身体健康、五官端正，并符合诸多附加条件的女子入宫，大部分充作宫女，小部分优秀者选入内宫，充作妃嫔之选，也就是最底层的选侍、淑女等。</p> 自从宋玥得到新帝登基可能采选民女入宫后，还特意查过本朝的资料，可惜的很，本朝入宫女子没有清朝那种满二十五岁放出宫，自行嫁娶的规定，真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无回头之日！</p> 宋玥下意识地看向谷二太太，毫无意外地与她的目光相遇，一瞬之后，两人齐齐转开目光。</p> 果然。却也无奈。</p> 这种事，别说她们这种普通人，就是如今端坐在京城那张椅子上的那位新帝，大概也无法擅自改变吧。</p>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谷二太太才撑起一片笑，道：“办这种热闹事儿，恁的注意最多，且说一说吧。”</p> 一顿之后，又补了一句：“既交代到咱们这儿，总得撑起来，不能给塌了去！”</p> 宋玥抿抿唇角，看着谷二太太点了点头。</p> 既然是安王府出面，又言明号召全民参加，那小地方自然是放不开的，往年的玄妙观就不合适了。</p> 不过，宋玥倒是想起一个注意，玄妙观临着南湖，陆地上面积有限，湖上面积却广阔的很，视线也宽阔，不若，征集运河、南湖大小船只百艘，分叶子舟、平船、楼船三个档次，凡参赛者，登叶子舟参加初斗，然后是平船，最后登楼船斗草，胜者可得纹银百两，并绢数匹之类。</p> 宋玥三两句说完，谷二太太拊掌笑道：“难怪交待俺来寻你！”</p> 宋玥咧咧嘴，低头捧茶喝了一口，咽下舌根处的苦涩。</p> 这就一个简单的比赛流程，但凡不傻不痴的都知道吧，哪里值当谷二太太这种人精盛赞了。</p> 顿一顿，宋玥淡笑道：“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细节上的事情，就只能劳动二太太受累了。”</p> 谷二太太这回倒是没再挖坑，笑呵呵应了，目光还望宋玥仍旧不怎么显怀的腰腹间瞥了瞥，道：“知道恁重着身子，受不得累……得了得了，恁且歇着吧，俺赶紧回去，把恁这妙法回了去。今儿都初二了，还有三天，可半点儿不敢耽误了。”</p> 宋玥笑着起身，送她出来，一直到二门里，看着谷二太太登车出去，这才带着青桃转身往回走。</p> 松下一口气来，宋玥也禁不住暗暗庆幸，亏得紧赶着把潆卉的婚事定了。还有金花，还有唐家的羡娘……哎，对了，唐家老二芮娘多大来着？</p> 她刚传过来那会儿芮娘十一，她到了这里过了两个春节，芮娘就是十三岁。</p> ——嘶！宋玥吸了一口冷气，脚步也瞬间停了下来。</p> “太太，可是有什么吩咐？”紧跟在宋玥侧后两步的青桃见状，连忙跟上来扶住她。</p> 宋玥怔忪着回神，抬手，轻轻摆了摆：“无事。”</p> “传韩戚风到前厅来见我。”</p> 韩戚风进了一趟偏厅，不到一盏茶功夫，就领了吩咐出去了。将军府上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p> 宋玥回到后院，先回到自己的住处小憩了片刻，天色见晚，她才简单洗梳，换了一套居家的衣裙，往荣煕堂里去。</p> 晚饭时，宋玥笑着提起端午节，笑道：“咱们家上上下下也有二十来个小姑娘了，端午节索性也办一次斗草如何？”</p> 自家三个姑娘，再加上几次买的大小丫头，都不用邀请外人，就是一场热闹。</p> 这话一出，周氏老太太毫不例外地拊掌叫好，笑道：“这主意好，老婆子俺也能跟着热闹一回。”</p> “这么着，所需的银子俺来出。”周氏又补充了一句。</p> 能够办一场热闹，老太太全力支持，连银子都出了，几个姑娘哪有不同意的，特别是秋喜，满脸兴奋地看看阿奶，又看看阿娘，问道：“只咱们家人会不会少了点儿，要不，把清芳姐姐和文瑜姐姐她们也请来？”</p> 宋玥并不直接否定，只笑道：“毕竟是正节，咱们家这事儿又办得仓促，自家乐呵乐呵还成，若是再请她人，恁确定能周全了吗？”</p> 这还真是……秋喜拧着眉头想了片刻，脸上渐渐现出一片为难之色来。</p> 已经初二，只剩初三初四两天，真的像自家娘亲所说，自家凑起来乐呵乐呵还行，有点儿纰漏、差错，大家也就一笑带过，若是请了别人家的小姐妹来，准备铺排的种种多了许多不说，万一出现纰漏、差错，那可就不仅仅是丢脸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各家的关系。</p> “唉，好吧！”秋喜很干脆地做出妥协。</p> 宋玥把自家闺女揽进怀里，贴脸蹭了蹭，笑道：“好了，这一回是阿娘提的晚了，下一回过节，恁自己个儿想着点儿，早早给阿娘说，咱们早早筹备，恁姐妹们相请哪个咱们就请哪个！”</p> 秋喜也回应地轻轻蹭了一下，随即害羞地坐了回去，笑着点头应了。</p> 宋玥又抬手摸了摸另一边的曲瓶儿，笑道：“瓶儿一起想着，到时候，瓶儿心眼儿多，多想几个好玩儿的出来。”</p> 曲瓶儿笑着应下，秋喜立刻乐滋滋地回过头去和她说起接下来的节日。</p> “端午之后……六月六、乞巧节……哎，六月六咱们可以一起做糕屑……乞巧节可以一起乞巧……嘻嘻，可惜我的女红不好，到时候，只怕蜘蛛都不肯吐丝……”</p> 看着安抚住两个小丫头，宋玥抬头看向周氏，婆媳俩交换了一下目光，彼此会意。</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四章 等吃罢晚饭，潆卉主动带着几个小丫头往西屋里去，宋玥也随即一个眼神，把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摒退了，这才挨着周氏坐了，低声道：“要选人了。”</p> 周氏愣了一下，才脸色一变，凝着宋玥道：“得了信儿？”</p> 宋玥点点头，道：“想必圣旨也不远了。”</p> 周氏慢慢回头，捧了茶喝了一口，这才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咱们家……幸亏，把潆卉的婚事定了。”</p> 宋玥嗯了一声，又压了压声音，几乎是耳语，道：“我查过过往的邸抄、邸报，之前采选大多是十三岁到十九岁，却也有例外之年，太祖年间，战乱之后人口骤减，又有宗室勋贵子弟需要婚配的，采选年纪就曾放宽两次，一次十一岁，一次十二岁。还有太宗年间，有一次采选，指定要卯年秋冬月之女，那一回年纪甚至放到了四岁……”</p> 周氏的脸色一变，骤然回头：“咱家阿喜……”</p> 宋玥的手轻轻落在周氏肩头，按了按，低声道：“此次倒是无妨，阿奶放心。”</p> 周氏吐出一口气，身体也跟着重新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抱怨道：“这事儿，唉，真是让人难以安心啊。”</p> 宋玥的手搭在周氏肩头，索性替她轻轻揉捏起肩颈来，一边揉捏，一边轻声道：“咱们家还有瓶儿呢……那丫头十二岁，可正在坎儿上，万一……”</p> 周氏默了片刻，抬手止住宋玥的揉捏，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片刻方道：“此事恁莫操心了，俺给她说吧。”</p> 采选，入宫。</p> 许多人偎之若虎，可在一些人眼中，同样是登天梯、入云阶。</p> 曲瓶儿自从被江寒找到，大老远送达平京城里来，也有一年半多了。这许多日子，足够把一个人的品性心气看清楚了。</p> 周氏老太太看得清清楚楚，曲家那个丫头不是个心气儿低的，只怕是存着青云直上、一步登天的心思的。若是，她们婆媳俩做主替她避了这一次采选，只怕反而落个埋怨，甚至怨恨。</p> 倒不如把话给她说清楚，她若是不想那一步登天，她们倒也不吝啬一点点嫁妆，帮她寻个好人家，就像潆卉一样。但若是她真得有心向上，她们也莫白白当了那绊脚石，白白落了埋怨去。</p> 第二日，宋玥一早又去前院理事，索性把潆卉也唤过去，让她帮着自己敲边鼓。</p> 当然，这也是有心带着她了解了解家务管理。</p> 宋玥很坦白地对潆卉笑：“都说言传身教，我是个没见识的，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什么能教你的。能做的，就是带恁过来，让恁亲眼看一看，看一看各色嘴脸、诸般手段，恁能学到什么、能学到多少，可真是看恁自己的领会了。”</p> 潆卉郑重曲膝，道：“大嫂一番苦心，潆卉明白的。”</p> 她虽然没学过正经打理中馈、管家理事，但待人接物、察言观色却是学得极好，而且读的书不算少，两相结合之下，打理一个小家，一个宅院内事，又有什么难的？</p> 当然，大嫂的这番用心，她是极感激、感动的。</p> 毕竟，一个内宅女子，能够有如此心胸，能够做到如此的，即便，人生经历坎坷丰富如潆卉，也是首次听闻。</p> 姑嫂二人一起来到外院偏厅，刚刚落座，丫头们沏了茶捧上来。</p> 一杯茶喝完，宋玥该交待的也交待的差不多了，于是，端正一下神色，开口吩咐：“叫人吧。”</p> 青桃、青玉齐齐地低应一声，青桃退到宋玥侧后的小几后坐了。小几上放着一摞账册子，一只紫檀色木匣子，还有笔墨纸砚诸般，竟是替宋玥执笔、记录了。</p> 青玉则径直走到门前，扬声道：“有事的可以进来了。”</p> 此话一出，潆卉的眉头禁不住微微蹙了一下：这般吩咐，不怕乱七八糟地都涌进来吗？七嘴八舌地都抢着说话，那还怎么处理事务？</p> 但，这一丝儿疑虑，片刻之后就被打消了。</p> 就见，青玉传完话，不退不避，仍旧高高挑着门帘子站在门口。</p> 门外十来个管事也没用推诿、更没有争抢，谁也没看谁，就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到门口，向着挑帘子的青玉略拱了拱手，然后低头弓腰，一脚踏进门来。</p> 宋玥也不给潆卉介绍，手里捧着茶盏，一边轻轻用盖子刮着茶水，一边看着男人进门来，跪倒磕了个头，重新站定，开始回话：“回禀太太，后儿端午节用的糯米、赤豆、红枣、并白砂糖一应诸物，都已经领出，按数额分送到大小厨房，特来交还对牌。”</p> 宋玥嗯了一声，淡淡开口问：“仓中诸物可曾查看过，有无虫蛀鼠咬之类？”</p> 下头男人回道：“此次只开了杂粮仓，并未发现虫蛀鼠咬，仓中石灰、草木灰也都以放置到位，仓顶墙壁无有鼠洞渗漏诸般，其他各仓，皆每隔十天清查一次，请太太放心。”</p> 宋玥脸色缓和了，笑着道：“受累了，下去吧。”</p> 男人垂手答应一声，重新磕了个头，退了下去。</p> 之后，没再用青玉去门口吩咐，就又进来一个人回话。很快，潆卉就看明白了一些规律，先进来的，都是办完了差事进来交差的，或交钥匙、交对牌、交各色回执凭条诸般。</p> 这些办完差事的交完了差，接下来，才是各处上来请示下的，要钱要银子、要人手、讨主意、等吩咐……各色不同，得了允准的，领了对牌、钥匙下去办差，没得允准的，也只能回去再琢磨着如何改善，才能得到主子同意。</p> 将军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但相比较而言，家务事却不算难处理的，毕竟人口少，杂七杂八的各色事务就少许多，更几乎没什么口舌、纠缠、纷争，宋玥谁也不用估计，一个人说了就算，处理起事务来，一气呵成，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门外等待的人都打发了。</p> 打发走最后一个人，门帘子落下来，宋玥笑着侧脸，看向潆卉：“咱们家人口简单，杂事少，做错了也没人看管，倒是就落了一个爽快了。”</p> 潆卉已经起身，亲自倒了杯茶，捧到宋玥手中，笑着叹道：“世人只怕都愿意像大嫂这般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宋玥笑看她一眼，摇摇头，也未说话，低头饮茶。</p> 两人相对着喝了一杯茶，宋玥道：“世上人千千万万，有那喜爱田园之色的，自然就有爱高门富贵，更有向往权势威名的……哎，对了，若是重新给恁个机会，或可一步登天，恁可愿意？”</p> 潆卉心头一跳，脑子一转，立刻联想到昨晚突然提起来的，端午斗草。</p> 她几乎没有半点儿迟疑，道：“如今，我有阿娘有大嫂，有秋喜安哥……已是我最好的岁月，再无他愿。”</p> 宋玥看着她两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如此就好。”</p> 闲话两句，宋玥就把林氏叫进来，让她与潆卉见过，然后道：“斗草的事儿，秋喜和瓶儿俩丫头不是都托付给你了吗？那你有什么事就找林嫂子商量吧，我又有点儿困了，先回去歇一会儿去……”</p> 可惜，她这话还未落地，门外就有小丫头回报：“回太太，谷家二太太过来了，已经进了大门。”</p> 宋玥哽了一下子，回头看了同样一脸惊异的潆卉一眼，拊掌笑道：“瞧瞧，瞧瞧，就是有这赶趟儿的。你且在这边说话，我去看看。”</p> 姑嫂两个相视而笑，潆卉起身送宋玥出门，看着她穿过侧门出了前院，往前头去了，这才转身看林氏一眼，笑道：“不若咱们直接往后园子里走动着说话去？”</p> 林氏自然不会反对，连忙笑应了。</p> 潆卉笑道：“那就劳动林嫂子了。”</p> 林氏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一面落后半步，跟在潆卉身后。</p> 再说，宋玥走到二门里，谷家的马车已经停下了，丫头跳下车来挑起了车帘子，谷二太太径直走出来，踩着脚凳下了车。</p> “恁今儿怎么又得空来了？”宋玥笑着快走几步迎上去，一边玩笑着。</p> 谷二太太甩了下手中的帕子，笑道：“我就知道，恁要被我扰烦了。听听，听听，这就‘又’上了。”</p> 宋玥挑眉，一边引了谷二太太往里走，一边笑：“恁平日里忙得十天半月难得一见，这两见了三回了，试问问，是个人不得问一声啊！”</p> 说完，还哼了一声。</p> 谷二太太被她哼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恁这个泼皮无赖，不肯吃亏的。”</p> 宋玥斜她一眼，也不搭话。</p> 两个人并肩往里走，进了宋玥居住的正院。</p> 进屋，在起居间里坐了，丫头们上了茶，谷二太太就抬手示意。</p> 宋玥打了个眼色，青桃青杏随即垂了手退出去。</p> 谷二太太笑着看她一眼，捧了茶，慢悠悠喝了两口，这才缓缓开口：“昨儿恁给的主意，那边儿已经准了，就是接下来……”</p> 宋玥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她，道：“接下来的细务，恁莫要问我了吧，我见天丢三落四，不擅这个的。昨儿，我就给恁说过的。”</p> 谷二太太也不恼，反而呵呵笑道：“恁别急呀，这不是还没说呢嘛。”</p> 一句话，宋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捧了茶喝茶。</p> 谷二太太这才道：“不是让恁管细务。其实，这事儿也不用我去办，我就是过来给恁说一声，再把细处也给恁说说，咱们掂对着，看还有没有描补处……那边儿说了，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多个人思量着，也能少一些纰漏。哪怕是少个小纰漏呢，毕竟，这事儿是面子，万一出了差错，那不是打那位的脸嘛，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p> 宋玥叹口气，放下茶盏，道：“里头外头的话都让恁给说了，我还能说啥呢？”</p> 谷二太太笑着拍了拍她，这才开口，说起王府那边传回来的话。</p> 宋玥半垂着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认真听着。等谷二太太说完，她也挑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提了两个自己的意见。</p> 谷二太太觑着她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要俺说呢，办这么一场事儿也好。要出头的省得埋没了，那不想出头的，自然可以安稳度日……”</p> 宋玥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她道：“不是停婚嫁……”</p> 她查到的资料里提及，之前数次采选都是全国停止婚嫁，在年龄范围内的未婚配女子，皆要参加选拔。</p> 谷二太太嗤地一声笑了，睨了她一眼，道：“这又不是礼聘！”</p> 宋玥不解，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声：“礼聘？”</p> 谷二太太那手帕掩了嘴，轻咳了两声，道：“天家结亲称礼聘，礼聘的女子或为后，或为妃……”</p> 不等她说完，宋玥已经明白了。</p> 当朝的皇家办喜事也分等级，礼聘进去的女子，就相当于清朝的选秀女，聘进去的，都是伺候皇帝的，通俗点儿说就是皇帝的大老婆小老婆。而采选则不同，只有小部分是做最低等的选侍、淑女，大多数进宫只是做宫女的。</p> 所以，并不会那么大规模，标准也没有那么高……是这个意思吧？</p> 宋玥沉吟着垂下眼睛，心中渐渐平定下来。</p> 听谷二太太传达之意，安王府，或者说周元辰就是想办个活动，把想出头的女子挑出来，选送上去。至于那些比较内向、温和寡言的人，就省了抛家离亲的一番痛苦。</p> 当然，这个法子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范围小，一次性解决，比较不扰民。</p> 省得消息流出去，造成民生混乱、民心惶惶，搞出满街拉郎配的那种种混乱来。</p> 韩戚风进了一趟偏厅，不到一盏茶功夫，就领了吩咐出去了。将军府上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p> 宋玥回到后院，先回到自己的住处小憩了片刻，天色见晚，她才简单洗梳，换了一套居家的衣裙，往荣煕堂里去。</p> 晚饭时，宋玥笑着提起端午节，笑道：“咱们家上上下下也有二十来个小姑娘了，端午节索性也办一次斗草如何？”</p> 自家三个姑娘，再加上几次买的大小丫头，都不用邀请外人，就是一场热闹。</p> 这话一出，周氏老太太毫不例外地拊掌叫好，笑道：“这主意好，老婆子俺也能跟着热闹一回。”</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六章 “这么着，所需的银子俺来出。”周氏又补充了一句。</p> 能够办一场热闹，老太太全力支持，连银子都出了，几个姑娘哪有不同意的，特别是秋喜，满脸兴奋地看看阿奶，又看看阿娘，问道：“只咱们家人会不会少了点儿，要不，把清芳姐姐和文瑜姐姐她们也请来？”</p> 宋玥并不直接否定，只笑道：“毕竟是正节，咱们家这事儿又办得仓促，自家乐呵乐呵还成，若是再请她人，恁确定能周全了吗？”</p> 这还真是……秋喜拧着眉头想了片刻，脸上渐渐现出一片为难之色来。</p> 已经初二，只剩初三初四两天，真的像自家娘亲所说，自家凑起来乐呵乐呵还行，有点儿纰漏、差错，大家也就一笑带过，若是请了别人家的小姐妹来，准备铺排的种种多了许多不说，万一出现纰漏、差错，那可就不仅仅是丢脸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各家的关系。</p> “唉，好吧！”秋喜很干脆地做出妥协。</p> 宋玥把自家闺女揽进怀里，贴脸蹭了蹭，笑道：“好了，这一回是阿娘提的晚了，下一回过节，恁自己个儿想着点儿，早早给阿娘说，咱们早早筹备，恁姐妹们相请哪个咱们就请哪个！”</p> 秋喜也回应地轻轻蹭了一下，随即害羞地坐了回去，笑着点头应了。</p> 宋玥又抬手摸了摸另一边的曲瓶儿，笑道：“瓶儿一起想着，到时候，瓶儿心眼儿多，多想几个好玩儿的出来。”</p> 曲瓶儿笑着应下，秋喜立刻乐滋滋地回过头去和她说起接下来的节日。</p> “端午之后……六月六、乞巧节……哎，六月六咱们可以一起做糕屑……乞巧节可以一起乞巧……嘻嘻，可惜我的女红不好，到时候，只怕蜘蛛都不肯吐丝……”</p> 看着安抚住两个小丫头，宋玥抬头看向周氏，婆媳俩交换了一下目光，彼此会意。</p> 等吃罢晚饭，潆卉主动带着几个小丫头往西屋里去，宋玥也随即一个眼神，把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摒退了，这才挨着周氏坐了，低声道：“要选人了。”</p> 周氏愣了一下，才脸色一变，凝着宋玥道：“得了信儿？”</p> 宋玥点点头，道：“想必圣旨也不远了。”</p> 周氏慢慢回头，捧了茶喝了一口，这才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咱们家……幸亏，把潆卉的婚事定了。”</p> 宋玥嗯了一声，又压了压声音，几乎是耳语，道：“我查过过往的邸抄、邸报，之前采选大多是十三岁到十九岁，却也有例外之年，太祖年间，战乱之后人口骤减，又有宗室勋贵子弟需要婚配的，采选年纪就曾放宽两次，一次十一岁，一次十二岁。还有太宗年间，有一次采选，指定要卯年秋冬月之女，那一回年纪甚至放到了四岁……”</p> 周氏的脸色一变，骤然回头：“咱家阿喜……”</p> 宋玥的手轻轻落在周氏肩头，按了按，低声道：“此次倒是无妨，阿奶放心。”</p> 周氏吐出一口气，身体也跟着重新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抱怨道：“这事儿，唉，真是让人难以安心啊。”</p> 宋玥的手搭在周氏肩头，索性替她轻轻揉捏起肩颈来，一边揉捏，一边轻声道：“咱们家还有瓶儿呢……那丫头十二岁，可正在坎儿上，万一……”</p> 周氏默了片刻，抬手止住宋玥的揉捏，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片刻方道：“此事恁莫操心了，俺给她说吧。”</p> 采选，入宫。</p> 许多人偎之若虎，可在一些人眼中，同样是登天梯、入云阶。</p> 曲瓶儿自从被江寒找到，大老远送达平京城里来，也有一年半多了。这许多日子，足够把一个人的品性心气看清楚了。</p> 周氏老太太看得清清楚楚，曲家那个丫头不是个心气儿低的，只怕是存着青云直上、一步登天的心思的。若是，她们婆媳俩做主替她避了这一次采选，只怕反而落个埋怨，甚至怨恨。</p> 倒不如把话给她说清楚，她若是不想那一步登天，她们倒也不吝啬一点点嫁妆，帮她寻个好人家，就像潆卉一样。但若是她真得有心向上，她们也莫白白当了那绊脚石，白白落了埋怨去。</p> 第二日，宋玥一早又去前院理事，索性把潆卉也唤过去，让她帮着自己敲边鼓。</p> 当然，这也是有心带着她了解了解家务管理。</p> 宋玥很坦白地对潆卉笑：“都说言传身教，我是个没见识的，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什么能教你的。能做的，就是带恁过来，让恁亲眼看一看，看一看各色嘴脸、诸般手段，恁能学到什么、能学到多少，可真是看恁自己的领会了。”</p> 潆卉郑重曲膝，道：“大嫂一番苦心，潆卉明白的。”</p> 她虽然没学过正经打理中馈、管家理事，但待人接物、察言观色却是学得极好，而且读的书不算少，两相结合之下，打理一个小家，一个宅院内事，又有什么难的？</p> 当然，大嫂的这番用心，她是极感激、感动的。</p> 毕竟，一个内宅女子，能够有如此心胸，能够做到如此的，即便，人生经历坎坷丰富如潆卉，也是首次听闻。</p> 姑嫂二人一起来到外院偏厅，刚刚落座，丫头们沏了茶捧上来。</p> 一杯茶喝完，宋玥该交待的也交待的差不多了，于是，端正一下神色，开口吩咐：“叫人吧。”</p> 青桃、青玉齐齐地低应一声，青桃退到宋玥侧后的小几后坐了。小几上放着一摞账册子，一只紫檀色木匣子，还有笔墨纸砚诸般，竟是替宋玥执笔、记录了。</p> 青玉则径直走到门前，扬声道：“有事的可以进来了。”</p> 此话一出，潆卉的眉头禁不住微微蹙了一下：这般吩咐，不怕乱七八糟地都涌进来吗？七嘴八舌地都抢着说话，那还怎么处理事务？</p> 但，这一丝儿疑虑，片刻之后就被打消了。</p> 就见，青玉传完话，不退不避，仍旧高高挑着门帘子站在门口。</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七章 门外十来个管事也没用推诿、更没有争抢，谁也没看谁，就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到门口，向着挑帘子的青玉略拱了拱手，然后低头弓腰，一脚踏进门来。</p> 宋玥也不给潆卉介绍，手里捧着茶盏，一边轻轻用盖子刮着茶水，一边看着男人进门来，跪倒磕了个头，重新站定，开始回话：“回禀太太，后儿端午节用的糯米、赤豆、红枣、并白砂糖一应诸物，都已经领出，按数额分送到大小厨房，特来交还对牌。”</p> 宋玥嗯了一声，淡淡开口问：“仓中诸物可曾查看过，有无虫蛀鼠咬之类？”</p> 下头男人回道：“此次只开了杂粮仓，并未发现虫蛀鼠咬，仓中石灰、草木灰也都以放置到位，仓顶墙壁无有鼠洞渗漏诸般，其他各仓，皆每隔十天清查一次，请太太放心。”</p> 宋玥脸色缓和了，笑着道：“受累了，下去吧。”</p> 男人垂手答应一声，重新磕了个头，退了下去。</p> 之后，没再用青玉去门口吩咐，就又进来一个人回话。很快，潆卉就看明白了一些规律，先进来的，都是办完了差事进来交差的，或交钥匙、交对牌、交各色回执凭条诸般。</p> 这些办完差事的交完了差，接下来，才是各处上来请示下的，要钱要银子、要人手、讨主意、等吩咐……各色不同，得了允准的，领了对牌、钥匙下去办差，没得允准的，也只能回去再琢磨着如何改善，才能得到主子同意。</p> 将军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但相比较而言，家务事却不算难处理的，毕竟人口少，杂七杂八的各色事务就少许多，更几乎没什么口舌、纠缠、纷争，宋玥谁也不用估计，一个人说了就算，处理起事务来，一气呵成，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门外等待的人都打发了。</p> 打发走最后一个人，门帘子落下来，宋玥笑着侧脸，看向潆卉：“咱们家人口简单，杂事少，做错了也没人看管，倒是就落了一个爽快了。”</p> 潆卉已经起身，亲自倒了杯茶，捧到宋玥手中，笑着叹道：“世人只怕都愿意像大嫂这般呐！”</p> 宋玥笑看她一眼，摇摇头，也未说话，低头饮茶。</p> 两人相对着喝了一杯茶，宋玥道：“世上人千千万万，有那喜爱田园之色的，自然就有爱高门富贵，更有向往权势威名的……哎，对了，若是重新给恁个机会，或可一步登天，恁可愿意？”</p> 潆卉心头一跳，脑子一转，立刻联想到昨晚突然提起来的，端午斗草。</p> 她几乎没有半点儿迟疑，道：“如今，我有阿娘有大嫂，有秋喜安哥……已是我最好的岁月，再无他愿。”</p> 宋玥看着她两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如此就好。”</p> 闲话两句，宋玥就把林氏叫进来，让她与潆卉见过，然后道：“斗草的事儿，秋喜和瓶儿俩丫头不是都托付给你了吗？那你有什么事就找林嫂子商量吧，我又有点儿困了，先回去歇一会儿去……”</p> 可惜，她这话还未落地，门外就有小丫头回报：“回太太，谷家二太太过来了，已经进了大门。”</p> 宋玥哽了一下子，回头看了同样一脸惊异的潆卉一眼，拊掌笑道：“瞧瞧，瞧瞧，就是有这赶趟儿的。你且在这边说话，我去看看。”</p> 姑嫂两个相视而笑，潆卉起身送宋玥出门，看着她穿过侧门出了前院，往前头去了，这才转身看林氏一眼，笑道：“不若咱们直接往后园子里走动着说话去？”</p> 林氏自然不会反对，连忙笑应了。</p> 潆卉笑道：“那就劳动林嫂子了。”</p> 林氏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一面落后半步，跟在潆卉身后。</p> 再说，宋玥走到二门里，谷家的马车已经停下了，丫头跳下车来挑起了车帘子，谷二太太径直走出来，踩着脚凳下了车。</p> “恁今儿怎么又得空来了？”宋玥笑着快走几步迎上去，一边玩笑着。</p> 谷二太太甩了下手中的帕子，笑道：“我就知道，恁要被我扰烦了。听听，听听，这就‘又’上了。”</p> 宋玥挑眉，一边引了谷二太太往里走，一边笑：“恁平日里忙得十天半月难得一见，这两见了三回了，试问问，是个人不得问一声啊！”</p> 说完，还哼了一声。</p> 谷二太太被她哼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恁这个泼皮无赖，不肯吃亏的。”</p> 宋玥斜她一眼，也不搭话。</p> 两个人并肩往里走，进了宋玥居住的正院。</p> 进屋，在起居间里坐了，丫头们上了茶，谷二太太就抬手示意。</p> 宋玥打了个眼色，青桃青杏随即垂了手退出去。</p> 谷二太太笑着看她一眼，捧了茶，慢悠悠喝了两口，这才缓缓开口：“昨儿恁给的主意，那边儿已经准了，就是接下来……”</p> 宋玥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她，道：“接下来的细务，恁莫要问我了吧，我见天丢三落四，不擅这个的。昨儿，我就给恁说过的。”</p> 谷二太太也不恼，反而呵呵笑道：“恁别急呀，这不是还没说呢嘛。”</p> 一句话，宋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捧了茶喝茶。</p> 谷二太太这才道：“不是让恁管细务。其实，这事儿也不用我去办，我就是过来给恁说一声，再把细处也给恁说说，咱们掂对着，看还有没有描补处……那边儿说了，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多个人思量着，也能少一些纰漏。哪怕是少个小纰漏呢，毕竟，这事儿是面子，万一出了差错，那不是打那位的脸嘛，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p> 宋玥叹口气，放下茶盏，道：“里头外头的话都让恁给说了，我还能说啥呢？”</p> 谷二太太笑着拍了拍她，这才开口，说起王府那边传回来的话。</p> 宋玥半垂着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认真听着。等谷二太太说完，她也挑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提了两个自己的意见。</p> 谷二太太觑着她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要俺说呢，办这么一场事儿也好。要出头的省得埋没了，那不想出头的，自然可以安稳度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八章 宋玥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她道：“不是停婚嫁……”</p> 她查到的资料里提及，之前数次采选都是全国停止婚嫁，在年龄范围内的未婚配女子，皆要参加选拔。</p> 谷二太太嗤地一声笑了，睨了她一眼，道：“这又不是礼聘！”</p> 宋玥不解，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声：“礼聘？”</p> 谷二太太那手帕掩了嘴，轻咳了两声，道：“天家结亲称礼聘，礼聘的女子或为后，或为妃……”</p> 不等她说完，宋玥已经明白了。</p> 当朝的皇家办喜事也分等级，礼聘进去的女子，就相当于清朝的选秀女，聘进去的，都是伺候皇帝的，通俗点儿说就是皇帝的大老婆小老婆。而采选则不同，只有小部分是做最低等的选侍、淑女，大多数选进进宫去只能做宫女。</p> 而且，据谷二太太这话还可以推测，此次宫中采选规模不大，要的人数也不多，这才给了安王府一个可操作的可能。</p> 宋玥沉吟着垂下眼睛，心中渐渐平定下来。</p> 听谷二太太传达之意，安王府，或者说周元辰就是想办个活动，把想出头的女子挑出来，选送上去。至于那些比较内向、温和寡言的人，就省了抛家离亲的一番痛苦。</p> 当然，这个法子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范围小，一次性解决，比较不扰民。省得消息流出去，造成民生混乱、民心惶惶，搞出满街拉郎配的那种种混乱来。</p> 谷二太太既出面主持操办这场斗草大会，就给这次斗草大会定了个民间举办的性质，没有官府贵胄的高高在上，更能吸引平民百姓人家的姑娘们来参加。</p> 宋玥思虑一回，多多少少明白了安王府的一番用心，虽谈不上爱民如子，总算替百姓打算过了，她也就不再那么排斥，唐氏再有事用上她，也爽快了许多，甚至主动提议添加了几项设置，增加比赛的知名度和影响范围，加重奖励，吸引重利爱出名头的来参加。</p> 主要是奖银增加，还增加了获奖名额，从最初设定的一名，改成了九名，分一二三等奖，一等奖三百两，二等奖每人一百两，三等奖每人五十两。而且，奖银还特别注明，只发放给获奖人，若是未婚女子，待婚聘之日，可直接放入嫁妆，为其傍身。</p> 这么一个奖励条件一出，可谓震惊平京城内外。</p> 要知道，别说村户人家的闺女嫁人大多没有嫁妆银子，就是城里百姓人家的闺女出嫁，嫁妆里很少带银子的，即便带，能给个十两二十两都是家境富足，很疼闺女的人家了。</p> 若是嫁妆里能带上三百两银子，不，就是能带上一百两银子，那也是身价倍增的，连媒婆给说的人家都会抬高上一等去的。</p> 最末等的五十两，也能置办一副很不错的嫁妆了。</p> 无数待字闺中的女子得了这个消息，哪有不艳羡心动的？</p> 于是，人心澎湃、各方云动，无数人开始挖空心思寻找各种斗草，准备来参加端午节这一场空前盛大的斗草大会，城外的树林、山坡，湖畔河边，突然就多出无数妙龄女子的身影。</p> 五月初三一早，消息就放了出去，端午节，在南湖举办重五斗草。并在玄妙观设报名点，凡参与者，必须在初四晚关城门前，到达玄妙观报名。错过这个报名时间者，端午节一早还可到现场报名，但时间有限，参与者众，届时是按照报名先后参与，报名晚的人很有可能赶不上。</p> 于是，消息放出去半个时辰不到，玄妙观门前就挤满了姹紫嫣红。</p> 宋玥听着青玉传回来的消息，捧着茶，看着窗外，默然半晌。果然，身居高位者最擅的就是如何拨弄这世间的万千民心。</p> 一声叹息尚且含在喉咙里，就被一阵欢快的呼喊打散。</p> “阿娘，阿娘！”安哥手里搬着一只小花盆，倒腾着小步子，躬身驼背小心翼翼地走进来。</p> 抬眼看见迎到门口的宋玥，立刻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道：“阿娘，快看，我这草好不好看？”</p> 小家伙也不知去了哪个犄角旮旯，沾的一身灰尘，鞋子和裤腿上还沾了不少泥巴，小脸上也抹的像个花脸猫，却丝毫不减一脸的笑，笑得傻乎乎，分外灿烂明亮，像朵开得大大的向日葵花。</p> 宋玥迈下台阶迎上去，也不管小东西浑身的脏，只道：“恁也参加端午斗草？”</p> 端午斗草这种民俗，最早多是儿童的游戏，原来只是用各色草叶子勾住对方拉扯，比较坚韧不断的一方获胜。</p> 后来，渐渐流入闺阁，却不再是草叶拉扯比拼韧性，而是比较盆景植物，比的是气香、型秀、神雅。约定俗成，参加斗草的都是香草兰草类，不崇尚木质大型花卉。</p> 小安哥弯着眼睛仰着小脑袋，嘻嘻笑：“我替巧巧寻的。”</p> 话音落下，一颗小脑袋从大门口探进来。</p> 宋玥抬头看过去，巧巧小丫头眯眼睛一笑，有点儿困难地扶着门框迈过门槛，然后倒腾着小短腿朝这边跑过来，后边青禾和添哥跟着，却也不主动去抱人。</p> “阿娘！”巧巧小肉圆子一般骨碌进来，一直奔到宋玥面前，扑进她的怀里。</p> 小丫头一样狼狈，小辫子有点儿散了，额角的碎发都汗湿了，有一些贴在鬓角额头上，脸上身上也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珠子和笑容，明亮灿烂，晃人眼睛。</p> 宋玥双手接住这个小脏团子，也不嫌弃，一手拦了，一手拿帕子替她擦去额角和脸上的汗水、脏污，一边笑道：“小丫头跑的这一头汗！恁和哥哥去哪里寻草了？今儿这草看着……还不错，有点儿模样了……”</p> 两个小东西得了一句夸奖，满脸笑容更加灿烂，笑得简直见牙不见眼睛了。</p> 听到宋玥询问，巧巧开始回答，去了哪里哪里……</p> 说着话，宋玥示意，添哥抱了安哥回西屋去洗梳换衣裳，宋玥则带着巧巧进了东屋洗梳。</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一刻钟之后，两个脏团子洗干净了，重新变成香喷喷，干净可爱的小团子，宋玥也了解了两个小东西一上午的探险寻草历程，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一大两小，手牵手一起往荣煕堂里去，给老太太献宝。</p> 得了阿娘的夸奖，两个小的信心倍增，还要去让老太太夸一回才满足呢。</p> 午后，传来消息，玄妙观报名人数太多，无法负荷，于是又在银雀大街、南水门码头、北城门市场多处设立报名点。并在玄妙观外南湖畔设立初选点数十个，凡参加斗草者，都需到此处参加初选，然后才能于端午节当日登船斗草。</p> 晚饭后，青玉传进来的消息，玄妙观报名人数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众。经过初选筛落大半，顺利拿到参赛资格的仅剩三千余。</p> 宋玥看过资料，本朝建国初期，平京城人口只有四十多万，待京城南迁之时，人口已经翻了一番，达到了将近八十万。</p> 迁都之后，虽军民户皆迁走二十余万，但之后数十年又不断繁衍增长，如今，平京城没有恢复八十万也有七十多万。</p> 三万人报名，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最大限度。</p> 筛除大半，剩余三千，初四日再有三千，最后参赛选手控制在一万之内。</p> 果然，论权衡、操弄人心，还是上位者。</p> 宋玥默默听着，未置可否。</p> 五月初四，宋玥没有再留在家里，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细棉布褙子，带了青玉，乘车出门，往玄妙观、南湖畔、银雀大街等几处转了一圈，车子未停，人也没下车，只一路看过去，半个字没说。</p> 晚上，青玉传回来的消息，初四日报名五万余，筛除之后，留四千余人。</p> 两天加起来，不足八千人。</p> 端午节这天，虽王府和衙门未出面，却几乎是派了全部衙役、府兵四处驻扎、把守，严防人数太多，出现骚动乱象。</p> 宋玥约束自家人在后园子玩耍，她自己本也想在家图个清静，却不妨被府台家的范夫人和谷家的唐太太两厢里携裹着，撮到那南湖中间最大楼船上，等着做斗草比赛最后的评判。</p> 这一次斗草大会，真正称得上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南湖四周沿岸，出去一条街都按了兵丁把守，用长矛隔开通道，专供参赛者通行，沿岸的兵士像钉子一样，一溜儿排下去，把人群隔在湖岸一丈之外，最大程度避免人群拥挤、落水溺水的发生。</p> 宋玥等人是从玄妙观另一侧的一家私人花园码头登船，直接往湖中心停的高达楼船而去。</p> 楼船上下五层，甲板以上是三层，三层顶上又有大大的露台，搭了彩棚，桅杆上同样结着彩绸，装扮一新喜气洋洋。</p> 被请来做评判的有二十来人，都是平京城里数得上的夫人、太太，因着江寒升了三品指挥使，倒是宋玥压了阗夫人一头，也成了夫人。</p> 其他人，或有诰封或只是富家太太，则都远不及二人，只能称一声太太了。</p> 宋玥与阗夫人谦让着，一起在上首坐了，两侧分别坐了谷二太太、赵主簿家黄氏、并杨氏、张氏等人，大家看似谈笑风生，喝茶聊天，但宋玥还是从众人眼底，还有举止间的一丝拘束中，看出了一点不同。</p> 也是的，今日这场浩大的盛会，万众瞩目、欢声笑语之后，将会是几十上百个家庭的骨肉分离。</p> 辰时正，四周搭设的高台上一阵鼓响，隆隆声中，岸边的官兵放开了登船的码头，无数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捧着精心准备的雅兰香草，离开码头，走上一只只柳叶扁舟。</p> 每一艘小舟之上，都有一名撑篙的妇人，还有一名嬷嬷，负责评判。</p> 每舟集齐五人，嬷嬷就评判一回，点出优胜者，淘汰者就此出局。优胜者并不局限名额，或一名或两名，有时候实在没有入眼的，也有五个人全部淘汰的。</p> 这个评判过程是在小舟移动中进行的，评判完，优胜者等二等平船，淘汰者送回岸边。</p> 平船上则是二十名掌事嬷嬷，对上来的参赛者一一评判，同样是优胜劣汰。</p> 第一轮淘汰者有八成九成，第二轮淘汰下去的比例同样不低，甚至更高，九成五的人都被这一轮淘汰下去，最后只有三四百人能登上湖中心的楼船。</p> 临近午时，赛事进行了大半，陆陆续续有人被送到楼船之上。</p> 宋玥等人坐在高高的楼台之上，俯首就能看到下边甲板上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张着新奇忐忑又憧憬朦胧的眼睛，四下偷偷张望着，却没有人敢到处乱走动，都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有几分可怜。</p> 她没有说话，只转眼看向身旁的谷二太太。</p> 唐氏手执团扇掩着嘴笑，往她这边凑近了些，低声道：“恁又不忍心了……放心，备了点心、茶水的，马上就送下去了。”</p> 果然，唐氏话音刚落，甲板上就抬上了几张长几，几上摆着大盘的糕饼点心，又有大壶的茶水并杯盏等物。</p> 有一名装扮齐整的嬷嬷走上来，含笑道：“诸位渴了饿了，可以自行饮食，也可以在甲板上走动休息，但不要下舱也不要上楼梯，更不要大声喧哗……”</p> 那名嬷嬷说完就退入了船舱，甲板上的小姑娘们愣了片刻后，开始有胆子比较大的往几上取食，试探着吃点心喝茶。</p> 其中有两位容貌艳丽，形容出挑，穿戴的也比其他小姑娘更齐整，其中一个容长脸的姑娘甚至戴着两支细细的赤金簪子的，比其他人都大方，很是坦然地走到几前，倒了茶喝了，又倒了一杯端着，取了两块糕饼走到船舱阴凉处，慢慢吃点心喝茶。</p> 宋玥再次看向谷二太太唐氏，唐氏回应着她的目光，轻点了点头。</p> “这两位是城中商户之女，那位戴金簪子的，乃是富商出身，有两条商队跑西域和口外。另一位是南地商户在平京城的外室女，就是所谓的两头大……”</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章 宋玥心下了然，这两位并不是奔着斗草大会的几百两奖金来的，是明知此次斗草大会的真实背景而来，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不过是积累了众多金钱之后，想要更进一步，争取扶持自家闺女往那最高出去，万一有出头之日，也能回馈护持家族的财富和安全。</p> 她低声问：“如她们这般的有多少？”</p> 谷二太太唐氏转眼瞥了她一下，伸出一只手晃了晃。</p> “五百……五十？”</p> 宋玥收回目光，心中略安。</p> 这些人都是知晓实情，还来报名参与的，可以看做自愿参加，总比那些不知情的强。</p> 未时中，所有参加斗草的小姑娘都经过了第二轮的淘汰制，优胜者被陆续送到楼船之上。</p> 楼船虽大，挤了三四百个人，也渐渐有些拥挤起来。</p> 楼顶上的诸人，已经吃过东西，此时，得了通报，都立刻收敛了神色，也有人叫了随身的丫头婆子上来，略整衣鬓的。</p>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众人已经得了消息，开始按照参赛顺序来到楼梯口排队，等待唤名上楼。</p> 片刻，前十名被叫了名字的，人手发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这些人的名字、年龄、父母职业等资料，虽然下边有一行小字写着参赛的素兰香草品种性状等，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行字是那么简略、渺小，毫不起眼、无关紧要。</p> 十个人上了楼船，被带进三楼的大厅之中。面对上首端坐的二十名贵妇人，即便其中最自如的那位容长脸的富商女，也难免紧张地白了脸。</p> 宋玥与阗夫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示意还是由唐氏主持。</p> 谷二太太也不推诿，声音柔和地开口：“恁们能走到最后实在不易，这会儿先别顾着害怕，且壮起胆子来，得胜就是大喜之事了呢！”</p> 说完这句安慰的话，唐氏笑着又道：“从第一个开始，上前两步报出恁的姓名、年纪、家住何处。还有，你们手中拿的是什么草，从何得来……”</p> 第一个小姑娘是名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个头不太高，却活泼机灵，看得出，平日是个胆子大的。</p> 听了这番话，略略吸了口气，捧了手中的香草迈出来两步，半垂着头，开口：“俺叫魏春儿，家住义南桥，今年十五了。俺带来的是一株香菖蒲，乃是俺们家自己个种的……俺家是卖花儿的，养了几盆花。”</p> 宋玥捧了茶盏，垂了眼睛，将溢到喉头的一声叹息咽下去，还是个小姑娘呢，就这么送去宫中，怕是从此再无见天之日。</p> 阗夫人就要镇定地多，凝着下边站定的小姑娘，淡淡开口：“抬起头来！后边的再上前回话，也不要躬身塌背的不像样子。”</p> 魏春儿闻言一个激灵，连忙挺直腰板儿，抬头一眼看到上边端坐的数名贵妇人，珠玉煌煌、衣饰鲜明，登时心中发慌，没等看清各人表情，就又垂了眼，只不敢再低头。</p> 有婆子下来，将魏春儿手中的菖蒲接过去，捧着往各位夫人太太面前绕过一圈，片刻回来，重新塞回魏春儿手中，就此带着她从另一侧门下去了。</p> 小姑娘先是一松，等出了门，下楼时心又提了起来，带着哭腔询问带她出来的嬷嬷：“敢问嬷嬷，俺是被刷下去了吗？”</p> 那嬷嬷板着脸，半丝儿表情也无地嗯了一声。</p> 小姑娘差点儿当场失声，好歹没糊涂了，飞快地抬手捂住了嘴，任由眼泪哗哗流下来，到底没有哭出声音来。</p> 她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没有再回头，自然也没看见身后那位嬷嬷，看着她的目光里，透出的庆幸之意。</p> 这是个无知无觉的有福孩子，得了上头那位夫人的怜惜，要不然，这么懵懵懂懂地真送到那地方去……唉，怕是活不了多少时候啊。</p> 前十名上楼的，最后留了三名，包括那名容长脸的商户女，另两个明显胆子大，性情也泼剌，而且，两人不时偷偷打量太太夫人们的目光里，透出的满满的钦羡和眼热太浓烈，掩都掩不住。</p> 都是爱慕富贵的，既如此，就送她们一个通往泼天富贵的机会吧。</p> 接下来，一拨又一拨的人被点名叫上楼船，除了唐氏示意透了底子的一些，只要没有大差就是必留的之外，其他的，也多是挑拣着爱出头爱掐尖儿的留了下来，剩下的或懵懂或本分的，基本都被刷了下去。</p> 从第二拨开始，宋玥就让身后站着的青杏青玉留意记下，那些家里或种植花草、或采药为生、或有什么特长的姑娘。</p> 若是可以，她以后想法子再给这些技术流的小姑娘找份活计吧。有些小姑娘还是很合她眼缘的，若是能有份稳定的收入，对大多数平民家庭来说，还是很受欢迎的，与送她们一份嫁妆也差不多了。</p> 十人一组，逐一被带上船楼，一一看过，还要挑着入眼的问两句，这个过程还是挺花功夫的，不知不觉，日头偏西，天色渐暗下来。</p> 等西边天空染上一片鲜艳无匹的晚霞，这一天的斗草大会终于完成最后的评鉴，评出的一百名和一二三等，也分别有了归属。</p> 宋玥看着最初入眼的那两位商家女，容长脸的张姓姑娘进了一等，瓜子脸杏眼的刘姓姑娘进了二等奖，心下并不惊讶。在大读书未读过书的姑娘中，这两位读书识字的，优渥生活养出来的，优势很明显，很难不让人注意到。</p> 这两位及其家人大概能够松一口气，至于，她们之后的路能走到哪里，或者说能走多远，那还要看她们的运气了。</p> 当今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值盛年，膝下又有小公主，并非不能生育，这一去，若真能怀个龙嗣生个一儿半女的，或者还真有一场泼天富贵呢。</p> 不管怎样，这件事到底是告一段落。</p> 宋玥坐在回家的马车里，靠着一只大迎枕昏昏欲睡，却无法如之前那样秒睡。</p> 她这几天总是睡不踏实，浅眠、易醒，渐渐添了一点头昏、心悸的小毛病。</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一章 青玉青杏跪坐在门口两侧，看着太太脸上明显的倦色，两个小丫头都努力屏住呼吸，不制造任何动静，希望太太能够休息一会儿。</p> 车厢里静默好一会儿，看似安静地似乎睡着的人却突然开口，声音低缓，道：“把今儿的名单要一份过来。”</p> 青玉和青杏迅速碰了一下目光，青杏立刻从袖袋中取出一份折子，道：“已经拿到了。”</p> 宋玥微微舒展了眉头，睁眼看见青杏手中的折子，伸手接过来，示意青玉挑起一侧的车窗帘子，借着最后一线天光，打开来，粗粗扫过一遍，随即就收了起来，看着青玉吩咐：“让恁哥哥带人按照名单捋一遍，看有无家里特别艰难的。另外，将养花的那几家人看一遍，别声张，悄木声儿的。”</p> 青玉垂手应下。</p> 不过多时，车子回到将军府，青杏带着宋玥回了正院，青玉则往荣煕堂里给老太太回话，并替宋玥告假，身子疲惫，晚上就不过去了。</p> 宋玥临出门前已经嘱咐过了，不让家里老人孩子等她，按时用饭就好。</p> 青玉到了荣煕堂，周老太太和潆卉带着几个孩子刚刚用过晚饭，听闻宋玥回来，不等青玉说什么，就关切地询问身子可好，没有累到吧云云，等青玉回了，周老太太又一连声吩咐，让人伺候了热汤热水送到正院去。</p> 又叮嘱青玉：“恁家太太如今身子渐渐沉重，耐不得疲累，恁几个用心些，好好伺候着。”</p> 说着，让人拿了个二两的银锞子来，亲自放进青玉手中：“恁几个丫头受累，拿去买点儿糖水喝喝。”</p> 青玉也不推却，满脸欢喜地接了，要磕头谢赏，被老太太拉住。</p> 于是，青玉就笑道：“俺替青桃青杏谢老太太赏了。老太太放心，服侍太太是奴婢们的本分，必当尽心竭力的。”</p> 宋玥冲了个澡，换一身半旧的宽松衫裤出来，歪在木榻上，拿个蒲扇轻轻扇着。</p> 继嗜睡之后，她又添了怕热的小毛病，特别容易出汗，这才五月天，动不动就觉得热的气闷喘不上来气了，她都不敢想到了六月天气，真正的酷暑天，日子还怎么过。</p> 也是怕天真热起来，更耐守不住，所以，宋玥这会儿即便觉得燥热难耐，却还是努力平复着心情，希望心静自然凉。</p> 没有过早地穿七分、半袖衣裳，还有竹躺椅、凉汤、冰碗子，都没敢提前用上。</p> 青玉带回了晚餐，还有潆卉和两个孩子。</p> 秋喜和安哥见了阿娘，自然是一片亲昵、关怀，特别是秋喜，已经知晓些事情，了解阿娘怀了身孕，即将给她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当然，也从谷清芳那边了解到，女子怀孕颇为辛苦艰难，秋喜待阿娘就多了几分关切和一点点担忧。</p> 安哥儿也知道阿娘要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只是年纪太小，不知道太多，只关心着阿娘怎么怀上的，小弟弟小妹妹要从哪里出来这些天马行空的问题。</p> 母子三人亲昵一阵子，秋喜和安哥就被丫头们带回了荣煕堂。</p> 潆卉留下来，陪着宋玥用饭，一边慢言细语地说白日一家子过节的趣事。</p> 宋玥也简单说了几句斗草大会的事情，放下碗筷，就转了话题：“明儿府试就该出榜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考得如何。”</p> 潆卉笑道：“据说赵家大郎是不错的，咱们家辰哥儿大抵也不用担心，毕竟是县试案首，若无重大失误，上榜基本没问题。”</p> 因为是平京城的县试府试，主持、监考阅卷的人员差不多不变，他们自己手里评出来的县试案首，若非重大失误，上榜几乎不用太担心。</p> 宋玥笑着点头：“府城的学子多多少少有一点地域优越性。”这种现象别说古代，到了现代同样存在。</p> 潆卉见宋玥虽有疲态，心情和精神倒是都好了不少，看起来，斗草大会结束，让她轻松了不少，潆卉暗暗放了心，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早早辞了，拎着食盒碗筷回去了。</p> 第二天一早，全程的关注点成功从南湖的斗草大会转到了府衙，衙门口的八字墙前，早早就站满了等着看榜的人。有参加考试的学子、家人，更多的是等待放榜报喜拿赏银的闲汉。</p> 这些人都是体力好、跑得快的，早早占据一个位置，看见名次就撒腿飞奔去报喜，赶在前头的几拨会得更多的赏钱。</p> 其实，府试放榜还不是最热闹的，热闹的要数接下来的院试放榜，也就是秀才榜。还有秋天的乡试榜，也就是举人榜，那时放榜，数百个报喜的闲人急如流星地分散飞奔而去，那场面，几年一回，却总有人爱看，看了又看都看不够。</p> 一早，韩戚风带着青平就去了府衙门口等着，辰时放榜，辰时二刻，门上一阵喧闹，一阵疾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飞奔进前厅正堂。</p> 为了等消息，周老太太吃过早饭就带着宋玥和安哥儿巧巧几个来了前院，就在正厅里端坐等着了。</p> 奔进来的是青平，这小子如今长得身材劲瘦、身高腿长，几步迈进正堂，躬身就朝堂上的周氏和宋玥一拜，高声叫道：“恭喜老太太、太太，咱们家表少爷府试高中，又一个内圈出头啊！”</p> 这是又一个第一名，府试案首啊！</p> 周老太太喜得直接站了起来，满脸喜气地挥手扬声道：“赏！”</p> 宋玥身边的青杏立刻捧了个大荷包过去，青平笑着接了，拱手谢了青杏，又给周老太太和太太磕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二章 宋玥扶住周老太太坐下，一边笑道：“有了这两个内圈出头，今年，辰哥儿一个秀才公差不多稳了。”</p> 周老太太喜气盈腮，却努力秉着，拍着宋玥的手道：“这话莫再提了。”</p> 宋玥连忙笑着应了。</p> 越是这种喜事，老人们越是讲究一个闷声发大财，看破不说破，就怕说多了，破了福气。</p> 没多久，又传了消息回来，赵家大郎赵文衍同样上榜，这一回仍旧考入了内圈，不过落了两名，是内圈第五名，也算是个不错的成绩了。</p> 林轩辰这个府试小案首也没怎么声张，周老太太并宋玥打发人往林府里走了一趟，给林轩辰送了些吃的用的过去，并没有额外地搞什么庆贺活动。</p> 大家都在等着五月底的院试。若是院试能够顺利上榜，最好再考个内圈出头，也就是所谓的‘小三元’，那时候，再庆祝一番也不迟。</p> 林轩辰是隔了一天，才到的将军府，拜见过周老太太之后，也没多耽搁，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告辞回去。</p> 眼瞅着院试临近，虽不用奔波赶考辛苦，却也丝毫不敢懈怠，还要赶着回去温书复习呢。</p> 宋玥将他送到门外，笑着嘱咐：“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打发个小子过来言语一声，这是恁外家，莫要见外。”</p> 林轩辰躬身一揖，称谢道：“这一向多亏了外祖和舅舅舅母照应周全，甥儿视舅舅舅母如亲娘无异的，哪里会见外。”</p> 宋玥笑着颔首，目送林轩辰往外走远，这才转身回来。婆媳俩自然又是一番感叹唏嘘，又谈一谈对孩子们的希冀。</p> 府试出榜之后，也到了一年里庄子上最忙的季节。头茬辣椒摘下来，挑拣包装后装船运往外地。麦子也熟了，三夏抢收拉开了序幕。</p> 去年麦收季，宋玥在娘娘庄开设的托儿所，农忙季节一直延续下来，直到冬季农闲才暂停了两三个月，年后过完二月二，就又开办起来。</p> 并且，今年银杏庄那边也依样开设了托儿所，托付五岁一下幼儿，庄子上每天给每个孩子补贴一斤细面两个鸡蛋，为庄户们解决了后顾之忧的同时，也让许多孩子吃食上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要知道，日常很少有人舍得每天给孩子吃鸡蛋，不过是病弱之时，才会拿一个鸡蛋给孩子补一补。</p> 宋玥身子渐重，采摘辣椒和三夏抢收的事情，就着落在韩戚风和宋广友两人身上。</p> 这两个人连着往庄子里跑了十来天，第一茬辣椒采摘完毕发运出去，麦子也抢收完成，并且传回来一个好消息，不仅娘娘庄的良田增产，银杏庄那边的中等旱田，因为水利工程发挥了作用，由旱田变成了水浇田，而且肥料用的足，小麦亩产由原来的一石半，增加了足足一石，银杏庄上的几个老农估出亩产之后，当场就哭了。</p> 这是他们银杏庄子有记忆以来，最好的收成了，甚至是他们之前从没敢想过的好收成。</p> 若从前也能这般收益，前些年大旱之年，也不至于闹饥荒，家家户户都有饿死的人了。</p> 当然，比起娘娘庄这边的肥田来，银杏庄还是差一些的。据积年的老把式们估算，今年娘娘庄的小麦亩产能到三石半，这已经是很了不起、很轰动的一个高产数据了。</p> 要知道，娘娘庄这般的肥沃水浇地，往年丰收也不足三石。今年生生提高了两成还多，已经很了不起了。</p> 五月初八，开镰第一天，将军府就吃上了今年的新麦。</p> 乃是新收下来的麦穗，用火燎去麦芒，然后用石碾子碾去外壳，不太干燥的麦仁儿也碾成饼状，然后入水煮熟，就是一年一次的新麦饭。</p> 最原始、最质朴的粮食清香，细细咀嚼之后，会泛出丝丝清甜来。</p> 这一顿新麦饭吃的是美食，吃的更是丰收的喜悦情怀。</p> 孩子们吃个新鲜，也都非常喜欢，一勺一勺吃得特别欢快。</p> 与此同时，作坊里经过短暂的酿造淡季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剁辣椒和辣椒酱的制作，用的是破损、断条、歪瓜裂枣的鲜辣椒。因着是采摘鲜辣椒的副产品，基本都是还未泛红的青辣椒，做出来的青色泡椒、剁辣椒，口感偏甜一点，作为调料、辅料，同样受欢迎。</p> 麦收完成之后，第二茬辣椒的移栽、定植也紧跟上来，几个庄子上忙得热火朝天的。</p> 第二年种植，积累了一定的种植经验之后，种植面积又扩大了两倍。不但有银杏庄，还有宋玥刚刚买下的那个庄子，同样种了辣椒。</p> 那个庄子虽然刚刚买到手，却捱着阗家的大田庄很近，用的就是那边的辣椒苗子，管理和维护、安保却是韩戚风带出来的，第一拨从宣城过来的伤兵。</p> 那一批过来的伤兵，有几个是断了手指、伤了胳膊的，无法继续从军打仗，但带带庄丁护护庄子却是绰绰有余。</p> 而且，经过一年多的打熬、锻炼，娘娘庄和银杏庄的庄丁已经成了体系，早晚轮值看护，又在庄子入口出口等地设置了关卡，布下鹿柴拒马，把庄子看得密不透风。有两起子试图来偷辣椒、搞破坏的，被捉住打了个半死不说，又给送到了衙门里，最轻也得枷示三日，大半条命都没了。</p> 有这两次，算是立了威，周围泼皮宵小之辈再不敢近前，走路经过都绕得远远的。</p> 人手历练出来，接手了新庄子之后，各处的管理就从容得多了。</p> 即便之前没有种过辣椒，有其他几个庄子带着，也算是比较顺利地种下，比娘娘庄略晚了几天，也采摘了第一茬辣椒。</p> 因着是给潆卉准备的嫁妆庄子，托儿所之类的福利，宋玥并没有生搬过去，就连种植管理和庄丁护卫，也是她提供人手支持，具体事务则由潆卉去处置。</p> 等潆卉出嫁，借过去的人手还是要回来的，潆卉需要在出嫁前培养出自己得用的人手，以后用着才能如臂指使，得心应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三章 院试连考三天，每天一场，每晚都能回家休息。</p> 周老太太提前两天就筹备了烤肉，临下场的当天夜里，又早早起床，亲自下厨房带人做了酥饼，并打发了江冬生和韩戚风往林府去。</p> 宋玥给人准备的是大块的油布。</p> 五月底，天气已经很热，不怕受风寒，却怕下雨。万一下雨，考棚前面可能潲雨水，顶上也可能漏雨，有大块的油布扯起来，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漏雨、潲雨，不至于因为下雨耽搁了考试，或者淋湿了生病。</p> 江冬生和韩戚风赶到林家，林轩辰刚起，正在洗漱。两人候着人洗漱完，检查了一遍考篮，然后送人去府学贡院入场。</p> 看着林轩辰检查过，进了贡院，韩戚风赶回将军府回话，吃过早饭再赶往庄子。</p> 庄子上，第二茬辣椒苗定植后，苗子刚刚缓过来，需要每天浇水。第一茬辣椒需要第二遍采摘，分拣、包装、运输……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这还是林轩辰下场，韩戚风才偷空回了一趟城，平日都是在几个庄子打转，走到哪里就歇在哪里的。</p> 第一天第二天天气晴好，第三天入场时，头顶的星星还挺亮的，没想到临近晌午就积起了乌云，滚滚而来、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p> 刚摆上午饭，一个炸雷在头顶响了，惊得周老太太手中的筷子都掉了。</p> 宋玥看她脸色难看，连忙上前，重新拿了筷子递到周氏手中，柔声劝慰道：“阿奶且放宽心，冬叔提前打点过的，必定不会分到残破漏雨的考棚里。再说，辰哥儿带了老大一块油布，连屋顶带门帘都够了，刮风潲雨也不怕的。”</p> 听她这么一番说，周氏神色略缓，叹口气道：“但愿无事……”</p> “必定无事的。”宋玥盛了一碗汤递给周氏，一边笑道，“这种雨，来得急，退的也急，顶多一个时辰就停了，都不带耽误辰哥儿散场的。”</p> 周老太太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来，连连点头道：“嗯，嗯，必定无事，必定无事的。”</p> 还真让宋玥说中了，这场雨来势汹汹，却只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歇了。</p> 一家人刚刚吃完午饭，见雨停了，宋玥索性笑着建议：“若是老太太不放心，咱们索性坐车去贡院门口接人去，恁亲眼看着人囫囵个儿地出了场，也能放心不是。”</p> 这话正中周老太太下怀，略一迟疑，就爽快地应承下来。</p> 宋玥想陪着一同过去，却被周老太太制止，让宋玥带着巧巧在家休息，她带着安哥儿去接辰哥儿出场。</p> 潆卉见宋玥不放心，连忙道：“大嫂且安心在家，俺陪阿娘去接辰哥儿。”</p> 宋玥见此，也不坚持，命人唤来青平，嘱咐他用心伺候护卫着，往贡院门口去。</p> 江冬生这三天啥也没干，就专心等在贡院门口的茶楼里。青平伺候着老太太和二姑娘小少爷过来，先寻过来打招呼，江冬生一听老太太带着小少爷来了，连忙快步下楼，一边吩咐茶博士换了新茶、新点心上来，一边出门接了人。</p> 这家茶楼斜对着贡院门口，坐在二楼上，能够清楚地看到从贡院里出来的每一个人。</p> 张罗着老太太坐下，江冬生一面道：“老太太且安心坐一会儿，离着贡院开门放人还得大半个时辰，到时候，小的们过去接着表少爷，直接带到这边来就好。”</p> 略略一顿，江冬生又补充道：“已经打发小子去接徐郎中了，等表少爷一出场，先着徐郎中给看过，无事就能回家好好歇着了。”</p> 等人都落了座，江冬生状似无意地瞥了潆卉两眼，却没有多说什么。</p> 几个人隔着窗户看着贡院门口等候的家人仆从，有些淋的湿哒哒的，却只能佝偻着身子蜷在避风处强撑着。</p> 外头这些人能躲能避的，尚且难免被雨淋湿了，可想而知，考棚里不能躲避的考生，若无雨布遮挡，别说继续考试，怕是卷子都给淋湿了。</p>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贡院门口的人动起来。</p> 江冬生安慰住老太太，自己跑下楼，往贡院门口去。一下茶楼，正好迎上赶过来的徐郎中，江冬生与人见过礼，提点一句，说老太太亲自过来了，在楼上呢，又返身把徐郎中送到楼上茶室之中。</p> 老太太与徐郎中闲话着，徐郎中就道：“童子试都好过，见天能回来，人都不算太遭罪。最难的是举人试，一场三天、连考三场，要是赶上阴雨天、臭号，那才是……嘿嘿，不过，这也是那些家境实在清贫的，表少爷有咱们府上护持着，必定一切顺遂，无波无澜的。”</p> 徐郎中顺嘴说着，眼见着老太太脸色都要变了，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又往回描补。</p> 老太太被他劝得脸色又缓了些，却还是忧心道：“科举不易，别说十年寒窗之苦，就是这一路考上去，也得遭多少罪呢！”</p> 徐郎中不敢多说，只能陪着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也是人之常情。”</p> 周老太太跟着叹气：“也是，天底下没有凭空落大饼子的好事儿。”</p> 说着话，听得楼下人声鼎沸，喧嚣声起，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安哥儿大声叫：“开门了，开门了。”</p> 周老太太连忙起身，来到窗前往外探看，果然就见等候在外头的人都涌到了贡院门口的台阶下，台阶上，兵丁把在门侧，一个个考生拎着考篮从门里蹒跚走出。</p> 确实有个别的淋了雨，头巾、衣裳湿嗒嗒的一副狼狈模样，大多数人看起来略有倦怠，其他却尚好。</p> 人太多，隔得又有点儿远，周老太太紧盯着贡院门口也没看见林轩辰出来。还是潆卉眼睛尖，看见林轩辰一出门，就被迎上去的江冬生和小厮扶了，穿过人群往这边过来。</p> 连忙回头给老太太禀报知道。</p> 周老太太有点儿坐不住，一直走到门口，被潆卉和徐郎中劝说着，才没下楼。</p> 片刻，林轩辰进来，看见外祖母亲自来接，登时红了眼，扑过来就要跪下，被江冬生和小厮两边搀住，按在椅子上，徐郎中立刻上前，替人诊脉，片刻，说只是疲累些，好好休息两日就好了，并无风寒或者其他症状。</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四章 周老太太欢喜地拿了一锭银子赏给徐郎中，送他出去后，看着林轩辰喝了杯热茶，然后就一同下了茶楼，乘车将其送回林家去了。</p> 这一场考完，三场童子试结束，若是能过，就有了秀才功名。</p> 隔两日，林轩辰休息恢复了，又过将军府来拜见外祖和舅母。</p> 看着人精神奕奕的，只有脸颊略显消瘦，身体和精气神儿都很不错，周老太太总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p> 自然而然地谈及秋闱乡试，宋玥问起来，林轩辰笑得透出一些羞赧之色来：“外甥年纪尚小，学业也肤浅的很，若能过了童试已属侥幸，不敢冒然下场秋闱。”</p> 宋玥对他这个打算倒是赞成，点头道：“如此甚好。”</p> 年纪小，一帆风顺的人，常常会心高气傲、目下无尘，这种人也最怕挫折，摔一跤很可能就爬不起来，或者蹉跎多年……倒不如沉淀几年，安心再读几年书，丰富积累、充实学识，等一科再下场，届时年纪略长，身体更坚实，关键是学业更扎实、学识更广博，接下来的科举考试，乃至出仕之后的宦途，也相应地会更从容、顺畅一些。</p> 周老太太最短暂的意外之后，也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来，握住林轩辰的手，连连点头道：“是个稳妥的。恁要记得，恁阿娘和俺们都盼着恁一辈子顺遂安康，不求恁走的多高，只求顺遂平安。这个比什么都要紧。”</p> 林轩辰眼角微红，垂首应是：“外祖母的叮嘱，孙儿记下了。”</p> 考完院试，不管参不参加乡试，都没之前那么紧张了，晌午就留林轩辰在将军府用了饭。</p> 周老太太疼爱外孙，特特亲自下厨，做了自己做拿手的拨鱼儿。至于菜色，徐嫂子和后来的两名厨娘手艺都磨出来了，四荤四素一道汤品，都是极美味可口的，老老少少都吃得很满足。</p> 吃过饭，林轩辰告辞离开，宋玥打发青平送人回去，一同带过去的，还有特意去绣坊里定制的两身新衣裳，包括鞋袜头巾俱全的，又有一匣子折扇、一匣子扇套、荷包诸般零碎物事。</p> 若是能过了院试，林轩辰就是秀才了，同窗好友交接往来，难免有诗会、文会这些要参加，出入见客人，新衣裳、小配饰都是必不可少的。</p> 回到林家，林轩辰一下车，就见阿娘身边的如意傍着门探头探脑，一见他立刻扬起一脸笑迎上来，曲膝见礼：“少爷回来了，少爷还没吃饭吧？俺熬了莲子汤……”</p> 林轩辰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道：“已经在将军府用过了。”</p> 如意卡壳了一瞬，嘎巴嘎巴嘴，又挤出一片笑道：“少爷身上的荷包不搭，太太看着心疼，吩咐俺给少爷做了一个……”</p> 林轩辰眉头皱起来，一挥手，将凑上前的如意拨拉开，嫌弃道：“不必了。”</p> 见如意还想往前凑，林轩辰终于恼怒起来，低声喝斥：“恁在阿娘身边，只需伺候好阿娘，必定不会亏待了恁去。若无心伺候，留恁何用，不若发卖了去……”</p> 林轩辰年纪小，又总是温和示人，这还是第一次发作人，如意愣了一瞬，眼见着林轩辰扬声叫人了，她才真害怕了，哆嗦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讨饶：“少爷饶命，少爷饶命，饶了奴婢这一回啊……”</p> 林轩辰并不理会她，只盯着听见呼唤跑过来的曲春家的，冷声吩咐：“约束各处人等，再有这等不安分的，直接打发了，省得留成祸患。”</p> 曲春家的早就看出如意不省心，闻言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一挥手，两个门上的冲过来，兜头把如意捆了，嘟了嘴，拖了下去。</p> 林轩辰这么一通发作，让林家上下都是头皮一紧，各自加倍小心谨慎，就怕也撞了少爷的晦气，一声不和就被提脚卖了出去。</p> 有些人暗暗感叹，少爷眼瞅着也是当秀才老爷的人了，自然不比往日，以后这个家，可就是少爷当家了。</p> 江锦娘午休醒来，不见了如意，不过问了一声，曲春家的回说那丫头病了，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江锦娘略感意外之下，竟再没多问，就此撂开手。</p> 转天，石氏和曲春家的带了两个小丫头进来，都是模样秀气、本分勤谨的，江锦娘给人起了名字，一名金桂、一名银桂，期盼儿子秋闱折桂的心思，简直再明白不过了。</p> 有了金桂银桂两个乖巧懂事又听话的丫头，江锦娘更不记得如意了，再没问一声。</p> 落晚，曲春家的与石氏凑在一起吃饭，吃着吃着，曲春家的就红了眼。</p> 她之前只知道太太软弱无能，如今才看清楚，这位可不仅是软弱，更要命的是薄情，如意好歹也跟了她五六年，竟一句话也无，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p> 又过了两日，院试出榜之日，韩戚风实在抽不出功夫回来，于是，江冬生带了青平一起去看榜。</p> 辰时中，江冬生就匆匆赶回来报喜：“恭喜老太太、恭喜太太，表少爷再次高中，又一个内圈出头。表少爷小三元，大喜啊！”</p> 周老太太绷了好几天的心一下放下来，脸上的笑简直像盛开的菊花，平时不明显的皱纹都显现出来，笑意从眼角眉梢肆意流淌出来，却笑着笑着就红了眼。</p> 宋玥也一脸笑，递了杯茶到周氏手中，宽慰道：“辰哥儿连中小三元，乃是大喜之事，阿奶怎么倒红了眼呢！”</p> 周老太太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一边抹着眼角，一边笑道：“哎，哎，俺这是欢喜的，太欢喜了。”</p> 略略哽了片刻，周老太太又舒出一口气，放开怀笑道：“恁大姐这些年不容易，如今，总算能够舒一口气了。”</p> 宋玥见她又哭又笑，却只是替大女儿欢喜，又暗含心酸的模样，也颇有些滋味莫名，笑着宽解道：“哎，阿奶这话说的早了点儿呢，我看咱们辰哥儿是个头角峥嵘的，可不止一个秀才，以后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当官为宰，大富大贵，大姑享福的日子都在后头呢！”</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五章 接连三场考试放榜，吸引着百姓的目光，引得街头巷尾纷纷谈论，表姨表姑家的孩子过了县试、府试，可惜没过院试，又有某表婶子家的大郎过了，成了秀才老爷，以后见了衙门里的老爷都不用跪了……</p> 在这一片纷纷之中，皇家的采选在平京城内外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因为目标明确，并没有大范围影响，只是某一天某一家突然有衙门的人登门，把女儿接了去。</p> 考虑到细细甄选还有一定的淘汰率，这一次被接走的小姑娘定在三百名，一天一夜之后，有一百名被送回家中。剩下的二百名被带进西苑居住，学习规矩的同时，也有嬷嬷暗中观察睡姿、品性，又有郎中探查经脉气血，别的不说，至少身体要健康无病无患，而且需要气血充足，利于生养的。毕竟此次采选，最大的目的就是替皇帝延续子嗣的，身体不健康的送进去有什么用。</p> 如是，又过了半个月，又有差不多一百名被刷下来送回家中，仅剩一百零三名，被确定送往京城。</p> 将近六月底，宋玥才看到送往京城的采女名单，看到谷二太太指甲掐过的两个名字，宋玥眼底浮出一抹微笑。</p> 那两名商户女果然都在名单之上，这也算求仁得仁，心想事成了。</p> 至于其他的，宋玥扫过，她有印象的几个或机灵活泼或娴静温柔的小姑娘都不在名单之上，也就松了一口气。</p> 在制度大背景下，她一个普通人，拗不过至高的皇权，也只能尽一点力量，护住入眼的几个孩子了。</p> 其中，那位名唤陈枣儿的种花小姑娘，已经被江府聘用，兼职打理江家后园子的荷塘。青茗比较擅长打理花木花卉，倒是不怎么会种莲藕、菱角这些，与这个小姑娘倒是恰好互补，互不冲突。</p> 因着不签身契，也不入奴籍，不过是江府聘用的临时花匠，只要把荷花池打理好了，每月就能领一份月钱，倒是比她自己个儿卖花稳当许多。</p> 溽热的六月天匆匆过去，转眼进了七月。</p> 临近夏末，天气却丝毫不见凉爽，雨水频密，暑湿蒸腾，让已经怀孕五个月的宋玥很是辛苦。</p> 为了防止缺钙、缺微量元素，宋玥在饮食上很是注重营养搭配，特别请王府的陈御医给配了调补的方子，类似现代龙牧壮骨冲剂的，加上每日羊奶、奶酪、酸奶不断，倒是没有出现腿酸腿抽筋等症状。</p> 潆卉的嫁妆，诸如帐幔帘帷那些大件儿，都交待给绣坊里赶工了，她的嫁衣、给未来夫婿的衣裳、鞋袜、各色小件儿则由她自己动手，如此一来，功夫也能宽裕些。</p> 她就能拿出不少时间来，替宋玥打理家务，特别是各处的修缮、仓库的管理等等，还有买给她的庄子铺子，账目事务也都交待给她自己打理。</p> 这么一来，宋玥因着养胎，倒不是最忙的那个，反倒是潆卉，日日从早忙到晚，不得片刻空闲。</p> 迈进七月的门槛儿，抬头就是七月初七乞巧节。</p> 乞巧节乃是除了上元节，又一个女儿家的节日。特别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要在乞巧节乞巧。有捉蜘蛛的，有月下穿针的，还有接一碗水在月下，把绣花针静置水面，不沉着意味着乞巧成功……当然，也有的地方在乞巧节这天进行绣品女红大赛的。</p> 风俗不一，却不外祈祷拥有一双巧手，是独属于女儿家的一个节日。</p> 宋玥自己不擅女红，对乞巧节也没什么在意的，想着今年家中女孩子最多，年尾或者过完年潆卉出嫁，家里人就没有这么齐了，周老太太就早早开始张罗，乞巧节捉蜘蛛、穿针乞巧，为了装蜘蛛，还特意买了小木盒子，上层挡板推拉的那种，小孩子巴掌大小，绘着彩漆，精致漂亮的像工艺品。</p> 宋玥看家里几个姑娘一人一个，连最小的巧巧都用小小手捧了一个，不由失笑：“这个小不点儿，想掂针还得几年吧？！”</p> 巧巧小丫头还不知道宋玥的吐槽，隔老远看见宋玥还朝她咧嘴笑得欢快，一边挥着手中的小盒子给她看：“阿娘，蛛蛛！”</p> 小丫头已经两岁多了，腿脚特别利落，一般的话也能说明白了，就是有点儿懒，说话能说两个字就不说仨。</p> 宋玥看着倒腾着小腿跑过来的小丫头，弯腰俯身，想要抱一抱小丫头，却被身旁的青杏青玉拦住。</p> 青玉抢着抱起巧巧，高高地抛了一把，逗得小丫头惊叫一声后，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倒是把没扑进阿娘怀里的懊恼劲儿给丢开了。</p> 安哥儿已经三岁半了，对比着巧巧小丫头，倒是显得像个大孩子了。</p> 他迈着小步子走过来，看一眼被青玉抛高高的巧巧，转过来牵住宋玥的手往茅草回廊下走，一边叨咕：“巧巧啥也不懂，看见蜘蛛就咬捉，不知道有的蜘蛛也不吐丝……阿娘，我看过了，这一种蜘蛛才结网，这一种就懒得很，就胡乱拉根丝，不结网的……”</p> 听小小子这么一番话，宋玥倒是来了兴致，跟着安哥儿顺着花木丛一路走过去。</p> 顺着小小子的手指，仔细寻找观察草丛树枝中的小小蜘蛛，前后两辈子，活了几十年的她，直到今天才知道，看着差不多的蜘蛛还有这么多种，有大小之分，有颜色不同，还有独特的花纹……</p> 经过仔细观察，她还真的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蜘蛛都结网，也有一些蜘蛛就胡乱拉扯几根蛛丝……就如安哥说的，若真捉了这种蜘蛛，别说一晚上，关上几天几夜都不见得会结出网来，哪里还能乞到巧？</p> 宋玥很佩服小小子的观察、思考能力，狠狠地夸了几句，却又没忘了叮嘱小安哥：“看这些东西，到底要注意，莫胡乱伸手去抓，万一碰上有毒的就麻烦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六章 小安哥很有大哥范儿地挥挥手，道：“阿娘放心，我都是用树枝夹的。这样……”</p> 说着，小小子折了两根差不多粗细的树枝，像用筷子一样，准确无比地一下子就夹住了一只蜘蛛。</p> 不等宋玥做声，小家伙又一松手，那只受了惊的蜘蛛飞奔逃命而去，眨眼就爬得看不见了。</p> 小东西会用筷子了？还用的这般熟练……</p> 宋玥心中闪过一抹惊讶，然后就是惭愧和内疚，她忙忙叨叨的，经常不能陪老人孩子吃饭，陪孩子的时间就更少……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小安哥又长大了许多呢。</p> 她没办法抱孩子，只能蹲下来，抱住小安哥亲亲蹭蹭，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我的安哥儿真是厉害！”</p> 安哥儿手扶在阿娘的肩头，也自然地亲亲宋玥，然后伏在她的肩头偷偷地笑。</p> 娘俩腻歪一回，宋玥再站起身，就发现娘儿俩不知不觉走到了菜园子旁边。</p> 春日里种下的红薯和马铃薯长得极好，红薯藤爬满了沟垄，还开了花，花朵是喇叭形状，浅浅的粉紫色，还挺漂亮的。</p> 马铃薯植株比较高，比旁边的辣椒还高出一截，因为肥水充足，叶片呈现出诱人的墨绿色。枝叶间也开了一簇一簇的花朵，粉白粉紫的颜色，像茄子的花朵，同样挺漂亮的。</p> 宋玥没有多留意两种植物的花朵，而是蹲下去看植株的根部，就见马铃薯和地瓜的根部土壤都开始有了大小不已的裂开，这说明，地下块根开始生长膨大了，看到这些裂痕，也就意味着收获日期不远了。</p> 她很高兴，又唤过青杏来叮嘱一句：“给青茗说一声，注意着蛴螬些，别给咬了。”</p> 土豆和红薯这类地下块根作物，同样会有害虫，蛴螬就是其中一种，会啃咬块根，形成孔洞，影响块根的生长和品质。</p> 她从马铃薯和红薯这边，又转到边缘的玉米垄里。</p> 玉米没有她印象中的那么高大，顶端已经生出了鸡翎状的雄花花序，茎秆上的玉米穗也开始发育，只是看起来还不太饱满，粉嫩嫩的花丝柔软地垂着，很是漂亮。想要收获，还得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了。</p> 看着这些生机勃勃、丰收在望的庄稼，宋玥心情大好，回头招呼小安哥，顺着玉米地垄走过去，一棵一棵寻找过去，还真让她找到一棵‘光棍儿’，就是只生了顶部雄花，没生玉米穗的玉米植株。</p> 宋玥招呼青杏拿一把镰刀过来，结果，镰刀拿过来，青杏换成了青玉，也没用宋玥动手，青玉两下子就把玉米杆儿砍断了。</p> 宋玥指使着青玉把玉米叶子摘下来，送给窝里的兔子，只剩下光滑碧绿的秸秆儿，再用镰刀砍成一截一截，宋玥取了一截，把外表的硬皮一条一条撕扯去掉，只剩下淡绿色的芯儿。</p> 咔嚓，咬一口，咀嚼之下，果然是清甜清甜的，很好吃。</p> 这种玉米秸秆不像甘蔗那般甘甜，但清淡的甜味儿同样可爱，又因为它的存在是一种意外的惊喜，所以格外让人期待。</p> 小安哥吃得很惊喜、很开心，巧巧小丫头同样欢喜不已，小小的眼睛笑得都眯成了缝儿，快看不见了。</p> 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模样，宋玥心里琢磨，北方不好种甘蔗，但有一种甜高粱，杆儿是类似甜玉米杆的清甜，俗称甜杆儿的，同样可以当做孩子们的零嘴儿。</p> 嗯，先四处打听打听，不行就给本本兑换一点。</p> 那个东西比较泼剌，不挑土壤，在沟渠地头种植一些，嫰杆儿可以给小孩子们解馋，还能制糖、酿酒，若是不取茎秆，还可以等待粮穗的成熟，结的高粱同样可以食用，算是用途很广泛的一种作物了。</p> 一根玉米杆儿，不但安哥儿、巧巧两个小丫头又吃又玩了一阵子，还给秋喜和曲瓶儿留了两节，两个小姑娘放学回来，也算有一份意外的惊喜。</p> 秋喜是真的很欢喜，第二天一大早，没去跑马先去了后园子，顺着玉米地垄找了两遭，还真给她又找到一棵‘光棍儿’甜杆，乐颠颠地招呼了收拾菜园的青茗给她砍了，收拾干净，砍成一截一截，给安哥和巧巧留了两截，剩下的都装在书包中带去了学堂。</p> 宋玥听到青杏的回报，颇有些哭笑不得。更加坚定了淘弄点儿甜高粱种子种植的计划。</p> 没等她去寻甜高粱种子，倒是先收到了开平府着人送来的几大筐稀罕瓜果，有西域的蜜瓜和葡萄，还有好几筐寒瓜。</p> 所谓寒瓜，就是现代的西瓜，因传自西域、性寒而得名。</p> 宋玥来到此地，西瓜并未普及，只有关西地区种植较多。</p> 看见一个个圆滚滚的黑皮西瓜，宋玥直接给了自己脑门儿一巴掌，她想到了辣椒、想到了红薯马铃薯和玉米，怎么把西瓜这个大宝贝儿给忘了呢。</p> 还有葡萄，虽然还未普及，但葡萄水果能从西域运过来，果树自然更能。想办法购买几株回来种植，不但自家人吃着方便，而且还可以培育繁殖，争取建葡萄果园，届时不仅能够吃鲜果，还能酿葡萄酒</p> 她记得现代京郊就有葡萄酒庄院，据她了解，平京城的地理位置应该和现代京城接近，气候也类似，应该也适宜种植葡萄。</p> 由葡萄，她想起了美味的葡萄酒，特别是贵腐甜葡萄酒和冰葡萄酒，香味浓郁、甘甜清冽，特别适合女子饮用。</p> 至于西瓜和蜜瓜，这个就容易多了，这一回吃瓜注意把种子留一下，明年开春就能种植了。</p> 当然，想要把这两种瓜种好，还是要慢慢摸索才行。这个不太担心，毕竟她还有本本这个作弊器，可以搜索种植经验和注意事项呢。</p> 稍稍一想，就觉得满心充满了期待。与现代那种物质丰富的情况不同，走下楼就能买到，甚至打开手机就能送货上门的便利生活挺好，但经过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让生活变好的过程，似乎更加有意义呢。</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七章 赶上七夕，宋玥又实在舍不得西瓜和蜜瓜的种子，于是干脆给谷二太太唐氏、赵太太黄氏几个发了帖子，邀请她们带着孩子过来，一起过七夕。</p> 周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宋玥身子笨重，于是，七夕小宴的主要筹备工作就交付给了潆卉。</p> 宋玥定下大框架，潆卉则带人一点点筹备起来，大到小宴场地的清理布置，小到各人对茶水点心的偏好，还有宴会菜品的喜好禁忌诸般，只有一两个时辰的小型聚会，筹备起来却千头万绪，繁杂不已。</p> 还好，有林氏这个能干的内院总管，又有青杏青桃两个办熟了聚会宴饮的，潆卉手底下也有自己的大小丫头，真实施起来，虽然繁杂，倒不算烦难，只要耐着性子，细心地一点点捋过去就好。</p> 宋玥每天听青桃青杏汇报一回，将自己想到的细节说一说，由她们第二天转告给潆卉，再斟酌改善，如此，筹备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经意外地顺利，让府中上下各人的目光，再看到潆卉的时候，也禁不住多了些钦佩和敬畏。</p> 人的威信不是耍威风发脾气、打人骂人就能树立起来的，一件件事情办过来，顺畅、完满，威信自然而然就竖起来了。</p> 潆卉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宋玥这般托赖给她，并非偷懒，而是给她锻炼的机会。锻炼她自己，也锻炼她新挑的丫头婆子加仆从。</p> 人与人的配合，只是交流，或者日常相处还是不够的，总要一起办事、经历，才能在大小矛盾冲突中渐渐磨合，确定不合适的就淘汰掉，合适的才会越来越融洽，信任是会逐渐建立起来。</p> 七夕这天，过得是晚上，是以，吃过午饭，宋玥还小憩了一会儿，未时中，才起身梳洗。</p> 刚刚梳洗完，换了一件宝蓝色地儿精绣缠枝莲花褙子，采取了左右腋下开片的设计，能够很大程度地遮掩隆起的腹部。</p> 宋玥这一胎怀像好，并未孕吐，肚子渐大之后也没有太明显的不舒服，只是略感沉重、行动不便而已。而且，她饮食规律，没有暴饮暴食，日常也不间断地散步锻炼，又有家里家外的事务忙碌着，一点儿没胖，肩部和四肢都仍旧纤细，从背后几乎看不出怀孕来，只从侧面和前面能够看到隆起的腹部，圆溜溜的像抱了半个西瓜。</p> 从端午节到七夕，也有两个月了，唐氏几个还是第一次见宋玥，一见面也禁不住惊讶感叹，她保持的好，身段儿几乎没变样不说，脸上也仍旧细嫩白皙，干干净净，没有孕妇常见的‘上脸’。</p> 谷二太太感叹道：“清芳那会儿还好，敬行敬言两个那会儿，都上脸上的利害，别说腮上，就是眉毛都变成了两条，丑的嘞……”</p> 黄氏也抿嘴笑：“都说闺女打扮娘，恁这一回怕是个贴心的小闺女了。”</p> 沈家杨太太不同意，摆手道：“不会，不会，恁看她那肚子，圆滚滚的，是宜男相。”</p> 唐氏也拿扇子遮住嘴笑：“看脸是小闺女，看肚子俺也觉得像个男丁……嘻嘻，会不会是一男一女的双胎？”</p> 宋玥摸摸自己并不特别突出的肚子，笑着摇头：“我觉得不太像，人都说双胎长的大，我这肚子……不像。”</p> 她没有暴饮暴食，但也自觉没有缺了营养，各色肉类蔬菜水果摄入都比较均衡，品种也丰富，还坚持喝着羊奶，酸奶和奶酪也不断的，绝对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孕妇营养更全面更充足，胎儿发育也不应该滞后。所以，她自我判断，以她肚子的规模，大概率不会是双胞胎。</p> 旁边的周老太太这时插话道：“这事儿也难说如何。月娘还不知道，她姨婆就是双生，表姨也得了一对儿，都说这个要有渊源，咱们家这也算是有的。”</p> 姨婆，就是婆婆的姐妹。</p> 宋玥还是第一次听周氏老太太提起这门亲戚，宋月娘的记忆中也完全没有印象，似乎宋月娘嫁进江家六年多，一直没有往来过。</p> 她诧异地看过去，周老太太就道：“恁姨婆嫁的远，去了南直隶，在世时与咱家每年都有书信往来的，恁姨婆去了后，渐渐的书信也就少了。”</p> 宋玥恍然，原来那位生过双胞胎的姨婆已经去世了。</p> 她轻轻搂住周老太太的肩头，柔声道：“亲戚们离得远，走动得少，难免疏远了。等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能联络上呢。”</p> 周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含笑摇头。</p> 她比那位姐姐小十来岁，印象中姐姐还是出嫁时的少女模样，只不过，时光荏苒，岁月无情，那位却早早离世去了。后来得到的消息就渐渐少了……分开太远，隔得太久，虽然还记得，却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p> 其他人也笑着附和，都说既有渊源，宋玥这一胎还真得难说，说不定就是双胎呢。</p> 说说笑笑着，晚宴摆了上来。</p> 七月里，早晚渐渐有了一点点凉意，却仍旧暑气很重，大肉大荤之物大家都没什么胃口。</p> 宋玥让人安排了几道开胃的凉菜，有自己庄子上送过来的嫩莲藕，都是漂亮的玉白色，用木杖捶碎，搬了白砂糖和桂花蜜，放在翠绿欲滴的荷叶之上，没吃进嘴巴，先饱了眼福。在这湿热的夏夜中，极度令人舒适。</p> 嫩莲子制作的莲子糕，清新甘甜，软糯可口，半点儿油荤不见，真是令人欣喜不已。</p> 漂亮的荷花瓣儿也不容错过，裹一层薄薄的蛋液炸至金黄，保持着荷花花瓣的形状，摆在盘中，漂亮的像是艺术品。</p> 还有一道北方很少见的藕带，也就是嫩荷叶梗，玉白色的藕带经过清洗后，加调料稍微腌制，伴着几段红绿辣椒圈儿，色彩搭配漂亮，口味微酸微辣，极鲜嫩爽脆。</p> 之后上桌的也多采用水生物，比如菱角米红烧肉，比如脆炸河虾，烧鳝段，清蒸鱼饺子、包心鱼丸……</p> 口感都偏清淡，爽口开胃，一样一样菜色送上来，每一种都色香味俱佳，吸引着人品尝，不知不觉就吃得有点儿饱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八章 菜色过了大半，宋玥才开始招呼人喝酒。</p> 今儿上的也是清甜的樱桃酒，是她去年用小樱桃做的，存放了一年多，酒味褪去了燥性，变得醇厚绵长起来，入口清甜回味却悠远，还有樱桃特有的果子香，让人不觉间就喝的有些熏然起来。</p> 弯弯的月亮没有辜负人们的期待，缓缓爬上了天空。</p> 小姑娘们凑在一堆，各人拿出自己的乞巧盒子，开始看乞巧的结果。</p> 果不其然，有的盒子里只有不起眼的几道蛛丝，有的盒子中却结满了蛛网。当然，还有一个人的蜘蛛都莫名失踪了，连一根蛛丝都没有，更别说乞巧了。</p> 一片欢笑声、吵闹声，甚至全场哄笑声里，丫头们捧了玛瑙般的葡萄、玉色的蜜瓜和红彤彤的沙瓤大西瓜上来，或懊恼或欢笑的孩子们顿时丢开手，跑过去吃瓜果。</p> 宋玥吃一片蜜瓜，又吃了两块西瓜就罢了手。这两种都性质寒凉，她如今怀着身孕却是不敢多吃的。</p> 其他人倒没有忌讳这个的，水津津脆生生的瓜果太爽口，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块。</p> 谷二太太看着一块块通红的寒瓜，还暗暗赞叹，江家看似俭朴，其实小细节上却很讲究，寒瓜的种子都给剔干净了，只剩下瓜瓤儿，吃起来不用吐籽儿，女眷吃起来，也不用担心太粗鲁难看了呢。</p> 众人临走，一家给带了一小篓上好的西域葡萄，蜜瓜和西瓜却没舍得给人。</p> 当然，自家产的嫩莲藕和菱角米都是极好的，一家带上一篓子。至于藕带和荷花那些，产量太少，也不好保存，有吃的，却没有多余带着的，实在没办法。</p> 送走诸人，潆卉要留下来收拾残局，宋玥和周老太太互相扶持着从园子里出来，一路往回走。</p> 周老太太笑着赞许道：“今年亏得有潆卉了。”</p> 宋玥点头附和，又忍不住叹气：“我这偷懒一年，明年就没这个福气了，唉！”</p> 周老太太笑着拍她一下，道：“能偷一年懒已经不容易了。且受累几年，等到秋喜略长些，也能帮着恁处理家务了。再过几年，安哥儿娶了媳妇儿，恁也能歇着，当老封君颐养天年咯……”</p> 说着说着，周氏自己个先笑了：“这么一说也快，秋喜最多三四年就能帮衬恁管家了。安哥儿最多十五年，也能娶个媳妇儿回来了。”</p> 宋玥哭笑不得，嘟哝道：“才不盼着那一天呢！”</p> 儿女们成长，也就意味着父母的老去。</p> 说什么女儿长成、儿子娶亲，当什么老封君，想一想完全没有喜悦和期待好嘛！</p> 周老太太呵呵笑，瞥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人，笑道：“人总是这样，生老病死，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谁也逃不脱的。”</p> 宋玥低声应着，心里其实明白老太太这话挺对，就是仍旧排斥。</p> 或者，她没有真正走到过那个年纪吧，没办法理解那一份从容面对岁月流逝、容颜老去。</p> 也或者，到了那个时间点，到了那个年纪，心性和心境都会不同，就像怀孕，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怀孕是什么样子，但真的事到临头，又如何？还不是平常心，尽量平静以对嘛！</p> 如今，她都能每天早起先抚着肚子讲个故事，做一做胎教，每天晚上临睡前，也会和肚子里的孩子做一做交流……</p> 可以说，除了孩子阿爹不在身边是个遗憾外，其他方面，她已经越来越适应孕妇的身份，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p> 心思转圜，她的手不自禁地抚了抚隆起的小腹，手掌抚过，竟然得到了一个回应，不知是小手还是小脚，轻轻地碰了她的掌心一下。</p> 她的脚步都为之一顿，想要再去感应，却又平静下来，仿佛刚才那一下碰触只是她的幻觉。</p> 周氏停下脚步，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可是不舒坦？”</p> 宋玥笑着摇头：“没有，就是，好像动了一下。”</p> 周氏缓了脸色，笑地开怀，道：“五个月了，也该动弹了。”</p> 宋玥笑着跟上来，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回走。</p> 其实，肚子里的孩子挺活泼，不太满四个月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偶尔的胎动了，四个半月后，胎动比较明确了。这几天，胎动几乎形成了规律，总是睡前和早起，她与之交流的时候动的最明显，似乎是给她回应一样。</p> 白天和夜里倒是安稳的很，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到了每天交流的时间，还是，因为她的手掌抚过，给予她的回应呢？！</p> 过完七夕，庄子上的忙碌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出现了一个三五天的小空闲。</p> 韩戚风和宋广友得以回到府上，给宋玥回报各处的夏粮收获和辣椒采收情况。</p> 因着肥料足，水浇条件都得到了相应的改善，几个庄子的夏粮收成都极好，有了这一季粮食，交了租之后，半年的口粮足够了。</p> 加上粮食调的充足，第一茬辣椒得的银钱买全年的口粮都够了，庄户们都没了去年的忐忑和慌乱，个个都干劲儿十足的。当然，对新东家的信赖、佩服也提高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p> 即便娘娘庄的前东家，待庄户确实宽和的那位，也不过是加强了水利，提高了水浇条件，最多就是混个温饱，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劳作一年不但吃饱穿暖，还家家都能有十几两几十两的结余银子的。</p> 据韩戚风和宋广友回报说，庄子上最少有一半的人家准备秋收后购买木料、脱坯，准备盖新房。</p> 庄户人家最大的事情莫过于起新屋、盖新房了，有了崭新、阔亮的新房子，还愁好闺女不上门？娶媳妇儿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啦。</p> 要知道，如今的娘娘庄和银杏庄可是倍受周边村庄艳羡的，好多人家想着把姑娘嫁过来呢。</p> 吃穿不愁，年年有结余银子的好日月，羡煞人呢！</p> 听两人回报完，宋玥跟着笑一回，叮嘱两人好好休息，就把两人打发下去。</p> 她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颊，端了茶准备喝呢，光线一暗，抬头看过去，竟是韩戚风去而复返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五十九章 宋玥微带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平常很是大大咧咧，甚至带着些调皮的人，今儿居然扭捏上了，一步迈进门来，就站在门口尴尬紧张地挠头，好像有什么事让他为难的开不了口。</p> 经过这些日子往庄子上跑，韩戚风的皮肤好像又黑了一点，标准的古铜色皮肤，却很耐看，主要是这小子五官长得不错，而且爱笑，冲淡了古铜色肌肤的刚硬，显得格外阳光。一个标准的阳光大男孩！</p> 心思微转，宋玥大概就猜到了这位的来意，却不主动开口，只捧了茶盏，低头慢慢喝茶，给对方一个鼓起勇气的时间。</p> 这种事，作为一个男子汉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宋玥真得要看不起人了。</p> 一盏茶喝了大半，门口的人终于鼓起了勇气，磕磕巴巴地叫道：“大嫂！”</p> “嗯。”宋玥抬起眼皮，从茶盏上方看过去，目光平静，等待对方继续往下说，却并不询问。</p> 韩戚风一张脸涨红着，却因为脸黑也看不太出来，只是目光躲避着，不太敢看人，只飘忽地瞄着屋角的某一处，磕磕巴巴继续道：“大嫂，恁看，俺今年都二十七了，老大不小了……那啥……就是，那啥……”</p> 宋玥被他这副傻样逗得想笑，却只能强忍着，转眼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咳一声，掩去喉头的笑声，睨着对面的人，道：“嗯，二十七是不小了。”</p> 韩戚风看人终于接了话，眼巴巴，满心期望地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呢，宋玥却捻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慢慢地吃起来，竟是又不说话了。</p> 韩戚风有些傻眼，焦急、焦躁、懊恼之下，脱口叫道：“大嫂！”</p> 宋玥这回终于没能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转眼看着下手站着的傻小子，道：“恁老大不小了，我知道了，所以呢？恁究竟要说什么？”</p> 韩戚风再迟钝，再心里有事儿，这会儿也看出宋玥故意开他玩笑了。想明白这点，他满心的局促、拘谨，倒是莫名缓解了些。</p> 他终于不再躲闪，看定宋玥，嘿嘿笑道：“俺没个长辈，少不得要托赖大嫂替俺操心张罗着些，嘿嘿……”</p> 听他这么说了，宋玥也不好再难为人，也笑着道：“行啊，恁想好啥时候成亲了？去找人看过日子没有？”</p> 韩戚风又下意识地挠挠头，笑道：“找前街徐半仙儿给看得日子，九月十三是个好日子，错过这一个，就要等来春了。嘿嘿……”</p> “九月……”宋玥沉吟，道，“九月十三，还有两个月，赶是赶了点儿，但也不是不行。唐家恁说过没？”</p> 韩戚风嘿嘿笑，没有说话，却已经说明了问题。</p> 宋玥哂笑着摆手：“成了，恁这重点关节都打通了，我就是替恁支应个场面儿了。”</p> 韩戚风就一直嘿嘿傻笑，不辨不驳的。</p> 宋玥被他笑得来气，挥挥手直接撵人，然后又要了一杯茶，慢慢喝了，索性也不耽搁，让人备一份表礼，带着青杏青玉出了门，往前街上去了。</p> 唐娘子添了个小小子哞儿，休息了三个月，就又来到酒楼里算账、收银了。哞儿也被带到酒楼里，就放在收银台后边的小休息间里，如此，唐娘子照看孩子、收银算账，算是两不耽误。</p> 宋玥了解对方的情况，直奔唐家酒楼过去。</p> 因着时辰还早，不到饭点儿，酒楼里还没上客，倒是显得格外安静、阔亮。</p> 宋玥的马车刚才门前停下，负责在门口迎人的小伙计就飞奔上来，满脸笑地躬身迎着放了脚凳。</p> 胡大笑骂：“小猴儿这利落的，就惦记着俺们夫人的赏钱了吧！”</p> 小伙计也不反驳，嘿嘿笑着躬身作揖。眼角瞥见青玉从车厢里出来，连忙又转个方向继续作揖，嘴里甜甜地叫人：“青玉姐姐！”</p> 青玉瞪他一眼，却不理会，利落地跳下车，伸手拍了拍小伙计放下的脚凳，这才伸手，护着宋玥下车。</p> 青杏在一侧扶着，眼见着青玉又在车下伸手接着，护她护得像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一样的，宋玥心中好笑，却也并不托大，她知道丫头们是真心怕她摔了磕了，为她好呢，她自然不会说什么话浇凉水。</p> 踩着脚凳下了车，刚刚站稳，唐娘子也风风火火从门里迎了出来，满脸笑地招呼：“恁怎么过来了？……哎，还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恁这……哈哈，这模样儿，倒给俺怀哞儿时一模一样的。”</p> 宋玥任由唐娘子挽了她的手，并肩往里走，一边道：“我也不想别的，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就好。”</p> 唐娘子睨她一眼，笑道：“恁说的也是，横竖恁还年轻着呢，又有了安哥儿，是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p> 她成婚后连生了两个闺女，生二女儿芮娘的时候还有点儿伤了身子，隔了四年多，才终于怀上了第三胎，生下长子元廷。那之前的日子，虽然没有婆婆念叨，丈夫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唐娘子自己却觉得压力满满，总觉得像是亏欠了丈夫什么……有一段时间，她几乎绝望了，甚至想过替丈夫买个丫头生儿子了。唉，那段日子太磋磨人，她如今仍旧心有余悸，不敢回想。</p> 宋玥是真的不在乎肚子里这个是什么，男孩与小安哥做伴儿挺好，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又懂事又贴心，自然是更好的……</p> 她随意地听着唐娘子的感叹，一起走进唐家酒楼。</p> 唐槐仍旧主管后厨，正带着铛头和小伙计在准备今日要用的菜色、物料，听到消息也擦着手从后边出来，与宋玥打招呼。</p> “见过夫人！”唐槐隔着几步就给宋玥见礼。</p> 宋玥连忙侧身避了避，又曲膝福身回了一礼，笑着道：“唐大哥这般，可就是见外了。我和大娘子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的。”</p> 唐槐叉手而笑，招呼伙计上点心上茶，他自己告声罪，又往厨下忙乎去了。</p> 唐娘子挽了宋玥的手绕过柜台、屏风，进了后边的小休息室。</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章 这是唐娘子给自己和孩子专门整理出来的小隔间，不大，只有七八平的样子，放了一张躺椅和一个婴儿摇车，哞儿闭着眼睛躺在摇车里睡得正熟，胖胖的脸颊歪在一边，两只小手攥着拳头，放在耳朵旁，睡梦里，眉头蹙起又舒展，嘴角也时不时地翘一翘，或撇一撇，像要哭了的样子……哎呀呀，宋玥俯身看着小婴儿的睡颜，觉得简直移不开眼。</p> 唐娘子接了伙计送过来的茶水点心，放在小几之上，招呼宋玥在旁边的交床上坐了，一边斟茶一边笑道：“恁觉得如何？”</p> 宋玥笑着说了自己的情况，又询问了哞儿、元廷和羡娘芮娘小姐妹两个。</p> 两个人唠着家常，不自觉地都压低了声音，以免惊扰到摇车之中的哞儿。</p> 寒暄几句，宋玥开门见山地说起此次前来的目的：“戚风兄弟今儿找到我，就给我说他二十七了……”</p> 说起韩戚风的憨态，两个女人都忍不住笑起来。</p> 笑过一回，唐娘子擦着眼角，道：“那是个实诚孩子，也真是难为他了。”</p> 宋玥瞥她一眼，唐娘子连忙摆手笑道：“俺没有埋怨恁的意思哈！……这事儿吧，既然孩子们定了婚事，羡娘虽说年纪不大，俺也多有不舍，但也不能总留着她在家里，既然看了日子，那就按照日子办吧。”</p> 这就是爽快应了。即便宋玥有所预料，但还是觉得顺利得有那么一点点小意外。</p> 她还看了韩戚风一会儿笑话呢，结果人家丈母娘大度、宽厚，竟是半句话没有，一口就应了。</p>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随即从善如流地开始和唐娘子商议下聘礼、订婚期该走的礼仪、程序。</p> 唐娘子是真得心疼女婿，一切好商量，只说聘礼、请期一趟完成就好，大家都有家务、生意要忙，不是讲究这些俗礼的人家，以后孩子们和和美美过日子比什么都强。</p> 人家女方这般大度，作为男方的代言人，宋玥自然也不能太各色了，同样宽厚地表达了自己对女方的尊重，对人家闺女的重视，两个人都替对方考量，这事情就没什么不好商量的。</p> 很快，两人就商定，八月初八过聘礼，婚期就定在韩戚风看好的九月初九。</p> 唐娘子又拿出给羡娘准备的嫁妆单子来，给宋玥看。</p> 家境比较殷实的人家结亲，家具和新房中的日常用具一般都由女方置办、陪嫁，女方打家具需要男方提供房子的尺寸、格局，同样，男方考量婚房中需要补充的物件儿，同样要参考女方的陪嫁。</p> 宋玥拿过嫁妆单子来一看，拔步床、妆台、衣柜、衣箱，又有桌椅、鼓凳、衣架盆架，甚至脸盆脚盆子孙桶等等，都置办的很齐整。</p> 新房中要用的床帐、帘幔等物，唐娘子也替闺女置办齐全了。</p> 宋玥一眼扫过去，就笑了：“恁置办这般周全，倒是没有我费心思的事儿了。”</p> 唐娘子就笑了，道：“恁给置办的宅子，那可是大头儿。”</p> 说完，唐娘子又感叹道：“俺给羡娘说了不止一回，戚风虽然没有爹娘长辈，恁就是他们的长辈，让羡娘拿恁当婆婆，以后，闺女嫁过去，俺可就托赖给恁了，有啥不对的地儿，恁可得尽心教着些，不听话打两巴掌骂两句都随恁。”</p> 宋玥听她这般说，也笑了，道：“恁莫要提醒我矮了一辈儿，我是不会改口的。”</p> 唐娘子拍着她大笑，宋玥也笑。</p> 两个人笑得太开怀，忘记了压声音，结果就把摇车里的哞儿给吵醒了，哇地一声哭起来。</p> 唐娘子连忙过去哄孩子，拍了两下子，小小子竟然翻个身儿又睡了。</p> 宋玥也蹑手蹑脚凑过去，看着重新睡着的胖小子，连连惊叹：“这么好哄的？唉，恁有福气了，又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p> 唐娘子挽了宋玥的手从休息室里出来，在柜台后边重新坐了，这才放开声音道：“估计是在这里吵吵惯了，一般的动静都不碍事，人家该吃吃，吃饱了就睡，不怎么哭闹。刚刚，也是咱俩太欢喜，把他个小人儿给忘了。”</p> 宋玥笑着点头：“还真是，吵吵惯了的孩子，胆气都壮。”</p> 两个人闲话两句，又就下聘礼和婚礼的细节商议了两句，之后，两人又都笑起来，只道两家离得近，有什么事儿暂时想不到的，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商量也不耽误。</p> 看看天色，已近午时，唐家酒楼里已经有客人上门了，宋玥就提出告辞。</p> 唐娘子留她用饭，又招呼唐槐出来，夫妻俩挽留一回，见宋玥确实不留，又看她身子笨重，也就没再勉强。</p> 宋玥带来绸缎、茶叶等表礼，唐娘子留了，又拎了一桶鲜活的鳜鱼和一头羊作回礼。</p> 告辞出来，登车回程，宋玥绕个弯儿，去杂货铺子看了一趟。</p> 张猛带着四个小伙计照看着店里，收拾的干净整齐，仓库、账目也没有什么差错，宋玥留了一条羊腿给他们改善，然后才登车回家。</p> 回到家，宋玥也没耽误，先把韩戚风找来，把唐家的意思给他说了，然后道：“恁旁的不用管了，自己去找羡娘商量一下，看聘礼的衣裳首饰要什么式样、花色的，讨个注意来。”</p> 男方给女方下聘，其他不论，绸缎衣料、首饰是不可或缺的，哪怕家境清贫的，也要凑一支钗子送过去，哪怕买不起金银，铜钗子、木钗子，总要有一件的。类似于现代订婚、结婚必须要有的戒指差不多，是一种仪式性的东西。</p> 韩戚风就嘿嘿笑，道：“大嫂看着置办就行，羡娘说了……嘿嘿，啥都行，她不挑拣的。”</p> 宋玥挑眉睨他一眼，挥挥手，撵人。</p> 这位只要不出城，恨不能一天往唐家跑三趟的，送吃的送喝的，各种关切周到的，这会儿跑到她跟前来装矜持了？</p> 不过，宋玥尽管嫌弃，但心底还是赞成韩戚风的态度。毕竟，男方真心看重女子，才会时时处处替对方着想，而不会不顾女方的名声，四下宣扬、处处嘚瑟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一章 宋玥眯着眼睛，笑看着韩戚风，看得对方心中发毛，不自在起来，这才收回目光，捧了茶喝茶。</p> 眼见着宋玥喝茶，不再搭理他，韩戚风终于坐不住了，忐忑地起身，期期艾艾叫：“大嫂！”</p> 宋玥慢悠悠放下茶盏，隔着茶盏睇过去，淡淡道：“都说让我看着办了，恁还在这作甚？”</p> 韩戚风一愣之下，迅即笑开来，连忙道：“不做甚，不做甚，嘿嘿，大嫂，那俺先下去了，嘿嘿嘿嘿……”</p>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摸出几张银票子，瞅了瞅宋玥没敢再说什么，只递给宋玥身旁的青杏。</p> 宋玥眼看着人退出去，门帘子落下才，才从鼻子里甩出一声轻哼来。</p> 青玉和青杏站在宋玥身后看热闹，这时候也不再强忍着，噗嗤噗嗤笑出声来。</p> “看得出韩护卫是真看重媳妇儿了，瞧那小心劲儿，嘿嘿。”青玉说话比较大咧，开口直奔主题。</p> 宋玥瞟她一眼，没说话。</p> 青杏就笑道：“韩护卫这样，才是正经男人该有的模样。只有那种泼皮无赖，才拿着自家女人出去卖弄呢。”</p> 宋玥半垂了眼，将一声轻叹掩下去，道：“这还没娶回来呢，好不好的，还得看以后……”</p> 这话说出来，莫名觉得丧气起来。</p> 两个丫头也察觉到了宋玥的心情变化，都有些意外，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也不知道缘由何起。</p> 宋玥却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莫名其妙，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一拍手站起身来，笑道：“好了，人家既然托付给咱们，咱们也不能胡乱应付去。对了，他给了多少银子？盘算盘算，有没有剩儿，咱们也好落几个跑腿钱不是。”</p> 青杏和青玉被她一句话给逗笑了，青杏连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子，低声回道：“咦，韩护卫还挺有钱的，足足六百两呢！”</p> 宋玥眉头微微挑了挑，砸了砸舌头，轻声道：“还真是，这是把攒的银子全掏出来了吧！”</p> 韩戚风来到她跟前也有一年半多了，每个月她给人二十两的月例银子，年节赏赐也厚，还有往来各家的赏银，怎么得也能有个五六百两银子了。</p> 宋玥和两个丫头感叹一声，更加确定韩戚风对未来妻子的重视程度，心中对自己牵线的这桩婚姻多了一些期许。</p> 说笑两句，宋玥就让人去打首饰的珍宝斋传了话，又给潆卉递了消息过去，当天下午，珍宝斋的婆子过来，带着伙计捧了好几匣子首饰头面过来。</p> 宋玥透过挑起的门帘子看着候在门外捧着首饰匣子的伙计，一边喝茶一边与潆卉低语：“待会儿恁也上上眼，也给恁自己挑两套日常插戴的，成了亲以后，交接往来，见客的时候多，这些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却是少不得的。”</p> 潆卉却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虽说江家这两年腾达起来了，但家底子薄，有限的家业也是大嫂辛苦操持挣来的，给她置办的嫁妆已经很丰厚了，她哪里还好意思再挑首饰。</p> 她没有明确拒绝，只低声笑道：“先给韩护卫那边挑吧。”</p> 宋玥看着走进门的婆子行礼，一边低声道：“不妨碍的。”</p> 婆子见了礼，恭维话儿一说就是一大串儿。宋玥听了两句，觉得倒是有些意思，难为这些人的好口才，这搁在现代，都能去表演脱口秀了。</p> 她无意继续听下去，抬抬手示意：“把东西拿上来看看吧。”</p> “是。”婆子并不意外，反应极快，应一声，招手叫进一个伙计来，把匣子放在堂中备好的案几上，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匣子上的铜锁，然后才动作轻缓地把匣子打开来。</p> 匣子是那种顶部翻盖，侧面又有暗扣，掀起顶盖后，才能打开暗扣敞开侧面的小门儿。</p> 顶盖掀开，入眼就是一片金碧辉煌、流光溢彩，一个浅盒，盒子里又有小木楔子、小木扣，以摆放、固定着不同款式的首饰，赤金嵌红宝是，金光灿灿，鸽血红的宝石红得饱满，辉映着一线日光，光华璀璨，耀人眼目。</p> 潆卉暗暗吸了口气，心道珍宝斋这回还真是拿了些好东西来。</p> 宋玥倒是脸色平淡，微笑着赞了一声：“这套宝石倒是还能看一看。”</p> 婆子立刻笑着道：“这批宝石乃是波斯商人带到中原的，说起来还是东家先祖在前朝所得，一直稀罕着做镇店之物的，今儿也就是夫人您要看首饰，这才把家底子也搬了过来。”</p> 宋玥笑笑，没有说话，只抬手示意她继续。</p> 婆子暗暗咽了口唾沫，心下有些摸不准，却不敢耽搁，打开一个暗扣之后，敞开了侧面的两扇小门。</p> 两道门打开来，门内侧挂了一排排各色耳坠、耳珰，赤金、嵌宝、珍珠、青玉、白玉……款式不同，材质不同，却无一例外地精致漂亮，光彩熠熠。</p> 婆子适时地解释：“这些耳坠儿是单件，但用材、做工都是极精致的，特意带了来，若是夫人姑娘们有看上眼的，平日里戴着玩玩。”</p> 宋玥笑着点点头，还真就伸手从一排排耳坠子里挑了几对下来。</p> 作为一个正常的女性，她其实也挺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各种样式、材质的，平日里闲暇把玩确实挺不错的。</p> 相对的，她就不太喜欢那种仪式感太过的，整套首饰，特别是牵涉到规制的凤钗、步摇，明晃晃的耀眼不说，还都死沉，插戴起来沉重压脖子不说，还揪头皮……即便宋月娘的发量丰盈，作为一个现代脱发少女，她还是习惯地担心。</p> 还是这些小耳坠、小簪子、小戒指更合心意，精致漂亮，满足女子爱美的小心思，却不会成为负担，刚刚好。</p> 宋玥给自己挑了几款耳坠，顺手又给潆卉挑了一对珍珠、一对白玉的耳珰，这种比较华丽饱满的造型，更适合潆卉娇艳的容貌。</p> 宋月娘这张脸就属于清丽挂，更适合简约和小清新的款式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二章 看她真的动手挑选耳坠子，珍宝斋来的婆子很有些意外。虽然说是带了来给夫人小姐们玩的东西，但毕竟是小件儿，盈利有限。而且，让她担心的是，这位宋夫人据说是清贫出身，刚刚腾达起来的，难道是手中银钱不足，才盯着小件看？</p> 难道这一趟，要白跑了？</p> 宋玥却没有注意到婆子的眼中的神情变换，她挑好几对耳坠、耳珰之后，就很顺手地打开了首饰匣子最里边的抽屉。</p> 一层层抽屉打开，每一层抽屉里都是一整套头面。</p> 第一层是粟金工艺的缠枝莲纹首饰，都是比较大尺寸的造型，金冠、钗子、步摇、手钏，甚至还有一只华丽漂亮的臂环。</p> 婆子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连忙殷切地解说：“这一套物件儿是西域传过来的手艺，乃是仿前朝的胡姬佩挂之物，春夏秋日，薄衫轻盈时佩戴，更为夺人心魄呢。”</p> 宋玥瞥了一眼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打开了第二层抽屉。</p> 这一层是整套的珍珠首饰，大颗的素白珍珠，又有米粒珍珠打底，华贵漂亮，莹莹生辉，颇为雍容华贵的一套头面。</p> 宋玥没等婆子开口，就又打开了第三层抽屉……</p> 这么一层层看过去，就在婆子几乎绝了念想的时候，宋玥淡淡开口：“把那套粟金的留下吧。”</p> 婆子大喜，心思一下子又活泛起来。一边取了那套粟金首饰出来，一边又招呼下一个伙计把货品送进来。</p> 接下来，又有整套的玉饰、蓝宝、金刚石，当然也有略单薄却工艺精湛的赤金首饰，甚至还有一匣子是银鎏金、银首饰。</p> 宋玥最后留了那套尺寸略小，却工艺精湛的赤金首饰，两套银首饰、一套赤金嵌七色宝石的首饰，最后还有一套赤金嵌金刚石的首饰。</p> 除了粟金和金刚石的头面，其余的首饰尺寸都不大，胜在款式新颖、做工精湛、配色和样式都偏轻快活泼，适合年轻女子佩戴。</p> 而且，价格合适，规制合宜，给韩戚风做聘礼刚刚好。</p> 另外两套首饰，粟金首饰直接就给了潆卉，另一套金刚石的首饰被她收了起来。</p> 这会儿的金刚石的价格不贵，因为打磨切割工艺跟不上，钻石的耀目感不够，多少有一点明珠暗投的意思，甚至不如好的红宝、蓝宝受欢迎，却也因为如此，价格相对来说很低了。</p> 宋玥拿起来看过那一大颗一大颗的钻石成色后，决定留下来。别的不说，就当收藏这些大钻吧。</p> 另外，她还挑了几样单件的首饰。除了那几对耳坠儿耳珰，还有发钗、花钿钗子、梳篦、压鬓，都是精致有趣的，每一样拿出来都会很满意的。</p> 到最后，婆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儿，快看不见了。</p> 这一遭走的太值了，光分价银子也够她一家人一年的嚼裹了。</p> 挑选完首饰，宋玥又和潆卉商量着，定下了下聘要用的绸缎布料。</p> 平京城殷实人家的下聘定例，有八匹的、十二匹、十六匹。宋玥直接选了十六匹，八匹夏季的丝绸料子，八匹秋冬季的绸缎、漳绒料子，其中还有两匹海外来的羽缎，做斗篷最好的料子，街面上根本见不到的。</p> 四套首饰、十六匹上好的衣料子，都是选得最高规格。另外，宋玥取了韩戚风拿了一百两银子，剩下五百两，放进聘礼之中。</p> 这些送过去，据唐家夫妻的脾性，大概率是给闺女做压箱底再陪送回来的。将来，是韩戚风夫妻两个的家底子，也不知因为一场婚礼，太过亏空了去。</p> 至于，下聘该准备的各色茶酒点心干鲜果子等等诸般，那都是小头了，宋玥一并从江府的账上支出，最后汇总了一个数目字回来，加上之前购买的两进宅子，韩戚风娶亲江府统共花费了差不多一千二百两。</p> 这是府中第一个娶亲的，算是定下一个前例，后边再有娶亲、出嫁的，都可以根据这个定例，酌情加减去了。</p> 转眼到了八月初八，韩戚风身着靛青金丝绣团花袍子，头戴黑纱硬脚幞头，一张小黑脸喜气盈盈，显得格外明朗灿烂，透出的两份傻气冲淡了他身上自带的刚硬，显得年轻了好几岁。</p> 宋玥扶着周老太太送韩戚风出门，看着翻身上马的年轻人，周老太太止不住地笑赞道：“咱们江家的儿郎就是俊俏。”</p> 宋玥也笑着附和：“个个都精神着呢。恁们几个也好好办差事，争取早日也娶上媳妇儿。”</p> 跟在韩戚风身后的宋广友、青平等人齐声应诺，笑声朗朗，在马背上齐齐抱拳致意后，驱马出门，由媒婆引着，抬着一抬抬聘礼，一路往银雀前街上去了。</p> 一溜儿三十六抬聘礼，用的都是抬行里最青壮的小伙子，大红漆的礼盒，一溜儿排开，蜿蜒出来老长，韩戚风带着宋广友和青平等人骑马跟在最后，穿戴一新，格外醒目，引得沿街百姓簇拥围观。</p> 这一行人还未到前街，就有腿快的人跑到了唐家报信儿。</p> 唐槐和唐娘子为了接待下聘的队伍，特意停了酒楼的生意，在门口专心候着。于守义和唐家的近支亲戚们也都过来了，一起聚在门口相迎。</p> 作为唐家第二代的长子唐元廷也穿了一件崭新的青衫，站在父亲身后。站在唐元廷身侧的另一个小少年，个头略高，眉眼间比元廷更好看，却是张家的老三张智。</p> 元廷原本在前街一家私塾里读书，后来唐家与宋玥交好，托赖这层关系也把元廷送进了赵家家塾，那边请的是一位老举人授课，比一般私塾的秀才教的好一些。</p> 元廷与张智成为同窗，又都是聪慧刻苦的，渐渐熟悉了，每天结伴往来，性格相投成了不错的朋友。</p> 今日，大姐下聘，元廷作为长子请了假在家支撑门户，就邀请了同窗加好友张智一同撑场面。</p> 三十六抬聘礼雁翅状排开在唐家酒楼门前，媒婆上前与唐家夫妻寒暄客套，作为未来新姑爷韩戚风在后边下马，自有未来小舅子元廷上前招呼。</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三章 张智笑眯眯地来到马前，看着已经下了马的高壮青年，道：“今日乃戚风大哥大喜之日，可喜可贺啊！”</p> 韩戚风笑地嘴巴咧开，露出一口白牙，正想夸奖张智几句：“还是你小子会说话……”</p> 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张智笑嘻嘻截了话头，“韩大哥且慢，咱们前街有个风俗，但凡下聘亲迎者，需得问答过关，方能成事儿。韩大哥，恁有没有话说？”</p> 韩戚风倒是听说娶亲有催妆诗、打女婿的风俗，却没听过下聘还要过问答关的，一时愣住。</p> 不过，眼下的情势容不得他说什么，只能满心忐忑地咬牙点头，先答应下来。</p> 再想一想背后的青平和宋广友，一文一武，都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大概，不会丢了脸吧？！</p> 张智笑眯眯负手站着，换成亲小舅子元廷上前一步，拱拱手道：“戚风哥莫怪，只是风俗罢了。”</p> 韩戚风拱手，却苦着脸道：“两位兄弟是知道的，咱们都是粗人，可比不得恁们识文断字的，要是背书写诗的，咱们可真不中。”</p> 对上两个小书生，韩戚风毫不迟疑地先认怂。他就是当兵的，没读过书，这会儿认怂不丢人，死要面子强撑着，等会儿一问三不知才是丢大脸呢。</p> 唐元廷与张智对视一眼，随即笑道：“戚风哥过谦了，咱们今日不过是应俗之举，无意为难。”</p> 张智也立刻跟上，笑着道：“韩大哥掌管庄子事务，想必对稼穑农桑甚是熟稔，那么，今天咱们就先说一个关乎农桑稼穑的吧。”</p> 唐元廷笑着点头，笑着开口：“一头牛南北向耕地，耕了三趟后，尾巴朝哪呢？”</p> 韩戚风一下子乐了，别的不行，他这些日子见天待在庄子上，对耕牛还是很熟悉的。</p> 于是，他开始在心里算一趟朝哪，两趟朝哪……只用了来两三个呼吸，就很快回答：“三趟朝南……”</p> 结果，没等他把第二问回答出来，元廷就笑着摇头：“答错了！”</p>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跑出两个小姑娘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一头烧的黑乎乎的，上前就往韩戚风脸上招呼。</p> 韩戚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按理不该躲不过两个小姑娘的袭击，但一来他没有防备，二来也看清了来的人中，一个是羡娘的妹妹芮娘。</p> 这可是亲亲小姨子，媳妇儿还没娶回家呢，小舅子得罪不得，小姨子同样也得罪不得呢。</p> 这么一犹豫，索性闭着眼睛任由两个小姑娘作为，在他脸上一边抹了一道灰。</p> 还好，他的脸黑，烧火棍的黑灰抹上也不太明显。</p> 等抹完了，韩戚风才抬眼看元廷，讨一个解释。</p> 然后，张智笑眯眯开了口，道：“韩大哥日常骑马，不知道这事儿也不丢人。牛与马儿略有不同，牛的尾巴一般都是朝下的，所以，不管它耕几个来回，尾巴都是朝着地面的。”</p> 众人绝倒。片刻，爆出一片哄笑之声来。</p> 紧接着，张智和唐元廷又要提问，韩戚风却直接道：“两位兄弟，能不能换个旁的？”</p> 他算是看出来了，若是捉对儿厮杀，对面这样的小书生上来七个八个他也不带怕的，但若是跟人家比心眼儿，他们这边捆在一起，也不比过人家一个，再挣扎下去，也是丢脸，不如索性认怂。</p> 唐元廷和张智相视一笑，齐齐往两边退开几步，闪开门口，然后就见着，从屋门内走出七八个十来岁的小姑娘。</p> 韩戚风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最中间的小姑娘，身穿海棠红的袄子，扎着双丫髻，两串赤金百果百花串随着小姑娘的动作，晃出灿灿金光，却仍旧比不过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灿烂，还有两眼中的狡黠笑意，光彩熠熠。</p> “小，秋喜？”韩戚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p> 他亲手教导了将近两年的小丫头，今日竟然站在了‘敌营’之中。</p> 秋喜歪着头嘻嘻笑，一边很是有模有样地晃了晃手中的烧火棍，道：“戚风叔，今儿是恁大喜的日子，俺们都来给恁贺喜啦！”</p> 一脸笑嘻嘻地说笑，却透着明晃晃的威胁。</p> 韩戚风瞪着对面的小丫头咬牙，笑嘻嘻的小坏蛋！</p> 他是擅骑射、精武艺，冲阵杀敌不带眨眨眼睛的，但对面的不是敌军，而是十来岁的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啊，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办？还能真使上蛮力，将人家抓过来打一顿不成？！</p> 韩戚风脸色有些泛青，却不得不强撑着脸上的表情不崩，道：“还能再换一个不？”</p> 张智和唐元廷相视一笑，拍拍手，小姑娘们不情不愿地嘟嘟嘴，又哗啦啦退回到门内去了。</p> 韩戚风暗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又见门内走出两个小孩子来，一人手中捧着一只青花大海碗，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步就会把手中的碗丢出去一样。</p> 韩戚风已经见怪不怪了，原本应该在学堂里的秋喜都在这里了，安哥和巧巧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了。</p> 再看晃晃悠悠送到他面前的两只大海碗，白水一样，一眼到底，他的脸色却变了</p> 隔着老远就飘过来的浓烈酒味儿，韩戚风太知道了，这根本不是酒楼里卖的水酒，连烈酒都不是，这是他们家太太弄出来给前线送去的那种……他要是喝了，别说两大海碗，就是喝下去一碗，也只能躺着回去了。</p> 唉，他不想表现的像个莽夫的，但是，形势逼人啊！</p> 他笑了笑，上前一步，率先接过安哥儿手中的大碗，一手抱起小小子。</p> 紧跟着他的青平、宋广友立刻跟上，宋广友接了巧巧小丫头手中的酒碗，青平一伸手就把小丫头抱了起来。两人一招得手后，与韩戚风一样，迅速闪开。</p> 后边紧跟着的十几个小子一哄而上，瞬间把张智和唐元廷围拢住，连门内的小姑娘也被他们挡在了两旁。旁边站着准备做后援的几名衙役根本没来得及动作，也被团团围住，动弹不得。</p> 不过一眨眼，一个冲锋，就将整个门户前清理了个干净。</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四章 眼见着自家孩子被这么简单就收拾了，原本在旁边做壁上观的唐槐夫妻、于守义等长辈也笑哈哈地上前来打圆场。</p> 韩戚风用蛮力破了困局之后，转脸，就换做一派谦逊客气模样，转身谦让着长辈们先行。只不过，他怀里抱的小安哥，像个提醒符号，让唐家夫妻俩脸上多少有些讪讪的。</p> 二楼上，羡娘避坐在里侧的矮榻上，一脸羞涩紧张。</p> 几个来相陪的小姐妹却聚在窗口，探头看着楼下的热闹，一边叽叽喳喳把前前后后转述给羡娘听。</p> “哎哟，这黑脸郎君今儿只怕要被难住了呢！”</p> “咱们大郎太厉害了……”</p> 刚刚吹嘘了没有几句，情势急转直下，眨眼，己方防务已被敌方攻破。</p> 小姐妹们呆愣了一瞬才惊讶起来。</p> “哎呀，咱们羡娘的黑脸郎君倒是个狠辣的，竟然直冲上来……”</p> “哈哈哈，这算不算秀才遇上兵了？”</p> 唐羡娘被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心动，终于拗不过，起身挪到窗前，却恰好看见韩戚风抱着安哥儿侧身站在门旁，礼让着长辈和媒人先进门，端的是一派谦和知礼的好模样。</p> 她一双俊目落在那人高大的身影之上，下意识地替人分说，道：“元廷与他玩笑惯了，今儿也闹起来。”</p> “哎哟哟，这还没过门儿就心疼上了呐！”立刻有小姐妹酸道，旁边众人也一边笑一边附和着。</p> 羡娘话已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又被人取笑了，立刻羞红脸，从窗前离开，遮着脸重新坐回到榻上去。</p> 一群小姐妹倒也没再追着她取笑，很快就转了兴致，看着排在门口两侧的聘礼议论起来。</p> 总的来说，这场聘礼很风光、很长脸面，唐槐和唐娘子夫妇俩也对大女婿满意地很，在楼上楼下摆开宴席招待。</p> 一转眼，楼上楼下热闹成一片。</p> 这场酒宴热闹到半下晌的未时末刻，眼见着日头都偏西了，来送聘礼的众人才起身告辞。</p> 等客人们辞了去，聘礼被人抬到二楼上，亲戚近支和羡娘的小姐妹们纷纷凑上来看聘礼。</p> 几坛子美酒太过笨重，就没送上来，抬上楼的先是茶叶点心，然后就是几抬绸缎丝帛织锦，颜色鲜亮、花样子新颖的丝绸一露出来，就吸引了所有小姐妹的目光，一个个纷纷赞叹着，满心满眼都是羡慕。</p> 再之后，就是两对精美的妆奁匣子，一对嵌螺钿花纹精致、光彩熠熠，另一对是高档剔红装饰，大红色的髹漆剔红工艺，本身就代表着高贵庄重，看得众人连连咋舌赞叹，却有点儿不敢上手碰触，实在是太精美了。</p> 等这妆奁匣子打开，露出嵌宝、珍珠、赤金的头面首饰来，珠光宝气璀璨绚烂的，更是瞬间耀花了在场人的眼睛。</p> 众人齐齐失声，只能发出一声声吸气和惊呼之声。</p> 唐娘子也被镇住，片刻才看向身边的大闺女，又是欣慰又是感叹道：“有些太贵重了。”</p> 羡娘握住她的手，低声笑道：“听说都是宋姨替他张罗的。”</p> 唐娘子若有似无的叹口气，拍拍闺女的手，低声道：“恁两个心里有数就好，要好好记得这份恩情才好。”</p> 羡娘笑着点头。</p> 韩戚风固然是寻常人家难见的好儿郎，而让她同意嫁过去的最大原因，还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让她叫姨姨的宋夫人。</p> 等道贺热闹的亲戚近支都离开后，唐娘子又拿着礼单子和最后的小匣子给唐槐看。</p> “这是……”唐槐打开小匣子，看到的就是一份房契和五百两银票子。</p> 唐娘子叹息道：“这是送过来给羡娘撑门面的。”</p> 女儿出嫁是要晾嫁妆的，贫苦人家不提，一般略有家底的，可能陪送些家具、衣物之类，富足之家嫁女，就会陪送铺子、庄子、宅子……具体陪送多少，则显示着女方的家境，更是女方家长对女儿的疼爱与否的体现。</p> 唐家虽说如今也算得上殷实人家，但刚刚开起酒楼没多久，买铺子开酒楼的时候又借了债务，如今也就将将还完债务而已，手里余钱却是没有多少的。</p> 此次羡娘的陪嫁家具、衣物自然是不算少，也是用了心的，但铺子、宅子这些陪嫁却是没有的。</p> 下聘礼送过来这套房契，一来是表达诚意，因为女方再陪嫁回去，就可以写入女方的嫁妆单子，是属于女子自主分配的财物，若女方不同意，男方是无权强迫花用、买卖的，算是女方的依傍。</p> 二来，陪嫁里有一套宅子，也是给唐家、给羡娘做脸面。</p> 至于五百两银票子，这就是聘礼之外的另一番厚意了。</p> 女方送嫁，有明面的嫁妆，当然也有暗地里的傍身银子。因着宋玥了解唐家的财务状况，知道他们暂时拿不出银子给羡娘陪嫁傍身，于是索性把韩戚风攒的私房银子，大部分跟着聘礼送到了唐家。</p> 依着宋玥对唐家夫妇的了解，这份银子指定会被作为陪嫁，让羡娘带过来的，也就是羡娘的傍身银子了。</p> 唐娘子眼圈儿有些发红，叹息道：“指定是宋妹妹的意思。”</p> 唐槐捧着匣子默然半晌，叹口气道：“都给羡娘带上吧。”</p> 唐娘子瞪他一眼，伸手将聘礼单子和匣子夺过来，气哼哼道：“俺跟着恁受累受苦也就罢了，当然不能再让闺女继续受累受苦去。这些本就是人家的，当然要带回去。”</p> 唐槐无辜被发作了一通，却也不恼，陪着笑道：“是俺无用……”</p> 唐娘子又瞪他一眼，道：“有用无用，都是俺自个儿愿意的。”</p> 唐槐心中一热，咧着嘴嘿嘿笑开了。</p> 唐娘子又道：“让俺说，人家都做到这一步了，咱们也不能真就这么干巴巴带回去，怎么也得表一表咱们的心意。若不然，等将来闺女也没办法真的硬气起来。”</p> 唐槐倒也不是真傻，一听妻子这话，就点头赞同道：“俺本来就想，依着咱们铺子的收益，一年怎么也能有个五六百两的收益，如今虽然没有这许多，却也可以先借一借……”</p> 唐娘子总算是心气平了一些，点头应道：“正是这话。”</p> 韩戚风这边下完聘礼，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赶着出城，往矿上去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五章 眼瞅着夏日将尽，秋风渐起，各家各户开始做秋衣的同时，也开始筹备起冬日的取暖来。</p> 经过大半年的研制，继蜂窝煤炉之后，取暖炉也终于试制成功。</p> 尽管，因为冶炼、铸铁工艺的落后限制，这款取暖炉还相对较落后，只能接入火墙，但至少能够采用煤炭作燃料，降低了取暖成本，能让更多的平民家庭也能实现冬季的取暖。</p> 看着在门房和西院工房里装起来的取暖炉子，宋玥暗暗琢磨，炼铁炼钢好像就是用的焦炭，若是能够炼制出焦炭来，就能提高钢铁冶炼的技术，钢铁冶炼发展起来，才有可能发展更多的机械工业……</p> 有本本在，资料搜索不在话下，或者可以往深远里再想一下。</p> 不过，显然这样的运作不是一时可以完成的，宋玥倒也不急。</p> 她先搜索出来炼制焦炭的资料，抽空就看看学习一下。等有机会，给煤场那边布置任务去实验。</p> 眼下是不行的，临近入冬，加上蜂窝煤的推广，煤场那边加班加点地生产还供不应求呢，根本没有精力再做额外的试验。</p> 庄子上秋收大忙，加上煤场矿山上也忙的不可开交，韩戚风下了聘之后就出了城，根本没法回城，他娶亲的事宜，就全权委托给了宋玥。</p> 宋玥已经六个多月，身子越发沉重，还要操持家里家外的诸般事务，韩戚风的亲事，就被周氏一手接了过去。</p> 韩戚风的新房就在江家后边，从后角门出去，只隔了一条胡同。</p> 周氏亲自过去一趟，四下里看过。</p> 宅子买过来之后，宋玥就让人里外翻修了一边，屋顶加固过，门窗干脆换了新的，内外墙和承尘一水儿都是新的，只是夏天天气潮湿，加上刚刷的内墙，这才没有裱糊。</p> 周氏带人看过之后，就打发人去裱糊行里请了最好的匠人来，把承尘和四面墙都裱糊起来。</p> 又按着唐家定制的家具摆设，搭配了中堂字画，内室的四联壁画，又有喜庆的剪纸贴花、内外装饰花球彩绸等物。</p> 当然了，除了唐家陪送的家具外，其他房间、各处的用品，也张罗着购置了个齐全。临近婚期时，周氏让人连米面杂粮等物也置办了一份送过去。</p> 琢磨了一下，周氏又给宋玥商量一回，又打发人捎信儿给韩戚风，与他商议，要不要买个人给小两口使唤。</p> 韩戚风回信就一句话，全凭老太太做主。</p> 倒是宋玥提议，买丫头还容易出毛病，倒不如买一个婆子，或者雇佣一个，洒扫浣洗就可以，至于做饭针线这些，羡娘在家都是勤快的，手艺也不错，倒是可以自己应付了。</p> 至于以后，他们夫妻两个日子过得好了，再添人使唤，那都是小两口自己的事儿了，她们就不跟着操心了。</p> 周氏一琢磨，也就笑着应了：“过日子还真是小两口的事儿，就依着恁说的办。”</p> 于是，传话给冯婆子，让她费心给寻一个人。</p> 冯婆子倒是动作快，两天后就给送了三个人过来。</p> 说是婆子，其实最年轻的才二十八岁，生的平淡无奇，看着衣着头发倒是个利落的。</p> 宋玥特意过来与周氏一起看人，一一看过去，还真留了这个年轻的媳妇子。</p> 这位娘家姓陈，豫省人，成过亲，生了一个女儿却伤了身，再不能生育，婆家索性将她迷晕卖到了北方。</p> 她在酒楼里做过帮厨，后来升为厨娘，被某大户看中后买回去做了几年，那位大户离开，又把她卖给了冯婆子。</p> 这位经历够坎坷，也看淡了人情，倒是做活麻利，手艺也好，又没牵没挂的，周氏和宋玥都比较满意。</p> 陈嫂子既然擅厨艺，暂时就留在大厨房里做活儿，宋玥叮嘱林氏和石氏多留意看着些，若有什么及时过来告诉她。</p> 庄子上的庄稼收获大半，第二茬辣椒也摘得差不多的时候，中秋节到了。</p> 对于读书人来说，今年八月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乡试。</p> 给岳家送节礼，原本应该由未来的新姑爷亲自上门的，陈家大郎却因为要参加秋闱，没能过来，打发了管家带着两个婆子到了将军府，一再地表达亲家的歉意云云。</p> 宋玥和周氏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理解即将下场乡试的陈大郎，不但没计较，还打发江冬生带着林氏、石氏往通州去了一趟，除了送节礼之外，还特特把早就备好的人参酒和特制的煤炉给陈大郎送过去。</p> 人参酒能够取暖、补气提神，煤炉则比原来用的五更鸡火力旺、使用方便，带进去热饭煮粥都更方便些。</p> 毕竟，乡试连试三场，每场三天，进去后吃睡都在里边，吃睡不好，身体精力不济，考试自然没法考好。</p> 这一趟过去，倒是见了陈大郎一面。江冬生和林氏回话都说，看着大郎气色精神尚好，让老太太和夫人不必挂心。</p> 等人都退下去，宋玥就看着旁边的潆卉笑道：“行了，这回恁也可以放心了，且安心等着，到下场那日，我陪恁去贡院门口去送一送，见一面也省得恁担心。”</p> 潆卉虽然脸颊微微羞红着，态度却很大方，曲膝道谢：“多谢大嫂。谢谢阿娘。”</p> 周老太太笑着将她拉在身边，柔声地宽慰道：“男儿有志是好事，但当官有当官的难为，当老百姓有当老百姓的好处，万事别看得太重，日子才好过。”</p> 潆卉看着老太太点头，笑道：“多谢阿娘开解，我知道的。”</p> 她童年遭遇家变，父亲亡故，随着母亲发配边疆，为了活命不得不沦落下贱……</p> 她理解周老太太的话，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她内心里却不甘就这么沉沦下去，她想要成为人上人，最好是有能力替父亲洗清冤屈，平冤昭雪。</p> 这是她的心愿，同样是母亲的心愿。</p> 在发配途中，有一次她受了风寒几乎病死，母亲抱着她哭，一边哭一边念叨，若女儿走了她也活不成，只对不住父亲，再无法替他洗清冤屈。</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六章 看着一脸柔顺的潆卉，宋玥和周老太太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叹息。</p> 这位看似心性豁达、大方开朗，幼年时的遭遇却早已经奠定了她性格的偏执。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开解的，不过，她们还是希望潆卉能够自己想开些，别让自己被执拗困住，影响了日后的生活。</p> 将军府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惯例，相应的节日，周老太太都会亲自带着丫头婆子制作应节的食物、点心。</p> 端午节包粽子，六月六吃膏屑，八月十五自然要做月饼。</p> 进了八月，徐嫂子就把要用到的月饼模具取了出来，刷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暴晒。又根据配方领了酥油、绵糖、果酱、蛋黄、各色干鲜果子诸般。</p> 然后，就是对各种材料进行预处理，该炒的炒，该提前挑拣清洗晾干的也一一进行处理，收拾完，也临近中秋节了，周老太太就带着家里能抽出空儿的丫头婆子一起下手，揉面的、拌馅儿的、填馅儿、压模子的……最后，烤炉子早早生起来，一笼一笼的月饼放进去烘烤。</p> 香气渐渐升腾起来，在上空聚集之后，再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将整个将军府都弥漫了，继续向外，让附近两三条街都能闻到浓郁的甜香味儿。</p> 烤好的月饼被摆在大大的圆形竹箪子上，然后上架晾凉，然后，用柔软的棉纸包裹后，放进备好的精编竹筐、竹篓或者点心匣子里，准备送给相熟往来的各府人家去。</p> 当然，府中上下众人也能分到应节的月饼，一个个揣着四四方方的月饼纸包，满脸笑地往家里赶。</p> 家里的老人牙口不好，外头买的月饼太硬都咬不动，府里的月饼又软又甜，老人特别爱吃。</p> 相对于外边那些面疙瘩，陈皮制作的青红丝，府中制作的月饼更受小孩子们的喜欢。咸蛋黄油香满嘴，果酱馅儿香甜可口，还有特制的果仁馅儿，同样备受孩子们的欢迎。</p> 忙忙碌碌到中秋节这天，一家人也得以放松下来，开始筹备自家晚上的拜月和中秋晚宴。</p> 学堂里放了假，秋喜和曲瓶儿与谷清芳几个姑娘约了一起去逛街，买回来好几只兔儿爷，还有兔子灯回来。</p> 兔儿爷给小安哥和巧巧一人一个，兔子灯则高高挂在听风轩的露台上，成为中秋节最独特的装饰。</p> 中秋节是月圆团圆的节日，同样也是丰收的节日，秋日里，五谷丰登，瓜果飘香，正是最富足最喜庆的时节。</p> 江家的中秋节家宴并不奢华，却足够丰富。</p> 既有自家庄子上出产的各色鲜果、菜蔬、鸡鸭鱼虾，又有南方运过来的柑橘、莲子、鸡头米，又有北方送来的牛羊肉、奶制品，还有西域运过来的蜜瓜、西瓜、葡萄美酒。</p> 男儿不拜月。好在，江家女孩儿更多。</p> 潆卉带着秋喜、曲瓶儿和巧巧小丫头，高高低低几个人一起，往露台上设了供案，摆了香炉，焚香祭月。</p> 完了后，就回来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又想了游戏一家子玩耍取乐。</p> 一家人守着皓月，说说笑笑直到三更才各自散去。</p> 中秋节后，隔天，就下起了秋雨。</p> 秋雨缠绵，淅淅沥沥接连下了三四天，好不容易停了雨，气温却骤然降了下来。</p> 中秋节的时候，大家坐在水榭露台上还只需要穿件夹袄，顶多加个半臂、坎肩儿就足够了，一场秋雨之后，却纷纷把薄袄子穿上了，更有些早起晚归的、病弱之人，把厚棉袄都拿出来穿上了，街上的行人也一个个缩着身子、抄着手，加快了脚步。</p> 周氏和宋玥看着簌簌飘落的树叶子，禁不住忧心。</p> “陈家大郎要下场，不能穿棉衣，就这样的天气，单衣哪里禁得住……”</p> 宋玥倒是理解周氏的忧心，立刻道：“咱们庄子上试着纺的羊毛线，也织了些布匹，就是毛糙些不好看，穿着倒是能暖和不少……”</p>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潆卉，继续道：“我再去府衙里打听一声，看今年能不能允许穿皮毛衣裳，若是能穿皮子，倒是不用过于担心了。”</p> 为了防止作弊，不管是童子试、乡试还是会试，都不允许穿棉衣、夹衣，单层以上可以多套几件，但终归不如棉衣暖和。</p> 穿皮毛入场的先例倒是有，但终归是特例。</p> 今年虽说天气突变、气温骤降，但雨停了，大概率还会有个回升，允不允许穿毛皮衣服入场，还真得很难说。</p> 宋玥这两年时间，渐渐融入了平京城的社交圈子，不仅仅是夫人太太圈儿，还与府衙混了个脸熟。不仅仅因为她与范大人的渊源，更因为宋玥待人大方爽朗，得了势也仍旧平易近人、和蔼亲切，让府衙中的书办、衙役们对她都颇有几分好感。</p> 宋玥都没用亲自往府衙里去，打发青平跑了一趟，不消一个时辰，就打听了消息回来。</p> 因着天气变化气温骤降，府台大人刚刚召集了学政和府学教授等人商议乡试事宜，并已拟定特例准着皮毛、携皮褥子入场。不过，只是最初意见，还要上报王府和都督府获准，方能执行。</p> 这种小事，王府和协理考务的都督府都不会驳斥，宋玥得了消息自然大喜，连忙打发人给潆卉送信儿。</p> 没多久，青平带着张顺又从江府出来，骑马一路出城往通州去了。此去，除了给陈家送信以外，还带了一只大包袱，乃是潆卉把她平日用的两块褥子赶着拆了四边和布面，又缝合在一起的。</p> 这东西平京城人家备的不多，潆卉还是因为北地生活过的习惯，喜欢在榻上铺一块皮褥子，特意做的。</p> 有了这一块大号的珍珠皮褥子，白日可以铺在坐凳上，也可以充当斗篷裹住身体保暖，晚上就能连铺带盖睡觉，保暖效果也是极好的。</p> 至于拆了包边和表布，则是为了应对考场的规定，不允许带夹层之物，避免夹带小抄作弊。</p> 下半晌，府学里正式放出消息来，此科秋闱准许着皮衣皮裘、带皮褥子入场。</p> 消息一出，平京城里的皮货店登时热闹起来。</p> 一般殷实人家，即便有皮衣皮裘，也大多没有皮褥子，只能赶着去买几块皮料子回来缝制，或者去店里定制。</p> 还有许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却因为囊中羞涩，却无力购买，只能黯然叹息着，再琢磨多套两件单衣。</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天色落黑，青平和张顺赶着进了城门，等回到府中，已经是掌灯时分。</p> 两人见了宋玥回了消息，又将一个小小的青绸子面的包裹奉上。</p> 宋玥揭开包裹一角瞥了一眼，就见是两卷书和一叠子画稿，挑了挑唇角，复又把包裹裹好，交待给青杏，给潆卉姑娘送过去。</p> 这明显就是陈大郎给潆卉的回礼，她这个当大嫂就不看了。</p> 一转眼，秋闱之日就到了。</p> 提前两日，陈大郎就进了平京城，然后到了江府拜见。</p> 宋玥自然连忙请人进来，带到荣煕堂里，她与周老太太一起见了人，询问了陈大郎的备考情况，又问了他那边居住情况、人手诸般。</p> 陈家在平京城内有铺子，也有一栋三进的宅院，平常有陈家管理庶务的人住着，每逢府试、院试、乡试，家中子弟进城来应考也方便起居。</p> 陈大郎言说一切皆齐备，请老太太和夫人不必挂怀云云。</p> 因为留了饭，时辰尚早，说了一会儿话，宋玥就让安哥儿陪着陈大郎往后园子里走一走。</p> 陈大郎很是豁朗，牵着安哥儿出了门，就将小短腿儿抱起来，一路往后园子去了。</p> 潆卉已经等在听风轩了。</p> 陈大郎抱着安哥儿过来，遥遥地就看见潆卉站在临水的露台上，倚栏凭眺，那样婀娜秀美的身影，简直如画中之人。</p> 周老太太看着宋玥，微笑着感叹：“倒真是个知书达礼的。”</p> 宋玥也笑着附和：“更难得的是性子开朗豁达，不那么拘泥，没读书读傻了。”</p> 周老太太笑着摇头：“恁这话说的……也真是，好些孩子读了书都呆气，这位倒是没有，不错的。”</p> 被两个人夸奖的陈大郎，去花园子转的时间不长，小半个时辰，没等周老太太和宋玥打发人去喊人吃饭，他就抱着安哥儿又转了回来。</p> 周老太太和宋玥交换了一下目光，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p> 家中没有成年男子招待，宋玥特意去书院接了林轩辰来，与宋广友一起陪着陈大郎吃了一顿饭。</p> 林轩辰之间就认识陈大郎，因为都是好学刻苦之人，陈大郎又生性豁达爽朗，倒是与林轩辰、宋广友相谈融洽。</p> 特别是林轩辰，与陈大郎一番话交流，自觉收益不少。</p> 倒是宋广友，虽然掺言不多，但还是让陈大郎略感意外。这位学问见识都颇为不凡，却甘愿委身在将军府里做个账房管事，而且毫无怨言，倒是难得了。</p> 毕竟是待考之人，陈大郎饭后没有再多停留，不久就告辞去了。</p> 临去，宋玥又让人拿了个包袱给他，却是之前她说的羊毛布料做的一件袍子。</p> 虽说气温骤降允许穿皮袄皮裘入场，但也不排除气温回升的可能。这间毛料袍子质地厚实、比一般单衣保暖效果好出许多，又不会像皮裘一般太热，可做两手准备。</p> 林轩辰也随着一起告辞去了。</p> 宋广友送走两人，缓步从大门前走回账房。</p> 洗砚奉书正在整理账务，见他进来，连忙起身，一个打水一个倒茶捧上来。</p> 宋广友摆摆手，示意捧着手巾伺候的洗砚：“你去忙吧。”</p> 一边洗面净手，然后才转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捧了茶喝茶。</p> 洗砚、奉书两个之前在前院伺候，学了识字、算术之后，渐渐就被宋玥安排进了账房，给宋广友打下手，顺便学习记账、算账诸般。</p> 如今，已经可以做记账、算账诸般活计，宋广友只需复审核查，确认无误就够了。</p> 按照宋广友给宋玥的回话说，这两个小子都用功努力，照这股子劲儿，再过一年半载的，就能成长为合格的账房了。</p> 说起来，洗砚和奉书比宋广友更早到江家，对宋广友的身世也都了解。今日，眼瞅着陈大郎和林轩辰两位，一位即将下场考举人，一位是新出炉的小三元秀才，都是意气风发、前程似锦的。</p> 相对比的，宋广友年纪相仿，才华不输，却仅仅因为摊上那么一对父母，不得不自卖自身，几乎再无前程可言。</p> 宋广友回来之前，洗砚和奉书就偷偷嘀咕了一阵，不免为宋广友叹息。此时，见了宋广友回来，两个人也特别小心谨慎，不敢大声言语，也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只怕惊扰了‘伤心中’的宋广友。</p> 宋广友倒是神色淡然从容，因着小酌了两杯，难免有些酒气熏脸，他没急着做活儿，而是喝了两杯茶，觉得酒气消去，精神清明了，这才打开岸上的账册，开始逐页计算、核对。</p> 旁边的洗砚奉书偷偷抬头看过来，又暗暗交换一个眼色，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讶，还有发自内心的钦佩。</p> 隔天，就是秋闱的日子。</p> 寅时刚过，闲云居就亮了灯。</p> 三进正院也只晚了一歇，随即，前院和马厩那边，也渐渐亮起了灯。</p> 寅时中，一辆马车从将军府西侧门里出来，有四位护卫骑马跟随，一路往府衙大街的贡院门口过去。</p> 寅时三刻，贡院大门打开，等候在门外的考生们纷纷上前，排队入场。</p> 陈大郎接过考篮，对面前裹着斗篷的人低声告辞：“我进去了，恁也快回去吧。”</p> 潆卉头罩着兜帽，微微仰头，在昏暗晃动的灯光下，两只眸子仍旧璀璨如星辰。</p> 她看着他，声音平和道：“万望恁以身为重。”</p> 陈大郎咧嘴笑着，连连点头道：“放心。”</p> 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往贡院门口走过去。</p> 紫苏和丁香跟在潆卉身后，此时走上来，一边一个扶住她，紫苏低声提醒道：“姑娘，回吧。”</p> 潆卉看着陈大郎汇入人流，黑影憧憧再难以辨认，也不流连，低声应着，带着两个丫头转身上车，回了将军府。</p> 她们回来时，天色尚未分明，主仆一行回了闲云居，洗漱之后，又补了一觉。</p> 让人提着心揪着心的秋闱开场，好在，提前下了雨之后，这第一场的三天，天气都不错。因着天气晴朗、阳光充足，温度还提升了不少，早晚冷一些，白天却还算温暖，比预想的要好不少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八章 第三天午后，青平和张顺去了贡院门口，和陈家的人一起接了陈大郎出场，说了几句话，把陈大郎送回陈家别院就匆匆转来回话，言说陈大郎只是略有疲惫，精神尚好。</p> 第二场三天，后两天天色转阴，却好歹没有下雨，让人难免提心吊胆一番。</p> 如是，到了第三场，入场这天半夜就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p> 诸考生冒雨入场之后，坐在又冷又潮湿的考棚里，就有些难捱。带着皮褥子的，这时候就显出用处来，皮褥子往身上一裹，不仅暖和还隔潮，大多能再睡一觉。没有皮褥子的、或者只有一件皮袄子的，就有些难熬。湿冷的感觉如跗骨之蚁，顺着衣裳领子、衣袖衣襟的缝隙往里钻，丝丝缕缕缠绕不绝，渐渐让人如坠冰水之中，阴寒之意直透到骨子里去。</p> 陈大郎穿了潆卉给做的羊毛袍子，又带了大珍珠皮褥子。这张褥子比个大斗篷也不差什么，能把整个人都裹住，倒是杜绝了阴冷之气的侵袭，让他能够安心考试。</p> 相邻考棚里那位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明明也带了一条羊毛褥子，却因为褥子比较小，只能选择垫着或者搭在腿上、或者肩上，顾了头顾不了尾，湿冷沁骨，不多久就连连打起了喷嚏，半天下来，已经觉得鼻塞头重，两眼发花了，这还是第一天，离着出场还有两天呢。</p> 秋闱考场牵动着考生家人的心，同时，负责此次秋闱的官员们也不免忧心。</p> 虽说，秋闱生病、甚至折进几条命也算常态，但若是人数太多，万一引起骚乱就不好处置了。</p> 在考场内主持的官员们协商之后，紧急与考场外联络，请了两名郎中进场，并给考生们发放热汤。同时，由考官们四处巡逻查看，万一有病倒的考生即刻抬到贡院的厢房中救治。</p> 又去考棚门前吆喝告知，有自觉坚持不住的考生可以主动放弃考试，进两侧厢房求医，也有热汤饭供应。</p> 这个消息传出来，等在考场外的人们略略放了心。</p> 有了这些措施，至少能够保证不至于因为一场考试病死在考场里。轻微伤寒和重病可不是一回事，吃几天药，休养些时日大多能好起来的。</p> 即便准备充分，也没觉得太过寒冷，但陈大郎在最后一天醒来时，还是觉得头有些发昏，同时出现了鼻塞、咽干等症状。</p> 相邻的考生坚持到第二天早上，就被发现晕在考棚里，被抬去了厢房。另外还有人打喷嚏、咳嗽声，此起彼伏。</p> 场中的考生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风寒症状，这已经不仅仅是保暖就能够避免的了，想必是声气相闻，病气传播了。</p> 陈大郎暗道一声倒霉，却还算镇定，重新把自己写在草稿纸上的文章细细读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犯忌之处，这才振作精神，抄写到答卷之上。</p> 一个时辰后，卷子打完，他又前前后后检查一遍，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此时，他已经觉得一阵阵眼前发花了，知道不能再熬下去了，索性唤来监考的小吏交了卷子。</p> 然后也不着急往厢房里去，而是拨开蜂窝煤炉子，等待火旺起来，给自己烧了一些姜汤喝下去。</p> 滚热的姜汤水入喉，辛辣劲儿顺着鼻腔直冲上来，温暖了身体，也让昏沉的头脑略略清醒些。</p> 因为身体不适，实在不想吃东西，他索性裹紧了皮褥子，捧着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耐心等待考完散场。</p> 散场之时，连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p> 即便如此，从考场出来的考生们也特别狼狈，一个个形容憔悴、胡子邋遢，甚至有一些因为生病直接是被人抬出来的。</p> 陈大郎虽然是自己走出来的，但也病得毫无力气，青平和陈大郎的小厮上前接了人，直接抬到马车上。</p> 徐郎中照例被江家早早地请了来，就在马车上候着了，一件陈大郎这般模样，立刻诊脉，又把一早备好的祛风散寒的药直接带到陈家别院，熬了给他灌下去。</p> 陈大郎只来得及脱去皱褶邋遢的衣衫，洗了把手脸，就滚进暖和的被窝里睡下了。</p> 这一觉睡到半夜方才醒过来，出了一身透汗之后，虽然还是觉得头昏头重，但鼻塞和浑身酸疼的症状都减轻了许多，肚子甚至觉得饿了，要了素粥吃了一碗，又吃了一回药，倒头继续睡。</p> 如此，过了三天，病情才渐渐好转过来。</p> 像他这般准备充分、出来以后，医治又及时的尚且如此，其他许多考生却没有他的幸运了。有许多病了半个月才渐渐好转，有些病情不断恶化，就此没了。</p> 得了陈家送来陈大郎病情见好的信儿，宋玥一边让人给老太太和潆卉传话，一边又忍不住叹息，她听说的，就已经有好几个考生没能挺过去了。</p> 这古代的科考之路还真是，不仅仅是十年寒窗苦读的辛苦，还要填进去这么多性命。唉！</p> 就这，还是府衙和王府都出动了，追踪每一个考生，特别是那些家境贫寒的，安排了郎中去查看病情，并给他们抓了药送过去，可算是应对及时、考量周到了。</p> 也因为这一系列应对，安王府和府台范大人被一众考生和无数读书人称颂。</p> 此次秋闱遭遇天气，以至于病倒众多考生，折了数人之后，却没有出现任何麻烦，伤心的也不过是三五好友和他们的家人罢了。</p> 秋闱张榜定在九月初九重阳日，同一天，安王府下了帖子，开放行宫西苑的万寿山，设登高宴，遍请城中官宦勋贵、名门大族人家。</p> 将军府自然也接到了帖子，原本就打算登高望远的，拿到帖子后，不过把自家放松出行，改成了参加宴会，装扮是要略隆重一些的。</p> 曲瓶儿已经除了服，同样能够参加宴会了，加上潆卉，说起来，这还是江家最齐全的一次。</p> 周老太太看一眼潆卉，笑道：“既然是午宴，咱们也不必太早过去，等着放了榜，再出门也不耽误。”</p> 潆卉含笑不语，倒是宋玥笑道：“那倒不必，打发青平带两个小子去看着，放了榜后给咱们送信过去，比往家里来还近便呢。”</p> 毕竟是安王府第一次设宴，她们将军府不能落于人后不说，另外还有唐霁泽呢，怎么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六十九章 行宫御苑，原本就是前朝的御花园，含括葫芦形的两大片湖面，又有行宫背面的一座人工山，原本称作万岁山，京城南迁之后，皇宫成了行宫，万岁山也更名成了万寿山。</p> 皇家园林，本就大气雍容，园林精致讲究、花木繁茂俨然，更有为了宴会拜访的无数盆应季菊花，名本珍品，列列在目。</p> 金丝菊、绣球菊，渲染着富贵繁华。悬崖菊、多色菊，彰显着巧夺天工，宋玥却觉得太满了，满的让人看两眼就腻了。</p> 林轩辰牵着安哥儿，张智牵着巧巧，旁边跟着唐元廷，大大小小几个走在一行人前头，两个小的也不耐烦看大朵大朵的菊花，只扭着头看路边的小野花小野草，偶尔飞过的蹁跹蝴蝶，亦或者蹦跳调皮的蚱蜢、蝈蝈儿，不时地叫一声，或者笑一回，蹦蹦跳跳，开开心心。</p> 秋喜和曲瓶儿约好了谷家和赵家姐妹，下了马车，就去跟小姐妹们会合了，没有跟她们一起。</p> 周氏这两年享了福，运动量却少了，加上老寒腿的毛病，爬山略显吃力，还好，万寿山山势不高，山路也相对平缓，周氏走起来也不算太吃力。宋玥和潆卉耐着性子陪着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说说笑笑地看着路边的花木景致。</p> 自从唐霁泽接手了安王府事务，行事向来低调，王府设宴难得一回，周氏老太太就与宋玥商量着，把家里的孩子们都带来，见一见世面，长长见识也好。</p> 这几个孩子，都知书达理，谦和有度，倒不怕他们给惹出什么事来，宋玥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周氏又难得张回嘴，她自然不会反对。</p> 行到半山腰的平台处，是一片不算大的宫殿式建筑。</p> 有殿宇，有敞轩回廊，王府在此备了茶水点心，以备客人们吃用，许多人在此停下歇息。</p> 先一步过来的谷家、赵家已经到了，谷二太太不在这里，只有赵家黄太太带着谷家和赵家的哥儿们。</p> 宋玥与黄太太走得亲近，见她等在这里，也很欢喜，自然上前会和。</p> 赵氏带着女儿文瑜坐在回廊一角，几个哥儿则在旁边的林下，仰着头看树上的两只松鼠。宋家几个孩子见了也立刻凑了过去。</p> 安哥儿腰间挂着一只大荷包，里边装着松子糖，一边仰着头看藏在枝桠间的松鼠，一边掏出糖来，举着小手示意：“这儿有好吃的，快来吃，快来吃呀。”</p> 有几个大孩子照看，宋玥不管他们，任他们闹腾去。</p> 只笑着和赵氏招呼了，又问文瑜：“她们在山下会合了，说是先去前头的曲院风荷，看人打捞残荷去。”</p> 赵文瑜顿脚，懊恼道：“俺们到的早了，倒是错过了。”</p> 宋玥看着她笑，回头看了看潆卉，道：“恁也是小姑娘呢，别跟着我们了，与文瑜一起去那边玩儿吧。”</p> 文瑜与潆卉也熟稔了，听了这话立刻跳起来，笑嘻嘻拉住潆卉的手，央求道：“小姑姑带我去吧，我也想去看收荷叶。”</p> 收荷叶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小姑娘们找个借口，避开大人自己找乐子罢了。</p> 潆卉看看宋玥，又看看周老太太，这两个人自然乐见她与小姑娘们多玩玩，混熟了，往后说不定还能互相帮衬呢。</p> 周老太太向来宽和，毫不迟疑地挥手笑道：“去吧，陪着文瑜过去，恁也能松散松散。放心玩儿去，有了信儿，即刻给恁送过去。”</p> 当然，最后一句，宋玥是压低声音附耳与潆卉说的。</p> 这句话一说出来，潆卉哪里还好意思说不去，微微红着脸垂首应了，带着欢喜雀跃的赵文瑜一起往山下去了。</p> 宋玥陪着周氏在平台上歇了一刻多钟，就又出发往山上去。</p> 走走停停，走上山的时候，也不过辰时中。太阳刚刚爬上来，阳光明亮灿烂之下，回首看下去，满山苍翠中间点点灿金火红，又有林木稀薄处的大片菊花，再往远一点看过去，就是红色的宫墙和碧波粼粼的西苑湖面，还有水上瀛台，飞檐翘角、碧树金瓦，如仙境一般。</p> 谷二太太与范家的阗夫人早就到了，正与王府的几位嬷嬷一起招呼客人。远远地看见江家和赵家到了，就与身边人寒暄几句，走了过来。</p> 宋玥已经放眼看过场中情形，低声询问谷二太太：“王府……”</p> 谷二太太轻轻摇头，低声道：“王妃病着呢，其他人……”</p> 能够出面张罗这种大场面的只有王妃或者世子妃。但安王与王妃双双病重，一年多没出现在人前了，世子又没正式娶亲，王府里自然没有人能现身张罗这场宴会。</p> 于是，世子就委托谷二太太这位姨妈与阗夫人一起费心张罗照应着。</p> 谷二太太忙得很，只来得及说了两句，就又去迎接新客人了。</p> 宋玥不擅应酬，也帮不了她太多，只把自己相熟的几家人拢到一处，寻了一处轩榭坐了，喝茶说话。</p> 几位年纪略长些的，把周氏喊过去一起坐着去了，宋玥让林氏跟了过去，遇上什么事也能帮着应对过去。</p> 一群少年自去寻年纪相仿的人说话。小少年们凑在一处，读书的和纨绔们自然而然分作两处。</p> 倒是江家赵家几个过去之后，围上来的人颇有些多样，既有热衷读书的三好少年，也有爱拳脚骑射的热血少年。好些人都知道将军府有骑射拳脚师傅，真正从战场上厮杀过的，引得许多小少年心热不已。</p> 这种大型聚会，又没有真正当家主事的人，形式上就比较松散。</p> 宋玥放眼看过去，除了她们相熟的几家，其他不少人家都带了女孩儿过来，十几岁的小姑娘，正值豆蔻年纪，又都精心打扮过，真正花儿一般的，看着颇为赏心悦目。</p> 这种聚会，向来是变相的相亲现场。另外，众人心中未尝不是存了些别样心思，毕竟，王府的世子爷可还没定亲呢。</p> 以王府世子的身份，别说正正经经嫁过去做正妃，就是做个侧妃，甚至做个姬妾，在场也是有许多人家愿意的。</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章 这么许多人的聚会，王府的准备还是很齐全的。</p> 又给读书人备下的笔墨纸砚，供人兴起写诗作画之用。也备了投壶、射箭等娱乐项目，给不爱读书和年纪较小的准备。</p> 安哥儿虽然跟着识了不少字，一般的书籍都能读通了，但写诗却没学过。</p> 巧巧又被宋玥带在身边，剩下他与谷家七郎、赵家二郎几个小朋友凑一出，都是在将军府一起学习骑射的，最熟悉的自然是射箭。</p> 但射箭那边没有备小孩儿用的软弓，加之，又有许多少年人选了射箭，几个小孩子掺乎不进去，索性都转到了另一边的投壶。</p> 这边已经有了四五个小子，见谷七郎、赵二郎和安哥儿几个小不点儿过来，更有才三岁半的安哥儿，都笑起来。</p> 其中一个长得高壮的红袍小子更是毫不客气地指着安哥儿笑道：“恁个三寸丁儿，还没有箭高呢，也来投壶？”</p> 他身后的小子们嘎嘎嘎地大笑起来。</p> 谷七郎有些沉不住气，瞪着眼睛就呛声道：“看不起哪个呢？”</p> 赵文蕴年纪略大几岁，倒是沉稳许多，伸手拉了谷七郎一把，道：“技艺高低可不看年纪，有些人混沌愚昧，活到七老八十又怎样，还不是老愚夫一个！”</p> 对面的红衣少年被说得黑了脸，怒声道：“恁几个小子……”</p> 沈家三郎不爱写诗作画那些酸文人的活儿，就跟着小子们往这边来。本来漫不经心地跟在后边呢，听得前头吵吵起来了，这才加快了脚步上前来。</p> 他们兄弟几个都随了父亲，身材高壮，沈三郎才十三岁，却已经六尺有余，因为爱骑马射箭，皮肤偏黑，肩膀开阔，双腿长而有力，在一群或瘦或胖，却明显是富贵温柔乡里长大的小少爷中间，气势自然不同。</p> 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抬手止住对面气得暴跳的红衣少年，淡淡道：“这位兄弟莫着急上火的，行不行的说再多有什么用，大家不如手底下见真章，怎样？”</p> 对方那个红衣少年个子倒是不算矮，却比较胖，白胖白胖的，一看就没正经磕打磋磨锻炼过。一见走过来的沈三郎，就不由自主地先怯了。</p> 听沈三郎主动要求过招，红衣少年连带他身后的几个人脸都有些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下意识地往后退，没有一个敢应承的。</p> 沈四郎从他三哥身后探出头，气哼哼道：“恁刚才不还说三寸丁的，咋这会儿就不敢比啦？认怂啦？”</p> 安哥儿也很是有范儿地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叉腰往人前一站，昂首挺胸，脆声道：“认怂可以，大声喊三句：我是怂包！”</p> 对面那一群少年又互相递了个眼色，心中略略安了不少。</p> 沈三郎那样又高又壮，打着腰封穿着箭袖，明显是练过武的他们不敢招呼，这个三寸高的小豆丁他们还不敢收拾？</p> 嘿，这可是他们找着比试的，就是输了，也不好耍赖闹事。嘿嘿，既然伸着脸找打，他们也不好不成全不是！</p> 红衣少年重新振作了精神，同样叉腰上前：“比就比！”</p> 沈三郎将对方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中，眼中噙着一丝冷笑，淡淡道：“慢着。既然要比试，咱们总要先约法三章。”</p> 对面一个葱绿衣衫的少年，插话道：“怎地，恁这是要偏心那小子吗？”</p> 沈三郎不屑地瞥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比试照常就好，虽然恁比俺家小兄弟大上不少，俺也不跟恁计较这个。俺说的是，既然比赛，输赢总要有个说法吧！”</p> 对方少年们一脸狐疑，互相交换眼色之后，倒是点头应承下来。</p> 沈三郎就道：“比赛两人各执五支箭，得分高者为胜。胜者可以要求落败者做三件事，如何？”</p> 这一回，对面众人都没有迟疑，几乎立刻就答应下来。</p> 他们之所以走到投壶这边，都是比较喜欢这个游戏的，平日在家、好友聚会没少玩这个，自衬即便不算个中高手，但打赢对面那个矮墩墩的小孩儿还是不在话下的。根本不带怕的，没想过自己一方会输。</p> 安哥儿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往后边走，一直走出二十来步方才站定。</p> 回头一看红衣少年还站在原地，不由愣了：“恁不敢比了？”</p> 红衣少年被他一喊才回过神来，指着投壶道：“恁跑那么远作甚……那啥，恁投壶还要跑的吗？哈哈哈哈……”</p> 自以为找到了一个笑点，红衣少年话未说完，自己先笑的前仰后合起来。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哈哈嘎嘎地狂笑起来。</p> 安哥儿这边的人都冷冷地看着他们，像看一群傻子。</p> 等他们停了笑声，谷七郎才淡淡道：“跑什么跑，是从那边投壶！”</p> 红衣少年一群人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表情寸寸龟裂。</p> 他们平常玩投壶，不过是五六步外，个别时候耍帅也最多站到十步处。而且，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十步处也就是耍耍花招、闹着玩儿的，真投进去的时候十中无一！</p> 更别说增加了一倍距离的二十步……那么远，真的能投进壶里吗？那小小子不会是吓唬人吧？想用这招把他们吓退？</p> 不得不说，红衣少年心眼儿转的还是挺快的。想到，就立刻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p> 这回换成安哥儿愣了。</p> 他往回走了几步，疑惑道：“恁投壶站多远的？”</p> 红衣少年下意识想说五六步，但话到嘴边，好胜心作祟，又改成了：“十步！”</p> 说完，他就难免有些心虚，却随即又想到，他投不到，对面的小小子难道还能投进去？他就是想虚张声势吓住他们，好结束这场比赛，不丢脸吧！</p> 想到这里，红衣少年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安哥儿，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p> 安哥听得有些愣怔，想了一下，才点头应承：“十步就十步吧！”</p> 他心里多少有点儿没底，这位把距离定的这么近，每投皆中，哪里还能比得出个高低来呢？</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不过，比赛这种事，总得是双方协商着定，也不好他一个人太独断了。大不了，一场分不出胜负，增加距离再比一场嘛！</p> 比赛投壶而已，他小安哥每天必修的课程，寒冬酷暑将近练了两年了，对上这几只肉鸡，他可不带怕的！</p> 秋喜一群小姑娘在山下的水榭里，说是看清理残荷，却也不过是个借口，其实都在商量着，待会儿爬上山顶做什么呢。</p> 谷家三姑娘谷清澜嘟着嘴道：“张家那两位指定又要写诗作赋，胡家那位也指定要弹琴，没意思！”</p> 谷清芳笑着轻拍她一下，道：“张家姑娘擅诗词，胡家姑娘擅琴，都是得了大家赞许的，不可乱说话。”</p> 谷十四娘带着王家姑娘也坐在旁边，听了这话，王三姑娘笑道：“哪里的人呢，也敢自称大家。谷家姐姐自小儿请了名师教导，熟读经书、学贯诸家，又何曾自夸过一句？哪里就轮到她们了，就见不得她们那样儿，恨不得见个人就自夸一通的。”</p> 谷清芳笑看她一眼，道一声惭愧，当不得，却不多说什么。</p> 去年，当时还是安王世子的周元辰抬了肖家、王家两位姑娘进府，在身边伺候，去年底，肖家姑娘生了一个女孩儿，今年初，王家姑娘也有了身孕，她赶得时辰好，恰恰好赶在王府爵位恢复之时，就给她与肖氏一起补了充容，算是都有了名分。</p> 看看如今，王家人走出来，说话的底气都不一样了呢。</p> 只是，终究有些太耐不住了，别说王家大姑娘只是怀了身孕，就是生了子嗣，以后也不定怎样的，这就张扬起来……唉！</p> 能看得透彻的，到底没几个。包括谷家十四娘，虽说高一个辈分，也没沉稳多少，这会儿也是一脸地笑，红光满面的。</p> 谷三娘和王家三姑娘都没注意谷清芳的沉默，拉着跑过来的秋喜、曲瓶儿凑一处，嘀嘀咕咕商议如何应对。</p> 秋喜倒是看得比较淡，道：“咱们自己一处玩就是了，我看山上扎了秋千，据说还备了射箭、投壶，还有这个！”</p> 秋喜说着，背在身后的手一翻，托举到众人面前，白皙的掌心中赫然立着一只七彩斑斓的羽毛毽子。</p> 这只羽毛毽子，是宋玥想起来的，询问周氏后，准备做个布条儿的花毽子。还是曲瓶儿提议用羽毛，秋喜就把她攒的一些野鸡翎子拿了出来，又央着周老太太给缝的。</p> 用了牛骨头打磨的骨片做底儿，玉白色的牛骨片，趁着五彩斑斓的羽毛，煞是好看。</p> 几位姑娘眼见着这么漂亮的物件儿，眼睛都登时一亮，几只手同时伸过来，还是谷清澜动作快，一把将毽子抓在手中，转个身，笑着托了两下，又一手抓起裙角，抬腿踢了两下子，惊喜地叫道：“这只毽子好看又好用，轻飘飘的，还不咂脚。”</p> 王家姑娘立刻跟过去，叫道：“恁别顾着自己玩儿，让我也试试。”</p> 谷清芳看着抢在一处的两个人，微笑着看向秋喜，道：“恁做的这只毽子确实好看，亏恁怎么想出来的。”</p> 秋喜嘿嘿笑着吐吐舌头，道：“哪里是我想的，是瓶儿的注意。”</p> 谷清芳就抬眼看向秋喜另一边的曲瓶儿，浅浅笑道：“瓶儿向来心思灵动，也真是难为她了。”</p> 秋喜笑着扯扯谷清芳的衣襟，道：“我这里还有个好玩意儿。”</p> 说着话，她又把腰间的一只大荷包取下来，来到石桌前，翻转荷包一倒，噼里啪啦倒出几块白生生圆滚滚的东西，还有好几个‘小香包’出来。</p> 谷清芳走上来，伸手捏了一块看了看，微带惊讶道：“这是什么骨头？”</p> 秋喜伸手抓了几块在手中，笑着道：“这是羊拐骨，阿奶说叫咯拉嘎，这样玩儿……”</p> 说着，秋喜站在石桌旁做起了示范。</p> “哎呀，这个好玩儿！”王沅娘动作快，一见秋喜停了动作，立刻伸手抓起几块羊咯拉嘎，学着秋喜的动作，抛起来再去接，却接了个空，懊恼地轻叫一声：“哎呀！”</p> 一边叫着，一边又捡起来继续玩儿。</p> 谷清芳倒是没着急抢着玩儿，拿了桌面上没人碰的几个小香包，捏捏揉揉，一边问秋喜：“这是香包？”</p> 几个香包只比枣儿大不了多少，六面菱形，像端午节将军府送过来的一口粽，做工精致，还绣了花儿，却没有挂绳、没有璎珞，这么光秃秃的，还一做就是五六个，做什么用？而且，她送到鼻尖儿闻了下，是有淡淡的桂花香，但说是香包味道就太淡了。</p> 秋喜嘻嘻笑，接了小香包在手，在手中一抛一接地把玩着，一边笑道：“这个与咯拉嘎一样玩儿。是阿娘说，怕有不喜欢羊骨的，就用这个。里边装的高粱，加了一点点桂花进去，有一点点桂花味儿。”</p> 说着话，秋喜又捏着一只香包给谷清芳看：“这六个面儿的花不一样，还可以做抛骰子猜枚儿用。”</p> 几个人正说着话，赵文瑜拉着潆卉从半山上下来，老远看见敞轩中的一群小姑娘，就高兴地招呼起来。</p> 谷十四娘见潆卉过来，笑着起身迎过去，谷清芳和秋喜也欢欢喜喜地迎到门口。</p> 面对一群小丫头，谷十四娘也说不上话，正聊赖无趣，见到潆卉倒是有了个说话的。加之，王家与通州陈家也有姻亲，她待潆卉自然比常人亲近两分。</p> 赵文瑜和秋喜、谷家姑娘都是玩熟了的，见了面就唧唧咯咯连说带笑地玩作了一块儿。</p> 一群人在敞轩里玩着，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见有人划着船出来，开始打捞湖中的残荷。</p> 小姑娘们听见摘残荷了，连忙跑过来看。</p> 有人说荷叶残败，摘了去，湖面如镜才好看。</p> 有人就说，残荷去了，冬天冰面平整，才好冰戏。</p> 还有人说，残荷初雪，别有一番意境。</p> 谷十四娘看着潆卉，有些意外道：“恁年纪轻轻地，怎地会生出这般念头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二章 残荷、初雪，想一想就戚廖清冷，花儿一般的年纪，说出这般话语，似有不详之兆呢！</p> 潆卉转眼，看着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曾经看过一幅画，画的就是初雪残荷，这才偶有所感罢了。”</p> 谷十四娘虽说比潆卉只大一岁，心境却大有不同。</p> 她握了潆卉的手，同样低声道：“听俺的，年纪轻轻的，多看些花儿草儿，听听曲儿找找乐子，那些诗啊画啊，好是好，却不能多看多想，免得迷了心智，真生出什么避世出尘的心思来，可就给误了。”</p> 潆卉见她这番话说得陈恳，倒是心有所感，展颜道：“多谢姐姐提点。姐姐放心，我是俗人，暂时还舍不得这一片红尘繁华呢。”</p> 谷十四娘就笑着点头：“这才对呢。咱们都要往前看，昨儿的苦难，都是为了今后的好日子。”</p> 谷十四娘未出阁时，虽然谷家没有亏待她，但毕竟只是个庶出女，老父亲又去的早，姨娘也是个软弱没本事的，日常里吃穿用度上，即便有谷二太太看着，也就是个不亏待到头了，说多优渥是没有的。又难免有那些眼皮子浅的捧高踩低、言行轻慢，小委屈、小亏也吃了不少。</p>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了，她嫁入王家后，夫婿性格温润，待她如珍如宝，即便有妯娌、族人之间的事情操心，但总的来说，关上院门自成一统，倒是比在娘家是自在随意多了。</p> 日子过得顺心，原本纤瘦的她也丰润了一些，眉眼间都豁达从容起来，看着都让人舒心了。</p> 潆卉本就是个明白的，尽管觉得谷十四娘这番话有些自说自话，却也能够感受到她的一片善意，于是笑着点头应承了。</p> 小姑娘们想着看清理残荷，但看了没多会儿就觉得无趣了，招呼一声，离开轩榭，往山上去了。</p> 一行人刚爬了没几阶，就见青平顶着一头汗地跑过来。</p> 迎面看见潆卉和秋喜，本来还绷着的脸上就瞬间绽出满满的喜色来。</p> 秋喜笑着道：“一看这脸色就知道，肯定是喜讯！”</p> 说着，走过来挽了潆卉的胳膊，笑嘻嘻道：“要恭喜姑姑了。”</p> 潆卉嗔怪地拍了拍她的小手，却根本顾不得说什么，只看着跑上来的青平。</p> 青平也没让人多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喜气洋洋地回报：“恭喜二姑娘，陈家大公子秋闱高中，第三名呐！”</p> 秋喜立刻从荷包里摸了一块银锞子，递到青平手中，弯着眼睛笑道：“好，我替姑姑赏恁的。”</p> 青平喜笑颜开地躬身一礼，道：“多谢姑娘打赏！”</p> 秋喜又道：“咱们家的人都在那边呢，恁去讨口水喝，歇一歇吧。”</p> 青平拱手退下，往自家马车那边去了。</p> 秋喜重新挽了潆卉，笑着道：“这真是大喜事！转过年来，必定能再顺顺利利地一考即中，金榜题名……”就是，姑姑的婚事怕是要推迟了。”</p> 兴致勃勃地说着说着，秋喜突然顿住了。</p> 既然过了乡试，陈大郎的年纪，必定要去京城赶考，这一去，不论中或者不中，怎么也得等到来年会试之后，三月会试，即便不中，四月也赶不回来，五月是恶月，不宜婚嫁，六月七月太热……潆卉的婚期一拖就要拖到来年秋天去了。</p> 来年，潆卉整二十岁了。</p> 潆卉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只抬手轻拍了秋喜一下，嗔道：“人小鬼大！”</p> 谷十四娘和谷清芳等人也纷纷围上来恭喜，潆卉只笑着应对，闹哄哄说笑一阵子，一行人继续上山。</p> 她们在山下耽搁这大半个时辰，来客基本都上了山，山路上倒是清净起来。</p> 只不过，走了几步，潆卉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刚才上山时，山路上人挺多，都是接了帖子过来的，却并没有看见护卫。</p> 此时，山路两旁隔不远就立着的护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p> 能够让这么多护卫出动的，整个平京城大概只有王府里的那两位……不，王爷还在重病之中，能来这里的，只有那一位！</p> 想到了这一层，潆卉表情不变，只不动声色地提起：“方才听闻山上设了投壶，有人设局比试……”</p> 一听这话，王沅娘和谷清澜立刻起了兴致。</p> 王沅娘在家中请了先生教导君子六艺，虽说重点是诗书乐画，但骑射和投壶、捶丸这些，也都练习过，自衬颇高，一听说有比试，就起了好胜心。</p> 谷清澜性子活泼，又跟着谷清芳去将军府练习过骑射，对投壶也很有兴趣。</p> 当然，她没忘秋喜，回头拉着秋喜，欢声道：“快走，快走，论起骑射来，你说第二还没人敢说第一的！”</p> 秋喜被她拉着快走几步，有些哭笑不得道：“恁这话说的，我也就比恁几个练的多一些，第一第二的，哪里敢说。”</p> 她自称第一，她们家那些老师们肯答应？嘿，让他们知道了，还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治她的不知天高地厚呢！她可不敢！</p> 谷清澜头也不回，应付道：“不敢就不敢。俺也没说那些大人啊，就咱们这个年纪的，恁还有什么怕的？”</p> 不管怎么说，有这事儿勾着，一行人的脚步到底加快了不少，匆匆越过一个岔路口，往内眷们这边走过去，潆卉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岔路口一道身影闪没不见了，也随即回头，跟着谷十四娘往敞轩里过去。</p> 潆卉和谷十四娘进了敞轩，与宋玥和黄太太等人打过招呼，谷十四娘笑着给宋玥道喜。</p> 一听说潆卉的未婚夫婿过了乡试，还是第三名，听到消息的太太姑娘们也纷纷围拢上来贺喜，一时间，笑语喧阗，欢声不断。</p> 谷二太太原本在另一边支应客人，闻讯也快步赶了过来，一边笑着将围在宋玥身边的人拨开，一边大声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儿，咱们今儿有幸听到，也算是沾了喜气了。”</p> 众人纷纷附和。</p> 谷二太太又回头对宋玥道：“既然如此，恁这主事人也不能没个表示吧？”</p> 一边说，她一边上下打量宋玥，突然就皱了眉露出一脸为难来，回头对众人道：“若是平常，怎么也得揪着她好好喝几杯。可今儿她这怀里可揣着个宝贝金蛋呢，这酒也没法儿喝啊……”</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三章 “看来，这账得先记下，等她怀里的宝贝蛋卸了，满月酒时，让她把今儿的欠账一起还上，行不行啊？”</p> 众人哄笑着应诺。</p> 潆卉暗暗松了口气，谷十四娘也偷偷扯了扯她，低声道：“有二嫂照看着，恁就放心吧。”</p> 众人渐渐散开，宋玥重新稳稳地坐着喝上茶了，潆卉也终于可以放心，与谷十四娘一起，寻了个角落坐下喝茶休息。</p> 赵文瑜和张家姑娘跟着潆卉进了敞轩，坐着说话休息，谷清澜、王三姑娘拉着秋喜、谷清芳则转向另一侧的投壶处。</p> 谷清澜拉着秋喜爬山也累了，这回见秋喜仍旧跟着，就撒了手任她自己走，她与王沅娘领先走在前头。</p> 秋喜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一边与谷清芳说着路两旁的菊花。之前赶着爬山了，都没顾上细看，此时才得空细细赏玩。</p> 一边看，秋喜一边感叹：“不愧是皇家，气象果然不同。”</p> 谷清芳掩嘴而笑，道：“听说，王府恢复爵位时，还赐了延平关外几千顷良田，几盆菊花而已，还不用皇家拨银子。”</p> 秋喜嘿嘿笑：“嗯嗯，王府也一样，都是要仰着头看的存在。”</p> 谷清芳好笑地摇摇头，却不再多说什么。</p> 谷清芳不怎么喜欢骑射，投壶也就随便玩玩，技艺一般。秋喜虽说骑射拳脚练得都好，投壶也不在话下，却深记江冬生、韩戚风等人的教导，练武强身，不能自恃滋事，以武欺人。所以，对于投壶比试也没有多大兴趣。</p> 一个急着走，一个有意地放慢了脚步，悠悠哉哉地，自然就落在了后边，不知不觉的，王沅娘和谷清澜就跑到前头看不见了影儿了。</p> 有丫头婆子跟着，谷清芳和秋喜也不担心那两个人，索性悠哉悠哉地，不时停了脚步，细细赏玩一株株珍品菊花。</p> 什么墨龙、珍珑、玉翎、瑶台……一品一品，细细赏玩过来，竟暂时把投壶的事儿给丢到了一边。</p> 她们两个赏菊花入了迷，渐渐地偏离了最初的方向，走向一片岔路。添墨和谷清芳的小丫头玉珠跟着，也没提醒。</p> 王府办得宴会，虽说偏离了主路，却仍旧能看到不远处的人来人往，也不怕有什么不妥之处。</p> 赏玩一会子，谷清芳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起来，揉着腿低声道：“这一路走到这里，倒是觉得腿脚迈不动了。”</p> 秋喜低声笑道：“这是什么难事儿！那边的翠竹生的好，看着就舒服，还有块平整的青石横卧，咱们就过去歇歇脚。”</p> 潆卉坐着喝了一杯茶，又吃了两块点心，自觉歇息过来了。</p> 一个回头，看见添墨并玉珠一起回来，却没见着秋喜，不由心生疑惑起身询问，得知秋喜和谷清芳啊领个在山石上休息，让她们回来拿茶水。</p> 潆卉眉头微皱，走去与宋玥打招呼，准备去看一看两个姑娘。</p> 宋玥扫一圈，确定谷二太太离开还没回来，微微蹙了眉，吩咐身后的青玉，让她跟着去一趟。</p> 一边，又起身像是送潆卉出来，一边低低地叮嘱她一句：“找着那两个丫头尽快回来，莫乱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p> 她在贵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潆卉心中暗道一声果然，神色郑重地点点头，跟着添墨和玉珠走了。</p> 今日，菊花满山，翠竹却稀罕的多。</p> 北地并不适合种竹，能种好了，青绿滴翠，更是殊为不易。整座万寿山上种了竹子的地方，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p> 望着一片翠竹前空空荡荡，人影全无的，潆卉惊讶之下，却并没有怀疑两个丫头是否带错了路。</p> “明明，姑娘说在这石头上歇息的……”玉珠又怕又急，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p> 添墨脸色也白了，哆嗦着嘴唇，手里紧紧抓着带来的食盒，颤声道：“姑娘，姑娘说去看人投壶的，是不是去了那边……”</p> 潆卉还算镇定，听到添墨的话，一边吩咐添墨候在此处，万一秋喜和谷清芳只是暂时离开，转回来也不至于错过，她则带人跟着玉珠往投壶的那边过去。</p> 一行人绕过一丛繁茂的林木，然后是堆叠的一座叠石假山，转个弯儿，就看见下边一块平台上，一汪清潭一座小亭，亭子菊花环绕，亭子侧方，是一块落差不大的小石崖，崖壁之下，斜出一枝红叶，仿佛天然生就，意趣盎然。</p> 潆卉此时却顾不上品赏这些景致，目光所及，只看到亭子里坐着几个姑娘，却根本没有看到投壶的人，连投壶的物件儿也没见着。</p> 青玉一看之下，连忙低声道：“奴婢过去问问。”</p> 潆卉点头应着，青玉抬腿三两步跃下台阶，快步走到小亭边。</p> 王沅娘和谷清澜并张家两个姑娘都在，青玉很快转来，回禀道：“说是投壶的两帮人争执不下，恰好被人看见，给带到万寿殿上去了。”</p> 万寿殿乃是万寿山的主殿，今日这种场合，能在万寿殿那边的人自然没有旁人。</p> 略略一顿，青玉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投壶一方就是咱们家哥儿。”</p> 潆卉暗暗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住，默然一瞬，镇定道：“走，过去看看。”</p> 她是来找秋喜的，如今，连安哥儿也似乎被带走了，考量到秋喜歇脚的那处竹林，虽然略偏离主路，却并不远，若是安哥儿一众人被带去万寿殿，经过时惊动了秋喜，小丫头就跟了过去？</p> 据潆卉的观察推测，这个可能性很大。</p> 毕竟，秋喜小丫头不是那种不知深浅的孩子，也不会平白无故跑走，让丫头找不到。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看见安哥儿被带走，她着急关心，跟了上去。</p> 一行人折返回来，速度又快了不少。</p> 经过竹林时，添墨自然是没等到人的，潆卉就让她的丫头紫笋留下，陪着添墨在竹林四边再找一找，并叮嘱两个丫头，找到找不到，都不要再往别处去，直接回太太身边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四章 等到了万寿殿前，隔着老远，一行人就被护卫拦住询问。</p> 潆卉站在几步之外，青玉走上前打听，片刻转回来道：“确如姑娘猜测，哥儿姐儿都在，就在殿前投壶比试呢。”</p> 潆卉默然片刻，道：“既如此，咱们就在附近等一等吧。”</p> 万寿殿前，人多眼杂不说，必定大都是男子，秋喜一个小丫头，谷清芳与世子沾亲，跟过去都妨碍不大，而她不同，年纪不提，还是订了婚的人，随意乱走乱撞的，都太不庄重自持了。</p> 知道秋喜和安哥都在此处，至少不担心两人安全，潆卉倒是稳住神，带着几个丫头挑了就近的一处路边亭榭走了过去，坐下安静等候。</p> 这座亭榭比较拙朴，虽是建在路边，却又隔着一座太湖石和几株花木，能够巧妙地避开路上行人的目光，让在此歇息之人不必因行人来往困扰，闹中取静的功夫做了个十成十。</p> 丫头们拎着食盒，茶水点心都是齐全的，原本是给秋喜和谷清芳的，如今却恰好便宜了潆卉。</p> 她就在亭榭中坐了，茶水点心摆在桌上，慢慢喝着茶，闲闲地看着阶下的一蓬野菊，金黄娇艳的小花一簇簇盛开着，虽比不得名品菊花的雍容华贵，蓬勃生机却丝毫不输，令人望之心折、感叹难已。</p> 青玉又询问，是否去万寿殿前看一看，被潆卉否了。</p> 一来，那边都是贵人，不能胡闯乱撞；二来，毕竟只是一时兴起叫孩子们过来投壶比试，比完了自然就要原路回去，她们等在路边就好，没必要冒然冲撞上去。</p> 主仆几个在这边安静等着，万寿殿前的比试，却不像潆卉所想，是安哥与人比试，却是秋喜考量着安哥儿年小体力有限，比试过一回，体力自然耗竭，再比一回必定受影响，索性挺身而出，代替安哥儿比试。</p> 她也不等对方挑剔不平，很是大度道：“我替我兄弟，恁也可随便换哪个人来比试。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都不怕，恁们不会害怕了，不敢与我比试了吧？”</p> 红衣少年本就是纨绔子弟，与安哥儿比输了却不肯认，如今，见秋喜这般说，心中暗喜，招呼身后最高最壮的一个少年上前。</p> 红衣少年是宗室子弟，身上还有个镇国将军虚职。被他叫上前的少年是他的伴当，练过几招花拳绣腿。</p> 同样是练拳脚，这位练习的与秋喜却是没法比的。不说秋喜日日坚持，一年到头，风雨无阻，几乎是一日不辍的，就是教授的人和功夫也大为不同。</p> 教秋喜的江冬生、韩戚风，乃至那几个伤兵教头，哪一个不是从沙场上经历了无数生死，从尸山血海中总结出来的东西，与护卫教的拳脚功夫怎能一样？</p> 而且，秋喜从最初就是骑射、拳脚并重，甚至骑射还偏重一些。这位却只是练习了几招拳脚，骑射功夫却几乎谈不上。</p> 红衣少年自以为的正中下怀，很快就被现实打了脸，眼看着小丫头一支箭又一支箭，连投连中。反观与她比试的高壮少年，投了三箭却只进了一箭，红衣少年的脸色从兴奋、洋洋得意，很快就黑了下来，想要高声叫嚷呼喊，却好歹记得身在何处，旁观何人，生生把焦躁忍住，只气得直跺脚，恶狠狠地盯着高壮少年，威胁警告着。</p> 少年被他盯得，如芒在背，紧张的汗都出来了，用力地在衣服上擦着手心，捏着箭比量一下子，却没有勇气投掷出去，随即，又在身上蹭蹭手心……如此，不停地擦着手心的汗，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投掷。</p> 一名内侍微微躬身凑近堂上的清俊男子，低声笑道：“那小子……怕是要输了。”</p> 安王世子周元辰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撩了撩眼皮子，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p> 建国尚不足百年，曾经骁勇善战的宗室子弟，就蜕化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其形其状甚至不如街上的无赖泼皮，还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p> 红衣少年不敢放肆，门外的看客们却耐不住性子，纷纷议论，甚至有几个开始起哄。那个壮硕少年被逼不过，闭着眼睛把手中的箭投掷了出去……当然，没进！</p> 引来四周一片哄笑。</p> 这样的比试，毫无悬念的，是秋喜赢了。</p> 周元辰身边的内侍，亲自用托盘送了一对白玉狮子镇尺出来，作为奖励。</p> 秋喜拉着安哥一起在殿前谢了赏，就转身往回走。</p> 结果，没走多远，红衣少年带着五六个伙伴并好几个护卫小厮就截住了秋喜他们的去路。</p> 秋喜伸手将安哥儿拉在自己身后，瞪着对面的一群纨绔，怒道：“恁又想怎地，比不过，就干脆仗着人多势众打上来了？”</p> 说着话，秋喜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条白果白花腰链儿来。</p> 宋玥给她打了好几条赤金百花百果串儿，戴在抓髻上的那种小首饰，灵动可爱。秋喜自己衬度着，偷偷去定制了一条铜鎏金的赤金百花百果腰链儿，铜的质地比较坚实，鎏金之后，又可以与头上的首饰搭配，最最关键的是，小丫头练习骑射、拳脚之后，总觉得没有个随身携带又趁手的武器，这条链子却完美解决了装饰、美观、随身携带、不受限制种种问题。</p> 比如今日参加宴会，刀剑那些自然不能带上来，这条链子却并不会被限制。</p> 她的动作很隐秘，随手又把链子绕在了手腕之上，对面的红衣少年一伙人，这会儿被得意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打人泄恨的畅快了，根本没把小丫头放在眼中，更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p> 红衣少年嘿嘿狞笑着：“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却也无用了……”</p> 话音未落，他就抬手，准备让人动手。</p> 却不防备，秋喜动作极快，小手一抬，手腕上的链子就飞了过去，瞬间缠住红衣少年的脖子，她一跨一扯，少年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拉扯着重重摔在地上。</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五章 秋喜跨过去，直接一脚踏在少年身上，双手扯着链子，瞪着对面混乱着想要冲过来的一众，冷声道：“想要他的命的，尽管过来！”</p> 一众乌合之众登时给吓住了，停在了当地。</p> 在路旁的一株大树后边，那名内侍轻吸了口冷气，低声道：“小丫头还挺狠……”</p> 他身边，安王世子斜乜了他一眼，淡声道：“不一招制敌，干等着挨打不成？！”</p> 内侍滞了一下，随即陪着干笑一声，附和道：“是是是，是个敢作敢当的。”</p> “哼！”周元辰轻哼一声，转身就走。</p> 内侍匆匆抬脚跟上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那位红衣少年还被秋喜踩在地上，而他的那些随从却被迫无奈地远远地退开去。</p> 难怪世子都不屑地看下去了，照这架势，那群草包是甭想从将军府的大姑娘手中讨得任何便宜了。</p> 这一番冲突，有没有惊动王府护卫不知道，反正没有人过来查看。却惊动了等在亭榭之中的青玉，她只来得及给潆卉打了个声招呼，就脚步飞快地从亭榭之中冲出来，几息赶到秋喜和安哥儿跟前。</p> 秋喜本就扭转了局面，能够全身而退了，有了青玉，红衣少年一伙人更是不够看，红衣少年被秋喜放开，然后安哥儿很及时地上前唾了一口。</p> “言而无信，仗势欺人，呸！”</p> 青玉差点儿被小家伙的模样给逗笑，还好，忍住了。</p> 她上前一伸手将安哥儿抱进怀里，随在秋喜身后，低声道：“潆卉姑娘来接恁和哥儿，就在前头……”</p> 话音未落，潆卉已经带着几个丫头从亭榭里走了出来。</p> 红衣少年几乎吓破了胆，即便有两个小厮冲上来搀扶，他也只觉得双腿发软、两股战战，站都不站不起来。</p> 另一边，那位内侍看见冲出来的青玉，不由咦了一声：“还有人接应？”</p> 周元辰闻声也停住脚步，从树木枝桠间看过来，没有看见跑过去的青玉，却恰好看见袅袅而来的女子。</p> 秋喜安哥儿这一趟，总算是有惊无险，安然回到宋玥身边。</p> 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宋玥虽然看出潆卉和两个孩子的神色略有不对，却也没有追问。笑呵呵地听了小姐弟俩自卖自夸地叙述，也看了姐弟俩献宝般捧上来的白玉狮子镇尺。</p> 然后，把镇尺还给姐弟俩，笑道：“既是你们赢回来的，就你们自己个儿用吧。”</p> 两小暗暗松了口气，乐颠颠地让身边人收了镇尺，自又去和小伙伴玩耍了。</p> 待两个小的离开，宋玥握了握潆卉的手，触手冰凉，让她不由生出一片怜惜。</p> “放心吧，各处都有护卫看着呢，怎么也不能让人在这里出什么事儿。”</p> 潆卉低声应着，却还是觉得有些后怕，只不好这会儿多说。</p> 三两句话的功夫，也到了开宴的时辰。</p> 散在各处说话，或者在园子里游玩的众人，都走回这边的敞轩回廊里，依次在席上落座。</p> 宋玥如今的身份品级在那，自然不可能落在后边，只能跟着引导的嬷嬷往前去，一直走进敞轩里，紧挨着周老太太那一桌旁边坐下，与她一桌的有谷二太太、杨太太、张太太，细看就能看出，都是武官的家眷。另一边的席上则坐着范夫人、黄太太等人，则是府衙、王府文官的家眷。</p> 这种宴席，更多的其实是交接应酬，众人在席间相互攀谈交流，加深了解、拉近关系。</p> 江寒连年升迁，坐了火箭一般，一眨眼，成了三品指挥使，宋玥也妻凭夫贵成了三品夫人，在座的人没几个需要她去讨好，自然间，少了许多应酬中的麻烦。</p> 眼下这种场合，她不需要过多地看谁的脸色，只需要保持温和的笑，听别人说话，偶尔搭一句就足够了。这让不擅应酬的宋玥觉得轻松不少。</p> 宴会菜色丰盛，吃到大半饱的时候，照例会有一些活动，或有说书的、唱曲儿的，或组织一些游戏、行行酒令什么的。</p> 宋玥身子重了，坐的时间久了，就有些撑不住。</p> 谷二太太就在她旁边坐着，眼尖地看见她脸上的倦色涌上来，当即不动声色地低声笑道：“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恁陪我去一趟。”</p> 宋玥瞥见她眼中的关切，也配合地笑了笑，起身跟着她一起走出来。临行前还给周老太太打了个招呼。</p> 潆卉坐在下手的一桌，与谷十四娘几个年纪相仿的媳妇儿小姑娘一起，瞥见宋玥起身往外走，她也想起身跟上来，却被谷二太太摆手止住：“恁且坐着，咱们去去就来。”</p> 见宋玥也笑着点头，潆卉就又坐了回去，只暗暗使个眼色给身后的紫笋，让她快去寻青玉来，让青玉跟上去。</p> 席间人太多，每个人身边只留了一个丫头，在边角处伺候着，其他人都打发到了外头去。</p> 伺候人的事儿，青杏更细致机灵些，青玉就退到了外边，没在跟前。</p> 没多会儿，紫笋就折了回来，附耳对潆卉回道：“青玉姐姐在外边呢，一出门就跟上去了。”</p> 潆卉垂着眼皮应了一声，略略放了心。</p> 谷二太太引着宋玥绕过一道回廊，又过了一道小月亮门，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p> 之前在那边就隐隐有水声潺潺，走进这所院落，宋玥才恍然。</p> 竟是引了一道泉水过来，在这所院落里蜿蜒而过，最后在角落里汇成一片小池，池水渐满之后，从院墙外的叠石假山上流下去，就形成了一道飞瀑景致。</p> 因着这一溪一池，让人恍然从平京城，穿越到了江南水乡人家。</p> “此处唤作澄爽斋，是模仿水乡园林而建，最是清幽……恁且在此安心歇息一会儿，不必急着回去。等散了，若恁没回去，俺打发人把老太太和秋喜他们都送过来与恁会合就是。”</p> 宋玥诚心向她道谢，送了谷二太太匆匆离开，就选了一处临溪的静室歇息。</p> 这一处静室偏在一角，却有一面几乎落地的大窗户，窗户外边就是透石溪水，两三根瘦竹，伴着徐徐清风，当真是惬意舒适，燥意顿消。</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临窗一席矮榻，上设锦褥，又有靠枕、圆枕、毛毯等物，不用宋玥吩咐，青玉和青杏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转回来，替宋玥拉开毯子盖在身上，让她歇息。</p> 宋玥随手取了一册书，没有细看，拿到手一看才发现乃是前朝一本游记，作者是一个县令，得罪了上司，被遣到川西南偏僻之地为官，他却自得其乐，赏当地风景，搜罗品尝当地特色美食，字里行间没有愤懑幽怨，只有乐天开朗。</p> 宋玥看着看着，心情轻松愉快地进入了梦境。</p>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睡眠自然就浅一些，睡了两刻钟就醒了。好在，这一小觉睡得还算安稳，睡醒之后，疲倦之色扫去大半。</p> 青杏和青玉打了水进来伺候她净了面，又取随身携带的梳篦抿了鬓角碎发，略加整理，主仆三人就准备回宴席上去。</p> 却在走出房间时，看见小池那边不知何时过来的两个人，背对着房门，负手望着池水，似乎在欣赏池中养的几条锦鲤。</p> 宋玥下意识地拉了身上的褙子，遮了一下隆起的腹部，然后才抬脚走过去，距离五六步时站定，曲膝就要拜下去。</p> “见过世子。”</p> 听到声音，周元辰急急转身，眼见着来人要拜，毫不迟疑地踏上前来，伸手来扶。</p> 青玉没等他的手伸过来，就用力把宋玥搀了起来。</p> 周元辰的手伸在半空，僵了一瞬，随即收回去，含笑道：“气色倒好。”</p> 宋玥也抬眼看过去，微笑道：“世子看着也不错。”</p> 周元辰下意识地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干笑道：“还成吧。”</p> 略略一顿，抬眼看着宋玥道：“要不然，恁以为我会怎样？”</p> “都说位高者责重，自然操劳辛苦。”宋玥笑道。</p> 周元辰看着她笑：“没熬成小老头儿，挺失望吧？”</p> 宋玥笑着摊摊手，却不接话。</p> 周元辰很自然地翻了个白眼儿，又转回身去看着池水之中的锦鲤，道：“原本，柏青请求调到延平卫的，却不得已又留在开平卫驻守，倒是对不住了。”</p> 宋玥微微剔眉，略一沉吟，道：“世子这话太过了。守边护土本就是为将者本分，我和家中老幼能在平京城里安稳度日，多仰仗世子庇佑，世子与江家只有恩情，没有亏欠。”</p> 周元辰侧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似在嘲笑她的虚伪、口不对心，却没有出言反驳。</p> 他负手站在水池边，默然片刻，方才淡淡道：“不论何事，皆可到王府支应。”</p> 宋玥也没反驳，含笑曲膝应了。</p> 又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话再说，宋玥就后退两步，曲膝告退。</p> 两人说话，内侍就招呼青杏青玉一起退了下去。宋玥一个人走到角门，招呼上两个丫头离开。</p> 内侍目送着人下了台阶，绕过一片叠石假山看不见了，一回身，才赫然发现，世子爷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p> 内侍唬了一跳，连忙垂首躬身后退一步站定。</p> 周元辰负手而立，默然片刻，方才转身，回首却见，一名青衫子小丫头从院子的另一边绕过来，一边走一边欢喜地对身后道：“姑娘，门在这边呢。”</p> 周元辰眉毛微掀，眼底浮起一抹兴味来。</p> 内侍飞快地瞟了世子爷一眼，又扫了叠石后边绕出来的一对主仆，嘴角翘了翘，连忙重新垂首躬身地站定，做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来。</p> 青衫小丫头身后，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形窈窕，芙蓉如面的女子。</p> 烟紫襦衫碧罗裙，黑鸦鸦的发髻高挽，映衬着一张娇艳脸庞，如皎皎秋月、临水芙蓉，清丽至极却也明艳至极。</p> 这名女子容颜姝丽，形容出群，令人见之难忘。</p> 宋玥带着两名丫头回到会客的轩堂，这边宴会已近尾声。</p> 谷二太太一见她回来，立刻笑着招呼她重新落座，又让人盛了一碗清汤给她。</p> 旁边人见宋玥回来，精神明显好了不少，心中或有猜测，却没有人当面说什么。</p> 宋玥在席间坐定，目光扫过，见周老太太和秋喜安哥儿都好好地，曲瓶儿与一群小丫头坐在一处，也安稳，却独独不见潆卉。</p> 大概是看到了她的目光，谷二太太笑着附耳道：“潆卉刚刚离席，俺看她问了丫头，大概是惦记恁……恁没遇见，大概是走岔了。”</p> 宋玥点点头，一边让青杏、青玉折回去寻一寻。</p> 走岔了路倒不怕，就怕撞上那位世子爷……虽说那位曾经在她手下做了几个月的账房先生，她却觉得根本看不透那人心思。都说，位高者多疑，万一冒失冲撞了，招来祸事可就不好了。</p> 青杏得了吩咐出来，叫了青玉一起去寻潆卉。</p> 两人没走多远，就见长廊另一端，一名内侍斜欠着身子引着潆卉回来了。</p> 青玉愣怔怔地看着那边与内侍告辞的潆卉，脖颈子僵硬地转过来，看向青杏，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闪身，避开了潆卉的目光。</p> 潆卉回来时，众人已经离开席面，四散开。</p> 老夫人老太太们寻地方坐着喝茶说话。夫人太太们或凑着喝茶，或到园子中走动、赏花。小姑娘们早就憋得难受，一得了赦令，简直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出去，片刻就跑到花丛中、假山旁去玩耍了。</p> 宋玥见潆卉回来，松了一口气，抬手招呼她一起往旁边的回廊上走动走动。</p> 潆卉扶了她的手，一边微垂着头，低声道：“只打听的往西走，穿过回廊角门就到了，谁成想，三绕两绕就绕晕了，转了一个圈子，竟与大嫂错过了。”</p> 宋玥拍拍她的手，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且安心歇一会儿，很快咱们就能回家了。”</p> 潆卉微垂着眼睛，低声应着，片刻道：“刚才我迷了路，亏得遇上一人……送了我们回来。”</p> 宋玥抬眼，关切道：“那可得多谢人家，恁可问过人家姓名？”</p> 潆卉垂着眼摇摇头。</p> 宋玥失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且别多想了，以后若是再遇上，道声谢就是。”</p> 说着，宋玥抬手拍了拍潆卉，让她宽心。</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七章 回到将军府，宋玥一刻不停地就招了江冬生来，让他挑两个小子，带份表礼往通州陈家道贺。</p> 打发人走了，宋玥才从前院回来，到正院后，略加洗漱，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就上榻靠着歇息。</p> 自从满了六个月，原本不怎么明显的肚子，好像吹了气儿似的，一天大似一天，竟眼瞅着膨胀起来。</p> 宋玥靠着大迎枕，低头看着仍旧突出的腹部，一边用手掌轻轻抚过，一边暗道，这么下去，等九个月生产岂不是会胀破？！莫不是真被人说着了，揣了两个？</p>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又被她按下去。</p> 徐郎中和王府的陈御医都诊的是一个，大抵，不会诊错吧！</p> 唉，可惜了，这里别说没有超声检查，就连听诊器都没有，要不然，听听胎心也能确定是几个娃啊！</p> 心思转动，宋玥猛地坐直了身子。</p> 对哦，听诊器……那个东西其实没有多大技术含量。</p> 欧洲最初使用的听诊器其实就是一段木棍儿，后来，才渐渐改进，成了现代医生使用的听诊器。</p> 青桃坐在脚踏上做针线，宋玥猛地坐起来吓了她一跳，连忙放下针线过来询问：“太太？”</p> 宋玥忍着喜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一边推开迎枕，扒拉了一只长枕头过来躺下，一边让青桃出去吧，她要睡一会儿。</p> 青桃答应着，拉了拉薄被替她盖好，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p> 确定青桃离开，宋玥就唤出本本来，搜索听诊器的构造。</p> 简单的几个部件，宋玥看了一会儿就都记住了。</p> 然后起身，也不要人铺纸磨墨，去妆奁匣子中取了一只画眉的螺黛，把听诊器的部件、构造图画了出来。</p> 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宋玥开始在心里合计，听诊器的鼓面，用薄皮子即可，耳塞用软木，连接管件用铜制，至于皮管，橡胶是没有的，可以尝试用皮子缝制，或者粘制，反正只要是均匀光滑的软管，确定能够传音就行。</p> 想着想着，瞌睡虫爬上来，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p> 第二天傍晚，江冬生从通州转回来。</p> 陈大郎考过乡试确是大喜一件，陈大郎的同窗好友，还有四邻八乡认识的不认识的读书人纷纷上门，讨笔墨砚台，沾沾喜气文采。</p> 又有当地官吏、乡绅、富贾，纷纷上门道贺，车马往来，熙攘如繁华街市。</p> 陈家大郎婚事不顺，困顿多年，陈家上下大概也都憋了一口气，逢着这件喜事，索性请了一般小戏、一般杂耍，扎了台子庆贺，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热闹到不堪。</p> 宋玥听完江冬生和两个小厮的回话，笑着道：“考中举人，确实是大喜之事，热闹热闹也是人之常情。”</p> 江冬生欠身应着，倒是两个小厮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屑。</p> 不过是考中个举人罢了，就欢喜热闹成那般模样，他们老爷连年升迁，升了四品升三品，老太太太太受封诰命夫人，多大的荣耀、多大的体面呐，不也没声张宣扬嘛！</p> 这才是高门大户该有的风范呢。哪像陈家，屁点儿大的小事儿，就欢喜地忘乎所以了。</p> 这么说起来，倒是觉得二姑娘那般神仙一样的人儿，却与陈家结亲，着实有些委屈了。</p> 又过了两日，陈家三天流水席结束，陈大郎又进了平京城，往将军府里来拜见。</p> 提前得了信儿，宋玥特意让人去书院接了林轩辰过来相陪，可以说很重视了。</p> 陈大郎这几天在家里待客，见得多是上门趋奉之人，两耳听得多是阿谀之词，尽管努力摒着，却难免还是有些飘飘然。</p> 到了将军府，林轩辰已经带着安哥儿在二门里接了他，到了荣禧堂拜见过老太太和大嫂，老太太自然又是一番夸奖。</p> 倒是宋玥，没有再夸奖，开口就询问他是否参加来年的春闱。</p> 听他说准备赴京赶考，宋玥又问他何时启程，准备走水路还是陆路。</p> 陈大郎就道：“正要去见一见几个同年，商议一下。”</p> 周老太太就接话道：“有个做伴儿的一路走好，路上安稳些。”</p> 宋玥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却也没多话。</p> 原本要留饭的，陈大郎要去会同年，周老太和宋玥也就没有勉强相留，说了一会儿话，陈大郎提出告辞，就让林轩辰和安哥儿又把他送出去了。</p> 秋喜和曲瓶儿赶着休沐在家，仗着年纪小，就在屏风后边偷看着，陈大郎一出门，秋喜就毫不掩饰地从屏风后边转了出来，皱着眉嘟哝道：“这个人，我怎么看着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呢……脸上的喜气也太浓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金榜题名，中了状元呢！”</p> 周老太太摩挲着孙女儿的丫髻，温声道：“秋闱高中，喜气些也是自然。”</p> 一向不咋说话的曲瓶儿柔柔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p> 秋喜看看老太太，又回头看看曲瓶儿，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也是。”</p> 宋玥暗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没错，别志得意满飘飘然了才好。不过，这位看起来，可不像没飘起来的模样。</p> 紧接着，谷家赵家沈家的孩子们都到了，秋喜和曲瓶儿也待不住，匆忙换了衣裳，往西院去了。</p> 林轩辰和安哥儿回来禀告一声，也紧跟着去了西院。</p> 宋玥见林轩辰倒是越来越沉稳，连中了小三元也没有忘乎所以，自己就决定不继续秋闱，好好读几年书再接着考试，倒是个难得的，于是，待这个孩子也难免多了几分爱惜之意。</p> 只剩下婆媳两个了，周老太太的脸色也有点儿不太好看。不说考试前后，潆卉尽心尽力给做了那许多衣裳、用品，又半夜赶过去相送……这般倾心相待，好不容易考中了，陈大郎竟不肯多停留片刻，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儿想念之意……</p> 就不知，陈大郎这般作为，是过于无情薄幸，是并不中意潆卉，还是根本没把将军府看在眼中？！</p> 宋玥回头觑见老太太的脸上没了笑，微微一怔之下，宽解道：“少年人一朝得志，难免有些浮躁……”</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八章 周老太太不是刻薄之人，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只叹气道：“他可不是辰哥儿，更不是安哥儿，年纪不算小了。”</p> 陈大郎比潆卉小几个月，也是十九岁了，好多男子十九岁已经娶妻生子，顶门立户了。</p> 果然，周老太又幽幽地补了一句：“寒哥儿像他这么大，都跟恁成亲，有了秋喜了。”</p> 宋玥莫名脸皮一僵，尴尬地笑笑，道：“再看看吧，这不还没成亲嘛！”</p> 周老太太看她一眼，又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还能为了这么点儿事退亲嘛。”</p> 宋玥微微剔了剔眉头，也没有再接话，只拖着周老太太去铺排晌午给孩子们吃的菜色，她自己则转身出了荣煕堂。</p> 一边走，她一边吩咐身后的青桃：“今儿一早送进来的小香梨不错，你装两篓给两位姑娘送院子里去。”</p> 青桃轻声应着，小声笑道：“潆卉姑娘爱酸甜口的果子，今儿那小香梨带着点儿青，刚刚好呢。”</p> 太太吩咐她去给两位姑娘送果子，重点自然是为了潆卉姑娘。刚刚她一直在荣煕堂里伺候，老太太那话也就是说说，太太没怎么言语，却只怕已经有了退婚的意思了。</p> 唉，其实，处了这些日子，潆卉姑娘确实是个好的，那样身份到了将军府，能得了老太太和太太的眼，也是不容易。偏偏，亲事上这么不顺……</p> 而且吧，青桃也觉得老太太说得有理，即便陈家大郎言行略有差池，没有大错的情况下退亲，潆卉姑娘以后的婚事怕是更难了。</p> 青桃一边胡乱寻思着，一边麻利地唤了连个婆子，带了两篮子小香梨往东跨院过去。</p> 曲瓶儿不在屋里，青桃把梨交待给百灵就离开了。</p> 进了闲云居，正在门房里带着两个小丫头做针线的贾氏立刻迎了出来。</p> 青桃示意自己是奉了太太吩咐过来送梨的。</p> 贾氏衬度着青桃的意思，送梨只是个借口，倒像是有话对姑娘说的样子，于是殷切地引着人到了门口，通报一声后，掀帘子让着青桃进门。</p> 潆卉一身家常，浅丁香的斜襟小夹袄子，搭着一条石青色百褶曳地裙，通体素淡，只在裙摆上掐了两条细细的栏杆儿。若宋玥看见，应该能看得出来，这裙子有一点南方民族的服装特色。</p>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潆卉的父亲之前就曾在巴楚做过一任小县县令，连续三年考绩优异，之后才调任徽地大县，却不想，这一趟升迁却是不归路，到任没几个月就被构陷，家破人亡。</p> 青桃陪着笑进了屋，见临窗的绣架上，一袭大红嫁衣几近绣成。大片的精致绣工，飞凤凌空，牡丹富贵，还有绵延的缠枝莲纹，仿佛诉说着一个待嫁少女不尽的羞涩和期许。</p> 青桃心中微涩，却禁不住夸赞：“姑娘这手绣工，简直是出神入化了。”</p> 潆卉失笑，道：“还是大嫂会调理人，这词儿用得真好。”</p> 青桃脸上闪过一抹羞涩，却仍旧大方道：“太太有空就教俺们几个识字……对了，太太吩咐了，说这些梨子姑娘先吃着，若是想喝梨汁、炖梨子，就去厨房里要，那边有皮厚汁水多的红皮梨。”</p> 潆卉笑着应了，招呼青桃在绣架旁边落座：“若是有空，就拿着针线过来这边一起做。”</p> 青桃自然欢喜非常，忙不迭地答应下来。</p> 潆卉姑娘这一手好针线，大家有目共睹的，若是能得她指点一二，不说学得几分精髓，能学个皮毛也满足了。</p> 看似随意地聊了几句，青桃终于佯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方才，老太太还说，官身不由人，朱家大公子中了举，事务就越发繁忙，还要为赴京赶考做铺排，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了呢。”</p> 潆卉正捧了一杯茶，闻言，她捏着杯盖拨茶叶的动作都没顿一下，直到青桃话音落下，又默了一瞬，她才毫无波澜地抬起眼来，微笑道：“阿娘总是这么体贴、慈和，这辈子能被她老人家认下，是我最大的福气了。”</p> 青桃连忙笑着附和着，又闲聊了两三句，就起身告辞。</p> 潆卉如今帮衬着掌家，里里外外的人也大都巴结着，其实，朱大郎来去匆匆的事情，她已经得了信儿。</p> 只不过，如今青桃特意过来说一声，这其中含义就不仅仅只是给她传个信儿，更多的是，表明了当家太太宋玥的态度。</p> 朱家大郎之前相见时觉得还算沉稳，言谈行止间也有礼有度，想不到，仅仅是过个乡试，就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了。</p> 紫笋和碧螺交换一下目光，还是比较内敛的紫笋开了口，道：“姑娘，茶水凉了，替恁换一杯热茶吧。”</p> 潆卉把手中的茶盏子递给她，摆摆手道：“不必沏茶了。”</p> 说着，径自起身，重新坐回到绣架前，捻了针线继续绣起来。</p> 转天，就是九月十三，韩戚风迎娶唐家羡娘的好日子。</p> 前一天午休起来，宋玥坐车到了前街，亲自往唐家走一趟，给羡娘添妆。</p> 首饰之类的都罢了，宋玥给羡娘添的是一间小铺子，位于玄妙观山门前，一间的门脸儿，面积不大，位置却还不错，后边还带着一个小院子，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偏房。</p> 这种小铺面其实很实用，开小杂货铺子、小食铺子，挨着玄妙观开个香烛铺子，前店后宅，连仓库都有，挺合用的。</p> 这么一间铺子，买下来不过二百两银子，不如一套像样的首饰值钱，却是一份产业，也是出嫁女儿的一份凭仗。</p> 婚后，开个小铺子，或者干脆租出去，都有一份持续的收入。</p> 宋玥能来添妆，就有些出乎唐家人的预料。看她拿出来的竟然是一间铺子的房契，唐娘子和羡娘更是惊讶，母女两个连忙推却不要。</p> 宋玥却拉过羡娘的手来，把装房契的匣子放在她手中，含笑道：“不论何时，女儿家都要有所凭仗。这虽然只是间小铺面，恁或自用或租出去，以后总不会饿着冻着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七十九章 她这话音未落，唐娘子先红了眼，一边捏着帕子擦眼角，一边笑道：“恁这当姨的，比俺这当娘的都替她想得长远了。”</p> 羡娘也被触动，红眼睛红鼻子地：“多谢宋姨。”</p> 宋玥笑着拍唐娘子一下，道：“瞧恁！咱们家羡娘的好日子，以后也必定是顺顺妥妥，诸事如意的。别的不说，不还有我替恁看着呢。若是那小子敢欺负羡娘，我先饶不了他。”</p> 几人说说笑笑一回，又有亲戚上门，宋玥也就趁机告辞。</p> 第二天一大早，将军府前院里，已经是热闹起来。</p> 从府中和庄子上挑拣出来的青壮后生、俊俏小子们，个个穿着新衣新鞋新帽子，收拾的齐整利落，在大厨房吃过早饭，就呼啦啦往江府后边的宅子里去，抬了备在那边的花檐子，带着雇来的吹打班子，一路吹吹打打往前街去迎亲。</p> 韩戚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在花檐子前头，一身大红喜服衬得小黑脸都染上了一层红光，喜气盈面，努力摒着，却仍旧止不住笑。</p> 宋广友、青平、张勇和金梁几个也骑着马，跟在韩戚风身后，青平斜眼瞅着前头快把脸给笑烂了的新郎倌儿，嘬着牙花子道：“啧啧，咋能笑成这样，简直像个傻子！”</p> 宋广友看他一眼，淡淡道：“小心着说话，等恁娶亲时，还不一定比得上他呢。”</p> 青平不以为意，“才不会！”</p> 说完，青平回头看向张勇，笑道：“接下来就是恁小子娶亲了，今儿可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学着些，省得到恁小子娶亲时，闹了笑话。”</p> 张勇本就憨厚，被青平这话一逗，瞬间红了脸。同时下意识转眼看向身旁的金梁，这可是正牌小舅子，挡着他的面可不能乱说话，万一把话传到金花耳朵里，惹恼了、伤心了，就不好了。</p> 金梁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眼看过来，宽慰地笑笑，扬声朝着前头的青平道：“俺们都知道勇子哥厚道，倒是恁自己个儿，这么起劲儿，是不是看好了哪家的姑娘，准备学着些啊？！”</p> 张勇憨厚、嘴笨，金梁也不是个饶人的，心思转得快，嘴皮子也早就历练出来了，只要不动手，青平根本不是金梁的对手，三两句就给怼的哑了火。</p> 前街本就不远，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唐家门前。</p> 有了送聘时的经验，双方都从容许多。</p> 唐元廷请来助阵的同窗足有十多个，还有本家的兄弟，外家于守义带过来的子弟、衙役等，在门前站了一大片，有青壮汉子，也有满面带笑的小书生。</p> 一看这阵仗，青平就不厚道地笑了：“哟呵，今儿这阵仗可够大的。”</p> 金梁也笑嘻嘻地凑过来，道：“人家那许多读书人，咱们这边可只有宋大郎一个，这要是比作诗写词啥的，咱们可不顶事儿啊！”</p>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一脸笑嘻嘻的模样，非但没有半点儿担忧之色，反而透出一片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模样。</p> 韩戚风却半点儿不急，而是回头看向跟在后边的花檐子。</p> 然后，就见花檐子帘子一挑，从里边嘻嘻哈哈钻出个小小子来，竟然是安哥儿。然后，后边马车上又跳下来几个小子，却是谷家、赵家、沈家的几位哥儿，并他们邀请来的同学同窗，大大小小一群都穿着长衫，带着学生巾，有模有样、文质彬彬的，也是一群书生嘛！</p> 有了这一群人，迎亲这方登时气焰高涨。</p> 双方对峙，你来我往，最后终究是让韩戚风侥幸冲破障碍，又被一群婶子大嫂抹了一头一脸的灰，这才得以进入闺房，娶得美人归。</p> 踏着薄暮回到江府后边的宅子，看着一对新人成了礼，然后，宾客们入席，吃了喜宴，热闹到三更方散。</p> 第二日一大早，韩戚风扶了小新娘到了将军府，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见礼。</p> 周氏和宋玥早就备下了见面礼，周氏是一对赤金镯子。宋玥则是一只赤金的项圈儿。羡娘奉上自己亲手做的鞋子、衣裳，又留在将军府用了午饭，才回他们自己的小家去。</p> 再转天，韩戚风陪着羡娘回门，一番热闹不必多提。</p> 另一边，安王府世子重开西苑，宴请本科秋闱高中的士子。</p> 不但亲自到场，还殷切勉励众士子：汝等乃北地青年才俊，还望再接再厉，再创佳绩，待汝等来年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之日，必当再设盛宴，温酒以待。</p> 众士子一个个兴奋地面孔涨红，纷纷发言表白决心。</p> 安王世子又特别地与前三名亲切交谈，特别是年纪最小的朱大郎，更是毫不吝啬对他的欣赏之意，询问了他的课业、学问之后，还亲切地问起他的亲事，又提及王府尚有一位郡主，言下之意很明显，想要收揽朱大郎做王府的女婿了。</p> 朱大郎连续死了两任未婚妻的名声太大，定下将军府义女的事情也就颇受关注，在座的同年多数人都知道，朱大郎也不好否认，只得如实相告。</p> 安王世子露出一脸遗憾，接下来连谈话的兴致都寥寥了，随便敷衍两句，就起身走了。</p> 世子一走，原本拘谨的众人渐渐活泛起来。</p> 挨着朱大郎的第四名同样是个年轻人，端着酒杯与朱大郎饮酒，一边感叹道：“入了世子的青眼，朱兄前途无量啊。”</p> 朱大郎嘴上说着谦辞，心中却很是郁闷，暗暗后悔操之过急，定下亲事，要不然，今日就能攀上王府这棵大树。</p> 老百姓眼中，能考中举人都是光耀门楣、改换门庭的大喜事，了不起。</p> 其实，十年寒窗苦读，即便过了乡试、会试，中了状元，授官也不过是个六品，榜眼探花之下的，最高就是个七品官，之后，宦海沉浮，能升迁，乃是入阁拜相的，不过寥寥一二，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最大的荣耀也就是金榜题名的一时风光罢了。</p> 若是能够攀上安王府这棵大树，情形就会大不相同，只要能中了进士，留京或者外任都可选择不说，之后的升迁也会一路顺遂，即便读书人的终极梦想，入阁拜相也不是不能期望的。</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章 再反观将军府，说起来是从三品指挥使，也算统帅一方，却也不过是军中莽夫，江家又无根无底，能升到三品也不过是一时走运罢了。再往后，别说拉拔姻亲，就是江寒自己，若非大战，只怕也难再有升迁之机。</p> 将军府和安王府，别说孰轻孰重，根本没有可比之处。</p> 安王府设宴，更多的是脸面、牌场，其实，因为气氛拘束，喝酒吃饭都有些放不开。</p> 从西苑出来，一些士子兴致不减，就招呼着再去寻个好地方喝两杯。</p> 陈大郎原本不是贪杯之人，今日心中郁闷，情绪低落，不知怎么地，就被人连推带拉地裹挟着，一起去喝酒。</p> 等到了地方，进门一看，红罗垂地，绡纱漫卷，暖香熏人，陈大郎就有些纳闷儿，这地方的布置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子闺阁，不像是酒楼酒肆啊？！</p> 正诧异间，一声轻笑从帘幔后边传出来，声音如柳下莺啼，又如轻软的羽毛，搔在众人的耳朵、心尖尖上，让人心神一颤。</p> 众人齐齐抬眼看过去，就见帘幔挑起，一只玉手纤纤，玉腕皓然，接着是红纱罗裙，不擎襟褙子，衣领半敞半落，露出一弯蝤蛴般的颈子，继而是桃花粉面，潋滟秋波，眼神儿那么一扫一转，已经让在场人心神荡漾。</p> 陈大郎的目光只在这位艳娘身上打了个转儿，就落在女子身后捧着琵琶的人身上。</p> 相对于前头女子的艳光四射、妩媚妖娆，后边这位一身素淡，几乎没有什么首饰，清新中难免稍显寡淡，却让陈大郎的心弦蓦地一动。</p>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潆卉的容貌过盛，让陈大郎生出一种逆反心理来，下意识地不喜艳丽女子，反而对清水寡淡的女子心有好感。</p> 很快，那名艳丽女子就贴上来，挨个挑拨一番，除了陈大郎退一步避开，其他人都是一副心驰神荡，恨不能立刻上手的猴急模样。</p> 应付着喝了几轮酒，眼看着那几个与艳丽女子动起手脚，越来越露骨，陈大郎寻个借口出来，绕了两圈，终于在角落的一个小房间里寻到了那名素衣女子，询问得知她名唤愫娘，年方十四，尚未梳拢，就转身去了。</p> 天一亮，陈大郎就匆匆出了平京，回了通州。</p> 隔了两日，陈大郎又回到平京，当晚就又去了之前那处。</p> 他此次赶回通州，是回家筹措银两去了。他询问过行情，想要替清倌人梳拢，最少也得二百两。若是想赎身，因愫娘生相略显寡淡，不够诱人，价格不算太高，清清白白赎出去，八百两银子也就够了。</p> 奈何，陈家虽然号称大族，但毕竟只是通州小地界的乡绅，族中产业有限，子弟们能够动用的现银就更少了。即便陈大郎被族中看重，倾全力培养的子弟，又时逢进京赶考之际，他搜罗了两天，也只搜罗到四五百两银子，离着愫娘的赎身银子还差一大截呢。</p> 他揣着银票子赶过去，只想着给老鸨好生说一说，替愫娘暂缓一年梳拢，待他赶考得中，金榜题名之时，何愁没有八百两银子？！</p> 不想，他意外遇见一位富商，性子极洒脱，出手也大方，与陈大郎一见如故，邀陈大郎共饮，几杯酒下去，见陈大郎脸色不好，就出声询问。</p> 这位是山西来平京的行商，十年八年也不一定来平京城一次的，陈大郎自衬说了自己的心事也不怕此人做什么，于是，就把自己看中愫娘，却无力替其赎买的事情说了。</p> 这位富商一听就大笑起来，只道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缺银子，他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说着，就从怀里摸了一沓子银票出来，随意抽了两张塞进陈大郎手中。</p> 陈大郎将信将疑地一看，竟是见票即兑纹银两千两。</p> 他吓得手一抖，差点儿给富商丢回去。还是富商豁达，只说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真把它看重了，人就真俗了。</p> 又说，他看好陈大郎的气度才学，觉得他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高官厚禄，届时再还他就是。</p> 陈大郎被他说得晕乎乎地，又喝了几轮酒，却再没提把银票子还回去。</p> 第二天一早，陈大郎再醒来，人却是在客栈了。身边伺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费尽心思想要赎出来的愫娘。</p> 愫娘对他说，是他给她赎了身，带她离开。因陈大郎醉酒，愫娘不知他居所何处，只得来客栈开了房间，暂住。</p> 看着容貌柔婉，满眼信赖、爱慕的愫娘，陈大郎酒醒了，头却疼起来。</p> 他之前只想着替愫娘延一年梳拢，可没想着将她赎出来之后如何安置。如今，人赎出来，他却很快就要进京赶考，这人往何处安置，真是愁人啊。</p> 愫娘是个贴心的，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子递给陈大郎，说是他替她赎身之后给的，一千二百两。</p> 之后又有一包散碎银子，是愫娘这些年慢慢攒的，也有几十两。</p> 愫娘就道，她是个命苦的，没敢想大富大贵，只要有个安身之处就够了。</p> 她越是这么说，陈大郎越是怜惜，索性还有一千多两银子，于是，拿了银子去房屋修缮所，在西城门北兴隆寺附近，买了一所两进的小院子，又买了一个小丫头一个婆子伺候。</p> 隔一天，陈大郎就带着愫娘住进了那所小院。当天晚上，愫娘亲自下厨置办了几个小菜下酒，拉着陈大郎一起庆贺乔迁入宅之喜，几杯酒喝下去，当晚两个人就成就了好事。</p> 这两人，一个食髓知味，一个曲意迎逢，当真是干柴遇烈火，一时真是说不尽的恩爱缠绵，如胶似漆。</p> 陈大郎把他的小厮也带了来，诸事采买都打发了小厮去，陈大郎是连门儿都舍不得出，白天黑日地与愫娘在房中胡混。</p> 这般神仙岁月过了两日，这天一早，愫娘说想吃粉栗子，陈大郎就拿了一串钱打发小厮去买。</p> 小厮刚出门没多久，就有人敲门。</p> 陈大郎只当是小厮跑得快，买了栗子回来了，喊小丫头去开门。</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一章 谁成想，片刻功夫，大门哐当被人撞开，几个粗使婆子凶神恶煞地冲进来，推开想要拦截的婆子丫头，长驱直入，径直闯进上房正堂里来。</p> 陈大郎正搂着愫娘在榻上调琵琶，眼见着一群婆子冲将进来，心头一颤，脸色就白了。</p> 他这时想到的是被江家发现了，这是上门来捉奸了。谁成想，跟在婆子们后边进来的，竟不是江家人，而是他陈大郎的亲娘。</p> 陈家大娘下手，还是非常干脆利落的。</p> 刚刚还柔情蜜意，满屋生春的小宅子，片刻间就被清理一空，物件儿和人一个不留，都发卖了，连同陈大郎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小厮也被远远卖了出去。</p> 陈家大娘这边清理了儿子的外室，接着就备了厚礼上将军府求情，求着原谅儿子这一回。</p> 将军府当然是不同意。</p> 陈家大娘倒也不拖沓，爽快麻利地捧上厚礼，别的不说，只两千两银子并一个五百多亩位于平京城东的一座庄子。结亲不成，只求着不要声张，给陈大郎留一个前程。</p> 然后，两家一起去衙门里消了婚书，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干涉。</p> 江家是留了一线，没有赶尽杀绝，倒是陈大郎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又疼惜愫娘，种种之下，回到家就病了。</p> 这一病，来势汹汹，最严重时竟神昏谵语，识人不清，几近露出下世之兆来。好在，托人请到了安王府的陈御医，施针下药，生生把人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p> 尽管，陈大郎侥幸得了一条性命，却错过了进京赶考的时间，错过了一科。</p> 一眨眼，已经过了十月一开炉节，天也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p> 后园子的湖水结了冰，孩子们开始盼着冰层加厚、结实了，再修冰道、冰滑梯。</p> 潆卉的嫁衣已经绣制完成，却被她收起来，压在了箱笼最底下。</p> 府中上下，没有人敢嚼舌头说陈家，说潆卉姑娘的婚事。但，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生成这般，却也可能没个好归宿，说不定连个正经儿郎都找不到，只能给人做填房、当后娘去了。</p> 这一番热闹散了场，宋玥收拢心思，这才想起菜园子里试种的几种庄稼，于是让人把晾晒干透的玉米，从房檐屋梁下摘下来，脱粒称重。</p> 结果出来，亩产量差不多能达到四百五十到五百五十斤。</p> 青茗道：“园子里种植，水肥及时，产量上可能会高一些。”</p> 大田种植，即便是水浇地，也没有菜园子这么精细及时，青茗故而有此一说。</p> 宋玥摆摆手，道：“这个明年试一试就知道了。”</p> 她不是学习农业的，只隐约记得，禾本科的作物，只要水肥不缺，大田有传花授粉的优势。而种子的饱满程度，又与传花授粉息息相关，有了更好的传花授粉条件，也就有了增产的前提。至于，结果如何，还要通过试种确定。</p> 不过，这些都可以慢慢来做，眼下的结果，已经让宋玥很满意了。</p> 哪怕只有四百五十斤的亩产，也比小麦、高粱和谷类高出不少了。要知道这时候的小麦亩产，丰年也不过三百来斤，根本不可能达到四百五十斤。亩产整整多出50%，已经足够充分的理由进行推广种植了。</p> 红薯和马铃薯在八月末就收了，毛估估亩产都破一千斤了。不过，这种东西，都没怎么引人注意，知道的也不过当成山药、莲藕那类菜蔬上想了，谁也没意识到，这两种是真正可以当粮食，顶饱救命的东西。</p> 十月十五，下元节。</p> 谷二太太早早就与宋玥几个约好了，去玄妙观设醮祭祀，排除忧烦，消解劫难。</p> 因着宋玥身子渐重，行动多有不便，就让潆卉代她前去。</p> 为此，还特意委托了赵主簿家的黄太太，让她到将军府会合了潆卉，一并过去。</p> 黄太太还算厚道，与宋玥走得又近，得了信儿一口应下，下元节这天，就早早到了将军府，特意到荣煕堂见了周老太太，又拍着胸脯给老太太保证，必定把潆卉姑娘好好地带出去，再妥妥地送回来。</p> 潆卉倒是看不出退婚有什么影响，仍旧一派温婉，气色也极好，娇艳如花的脸上并无半点儿晦暗之色。</p> 宋玥送两人去二门里坐车，黄太太低声感叹：“妹子看着倒是还好。”</p> 宋玥眉心舒展，同样气定神闲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样的真嫁过去，才是入了泥淖，到时候即便再挣出来，也沾一身臭泥，免不了腌臜了。”</p> 黄太太点头应是，心中感叹，若是放在一般人家，这种情形，大概也就让男方认个错、陪个情，就大被一盖掩过去，婚是不能退的。</p> 没想到江家能为一个刚认下不到一年的义女做到这份儿上。</p> 宋夫人这番话乍一听有些不驯，甚至有些不合世俗，但却是真心实意替女儿家着想。</p> 试想想，若婚事维持，在成婚前都能做赎买女伎、豢养外室的腌臜事来，婚后还能好了去？可想而知，嫁出去的女儿会是什么糟心日子！受气挨磋磨不算，说不定哪一天被人害了去，连性命都白搭进去。</p> 只是，太多人家为了家族名声，维持一团和气，丝毫不顾及自家女儿的幸福与否。</p> 相比较而言，江家夫人这种‘母大虫’，不爱那些虚名，只一心护着自家人，哪怕只是个刚认下没多久的义女。</p> 看着潆卉上车，宋玥走上去一步，低声道：“让青玉跟着恁，有什么事儿她也能护着恁。”</p> 潆卉扶着车窗笑道：“大嫂放心，只是去玄妙观一趟，不过两三条街，不会生出什么事来的。”</p> 宋玥点点头，后退一步，又给黄太太打招呼：“有劳恁照看了，等我便宜了，必定摆酒还礼。”</p> 黄太太爽快道：“成，放心。酒且记着，等恁满月时，一并还了吧。”</p> 目送着几辆马车陆续驶出二门，又转弯从西侧门里出去，宋玥才由青杏扶着，往正院里过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二章 家里家外一切都算顺遂，庄子上已经农闲下来，会手艺的在家里编筐，以备来年装运辣椒之用。不会手艺有一把子力气的，也可以去煤场筛煤、拓煤球、装卸车辆，出一把子力气，一天也能挣几十个大钱。</p> 妇人婆子们在家纺线织布，不仅纺棉花，还纺从口外买进来的羊毛、羊绒，纺成线之后，羊毛可以织成毡毯。</p> 羊绒数量较少，正在研究如何混和蚕丝纺成线，再织布。</p> 为了研究羊绒、蚕丝织布，还特特地托谷家从江浙请了师傅来，改进纺机和织机。如今已经织出成布，品质却与宋玥要求的相差较多。</p> 羊绒真丝混纺织物，应该是兼具真丝的软糯顺滑和羊绒的蓬松温暖，但现在织出来的布料却有些粗糙，因为加了羊绒，温暖感有了，却不够光滑、平整。</p> 不过宋玥不急，也知道这种东西急不来，需要慢慢摸索。</p> 至少，今年冬季给大人孩子做的贴身衣物，都用上了丝羊绒混纺，这些面料虽然距离宋玥的期望还很远，但厚实柔软，舒适度也更好，比细棉布和丝绸更适合寒冷的冬季穿着。</p> 宋玥到了正院，花厅门前已经站了十几个管事、婆子，等着回事。见到宋玥从侧边的月亮门进来，立刻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又乱纷纷曲膝、躬身见礼。</p> 宋玥微微颌首算是回应，一面不紧不慢走进门，径直在堂上的扶手椅上落座，由着青杏调整身后的靠枕，靠实了，这才扬声吩咐：“叫人吧。”</p> 青杏答应着，抬脚走到门前，扬声道：“有事要回的，按轻重缓急进来吧。”</p> 经过这将近两年的相处，这些人都是宋玥亲手买回来，又亲手调理提拔起来的，彼此间互相了解，合作顺畅，倒是没有人争抢，很快就自动排了顺序，依次进门禀报。</p> 宋玥耐心听着一个个进来回事，有例可循的，参考旧例处置。没有先例的，也斟酌着世情、行情处置了，一件件事情处置下来，基本没有什么阻滞、为难的。</p> 直到诸人一一回完了事，都退下去，江冬生最后从外边走进来。</p> 他走上堂来，抱拳躬身见礼。</p> 宋玥笑着抬手：“冬叔不必多礼。可是有什么事？”</p> 江冬生顺着宋玥的示意，在下手椅子上落座，侧着身面向宋玥，开口道：“老奴来是想给太太报个喜，老周和郑富贵都有了自己中意的人，想着请老太太和太太给指个婚。”</p> 宋玥听得‘指婚’微微蹙了下眉头，脸上却带着笑问：“不知看中的是哪个？府上的人吗？”</p> 江冬生见她面上欢喜，也跟着笑道：“都是府上的。郑富贵看中的是大厨房的小王氏，是个爽快利落的；老周看中的是小厨房的徐氏……”</p> 宋玥微微惊讶道：“徐嫂子？”</p> 江冬生点头。</p> 宋玥道：“徐嫂子还有三个闺女在外头，老周可知道？”</p> 江冬生再次点头。</p> 宋玥又问：“小王氏和徐嫂子可知道？愿意不？这成婚过日子，可是情投意合才好的，勉强不得。”</p> 江冬生笑起来，道：“我找人问过了，都是情愿的。”</p> 宋玥舒出一口气来，笑道：“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了，给老太太一说，指定欢喜。”</p> 江冬生陪着笑了一回，终于沉吟道：“这两人也都是宣城跟过来的老人儿，好不容易娶亲成家，这宅子是不是也该给他们置办起来了？最好是咱们府后边，从后角门里出入也方便。太太恁看，是不是去府衙打个招呼，把后边两条胡同征下来，老奴琢磨着，这往后两年，不仅仅是老兄弟们可能要娶亲成家，小子们也要陆续长大了，也要娶亲陈家，少不得都要……”</p> 宋玥听他长篇大论地说下来，终于耐不住了，抬手将他打断。</p> “冬生叔该知道，戚风兄弟不是谁都能比的。”</p> 一句话出口，江冬生的脸色就有些僵了。</p> 韩戚风不仅仅是江寒的亲卫，护着江寒出生入死无数次的，而且，才能不凡，自从到了平京城，教导孩子们，调理小子们，城外的庄子、矿山、煤场，多亏了韩戚风受累看护，说是一个人肩负起将军府和大多数产业的安保维持工作也不为过。</p> 在周老太太心目中，或者跟了几十年的老仆江冬生更亲近，但对于宋玥来说，无疑是韩戚风更好用、有用，也更亲近些。</p> 这样的人，宋玥不是把他当仆从，而是当自己兄弟看待的，给他操持婚事，买宅子，都是应该的。</p> 至于老周和郑富贵，虽说都是从宣城过来的，江寒的老部下，但宋玥的本意就是招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同时，也是照顾伤残兵士，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p> 但现实是，这些人毕竟没有韩戚风贡献大，宋玥不可能比照韩戚风的例子，给每个人置办宅子、操办婚事。</p> 或者，念在江寒老部下的情分上，又都是可信可用的人的情况上，也就是多赏些银子罢了。</p> 眼见江冬生的脸色难看起来，宋玥也不好说得太难听，转而问道：“是他们让恁来问的？”</p> 江冬生眼见着尴尬起来，张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p> 宋玥却已经看明白了，那些人有这个想头，只怕江冬生也是默认的，这才毫不犹豫地就来寻她说事儿。</p> 她有些无语，端了茶盏，垂了眼慢慢喝茶。</p> 江冬生难堪半晌，也没等到一句话，到底挨不过，终于开口道：“老奴寻思着，都是跟了将军多年的老人儿……”</p> 宋玥把茶盏放下，目光淡淡地看过去，很平静的目光，并没有谴责之意，却看得江冬生渐渐说不下去了。</p> 宋玥道：“正如冬生叔说的，都是跟着将军的老人儿，所以，来了咱家里之后，我都是用心安置，尽量让他们有个自食其力的差事，月钱也是根据差事来的。就说戚风兄弟，最初也只是护卫的月例，教授孩子们之后，又加了一份月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三章 “其他人也是一样，只不过，戚风兄弟身上压的差事多，见天往城外跑，暑天在庄子上，如今这寒天冻地的，他又见天住在矿上、煤场，新婚燕尔，他只在家里歇了三天，陪着媳妇儿回了门，就又去办差了，半点儿没用我操心。其他人呢，我不说其他人没用，但却是差事少，也没主动做过什么，月钱自然就少，这都没话说吧？相应的，买房子、办婚事也是如此，并非我厚此薄彼。”</p> 江冬生听着宋玥这一番话说完，脸色暗淡下去，垂着头，默然半晌不接话。</p> 宋玥也不急，她略略活动了一下，让青杏帮她调整了一下背后的靠垫，坐得略略舒适了一下。</p> 自从满了七个月，宋玥的身子日渐笨重，双脚开始浮肿。站或者坐的时间稍长，脚面就看着肿了，原来合脚的鞋子都有些紧了。</p> 动了动，让自己坐得舒服了，宋玥捧了一杯淡茶慢慢喝着。</p> 那边，江冬生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宋玥，迟疑道：“太太，恁看他们这成亲……”</p> 宋玥捧着茶盏，沉吟着道：“但凡宣城过来的老人儿，娶亲都按照一百两吧。”</p>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也不看江冬生的表情，又道：“趁着这事儿，咱们府上当差的，根据差事不同，再定一个例……大管事一百两，二等管事和一等丫头小厮五十两，二等的小厮丫头二十两，三等丫头小厮十两。暂定这个例，再有事儿就按例执行吧。”</p> 如此一来，既全了宣城老人儿的脸面，又照顾了府上的平衡。</p> 江冬生听得愣怔片刻，脸上终于泛出一层喜色来，起身恭恭敬敬见礼后，退下去。</p> 青桃守着账册子，看着宋玥问：“太太，要把刚刚的定例记下吗？”</p> 宋玥点头肯定，喝了口茶又道：“这是公中的定例，各人主子看着赏的不算。”</p> 宣城过来的老人儿娶亲，老太太或者还会有赏赐，那就不是宋玥管的事儿了。</p> 她是一碗水端平，每人一百两银子，虽说不够买什么大宅子，但买所齐整的小院子，连修缮、置办家具物件儿的银子都足够了。</p> 当初，她购买宋家那个院子时，房顶和门窗都是一水儿新，家具、用的物件儿一溜儿置办下来，也没花上一百两银子。</p> 有那么一个院子，正房厢房齐全的，小家庭过日子足够了。</p> 当然了，这是宣城那些老人儿的政策，那些人虽说在府中领了差事，却没有签身契。</p> 至于府中的仆从们成亲，西跨院备了两排小院，青杏和青桃她们的家都在那边，也就是两间正房两间厢房的院子，说起来，还不如外头自己买的院子呢。</p> 江冬生从前厅转去西院，郑富贵照旧坐在马厩旁的棚子里编竹器，小王氏也在，正坐立难安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巴望着，一眼看见江冬生从正院回来，脸上立刻一喜，下意识走了两步，又折回去推了郑富贵一把。</p> 江冬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微微皱了下眉头。</p> 等他走到近前，郑富贵也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憨厚地招呼。</p> 江冬生瞥一眼束手站在一边，也不扶郑富贵一把的小王氏，眉头又是一皱，淡淡道：“恁坐着就行，又不是跟别人。”说着，在一张小竹凳上落座。</p> 郑富贵憨厚地笑笑，拄着拐杖挪了一下，重新在自己的矮凳上坐了，手下意识地又去摸地上的竹编活计，却被小王氏一巴掌拍开。</p> 江冬生的脸色又难看了两分，只是，目光扫过郑富贵挽起来的一条裤腿，却禁不住暗叹一声，到底没有多说话。</p> 毕竟是缺了半条腿的残废人，人家不嫌弃肯嫁给他，已经是难得了，又哪能挑拣这些小节？只要富贵自己愿意，不觉得委屈，日子能过就行吧。</p> 江冬生避开目光，既不看满眼期盼的小王氏，又懒得理会她的种种无礼举动，淡淡地把太太的话转告了。</p> 一说成亲没宅子，小王氏先耐不住叫了出来：“咋地没宅子呢？都是宣城来的老人儿，凭啥他韩戚风有二进的宅子，还买了两个人伺候着，咱们咋就没有呢？”</p> 郑富贵倒是不觉意外，不赞成道：“咱们跟戚风兄弟不一样。俺也跟人没法比……”</p> “咋没法比了？恁还搭上一条腿呢，还不是跟着将军上战场才断了的？怎么也比他韩戚风全全乎乎的功劳大吧？”</p> 小王氏说得激愤起来，脸颊都有些胀红了。郑富贵怕江冬生误会了，伸手拉扯小王氏的裙角，被小王氏一抬脚踢开。</p> “江叔，恁可得给太太好生说说。俺们富贵腿脚不便的，以后可不能像韩……受不了大累，也干不了重活儿，挣不了多少钱回来，以后要养家糊口的，怎么也得老太太和太太怜惜着些，要不然这日子可没法过……”</p> 眼见她越说越无赖，拍着腿有要坐下哭诉的样子，江冬生冷着脸喝止了她。“行啦！”</p> 喝住小王氏，江冬生瞥一眼窝窝囊囊缩在一边的郑富贵，有些怒其不争地暗叹一声，随即盯着小王氏道：“富贵现在不领月钱吗？”</p> 对上一脸严肃的江冬生，小王氏禁不住心里发憷，下意识瑟缩一下，低声道：“领是领，可是……”</p> 江冬生不想给她都攀扯，直接打断她道：“恁既然嫌他不能养家糊口，那恁们这婚事就算了吧，省得成了亲之后，见天价抱怨吵闹，不得安宁。”</p> 小王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江冬生道：“婚事，哪能说算了就算了的，俺都……都说出去了，真散了多丢人！”</p> 郑富贵脸色变了一变，嘴唇嗫嚅两下，却终究没有出声。</p> 江冬生将两人表情看在眼中，越发对郑富贵失望之下，对小王氏的脸色更冷淡了：“既然不散，那就别闹。”</p> 小王氏嘎巴嘎巴嘴，到底没敢再说什么。</p> 江冬生嫌弃她，一句话把她打发回了大厨房，然后坐下来，看着闷头编竹器的郑富贵，推心置腹道：“富贵啊，咱们这些人能来平京，能吃穿不愁，温饱无虞，可不是将军亏欠了咱们，老太太和太太待承大伙儿更是没话说吧？”</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四章 见郑富贵很是赞同地连连点头附和，江冬生叹口气，又道：“恁和老周成亲，太太听了也欢喜得很，直接说给一百两银子安家，另外，还随着府上的人给赏银，恁照看着马匹，又有编竹子这份差事，就能领两份赏银，算起来，也有小一百两了，买个小院成亲都够了，就是将来添了人丁，也足够养家糊口了。”</p> 郑富贵闷着头，连连点着头，等江冬生不说话了，他后知后觉地抬头，神色诚恳道：“冬生叔放心，俺不是那没良心的，俺知道念将军和老太太太太的恩情，小王氏就是妇人见识，说话不好听，冬生叔恁别给她一般见识。”</p> 江冬生看他能说出这番话，心中的郁气总算舒出来一些，也不多说了，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阻止他起身相送，然后大步出了马棚，回正院去了。</p> 江冬生刚走，老周从另一边的工棚里出来。</p> 老周同样是伤了腿，只不过伤的没有郑富贵重，只是跛了，走路不太利索。而且，老周当初就是江寒的亲卫，骑射、武功都是极好的。到了将军府后，除了护卫工作，另外领了教导姐儿哥儿们的射箭、投掷差事，姐儿哥们都称其一声周师傅的。</p> 老周是此次成亲的另一人，却没有太多奢望，更没像小王氏一般攀扯、吵闹。</p> 他默默走到马棚里，在江冬生刚才坐的竹凳上坐了，俯身拿起一把劈刀，动作熟练地破起竹篾子来。</p> 郑富贵似乎习惯了老周的存在，闷着头编竹器，也没作声。</p> 好一会儿，老周破开几片竹坯子，又取了打磨的工具打磨竹篾上的毛刺儿，这才缓缓开口：“俺抽空去后巷里转转，看不能找两户挨着的，到时候咱们还做邻居。”</p> 郑富贵道：“原本，冬生叔还说征下两条后巷……”</p> 老周打断他道：“这话恁就别再提了。老太太和太太是多谦和的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给戚风兄弟买宅子，别说压钱，都是多给了两成银子的，就怕人家为难。又怎么肯平白征民房，侵扰百姓呢？咱们也不必非得挨着戚风兄弟了，反正后巷就在那里，即便绕两条巷子也远不到哪里去……有咱们太太命人做的轮椅子，恁也能自己出入走动，咱们兄弟出入也能搭个伴儿……都不是大事儿。”</p> 郑富贵沉默片刻后，点头应下：“以后，怕是要带累老哥了。”</p> 老周笑起来，探手过去拍了拍郑富贵的肩膀，道：“咱们兄弟上阵厮杀都没带怵过的，如今好吃好喝的日子过着，还有啥事能难为住的？”</p> “嗯呐！”郑富贵被老周的笑容和话语感染，也跟着咧嘴笑开来。</p> 宋玥又歇了一会儿，起身往后院里去，见着周老太太，把郑富贵和老周也要成亲的事儿说了。</p> 别的也还罢了，老太太不熟，只是说到徐嫂子，周氏也惊讶了一回。</p> “还真是没看出来……”</p> 徐嫂子平日就在小厨房忙乎，一个月出府一趟去看看三个女儿。</p> 招娣带着两个妹妹如今已经不在外边租房了，而是被安置到了绣坊中学手艺。招娣已经能够绣细活儿，带娣和引娣年纪小，还只能缝纫。</p> 能进绣坊，挣钱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都能学份手艺。另外，在绣坊里住着，也不用徐嫂子再挂心她们的安全。</p> 周老太太的惊讶，宋玥也颇有同感。</p> 徐嫂子除了去看闺女们，几乎不出荣煕堂的，与老周应该没有机会接触……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还互相看中了。</p> “要不说这缘分之奇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宋玥笑着道。</p> 这话一出，不仅是周老太太被说笑了，屋里伺候的青杏和青禾也跟着笑起来。</p> 周老太太笑够了，擦去眼角的眼泪，道：“徐嫂子跟着咱这两年，真是勤快麻利，尽心尽力的，她要成亲，咱不能亏待了她去。这样吧，恁掌着家务，不好偏向哪个，俺哥老婆子没那么多顾忌，就多赏给她些，成亲后也有底气。”</p> 宋玥看看几个丫头笑：“听见没，以后都好好伺候老太太，哄得老太太高兴了，恁们出嫁时也能讨一份厚厚的嫁妆。”</p> 众丫头尽管有些羞涩，却仍旧笑着答应了：“太太放心，俺们一定好好伺候老太太。”</p> 周老太太佯装气恼地笑骂：“恁几个别听太太的撺掇，就想着怎么把俺的私房银子掏出去。俺可看紧了，不能着了恁们的道儿。”</p> 大家说说笑笑一回，周老太太就开口撵人，让宋玥回去歇息。</p> 又叮嘱道：“恁如今身子笨重，没事儿就别往后边跑了，做好了饭，让人给恁送过去，恁就在屋里用。”</p> 宋玥却笑道：“郎中说了，没甚不好的还是多走动走动，总是在屋里躺着，人也闷气。”</p> 周氏笑笑，不再说什么，只摆手赶人。宋玥也就笑着应了，退出来，回自己住的三进院了。</p> 潆卉这趟过去，没有用午饭，临近午时，就与黄太太一起转回来了。</p> 看着时辰，黄太太赶回去也要午时中了，索性开口留了她一起用饭。</p> 就在宋玥住的三进院里，由潆卉在旁陪着，一起用了顿不奢华却精致的午餐。</p> 宋玥让潆卉回去歇息，黄太太则留在宋玥屋里，一起歪在榻上说话。</p> 黄太太平日看着很是温婉，没了人处，却是个爱八卦的小女子。</p> 与宋玥熟稔起来，两人在一处就有了闺蜜私话的意思，先是说了一些下元节的事情，然后，突然道：“差点儿给忘了，今儿听谷二太太提了一句，说是那府中要给世子爷聘人了。”</p> “聘人？”宋玥本来都昏昏然快要睡着了，听到这句一下子就醒了，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p> “对啊，就不知道是正妃还是侧妃！”黄太太答应着，又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p> 宋玥整理从书中看到的，这个世界的规则，渐渐理出‘聘’一字的重要含义。</p> 男子到女子家下聘礼，是三媒六礼中的一礼。</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五章 还有一句俗语‘聘者为妻’，同样说明了聘的重要性，只有下聘之后，娶回家的才是妻子。没有聘礼的，或者是妾，或者干脆就是没名分的姬妾丫头。</p> 平民只能聘一个妻子，皇亲贵族却又有一定特权。律法中就有明文规定，王爵以上，可聘侧妃二、正妃一，也就是可以有三个妻子。这也是现代还常见的那个‘三妻四妾’一词的最初来源。</p> 也所以，黄太太才说，不知世子聘的是正妃还是侧妃，因为，世子和王爷的侧妃也是明媒正娶的，是妻子，而不是妾。</p> 宋玥听了这话，也并不意外，毕竟，唐霁泽……哦，如今是周元辰，安王世子也二十三岁了，也挑了几个人进府，去年生了个女儿，今年王家姑娘也怀了身孕，比她晚两个月，春节前后的预产期。</p> 之前，安王世子是被王府的内忧外患缠身，无心婚事，如今，爵位恢复，又得了新帝的青眼，可谓荡平内外的情况下，他的婚事自然也该提上日程了。</p> 至于正妃、侧妃，那不是她们能评论的，看情况，安王和安王妃也说不上话，唯一可能参加意见的只有京城里那位了。</p> 宋玥心里嘀咕着，耳朵里听着黄太太暗戳戳地猜测可能是哪家的哪位。</p> 既然王家的都只是姬妾，那差不多的人家肯定也够不上。又说，平京城里高门勋贵不多，仅剩的几家还是宗室，另外就是官员，府台家的大姑娘年纪太小，都督府倒是有位姑娘，却是庶出。</p> “……嘻嘻，要不是恁家秋喜年纪实在是小，俺都想着合适……”</p> 宋玥再次从半梦半醒中，被黄太太的话给惊醒，懒洋洋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淡淡丢过去一句：“恁就别提人操心了，睡会儿吧。”</p> 那样的身份，哪里还用拘在平京城里，放眼天下，多少好姑娘由着他挑呢！</p> 黄太太被宋玥警告了，吐吐舌头不再说话。</p> 宋玥已经困极，脑海里一个念头没转完，就陷入了沉睡。</p> 两个人谁也没提潆卉，这位虽说也挂着将军府姑娘的名号，但毕竟是义女，出身不好，又退过亲，寻常人家说亲都挑拣的，更别说王府世子了。</p> 这天，黄太太在江家盘桓了半天，直到天色渐晚才告辞去了。</p> 却不想，第二天一大早，黄太太又打发了婆子过来，问宋玥有没有事，要不要出门，不出门的话，他们家太太要过府来拜会。</p> 宋玥笑着打发了婆子回去：“且回去给恁太太说，尽管来，我这些日子被困在家里，不得出门，正闷得慌呢。”</p> 黄太太来的很快，到了就径直往荣煕堂里来。</p> 给周氏见过礼，也没像往常一样拉着宋玥说私房话去，而是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笑道：“没见着潆卉姑娘啊？”</p> 周老太太就笑道：“她是个安静性子，若非有事儿，平时都在自己屋里做针线、看书画画。”</p> 黄太太也立刻附和道：“哎，俺就说呢，潆卉姑娘倒真真像是老太太的亲生姑娘，这温婉和气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p> 宋玥在旁边听得也笑，毫不掩饰地自夸道：“妹妹不但性子像，连心灵手巧也像极了我们家老太太呢。”</p> 黄太太拊掌道：“对，对，对，潆卉姑娘的一手好针线，那是众人皆知的，那副三异绣巧夺天工呢。”</p> 周老太太脸上笑容满溢，但还是谦辞道：“黄太太过奖了。”</p> 一边说着，一边与宋玥的目光碰了碰，两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测。</p> 黄太太昨儿刚来过，今儿一早又来，进门又是这么一番说辞，看着倒像是给潆卉说亲的架势呢。</p> 果不其然，说笑一回后，黄太太终于言归正题，笑着开口道：“今儿俺过来，就是想问一问，潆卉姑娘姑娘的亲事……”</p> 然后，她把昨天回家，丈夫提起莲池书院山长顾昀顾老先生来。</p> 这位顾老先生是先帝元年恩科榜眼，曾官至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后因父母同年病故，悲恸欲绝，回乡奔丧守制之后，再未谋复出。</p> 一身学问空置可惜，后来在老安王爷的倡议之下，在平京城外办起了莲池书院，如今是北三路最为有名的书院，没有之一。</p> 这位顾老先生教过现在的安王，安王世子更是拜在老先生门下，莲池书院教出来的举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甚至进士也有近百人了，真正的桃李满天下。</p> 顾老先生有三子，长子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如今已经官拜大理寺卿。次子上一科过了会试，因急病未能参加殿试，故而在京待考，这一科必定又是一个二榜。</p> 今儿要说的是顾老先生的三子，也是小儿子，是老妻年过四十，又老蚌怀珠生下的，自小养的略娇气些，却仍旧出落的俊秀潇洒，文才不凡。</p> 今科秋闱也下场了，名次不是太靠前，考了个二十几名，却也顺利过了。只是，这位三公子不太热衷入仕，更向往山水之间的散淡悠闲生活，加之年纪不大，才十七岁，也就不急着进京赶考。</p> 这一番话说下来，周氏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人家三公子小两岁呢！”</p> 虽说，自古说亲，男大女、女大男的夫妻不在少数，更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但是，习惯上还是觉得男大女小更好些。</p> 宋玥也道：“大两岁也不多，就是怕三公子性子太活泛……年纪小，不定性……”</p> 潆卉十九岁，年纪不小了，还刚刚遭遇渣男退了亲，再经不起任何磋磨了。</p> 黄太太扑哧一声笑了：“恁没有大点儿的男孩子，没留意也难怪，俺们家大郎见过三公子几次，也算熟悉了，说是个性格极稳妥、厚道的，又生性豁达，只除了不怎么热衷宦途，再没什么不好之处了。”</p> 说着说着，眼睛扫了一下旁边的丫头，宋玥一个眼光扫过去，青禾青杏几个，忙着的没忙着的，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六章 黄太太给了宋玥一个你厉害的眼光，笑着压低声音道：“咱们不是外人儿，俺也不藏着掖着的，俺之所以急急地跑这一趟，还是顾老先生亲自寻了俺们家老爷子，说是，顾三公子在贡院门口见过潆卉姑娘一回，当时只道是没有缘分，没想到后来陈家出了那事儿……嘿嘿，这不，就回家哀告了爹娘，托到了咱家里。”</p> 宋玥做事不太喜欢赶尽杀绝，是以，与陈家退亲并没有大张旗鼓。但平京城就这么大，陈家那动静又不算太小，加上江家人在后边推波助澜，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前后原委。</p> 算算时间，也不过几天时日，能传到顾家，顾三公子又说服家长替他说亲，前前后后就圆过来了。</p> 还行吧，顾家三公子不说，至少顾家家长不是太勉强，要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托人登门。</p> 于是，宋玥与周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目光，就答应了相看。</p> 黄氏暗暗松了口气，立刻就把提前想好的时辰、地点说了出来。</p> “听说玄妙观的茶花开了，那边也清静，离着咱们家里也近便，就去那边如何？”</p> 周氏和宋玥都没有意见。</p> 道观、寺庙算是这个时代女眷们能大大方方出入的地方，玄妙观又是女观，更得女眷们青睐。一般初一十五上香的多，平日里人少得多，就如黄太太说的清静。</p> 三言两语约定了地点、时间，就在两天后的玄妙观，约在午后，最暖和的时辰。</p> 把黄太太送走，宋玥就吩咐丫头去请潆卉过来。</p> 周氏开口把黄太太上门提亲的事儿说了，潆卉微微垂着眼，脸色平静地听完，只说了一句：“任由母亲做主。”</p> 宋玥禁不住叹了口气，微笑道：“事关着恁的大半辈子，要恁看着顺眼、觉得中意才行呢。”</p> 略略一顿，又低声道：“人活一辈子，总不能百事百顺，免不得磕磕绊绊的，既然遇上了坎儿，把腿抬高一点迈过去不就行了？咱们要紧的是睁大眼，看见沟沟坎儿坎儿的顺利跳过去、迈过去，别给摔倒了、摔狠了再爬不起来了，就行！”</p> 潆卉抬起眼，眼中含了几分笑意，道：“大嫂放心，我没什么想不开的。”</p> 周老太太在旁边听着，这时开口道：“这就对了，咱们这么好的姑娘，要长相有长相，要手艺有手艺，能写会画，掌家理事，样样儿都出挑的，有一点儿不合心的咱也不将就。”</p> 宋玥看着周老太太笑：“阿奶这话霸气，咱们就是要找个十全十美的，差一点儿也不将就。”</p> 潆卉反被两人给逗笑了，扑哧一下笑出来，又忙用帕子掩了嘴。</p> 既然全票通过，于是，周氏和宋玥就又为着隔两天的相看忙碌起来。</p> 挑衣裳、挑首饰、挑搭配的香囊、小零碎儿，一样一样斟酌、挑拣、上身儿……热热闹闹地忙乎了一天，直到傍晚秋喜和曲瓶儿放学进门，才算告一段落。</p> 秋喜进门见着一屋子喜气洋洋，一问之下，得知潆卉姑姑要去相亲，立刻跳脚要跟着。</p> 周氏看看宋玥，笑呵呵道：“跟着，跟着，都跟着去也热闹些。”</p> 之所以定在两天后，就是因为是休沐日，秋喜有时间陪着。</p> 操持着给潆卉铺排亲事，周氏和宋玥也是大有体会，寻一门合心合意，四角俱全的亲事真是不容易，特别是姑娘家，差一点儿都不放心嫁过去。趁着潆卉相亲，让秋喜和曲瓶儿见识见识也好，将来到她们的时候，才能更从容面对，不至于太紧张。</p> 秋喜立刻得意地抬起了小下巴，道：“我去替姑姑把把关，歪瓜裂枣的，趁早儿罢手。”</p> 众人被她神气活现的模样给逗笑了，连潆卉都跟着笑起来。</p> 陈家出了事之后，她虽然看着面色平静，但笑容还是少了些。今日连连笑的，倒是多了些喜气，周氏和宋玥在旁边看着，也暗暗松了口气。</p> 从潆卉给陈大郎做那许多衣裳，又操心入场的用度吃食诸般，对陈大郎是真上了心的。出了那种龌龊事，心里郁气、烦恼、伤心也是在所难免的，就希望她尽快缓过来，才好。</p> 转眼，就是两天后。</p> 秋喜和安哥照旧早起晨练，回了重新洗梳，换了衣裳过来，就见小丫头上穿豆青色的宽袖袄子，搭配着丹砂色的十六幅裙子，腰间挂着群青色的荷包，坠着七彩的璎珞，脖子上是赤金项圈儿，趁着粉团团白生生的小脸，玉雪可爱，活泼灵动。</p> 小丫头还跑到周氏和宋玥面前扯着裙角转了两圈儿，笑嘻嘻问：“好不好看？”</p> 周氏自然是一叠连声地夸：“好看好看，咱们家秋喜最好看。”</p> 转眼，安哥儿拉着巧巧也跑过来，大红的小袍子，还系了腰带。跑进门来，才想起端正脸色，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往里走。</p> 周氏前一句夸奖孙女的话还未落下，抬眼就看见孙子和巧巧走过来，眼睛又是一亮，笑呵呵伸手把两个小的揽进怀里，左亲一口，右亲一口，再次开口夸：“安哥儿今儿真精神，巧巧的小辫子真好看。”</p> 这时，曲瓶儿挑了帘子走进来，秋喜就拉了她低声笑道：“阿奶看哪个都说最好看，嘻嘻。”</p> 说完，转眼看见曲瓶儿身上的衣服，天青色的小袄子搭了一条湖水蓝裙子，唯一鲜亮的是加了一件玫瑰紫的半臂，不由惊讶道：“不是说好咱们俩穿一样的衣裳？”</p> 曲瓶儿淡笑道：“原本是想着穿了，谁知道不小心蹭了一片灰，来不及清理了，只得换了一身。”</p> 秋喜也不执着，没再追问下去，也恰好听到门口的小丫头通报，潆卉姑娘到了，她就立刻撇下曲瓶儿，跑到门口去接人。</p> 潆卉作为今儿的主角儿，穿的却并不过分隆重，秋栌色的宽袖斜襟袄子，搭的是一条鸦青色十六幅裙，点睛的是一枝金茶，从裙角斜出伸展开去，朵朵嫩黄是花朵，趁着赤金丝绣就的花蕊，鲜亮亮、水灵灵的，招摇着勃勃生机，一见之下仿佛能够嗅到淡淡的茶花香。</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七章 周氏上下打量着，含笑点头。宋玥和秋喜交换了一个眼色，母女二人同时无声笑了。</p>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太太最满意的就是潆卉姑娘了，却偏偏没了满口的夸赞，这也是细致入微的体贴和疼爱了。</p> 尽管安哥儿和巧巧穿戴齐整了，却没能跟上，不为其他，只因小孩子不宜进寺庙、道观，被周氏留在家里，说带着去后园子看家里的茶花、腊梅，再看看锦鸡、小兔子的窝塌没塌，要不要加点儿干草之类的。</p> 这种场合，宋玥自然不能推脱，也穿戴齐整，陪着一起出门。</p> 周氏轻声叮嘱：“恁一路小心着些。”</p> 随着媳妇儿身子渐重，已经很少出门了，只每日里还是照料家务，在院子里走动，倒也没有过多歇着。</p> 宋玥含笑点头，同样低声道：“阿奶放心。”</p> 今年冬旱，自从入了冬，就下了一场小雪，也只是轻飘飘地撒了几片细小的雪花，没等落地就化了的。</p> 这天干干的，却冷，尽管各人都穿了小毛斗篷，却仍旧抵不住寒风迎面扑过来，片刻脸颊就冰凉了。</p> 还好，马车里早早生了火盆，烘得暖暖的，几人登车之后，就很快暖和起来。</p> 一路到了玄妙观，有迎客的道长迎在山门外，接了进去，先去前面大殿上了香，拜过。</p> 这才引着一行人从大殿后门出来，一路往后园过去。</p> 玄妙观也算是难得的清雅幽静之地，虽然是休沐，人却不算多，前殿还能看到几个香客，后园子却一片安静，只有隆冬里伸展的枝桠，夹着几处苍绿的松柏，那株百年茶花偏在一隅，正对着园子一角的静室。</p> 提前与玄妙观打过招呼，今日这间静室早就打扫的一尘不染，暖炕、火盆早早就生了起来，烘得一间静室温暖如春，即便打开窗户，欣赏屋外的茶花，也不会觉得寒冷。</p> 知引道长将一行人请进静室，屋子里已经有两名小道童在烧水烹茶。</p> 知引道长笑着道：“昨儿，刚刚去西山取得泉水，知道夫人不喜浓茶，就只备了洞庭君山和六安瓜片，不知夫人今儿喝哪一种？”</p> 宋玥淡笑着瞥了潆卉一眼，道：“就君山吧。”</p> 虽然潆卉从未提过，但从她的衣着、日常还是能看出来，她对小时候父母俱在的日子颇为怀念，喝茶也更爱西南出产的。</p> 洞庭君山虽还算不上真正的西南边陲，但两者取其一，也只能选它了。</p> 潆卉扶着宋玥在暖炕上坐了，转身对着知客道长盈盈一笑，随手递了个小荷包过去，道：“劳烦道长了。”</p> 知客道长觉得掌心一沉，脸上就浮起一层喜色来，大大方方收了荷包，稽首道：“夫人、姑娘们能来是小观的福分。”</p> 宋玥忍不住笑：“不是道观的福分，是恁又能多一些买酒钱吧？”</p> 知客是位微胖的中年道长，性子倒是豁达，听了宋玥的打趣脸上的笑更深，讨饶道：“夫人且饶恕则个。”</p> 打发了知客道人和小道童下去，自有丫头接了煮水烹茶的活儿。</p> 秋喜和曲瓶儿难得出来一回，也不愿坐在屋子里，斗篷也没脱，给宋玥打声招呼又出去看茶花了。</p> 一时，就剩下宋玥与潆卉在暖炕上对面坐了，两人面前都摆着一杯洞庭君山。</p> 宋玥抿了一小口茶清口，只觉得气清悠远，香气清而不寡，禁不住点了点头，笑道：“说起茶来，咱们家刚得了几篓黑茶，据说跟这茶出处相近，等回去拆开尝尝，恁若喜欢就拿些去吃。”</p> “多谢大嫂。”潆卉轻声道谢，目光一瞬，随即轻笑道，“黑茶砖煮擂茶极好，等回去，我煮给大嫂和阿娘尝尝。”</p> 说起这个，宋玥在得月楼倒是见过也尝过擂茶。</p> 擂茶里放调料、食材比如盐、香料，还有碎果仁、果脯，用的也不一定是常规的茶叶茶饼，也有可能是新鲜采摘的药材、水果、花朵，调制出来的茶汤一般滋味都比较复杂，追求的一种混合搭配之后的味道。</p> 宋玥在得月楼品尝过一回，之后再没碰过，总觉得那种加了盐和香料的复杂口味，她接受不了。</p>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主流也不是擂茶，有模仿前朝的分茶，也有古法的煮茶，更有简便易行的泡茶，擂茶存在，却远非主流了。</p>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听得门外秋喜脆生生叫人的声音，宋玥和潆卉齐齐转头望窗外看过去，就见黄太太陪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从转角过来，在她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p> 三人皆裹了斗篷，倒是没罩风帽，中年妇人头上戴着貂鼠罩，石青色的漳绒斗篷端庄大方。隔得远，看不太清眉眼，却能看得出面色和缓从容，五官线条流畅，并无刻薄之色。</p> 少年则是一袭竹青色斗篷，头戴方巾，没有半点儿奢华、纨绔装扮，却素净清逸，面庞俊秀，端的是一副清俊美少年的好模样。</p> 宋玥暗暗点头，不提其他，仅仅这副皮囊，倒是比陈大郎更俊秀，难得的是丝毫没有轻浮之气，走得近了，看得见少年眼角眉梢压不住的喜气，眼神清澈干净，倒是个心思纯正的好孩子。</p> 宋玥起身下炕，潆卉快一步上前来扶了她，一起走到门口相迎。</p> 黄太太引着母子两个加快了脚步，来到门前，双方彼此见过礼，黄太太给介绍了，来的是顾家太太和顾三郎。</p> 双方想让着进了门，秋喜和曲瓶儿远远看见来人，也赶了回来，于是，又是一通介绍、见礼。</p> 顾家太太拨了一只莹润的羊脂白玉镯子给了潆卉，见到秋喜和曲瓶儿，则拿出一对赤金缠丝镯子来，一人一只。</p> 更是拉着秋喜和曲瓶儿的手舍不得放下，感叹道：“俺只得了三个哥儿，盼了又盼，也没能得着一个姐儿，看着宋夫人养得这样好的姑娘，着实羡慕的紧呐。”</p> 黄太太眼睛看着潆卉抿嘴笑，那意思很明显了，只要相亲成了，可不就把人家的姑娘娶回去了。</p> 潆卉只做不察，倒是顾三郎偷偷瞟向潆卉的目光，又增加了两分喜意。</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八章 大人们寒暄客气，几个小的安安静静在旁边作陪衬，坐了约摸两刻钟，秋喜就轻声开口道：“方才，我们看见那边有一座暖房，小童说是观中窖花之处，养得都是观中的名品芍药，以备年节观花的之用。我还没见过冬天开花的芍药，姑姑要不要去看看？”</p> 潆卉自然不会拒绝，正要给大人告罪，黄太太笑呵呵地开了口：“恁们年轻人坐在这里闷气，别拘着了，三郎也去！”</p> 顾家太太也笑着叮嘱：“三郎照拂好几位姑娘。”</p> 顾三郎压着喜意，郑重神色躬身施了一礼，跟在大小几个姑娘身后走了出去。</p> 看着小儿小女们都出去，三个大人神色也跟着一松，互相看了看，都轻笑起来。</p> 这是都对彼此很满意呢。</p> 宋玥笑着谦辞道：“那个丫头被我惯坏了，跳脱得很，顾太太见笑了。”</p> 顾太太满脸笑意，道：“宋夫人这话就过谦了，小孩子还是活泼泼的好，再说喜丫头活泼大方，又不失端庄，多好呢！我说羡慕恁可不是奉承话，是真心稀罕她呢，不像我家几个，小时候还行，自从启蒙读书，就让他们父亲教导的愚了，一点儿不招人疼了。”</p> 这位挺会说话的，宋玥听着听着禁不住也加深了笑意。</p> 两个人就各自孩子谦虚几句，少不得又就着宋玥的孕事交流了一番。</p> 说得投契，顾太太掩着嘴笑道：“别怪我说话直，我盼闺女盼了那些年，总看人怀相也看得上心些，我看着，宋夫人这一胎八成是个哥儿。”</p> 黄太太也立刻跟着附和：“是吧，俺也看着她是个小子。”</p> 宋玥笑着垂眼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平和道：“随他吧，哥儿姐儿，来啥算啥。”</p> 她心里其实挺喜欢女孩儿，但经了潆卉的这场婚事，她是真的有些发憷了。这个社会背景下，女孩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挑得再仔细，也没办法真正的放心。毕竟，这个社会根本没有女子自立的条件，女子必须是菟丝子，需要援木而活，嫁了人的女子，真真是生死皆由人，当父母的活着还能照看着，父母没了呢？</p> 所以，随着月份增大，她倒是更偏向于要个男孩儿，不管怎的，男孩儿终究能够自主，习文学武，甚至经商，能有一技之长，养家糊口，安身立命足矣。</p> 随着话题越聊越轻松，宋玥是真心觉得这位顾太太安娴温婉，又应对从容，是个好相处的。</p> 加之顾三郎是自己看中了潆卉，性格略显单纯些，却也有好处，成了亲指定听潆卉的，以后哪怕科考入仕，也不怎么用担心潆卉。</p> 等顾太太状似无意地说起大郎二郎出仕后，妻儿都跟着去了任上时，宋玥更是满意。</p> 许多婆婆会以尽孝的借口把媳妇儿留在自己身边，而给儿子送小妾过去伺候……这种几近变态的做法，一直让宋玥无法理解，却很常见。</p> 这也是宋玥替潆卉担心的一件事。</p> 特别顾三郎还是老生子，顾太太从小眼珠子一样疼着长大的，更容易出现婆媳矛盾。</p> 顾太太笑得时候很放松，眼角和两腮的皱纹很明显，却自有一种岁月沉淀的从容。</p> “一个一个成家立业，自然要离开家离开爹娘，舍不得是真舍不得，也幸亏大郎二郎媳妇儿都是好的，有她们跟着照料，我在家也能放心了。哎，这不大郎二郎都要把孙子孙女送回来，被我劝住了。爱热闹是真爱热闹，但精力不济也是真的，孩子们正是读书学习的年纪，真送到我这里，照看不过来，给耽误了可是大事儿。”</p> 放松了之后，顾太太说话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唠叨，却并不让人厌烦，絮絮地说着，让人心气平静。</p> 屋里说说笑笑，一派和气，出来的一群小儿小女们，气氛也同样不错。</p> 离了大人们的眼前，秋喜心里攒着的小鬼灵精心思就冒出来了，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地向顾三郎发问。先是就着今日的主题茶花询问，顾三郎倒是没被难倒，虽然当着自己心仪之人有些紧张，却还算回答流畅，还借用了几句古人诗词，倒是言之有物，又不显得夸夸其谈。</p> 由这诗词，秋喜又转了话题，问起功课学业，说起自己的困惑来。</p> 秋喜刚上学一年多，提的课业问题对顾三郎这位新榜举人来说，自然是浅显的。但即便这样的问题，顾三郎也没有轻视，更没有胡吹海侃，而是寥寥数语，用词精炼准确，不骄不躁，沉稳得体。</p> 就这一点来说，顾三郎比之前那位陈大郎可要好上许多了。</p> 说着话，几人就到了玄妙观的暖洞子。</p> 暖洞子就相当于现代的暖棚、温室，主要用于冬季里养植名贵花木，有些豪门贵族、大型酒楼也建暖洞子种植青菜。</p> 就像得月楼就有自己的暖洞子，每年冬季都有青菜供应。托了得月楼的福，江家每天也有一两个青菜。</p> 玄妙观这个暖洞子就是用来培育芍药的。因着芍药花型较大，培育起来比牡丹还难一些，一旦培育出来，也就格外惹人稀罕。</p> 即便江家、谷家这些人家，也没能得到过一株，不过是培育太过不易，难得培育出来的几盆，还不够行宫和王府（之前的国公府）用的，根本分不出来给其他人家。</p> 进了暖洞子，放眼看过去，与外边的光秃秃截然不同，满眼绿意盎然，有些芍药已经结了花苞，圆鼓鼓的小花苞聚在枝头，青涩可爱。</p> 秋喜是见过玄妙观的芍药的，一看之下，就拉着曲瓶儿看花去了，猜测是哪一品。</p> 因着芍药花珍贵，不敢放任，就有小童过来相陪，顺便给贵客们介绍，每一株芍药的花色形态品种，在秋喜看来都差不多的花苗，小道童却能一一辨别，了如指掌。</p> 两个人跟着小道童不知不觉走到深处去了，潆卉和顾三郎走得慢一些，就落在了后边。</p> 潆卉开口第一句话，“多谢三公子不弃。”</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八十九章 顾三郎一愣之下，连忙道：“姑娘此话差矣，陈大郎不知珍惜，是他没有这个福分，在下……在下当初钦羡不已，却只恨相见太晚，谁成想，老天终究不曾薄待，给了这次机缘……”</p> 正说着，走到暖洞子里边的秋喜突然惊喜道：“您是……唐先生！”</p> 虽然唐霁泽在江家的时间不算长，但在当时的江家，真的是个特别的存在。</p> 他那个时候受伤，暂居在江家，说起来就是个来历有些不明的可怜人，谈不上气势、威严那些。但是，他毕竟是王府的子弟，从小养尊处优的，刻进骨子里的气质自然不同，还有他的学问、见识，对一个刚启蒙的小姑娘来说，真真是高山仰止、天上云彩一般的存在。</p> 这也是，时隔近两年，小姑娘一眼看过去，还能准确认出人的原因。</p> 周元辰对于秋喜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闻声转头看过来，眉梢眼角表情柔和，甚至隐隐挂了一点点笑：“秋喜丫头！”</p> “欸！”秋喜脆生生应着，刚刚喊出口的一缕紧张感瞬间散去。</p> 她是记得唐先生的，却在喊出对方名字之后，突然意识到，隔了近两年，人家还认不认得她呢？</p> 周元辰看着对面眉花眼笑的小丫头，眼角眉梢越发柔和起来，他抬手，玉白莹润的手掌轻轻覆在秋喜的头顶，摩挲了一下，道：“长高了许多。”</p>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时间产生的隔膜感消失了大半，秋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是她的先生，她是他的小学生，可以肆意耍赖、淘气、拉扯他的衣襟、袖口，甚至又一次哭了，还把她的眼泪鼻涕抹在了对方的袖子上，最后哭睡在对方怀里。</p> 她轻轻转了转脑袋，用头顶的丫髻蹭了蹭对方的手掌，弯着眼睛笑嘻嘻道：“先生，我现在已经学完了《中庸》和《诗经》，过完年就要学《论语》和《尚书》了。嗯，先生离开后，我就去了学堂，谷家家学。”</p> 周元辰耐心地倾听着小丫头的叽叽喳喳，没有半点儿敷衍和不耐。</p> 等小丫头说完，他轻轻颌首，声音淡淡来：“嗯，谷家家学还不错。”</p> 秋喜弯着眼睛连连点头，她怀念唐先生教她的时光，却也真心喜欢现在的学堂，喜欢同窗和小伙伴们。</p> 不过，她还是有些眼色的，说了这许多之后，也隐约察觉到了先生可能还有事情，于是顿住了话头。</p> 然后，就见她的唐先生果然抬头，越过她往后边看过去。</p> 顾三郎本来全副心神都在潆卉姑娘身上，但是，随着秋喜一声惊喜的呼声，他看过来时，竟然给惊得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p> 只不过，他了解对方的性子，即便确认了，也没敢随便出声，只默默地站在那里，等着秋喜和人说话。</p> 等周元辰抬眼看过来，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潆卉，然后落在顾三郎身上，他才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长揖见礼。</p> “师兄。”</p> 周世子是顾老爷子的弟子，年纪比顾三郎大，自然而然就成了顾三郎的师兄。</p> 周元辰目光淡淡地，轻轻地应了一声，一个字没说。</p> 然后，他的目光收回，重新落在秋喜身上，目光柔和道：“好好读书。”</p> 秋喜点头应着，然后有些不舍地看着对方就从她的眼前走过去，原本陪在旁边的一位道长也跟了出去。</p> 前后不到一盏茶功夫，暖洞子里又重新剩下了她们家的人和傻乎乎的顾三郎，唐先生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p> 秋喜怅然片刻，轻轻叹口气，突然就没了赏花的兴致。</p> 这一场相看，双方都比较中意的情况下，却并没有插簪子，只是在得知周世子（唐先生）意外出现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缓。双方客客气气地告辞，先后离开了玄妙观。</p> 马车里，顾三郎脸上挂着淡淡的委屈，却不敢乱说话。</p> 顾太太收拾了心绪，开口道：“恁是个明白的，今儿不是为娘不替你做主，实在是此事重大，为娘也不敢自专，且等回家，与恁父亲商议了，确定无碍，为娘再亲自往将军府去，替恁求亲。”</p> 这样的对话，江家的马车上没有发生，却在宋玥回到将军府后，出现在了荣煕堂。</p> 把潆卉和孩子们打发下，连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也遣下去，宋玥就把今日之事给周老太太说了，然后微微拧眉道：“周世子到玄妙观不奇怪，出现在人前就有些莫名了……”</p> 那种身份，又曾经历过截杀差点儿殒命的人，如今出入必定是层层护卫的，若是不想出现在人前，早早就该让人把潆卉和秋喜她们拦在暖洞子外边了，甚至，她们安排的这场相看都不可能存在。</p> 赶着这个点儿，周元辰到了玄妙观不说，还出现在人前，宋玥不相信是偶遇，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故意为之。</p> 他为什么出现在潆卉和顾三郎的相看场合呢？</p> 宋玥琢磨了一路，此时，终于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恁说，是不是他看不上潆卉，觉得潆卉配不上他的师弟？”</p> 她想了半天，唯一想到的原因就是这个了。</p> 周氏也是一脸郑重，默然片刻，却轻轻摇了摇头：“潆卉毕竟已经被将军府收为义女，过去那些，也不必提了，顾家的家世，咱们也谈不上高攀，周世子也不该这般不分是非……”</p> 顿了一下，周老太太又道：“且看着吧。”</p> 即便，周世子看不上潆卉，觉得潆卉身份配不上顾三郎，也不至于因此迁怒到将军府，是以，这事琢磨不透，不如等着，看顾家是否会再次登门吧。</p> 对上王府世子，宋玥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按捺心虚，耐心等待。</p> 没想到的是，她们没有等来顾家再次上门，而是等来了一位身披紫褙子的官媒。</p> 官媒与官牙类似，都是被衙门认可的。而且，官媒还有等级，最高等级的才能穿紫色褙子，其次是水红色褙子。</p> 平常的小城，最多有一两个红褙子，是没有紫褙子的。只有京城、平京城这种大都城，才设置紫褙子官媒，服务的对象也是非富即贵，起码是高官达宦、宗室勋贵之流。</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章 周氏和宋玥得到通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位紫褙子官媒是顾家请来的。</p> 两人还有些诧异，之前上门可是黄太太的，怎么突然就换了官媒来？</p> 不管如何，还得请进来见一见，事情原委自然就知道了。</p> 等见到人，官媒礼数周到地拜了周老太太，又给宋玥行了礼。</p> 等她起身，不等她说话，周老太太先问道：“不知，这位嫂子如何称呼？”</p> 嫂子在这里不关乎年纪辈分，是对官媒、官牙这样身份人的一种客气称呼。</p> “婆子娘家姓皮。老太太称一声皮婆子就行啊。”</p> 周老太太微微一笑，又问：“原来是皮嫂子，不知道，皮嫂子今日上门是为了哪一家啊？”</p> 皮婆子笑嘻嘻地道：“回老太太话，婆子今儿来，是为周府二郎而来……”</p> 宋玥和周老太太都是一脸诧异，下意识地碰了一下目光，周老太太还没想过来，宋玥却突然灵光一闪——安王府也是周家，周元辰就是二郎！</p> 只是，猛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太过玄幻，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p> 不，不可能，尽管姓周，却从没有人称呼安王府是周家。更没人叫尊贵的世子爷为周二郎！</p> 眼看着她的脸色一白，周老太太心底一颤，猛然也想到了。</p> 安王府，周世子。</p> 她与宋玥不同，她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见过官媒说亲的场面，但凡是官媒说亲，不管是什么人家什么身份，提起来，只说姓氏和排行，之后，详细介绍家庭背景时，才会说明身份、家世这些。</p> 也就是说，别人不会称呼安王府为周府，不会称呼周元辰为二郎，官媒说出来，却是按章办事，不涉及什么失礼、失敬的。</p> 想到这些，周氏的脸色也不仅微变。</p> 她下意识摒着气，问：“不知皮嫂子说的，是哪个周家？”</p> “是银雀大街上的周家。”皮嫂子照例回复了一句，眼看着周老太太和宋玥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对，连忙笑着补充一句：“正是老夫人和夫人想的那家，安王府的世子。”</p> 周氏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如何接话了。</p> 倒是宋玥，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反而重新镇定了一些，她关切地问：“怎么说？”</p> 安王府、世子，那可是高高在上、云彩眼里的存在，尽管江寒升任开平卫指挥使，从三品武官，也算是进入了高官之列，但比起安王府来，仍旧差得有点儿多。何况，潆卉还是义女，比庶出女儿还要不如的。这种情况，安王府世子会聘潆卉做世子妃？</p> 要知道，亲王世子妃可也是超品外命妇，品阶比丞相夫人还要高出两格去，与后宫贵妃位和当朝公主平起平坐的，比妃位还高一阶……就品阶，仅此于皇后和长公主的存在。</p> 皮婆子脸上的笑容加大了一些，满脸兴奋道：“说起这个，婆子就要给老夫人和夫人道喜了，咱们家二姑娘人品出众、仪容不凡，被世子爷看中，特特地吩咐了婆子前来，求聘二姑娘为侧妃……”</p> “侧妃？”宋玥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p> 皮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带着一两分讪讪，再次扬起笑容道：“夫人且听婆子说，世子爷入了当今圣上的眼，王府才能复了爵，自然，世子爷的婚事也只能由圣上做主。不过，世子爷也特意吩咐了，让婆子好好与老夫人夫人说明，世子妃娶谁，咱们世子无法做主，除了正妃的名分，世子爷会好好待二姑娘，绝对不会让二姑娘受了委屈……嘿嘿，老夫人和夫人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女人靠得其实是子嗣，只要生下子嗣，二姑娘一生就有了依靠了。”</p> 听皮婆子这一番话，宋玥下意识想到了现代渣男语录第一条：除了名分我什么都能给你！</p> 这句话，是许多已婚渣男欺骗无知少女感情的经典名句。看似深情的一句话背后，掩藏的是一颗只想占便宜不想负责任的渣男之心。</p> 于是，她几乎下意识地就像拒绝。</p> 不管对方是安王府世子，还是唐霁泽，她都不希望潆卉去给人做妾。嗯，在宋玥心目中，除了正妻意外的，都是妾，包括皇宫内的贵妃、妃嫔们，那许多女人争一个男人，想一想就异常的难堪。</p> 那种环境中生活一辈子，人性扭曲几乎是必然的结果。</p> 只是，没等她的话说出来，沉默半晌的周氏却开了口：“多谢皮嫂子受累跑这一趟，只是，婚姻大事，我这个义母也不好擅自决断了，还得与我们家二姑娘商议商议，商议之后，有了主意，必当尽快给皮嫂子一个答复。”</p> 皮婆子脸上堆满了笑，连声答应着，又非常周到地行了礼，告辞出去了。</p> 等人一出门，宋玥就忍不住道：“阿奶，真要让潆卉去给人做侧妃吗？”</p> 周氏老太太叹口气，抬头看向一脸不甘的儿媳妇，声音柔柔的道：“俺知道恁的性子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但是，咱们毕竟不是潆卉，连她的亲娘、亲嫂子都不是，不该替她做决断。”</p> 宋玥被周老太太一番话也安抚住了心头的燥郁，轻轻吐了口气，道：“我知道我急躁了。只是……唉，阿奶说的对，还是要告诉潆卉，让她自己决定才好。”</p> 周老太太点头，又看了儿媳妇一眼，叹着气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p> 之所以月娘这般烦躁，其实心里也有了猜测吧？</p> 潆卉那样的身世，父亲又是被冤屈而死，表面上是不显，内心深处还是仇恨和不甘的吧？</p> 能嫁入王府，哪怕是个侧妃，也远比一般的官宦人家富且贵，更主要的是，有可能为父亲伸冤昭雪，何况还有远在开平、几乎要被迫出家的母亲。</p> 这么大的事儿，周氏和宋玥谁也不敢轻忽，没商量，自然而然地打发人把潆卉唤到荣煕堂，然后，周氏开口，把官媒上门的事情告诉了潆卉。</p> 潆卉一贯淡然的表情怔了一瞬，随即垂下了眼帘。</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一章 宋玥亲自递了一杯茶到她手中，柔声道：“这么大事儿，阿奶和我没敢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要给你商议之后，再回复消息。恁不必管别的，只问问恁自己的本心就好。虽说是王府，但我们家如今也不是任由欺负的，拒了也不怕他有什么的。”</p> 潆卉抬头，看向周氏和宋玥，在两人脸上看到的只是关切，甚至隐藏的不好的担忧，根本没有喜色。</p> 她心中暗叹，尽管被认作义女不过数月，这两位却真是实诚良善的，一心替她着想，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抗衡王府。</p> 潆卉重新垂了眼眸，捧着茶喝了两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落入胃里，一股暖意散开，她仿佛感觉得四肢百骸，甚至连一直戒备着这个世界的灵魂，都被温暖了。</p> 她抬起头，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目光坦承地看看周氏老太太，又看看宋玥，含笑道：“阿娘和大嫂不必替我担心，能嫁给安王世子那样的神仙人物，我哪有不愿意的。”</p> 宋玥看着潆卉脸上笑盈盈的，说着嫁人的时候，却几乎看不到该有的羞涩和甜蜜。</p> 她的心揪了揪，想要再劝一句，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来。</p> 还真是被周氏说中了，潆卉心中有仇恨和不甘，嫁入王府，远比她嫁给一名富贵官宦子弟的机会要多得多。</p> 宋玥心里莫名有些钝钝地痛，不会疼的无法忍受，却持续着，仿佛会一直痛下去。</p> 她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能写会画、智慧心计几乎是全能的，若是现代，她即便不能开创自己的事业江山，也可以成为一名高级白领，洒脱随意地过一生。在这里，如此鲜活美丽聪慧的生命，却要投身到那个高高的只见四角天空的深深院子里边去，与无数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再凭借这份宠爱活下去……</p> 想一想，她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p> 但是，她能力有限，原想着可以帮助对方获得一份平和的幸福，今天才发现，平和的小幸福，或者根本不是对方想要的。</p> 宋玥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回头看看周氏，努力挤出一抹笑来，道：“既如此，咱们的嫁妆可就嫌简薄了些，还要再添补一些才行了。”</p> 潆卉笑道：“阿娘和大嫂给予潆卉的已经够多，再不必多破费……”</p> 她的话没说完，却被周老太太挥手打断，道：“这事儿，恁大嫂说的对。”</p> 说到这里，伸手将潆卉拉在自己身边坐了，轻轻拍着她的手，却抬眼看向宋玥，道：“这事儿不急，还要问一问那边……那府里规矩重，不像咱们这般随心随性的，问一问规制，莫给潆卉招了非议。”</p> 宋玥连忙笑着答应了。</p> 即便商量妥当了，也没有当日就回话的理儿。但，既然准备允了这门亲事，也不能太拖拉，隔了一天，宋玥就打发了人给皮婆子送了信儿，请她过府，将家里的意思说了。</p> 皮婆子满脸喜气，连声道：“婆子这就先给老夫人、夫人道喜了。”</p> 说两句之后，就匆匆告辞，去王府回信去了。</p> 隔天，王府就打发了一位礼官和两位嬷嬷过来，礼官是过来协调礼仪流程的，两位嬷嬷则是给潆卉使唤，并帮着她提前熟悉王府的人事的。当然，也负责教导潆卉皇家礼仪和王府规矩。</p> 周老太太看着那样不卑不亢的两个人，见了一面就打发宋玥去安置了。就两个嬷嬷都这样了，那王府里该是何等约束不自在？让她说，与其嫁人那高门深院里去，何如嫁一个知悉体贴、家境富足的好儿郎，相敬相爱地过日子呢！</p> 陈大郎那会儿还看着有点儿别扭，但顾家这边，连月娘也说了，是真心倾慕潆卉，眼睛和行动是瞒不了人的，人也生得好，可惜了。</p> 两位嬷嬷被安排在闲云居的东厢房里。</p> 潆卉让碧螺和紫笋过去招呼，给两位安置了。自己就施施然出门，照例往荣煕堂里请安用饭了。</p> 等吃过午饭，陪着周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消食，看着周老太太上床睡下，她才带着个小丫头回去。</p> 走进闲云居，姓刘的嬷嬷就站在东厢门外，一见到她就含笑迎上来：“姑娘回来了。”</p> 潆卉含笑点头，询问道：“两位嬷嬷受累。若是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去寻大嫂说话。”</p> 刘嬷嬷微微屈膝，道：“多谢姑娘体贴。”</p> 略略一顿，又道：“听闻姑娘女红极佳，一手三异绣堪称绝伦呢！”</p> 潆卉笑道：“微末小技，不值一提。”</p> 刘嬷嬷还要笑着再夸，另一位姓董的嬷嬷从东厢里走出来，板着脸见礼：“见过姑娘。”</p> 潆卉不闪不避，微微颌首回应。</p> 董嬷嬷不赞成地扫了刘嬷嬷一眼，道：“既然打发咱们来，就是为着姑娘嫁过去之后不受难为，这礼仪、礼数，就该教起来、练起来了……”</p> 刘嬷嬷在旁边劝：“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嘛！”</p> 董嬷嬷却毫不留情地瞪她一眼，道：“王府里是想着年前弯礼的，皇家宗室可没有腊月、正月里娶亲的理儿，如今算起来，统共也就一个月辰光了，哪能不急？”</p> 潆卉在旁边静静看着，也不劝、也不拦，心里暗道，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得还真是溜儿。</p> 刘嬷嬷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之色来，张开嘴还要再劝，却被宋玥接了话，声音柔和，却不容质疑：“两位嬷嬷不必忧心，我嫂嫂即将临盆，家务每天都有我暂理，还要每日早晚去荣煕堂给老夫人请安问好……除去这些，其他时候，都由着二位嬷嬷铺排即可。”</p> 两个嬷嬷面面相觑之下，潆卉已经施施然越过她们进了正房。</p> 紫笋、碧螺跟着进屋伺候了，只有小丫头出入，打水倒水诸般杂务，动作轻快，脚底下也特别轻，虽说还不如王府，但不比一般勋贵宗室人家差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一个小丫头走过来，笑着曲膝道：“姑娘每日午休两刻钟，嬷嬷们也歇息一下吧。”</p> 董嬷嬷脸上红白变换，就要发作，却被刘嬷嬷伸手扯住，挽住她一并进了东厢。</p> 刚刚说话的小丫头捧了一壶热水送进来，说有事尽管唤她，她叫丁香，说完就走了。</p> 刘嬷嬷挑起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见丁香走到院子一角的茶房中去了，这才退回来，压低声音对董嬷嬷道：“这位可是世子爷看中的人，世子爷吩咐的话，恁还没忘吧？万一惹恼了，等进了府哪里有咱们的好果子吃？”</p> 董嬷嬷气咻咻道：“不过是个姬妾生的罢了……”</p> 刘嬷嬷脸色冷了一分，心中暗道，这般看不起人，索性闹去呀，干嘛说话还压着声音？！</p> 不过，她们毕竟是一起来的，闹得太难看了，她也没办法交差，只能又劝诫了几句，劝得董婆子略微缓和了些，这才去取了桌上备好的笔墨，将每日的课程安排录下来。</p> 人家姑娘并没有给脸子，说得也很明白，甚至算是比较敬重了，她们即便是王府出来的也不过是下人罢了，何苦得罪将来的主子？嫌自己活得太自在吗？</p> 刘嬷嬷写完，随意地问了一句：“俺拟了一下要学的礼仪规矩，还有每天的时辰，恁来看看？”</p> 董嬷嬷还堵着一口气，不耐地挥手道：“有什么好看的。”</p> 刘婆子再无二话，正好墨也干了，她就立刻把纸张折起来，看看天色，正好过了两刻钟，于是揣了自己拟的时刻表，理了理鬓角衣襟，抬脚出了东厢，往正房门口去候着了。</p> 紫笋去茶水房取热水，一出门看见刘婆子在门口安静候着，还给惊了一跳，连忙扬起笑容小声招呼：“嬷嬷怎么站在门口啊？也不让小丫头给通报一声……”</p> 刘婆子朝着微一曲膝，姿态放得很低，陪着笑道：“怕扰了姑娘。婆子根据姑娘说的，把要学的礼仪理了理，又拟了一下时辰安排，想着过来给姑娘看看，成不成，不成再改。”</p> 紫笋听她说得客气，连忙笑着挑了门帘子，一边通报一边请她进了门，放帘子之前，回头把水香叫过来，让去茶房取热水来冲茶。</p> 刘婆子这一趟过来，潆卉依旧客客气气地，看过刘婆子拿来的课程单子，只说了，每逢休沐，家中都会来客，她可能要帮着招呼，没时间学习礼仪，其他的，就按照刘婆子拟的这个吧。</p> 刘婆子连声应了，只说休沐日空出来就是，半句二话没有的。</p> 潆卉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使个眼色，碧螺立刻捧了一对赤金坠子过来。</p> 潆卉看着刘婆子，含笑道：“嬷嬷受累了。我们家底子薄，也没什么好物事，一点小玩意儿，嬷嬷别嫌弃。”</p> 这赤金坠子虽说工艺没办法与内造的首饰相比，但用料很足，托在手中沉甸甸的，坠手，刘婆子一入手，就估摸出足有三钱，脸上的的喜色立刻加深了一层，连连曲膝谢了赏，又赶着奉承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p> 第二天开始，潆卉就跟着两个嬷嬷开始学习皇室的礼仪、规矩，行、走、起、止，都有要求。</p> 潆卉本来就是庞府培养出来的，琴棋诗书乐，乃至规矩礼仪都是经过教导训练的，再学这个并不难。而且，也不知道刘婆子做了工作，还是董婆子自己想明白了，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些，也没再额外滋事，倒是相处和谐。</p> 宋玥别的忙帮不上，就给两位嬷嬷好生待承着，却也越发约束府中上下，不聚众议论、不胡乱走动……</p> 两个嬷嬷给潆卉上着礼仪课，另一边，纳采、问名、纳吉……的六礼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p> 继将军府的二姑娘被定下，即将成为安王世子侧妃之后，又有传赵家庶女也被定为侧妃。只是消息传出来，却没有见到王府的行动。</p> 宋玥和周老太太跟着忧心了几日，好不容易有点儿消化了，却得到确切消息，赵家庶女被定给了大理寺卿的公子，即将成为安王侧妃的谣言自然不攻而破。</p> 原本，宋玥不同意潆卉冬月里出嫁，不为其他，只因为时间太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嫁妆，实在是措手不及。</p> 等传了这些消息，倒是周氏把她叫过来开解：“与其留她几个月，也没多少意思，不如让她嫁过去。趁着正妃没进门，争取怀个孩子，即便将来容颜老去，也不怕没有依靠了。”</p> 宋玥对这种说辞还是不可避免地抵触，但理智上也知道，这个社会中，大多数女子的命运轨迹就是如此，有个孩子，特别是有个儿子，以后老了才有依靠。</p> 她垂着头默了片刻，点头应承：“我都听阿奶的。”</p> 周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叹息道：“咱们都是替她为难，可这条路是她自己应下的，将来，咱们尽力帮衬维护着，最起码，不至于让她没了着落。”</p> 宋玥点头，抬头看着周老太太笑：“阿奶放心，我明白的。”</p> 将军府这边应承了，王府那边动作极快，赶在十月底往将军府来下了聘，三十六抬的聘礼。</p> 下聘的同时，顺便请期，定下冬月二十六迎娶完婚。</p> 之前给潆卉置办的嫁妆基本齐全了，因为换成了王府，少不得又要添置一些。</p> 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宋玥却到了临盆日期，琢磨着不能指靠着潆卉自己个儿张罗，于是，宋玥和周老太太商议着，把金花和金朵姐妹俩又接了进来，让金花和唐羡娘两个跟着潆卉帮衬。</p> 数着日期，宋玥的预产期在冬月中旬。</p> 随着预产期临近，宋玥真得连大门也不敢出了，每天早晚、中午都会由丫头们陪着，往园子里去，慢慢走动着。</p> 冬月初一，王府的陈御医又照例过来给宋玥请脉。徐郎中则是每月初一十五，雷达不断地过府给一家人请平安脉，这天与过来给宋玥检查的陈御医遇上，两个人客客气气交流一番，都认为宋玥的脉象不错，胎位正，并且已经下行，已现临盆之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三章 自从宋玥确定了自己怀孕，就开始筹备了。徐郎中和陈御医定期请脉检查是一，另一方面，就托了信赖之人打听靠谱的稳婆。</p> 优中选优之后，她选了唐娘子和王府推荐的两位稳婆，一位是平民百姓中的接生奶奶陈婆子，据说接生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孩子了，而且，心地善良，立身也正，从来没有为了钱财嫌贫爱富的，都是根据先来后到办事。</p> 另一位王府的稳婆是陈御医推荐的闪嬷嬷，是得了宫中秘传的，据说不但接生手法娴熟，而且会催生按摩，还会产后的按摩恢复，能够帮助产妇尽快排出恶露，不但对身体恢复有益，还有利于体型的复原。</p> 陈御医和徐郎中诊过脉，确定宋玥即将临盆之后，陈御医回去不久，闪嬷嬷就拎着小包袱进了将军府，言说已经禀告了主子，特意过来伺候着。</p> 宋玥大概想到陈御医和闪嬷嬷的主子是谁，想着如今也算姻亲了，而且，这个人情她也不得不领，索性半句话不多说，让青杏收拾出一件倒座房来，让闪嬷嬷住下了。</p> 倒是陈婆子那边捎了话过来，因这几日还有几名孕妇临盆，她没办法这会儿就住到将军府里来。不过，陈婆子也说了，只要她那边没有接生，送个信儿她就来。用她的话说：“必定不耽误的。”</p> 对于陈婆子的耿直，宋玥又是佩服，又是暗暗懊悔。她本来是想着寻个立身正的，才敢托付自己和孩子的生死，谁成想，这太耿直了，也有些让人无奈啊。</p> 陈婆子没接了来，虽然宋玥没有太在意，却被一个人听在了心中。</p> 这天晚饭后，仍旧住在四进院厢房的金花来到正院。</p> 得了通报，宋玥微微意外，却还是立刻吩咐，请金花进屋。</p> 她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看见金花裹着斗篷从门外进来，立刻笑道：“外头冷，赶紧进来烤一烤。”</p> 说完，又转头吩咐青杏倒一杯热奶茶，给金花驱寒。</p> 金花顺着宋玥的示意，在她对面坐了，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宋玥隆起的腹部。</p> 原本圆滚滚的肚子，明显往下移了……金花在家排行老二，金梁小时候，她还不太懂事，后来的金栋和金朵两个，她已经能帮着阿娘烧火做饭做家务了，甚至，全大娘生金栋和金朵的月子，都是大闺女金花伺候的。</p> 金花瞄了两眼，正要开口，青杏捧了一杯子奶茶递过来，她连忙起身接了，重新坐下，这才鼓起勇气道：“婶子，俺听说恁请的稳婆没来，就寻思着……嗯，俺姥姥其实是个接生婆，俺姥那村的孩子都是她接的……”</p> 宋玥微微抬着眉毛，惊讶道：“恁姥姥就是稳婆啊？恁阿娘没学这个手艺吗？”</p> 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金花的表情倒是放松了不少，笑了笑道：“俺娘性子软，胆子也小，俺姥嫌弃她顶不住事儿，就没教她。倒是教了俺大姨，只不过俺大姨嫁的远，在易水县呢，离咱这得走两三天，就怕赶不及。”</p> 宋玥之所以寻两个稳婆，为的不过是一个安稳，若是金花姥姥能来，不用她干别的，只要帮她看着，她也能放心不少。</p> 于是，宋玥立刻就问金花她姥姥家的地址，金花一听她这是同意让姥姥过来收生，立刻开心起来，道：“金梁认得道儿，让他跟着去就行。”</p>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青平陪着林嫂子，又去接了金梁，一起出城。半下午时分，才回到将军府。</p> 得了消息，金花带着金朵匆匆迎到二门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老太，姐妹俩欢欢喜喜迎上去。</p> 金花外家姓邓，邓姥姥约摸六十多岁了，却腰板儿硬朗，腿脚利落，马车一停，也没等人放踏脚的凳子，更没要人扶，一人当先从车厢里出来，利落地从车辕上跳下来。倒是把后边动作略慢半拍的林氏给吓了一跳。</p> 邓姥姥一眼看见两个外孙女，立刻眉开眼笑地，伸手将扑过来的金朵揽进怀里，又满眼慈爱地看着金花，笑道：“花儿这回的脸色好看，水生生的，就是还有点儿瘦，再长点儿肉就更好看了。”</p> 金花上前扶了老太太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姥姥看着气色也好，外头冷，咱们先进去，再说话。”</p> 林氏也笑着跟在后边，陪着娘儿仨一路进了正院。</p> 原本替陈婆子和闪嬷嬷收拾了两间屋子的，陈婆子没来，那间屋子还空着的，干净的被褥，备好的火盆和炭，这边打发去的人一出门，屋里的炭火就生起来了，大半天功夫，早就把屋子烘暖了。</p> 邓姥姥一进屋就哎哟一声，笑着道：“这屋子烘得可真暖和，一进来，就觉得脸都热烘烘的。”</p> 金朵就道：“早上林嬷嬷一出门，这屋里的炭盆就生起来了，烘了快一天了，自然暖和。”</p> 邓姥姥笑着道：“俺老婆子到这里来享福了。”</p> 说笑着，林氏指使着小丫头打了热水来，给老太太洗了手脸，拢了头发，收拾利落了，这才带着人往正屋里去见宋玥。</p> 邓姥姥是个言语利落的，一见宋玥，在她的肚子上一扫，就笑道：“这还早呢，没个六七天来不了。”</p> 之前，陈御医诊脉的时候也说过，即将临盆，却也还有几日，估摸着雾天之上十天之内，可不正好与邓姥姥的话合上嘛！</p> 宋玥心中对邓姥姥的信任多了一层，连忙笑着招呼邓姥姥坐下。</p> 邓姥姥笑呵呵道：“俺来了就得干活儿不是，太太躺下，让俺给恁看看，要是胎位偏、抗着膀子什么的，这会儿转一转还来得及呐。”</p> 金花见老太太直愣愣的，连忙上前来扶着。</p> 宋玥朝她笑笑，摆手示意不用她管，然后起身让着老太太在她对面坐，一边道：“老人家这身子骨儿可真是硬朗，说话也爽快，您快请坐，咱们娘儿们坐下说话。”</p> 邓姥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脸褶子像菊花一样盛开着，连连答应着：“不着急坐，不着急坐……”</p>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宋玥身边，仔细地看着宋玥的腹部，又让宋玥在屋子里走动走动。</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四章 看过宋玥的走相，邓姥姥露出一片满意之色来，连连咂舌点头道：“哎，来前儿俺还提着胆，就怕城里的贵人不走动，身子娇，看了恁这脚底下的利落劲儿，俺就放了一大半的心啊。看来是常走动的，没见天不动弹，这样身子骨强健，孩子来得才顺畅。来，来，恁上炕，俺再给恁看看……”</p>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都有些傻眼，宋玥却很配合，暗暗挥手，示意林氏和青杏几个不要说话，她含着笑走进里屋，上床躺下。</p> 邓姥姥看似莽撞，却并没有这么跟进去，而是借着这空儿，招呼金花又去洗了一遍手，等她走进里屋，宋玥就见她的棉衣袖子都挽了起来，露出一截胳膊，一副利落劲儿。</p> 旁的不说，就这份干净，宋玥心中已经很满意了。</p> 别说村里的，就是城里的人，宋玥也见过太多人不咋讲究，特别是老太太，擤了鼻涕直接往鞋底子上一蹭，抬起手照样吃东西，都不带迟疑的。</p> 邓姥姥仔细地摸过胎位，然后直起身来，扎着手扬起一片笑来，爽朗道：“嘿，闺女啊，恁这一胎好得很，不用怕哈。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心里别存事儿，睡好觉，多走动……嗯，最少也得七天呢。”</p> 宋玥一边由着青杏青玉扶着起身，整理着衣裳，一边道：“有老人家这一番话，我就放心了。”</p> 邓姥姥片刻闲不住的，检查完了接着问道：“生产用的包袱准备了吗？草木灰呢？”</p> 林氏上前，低声笑道：“咱们这儿不用草木灰，用褥子的。”</p> 邓姥姥皱了眉，下意识想反驳：“用褥子……”</p> 开了头，又意识到这不是村里的人家，是城里的贵人，女儿女婿家的贵人，将军府呐。</p> 于是，有硬生生改了口道：“褥子好，褥子好。”</p> 其实，她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p> 草木灰都是老一辈儿一直用下来的，讲究点儿的，会特意烧了麦秸儿来用，白白的灰，又细又软，还吸水不沾身，干净着呢！</p> 宋玥其实心里也明白，草木灰说起来都是经过高温燃烧的，相当于消过毒的。用来做月事包或者产褥垫都是比较科学的。</p> 但是吧，她就怕到时候，沾一身灰，家里人还不让洗，就……尴尬了。</p> 所以，还是用褥子吧。</p> 她早就交待了青玉青杏青桃几个，临近生产，就把备好的棉布单子煮过消毒，连通给孩子准备的褯子、包被，同样消过毒，都放在特意定制的红铜带盖的桶里，备用。</p> 她给接生的嬷嬷准备了消过毒的罩衣，还预备了消毒用的酒精，防止感染的抗生素片剂，还有产后清洗要用的洗剂……</p> 除了没有条件剖宫产，她自觉做了完全的准备，只要不是命特别衰，她和孩子就能平平安安。</p> 见过邓姥姥，宋玥又吩咐下去，两位嬷嬷的一切用度比照林氏。</p> 林氏是内院主管，待遇仅次于江冬生和韩戚风，与张勇、宋广友都是一样的，每餐两荤一素，隔天还有点心、干鲜果子。</p> 这样的待承，别说邓姥姥，就是闪嬷嬷在王府也没有。</p> 吃过晚饭，闪嬷嬷来请见。</p> 请进来之后，闪嬷嬷倒也没绕圈子，直接建议，她们两个人轮值守夜。邓姥姥长途奔波车马劳顿，今晚就由她到正屋里来伺候着。</p> 宋玥却笑着婉拒了她的好意，回身，让青杏捧了一只匣子过来。</p> 青杏走到闪嬷嬷面前，打开匣子，闪嬷嬷下意识地往里看，就见放着薄薄的两张纸。</p>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宋玥，见宋玥含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闪嬷嬷略一迟疑，伸手拿出匣子里的纸张，打开，瞬间眼睛就睁大了一圈儿。</p> 匣子里是两张契书，一张是城外的二十亩良田的地契，一张是平京城内北城门内的铺子房契。</p> 平京城近郊的良田，一亩地最起码也得十几两银子，二十亩差不多就是三百两银子。北城门内的铺子虽然相对便宜，两间铺面最起码也得三百两。</p> 这两张契书显然是精心准备的，价值差不多，但若是让她挑，肯定挑选城内的铺子，毕竟她在王府里当差，又没有稼穑经验，要了地也不好经管。倒是铺子近便，不耐烦做生意，直接租出去拿房租，也不愁将来的养老银子了。</p> 她的心砰砰跳着，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神，颇有些贪恋不舍地把契书折好，重新放回匣子里。</p> 宋玥看着她微笑，道：“两位放下诸事，专程过来陪着我生产，我心甚感激，特备了两份薄礼，只要我们母子平平安安的，自当重谢。除了这些，另外还备有几两银子……还望嬷嬷不要嫌弃简薄。”</p> 闪嬷嬷连忙起身曲膝，道：“夫人这话太客气了，俺承了世子吩咐的，不敢有些微疏忽的。”</p> 宋玥端着茶盏，瞅着她微笑，片刻方垂了眼，笑道：“嬷嬷这片忠心着实可嘉……我好像听说，嬷嬷没有子嗣，倒是有个弟弟，并未入府……”</p> 闪嬷嬷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地看了宋玥一眼，迅即反应过来，连忙垂了眼，曲膝深蹲下去，恭敬道：“夫人放心，婆子必定尽力竭力，保夫人母子平安。”</p> 两人正说着话，邓姥姥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姑娘，麻烦给夫人说一声，吃过饭之后，略歇息两刻，要起来走动走动了。”</p> 宋玥脸上的笑容明朗起来，扶着案几起身，笑着招呼闪嬷嬷：“走，咱们去看看，嬷嬷也见一见邓姥姥。恁二位是同行，又因着我聚在一处，正好互相交流交流。这收生也是医法，多与同行们说道说道，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共同进益。”</p> 闪嬷嬷连忙赔笑道：“是，夫人说的对。”</p> 宋玥没回头，只微微转眼，从眼角处瞄了她一眼，也没再说话，带着笑迈步向外走，一边由着丫头披上灰鼠皮斗篷，又接了皮筒子揣在双手上，然后门帘子挑起，她一脚迈出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五章 闪嬷嬷自衬王府的人，本就有些看不起外头的，更别说邓姥姥一个乡下婆子了。只不过，见宋玥对邓姥姥比较尊敬，她也勉强保持着表面的和气罢了。</p> 于是，从三人会合，基本上就都是邓姥姥一直说话。</p> 一开始是指导宋玥走动的动作，不能走太快，不能迈大步，稳稳当当慢悠悠走。</p> 宋玥笑微微地听着，不时地点个头应和着。</p> 不过，邓姥姥不是见识短的，说了几句，就发现宋玥不是火急火燎的性子，人家一步一步走得沉稳着呢，于是话题就转开了，又说了说一日走动几回，走多远最好等等。</p> 宋玥对这个倒是不太明确，自然更耐心细致地听着。</p> 邓姥姥说完这些，又叮嘱了宋玥几句注意事项，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避免胎位发生变化云云。</p> 宋玥之前就详细地搜索学习过，资料很多很繁杂，却没有邓姥姥说的这么简单明确，她也细心听着。</p> 说完自己知道的，邓姥姥没有喋喋不休，转向旁边的闪嬷嬷笑道：“大妹子，俺一个乡下婆子，见识有限，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恁看看还有什么，也给太太说一说。”</p> 闪嬷嬷不待见这乡下婆子，却没忘记宋玥拿出来的房契地契，转了转心思，还是很和气地笑着开了口：“这位老姐姐抬举了，俺年纪小，见识的也少……”</p> 虽然这般说，她也还是说了两点需要注意的小细节，完了又简单说了一下产前产后的调理保养：“……女人生子，是损耗也是补益调理最好的时机……”</p> 说着话，绕着院子转了几圈，达到了一次的运动量，就一起回了正房。</p> 闪嬷嬷和邓姥姥又给宋玥检查了一下胎位、胎动，确定没什么异常，才告退下去了。</p> 宋玥由着青杏青桃伺候着洗漱了，换了一身舒适的睡衣出来，接过青玉送过来的热羊奶喝了，又漱了口，这才上床睡下。</p> 大概是她很注意补充营养，只偶尔抽筋了一两次，因为休息、运动安排相对合理，腿脚浮肿也没有发展的太严重。</p> 眼瞅着即将临盆了，除了身体笨重，行动不便外，没有太大的不适，这已经让她很满意了。</p> 嗯，用周老太太的话来说，这是肚子里的孩子孝顺，都不折腾她。</p> 因为肚子太大，原来用的枕头有些不太舒服了，她现在用着一个高大的枕头，整个肩膀头部半靠半躺着才能睡着。</p> 宋玥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快了，几个郎中稳婆的判断基本一致，还有七八天就能把肚子里的‘货’卸载了。</p> 怀孕初期，宋玥比较明显的嗜睡，七八个月之后，嗜睡的症状明显减轻了，而且因为身体沉重，夜里总是睡不沉，早上醒的也早，天色微亮，她就醒了。</p> 起身、洗漱，接了丫头们捧上来的燕窝粥喝着，门口小丫头通报，金花和潆卉一起过来了。</p> 宋玥笑着让人请进来。</p> 潆卉和金花一前一后进来，询问过宋玥情况后，金花先问了宋玥早饭有没有想吃的？</p> 宋玥想了一下，笑道：“吃面如何？”</p> 金花笑着应道：“昨儿送来的羊肉极好，做羊肉汤面？还是臊子拌面？”</p> 宋玥选了汤面。冬天早上，吃完热汤面，热乎乎的最舒服。</p> 金花问完，就去小厨房做面了。</p> 剩下潆卉接了青桃的梳子，给宋玥梳头发。</p> 因为宋玥上榻休息的时候比较多，她也不挽繁复的发式，仅仅把头发梳顺编成辫子，然后盘在脑后，又轻松又简单，睡毛糙了，重新梳一遍也省事儿。</p> 一下一下，潆卉动作轻柔地给宋玥梳着头发，轻声道：“青桃、青杏都差不多历练出来了，金花也是个沉稳的，只是，几个人毕竟年岁小，经历的也少……”</p> 算算日子，潆卉出嫁的日子，宋玥还没出月子。说起来，潆卉满脸都是忧心。</p> 宋玥却并不怎么在意，她透过镜子朝潆卉笑笑，道：“别太担心我，有老太太呢。再说，等你出门子，我也应该能动弹了，要紧事，她们进来问我也来得及。”</p> 潆卉手下动作不停，只眼睛半垂下来，脸色没落道：“大嫂月子，我却不能在身边伺候……”</p> 宋玥拍拍她的手，道：“咱们家人口简单，人也都是用熟了的，没有人会饿着我、慢待我，顶多出点儿小疏漏，等我出了月子，处置也来得及。倒是恁，去到那样重重的大院子里去，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的，恁不用惦记着我和家里，只管把恁的日子过好了。”</p> 潆卉默然片刻，才闷闷地应了一声。</p> 收拾利落，潆卉陪着宋玥从里屋出来，闪嬷嬷和邓姥姥已经过来了，问了问宋玥的情况，确定没什么不适就退出去了。</p> 宋玥和潆卉一起去荣煕堂，给周老太太请安，在荣煕堂里一起吃了羊肉汤面，又一起出来，潆卉带着青桃、金花往前院去处置家务，羡娘则从府外进来后，直接往前院去，与几人会合。</p> 宋玥则由闪嬷嬷和青玉陪着，往后园子里去遛弯、散步。</p> 前天晚上宋玥建议，今儿两个稳婆已经自己商量着排了班，一人陪一天，早晚两人一起问诊、检查。</p> 一边走动，宋玥闲聊一般说起，即将冬至，该如何过。</p> 闪嬷嬷也是个剔透玲珑的人儿，顺着话就说起王府如何过节，又说之前纪夫人当家时如何如何，如今府中内院由世子爷的奶娘曲嬷嬷和刘嬷嬷一同协理，诸事不过是按照旧例罢了，一点儿新意也没有云云。</p> 宋玥只是含笑听着，偶尔在闪嬷嬷说起王府里比较不同的节日风俗，表达一下自己的惊讶和好奇。</p>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闲聊着，丝毫看不出故意打探的意思，但说的多了，听得又有心，还是能从话中了解到一些王府的人物关系，背景，宋玥暗暗记在心里。</p> 隔天，唐娘子提了两只包袱过来了。</p> 每只包袱里都装着一只铜盆，盆里装着麒麟送子的巾子、饽饽、干果点心这些，俗称‘减痛盆’，是出嫁女临盆之前，娘家人送减痛盆，可以减轻生产的疼痛，保佑母子平安。</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六章 在贫寒之家，娘家人赶着女儿坐月子之前送些物事、吃食过来，也是保证女儿坐月子不至于挨饿、有吃有喝的用意在里边。</p> 之前，宋玥与唐娘子玩笑着认了姐妹，唐娘子作为姐姐来送减痛盆，充当娘家人呢。</p> 见到姐妹，宋玥自然欢喜，迎了人进屋，唐娘子细细地看了宋玥的脸色，又看她的肚子，眼中的忧色略缓了缓，倒是露出一抹笑来：“看着倒是极好的。”</p> 宋玥摊手：“能吃能喝，又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费力气的，哪能不好。”</p> 说完，顿了一下，又握了唐娘子的手道：“我好着呢，不用太担心。”</p> 说完这个，自然说起稳婆的事情。</p> 唐娘子一脸赧然，道：“陈婆子就是太板正，不知变通的……”</p> 宋玥笑着宽慰她，道：“恁不用多想，她到时候能来就行，人多了，也不过是想着能心安一些罢了，平常人家还不都是一个婆子收生？”</p>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宋玥正要说留唐娘子用饭，前头进来通报，谷二太太、黄太太和沈家的杨太太一起来了。</p> 唐娘子闻言，立刻起身告辞。</p> 宋玥与她结识于微末，关系不错，却与谷二太太这些人没有往来，生生将她留在这里，也不自在。所以，宋玥也没勉强，而是打发个小丫头往前头去找羡娘，让她们母女家去说话去。</p> 别看同在城中，女儿出嫁后，回娘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唐娘子过来一趟，总要去女儿家坐一坐说说话。</p> 这边，唐娘子与羡娘在正院门口会合了，直接穿过后角门回了羡娘和韩戚风的小院。</p> 宋玥略一收拾，刚刚走到屋门口，谷二太太几个人已经进来了，一个个满面春风不说，她们每个人身后至少跟着五六个婆子，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只‘减痛盆’。</p> 宋玥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时有些哭笑不得。</p> 这减痛盆不过就是风俗罢了，送一个两个，应应景也就够了，这几只十几只的送，难道减痛的效果就更好了？</p> 宋玥愣怔半晌，最后也只能让人接下。</p> 不管有没有用，人家来这一趟，总是一份心意。</p> 看着宋玥脸上凝固的笑容，谷二太太笑得格外灿烂，一边笑一边说：“恁没看见，真是耽误了好一场热闹，咱们这减痛盆在街口遇上，一溜儿排开去一长串儿，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p> 宋玥哼了一声，捂脸：“再没脸见人了。”</p> 引得众人一起哄笑起来。</p> 说笑一回，三个人也没多留，赶在午时前告辞离开了。</p> 把人都送走，宋玥脱了鞋上榻歪着歇息，刚有点儿迷糊，门外又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安王府也送了十个减痛盆来……又说，不用夫人劳动，王府的管家送了盆过来，已经走了。</p> 宋玥这回都不捂脸了，干脆一转身，扯过毯子连头带脸蒙住。</p> 她就是生个孩子罢了，闹这么大动静，都能成平京百姓半年一年的笑话儿了。</p>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不管害怕、还是期待，该来的总归要来。</p> 冬月十四冬至节，各府的节礼早早送出去了，正节这天，一家人齐聚一处，祭祀宗祠，包饺子过冬至。</p> 前一天飘了一场小雪，冬至这天格外冷。</p> 在荣煕堂吃完饺子，宋玥没再去园子，就由邓姥姥陪着，在正院里转了几圈儿。</p> 完成运动量，她慢悠悠往屋里走，一边和邓姥姥说话：“这一天天的，越来越沉了，都快坠到腿上去了……”</p> 她自己也没觉得怎样，邓姥姥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立刻问：“恁觉得肚子坠的厉害吗？”</p> 宋玥愣了一下，又抚着肚子感受了片刻，方才点头：“是，坠坠的，好像比平常厉害……”</p> 邓姥姥没说话，回头低声吩咐一个小丫头，让她去请闪嬷嬷过来。</p> 进屋，闪嬷嬷也到了，与邓姥姥一起净了手，给宋玥检查。</p> 一搭手，闪嬷嬷就差点儿叫出来，却到底是经过事儿的，耐着性子让开地方，让邓姥姥上前。</p> 邓姥姥就不如她这么耐得住性子了，立刻就叫起来：“哎呀，这是要生了，赶紧，准备起来。”</p> 一边，她又凑到宋玥面前，笑着道：“倒是个急性子，比俺估量的还提前了两天呢。”</p> 说着话，进了屋，东暖阁备下的四不靠竹床上，已经把之前的褥子撤了，铺了煮过晒干的稻草，垫了预备好的洁净棉褥子，又有人去吩咐厨房，烧热水备用……</p> 宋玥却努力让自己沉着、镇定，热水到了，她先进耳房里冲了个澡，洗干净，换了一条宽大的薄绵袍子，却没急着往炕上去，仍旧在屋子里慢慢走动着。</p> 潆卉到的最快，宋玥从耳房里一出来就看见她了。</p> 她上去扶着宋玥，低声道：“金花去了厨房，看着烧热水、备吃食呢。”</p> 宋玥察觉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还能笑着宽慰：“你别怕，还没疼呢。”</p> 安抚好几个孩子，周老太太才扶着青禾的手匆匆赶过来。</p> 宋玥见她走得气喘，忙道：“阿奶别急，我没事儿。两位嬷嬷都说很顺……”</p> 周老太太点着头，一边询问要用的物事都备下了吗，去请徐郎中和陈御医了吗？</p> 潆卉一一答应着，又有林氏从外头进来，回禀说，请徐郎中和陈御医的人快马去了，还有那位陈婆子……说是张勇、青平和宋广友几个去的，没用那些不靠谱的小子。</p> 提起那一位，周氏的脸色沉了沉，却没有说什么。</p> 宋玥这会儿还不觉得疼，只是小腹一阵一阵发紧，坠的厉害。</p> 她坚持着缓缓走动着，走一会儿，歇一会儿。</p> 没多久，韩戚风和羡娘匆匆赶了过来。</p> 在正院里问了两句，韩戚风就往前院去，准备接应郎中。羡娘则快步走进正房来。</p> 没多会儿，各种需用的物事都备好了，到了位，闪嬷嬷和邓姥姥换了早就备好的罩衣，连头发也用青色的细棉布帽子裹了，站在暖阁门口询问。</p> 宋玥慢慢走动着，摇头：“还没疼……”</p> 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腿间一热，一股热流顺着腿淌下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七章 宋玥额头的发丝，被汗水湿透，贴在皮肤上，黏腻腻的不舒服，她却顾不得管，而是努力转着眼睛，追随着邓姥姥的背影，响亮的儿啼声从邓姥姥怀里传过来，莫名让宋玥听出了一抹委屈和倔强。</p> 刚刚，她如释重负的时候，人处在近乎脱力的状态，迷迷糊糊听到邓姥姥一声喊：“是个大胖小子呢！”</p> 闪嬷嬷也跟着恭喜：“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长得真俊！”</p> 宋玥心里一松，疲惫地睁不开眼睛，却又听得邓姥姥小声嘀咕了一句：“哎，这孩子咋不哭呢？”</p> 宋玥一个激灵，就给吓醒了神，睁开眼睛，恰看到邓姥姥转过身，然后就是piapia两声。</p> 哇……哭声骤起！</p> 宋玥理智上懂得，邓姥姥那是‘正常操作’，新生儿不哭才不对，但是心里，却揪成一团，疼得让她忘记了疲惫和无力。</p> 还好，没用多久，邓姥姥和闪嬷嬷就用备好的温水给小东西擦干净身上的血污，用薄被裹了，用称约了，欢喜地向宋玥报喜：“五斤八两，实实在在一个胖小子呢！”</p> 宋玥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来。</p> 孕期里，她没有放任自己大吃大喝，孩子体重不太高也在她的预想之中，只是，听到邓姥姥一次两次地说大胖小子，她莫名有点儿心虚。</p> 五斤多，还不到六斤，算什么大胖小子啊！</p> 还好，据她学习的孕婴知识，这个体重在正常范围之内，可以放心。</p> 这口气一松下来，她就觉得一下子昏沉困顿了，几乎没用了三秒，她就陷入了沉睡。</p> 邓姥姥抱着孩子出去给周老太太报喜，闪嬷嬷却没有跟上去，她留在产房，一边指使着青杏青桃给宋玥擦拭头上身上的汗水，一边上前，做按摩帮助胎盘娩出。</p> 等宋玥察觉到身体被挪动，迷迷糊糊从沉睡中睁开眼，她的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薄绵袄裤，林氏带着三个壮实婆子正用褥子抬了她，准备挪到卧室中朝阳的暖炕上去。</p> 宋玥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脱力到手指都动不了，于是开口道：“且等一下，我一会儿自己走过去。”</p> 她的话音未落，旁边就传来了邓姥姥的声音：“闺女可别任性，这会儿恁可不能下地，骨头缝儿还开着呢，下地受了寒气，以后有恁遭罪的。”</p> 说着话，四个婆子已经抬着褥子的四角把宋玥抬起来，一路抬到暖炕上去。</p> 宋玥也看明白形势了，这会儿，她的话可不一定有人听，索性也不别扭了，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问起孩子。</p> 邓姥姥立刻笑着回答：“在次间的摇车里，老太太和姑娘大哥儿守着呢。”</p> 隔了一间房，宋玥屏息去听，也只听到隐隐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却根本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来，无奈地笑笑，闭上眼睛想着再睡一会儿。</p> 这时，潆卉从外边捧了一只盖盅进来，看着炕上安顿好的人，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来。</p> “大嫂，吃点儿东西垫一垫吧。”</p> 宋玥睁开眼，就见潆卉捧着一只盖盅坐在她身边，她就笑了笑想要坐起来，却被潆卉伸手止住。</p> “大嫂躺着就好，我喂你吃。刚刚邓姥姥和闪嬷嬷可嘱咐了，今天都不能让恁坐着，且得安心养上几日呢。”</p> 一边说着，她已经舀了一勺燕窝，送到宋玥嘴边。宋玥无法，只能张开嘴吃了。</p> 亏得盖盅也不大，一盅子燕窝粥，没多会儿也就吃完了，宋玥放下盖盅，随即取了一盏温盐水过来，扶着宋玥的头让她漱了口，这才笑着道：“恁再睡会儿吧，孩子在外头，阿娘看着呢。”</p> 说起周老太太，潆卉没忍住又补了一句：“阿娘欢喜极了，已经让人写了信给将军送去，给将军报喜了。还说，看着这个清清秀秀的，眉眼里更像大嫂恁。”</p> 宋玥被她说得颇为心动，她揣了几个月，费了半天劲生的孩子，她自己还没好好看看呢。</p> 算了，都说刚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的，像猴子，她也别急着看了……</p> 她让潆卉出去劝劝：“时辰不早了，老太太身子熬不住，都去歇息吧。也让孩子们去睡，想看弟弟明儿再来。”</p> 听着潆卉轻声答应着，宋玥身体的疲倦和无力涌上来，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立刻又睡着了。</p> 等宋玥再见着孩子，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p> 摇车被搬进了暖阁，就放在她的炕边儿。</p> 宋玥示意青杏拿个大靠枕给她垫着，她半靠半坐着，然后让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p> 有些不太熟练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软趴趴的仿佛没有骨头的感觉，让她的心都提了起来，浑身僵硬。</p> 等她看到襁褓中孩子的小脸，之前的负累、不适、疼痛……仿佛一瞬间被治愈了。</p> 红彤彤的小脸还有一点点皱，仔细看，半透明的红色皮肤表面，有一层白色的短茸毛，眉毛微微蹙着，闭着眼睛，却在宋玥的目光之中，缓缓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p> 哎哟，老母亲的这颗心，瞬间就融化了。</p> 看了一会儿，孩子一醒，宋玥就尝试着让他吸奶……努力几次，掌灯时分，她就能感觉到，奶水下来了。</p> 那一种生命源泉的体验感，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永远无法想象。</p> 邓姥姥看着孩子吃得欢快，一张老脸也笑得像核桃皮，连声道：“瞧瞧这模样儿，也是个贪吃的，以后指定长个高大汉子。”</p> 闪嬷嬷却看着欲言又止，几次之后，还是建议道：“夫人还是找个靠谱的奶娘吧，奶水足，孩子吃得饱，而且，夫人的身形恢复的也快。”</p> 关键是，大家大户的夫人太太，哪个不是用奶娘，哪里有自己喂奶的？！</p> 宋玥抬头看着她，却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喂。都说，自己喂的孩子更亲近。”</p> 说着，她自己先笑了。</p> 其实，她很明白，喂不喂奶，只要她用心爱护，孩子们都会和她很亲。但是，她更</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再说了，江家之前的境况，即便小有家产，宋月娘生了一双儿女也都是自己喂大的，可没请过奶娘。两个都喂了，还差这一个？关键是，宋玥觉得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不错，再加上她努力练习产后操，身体会尽快恢复。</p> 闪嬷嬷也就是建议一下，见宋玥坚持，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p> 隔天，洗三礼。</p> 宋玥已经能够挪动身体，也能在炕上坐一会儿了。</p> 小小子眼瞅着胖了，脸上的皱纹都基本没有了，红色也褪去大半，变得白嫩了许多，小小的软软的躺在襁褓中，可爱的让人心都化了。</p> 宋玥戴着抹额，穿着杏白的袄子，搭了一件对襟半臂，依靠在床头，和唐娘子、谷二太太等人说着话。</p> 潆卉、羡娘和金花里外招呼着，看完了孩子的人引着大堂上看洗三礼。</p> 邓姥姥和闪嬷嬷两人主持洗三礼。</p> 把孩子抱回来后，邓姥姥喜气盈腮说着：“哥儿是个好嗓门儿的，哭声大的，震得盆里的水都直颤悠。”</p> 宋玥跟着笑。刚才在堂屋中洗三，孩子响亮的哭声她都听见了。</p> 老风俗称这个叫‘响盆’，是好兆头，说明孩子身体健康，一路风生水起。</p> 洗三之后，邓姥姥就告辞家去了。闪嬷嬷则继续留在将军府，她给宋玥做推拿按摩，以促进身体尽快恢复。</p> 宋玥让人收拾了两匹漳绒两匹锦缎，又有一件珍珠皮的皮袄子。</p> 邓姥姥身上穿着一件羊皮坎肩儿，看得出年岁不少了，边角磨损，很多地方的毛也秃了，邓姥姥还一直当宝贝，一出门就穿上，说隔风，再冷的风也吹不透啥的。</p> 宋玥索性让人给她做了一件珍珠羊皮的大袄，到膝盖以上的。</p> 皮货店里赶工，只做了基础，拿回来之后，金花又给在领口衣襟上绣了寿字不到头的纹样儿，暗红色的漳绒地儿，配着金银线的绣花，格外贵气。</p> 邓姥姥穿在身上，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连连道：“哎哟，这么好袄子给俺老婆子穿糟蹋了呀！”</p> 被大家劝着，不再往下脱了，又道：“这么暖和的袄子，下雪天穿出去都不带冷啦！这是要把俺这把老骨头给捂酥了呀！”</p> 一屋子人都看着欢喜地言语无措的老太太笑个不停。</p> 这一次，茶水铺子那边恰好忙着进货，金梁不得空儿，宋玥就打发了张勇送了邓姥姥家去。</p> 张勇和金花虽然没办婚事，但却是板上钉钉的外孙女婿了，终究不算外人儿了。</p> 过了洗三，宋玥的身体恢复很快。</p> 她很尊敬老人的意见，却也没太过拘泥，门窗关得严实，又有一道道门帘子，她也就没总躺着，第二天开始，就下炕方便、洗漱。</p> 不能刷牙，她就用淡盐水漱口，用干净的白布条擦一擦牙齿……</p> 第六天上，恶露干净了，她自觉忍受到了极限，就让人抬了半桶温水，她站在水中，然后用水瓢舀了水冲了个澡，又让丫头们洗了个头。</p> 不过，没有用帕子绞干，而是擦至半干后，躺在软榻上，熏炉搬到近前来，慢慢烘干了，然后就又戴起帽子，舒舒坦坦睡了一觉。</p> 产后体虚，特别容易出汗，不过六天，她就觉得整个人像腌菜了，散发着难以描述的味道。真是没法想象，一个月不洗澡……会臭了吧？！</p> 一转眼，到了冬月廿五。第二天就是潆卉出门的日子了。</p> 谷二太太等人又早早过来添妆。</p> 宋玥不能出门招呼，这几个比较亲近的人添完妆，还是到她屋里来说话。</p> 等傍晚，人都散去之后，林氏捧了一份添妆册子进来。宋玥扫了一边，合上册子，轻轻叹了口气。</p> 她原本给潆卉准备的嫁妆是四十八抬，与陈家退亲，又决定进王府之后，又赶着置办了一些，准备凑六十四抬。当然，她和周氏都是那种实诚人，也知道，以潆卉进王府做侧妃的身份，不适宜太过张扬，六十四抬这个数目已经足够了，既不会失了体面，也不会太过张扬，引起将来正妃的记恨。</p> 谁成想，她们计划的很好，却忘记了添妆这一茬儿。</p> 看看这些添妆的，谷二太太直接送了一个四百多亩的庄子，还是平京城南郊的，离着运河很近，水浇条件便利，出行也方便，比平常良田庄子还要贵上两三成。</p> 阗家经商的，直接送来了两间铺子，一间是银雀大街上的首饰铺子，另一间则是南水门的南货铺子，而且带掌柜账房伙计，正常营业的，接了手都不用操心，直接月月见钱的那种。</p> 赵主簿家家境只能说殷实，送来了一套赤金宝石头面。</p> 沈家杨太太送了一套赤金首饰，像沈家的家风一样，不求精细只求分量，看上去，每一件都分量十足的。</p> 另外，平京城数得上名号的，但凡与将军府有过来往的官贵人家、与宋玥有过来往的商家，几乎都来添了妆，送铺面、送庄子、送首饰的，就没有小手笔的。</p> 若是依着一般的做法，一间铺子、一个庄子都做一抬嫁妆的话，恐怕不止一百二十八抬。要知道，宋玥翻了本朝本纪，太子迎娶太子妃，嫁妆也不过一百二十八抬。</p> 潆卉真搞出这个阵仗，那就是给自己树敌，没等进安王府，就给自己招了无数嫉恨了。</p> 心中叹息一回，宋玥让人把周老太太和潆卉请过来。</p> 宋玥把添妆的单子给两个人看了，然后道：“东西不少，这么大喇喇地摆出去是给自己招恨呢。依着我，咱们也不用管数目了，庄子一抬，铺子一抬，首饰尽量装满，看看凑几抬，然后，家具那些笨重东西，就不怕摆出来了，反正咱们家做的家具也就将就看，也不怕看……潆卉嫁进王府，别人眼中是高攀了，咱们自己心里有数，不盼着她争个什么，只要平平安安的，将来有一双儿女就足够了。”</p> 周氏一脸肃穆地听着，连连点头赞同。又回头看着潆卉道：“恁大嫂是为了恁好，咱们家不讲究什么争脸面，那些都是虚的，只要恁自己个儿的日子过好了就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百九十九章 潆卉被两人这一番话说得险些落下泪来，红着眼强忍着，哽着嗓子点点头，勉强挤出两个字来：“放心……”</p> 第二天一大早，王府就又打发了四个嬷嬷过来，也不用去外头请梳头嬷嬷了，王府来的嬷嬷们以王府的礼仪，伺候着潆卉香汤沐浴，又是敷身体、敷脸，一遍一遍折腾下来，足足花费了两三个时辰。</p> 秋喜和曲瓶儿都没去学堂，请了假在家送姑姑出嫁的，宋玥就叮嘱秋喜和安哥姐弟俩，让他们不管别的，只盯着时辰进去给潆卉送吃的。</p> 王府的嬷嬷本就没想着来耍威风，秋喜和安哥儿一对可爱漂亮的孩子，哪里还好意思说什么，反而一个个看着姑侄情深的一幕，啧啧赞叹、夸奖着。</p> 吃过午饭，潆卉才开始梳头上妆，又一层层穿了新嫁衣，然后，颤巍巍到前厅里拜别周氏老太太，磕完头起来，往三进院的方向看了一眼。</p> 宋玥在月子里，还不能出门，自然没办法过来看着潆卉出嫁，潆卉原本想着自己过去向嫂子辞行，却被王府的嬷嬷和周氏老太太劝住。</p> 安王世子周元辰亲迎，偕同潆卉一起拜过老太太，见她有些怔神，他也没催促，就在她身边等着，片刻，潆卉收回目光，周元辰才抬脚迈步，与潆卉并肩往外走。</p> 林轩辰和张家三兄弟、金梁，一群半大少年，在韩戚风的带领下，随花檐子送嫁。</p> 安哥儿作为大侄子，则获得了压轿滚床的重任。</p> 漂亮的小小子穿了一身大红灰鼠里的袍子，漂亮的像是观音坐前的金童，早早地上了花檐子。他是要一路送潆卉姑姑到婆家，并且要到新房的床上滚过的。</p> 谷家的几位姑娘也过来送嫁，秋喜和谷清芳谷清澜一群小姑娘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着，都在惋惜没能打女婿。</p> 王府世子迎亲，庄重是够庄重了，没了催妆诗、打女婿这些，一点儿不热闹了。</p> 潆卉出了门子，将军府收拾打扫一天，隔天一大早，就又忙碌起来，新婚第三日回门子，新女婿第一次登门是娇客，要好好招待才能呢。</p> 林轩辰又请了假，早早到了将军府。与安哥儿一起，在二门里接着。</p> 潆卉的马车停进了二门里，周元辰和潆卉一起下车，与林轩辰和安哥儿见了礼，一路往里，进荣熙院拜见周老太太。</p> 宋玥十多天，仍旧不能出门，从荣煕堂出来，林轩辰随着林轩辰和安哥儿往前厅去，潆卉这才带了一个丫头往正院里来。</p> 她进门就见宋玥穿着一身家常袄裙，迎在次间里了。</p> “大嫂！”潆卉笑盈盈叫了一声，眼圈儿却莫名地红了。</p> 宋玥上前两步，握住了潆卉的手，上下打量一圈，特别看了看潆卉的脸色和眼神，眉梢眼角带着淡淡的羞涩和喜气，让她本就极盛的容貌愈发艳丽夺人了。</p> 看得出，至少新婚还不错，潆卉的婚姻生活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也希望，能把这份美好维持的长久一些。</p> 进了里屋，潆卉坐在床沿上，有些贪恋地看着摇车里的二哥儿，压着嗓子，用小气音儿和宋玥说话：“不过两天，看着长了一圈儿，哎哟，哭了哭了，嘿，又笑了……”</p> 小小孩子睡着觉表情特别丰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周老太太说是做着梦学本事呢。</p> 宋玥看着说话似乎都明快了一些的潆卉，提着的心放下一半。</p> 两人说话，不可避免的提及世子周元辰。潆卉虽然眼角眉梢带着羞涩和喜气，但也仅限如此了，并没有太多的娇嗔小女儿情态。</p> “世子待我很好，大嫂放心。世子还让我打理中馈，被我拒绝了。”</p> 宋玥默了片刻，点头道：“是没必要出这个头，恁只管打理好自己院子里的人。”</p> 正如周老太太说的，趁着王府后院人少，世子妃还没进门，争取生个一儿半女的，以后才有依傍。</p> 宋玥对这种社会现实很无奈、甚至很愤懑，却知道，没能力打破它重塑规则，最现实最理智的做法就是顺应规则，让自己过得舒心畅意一些。</p> 潆卉说起王爷和王妃，说两人重病，新婚当日只是王爷出来坐了片刻，新婚第二日认亲，也是只有王爷出来，王妃病得太重，一直没露面。王爷也亲口对潆卉说了，不必请安，说是需要静养。</p> 宋玥听着，就叮嘱她一两句：“既然王爷说了，恁就听吩咐好了。”</p> 潆卉点点头：“只能如此。”</p> 说到这里，潆卉突然想起一件事：“世子爷说，大哥可能快回来了。”</p> 宋玥有些不可置信：“他能回来？”</p> 前两年，江寒能够回家过年，是因着北路十三卫偕同平京驻军冬季演训，才能趁机回家住几日。而且，那时候，江寒是卫所的千户，上头有主官，他没有守土之责。</p> 如今，江寒升任一卫指挥使，品阶高了，责任也就大了，轻易不能擅离职守的。所以，宋玥都没敢想他还能回来过年，乍一听潆卉这么说，就很意外。</p> 潆卉笑了，挽了宋玥的胳膊，笑嘻嘻道：“世子爷说，大哥手下那个赵永是个堪用的，去年提了百户，今年又提了千户。夏末时候，北三路的边军协力清理一边口外的匪患，扫荡马匪上千人，并偕同宣城、辽地一起，招募关内人过去开垦，卖出田亩数万顷……”</p> 潆卉说得自然，宋玥听得却有些意外，这个社会可是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的，皇家也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这些话，虽然说得是江寒的事情，但已经涉及了不少军事、政治，周元辰却肯主动说给潆卉听……好像，她可以对两个人的婚姻多两分信心呢。</p> 等潆卉说完，宋玥笑着道：“听恁这么一说，我觉得，咱们也可以凑个热闹，去关外买地去。”</p> 潆卉说得嘴巴有些干，刚捧了茶想喝一口润润喉咙，不成想听到这么一句。</p> 她转眼看着宋玥，哭笑不得道：“大嫂就想到了买地？”</p> 哈哈，果然是大嫂的作风，随时随地都能想到如何挣银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章 宋玥心思转回来，笑着摇头道：“我能想到买地就不容易了。”</p> 潆卉也跟着失笑，喝了口茶，道：“之前，北边十三卫都是卫所辖制，百姓不多，主要是军屯和军户。如今，关外田地卖出去许多，迁过去耕作的人口也眼见着多起来，百姓多了，治理就不能指靠着将军们了，于是，世子爷上书请下旨意，北地卫所逐渐县、府衙门，治理地方，开平卫就在第一批，而且是直接建府衙，下辖宣城、榆木川和丰宁、隆化、兴隆五县……”</p> 正说着，摇车上的小东西突然用力地挥了下小手，醒了。</p> 他睁开眼睛，一边小声地哼唧着，宋玥听潆卉说话听得专注，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静，没有及时得到回应的小东西就不耐烦了，用力地蹬踏着小腿儿，想要努力摆脱让他不舒服的湿尿布，张嘴哇哇地大哭起来。</p> 宋玥连忙起身过去查看，又拿了干净的尿布来换，外屋的青杏和青玉也紧跟着进来，忙乱起来，就把之前的话题放下了。</p> 没多会儿，荣煕堂打发人过来说午饭已经备好了，请潆卉过去用饭。午饭后，潆卉陪着周氏说了一会儿话，前头就来人传话，说世子爷要回府了，潆卉连忙匆匆收拾了，向周氏辞了去，都没来得及再去见宋玥。</p> 得知周世子和潆卉已经离开，宋玥倒是没觉得对方不辞而去有什么，毕竟那是王府世子，潆卉又只是个侧妃，能陪着回门已经很给面子了，不能指望他像平常的女婿一样谦恭。</p> 宋玥遗憾的是，关于江寒的话题没能说完，她没听明白，关外设县府衙门，怎么就能让江寒回来了？建了县府衙门，宣城、开平那样的地方也是边境啊，边军不可能撤下来，指挥使自然也不能擅离职守啊。</p> 她在现代本就是个未出社会的学生，对政府机构和军队编制并不了解，跟何况这个书中的古代了，努力查资料、看邸报了解了，却仍旧有些地方迷迷糊糊的。</p> 由此可见，家庭出身和生长环境真得很重要，若是出身官宦、勋贵家庭，结交往来的都是官眷，耳濡目染的，自然了解得透彻。</p> 不过，宋玥心性豁达，知道自己这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暂时丢开手。索性，得知江寒即将回来就够了，至于前因后果，等江寒到家她再问也一样。</p> 潆卉回完门，嫁女的流程基本算走完了，之后的就是满月日，娘家去接了新嫁女回家小住两日，平常人家的女婿也会跟着一起回来。王府规矩与平常百姓人家不同，到时候还得商量再定。</p> 这都不是大事儿，宋玥坐月子还未结束，一年里最喜庆却也最忙碌的腊月就到了。</p> 一进腊月，学堂里就举行了年底考试，考核各个年级学生的学业水平，从中选拔成绩优异者，年后可升级，或者考虑进入特训班，为科考做准备。</p> 秋喜和曲瓶儿都是初级班，若是考试成绩合格，就能升入中级了。谷清芳过完年都十五岁了，谷二太太斟酌盘算了许久，基本上已经看准了人家，不出意外，来年就会给谷清芳定下亲事了。</p> 定亲之后，谷清芳就不会再来学堂了，而是留在家中，学习中执掌中馈、筹备嫁妆待嫁了。</p> 自从秋喜进了学堂，谷清芳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她许多，真真是有感情了。眼瞅着谷大姐姐要离开学堂了，秋喜就希望自己能升入中级班，与谷清芳做同窗，哪怕几个月呢，也了了她一桩心事一样。</p> 宋玥虽然还未出月子，身体却恢复的很好，不敢恶露早就干净了，身体也渐渐没了气虚血虚的种种症状，在屋子里走动自如了，只是没出门。</p> 她了解秋喜的心思，就怕她太过重视这次考试，反而因为紧张影响了发挥。于是，瞅着秋喜过来看弟弟的时候，就委婉地宽解她。</p> 秋喜小丫头本就是个开朗性子，又有宋玥宽解安慰，心中的忧虑和焦躁都被抚平了大半，等到考试，居然能够镇定应对了，并没有太紧张。</p> 正如阿娘说的，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淡然应对，放轻松，尽力就好。</p> 连着考了三天，腊月初七下午，学堂就放了年假。</p> 秋喜比平常早半个时辰到了家，跳下马车就往正院跑，见了宋玥就喜气洋洋地回报：“阿娘，我考过了，年后就上中级班了，我终于可以和清芳姐姐做同窗了。”</p> 宋玥怀里刚刚要睡着的小子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p> 秋喜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个小弟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愣在那里，脸上涌起一片惭愧、心虚的表情来。</p> 宋玥一般轻拍着怀里的小小子，一边起身走过去招呼秋喜：“还不进来说话，在门口站着多冷啊！”</p> 秋喜忐忑地迈进门来，踮着脚看了看阿娘怀里的小小子，一边道：“我把他给忘了……会不会吓坏小弟啊？”</p> 宋玥轻轻拍着怀里的小东西，听着哭声渐渐平缓下来，就笑着低声道：“不会的，不用担心。”</p> 又道：“恁不上学了，就多过来和他说说话，他熟悉了你的声音，以后就不会这么容易害怕了。”</p> 娘儿俩说了一会儿话，安哥儿牵着巧巧也过来看小弟弟了，姐弟几个凑在一处，唧唧咯咯的，哭累了的小包子睡熟了，听着几个孩子说话，竟然都没醒，仍旧睡得像个小猪仔儿。</p> 宋玥趁这功夫把备用的干净尿布搭在熏笼上烘着，然后，取了庄子和铺子送来的账册子开始核算。</p> 每年进了腊月，庄子和铺子就要报账，核算之后，根据盈利情况，及时对来年的经营规划做出调整。</p> 宋广友带着几个学算账的小徒弟已经把账目核算过了，送到宋玥这里来，不过是做一遍复核。</p> 因为宋玥的身体状况，又要照顾小包子，也不能亲力亲为地逐一核对，就交给青桃和青杏轮值复核，完了，她再翻看一遍，确定没有大的纰漏就行。</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一章 至于年节往来，有前两年的旧例，林氏和江冬生商量过，定下礼单子送进来，宋玥看过，拿牌子领东西或者领了银子去采买即可。</p> 本家准备年货、内外院的整理清扫诸般，则由周老太太亲自管着，带着金花和羡娘两个，倒也应对得来。</p> 看了一本账册子，宋玥天眼看见和安哥儿、巧巧一处说话的秋喜，过完年，秋喜也九岁了，她也该考量考量，正经她学着看账、打理家务了。</p> 毕竟，将来秋喜并不能凭借读书科考，甚至如她一样经商都会受到诸多限制，非常不容易。最好的就是寻一个好人家、好孩子嫁了，打理家务、管理家业……</p> 这个世界的当家主母也算是一份职业，做好了不容易，却足够安身立命了。</p> 刚刚放假，宋玥没有立刻说起这种话来扫兴，而是暗暗合计，教潆卉的那个刘嬷嬷不错，处事圆滑，不卑不亢地，而且是当年宫里出来拨到安王府的，皇家宗室的种种关系网络了解的很清楚，请她来给秋喜做教养嬷嬷倒是正好。</p> 另外，女红师傅就去绣坊里请一个绣娘来兼着，还有画画儿、音律这些，让秋喜和曲瓶儿商议一下，选一个喜欢的请师傅来教就好。这些，请教谷家二太太就可以，也不是难事。</p> 腊八日，江家大小厨房半夜就起来熬粥了，腊八粥的清甜香气飘荡在将军府上空，连府外的大街上，都能闻到。</p> 天色刚亮，大厨房就吆喝着各处来领粥分粥。小厨房的粥则装进备好的容器，由最麻利的小厮们拎着，出门上马，往往来的各家各户送去。</p> 宋玥坐着月子，外边来的吃食就没给她送，只送了自家小厨房熬的一小碗浓粥。</p> 各色杂粮米豆干果子熬在一起的浓粥，散发着浓郁的米粮香气，还有淡淡的甜香，吃一口，软糯顺滑，一抿即化，清甜爽口，满口米香。</p> 小小子恰好醒着，没有睡觉，宋玥用木勺抿了一点点粥，抿在小东西的嘴巴里。</p> 小东西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却不停地吧嗒着嘴儿，吧嗒了好几下，似乎意犹未尽，转眼看向宋玥，一脸期待。</p> 宋玥拿帕子给他擦擦嘴角，却不敢再给他吃，只笑着逗他：“赶紧长大，长大了就能吃了。”</p> 说完，舀了一勺粥送进自己嘴里。</p> 小包子张着眼睛看着，看着，突然一撇嘴，哭了。</p> 宋玥无法，只能放下粥碗，抱起来哄，哄得基本不哭了，又开始喂奶……等小东西吃饱喝足睡着了，宋玥洗罢手再回来吃饭，一小碗腊八粥已经冷透了，根本不能喝了。</p> 还是青杏动作麻利，上前来拿了饭菜下去热过，才又端回来，让夫人用饭。</p> 腊八过去，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浓起来。</p> 腊月十四，小包子满月，宋玥也终于做完了月子。</p> 想着临近过年，各家都忙得，宋玥和周老太太商议着，就决定这一次不大办，只简单准备了一下，招待招待谷二太太几个走得近的，必定要来的。</p> 好不容易满了一个月，宋玥虽说冲过两回澡，却仍旧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一天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洗个痛快了，就吩咐多多烧了热水，她要好好泡一泡，搓洗一番。</p> 洗了一个时辰，终于泡透了、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感受着水温渐渐凉下来，宋玥才有点儿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出来，擦去身上的水珠，取了抹胸和底裤穿起来，这才招呼外头的丫头进来，给她涂润肤香露和护体乳。</p> 北方气候干燥，特别是室内烧火取暖，更是加剧了干燥程度。坐月子期间，洗澡洗的少，身上的皮肤就特别干巴，都快要爆皮了。</p> 听到动静，一个脚步声从外间挑帘子走了进来，只是，走进来的脚步声有点儿重，踩着地面咚咚咚的，都像是打鼓了。</p> “你这丫头，又给哪个置气了？”宋玥一边取了香露拍在身体上，一边头也不回地笑道。</p> 青杏是个活泼性子，这两年里，识文断字管家算账的本事学得不错，就是这火燎燎的性子没有改进，反而有点儿见长的趋势。外院的小子们、内院的小丫头，谁犯了错被青杏知道，都是一顿收拾，半点儿不留情面的，见了她都给见了猫儿似的。</p> 身后的人没作声，脚步声停在宋玥身后两三步处。</p> 宋玥只当她气恼着不爱说话，并没在意，只顺手把手中的香露递到身后，一边道：“不管是哪个做错了事，该说说，该惩戒惩戒，恁没必要跟着生气啊，回回气得脸红脸白的，气坏了身体生了病，谁能替你。你说，你是不是傻？！”</p> 宋玥一边继续往身上擦护体乳，一边絮絮地说着话，说了半天，后边的人没吭声不说，也没给她抹香露。</p> 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诧异地回头看过去，入眼，就是一双火热的眼睛，正盯着她的后背看。</p> 她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同时，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扯了准备好的浴袍就裹住了身体。</p> “你，你，出去！”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宋玥刹那的惊吓之后，迅速地稳住心神，然后，就是一声怒喝。</p> 这人，回来就回来吧，这么没个正经，直冲冲地闯进她的浴室里来。还不出声地站在人身后，猛地这么一看，多吓人，不知道啊！</p> 江寒眼底的火热被小妇人吓白了的脸给压下去，心中一片疼惜，正想上前抱住她，好言好语地抚慰一番，谁成想，大半年没见，第一句话居然就是撵他出去！</p> 呵，呵呵，只当她改了性子，收了泼剌剽悍脾气呢，这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啊！</p> 江寒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变成兴味满满，看着眼前恼怒的小妇人，仿佛看到一只炸了毛的猫儿，有一种特别的可爱！</p> “娘子，让俺往哪里去？”江寒不退反进，欺上来一步，压低声音，透着丝丝笑意道。</p> 宋玥很清楚，跟这人根本没法讲理，讲也讲不清楚，很知机地一闪身，躲过某人蠢蠢欲动的爪子，脚步轻快地出了浴室。</p> 青杏、青桃两个丫头就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宋玥一脚迈出来，都有些赧然地缩了缩脖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二章 宋玥横了两个人一眼，淡淡道：“青杏让人清理，青桃拿香露和护体乳出来，帮我擦擦背上。”</p> 两个丫头半点儿不敢耽搁，齐齐答应一声，一个往外去叫人清理，一个往里，进了浴室。</p> 青玉守着孩子呢，见宋玥气鼓鼓回来，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随即低声问道：“将军回来了……”</p> 宋玥扫她一眼，见她脸色平常，看不出异色来，于是淡淡应道：“我知道了。”</p> 青玉见她脸上没有喜色，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去衣柜里取出早就选好的衣裳，准备伺候着宋玥穿衣。</p> 青桃脚步匆匆地拿着香露和护体乳进来，青玉诧异地看她一眼，青桃也不敢多说话，只垂眉耷拉眼地给宋玥擦了，又与青玉一起，把烘得热乎乎的浅米色的竹叶暗纹提花的茧绸中衣、藕色的绣花袄子穿了，然后是墨绿色及地十六幅裙子，雪狐里胭脂红缂丝宽袖袄子。</p> 穿好衣裳，青桃又伺候着宋玥往梳妆台前坐了，用熏笼上烤的热乎乎的帕子一点点擦干头发上的水，只剩下淡淡的潮气时，方才梳通了，暂不挽发，只松松系住垂在脑后。</p> 她们这一通忙乎下来，也花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摇车里的小包子动了动，哼唧着醒了。</p> 宋玥起身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不需要换褯子。她就没抱他，只取了旁边的一只拨浪鼓逗他。</p> 两个丫头拿着用过的帕子和宋玥脱下来的浴袍出去，一回头，就看见江寒坐在暖阁外头的矮塌上，手里抓着一只茶盏，低着头喝茶呢。</p>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曲膝，叫一声将军，就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p> 江寒待两个丫头出去，这才压着脸上的不自然，撂下手里的茶盏，起身进了暖阁。</p> 宋玥这回不会听错了，一听那脚步声就知道是江寒跟进来了。</p> 她其实已经丢开了之前的尴尬，却仍旧不想搭理人，索性坐着继续逗弄儿子，眼皮儿都没撩一下。</p> 江寒有些尴尬地抬手抓抓唇上的短髭，厚着脸皮凑过来，一手轻轻放在宋玥的肩头，与她一起看摇车中的小儿子，就见刚满月的小小子脸颊已经胖胖的了，一双眼睛特别有神，又黑又亮地，随着他的靠近，骨碌碌转过来，直直地盯着他看。</p> “嘿，这小子是个胆大的，敢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俺看地不带眨眼的。”江寒有话没话地找话。</p> 宋玥看也不看他，却也没躲开他的碰触，只淡淡接了一句：“冒冒然地多了个生人，他当然要看看了！”</p> 一句话说得平淡无奇，只是‘生人’二字有意无意地被加重了语气。</p> 江寒碰了个软钉子，一眨眼就被定义成了‘生人’，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涩然，轻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后，扯出一片讨好的笑来，放柔了声音，道：“是俺的不是，都是俺的不是，娘子大人大量，饶恕则个！”</p> 宋玥听他好言好语地赔不是，这才终于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恁是将军，这里是将军府，我哪里敢怪罪恁呢？”</p> 一眼嗔怪中，又带着宋玥自己都不知道的撒娇意味，让江寒的半个身子都是一麻。</p> 又好像得了鼓励，更是涎着脸往前凑，伸手将已经恢复了清瘦纤细的身子抱了个满怀，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和淡淡香味儿，他满足地轻叹了一声，随即却又皱了眉头，道：“俺听说妇人坐完月子都会胖一些，恁之前生秋喜和安哥儿时，家里日子不好，吃喝不足，恁不见胖也就罢了，怎么这一回还是半点儿不见胖……嗯，俺咋觉得比以前更瘦了？”</p> 宋玥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有些憋气，却莫名地有些不舍地推开。只放松自己，倚在这副坚实宽阔的胸膛上，低声道：“身体健康就好，要那么胖做什么！”</p> 江寒却不满意，柔声道：“还是胖一点儿好，胖点儿好看，抱着也好……”</p> 说着说着，他不自禁地往她的耳朵上凑过去，温热的呼吸喷在微凉的肌肤上，激起一片小疙瘩。</p> 宋玥心底一片温情，被他这一下给吓清醒了，就怕他冲动上来，做出些什么事体来。</p> 若是平常也罢了，今儿可是小包子的满月，客人很快就要登门了。</p> 她用力地拍拍他的手，见他还不肯离开，索性转手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推开，人也一动，从他的怀抱里挣出去。</p> 一得了自由，宋玥就下意识地看身上的衣裳，见没有明显的皱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一边整理，一边横他一眼，嗔怪道：“恁也不看看时辰……恁儿子还在，就胡闹，恁不要脸，我还要脸呢！”</p> 江寒嘿嘿笑，涎着脸道：“他那么丁点儿的小人儿，知道啥呀……”</p> 这么说着，他下意识地瞥了摇车里的小东西一眼，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乌溜溜的眼睛，话没说完，突然就卡了壳。</p> 愣了一下，江寒瞪了眼睛，看着摇车里的小孩子吓唬道：“臭小子，看什么看，这是俺媳妇儿……”</p> 他这么一瞪眼睛，摇车里的小小子，本来在努力挥着自己的小拳头，突然小拳头顿在半空，然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p> 宋玥气得不行，毫不迟疑抬手就拍了江寒一巴掌，嗔他一句，俯身将小东西抱起来，摸摸尿布没有湿，就抱着轻轻拍着哄起来。</p> 江寒进门就被妻子撵了一回，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挨了一巴掌，想起自己连续几天几夜，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却落了这么个待遇，突然涌起一股子委屈来。</p> 他苦着脸，磨蹭片刻，还是慢慢蹭到妻子身后，低声嘀咕：“俺也没怎么他呀，臭小子这么不禁事儿，当自己是小闺女呐？……”</p>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刚刚哭声低下来的小小子，突然又大声号啕起来，还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挥着小拳头，就像是在表达着他满心的愤怒！</p> 宋玥气得不行，两只手抱着孩子不得空，一转身，抬脚就踢在江寒的腿上。</p> 江寒立刻抬起腿抱着跳开，一边低声叫疼：“哎哟，腿断了，疼煞俺咧……”</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三章 宋玥瞪他，气道：“装什么装，我又没使劲儿。”</p> 说着，再次抬了抬脚，威胁意味满满的。</p> 江寒讪讪地放下腿，嘿嘿笑着又凑上来，道：“看得出将军府的人，娘子这身手老厉害啦！</p> 宋玥白他一眼，转过身去不屑地再搭理他，继续轻轻拍着襁褓哄孩子。</p> 刚刚安静了没多会儿，青杏在门外通报：“太太，黄太太和顾家太太到了。”</p> 宋玥微微一怔，顾家就是潆卉说亲的那家，因为半路周世子的意外出现，导致相见无疾而终。</p> 说起来，那次别后，两家再没有什么往来。怎么，突然就来将军府贺满月了？</p> 周世子是顾老先生的弟子，潆卉嫁过去之后，若说两家有关系也不是不可以。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一层周折婉转的关系吗？</p> 宋玥心思飞快地转着，脸上的表情也难免有些肃穆。</p> 江寒看见她的脸色，也收敛了玩笑之色，低声询问：“怎么，有什么为难的吗？”</p> 宋玥回了神，摇摇头道：“没什么。”</p> 说着话，低头看看已经哭累了，用小拳头抵着自己胖胖的腮的小家伙，半眯着眼睛正在打哈欠，明显是想睡了。</p> 这种情况，还要抱一小会儿，等他睡着了才能放下。不然，一放进摇车，立刻就会睁大眼睛醒过来，说不定还能再哭一场。</p> 一个月，小东西长个儿长肉，也长心眼儿了，渐渐学会了淘气……若是平常，宋玥可以拗着不搭理他，哪怕哭也不惯他。可这会儿，她却不想惹得小东西哭起来，目光在摇车上扫过，略一犹豫，索性把小襁褓放进江寒的怀里。</p> “喏，正好恁这个亲爹还没抱过老二呢，恁抱着好好亲近亲近，我出去迎一迎，顾老先生是莲池书院的山长，对咱们家辰哥儿颇为欣赏，顾太太过来，咱们不好怠慢了。”</p> 一边说着，宋玥一边低头整理着衣襟，又扬声叫青桃青杏进来给她梳头。</p> 青桃青杏进来，看见江寒抱着孩子，浑身僵硬的模样都很是吃惊，却反映很快地立刻转开了目光，管控着表情，努力做出一副没看见的模样。</p> 宋玥的头发已经干透了，她不爱用黏头树，更不爱用桂花油，就让青桃简单挽了个圆髻，取了一支赤金累丝嵌宝钗攒上，两侧用赤金累丝压鬓压住略显蓬乱的碎发，也没用粉，只取了一点点胭脂，用手掌揉开，轻轻拍在两颊，又在唇上略用了点胭脂，整个人就立刻变得容光焕发起来。</p> 关键是，她自己动手速度特别快，前后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收拾利落了，取了一只昭君罩戴了，轻轻招呼一声：“将军受累，我先出去了。”</p> 话音未落，人已经抬脚往外走去。</p> 江寒刚刚被惊艳了一回，等回过神来，佳人已渺，只有怀里的胖小子挥着小拳头，一脸不满地哼唧两声，没得到回应，张开嘴巴就要哭。</p> 江寒刚刚已经领教过小小子的魔音穿耳，再不想重新体验一回了，于是，连忙手忙脚乱地抱着小小的襁褓在屋子里绕起圈子来，一边绕圈儿，一边轻轻哄着，若非腰板儿挺得太直，身体太僵硬，还以为是个哄孩子的熟手呢。</p> 还好，小小子挺大度，没跟亲爹太计较，哼唧两声，挥挥拳头，啪嗒一声，拳头落在耳朵边儿，他的眼皮儿也终于耷拉下来，慢慢睡着了。</p> 这么大点儿个小人，江寒抱在手中并不觉得多重，绕了两圈儿之后，低头发现小东西已经阖上了眼睛，他还不敢立刻停下，又绕了两三圈，确定小东西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抱着襁褓，一屁股坐在暖炕上。</p> “你个臭小子，今儿这账老子且给你记着，等恁长大了……哼哼！”</p> 一边咬牙撂着狠话，江寒一边把小襁褓放在暖炕上，然后，挨着小儿子，身子一歪，趟在儿子外侧，静静地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小东西，不知不觉扯起了嘴角。</p> 前头生秋喜和安哥儿时，虽说夫妻两人关系僵硬冷漠，他却都在近前，生秋喜时，他是守在产房外面的，安哥儿那会儿没赶上，却也在生产后第二天就回了家……如今，夫妻两个感情融洽关系和谐，她这次怀孕生产，他却都没能在她身边。</p> 她挺着大肚子，还得操持一家子老小的吃穿用度，还要打理那许多产业……只要一想起这些，他就心疼得直抽抽，有满心惭愧，他欠她太多，这一辈子，他都还不清了。</p> 想着想着，江寒突然一翻身平躺下来，看着帐子顶上的绣花，突然咧着嘴，无声地嘿嘿笑起来：这辈子还不清，那就下一辈子继续还，下一辈子还不清，那就下下辈子再继续……正好，他可以生生世世和她都做夫妻。</p> 咧着嘴巴，自己乐呵了一回，一路急赶积聚的疲倦涌上来，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p> 周老太太得了信儿赶过来，看到到的就是这么一幕。</p> 儿子躺在炕外侧，枕着手臂睡着了。在他里侧，一个小小的襁褓里，她心爱的小孙子也睡得一脸恬静。</p> 这么一张大脸一张小脸摆在一起，一个黝黑粗犷，一个奶香嫩白，似乎天差地别的两张脸，一眼看过去，却能明显看出血脉传承，骨肉相连，这种感觉带着点儿玄之又玄，却又那么实实在在地呈现在眼前，让人心动，令人震撼。</p> 周老太太站在炕前，看着并头熟睡的儿子和孙子，不知不觉地看痴了，什么时候泪水淌了满脸都没有意识到。</p> 青禾陪着周老太太过来的，知道儿子在，周氏没让丫头们进来，一个人进了暖阁。</p> 青禾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也没见老太太出来，不由担心起来，迟疑一下，还是在门口叫了一声：“老太太？”</p> 周氏晃过神，下意识地抬手擦眼，这才察觉，淌了一脸的泪。</p> 她连忙拿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这才去炕尾取了一床被子，轻轻抖开，盖在儿子和孙子的身上。</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四章 过满月，主要是女眷登门道贺，特别是江家这种情况，江寒常年驻守边关，只有家眷留在平京城，男客们更是鲜少登门了。</p> 宋玥迎出去，秋喜和曲瓶儿已经在二门里接了谷二太太和顾太太，一路往里走过来。</p> 双方迎面遇上，谷二太太毫不掩饰地亮了眼睛，打量着宋玥笑道：“恁这个月子一看就坐得极好，瞧着小脸儿气色足的。”</p> 顾太太也含笑道：“容色照人。”</p> 宋玥笑得撑不住，迎上去曲膝见礼，道：“二位太太登门，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p> 见她这般乖巧，谷二太太抿嘴儿一笑，看一眼顾太太，道：“那咱们就且饶她这一回？！”</p> 顾太太一派温文，却也随着谷二太太的话风儿，含笑点了点头。</p> 众人皆笑。</p> 宋玥陪着两位往里走，一路往后园子里去。秋喜和曲瓶儿则又折回二门里迎接客人。</p> 至于，谷清芳谷清澜和谷五郎、七郎几个，来江家比他们自己家还熟，也不用人引着，早就跑到园子里去玩了。</p> 前天下了一场小雪，园子里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因为天气冷，雪都没怎么化，宋玥又特特地嘱咐了，只扫出小径即可，其他地方的雪不要破坏、更不必打扫，故而，踏进园子，入眼的还是一片雪景。</p> 湖面上的滑道再次立了起来，除了这个，今年赶着有雪，宋玥就让人又添了几个雪地小游戏。</p> 听雨轩早早就准备起来，生了火，烘得屋子里暖和和的，一进门，身上的斗篷就穿不住了，纷纷解了斗篷，交给丫头们，挂到门旁边的衣架子上去。</p> 炉子上的水已经烧热，宋玥亲手取了茶饼，放进壶里煮着，又取了加杏仁熬好的羊奶、炒粟米、奶皮子等物，放进一只铜壶中，然后，把煮好的茶汤快速冲进去，用长银匙轻轻搅拌一会儿，奶茶就制做好了。</p> 宋玥一边弄着这个，另一边又备了白梅花、佛手、松子儿、龙井、瓜片等，她指点着笑道：“这是清茶，花果茶，还有奶茶，两位想喝自己选。”</p> 她刚出月子，而且还在哺乳期，闪嬷嬷和陈御医都叮嘱她，忌食生冷之物，最好不要喝浓茶。</p> 于是，说笑着，她替自己冲了一杯淡奶茶，热热的捧在手中，不等喝，就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p> 谷二太太和顾太太对视一眼，笑着道：“俺就说她花样儿多，瞧瞧，喝个茶都被她想出这么多蹊跷来。这佛手和梅花都极好，我就喝一杯花果茶。”</p> 顾太太却笑：“我看着奶茶不错，给我一杯。这羊奶加了什么，几乎没了膻味儿。”</p> 宋玥笑着动手给她冲奶茶，一边道：“熬煮的时候加了杏仁，去膻味儿，还能去羊奶的燥性。”</p>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家是宣城来的，奶茶喝得比较多。”</p> 顾太太含笑点头，接了宋玥递上的奶茶，捧着闻了闻，惊喜地连连点头：“这味儿好，醇香四溢，却没有让人不适的味道。”</p> 青杏也上前来，取了几丝佛手，几粒白梅花，冲入刚刚落了沸的开水，放盖子稍闷三五息，又取几片龙井放进杯中，再次放盖子略焖，然后，放入研碎的松子仁儿，这杯花果茶终于完成。</p> 青杏双手轻轻将茶盏推到谷儿太太面前，她低着头看了看，方才端起来，送到鼻子跟前轻嗅，入鼻子的是梅花的清幽冷香，佛手的柑橘清香，还有虽然淡却完全不会被忽略的茶香和松子香……几种香气各异，混在一处却并不冲突，反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令人神清气爽、口舌生津，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p> “这个茶方子配的好，难为恁怎么想出来的。”谷二太太轻抿了一口，品了一会儿，方才感叹道。</p> 宋玥已经喝了小半杯奶茶，闻言笑道：“这是偶尔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取梅、竹、柑三味，气清质雅，故而还有个名儿，叫‘三清茶’。当初做这种茶的是个北地人，却因故身在南方，终年不得见雪，想念家乡的下雪天，就想出这么个方子来配成茶，品着梅香，可以更好地怀想踏雪寻梅的雅趣吧！”</p> 谷二太太擅长当家理事，读书却不多，听了这一番话之后，笑着道：“这都是那些酸秀才琢磨出来的……”</p> 话说到这里，突然止住，转眼看着顾太太笑道：“恁家的顾先生是饱学大儒，可不在酸秀才之列哈，恁别想多了。”</p> 顾太太捧着奶茶小口喝着，笑呵呵道：“说就说呗，我也觉得他们酸。喝个茶、吃个饭都要联想一下琴啊鹤啊，不够耽误事儿的。”</p> 这话一出，别说谷二太太，连宋玥都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p> 谷二太太直接笑倒在暖榻之上，一边举着手中的茶盏子，一边笑得止不住，青杏连忙上前一步，接了她手中的茶盏，这才免得她烫了手。</p> 好一会儿，谷二太太才堪堪止住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指着顾太太笑骂：“俺只当月娘是个促狭的，谁成想，恁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一个。”</p> 顾太太仍旧一派温文，淡淡笑着点头：“嗯。”</p> 这么淡淡的一声答应，却莫名又戳中了谷二太太和众人的笑点，听雨轩里又是一片笑声。</p> 笑声未歇，外头的小丫头通报：大姑太太到了。</p> 宋玥擦着眼角起身，和谷二太太和顾太太打声招呼，披了斗篷出去。</p> 林轩辰骑马护着江锦娘的马车停在二门外，林轩辰下马，亲自牵了马车进入二门，这才扶着江锦娘下车。</p> 这大半年辰光，江锦娘没往将军府上来，只林轩辰与外家走动频繁，但凡将军府这边有什么接待应酬的事儿，就打发人去请他过来，走得频繁亲近了，都不用人再去叫，有事儿他就自己个儿早早过来了。</p> 隔了大半年，再次踏进这座将军府，江锦娘莫名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竟生生有了一抹近乡情怯，站在马车下，一时迈不开步子。</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五章 秋喜和曲瓶儿在门房里烤着火候着，看到马车进门，连忙出来迎着。</p> 小姑娘甜甜地笑着，欢快地叫了一声‘辰哥哥’，然后，才收敛神色，规规矩矩给江锦娘曲膝见礼，叫一声：“大姑姑安好。”</p> 曲瓶儿跟在秋喜身后，一举一动都随着秋喜。</p> 经过一年多的调养，曲瓶儿气色好了太多，个子也长了，原来比秋喜还略矮一点，如今已经高出秋喜一点，因为营养足脸颊上多了一点点肉，皮肤褪去蜡黄，显出一片红润来，衬着她本就漂亮的眼睛，倒是称得上一句清秀佳人了。</p> 江锦娘的眼睛从秋喜身上略过，落在后边的曲瓶儿身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来：“这是……瓶儿吧？哎哟哟，才多咱没见，小姑娘出落得这般好看啦！”</p> 说着话，上前一步，牵了曲瓶儿的手，带着她边说话边往里边走。</p> 秋喜并不在意，顺势与林轩辰说话：“辰哥哥快进去吧，待会儿忙完了，咱们再说话，我还有好几问题要向辰哥哥请教呢。”</p> 林轩辰看着自己阿娘那般作为，心中懊恼、难堪、惭愧，却又不好在这里说什么，只得朝着秋喜行了个半揖，以示歉意。</p> 秋喜不在意地挥挥手，撵着他快走，然后自己又小碎步跑回门房里烤火去了。</p> 刚刚摆上的栗子和花生都要熟了，再耽搁就烤糊了。</p> 过了巳时正，客人们陆陆续续到了大半。江家没打算大办，客人却到的不少，这会儿，太太夫人们到了二三十人，各家孩子来的也多，后园子的冰面上都是人，欢快地玩耍着，笑声叫声闹声响成一片。</p> 湖岸上原本的一片白雪皑皑，不知孩子们拿了什么，在白雪上喷洒出一片片红紫黄绿……仙宫阆苑，苍翠青松、点点红梅，还有仙鹤翩翩、祥云缭绕，竟显出一卷仙境图画来。</p> 孩子们最开始玩闹，还没人注意，等画面渐渐显露出来，才吸引了听雨轩中众人的关注，于是，一扇扇明瓦窗户前挤满了人，都来一睹仙境画卷的风采。</p> 孩子们的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喷完了画，手中的工具随便一丢，又跑去冰面上玩其他的。</p> 来的客人超出预期太多，先赶着准备显然来不及，于是宋玥打发人去得月楼和望星楼求援，两边各派了一个铛头过来，带了现成的食材用料，并打杂的小工，到了将军府一番忙碌，很快就将冷盘热菜送了上来。</p> 临近午时，门外又人匆匆进来回报：“二姑太太回来了。”</p> 宋玥一听，立刻起身，目光一扫，看见江锦娘坐在比较远的地方，与张太太几个说话，也不知她是没听见通报声，还是怎地，稳稳地坐着，看也没看这边。</p> 宋玥也就收回目光，要了斗篷往外走。</p> 倒是谷二太太和顾太太起身跟着她出来，笑呵呵道：“俺们也陪着你迎一迎。”</p> 谷二太太是周世子姨母，顾太太是周世子的师母，宋玥当然不能毫不表示，连忙躬身道：“二位是长辈儿……”</p> 谷二太太毫不客气地笑道：“恁这是嫌俺们老了？”</p> 宋玥失笑道：“哪儿敢呐！”</p> 于是，三人笑着相携而出，一直迎到园子外，就有小丫头跑上来回报：“二姑太太问老太太，听说老太太在正院，就往那边去了。”</p> 宋玥点点头，笑着道：“妹妹孝顺，又惦记着她外甥，绕弯子去了。”</p> 顾太太笑道：“俺也正想着要看看二公子的风采呢。”</p> 谷二太太笑嘻嘻看她一眼，没说什么。</p> 顾太太却道：“恁不用笑，俺好歹跟了那酸丁小三十年，怎么也沾一些酸味儿了。”</p> 三个人扑哧嘻嘻哈哈，又是一阵笑。</p> 说笑着，三人来到正院门口，却见周老太太推着摇车，潆卉跟在她身侧，一行数人从正院里出来。</p> 迎面遇上，谷二太太和顾太太给周老太太、潆卉问安见礼，潆卉又给这两人见礼问候，乱纷纷好一会儿，才互相见了礼，连谷二太太和顾太太一起，围拢在周氏身后，一起往花园子里回去。</p> 顾太太看着前头周老太太推得摇车，低声道：“这车子看着真是不错，有了这个，大冷天的小孩儿出入也不怕吹风了。”</p> 这个摇车乍一看是四周围栏的婴儿床形状，一端围栏高一些，床底有几个铜质插销，可以固定摇床的是否摇摆，还可以固定底轮是否滚动。随着调整，婴儿床、摇车和童推车三种功能就可以自如转换了。</p> 车上还有帐子，夏天有纱帐遮阳防蚊虫，冬季出门有毛毡帐子防风保暖。</p> 出了正院，童车就交给两个婆子抬着，避免轮子颠簸，更平稳更快捷。</p> 一行人簇拥着老太太和小包子进了园子，又一路进了听雨轩。</p> 席面刚刚摆上来，老太太和小包子进来，一众人纷纷起身给老太太见礼问安，然后又都凑到摇车跟前来看一看小包子。</p> 小包子正好醒着，这么多人围着看，他也不怕，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还不时地挥挥手、蹬蹬腿，一脸的兴奋模样。</p> 就有人夸奖：“哥儿是个胆大的。”</p> “真真是将门虎子！”</p> 又有向老太太奉承的：“老太太好福气，恁这两个孙子，都这么好，真是羡煞人呐！”</p> 把周老太太夸得满面喜气，满溢地四处都是，那么个稳重温和的老太太，笑声朗朗不断的，从进门笑到离开。</p> 老太太带着小包子在席上露了个脸儿，待了一盏茶功夫就又回去了，留下潆卉，又招呼江锦娘帮衬着招呼客人。</p> 只不过，潆卉如今身份不同，端坐在首席之上，倒是不乏奉承之人，却没法子帮着宋玥招呼待客了。</p> 另一边的江锦娘得了老太太吩咐，也只是答应一声，却根本没有上前的意思，弄得她身边的张太太等人也是一脸尴尬的，都后悔跟她坐在一块了，自然不肯再给她多说什么，只怕说多了，还被人误会，这位这么各色是她们挑唆的呢。</p> 不管怎样，江家二哥儿的满月宴办得很圆满。大人聊天说话、吃吃喝喝很满意。孩子们玩得痛快、吃得也满足，大炉子烤肉，喷喷香，还有浓香的奶茶、茶汤，一个个吃得小嘴儿流油，心满意足。</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六章 宴席延绵到未时中方散了，这一回，谷二太太和黄太太几个相熟的，也没再多留，一起告辞去了。</p> 潆卉想多留一会儿，却身不由己，送走了客人，她也只来得及把自己给二哥儿准备的礼物放下，就告辞回去了。</p> 最后，只剩下江锦娘和宋玥姑嫂二人。</p> 宋玥含笑询问，江锦娘淡淡地丢下一句：“俺去寻阿娘。”就顾自往荣煕堂去了。</p> 宋玥并不在意，留下林氏和青桃带人清理打扫，她带着青杏也回去了。</p> 这一个月养得极好，她自己也觉得已经完全恢复了，但真的忙碌起来，才发现，身体还是有些虚，只应酬了一个多时辰，双腿就有些发酸，腰也有些撑不住，酸软无力的。</p> 江锦娘在荣煕堂，宋玥也没往那边去，自顾自回了正院。</p> 小丫头迎上来回话：“老太太把二哥儿带到荣煕堂去了，还没回来。将军与老太太一起出门，往外头去了。”</p> 今儿并没有来男客，林轩辰也是接待年纪相仿或者更小的少年们了，都在后园子玩耍、用饭，前厅饼没有待客。也就是说，江寒往外边去，应该是出府去了。</p> 宋玥也答应着，回到屋里，脱下待客的缂丝袄子，摘了昭君罩，歪在暖炕上歇息。</p> 本想着睡一会儿，谁想到刚想迷糊着，就觉得不得劲儿，赶紧起身，贴身的丝绵小袄已经被奶水浸湿了。</p> 她连忙起身，一边用干净帕子轻轻揉按着，一边让人拿了衣裳出门。</p> 据说，亲娘奶水惊了，是孩子哭了。</p> 宋玥还从没离开过小包子这么长时间，这种突发情况让她很是有些心慌，也没心思再挑衣裳，仍旧穿了待客的袄子，裹上斗篷就往荣熙院去了。</p> 结果，一进四进院大门，就听到正屋里小孩子的啼哭声传出来，那样嘹亮的小嗓子，正是自家的二哥儿。</p> 宋玥一听更着急了，都等不得绕抄手游廊了，直接从院子中间穿了过去，挑帘子一脚踏进正房，抬眼，竟然是江锦娘抱着小包子在哄。</p> 她的动作很轻柔，一边轻轻拍着一边低着头看着襁褓中，嘴里还哼着哄孩子的歌谣……</p> 这样的江锦娘，卸下了一身的别扭各色，柔软温柔，满是母性的光辉。</p> 宋玥微微皱了皱眉头，努力保持着平和的表情，上前道：“大姑把孩子给我吧，小半天没吃，该是饿了。”</p> 江锦娘身体一僵，抬眼看向宋玥，原本如水温柔的目光，瞬间褪去，只剩下掩不住的厌憎。</p> 这种嘴脸，宋玥看着反而习惯了，根本没在意，根本不等江锦娘抵还，自己伸手把小包子抱了过来，一边轻轻拍打哄着，一边快步进了里屋。</p> 周老太太坐在临窗的榻上，见宋玥抱着孩子进来，立刻道：“寻思着让恁歇一会，再给恁送回去……”</p> 宋玥咧咧嘴，抛下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喂喂他。”</p> 说着，一直往里，走进暖阁里去。</p> 安哥儿跟着老太太住在东暖阁里，这会儿却不在，和巧巧小丫头一起挤到西屋秋喜房里睡午觉去了。</p> 宋玥抱着小包子在安哥的床上坐下，青杏快步跟进来，兑了温水，洗了块干净帕子递上来，宋玥擦拭过，这才开始给小包子喂奶。</p> 小包子从回到宋玥的怀里，哭声就一下子降了一个八度，等走进东暖阁，哭声渐渐缓和，成了委屈的哼唧。这会儿，嘴巴里吃上了奶，一边用力吃，一边还委屈地呜咽着，看的宋玥心疼地不行。</p> 她拿温水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擦眼角和鼻翼两侧，还有耳根和脖子……小东西渐渐吃胖了，皮肤又嫩，耳根和脖子底下很容易发红，宋玥每天用温水给他洗两次，然后擦一点点自制的紫茉莉珍珠粉。</p> 这两种东西都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毒性，而且珍珠粉本身就有收敛和润滑的作用，倒是保持的很好，没有出现腌红的现象。</p> 宋玥别看身体不胖，上围也不是太大，奶水却意外地丰沛，小小子一般吃一侧就差不多能饱。</p> 结果，他吃着一边，另一边又溢了。</p> 宋玥用帕子垫着，一边哭笑不得地小东西道：“该着是两个才正好。”</p> 周老太太挑帘子走进来，探头看了看吃奶的小东西，陪着笑，期期艾艾道：“这小子真是鬼灵精，俺看他饿了，让人热了一盏子羊奶过来，想着喝一点，也能让恁安心歇一会儿，谁成想，小嘴还没碰到呢，就扭了脖子躲开了，嘴巴都不肯张开的。”</p> 宋玥侧了侧身体，避开周老太太的目光，笑着道：“羊奶的味儿大，一闻就知道了。”</p> 周老太太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可不是。”</p> 顿了顿，又道：“难得寒哥儿回来一趟，恁大姐也怪想他的，就留她住两天，也好一处亲近亲近。”</p> 宋玥扭头笑笑，道：“阿奶铺排就行。辰哥儿也跟他舅舅亲近亲近，之前还一直想着学骑马射箭的。”</p>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脸上的忐忑褪去，浮起满满的喜色来：“嗯嗯，就是这话。他那个不着调的爹……唉，不提他，跟着寒哥儿一处，也学些男儿该有的气度和担当。”</p> 宋玥暗暗叹口气，宽慰道：“辰哥儿是个好的。”</p> 眼下看着还行，至于将来好不好，与她又有何干？</p> 她现在已经有信心，即便将来林轩辰再娶了曲瓶儿，秋喜也不会再去掺和。而她，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孩子们和这个家。</p> 周老太太得了媳妇儿的宽慰，很满意地起身，脚步轻快地出去了。</p> 宋玥低头看着已经吃饱了，却仍旧含着不撒口的小东西，笑了笑，把小东西的奶瓶子拿开，擦干净放下衣襟，然后托着小小的人儿竖起来，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等他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儿，这才重新让他躺平。这一回，小东西眼皮儿都没睁一下，安心地睡着了。</p> 这一通折腾，宋玥越发疲惫了，招呼青杏和青玉，用推车推了小二哥从荣煕堂出来，回了正院。</p> 简单洗漱了一下，宋玥躺下就睡，一觉睡醒，屋里已经掌了灯。</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七章 宋玥迷迷糊糊坐起身，一边去看炕边的摇车，一边低声问：“什么时辰了？”</p> “申末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伴着暖暖的灯光一起来到了近前。</p> 宋玥抬眼看过去，就看见高大的男人穿着家常衣裳，手里举着烛台，眉眼在烛光中洋溢着温暖和笑意。</p> 她不自禁地回了个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p> “回来一会儿了。”江寒俯身，低头看着摇车里的小二哥，问道，“阿娘说还没给他起名字？”</p> 宋玥嗯了一声，又反问道：“不是应该你来取吗？”</p> 周老太太说过，秋喜和安哥的名字都是江寒起的。</p> 江寒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那俺好好想想。”</p> 因为她当初嫁给他并不情愿，看他厌弃，就也不喜欢孩子们。生下来之后，若非喂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自然不肯费心思给孩子们起名字。</p> 宋玥倒是又想起一件事，道：“安哥儿好像只是有小名，还没起大名吧？恁一起想想，索性都起了。过完年，安哥五岁，也该启蒙了。”</p> 江寒听她虽然这般说，但对孩子们的关心却是发自内心的，脸上的笑容禁不住又深了些。</p> 靠这么近看着，又是烛光之下，刚刚睡醒的脸颊还带着微微的红晕，眼神也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怎么看都有一种慵懒的妩媚，仿佛发散着无形的丝线，穿过他的眼睛，直延伸到他的心里去，搔得他心痒痒。</p> 他仿佛被灯火吸引的飞蛾，不由自主地往前凑过去，鼻端已经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淡淡暖香，甚至，隐约能感受到她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气……这种种，又加重了他的心痒和眩晕感，让他恨不能化身为狼，扑上去将她拆吃入腹。</p> 就在他一亲芳泽之际，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然后，还推着他生生地直起身去。</p> “你站好了，小心手里的蜡烛烫着孩子！”</p> 心中懊恼和不甘不愿，在这一句提醒之下，总归清醒了许多。带着点儿嫌弃地看一眼摇车中的小东西，江寒悻悻地转身，点燃床头的蜡烛，然后才折回去，把手中的烛台重新放到桌子上。</p> “大姑和辰哥儿留下，恁也大老远回家，阿奶必定想着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个饭的，恁且出去，叫丫头们进来伺候我梳头，咱们得赶紧一点了，别让老人等咱们。”</p> 江寒再有想法，再不甘愿，也没办法反对妻子的这番话，虽然没反对，却就是站在那磨磨蹭蹭不肯往外走。</p> 宋玥抹了把小东西的尿布，确定没尿，直起身，才察觉到男人好像不太对。</p> 转眼看到眼巴巴看着自己，想等着奖赏的大狗狗的某人，她差点儿失笑，心里也莫名软了软。难怪说男人不论多大年龄，也都有孩子的一面呢，瞧瞧眼前这模样，不能比安哥儿更幼稚了。</p> 她走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腰身，踮着脚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笑道：“行了吧，快去吧，真不早了。”</p> 说着话，想撤身，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箍住。</p> 男人温热的呼吸靠近，落在她的唇上。</p> 宋玥调皮地张嘴，咬了对方一下，在对方吸气喊疼的时候，往后一跳，从对方怀里挣脱出去。</p> “行了行了，快去吧。”</p> 江寒恶狠狠地看了得意的小妇人一眼，心中暗道，且让她得意这一会儿。</p> 宋玥简单地梳洗了，正好小二哥醒了，她又喂了一回奶，这才与江寒一起，匆匆赶往荣煕堂。</p> 进门，老太太、江锦娘和林轩辰、秋喜安哥儿几个，都已经到了，坐了满满登登一屋子人，老老小小地说笑着，满室欢喜。</p> 见江寒和宋玥想跟着进来，几个孩子纷纷起身见礼，巧巧和安哥是直接扑上来往宋玥怀里钻。</p> 热闹一回，周老太太才看着江寒笑道：“恁大老远赶路回来，也没顾上歇息就又出去忙，累狠了就不用急着过来……”</p> 江寒下意识瞥小妇人一眼，笑着道：“儿子难得回家，愿意陪着阿娘一起用饭。再说，还有大姐和辰哥儿，难得这么齐全，正好吃个团圆饭。”</p> 周老太太就一脸的欣喜幸福，看江寒那就是咋看咋顺眼，咋看咋欣慰了。</p> 宋玥在旁边看得都觉得有些牙酸了，坐不住了，索性起身往外走：“我去厨房看一看。”</p> 秋喜也立刻跳起来跟上：“阿娘，我跟你去。”</p> 母女俩说着话出来，宋玥就问她想吃什么，又问她下午做什么了，秋喜一一回答了。</p> 然后挽着宋玥的胳膊道：“清芳姐姐约着我明儿去兴隆寺逛庙会。”</p> 宋玥一想，腊月十五了，兴隆寺的庙会，是堪比正月里大兴国寺万姓交易的存在。</p> 大兴隆寺在西门里，银雀大街北边，离着安定门内大集不太远，似乎也就沾染了那边散漫的气质，和接地气的特点，不像大兴国寺这边，好些世家大族去搞义卖布施，那边就是彻头彻尾的平民化庙会，卖得最多的就是各色玩意儿和小食，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耍百戏，热闹是真的热闹，却也以杂乱、鱼龙混杂著称。</p> 宋玥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话都到了嘴边了，又被她咽了回去，换成：“我觉得这事儿，恁可以去给恁爹说一声。”</p> 江寒回来，必定带着护卫的。能派几个护卫跟着去，小姑娘们爱逛就逛去，见识见识底层老百姓的市井百态也不错。</p> 秋喜得了指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可以吗？”</p> 宋玥笑眯了眼睛：“当然可以，那是恁阿爹，最疼恁姐弟了。”</p> 秋喜仿佛得了保证，立刻信心百倍地笑起来，点点头，转身就往屋里跑。</p> 宋玥眼看着小东西撇下她就跑了，笑骂一声小没良心的，然后，走进小厨房。</p> 凉菜都装进了食盒，热菜也已经盛了几盘，看样子已经准备摆饭了。</p> 宋玥瞅一圈，目光在小灶的汤罐上一扫而过，转回来，落在墙根下的一溜泡菜坛子上。</p> 微酸爽脆，最好带一点辣味儿的泡菜啊，一想起来就禁不住流口水了，真想吃啊。</p> 只是，不等宋玥开口，青杏就上前来提醒了：“太太，恁不能吃生冷……”</p> 宋玥呱嗒一下撂了脸子，冷漠道：“我知道。”</p> 她知道不能吃啊，不能吃，看看还不行吗？</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八章 心情不好，情绪低落，宋玥吩咐一声摆饭，转身往外走，一脚踏出厨房的时候，突然心思一动，还真让她想起一道菜来，一道不是生冷、不辣，还有点儿滋补的菜来。</p> 宋玥一时心情大好，转回来，嘱咐了徐嫂子一句，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p> 宋玥吃的饭食少盐多汤，单独盛在一个食盒里端上来的。</p> 花生猪蹄汤，猪蹄炖的软烂，几乎化在汤汁中，送进嘴巴里微微一抿就能吐出光滑的骨头来，然后喝汤吃面面的花生米，淡淡的香甜味儿，虽是荤菜，却并不腻。</p> 不过，一个月吃了十多次之后，宋玥也有些吃够了，盛了一小碗自己喝，剩下的推给旁边的江寒。</p> 江寒看一眼，没说话，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吃。</p> 入口黏糊糊，半点儿盐味儿没有，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继续吃了几口。</p> 宋玥见他接下来，就垂着眼皮吃自己的，又吃了一只鹅油金丝卷儿，喝了一碗香浓的小米粥，就歉意地起身：“大姑、辰哥儿恁们继续吃着，我先回去了。”</p> 周氏连忙道：“孩子太小，离开太久不行，晌午恁舅妈回来，那个小的哭了个稀里哗啦。”</p> 林轩辰连忙起身相送，宋玥抬手示意他：“辰哥儿继续吃。”</p> 说完，带着丫头匆匆出了荣煕堂。</p> 也就是今儿团圆宴，她不得不坐在这里，明儿她就不来大桌子上吃饭了，眼看一桌子人吃得有滋有味儿的，只有她吃的都是不咸不淡没滋没味儿的东西，太委屈了。</p> 算了，她是为了那个小东西。</p> 莫名的，她突然也有了江寒的那种感受，等他长大了，若是不听话，看她怎么拾掇他！</p> 回到正院，还真是亏得她急匆匆回来，那个小东西见着天黑了，找不见熟悉的人和味道，竟又哭起来了。</p> 宋玥匆匆进屋，要了点儿温水洗了手，这次忙忙进里屋看孩子。</p> 白天见了那么多陌生人都没有半点儿怯意的小东西，这会儿却娇气的不行了，而且，真的认人了，宋玥一把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小东西的哭声就顿了顿，然后眼泪汪汪地哭着，就开始歪着头往她怀里蹭。</p> 哎，她走之前才喂了奶的，隔了统共也就大半个时辰，怎么又要吃呢？</p> 时间隔得太短，宋玥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喂奶，而是抱着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又拿了拨浪鼓逗他，小东西被吸引了注意力，渐渐止住了哭声。</p> 宋玥要了温热的帕子来，给他擦了眼睛鼻子，然后将他放在暖炕上，解开襁褓，只让他穿着薄棉袄裤子活动。</p> 没了襁褓的束缚，小东西兴奋地不行，小胳膊小腿儿用力地挥着、踢腾着，忙乎地高兴了，咧着嘴无声地笑。</p> 看着小家伙兴奋的模样，暂时是不会睡了，宋玥悄悄起身，让青桃过来看着，她进浴室洗漱了，转回来，小东西踢腾地有些累了，小手攥着拳头，好像要送进自己的嘴巴里去，只不过，他的骨头太软，手脚的控制能力还不够好，小拳头抬得老高，落下去的准头却没有，不是打在自己的耳朵边儿，就是朝着自己的小脸捶下去，吓得青杏用手护着，就怕他把自己打的鼻青脸肿的。</p> 结果，拦了两次之后，小东西还恼了，嘴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p> 宋玥正好洗漱完过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p> 青杏一看哭了，吓得连忙起身要去抱，被宋玥笑着拉住：“行了，不用哄他了，我喂他让他睡觉吧。”</p> 又叮嘱青杏：“在外屋的小炉子上炖个陈皮蜂蜜水，等会儿将军回来，给将军喝一杯。”</p> 江寒高兴，陪着江锦娘周老太太喝了两杯，说不定，还会去前院和兄弟们再喝一点，等回来说不定就带了酒意了，喝点儿陈皮蜂蜜水有利于醒酒。</p> 吩咐完，宋玥干脆上了炕，半卧着，揽着小二哥开始喂奶。</p> 有了奶吃，哭了没两声的小二哥立刻就不哭了，大口大口地抱着奶瓶儿吃起来，把之前对小拳头的执念跑到了脑后。</p> 青杏拉过被子来，替宋玥盖在身上，然后放下一半帐子，遮住床头的烛光，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p> 宋玥一手揽着小二哥，一手在被子底下摸着揉揉的小脚脚，小二哥察觉到了，还很调皮地用脚丫蹬宋玥的手心，那种一下一下的感觉，让宋玥突然想起之前的胎动，隔着一层肚皮，似乎是同样的动作，一蹬一蹬的。</p> 那一种血脉相连、骨肉相继的感觉，突然让宋玥从心底涌上来一阵感动，眼窝发热，鼻子发酸……</p> 她往后仰了仰头，用力眨眨眼睛，把涌上来的雾气眨下去。</p> 不管曾经如何，现在怎样，她在这个世界，终于有了直接的无法再分割的联系。怀里这个小小的鲜活的生命，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好的证明。</p> 胡思乱想着，手掌摩挲着小东西的脚丫、小腿、小屁股……疲惫了一天的宋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p> 迷迷糊糊，似乎有人把她怀里的孩子抱走了。她动了动，没等睁开眼睛，就听见青桃的声音：“太太，我把二哥儿抱到摇车上睡。”</p> 宋玥放下心来，含混地应了一声，一转身又睡着了。</p> 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只睡了一小会儿，就被一声儿啼叫醒了。</p> 她一个激灵翻身起床，却被一个人扶住，同时，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恁在被窝里，俺下去把孩子给恁抱过来。”</p> 宋玥一个激灵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江寒已经披了件袄子下了床，正弯腰从摇车里把襁褓抱起来。</p> 宋玥眨眨眼，醒醒神，坐起来随手扯了件袄子穿在身上，然后，正好江寒也把襁褓抱了过来。</p> 换尿布，清理，然后喂奶，哄孩子睡觉……一个流程忙乎完，也要小半个时辰。宋玥抱着孩子喂奶，几乎坐着就睡过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零九章 等孩子被重新放回摇车，她困得迷迷糊糊的，由着身边人扶着，躺回被窝，头都没挨枕头就睡着了。</p>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小东西又醒了，又是老一套，一遍下来，天色渐亮，江寒帮着把孩子送回摇车，自己也穿衣起身。</p> “俺与孩子们说好了，带他们练骑射去。恁再睡会儿吧，不用急着起来，昨晚阿娘嘱咐了，恁照看孩子太累，不用往那边跑，早饭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让小厨房送过来。”</p> 宋玥已经躺回被窝，半梦半醒间，含混地答应着。</p> 江寒已经穿好衣裳，正在系牛皮腰封，听到她含混的声音，回头一看，人又睡着了。</p> 他无奈地笑笑，俯身过来在她额头亲了亲，心疼地摸摸她消瘦的脸颊，低声道：“还是找个奶娘吧。”</p> 宋玥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下意识地含混答应一声，一翻身，又睡着了。</p> 怀着孩子的时候，身体沉重、行动不便，还有心悸、胸闷、腿脚水肿等等妊娠期症状，总是数着日子，盼着尽快把肚子里的货卸了，就能轻松轻松了，但等到把孩子生下来才明白，生下孩子身体虚弱，必须坐月子不说，即便出了月子，白天黑夜要喂奶、换尿布、哭了还要哄……整个人的作息都要跟着孩子走，孩子不睡当娘的就没法睡，孩子睡了，当娘的总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忙……还不如揣在肚子里的时候呢！</p> 就这，还是家里有丫头有婆子，还有伺候她坐月子的闪嬷嬷，也会帮忙照顾着，洗尿布也不用宋玥……</p> 最累的就是夜里要起来两到三次喂奶换尿布，睡不了一个囫囵觉，一天两天还行，一个多月下来，人是真的撑不住，是以，宋玥现在是搂着孩子喂着奶，都能睡着。</p> 怕自己困狠了，喂奶压着孩子，她月子里让丫头们轮值，夜里总有个丫头在她屋里当值，帮她看着，还能兑兑温水、拿拿尿布啥的。</p> 等宋玥睡醒，天色已经大亮。</p> 睁开眼，她第一时间挑起帐子看向摇车，就见摇车空空，随即次间传过来的声音，是闪嬷嬷和青杏逗孩子的声音。</p> 闪嬷嬷是王府打发过来替她收生的，因为会产后推拿按摩，能够帮着产妇尽快恢复，故而留下来伺候她坐月子。</p> 这一个月，闪嬷嬷不但尽心伺候宋玥，让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好，而且，还特别喜欢小二哥，总爱逗一逗，这几天孩子大点儿了，不睡觉的时候，她也总爱抱一抱，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p> 宋玥与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人接触不多，不清楚闪嬷嬷这般示好，是为了什么，但对方释放的都是善意，她也愿意回应一份善意。</p> 她起身，自己进净房洗漱了出来，这才扬声叫青杏进来给她梳头。</p> 她自己始终停留在梳辫子和盘简单的丸子头，再繁复的发髻她就无能为力了。</p> 青杏闻声，先扬声吩咐了外头的小丫头一声，然后挑帘子进来，一边笑着问候，一边取了梳子给宋玥梳头。</p> 头发梳通顺了，小丫头捧了一盏燕窝粥进来，宋玥接过来慢慢吃了，漱了口，这才让青杏给她挽发髻。</p> 小丫头退出去，闪嬷嬷才抱着小二哥，后边跟着青玉一起进来。</p> 毕竟不是自家人，宋玥就客气些，透过镜子对闪嬷嬷笑道：“又让嬷嬷受累了。”</p> 闪嬷嬷满脸带笑的，把怀中睡熟的小二哥放进摇车，盖好了，这才起身，压着声音道：“夫人客气了。”</p> 说着话，她走过去，在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枝翡翠叶子压鬓出来，见宋玥点头，这才递给青杏，让她给宋玥戴上。</p> 挑着首饰，闪嬷嬷又笑道：“说起来，婆子见过的哥儿姐儿也不少了，可真真是没见着几个比咱们哥儿更喜人的，刚满月的孩子，就长得这般好，玉娃娃一般，让人抱着就舍不得撒手。”</p> 宋玥含笑瞥她一眼，道：“嬷嬷亲手接了他，看着和自家孩子一样呢。”</p> 闪嬷嬷笑笑，却没有再说什么。</p> 江寒此次回平京，是商议三地协同演训的事儿，原本北边十三卫和平京都督府，如今又加上了一个辽地都指挥府，规模大了，参训人员多了，需要协调商量的事情就更多了。</p> 是以，他回到平京城之后，除了第一天白天在将军府里出现之外，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白天在将军府里根本看不见人影子。</p> 临近过年，又做完了月子，宋玥也开始处理积攒下来的一些事务，见庄子、煤矿煤场的管事，接收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分发年底的福利赏银……同样忙得片刻不得闲。</p> 大半年没见的夫妻两人，竟也只有晚上回房睡觉才能独处一会儿，偏偏还有个小二哥要照料……</p> 于是，隔天晚上，江寒从外头回来，就递给宋玥一个匣子。</p> 还在荣煕堂，宋玥也没急着看，又转手交给青玉，让她拿着。</p> 晚上回到正房安置，哄睡了小二哥，宋玥洗漱之后，准备睡觉了，就听江寒问：“恁看过了吗？”</p> 宋玥愣了一下，才想起江寒给的匣子，连忙叫了声青玉，拿过那只匣子来，打开来看。</p> 匣子扁长型，并不大，宋玥之前还猜测是银票子什么的，接过打开来一眼，入眼的确实是一些纸张，却明显不是银票。</p> 她拿出来，打开，然后发现，居然是两张地契，还有几张身契。</p> 地契是关外的，除了亩数多一点外，并没有让宋玥太过意外。毕竟关外放开土地买卖，允许关内人出关开垦屯田建庄子，引得许多富有冒险精神的出关置办土地。</p> 在关外买地建庄子，最大的威胁就是边境可能发生的战事，只要边境稳固，没有外敌、匪患，关外沃野千里，地价却仅仅是关内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利润还是非常可期的。</p> 这种情况下，熟知边境情况的江寒，又能几次往家里送金珠的江寒怎么可能错过？</p> 所以，宋玥看到地契时，并没有太多意外。</p> 让她比较意外的是三张身契。这是三张年轻妇人的身契，活契三年，而且标注的很明显，三个人都是江寒替小二哥找的奶娘。</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章 宋玥看着三份除了名字都一样的身契，有些不解地看向江寒：“给二哥儿找的奶娘？……就是找奶娘，也不用找三个吧？”</p> 江寒神色淡淡地，嘴角却挂着隐隐的笑：“这三个都让人打听过了，身体康健，家里也没什么毛病，主要恁顺不顺眼，看顺眼的留下。”</p> 宋玥微微挑了眉梢，反问：“若是都看不顺眼呢？”</p> 江寒咧嘴一笑：“那就再找呗。”</p> 以他们家出的条件，不用担心家里的孩子，干上三年奶娘还能攒下一大笔银子，再找几个又有什么难的。</p> 宋玥瞪他一眼，反手把身契和地契重新放进匣子里，不再理人。</p> 江寒却笑嘻嘻地凑上来，挨着宋玥躺下，一手撑头，另一只手搭过来，搂着身边人，道：“恁要管家，还有外头那么大一摊子事儿，再白天夜里地照看孩子太累了。找个可靠的奶娘，恁能轻松些，对孩子其实也好。”</p> 宋玥想起自己每每喂着孩子就能睡着的情况，也默默地点了点头：“行，明天一早就叫进来看看吧……”</p> 江寒应着，躺下，伸手搂住妻子，柔声道：“睡吧。”</p> 说完，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了。</p> 宋玥原本挺累、也颇有些困倦的，但看着某人这般作为，她意外之下，反而睡意也消减去许多。</p> 江寒过完年也才二十八岁，正值壮年，夫妻两个又大半年没见了，不都说‘小别胜新婚’吗？</p> 眼前这个，这般心如止水、挨着久别重逢的妻子还没有半分波澜，好像不对吧？</p> 难道……他在开平又有了人？</p> 曾经看着江寒送回来的潆卉大美人都能平静以对的人，这回却再无法如之前那般平静。</p> 僵着身子躺了一会儿，很快，宋玥就挺不住了，抬手掀起江寒搭在她身上的手臂，想要挣脱开去。</p> 这人对她毫无兴趣，还装出这副模样做什么？这么把手臂压人身上很重的好不？都要喘不上气来了！</p> “怎么了？”江寒隐隐带了一点睡意的声音响起。</p> 宋玥哼了一声，背转身去，丢下一句：“很重！”</p> 嗤地一声轻笑，宋玥心中气恼更甚，裹紧被子，往里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尽力远远地避开旁边的讨厌鬼。</p> 江寒又笑了一声，宋玥这回真恼了，气咻咻就要转回头骂人。</p> 只是，还没等她发威，旁边的人，长臂一伸已经将她揽住，然后搂进怀里。</p> “别抱我！”宋玥挣扎。</p> 奈何，她这点儿力气，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抱着她的两条胳膊根本没有半点儿松懈，而且，在她想要做出点更过激的动作之前，人已经贴上来，将她揽过去，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声音低哑道：“别闹！”</p> 听到他声音的紧绷，宋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某人的隐忍。</p> 她的突然就不挣扎了，安静地伏在他的怀里，一动不敢动。</p> 似乎过了许多，江寒才再次开口，声音里沙哑仍在，紧绷感却缓解了许多：“傻媳妇儿，恁现在可以说说，刚才为什么使性子了吗？”</p> “是俺哪里做得不周到，还是做错了什么事？还是……”江寒一声声询问，带着循循善诱的意思。</p> 随着他一句句问话，宋玥想起之前自己心里想到的那些……</p> 她伸手撑着他的胸膛，拉开彼此的距离，然后，借着昏暗的光线遮着脸，开口问道：“你难得回家一趟……见天忙啥，都不见人影儿的？”</p> 曾经的宋月娘对他看不上，恨不得他除了往家送银子，再不出现的。后来转了性子，却也几乎没问过他的事……跟别说，这般带着点儿埋怨的，因为他不回家的气恼和询问了。</p> 江寒被问的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脸上的笑就止不住地四溢开来。</p> “恁也知道，随着北戎退回漠北，关外的马匪清剿干净，许多人买了关外的田亩，迁徙人口，开荒恳田，如今，又增加了府县衙门……这么多百姓迁过去，耕田定居，靖绥边境就更为重要。是以，诸卫所、都府此次聚到平京城，就是商议北边安防一事……”</p> 说到这里，见宋玥脸色平缓不少，江寒伸手将她重新揽进怀里，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然后继续道：“恁也该知道，边境安防事关重要，又千头万绪，繁重复杂，商量起来，各人的意见、想法也不同……唉，听着有几个二傻子胡言乱语，俺是真恨不能回来陪恁，逗逗二小子啊！”</p> 宋玥一直保持着看邸报的习惯，通过这种类似于现代内参的东西，朝廷局势她了解各大概，但事关平京城、事关他们一家人身家性命的北地局势，她却基本都了解。</p> 是以，江寒一提，她就明白了。</p> 再说，她之所以问起江寒外出的事由，不过是借口发挥，心里想的却是江寒的冷淡……她问出来之后，心里就察觉到了，自己有些捕风捉影、疑神疑鬼了，于是，就很自然地应一声，打个哈欠道：“哦，那是正事儿……睡吧！”</p> 说完，宋玥翻个身，挣开江寒的怀抱，面朝里侧闭上眼睛就睡了。</p> 江寒瞪着小妇人决绝的后背，很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着人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起来，明显是睡着了，江寒却仍旧了无睡意。</p> 感受着身体的紧绷，他无奈地叹口气，认命地挪下床，摸起桌上的茶壶，连着喝了两杯凉茶，这才觉得身体里暗窜的火气降下去。</p> 重新回到床上，妻子独特的气息萦绕鼻端，让他心神激荡又踏实的，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贴着人躺下，伸手将人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p> 不回家，惦记着、想着，恨不能一步迈进家门来。</p> 见着她、见着小儿子，见着阿娘和秋喜安哥儿，看着一家子身体安康、平和喜乐的，他的心是放下了，却又有了新的苦恼。</p> 大半年没见妻子，心里自然像揣了一把火，恨不能一见到就彼此燃烧、融化在一起。</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一章 江寒终究不是莽撞之人，他到家第一天就找到给陈御医问过，妇人生产后，并非出了月子就能行夫妻之事，若是为妻子着想，最好在两个月之内不行夫妻之事。</p> 于是，他每天晚上就备受煎熬。让他中意、心念念挂记了大半年的小妇人就在身边，他却不敢碰、更不敢动。</p> 就像一个饿了好多天的人，守着一盘子珍馐美味却不能吃……这份裹着甜蜜的折磨，摧心挠肝，却又不舍得放开。</p> 夜里，又起来两次给小二哥换尿布喂奶，因为渐渐习惯了，宋玥比刚开始照料小奶娃的时候，感觉已经好多了。</p> 睡醒后，她先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懒洋洋起身。</p> 青杏青桃听到动静带了小丫头进来，伺候着她穿衣梳洗。闪嬷嬷略落后半步，也抱着小二哥从次间进来。</p> 小二哥早醒了半个时辰，因为不太饿，也不哭，换过尿布后就由着人抱着，正骨碌碌转着眼睛四下里看事儿呢。</p> 闪嬷嬷抱着小二哥来到宋玥身侧，双手托着襁褓举了举，笑道：“哥儿是真好，像哥儿这么不哭不闹、孝顺阿娘的孩子，老奴是第一回见着……”</p> 听闪嬷嬷这么一说，宋玥就想起了昨晚临睡前，江寒说找奶娘的事儿。</p> 论起找奶娘来，皇家、王府的经验最足，最知道该找什么样的才最好。</p> 想到这，宋玥不自觉地透过镜子多看了闪嬷嬷两眼。</p> 闪嬷嬷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宋玥的打量，心暗暗提了起来，脸上的笑却不变，继续奉承：“哥儿这份淡定从容的劲儿，一看就是将门虎子，将来必定也肖似将军，能成就一番功业的，说不定封侯封爵的，到时候，夫人您可就是老封君啦！”</p> 青杏把一支金累丝压鬓攒上，宋玥微微侧头打量了两眼，就整整衣领起身，迎上闪嬷嬷的满脸笑，也笑起来：“托嬷嬷吉言了。”</p> 一边伸手把小二哥接过来抱在怀里，进里屋里给孩子喂奶。</p> 喂完奶，小二哥也睡了，宋玥一边整着衣襟往外走，一边交待青桃留下来照看。</p> 走出来，见闪嬷嬷还在，心中微微诧异着，笑着道：“嬷嬷还在，正好要问恁几句，劳烦嬷嬷随我走几步道，咱们边走边说。”</p> 闪嬷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连忙跟在宋玥身后出了正院往荣煕堂去。</p> 宋玥就把想给小二哥找个奶娘的话说了，向闪嬷嬷讨教请奶娘的讲究和门道儿。</p> 找人她可以交待给官牙冯婆子，但如何挑选奶娘，她就有些不太托底，就怕自己一时疏忽，伤到小二哥。毕竟，奶娘来了不但要喂奶，还要照看小二哥，若无意外，夜里小二哥也要奶娘陪着睡的……可是半分不敢大意了。</p> 闪嬷嬷落后一步，半垂着头跟在宋玥身侧，在听到宋玥说起给小二哥寻奶娘时，眼睛微微一亮，随即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p> “夫人心疼哥儿，但总归夫人才是根本，是哥儿姐儿的依靠呢！”闪嬷嬷先言语温柔地说了一句。</p> 宋玥点点头：“是我之前没想周全。”</p> 她之前只觉得家里有不少丫头婆子了，有这么多人手帮衬着，一个孩子怎么也不会太累。</p> 等生下来，过了这一个来月，她才亲身体会到，生养生养，养育比怀孕生产要漫长得多也劳心劳力地多。</p> 白天辛苦操劳，晚上再起两三遍喂奶、伺候孩子睡不好，一个月下来她已经感到自己状态不对了，长期睡眠不住引起的大脑反应迟钝，人也倦怠疲惫……再继续下去，人真得会变傻了。</p> 难怪说一孕傻三年。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真凶。</p> 长期的睡眠不足和疲惫，磋磨了体力精力脑力，更迅速消磨着身体的健康和容颜的青春。这是母亲的伟大，却也是对女人本身的一道坎儿，仿佛唐僧西天取经，路漫漫山高水远还要经历八十一难。</p> 若是有条件有能力，宋玥觉得，用适当的人来分担、减轻做母亲的疲惫、劳累，并非不能接受，不代表母爱会少了。</p> 闪嬷嬷笑眯眯道：“夫人若要寻给哥儿寻乳娘，身子康健自然是第一位的，其次，干净利落，性情温柔也是必须的，这些不必老奴多说。还有两个细枝末节处，或许夫人想不到的，一是生产不能太久，太久了奶水不好；二是家里要和睦融洽的，这样的人，奶水好，心气儿平和，进来伺候哥儿才最好。”</p> 宋玥听得倒是有些道理，点头笑道：“嬷嬷考量的周到。”</p> 没等宋玥打发人给冯婆子传话，半下晌，江寒打发人送了三个妇人回来。</p> 宋玥得了信儿，让把人带到前院偏厅暂时等着，她却不紧不慢地又在荣煕堂里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又看过安哥儿写的字和巧巧丫头的作画，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不紧不慢地出来，往前头去。</p> 青玉迎在正院门口，附耳低低说了几句。</p> 宋玥走进去，三个原本有些懈怠的，或依靠着桌椅的妇人连忙提起精神来，规规矩矩站好见礼。</p> 宋玥的目光送三个人身上扫过，就见都是三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妇人，左手边的个子高挑些，另外两名则是中等身材，容貌都说的过去，也并不出挑，穿得都是七八成新的细棉布衣裳，放在平常小户人家，称得上一句干净体面。</p> 宋玥一边在榻上落座，一边暗暗思量：这三个人，单论身形外貌穿着来看，都还不错。</p> 等叫上来询问几句之后，宋玥就让人把中等身材，容长脸的那位带出去了。</p> 留下来的两位，高挑身材的姓高，中等身材的姓刘，高氏是第二胎，刘氏则是第三个孩子，家境不算富裕，却都能过得去。</p> 也就是将军府出的月例银子高，另有每天两斤羊奶补偿，这两人才舍得撇下不足百日的孩子出来。</p> 宋玥也没多说，吩咐林氏带了两个人下去洗澡换衣裳，又让青玉往小厨房传话，晚上加两个人的饭，特别是加两份鱼汤。</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二章 高氏和刘氏往外走，听着宋玥的吩咐，都暗暗放下心来。这都让炖鱼汤了，就是要留下她们了。</p> 门帘子落下的时候，跟在林氏身后的两个人不着痕迹地互相瞪了一眼，随即垂眼跟了上去。</p> 宋玥捧着茶盏，悠悠然地喝茶，青玉却眼明心亮，将两个婆子一刹那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楚。</p> 高氏刘氏随着林氏走了没多久，就带到东跨院的客房小院。</p> 这里早就备好了热水，熏笼，将她们带来的干净衣裳放在熏笼上熏着，同时让这两人进去沐浴洗头发。</p> 洗干净了，衣裳也用药熏过，两个人这才被领进小院的厢房里住下。</p> 一明一暗的厢房，里间放着两只简单的单人木床。</p> 高氏快了一步，抢了临窗的位置，刘氏轻哼一声，却并未说什么，径直去了里侧的床铺。</p> 刘氏的‘柔顺’让高氏意外了一瞬，正要开口说话，门口脚步声响，门帘子挑起，林氏笑微微地低头进来。</p> “两位看过屋子了，可还满意？可还缺什么？”林氏笑着询问。</p> 刘氏高氏连忙起身应承着，又抢着说甚好，啥也不缺云云。</p> 林氏也没真觉得会缺什么，问过之后，就又道：“两位刚到，先跟着俺走一圈，熟络熟络各处，顺便把晚饭取回来。正好，两位也商议商议，从今晚开始，也要轮值去正院里伺候二哥儿了。”</p> 等这两位吃过晚饭，才好不容易定下暂由刘氏值夜。</p> 林氏半句话也不多说，让高氏自行安置歇息，自带了刘氏往正院里去当值，路上又把府中规矩大略与人说一遍，特特叮嘱了，夫人照料哥儿的禁忌。</p> 这些话不多，两人走进正院也堪堪说完，林氏在门口通报一声，就挑了帘子让刘氏进去。</p> 刘氏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襟鬓角，这才微微低了头一脚跨进门里。没等她站稳，却听得身后门帘子落下，林氏竟没有跟进来。</p> 她怔在当地，一时无措地就像回头去寻林氏，却有一个清秀利落的丫头迎出来，笑盈盈招呼道：“是刘嫂子过来了，快进来吧。”</p> 刘氏不敢耽搁，连忙朝着人挤了个笑出来，又慌里慌张地曲曲膝，这才紧跟着往里边进去。</p> 这个丫头看起来性情温婉，脸上一直挂着笑，一边引她往里走，一边低声嘱咐一句：“夫人正要沐浴，嫂子赶紧些儿，见过夫人，才好去伺候哥儿。”</p> 刘氏连声答应着，随着丫头进了一道门，穿过次间又往里进去，才终于看见落地罩里，半垂的帘幕后边，将军夫人正坐在妆台前卸钗环。</p> 青桃低低地回禀一声：“刘嫂子进来了。”</p> 宋玥轻轻应了一声，目光透过镜子看着手足无措的刘氏，见她双手抓在一起，双脚轻轻挪动着，在她看过去的同时，突然跪倒磕了个头。</p> “奴家见过夫人。”</p> 宋玥没出声，站在宋玥身旁替她拆卸首饰的青杏却撑不住扑哧笑了。</p> 刘氏满心忐忑，脸色涨红着，要站不站地，不知如何是好。</p> 还是青桃上前来扶她一把，笑着道：“俺们夫人不爱这些，刘嫂子不必如此拘束，时候长了恁就知道了。”</p> 刘氏连声答应着站起来，又胡乱地曲膝，青桃笑着摆手退到一旁，替宋玥拿沐浴要穿的衣裳。</p> 宋玥头上的钗环也卸干净了，头发也被拆开，披在了脑后，这时回过头来，看着刘氏道：“二哥儿就要让恁受累了。”</p> “不敢当，不敢当……”刘氏慌乱地答应着，宋玥已经转身，由青杏伺候着往耳房的浴室里去了。</p> 青桃又走过来，笑着道：“俺带嫂子过去吧。”说着，引了刘氏从东间退出来，穿过正堂，一路往西屋里去。</p> 既然请了奶娘，小二哥就被移到西屋暖阁中来。</p> 刘氏随着青桃一路过来，与东屋的富丽大气不同，西屋里装饰相对简单，基本没什么金玉摆件陈设，只摆着两盆兰草和一株山茶，在莹莹的烛光之中，散发着淡淡的清新香气。</p> 刘氏没顾上看这些，她只看着摇车旁的妇人目瞪口呆。</p> 与她一起进府，被提前带下去的，她和高氏只当已经被打发了的容氏，却比她更早一步到了哥儿身边。而且，看容氏的熟练从容模样，这位不但被留下，还是最被看重的那个。</p> 刘氏本就忐忑的心，更是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自以为差事把攥儿的她和高氏，才是被考察、可能会被打发掉的。</p> 有了这个认知，刘氏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抓住了，缩成一团。</p> 青桃把刘氏带进来，朝着容氏笑笑，就转身出去了。</p> 屋里只剩了容氏和刘氏两个，见刘氏呆在门口不进不退的，容氏看着她柔柔一笑，低声道：“哥儿刚吃过，且坐下歇会儿吧。”</p> 刘氏像是被戳了开关，僵着身子动了一下，朝着容氏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来，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想要找点儿自己能做的活计。</p> 她是来伺候人的，不是来坐着歇息享福的，特别是认清，自己还在考察期的现实之后，刘氏无比积极地想要表现自己，希望能够得到认可，留下来。</p> 转着看了两圈儿，就见屋子里，窗明几净，四下整齐，没有杂物需要收拾，也没有半点儿浮尘需要打扫，好不容易，她看见熏笼上搭着几块褯子，连忙走过去，“这尿片子干了吗，俺叠一叠……”</p> 容氏连忙出声阻止：“那是特意炕着的……那个，恁摸褯子、抱哥儿，都要先洗干净手。”</p> 刘氏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反驳道：“俺来前刚洗过……”</p> 容氏弯腰拉了拉小被子给哥儿盖好，走过来低声道：“俺不是说恁不讲究，而是府里的规矩，但凡碰哥儿用的吃的，都要先用胰子洗过手才行。”</p> 说着话，容氏又补了一句：“喂奶前也要洗过，不仅仅是手，还有……”</p> 说着，指了指自己怀里。然后就引着刘氏往耳房里去，指点着烧水的碳炉子、胰子、各人用的布巾子等等。</p> “咱们是专门伺候哥儿的，日常打扫浣洗都有丫头婆子们做，大可不必多理会，只专心用意地把哥儿伺候好了，比什么都要紧。”</p> 容氏倒是个不藏私的，该提点的都提点的很清楚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三章 刘氏听在心里，倒是让高高提着的心有了两分着落。</p> 进了将军府伺候贵人，自然不与自个儿家里一般，爱干净、讲究些个，也都是应该的。</p> 经过此前种种，刘氏倒是把刚来时的浮躁和小心思拾掇干净，只打叠起精神来，认真听着容氏说得每一个字。</p> 宋玥沐浴出来，由着青杏青玉把头发绞到半干，然后用大布巾子裹了头发，又加了一件家居的丝绵褙子，往西屋里去。</p> 容氏仍旧守在小二哥的摇车旁，正借着烛光做着针线。刘氏则蜷在暖阁外头的榻上睡着了，宋玥带着青玉过来，她都没察觉。</p> 容氏见宋玥进来，连忙起身迎上来，低声道：“吃过一次，睡了有大半个时辰了。”</p> 宋玥点点头，走过去俯身看摇车中的小小子，就见胖胖的小小子微微侧着头，一只小手举在耳朵旁边，半攥着小拳头，睡得正熟。</p> 看着儿子恬静安详的睡颜，宋玥突然心里有点儿发酸，暗暗骂了一句：“臭小子，都不知道换了娘……个小没良心的。”</p> 小二哥睡成这样，宋玥就回头和容氏说话，询问她做的什么针线。</p> 容氏就随手从针线笸箩里拿过刚起了头的营生，给宋玥看：“俺做了一块兜裆布……有这个，褯子不容易跑偏，连着也能兜着肚脐儿，省得睡着着了凉……俺正想做起来拿给夫人看，夫人觉得好再给哥儿用上。”</p> 宋玥接过来看，就见是双层的布料加一条巴掌宽的带子，类似于丁字裤的东西。</p> 给小二哥准备的尿褯子比较多，都是洗过多次的棉布，质地柔软的。容氏用的就是两片尿褯子，裁剪缝合，边缘只是用线攒起，却没有聊边、包边儿，都是毛茬儿。</p> 容氏低声道：“哥儿皮肉娇嫩，这般缝合软和些，要不然容易磨破皮儿。”</p> 宋玥赞同地点点头，笑道：“先用上试试。”</p> 看这款式、质地，都值得一试。试上一天半天，不行再废弃掉就是了。</p> 宋玥还提了自己的意见，把打横的带子两端改成布条，好看不好看都不要紧，以舒服好用，不磨损孩子皮肤为第一位。</p> 说着话，摇车里哼唧两声，宋玥第一时间回身看过去，就见小东西眼睛还闭着呢，已经哼哧哼哧使劲儿了。</p> 果然，眼瞅着尿布湿了。</p> 不用宋玥指使，青杏已经手脚麻利地兑了温水、洗了帕子递过来。宋玥取下湿尿布，用温帕子给小东西擦干净，稍微晾了一下，另一边，容氏也从熏笼上取了一块热乎乎的褯子递了过来。</p> 宋玥重新给小东西垫了尿褯子，洗干净手，又把小东西的奶瓶子洗干净，这才把已经醒过来，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挥拳头的小东西抱起来，靠坐在床头开始喂奶。</p> 小二哥吃起来很卖力，扑上来双手抱着就大口大口地吃上了，吃了两口，似乎才意识到有一点不一样，突然停了动作，歪着头瞪大眼睛看上来，与低着头的宋玥目光相遇，在宋玥略带忐忑、期待的目光下，小东西突然咧着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来。</p> 宋玥只觉得眼窝一热，下意识地跟着笑起来，低头亲了亲小东西的额头，柔声哄他：“快吃吧，快吃吧！”</p> 已经吃了两口，奶水都上来了，突然停下，奶水顺着小东西的嘴角溢出来了都。</p> 小东西似乎听懂了宋玥的话，眼睛还盯着宋玥看着，嘴巴也咧着乐呵着，却又继续吃上了。</p> 宋玥不敢逗他，只用帕子给他擦擦嘴角上的奶渍，然后轻轻抚着小东西的脊背和他说话。</p> 自从怀孕三四个月时，宋玥就经常抚着肚子说话，生下来也一样，只要小东西不睡觉，她就爱和他说话，伸出手指让他握住，或者牵着小东西的手脚做运动……</p> 这会儿，听得宋玥低低地说话，小东西一边吃着，一边瞪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竟是一脸专注模样。</p> 宋玥在西屋里喂了奶，又陪着小东西玩了小半个时辰，哄着小二哥睡着了，这才回东屋去。</p> 可能是说话声音，刘氏在宋玥即将离开时，终于听到动静醒了，带着几分惶恐地进来。</p> 宋玥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很温和地和她说话，让她们多受累多上心。刘氏心中慌慌地，顾不得多想，只一叠连声地答应着。</p> 宋玥回到东屋，江寒已经回来了，并且洗漱过了，穿着居家的薄丝绵袄裤靠坐在床上看书。</p> 宋玥走进来，把头发上包裹的布巾子取下来，头发基本已经干了，她没用丫头们伺候，自己取了梳子一点点梳着。</p> 江寒见她进来，也不说话，闷闷不乐的，丢下手中的书走过来，来接宋玥手中的梳子。</p> 宋玥怔怔地抬头看过去，投过去询问的目光。</p> 江寒扶着小妇人的肩头，低头，透过镜子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笑地开怀：“俺帮媳妇儿梳头。”</p> 宋玥扁扁嘴，有点儿不太放心：“恁别给我揪秃了。”</p> 江寒闷笑一声，接了宋玥递过来的梳子，拿起一绺儿头发，开始从发梢处梳起。</p> 宋玥提着心见他这般动作，这才暗暗放了心。</p> 也是，古代留头发可不分男女，男人同样留长发挽发髻的，不是什么公子哥儿有人伺候着，男人也是自己梳头、挽髻，会梳头发也是正常的。</p> 接下来，江寒也用实际行动证实了宋玥的想法。</p> 当然，动作轻柔、小心，半点儿没揪疼，倒是与江寒平日里的形象不太相符。其中一片心意，让宋玥心里淌过那么一丝丝甜意。</p> 江寒替宋玥梳着头发，又把自己去了何处，见了何人与宋玥说了。</p> 宋玥也说起小二哥，有了奶娘倒没有哭闹，只是见了她那样巴巴地不错眼看着，一直笑一直笑……</p> 明明是笑着说话，却不知不觉淌了一脸的泪。</p> 江寒放下梳通的头发，俯身过来，接了宋玥手中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p> 柔声道：“知道恁疼那小子，可也不能太惯着他。白天夜里只你一个人熬着，身子哪里吃得消！”</p> 一顿，又道：“那个不知道孝顺的臭小子，要不是太小禁不住，看俺不抽他！”</p> 宋玥一听不乐意了，瞪他一眼恼道：“你抽谁呢？你若敢抽我儿子试试！”</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四章 江寒连忙哄着妻子，俩夫妻说笑着一起安置。</p> 小二哥第一次不在眼前睡，宋玥总觉得屋子和心里都空落落的，总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床侧放摇车的地方。</p> 江寒见妻子这般神思恍惚，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看着也心疼，主动寻找她感兴趣的话题，开口：“俺想了几日，俩小子的名字也不用特别起了，大的叫平安，小的就叫长宁吧。”</p> 听他说起孩子们的名字，宋玥这才收拢了心神，道：“平安，长宁，挺好的。不过，这只能算小名吧？读书还要起个大名才好。”</p> 平安、长宁，虽不像狗蛋毛蛋栓子小臭那些歪名儿，但总有几分随意。孩子们的名字要用一辈子的，特别是他们家的儿郎，有了如今的基础，或科考入仕，或参军入伍，跻身官场、行伍的，名字总不好太随意。</p> 江寒本就是为了分散妻子的注意力，见她果然关注这个话题，心中暗喜，却故意皱了眉头道：“平安长宁，又好听又好叫，朗朗上口的，多好！”</p> 宋玥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平安、长宁是挺好听，咱们在家叫一叫也挺好，但若是入了学，他们同窗间叫起来，你不觉得像是叫小厮、书童嘛？！”</p> 江寒抬起手揉着脑门子，一脸苦相。</p> 宋玥不肯放弃，靠过来，揽住他的一条胳膊，道：“就我知道的，谷家一名管事就叫平安，赵家一个小厮也叫平安，叫长宁的……”</p> “安王世子身边就有个叫常宁的。”江寒苦着脸补充一句。</p> 宋玥微微瞪大眼睛，也想起来了：“那个小内侍？！”</p> 江寒揉着脑门儿，点头。</p> 宋玥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道：“那就更要起个大名了。”</p> 江寒往一边躲了躲，垂眼看看自己被‘劫持’的胳膊，一脸控诉。</p> 宋玥随着他的动作也低头看了眼，察觉到自己一时激动，用劲儿大了，连忙嘿嘿一笑掩饰过去，道：“恁见识多，快想一想，给孩子们起个大气些的名字才好。”</p> 江寒佯装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来，抓着下巴想啊想，好半天没有结果。</p> 宋玥怕自己出声动作打扰了他，安静乖巧地等着，三等两等的，没等到江寒开口，她就有些困倦起来，倚在江寒肩头打起了盹儿。</p> “躺下，盖好了……”江寒柔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也被放平，盖好被子。</p> “想好了没？”宋玥迷迷糊糊的，还没忘记起名字的事儿。</p> “嗯。”江寒答应着，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闭着眼睛道，“大的叫博，大通也。小的叫翀，鹄飞举万里，一飞翀昊苍……”</p> 宋玥脑子已经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了，却还跟着江寒的叙述想道：博大、宽广、融通贯通，长子叫这个名字很好。小的就要有一股子冲劲儿，才能飞举万里、一飞翀昊苍。</p> “好，真好！”宋玥心中欢喜地往前凑了凑，将整个身体都贴在男人身上，安心地闭上眼睛，睡熟了。</p> 旁边的江寒却真真地苦了脸，歪头看了看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妇人，寂静的暗夜里，身体的六感被无限放大，温软的触感，暖暖的馨香直往鼻子里钻，像是化成了无数的小手，搔得他心痒痒，身体也蠢蠢欲动，生机蓬勃的……</p> 僵着身子躺了好一会儿，确定身旁的人睡熟了，不会惊醒，江寒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小妇人怀里拯救出来，跳下床，倒了两杯凉茶，咕嘟咕嘟一气儿灌下去。</p> 江寒好不容易压下满身的火气，躺进被窝睡了。好像刚睡着没多会儿，就察觉到身边人动弹，睁开眼，却见小妇人正偷偷摸摸从他的脚上往下爬。</p> “怎地起来了？”江寒迷迷糊糊问。</p> 宋玥听到他的声音，带了两分不好意思道：“把恁吵醒了？恁接着睡吧，我去看看小二哥……看看宁哥儿。”</p> 江寒听她这么一说，才听到隐约有婴儿啼哭传过来，眼看着小妇人穿鞋下地，抬脚就往西屋里跑，他连忙一个翻身跳下床，伸手揪过衣帽架上的长袄，几步赶上前，抖开长袄裹在小妇人身上。</p> 半夜里最冷，外间的炭盆夜里也差不多熄了，屋里的温度也降下来了。这么睡得热乎乎的下地走动，即便在屋子里，也容易受寒。</p> 宋玥察觉到身上一暖，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恁歇着吧，我过去看看……”</p> 没让她把话说完，江寒已经自己披了袄子，伸手揽住小妇人的肩头，一起出了东屋，往西屋里走去。</p> 容氏正抱着小二哥在屋子里边走边哄着，刘氏也在，扎着两只手一脸的焦急无措模样。</p> 眼见着宋玥和江寒夫妻俩进来，两人都难免慌张和惭愧，容氏连忙低声解释：“哥儿不肯吃，只是哭……俺俩都不行……”</p> 宋玥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说什么，快步走上前，从容氏怀中接过孩子，轻声哄着：“小二哥，阿娘来咯，不哭咯，小二哥不哭咯……”</p> 本来就哭得厉害的小小子，被宋玥抱着这么一哄，又哭了两声，竟渐渐歇了哭声。</p> 刘氏欢喜又诧异，道：“哥儿这么大点儿的小人儿，居然认人，知道是亲娘来了。”</p> 容氏下意识地瞥了江寒一眼，尴尬地笑了笑道：“是呢，哥儿真是聪慧，一般孩子这么大可不知道认人呢。”</p> 见小二哥渐渐止了哭声，宋玥暗暗松了口气，低声吩咐：“备些温水来。”</p> 容氏和刘氏听到吩咐，连忙答应着往耳房里去。</p> 宋玥拿了一条软帕子先给小东西擦去脸上糊的泪珠子。容氏也端了温水回来了，宋玥让她用温水洗了条湿帕子，又仔细给小二哥擦了手脸和脖颈耳根后边，确定没有残留的泪水、汗水，这才让容氏再去换一些干净的温水回来。</p> 江寒踱过来，凑到宋玥身边探头看，轻笑道：“臭小子，这也太任性了！”</p> 本来就是为了不让妻子太过辛苦，才请了乳娘照料，若是这臭小子夜里不让乳娘照顾，还得妻子半夜跑过来照料，岂不是白费了功夫？！</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五章 宋玥下意识地转了转身子，躲开某个不知趣的男人的目光，一边还没忘了怼一句：“连自己娘都不认，岂不是傻子？！”</p> 江寒后知后觉地发现，妻子被半夜里吵醒，跑过来哄孩子喂奶，非但没有不耐烦、没有半点儿嫌弃，反而很高兴、很欣慰。</p> 他抬手摸摸鼻子，厚着脸皮在妻子背后坐下，凭借着身高的优势，越过妻子的肩膀看过去，恰好看到臭小子两只手捧着奶瓶子吃得正欢实。</p> 小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边吃着一边抬起眼看过来，恰好对上老爹偷摸窥探的目光，然后，半点儿不退缩地，就那么一边吃一边看着他。</p> 莫名地，江寒从臭小子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得意之色，恨得他咬咬牙，朝着小东西挥了挥拳头，以示威胁。</p> 他这么龇牙咧嘴、横眉怒目，又挥舞拳头一番动作，人家根本没有半点儿害怕，还朝着他咧嘴笑开了。</p> 宋玥本来没察觉身后人的小动作，却一直关注着怀里的孩子，眼看着小东西突然笑了，这才意识到身后之人一定是做了什么，立刻抱着孩子挪了挪，远离某个不着调的男人。</p> “别逗他，看吃呛了。”小小地警告一声，成功阻止又要厚着脸皮靠上来的男人。</p> 小东西本来哭了一场就很累了，吃饱了，困意上涌，都没等宋玥抱起来拍嗝儿就睡着了。</p> 小心翼翼把小东西放回摇车，又给他检查了尿褯子。</p> 容氏已经做好了尿布带子给用上了，有了这个固定，尿布倒是不怕偏离脱落了，宋玥让江寒举着灯仔细看过宁哥儿的双腿和后背，确定没有磨损发红的痕迹，这才放了心。</p> 夜里起了这一遭，回来宋玥倒是睡得安稳了许多，一觉睡醒，天色早已经大亮，身边的人毫无意外地不在了。</p> 宋玥起身洗漱，青桃和青玉进来伺候，顺带着回禀，说二哥儿早起吃过一回奶，玩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又睡了。</p> “没哭没闹的，可乖着了。”青桃微笑着夸奖。</p> 宋玥笑笑，询问奶娘们轮值的事情：“高氏过来了？”</p> 青玉立刻点头：“天刚亮就过来了，刚才哥儿醒着，还是刘嫂子喂的奶，哥儿睡了，她才离开。”</p> 收拾利落了，宋玥就起身往西屋里去。</p> 容氏恰好不在，只有高氏在屋子里守着，正拿了两片尿布在熏笼上烘着。</p> 眼见着宋玥进来，高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尿布迎上来见礼，又殷勤地去拎茶壶给宋玥倒茶。</p> 宋玥坐在摇车旁，低头看着睡熟的宁哥儿，青玉挡住高氏送过来的茶盏，替宋玥接了，放在一旁的高几上。</p> 看过宁哥儿的胳膊腿儿、脖子等处，见清理的很好，没有发红的现象，宋玥重新把尿布放好，盖好小被子，就起身往外走。</p> 时辰不早了，她还要往荣煕堂去。尽管周氏说了，她不必每天早起过去，宋玥却知道这个时代的风俗、礼法，儿媳妇能够不在婆婆跟前伺候、立规矩已经是婆婆开明了，早晚晨昏定省再没了，就要被人指摘了。</p> 而且，宋玥去荣煕堂，还有事情要跟周老太商议。</p> 眼瞅着小年了，各家各处的年节礼都要送出去了。另外，就是潆卉新婚满月，宋玥要给周氏商议商议，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与平民百姓有所不同，新婚时周世子能够陪潆卉回门，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满月回娘家小住的先例却是没有的。</p> 而且，腊月廿六，临近年关，时间上也不允许。</p> 不管怎样，作为潆卉的娘家，该准备的满月礼还是要准备起来的。</p> 潆卉无法回来小住几日，至少要去接一下，能回来就回来，不能回来也要给潆卉送些年节的礼物过去。</p> “……潆卉进了那里，别的不说，银钱上不能缺了。她那些庄子、铺子，今年还见不着收益，等那些，怎么也得明年了。”宋玥替潆卉盘算着。</p> 周氏点点头：“先掂对着送些过去，顺便问问她用什么……她比咱们有数。”</p> 宋玥点头应承着，心里合计着年底账上的盈余银子。王府里规矩大，每个人的吃穿用度都按照份例，只是，仅依靠王府的份例过日子，却不太现实。</p> 比如取暖用炭这一项，王妃每天黑炭60斤、红罗炭20斤。王府侧妃和世子妃一个等级，每天黑炭60斤、红萝炭15斤，世子侧妃又低一等，每天黑炭40斤、红萝炭10斤。</p> 所谓黑炭就是烟大火大的木炭，因为烟大味儿呛，用这种炭取暖门窗都不能关严了，只能留缝隙通风，取暖效果差不说，还呛得慌，富贵人家都不会用。</p> 只是，潆卉作为世子侧妃每天只有10斤红萝炭的份例，烧两个炭盆都不够，不想烧黑炭挨呛，要么就减少用炭挨冻，要么就自己填补银子再买些红萝炭来用。</p> 将军府人口少，成员简单，几位主子房间里都盘了火炕，火炕因为烟道通畅，倒是不讲究非得用红萝炭，黑炭甚至木柴都能用。除了火炕每人屋里也有两个火盆的份例，每天都是20斤红萝炭的用量。若是有特殊情况，像宋玥坐月子、小二哥年纪小更需要取暖、家中来客人等等，再按情形格外列了账目领取，正常用度都是公中出的。</p> 取暖用炭还只是一项，其他吃穿用度，诸如米面茶油菜肉诸般，想要维持在将军府时的水平，潆卉都要自己贴补进去不少。</p> 更别说，初入王府，交接人脉、维持关系、上下打点都是不得不花费的，种种开支相加下来就多了。</p> 与周氏商议了一会儿，江寒带着秋喜和安哥转回来，曲瓶儿也过来了，一起用了早饭。</p> 宋玥问秋喜，学堂里放假的安排。</p> 秋喜就笑道：“还是二十三放假。等放了假，正好去看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p> 宋玥笑着点头，却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江寒，对方接收到她的目光，嘴角翘起轻轻点了点头。</p> 她看他，是想问他是不是能陪孩子去万姓交易。</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六章 他点头却是说，能再次陪她去逛街。想起两人前年一起去逛万姓交易，那一天他带她同骑一匹马，隔了春夏秋冬、隔了生死，再一次将她揽在自己怀里。</p> 宋玥落下目光，嘴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一片笑。</p> 江寒饭量大，吃饭速度却快，老老少少还在吃着，他已经吃完了。</p> 宋玥起身盛了一碗清汤给他，让他慢慢喝着，陪老太太说话。</p> 江寒的目光却落在挨着秋喜的曲瓶儿身上，看了一会儿，渐渐皱起了眉头。</p> “过完年，瓶儿十一了吧？”江寒问。</p> 周氏和宋玥都没说话，曲瓶儿略带点儿忐忑、羞涩地抬头应着：“是的，多谢叔父记挂。”</p> 江寒脸色却不好看，表情严肃道：“恁比秋喜大两岁，却比秋喜还矮一截，还这么瘦……”</p> 随着他的话，曲瓶儿脸上的羞涩笑容渐渐消失，换成了一脸的难堪。</p> 周氏心软，不忍看小姑娘难堪无措，开口道：“这丫头底子差，平日里脾胃也弱，饭量小，还吃不得大荤大油的东西，瘦弱些也是难免的。其实，还算康健，来家这一年多，也就去年冬上咳了一阵子。”</p> 江寒的脸色却没有半点儿缓和，紧皱着眉头道：“饭量小、不爱吃饭可不行，不吃饭哪能长得结实了。以后让她也跟着秋喜一块儿早起练练拳脚……”</p> 宋玥笑着打断江寒的话，道：“瓶儿身子弱，脾胃也不好，恁哪能把练兵的那一套搬到小姑娘身上的。”</p> 江寒很知趣地闭了嘴，灭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看着曲瓶儿的目光还是带着担忧和不赞同。</p> 宋玥回头看向曲瓶儿，笑着道：“瓶儿不用跟着秋喜他们练拳脚，但恁叔叔也是为恁好，怕恁身子骨不够结实，这样，恁自己个儿想一想，冬天就挑着晌午暖和时辰，夏天就挑着早晚凉爽时节，在院子里或者去园子里走动走动，每天多走一走，强健身体也就够了。”</p> 曲瓶儿唯唯诺诺地点头应着，秋喜却笑嘻嘻地插话道：“阿娘，清澜姐姐请了师傅习学舞蹈，也是为着她身子骨弱，强健身体的。要不，也给瓶儿请个先生练舞吧，那个不但能强健身体，还能养个好的仪态。自从清澜姐姐练舞之后，走路坐卧都不一样了，特别好看。”</p> 学舞蹈的仪态好，宋玥是知道的，听秋喜这么说，她倒是没有意见。而且，曲瓶儿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和亮晶晶的眼神，也能看出她很想学习跳舞。</p> 不过，宋玥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眼看向周老太太和江寒。</p> 这个时代，君子六艺包括乐器和曲谱，却没有歌和舞，在人们的认知里，唱歌跳舞是歌伎舞姬，地位低下，属于卑贱的职业。</p> 果然，周老太太脸上现出一抹犹豫之色来，难得皱起眉头，没有顺着孙女儿的话附和。</p> 倒是江寒脸色如常，带着笑道：“舞与拳脚相通，习学起来，也能活络经脉，强健身体。”</p> 听他这么一说，周氏的脸色也缓和了，道：“嗯，闺女儿家家的跳跳舞比打拳骑马好看。”</p> 秋喜闻言大喜，朝着曲瓶儿咧嘴笑笑，却没忘了比自己练拳辩解一句：“打拳也好。阿奶看看我这一年都没有生病。”</p> 周氏一边笑着伸手将蹭上来的孙女儿揽进怀里，一边笑着揉着小丫头的抓髻道：“呸呸呸，可不能说嘴儿。”</p> 说嘴儿，放到现代叫立fg，意思就是言之凿凿却被打脸。老话儿说，说嘴儿跌嘴儿，就是此意。</p> 秋喜根本不在乎老太太说什么，笑嘻嘻地在老太太怀里滚了一回，拽着曲瓶儿一起又来缠磨宋玥，说要学舞旋，又说谷清澜学的就是舞旋，她如今已经能够连续旋转三十多圈儿。</p> 宋玥逛瓦舍时也看过舞旋儿，因舞蹈中多有旋转动作而得名，据说传自前朝的胡旋舞，是边陲部族传过来的一种舞蹈。跳舞旋儿的舞者裙摆成圆形、伞状，腰肢纤细柔软、身段儿轻盈如彩蝶翩跹，极为赏心悦目、美丽动人。</p> 学习舞蹈为了强身健体，倒不在乎学什么了，反正这个时候也就是些舞旋儿、飞天舞，还有与武术结合的剑舞之类的，都差不多，宋玥自然不会再反对，只连声答应着，替她们寻教授舞蹈的先生。</p> 有了奶娘的好处，还是很快显现出来了，宋玥白天能够有更多的精力，来应对年底的账务、交接往来和家务诸般。晚上也能睡得安稳许多，除了前两天半夜起来喂奶，后边，她都是临睡给宁哥儿喂一回，夜里就全由奶娘照管了。</p> 试用了两天之后，宋玥就把刘氏和高氏都打发了。这两个看起来似乎是很尽心了，但被青玉看到，她们人前人后两副样子，有时候宁哥儿踢了被子她们还看不见，亏得有容氏，尽心尽力，精心细致的，要不然，宁哥儿说不定就要病上一场了。</p> 之所以让宋玥毫不留情地把两人都打发掉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闪嬷嬷主动表示，愿意留下来照看宁哥儿，给宁哥儿做嬷嬷。</p> 闪嬷嬷懂一些医术，不但懂得孕产，还懂得不少育儿知识，对于药理毒理也有一些了解，药膳调理，还懂得许多药物、食物的相克相恶，这也是比较难得的。</p> 这么有用的人，真能留下来自然是好的，不仅仅能照料宁哥儿，宋玥还想到了秋喜。</p> 等宁哥儿大一些，秋喜十二三岁上，就让闪嬷嬷跟着秋喜去。有她指点帮衬着，秋喜以后嫁了人，一些后宅的隐私手段也可以避免了去。</p>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p> 闪嬷嬷这等人才少见，安王府却不止她一个，宋玥打了个招呼，说借用一段时间，那边就爽快地把闪嬷嬷的身契送了过来。</p> 这位是王府的家生子，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习学的本事，有个女儿，十四岁上被老安国公，现在的安王爷送了人，没过两年就病死了。如今，就她一个人，身契拿过来也没就没了什么牵挂。</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七章 腊月廿六，潆卉出嫁满一个月，一大早，江寒就亲自去安王府接人，略感意外的，安王府世子周元辰又跟了回来。</p> 这一次，有江寒相陪，男人们开了一席，潆卉则与周氏、宋玥等人一处，热热闹闹吃了宴席，周氏拉着潆卉悄悄问了一些私密话儿，确定潆卉在王府虽说不比在家时自在、随意，多了几分约束，却暂时也没有太多烦恼。</p> 毕竟，安王世子周元辰还没娶正妃，正经有名分的也就潆卉一个，另外几个都是侍妾身份，还没法子与潆卉来争的。</p> 宋玥之前觉得嫁入王府，与无数女人争一个男人的日子，个中难堪、屈辱简直无法想象。</p> 如今见潆卉气色红润，精神饱满，脸上神态从容淡定，没有什么焦虑、愤懑、怨怼之色，倒是觉得刷新了一遍认知，对潆卉是真心佩服了。</p> 周氏自然也问起了潆卉的月事，得知如常并无身孕，她也没有失望，还细细地叮嘱了潆卉好生保养身体，怀孕之事不急在一时，顺应天意就好。</p> 潆卉嫁的毕竟不是一般人家，定下婚事之后，宋玥就请了王府的陈御医给她请脉、调理身体，之前略有些体寒之症，出嫁前也调理的差不多了。可以说，她的身体是完全没问题的，只要周元辰不冷落她，怀孕不过是早晚的事儿。</p> 说了一会儿私房话，周氏拿给潆卉一只大荷包，荷包入手轻飘飘的，潆卉却下意识地想推却。</p> 她那样身份到了将军府，承蒙老太太和宋玥不嫌弃，认作义女，置办了一份很是过得去的嫁妆……已经足够宽厚良善了。如今，她哪里还好意思再要银钱。</p> 一贯好脾气的周氏这回却板了脸，握住潆卉的手低声道：“恁嫁到那府里去，俺们都帮不上恁，恁自己个儿要好好照看着、小心着些。”</p> 潆卉心中滚烫，眼窝子也热辣辣的，嗓子眼儿里哽住，想张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p> 她回握住周氏的手，哽咽着连连点头应承着。</p> 宋玥装作不见周氏和潆卉的泪眼，转身沏了新茶送上来，捧到两人手中。</p> 又说了一会子话，未时末，潆卉上车，随着安王世子一同告辞，回王府去了。</p> 送走了这一对，周氏和宋玥却没有片刻歇息，立刻又忙碌起来。</p> 江寒回来十天，却不得不赶着过年前回去驻地，第二天一早就启程。</p> 周氏恨不能把家里准备的各色年货都给江寒带上一份儿。江寒却笑着阻止了，只说他们赶着回驻地，一人双骑连夜赶路，根本没办法带太多的东西。</p> 周氏听了无法，只能挑拣着要紧的收拾出来，裹了不大不小的包袱，分散到各人马背之上。</p> 午宴丰盛，江寒又陪着世子饮了酒，晚饭就没有张罗太多菜色，两荤两素一个汤，周氏特特地做了自己最拿手的拨鱼儿，加了醋给江寒醒酒。</p> 吃过晚饭，江寒原本想着多陪陪老娘，却被周氏连着宋玥一起撵了出来，只说第二天三更启程，让他们赶早儿歇下去。</p> 宋玥早就让人烧了热水，夫妻两个都泡了个热水澡，沐浴完了出来，也不用丫头伺候，互相给对方绞干梳通头发。</p> 一直克己隐忍的江寒，这天晚上没能再忍住，抱着小妇人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温存了半夜，虽未能餍足，却也算打了回牙祭，把积累多日的火气消减了两分去。</p> 夫妻两个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寅时刚过不久，江寒就起身。</p> 宋玥困顿的不行，身体也酸疼无力，却还是挣扎着起来，张罗了热汤热饭热酒，打发一行人吃了。</p> 周老太太起来了，秋喜和安哥儿也起了，与宋玥一起，把江寒送到大门外，眼见着一行人认镫上马，打马疾驰跑远了，这才相互搀扶着转回来。</p> 宋玥先把周老太太送回荣煕堂，让人端了热汤上来，一人一碗喝了，去寒气，又劝着周老太太重新上炕歇下。</p> 回头又嘱咐秋喜和安哥儿也再去补一觉，并且和姐弟俩说，早上的晨练也帮他们告了假，不必再早起了。</p> 安置好老人孩子，宋玥才转回来，先去西屋看了看。</p> 宁哥儿睡得酣熟，微微侧着头，胖胖的脸颊挤着，朝下的嘴角流下一道口水印子。</p> 宋玥烤了烤手，又转着身子去了去寒气，这才上前查看宁哥儿的尿布，又替小东西盖了盖被子，其间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小东西的大脑门儿和胖脸蛋儿，这才回了自己屋里，重新上床补觉。</p> 临近年节，江寒却离家远行，周氏老太太情绪难免低落。即便有秋喜和安哥儿在她身边闹腾着，老太太也很是有些郁郁。</p> 腊月廿七，作坊、铺子里也关张歇业，准备过年。</p> 张勇和张猛张智哥仨带了一套张铜匠打的铜酒器、铜水壶过来，又有张智给秋喜安哥带的几本书，还有张猛自己琢磨着雕刻的战棋，有帅、将、兵马车诸般，虽说雕工不算太精湛，却憨态可掬，也用心打磨地光滑细腻，秋喜和安哥儿看看书、看看水壶还有战棋，哪一样都喜欢地不行。</p> 周老太太和宋玥留小哥仨吃了一顿饭，这才把各色年货收拾了，连同一身新衣新鞋的巧巧小丫头一起，装了车让哥仨带回去。</p> 全都有带着全家大郎也赶了车进城，送了全家大娘子晒的各色菜干，蒸的各色糕饼，又有野味儿、鲜鱼诸般。</p> 宋玥自然也把早就准备好的年礼给他们装上，连通金梁、金花金朵姐妹，一起回家过年去了。</p> 这一趟全都有过来，宋玥也趁机替张勇问了一回，两相商量了，过完正月，二月初二给金花和张勇完婚。</p> 当然，这是他们两人商量的意见，这结婚定日子是大事儿，还要去寺里或者道观合算一番，看是否合宜。双方都合出大吉来，方才能确定。</p> 到时候，少不得男方还得备下礼物，登门‘请期’。当然，请期之时，其实双方已经商定妥当，带礼物登门，就只是走过过长，全了礼数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四章xiNShUHaiGe.COM 二月廿四，宁哥儿满了百日。 宋玥和周老太太商议着，就自家人聚一次吃了顿饭，没有大办。 潆卉一大早就打发了人送了百日礼过来。临近午时，江锦娘也打发石嫂子和曲春家的一同过来，送了一套长命锁和两身衣裳过来。 周氏和宋玥依着惯例给两人回了礼，两边来的人也都给了最大的赏封。 宁哥儿满了百天，精力眼看着见长。百天睡得少了许多，吃饱了常常也不睡，就穿着小袄子小裤，挥舞着踢腾着，看着摇车上方吊着的玩意儿玩半天。 若是有人抱起来在屋子里走动，小东西就更来精神了，转着头看过来看过去，小脸上满是兴奋。 宋玥这几天出门少了许多，只要周老太太不在，她基本都陪在宁哥儿身边，醒了也总是逗着他说话，小东西躺烦了，她就抱着宁哥儿在屋子里打转儿。 进了三月，天气越发暖和，树梢上蒙上了一层新绿，远看朦朦胧胧，如云似雾的。 梅花谢了，杏花儿和连翘竞相开放。粉白嫩黄，一片片一团团，招引着嗡嗡嘤嘤的蜜蜂儿，一片春光大好。 清明节踏青，就没有带宁哥儿。 如今三月三日，实在不落忍再把小东西丢在家里，于是，周氏和宋玥商议着，就在园子里玩玩，也能抱着宁哥儿在避风处转转，见见天光。 湖面上早就没了冰，一池碧水，泛着微微的波光。 换掉了棉袄，只穿着坎肩儿、半臂的几个孩子兴奋快乐的不行，一早就跟宋玥央求了，要到湖里划船、钓鱼。 宋玥让青玉带着他们，乘了小船就在湖边浅水里玩耍。 憋了一冬天的几只鹅和鸭子，终于能够下水了，每天天一亮就扑进水中，扎猛子撒欢儿，不到天落黑不归巣。 几个孩子撒了鱼食儿喂鱼，又在岸边菖蒲蒲草丛底下垂了篓子钓虾，玩得一个个小脸通红。 巧巧丫头是过了二月二才接回来的，过了一个年后，小丫头已经三周岁，好像一下子懂事了许多。 秋喜安哥儿姐弟俩，包括曲瓶儿都上船玩去了，巧巧却守在宁哥儿身边，逗宁哥儿玩，然后，不时地跑出去，看一看篓子里，有没有落网的鱼虾。 尽兴玩了大半天，吃过午饭，周老太太要回去午休，巧巧就跟着周老太太一起。宋玥也撵着另外三个回去午睡。宁哥儿已经睡着了，就连摇车一起，由婆子们抬回去。 赶在这天傍晚，刘大虎带着两个兵丁到了将军府，送来的是江寒给小儿子准备的百日礼，还有韩戚风写得一封信。 宋玥由着周氏和刘大虎说话，询问开平府的情形，她则打开韩戚风的信看起来。 韩戚风信中一切都顺利，买下的庄子就在开平卫左近，远的那一块也只有不到二十里路，半天就能打来回的。 又说，带去人手得用，又有将军和兄弟们帮衬，已经伐木建了一排屋子居住，购置了五头牛和两匹马，荒地开垦顺利，春季就能耕种三四百亩，赶在夏季第二茬辣椒，能再开四五百亩，一年至少能够开垦一千五到一千八百亩。 又说，两个庄子的土壤都很肥沃，都有河湖，水浇条件便利，只需再慢慢修建一些沟渠，两块大庄子就都能变成水浇地。 另，跟去的老把式看过了，土壤略含砂质，通透却不贫瘠，很适合种植辣椒。大豆和高粱也合适，准备第一茬辣椒收获之后，接着种一茬大豆，再种一部分高粱…… 韩戚风看着粗，写回来的信却细致详细，把各方面都情况都说得很清楚。 宋玥看完这信，一直提着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了些。 她看完信，刘大虎也把开平府的情形交待完了，宋玥就吩咐人带刘大虎三人下去，安置在客院里，让江冬生和老周几个招呼他们去，备下些好菜好酒，让他们兄弟自己热闹去。 这边，宋玥又根据韩戚风的来信和刘大虎的叙述，把她提前铺排好的一个账房、四个厨娘并十来个二十多三十来岁的妇人，还有新招揽的五十多名青壮，一起托付给刘大虎三人，由他们带去关外的庄子。 这些妇人都是身世坎坷之人，有被冤枉惹了牢狱之灾的，有在婆家备受欺凌的，有死了丈夫又被婆家撵出来的……都是些苦命人儿。 宋玥打听着将她们收拢了来，询问过她们肯吃苦后，才将她们送去关外庄子上。 只有一群青壮老爷们儿，终究不能长久，这些妇人送过去，那许多汉子，终究能挑中一个，成个家就能安定下来，再生几个孩子，就能落地生根，慢慢的，那边的庄子才能逐渐安定下来。 这一趟刘大虎带回去的，还有几车粮食，那边刚开始开荒，又地处偏僻，买粮不易。等到了第一茬庄稼收下来，就能自给自足了。 一晃眼，三四月过去，五月也一转眼到了尽头。 六月天里，韩戚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随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第一茬收获的辣椒，直接晒干了的。 宋玥一见，本来就不算白的韩戚风，去关外风吹日晒了几个月，皮肤更黑了，一笑起来，只看见两排白牙。 上下端详了，见人虽然黑了瘦了，精气神却不错，大概询问几句，就打发他家去了。 羡娘那边，唐娘子来住了十天，见大闺女怀相好得很，不吐不难受的，就带着小儿子家去了。留下二闺女芮娘在韩家小院里陪羡娘。 宋玥每天打发闪嬷嬷早晚两趟过去看望，羡娘吃得好睡得好，每天做做针线，还在小院子里开了一小块菜园子，种了些瓜菜，还养了十几只鸡，忙乎充实的，精神十足。 韩戚风回来住了半个月，就赶在六月底又回了关外。 平京城庄子上六月底就拔第一茬辣椒秧儿了。关外农时晚一些，六月底还能收最后一茬，要到七月半才能拔秧儿。 还好，韩戚风回来前，已经让人在辣椒田垄上加种了豆子，辣椒秧儿拔了之后，豆子正好长起来，七月、八月底，就能收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八章 有这两拨人登门，宣扬闹腾着，周氏没落郁郁的神情略淡了些。 腊月廿八日，各家往来走动都妥当了，就剩下自家人凑一出准备年货了。 金花金朵姐妹和巧巧离开，家里越发冷清，宋玥怕周老太太空落、郁郁不欢，就把韩戚风媳妇儿羡娘叫了进来。 徐嫂子与老周成亲，过了小年，绣坊里歇工放假，两人一起去把招娣三姐妹接了回来。与韩戚风左右邻居住着，自然就与羡娘相熟起来。 这一日一说张罗人蒸馍馍蒸糕饼、准备年货，羡娘进来凑热闹，就把徐家小姐妹仨也带了进来。 曾经在亲爷奶和亲爹跟前吃不饱穿不暖的三个小丫头，如今去绣坊里学习刺绣女红，招娣已经能够做简单的绣活儿了，两个小的也能打络子、分丝线了，放假前都领了工钱。 老周打了三十年光棍儿，一下子有了妻子女儿，不但对徐嫂子极好，待承几个女孩儿也是极好的。也不用徐嫂子操心，他自己张罗着给四个闺女买了里外一水的新衣裳，连闺女们住的屋子里，也置办了箱柜妆奁，一水儿崭新的杉木家什儿，比一般百姓人家的齐整许多。 周氏看着一身新衣，脸色红润的三个小闺女，忍不住和宋玥悄悄感叹：“看看几个小的，就知道徐嫂子这回嫁给老周没嫁错。” 宋玥也忍不住叹气：“亲爹亲爷奶还不如后爹……刘家那般下场也是活该了。” 当初添哥奶奶刻薄黑心，嫌弃徐氏生了四个闺女生不出儿子，刻薄徐氏不算，还虐待四个孙女，添哥姐妹四个离开刘家前从未穿过新衣不说，招娣和两个小的穿的衣裳也就勉强蔽体，缝补时几乎禁不住针线。为了挣几个钱给女儿们买点儿吃的穿的贴补，徐嫂子给人缝补浆洗，什么活儿都干，得的工钱却大半都要被刘婆子搜罗了去……被逼到了绝境，徐嫂子带着四个闺女自卖自身，她和大女儿添哥进了江家，却没舍得三个小闺女也入奴籍，托了有点儿远亲的冯婆子做个过场。 刘婆子一下子没了儿媳妇和四个闺女，鸡飞蛋打，除了捶胸顿足恶骂也无他法。之后张罗着替儿子续娶宋大娘子，寄希望宋大娘子的肚子宜男，给她生个孙子，却不想自家儿子不忘妻子，悄悄离家不知去向。刘婆子找上宋家闹事，一口气上不来自己死了。 没多久，好吃懒做的刘老头儿无人管着，吃喝无着，据说出去乞讨，也没了下落。 提起老刘家，周氏脸上的感慨换成厌弃和嫌恶，恨声道：“那样不善不慈不睦的人家，活该没了下场。” 宋玥笑笑，端了一杯茶递上，“是呢，恶有恶报，也算其所。” 说着话，见添哥从暖阁里出来，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身量初成，穿着一件桃红色的丝绵半臂，松柏绿的窄袖袄裙，清新柔嫩，活泼鲜亮的如同初春的嫩柳枝儿，让人见之心喜。 招娣十二岁了，经历了种种之后，比一般孩子沉稳一些，带娣九岁、引娣六岁，却还是活泼天真的年纪，见着大姐出来，原本略拘束的两个孩子也露出满脸喜色来。 带娣叫一声：“大姐。” 引娣直接跑过去，就要往添哥怀里扑。 几个小丫头来了一会儿了，洗干净手帮着揉面做面花呢，一个个手上都沾了一层面粉，这要让她扑上去，添哥一身衣裳就没法穿了。 添哥蹲下，伸手将小丫头接住，阻止了扑一身面的厄运，又笑微微地拿帕子替引娣擦去脸颊上一抹面粉，一边笑着轻骂道：“过年都七岁了，怎地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带娣放下手中的面团也走过来，看着引娣嘻嘻笑：“在绣坊中学着劈线分线，就跟凳子上长了刺儿似的坐不住，回来后更是直接成了皮猴儿。” 引娣不满地回头朝三姐扮了个鬼脸，拉着大姐添哥去看她蒸的面花儿。 添哥随着小四妹走到面案前，看了引娣用模子做的扣得面鱼，笑着夸了两句，又道：“待会儿，兑了红色儿点上眼睛就更好看了。” 宋玥和周氏在旁边看热闹的，听到添哥这句话才想起来，还没弄红色呢，连忙和周氏招呼一声，往厨房里去。 其他人家用的红色，有用朱砂的、有用茜草、紫草的，宋玥用的是红曲和紫草，用一点点酒调开，呈现出漂亮的紫红色，点鱼眼睛、点花蕊都极好看的。 宋玥一走，秋喜无缝衔接，拉了周氏教她做面花，捏牡丹花、捏仙桃…… 另一边，几个厨娘正捏面蛇，把面捏成蛇形，然后点画上花纹、眼睛，用纸条贴在嘴巴里做蛇信子，务求捏制的逼真、鲜活。 这面蛇和黑豆、鸡子等物，要在除夕夜里用的，祛病去灾，保佑一年平安康健的，可马虎不得。 说起来，面蛇、黑豆这些，都是平京城才有的风俗，来平京第一年，江家还没有这些讲究，这都是来平京第三个年节了，平京城的风俗讲究也都学起来了，原来宣城的一些习俗也保留着，所以，将军府年节的风俗挺多，也挺乱。 不过，宋玥不管这些，都由着周老太太捣鼓去，只要老太太觉得心气儿顺，年节过得顺当就成。 腊月廿八蒸糕饼花馍诸般点心，腊月廿九，煮肉、炸肉、炸丸子，各色肉食、熟食，为了初一祭祀，还备了两个整猪头，一个是给江家祖宗准备的，另一个则是为曲瓶儿祭祀曲家先人准备的。 忙忙碌碌、热热闹闹，一眨眼就到了除夕日。 江寒不在家，更换桃符门神对联的重任就都落在了安哥儿身上。 安哥儿带着他的两个小厮胜子桂子，抱了对联、门神、桃符、苇索，先在大门上贴门神挂桃符、苇索，然后从大门起，一道道院门、房门、橱柜、乃至水缸、鸡舍诸处，一路贴过去，不说旁的，只面打的浆糊就舀了几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五章 韩戚风此次回来，还有一件事与宋玥商量，宋玥思虑几天，最后还是答应了。 六月过去，第一茬辣椒的收益也核算完毕。 今年增加了种植面积，产量比去年提高了一倍，但是收益增长的却不明显，仅仅增加了五成多，不到六成。 即便如此，阗柏广也很满意了，笑着向宋玥举起茶盏子：“以茶代酒，与君共贺。” 他们的辣椒种子实施了一些方法避免外流，但终究百密一疏，还是流出去一些，于是，平京城周边多了不少种植辣椒的庄户、庄子，即便，他们种植的面积尚小，还没办法撼动阗江两家的合作，却已经可以预见，最多两年，辣椒这种新近大火起来的调料品，就会被拉下神坛。 还好，宋玥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提前预设了辣酱的制作，而且，今年又买了关外的庄子。 据她所知，在关外买地的人，除了开荒耕种之外，还顺应当地条件，买了牛羊马匹放牧饲养，可以想见，只要边境安宁，没有战事滋扰，不过一两年，就会有大批的肥羊、耕牛、马匹长成，届时，羊肉不必说，随着大批青壮的耕牛进关，老弱病的耕牛自然会被淘汰，淘汰的数量多了，只能转化成牛肉和牛肉制品。 还有，她的玉米和地瓜马铃薯，缓这一年后，明年就能大面积种植，两年后，就能往外推广。 有了这几种高产作物，人们饲养家畜的成本就会降低，猪肉、禽蛋类的价格都会降低，老牛肉的价格自然就卖不上去。 而她制作酱料本就需要长时间的熬煮，所以，对肉类的品质并不太挑剔，不是病疫致死的，都尽管用。 宋玥举起手中的茶盏子，淡然而笑：“共贺。” 她盘算的还远，能不能实现还不确定，但眼前这位却已经从这两年的辣椒上得到了莫大的好处，阗家经营的得月楼，在京城和许多大城都有分店，得月楼率先推出的辣椒菜品却已经打出了名头，立下了口碑，成了得月楼叫得响的一大菜系。 ‘正宗’这块金字招牌立起来，可是能够给阗家，或者说给阗柏广带来源源不断财富的，难怪这位心情大好了。 宋玥心中腹诽着，喝了口茶，正要把茶盏放下，却听对面的阗柏广又开了口：“听闻宋掌柜的庄子上又出了几样稀罕物儿，能不能让在下见识见识啊？” 自家庄子上种植玉米、马铃薯红薯的事情，宋玥没想着隐瞒，对阗柏广的消息这般灵敏快捷也没有丝毫意外，对于阗家这种百年商业大族来说，其信息网丝毫不比官方差，甚至某些方面比官方还要强大了。 她微微剔了剔眉头，看着阗柏广保持着微笑，却没有说话。 阗柏广立刻笑着拱手，道：“宋掌柜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偶尔听说，可没敢往宋掌柜庄子上伸手。” 宋玥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道：“我那两个小破庄子，统共那么大点儿地儿，连阗少东庄子的零头也不够呢，也入不了阗少东的眼呐。” 阗柏广干笑着连连拱手。 宋玥才道：“这会儿还早，还请少东家再耐着性子等上些时日，待东西收获了，我自当给少东家下帖子。” 阗柏广再次拱手，然后和宋玥商量，收益如何支付。宋玥拒绝了惯例的银票，选择了现银，最好是金子。 阗柏广似有细微意外，却并没有迟疑，几乎立刻就答应下来，只说要缓两日，容他筹措一下黄金，就给送到府上去。 等她回到家里，开平的信又到了。 江寒升任开平卫指挥使的一个小小便利，就是家信可以借光军邮驿路，从开平发出来的信，第二天就能送到平京城的将军府上。 宋玥打开专用的匣子，取出里边的两封信。 把上边的信封放在一边，先打开了底下的一封，这是韩戚风写的，信中叙述他已经顺利回到开平，并且按照两人商量的，向开平军卫申请了三百人，这些人的到来，加快了开荒耕种的速度和效率，韩戚风在信中很乐观地估计，到今年入冬，能开垦三千亩良田，还能修建一部分水渠，如此速度，只需三年，两个庄子就能开垦完毕，而且，水利灌溉等配套设施也会同时跟进，不会因为水浇条件，拖了后腿。 宋玥看得眉头微微蹙起，又缓缓展平。然后又默默看了一遍，方才把信笺收起，放进匣子，然后拿了江寒写来的家书，起身往荣煕堂里去。 一晃又是月余，七月底，庄子上的马铃薯收获，亩产很快报到了宋玥面前。 用原始种的亩产量不足两千斤，用兑换的改良品种的亩产量则高达三千多斤，差一点就是原始种的两倍。 宋玥没用任何调料，蒸煮加工之后品尝，原始种比改良品种的口感是略好一点的，绵密松软，而且，有一点点清香味道。改良后的品种绵密感不够，而且，味道也更寡淡一些。好处是，改良品种用来炒菜，口感会更爽脆，另外，制作淀粉的出产率，竟然也是改良品种更高。 宋玥将做实验制作出来的粉条、粉皮晾晒，等晒干之后，再做成菜品鉴，以确定两种的区别。不过，据新鲜品的口感推测，宋玥还是觉得原始种马铃薯制作出来的粉条，口感味道上更好一些。 这个还需要试验才能得知，不过，烤土豆和土豆丝，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家里人，特别是孩子们的喜欢。 烤土豆，是挑选的个头小的原始种马铃薯，放在灶火灰烬中焖烤，去掉外面焦黑的皮之后，烤熟的土豆呈淡黄色，绵密细软，加一点特制的调料汁，吃在嘴里，浓香中透着淡淡的清香甘甜，绵密细滑，又好吃又顶饿。 土豆丝不必说了，现代那种物质大丰富时代仍旧有一席之地的菜色，自然不同凡响，上至周老太太，下到刚刚能自己拿筷子吃饭的巧巧，没有不喜欢的。 可以想象，等马铃薯大面积推广开之后，这道廉价又美味的菜品，必将成为许许多多百姓人家的家常菜。 当然，土豆饼、炸薯条、炸薯片、土豆粑粑等等美味的菜色，还等着富有创新发掘精神的人来发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一十九章 周老太太则换了干净整齐的衣裳从前走到后，每个房间、每处犄角旮旯都看遍了，务求不留一点儿污秽、忌讳之物，也务求每个人都收拾的利落整齐、精神百倍。 宋玥则带着秋喜、曲瓶儿进了厨房，帮衬着准备晚上最隆重的年夜饭。 挑着坛子菜、飞龙汤这种大菜，多做了一份出来，让人用大食盒盛了，一路骑马飞奔送到林家去。 出嫁女和外甥不可能到外家来过年，怕周老太太心里惦记，连着两年，年夜饭的大菜，江家有的，也会给林家送一份去。 半下晌时分，早就定好的杂耍戏班子和小唱、说书先生都到了。大厨房早就得了吩咐，艺人们一到，就有热汤送过来，又备了两三个蜂窝煤炉子，烧热水、炖了热汤给诸人自取饮用。 安哥儿和周老太太的任务也圆满完成，各人回房略作歇息，重新收拾齐整，换了新衣裳，再往听雨轩里去。 冷碟凉拼、热菜热汤端上来，梅子甜汤、荔枝膏水送上来，宋玥和周氏则热了梅子酒、樱桃酒来喝。 菜摆上来，酒也温好了送上来，房间里的炭盆烧得旺旺的，热气蒸腾、菜香酒香四溢之际，临湖的一排窗都打开，透过窗户正对的冰面上搭了戏台子，杂耍戏班子率先上场，急促欢快的锣鼓声中，上了妆的杂耍艺人翻着蹦子、打着趟子就上来了，一个个身手矫健、身轻如燕，高杆顶碗、顶幡、蹬缸、过火圈儿等等，看得人屏着一口气，不敢出声，其间又夹杂着松一口气的畅快，欢呼和掌声。 周老太太指着爬杆上幡顶的两个只约摸五六岁的小童连声道：“瞧瞧那俩孩子，小脸儿都吓白了，赶紧的，给他们送碗热热的安神汤过去。” 宋玥很配合地吩咐下去，林氏亲自带了人，捧了安神汤给刚刚下台的小艺人送过去。 杂耍班子热热闹闹，耍了大半个时辰。周氏连声喊赏，就有婆子抬了盛铜钱的筐子上去，一把一把崭新的铜钱，夹着冷白色的银锞子银豆子，雨点般撒到台子上，叮呤咣啷一阵乱响，那些艺人们弯腰捡钱，又纷纷朝着听雨轩这边磕头谢赏。 宋玥劝着周老太太吃菜饮酒，美酒入口，暖暖的，馥郁甘醇，几杯之后，酒气就蒸了上来，不知不觉人已经有些微醺之意。 正好，第一拨热菜都冷了，命人撤下去，热一热分散给家下人和艺人们吃去。 热酒菜暂时撤去，换上来的是各色果子甜汤、香薷饮、二陈汤诸般，因着天气寒冷，都是温温的，喝一盏下去，满口清香馥郁，酒气渐消。 喝着甜汤、吃着果子，装扮好的折子戏开演。 年节应景，唱的就是麻姑献寿、龙凤呈祥这些喜庆段子，满台上锦衣如云彩绣辉煌珠翠耀目，加上欢快的锣鼓配乐、优美的唱腔，不仅仅是周老太太看得如醉如痴，孩子们也看得目不转睛，沉迷其中。 没有电脑手机网络，没有电视机春晚，到了这里三年多，宋玥也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对于之前极少关注的戏曲，她如今也能听明白个大概，唱腔词曲之类虽然知道的不多，却也觉得优美动听，不说多沉迷，至少能够坐得住听一回了。 两处折子戏唱完，已是亥时两刻了。 之前吃的菜消化不少，熏蒸的酒气也散去大半，人却难免有了些困倦疲惫之意。 于是，戏台子上暂时歇了，江冬生和韩戚风带着一干仆从护院在冰面上一溜儿检查过去，筒子花、盒子花都早就摆布好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纰漏。 安哥儿带着胜子、栓子也裹了斗篷跑出去，追着韩戚风一起放焰火去。 屋角的漏刻显示，子时到了。 屋外冰面上嘭地一声炸响，盒子花点燃，耀眼的红色火球直冲上半空，然后在黑沉沉的夜空中炸开来，绽放出耀眼绚丽的璀璨焰火来。 盒子花是大型的烟花，放在比较远的冰面上燃放。 近处，就在听雨轩窗外，筒子花排列成阵仗，有冲天而起急如流星的起子花，有火树一般的窜花，璀璨绚烂、火树银花，引来孩子们和丫头小子们一片叫好欢呼。 大年夜放焰火，图的是个喜庆热闹，多得是各家各户的自娱自乐。 将军府不喜奢靡，买的都是精品，数量却不多，一刻钟左右就结束了。 此时，也已经到了子时，新的一年已经开始。 平日作息规律，都是早睡早起的，大年夜因着这份喜庆和热闹，孩子们却格外精神和兴奋，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半点儿困倦也看不出来。 众人从窗前回来，重新落座，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白胖胖的饺子，又有椒柏酒、屠苏酒，还有桃汤和胶牙饧诸般。 椒柏酒气味浓烈，一人一小盅儿，连年纪最小的宁哥儿也不例外，酒入喉，即便有那么一点点困倦之意也被驱散了。 当然，宁哥儿实在是太小了，宋玥用筷子蘸了一点点酒抿在他的小嘴儿上，就算意思到了。 接着就是屠苏酒和桃汤……新的一年，辞旧迎新之际，饮酒汤皆从小起，端了酒杯向长者道贺致敬，说几句吉祥祝福的话儿，然后将酒饮尽。 此处，宁哥儿的祝福吉祥话儿自然也是阿娘宋玥替儿子说了。而且，这位实在不懂什么守岁的规矩，焰火砰砰响的，欢呼声雷动，也没耽误人家睡觉睡得像个小猪仔。 平日里不得喝酒，让秋喜和安哥对酒充满了好奇和兴奋，即便椒柏酒和屠苏酒都是用药炮制而成，药味儿浓烈，完全谈不上好喝，小姐弟皱着脸喝完椒柏酒，旋即又眼睛亮亮地盼着即将上场的屠苏酒。 仪式性地喝完屠苏酒，一人拿一块胶牙饧来吃。 胶牙饧是麦芽糖制作的一种饴糖，味甜粘牙，小年祭灶时都要用的，用来给灶王爷甜嘴巴，好让他上天庭言好事。其次就是大年夜里，迎新之时吃，寓意去灾驱邪，平安顺遂。 胶牙饧还黏在牙齿上，就又送了比较清口的菜肴上来，一起送上来的，是给周老太太和宋玥的青梅酒和给孩子们的葡萄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章 另外，还有几种行酒令、投壶的游戏道具，林氏、青杏青桃、青禾青梨等人都过来凑趣，行酒令、投壶掷骰子，老老少少玩到子时过了，宋玥才让林氏和青禾扶着周老太太回去安置休息，她则带着秋喜和安哥儿、宁哥儿也回去正院。 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寅时末刻，家中老少就有穿戴整齐，到了荣煕堂给周老太太拜年请安，然后一起去祠堂祭祀。 祭祀完毕，吃过饭，江冬生和韩戚风已经等在门外，接了收拾整齐的安哥儿出门拜年。普通街坊、邻居，投个拜帖就可以了，诸如谷家、赵家、沈家这些走动亲近的，却要进门拜年。 今年，还增加了一个必须登门拜年的，就是安王府。虽然潆卉只是世子侧妃，却也是正经姻亲，不是那些妾室可比的。 宋玥要在荣煕堂待客，依着如今江寒的品阶，周老太太也算是老封君了，登门拜年的指定比往年多。 女儿家不必出门拜年，秋喜就自告奋勇去照看宁哥儿，然后拉着曲瓶儿往正院去了。 结果，等宋玥应酬完客人，临近午时，赶回正院时，看到的就是闪嬷嬷和容氏带着宁哥儿在次间里，秋喜和曲瓶儿两个，一人占了暖阁的炕，一人占了碧纱橱里的床，睡得小脸儿发红，好梦正酣。 宋玥失笑着摇摇头，也没惊动两人，轻手轻脚退出来，抱了宁哥儿在怀里，喂了一回奶，哄着小东西睡着，这才终于得空洗漱一下，回自己房间补觉。 午饭时没人登门，宋玥赶着睡了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再起来，应酬下午登门的客人去了。 初一忙碌、疲惫，车轱辘一样过去。 初二就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与往年不同，今年多了潆卉，又是潆卉出嫁第一年回门，宋玥就提前给周老太太商量了，初二一早打发江冬生陪着安哥儿坐车去安王府接人。至于林家那边，则让林氏徐氏两人去接。 韩戚风却是早早给周老太太打过招呼，羡娘也是新婚第一年，他一早就带着羡娘回银雀前街，去丈母娘家拜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畏惧安王府的权势，江锦娘这一天特别安静，出了见面礼节之外，基本都是安安静静听着，难的是脸色比较平和，没有摆脸子。 这位安安静静地不找膈应，其他人都很和谐亲密，欢声笑语地，安王世子周元辰不出意外地陪着潆卉到了将军府，还特特地到了荣煕堂给周老太太拜了年，却没有久留，而是说明要去参加一个文会，特意向周老太太告罪。 周老太太自然不会有异议，连声答应着。 周元辰看着旁边的林轩辰，笑容温和地招呼他一同去，不等江锦娘表态，周老太太立时替人答应了，一叠连声地催促林轩辰跟上。 眼看着两人前后相跟着出了门儿，周老太太脸上又难免露出一抹担忧来。 江锦娘木木的还没反应过来，潆卉和宋玥却察觉到了周氏的异常，两人对视一眼，潆卉笑着上前，替周氏捶着肩膀，低声道：“恁老人家自管放心，今儿没什么官宦宗室的，就是平京城的一些年轻学生办得文会，请了世子和几位老先生。辰哥儿跟着去，也能认认人儿、长长见识，没有旁的。” 周老太太听她这么说，才幽幽叹出一口气来，抚着自己的胸口道：“这样还好，俺还当是官场应酬，就怕辰哥儿说错话给世子惹了麻烦呢。” 宋玥见潆卉上前劝慰，她就腆着脸请了江锦娘往厨房去：“大姐跟我去厨房，看看晌午的菜色去。” 拉着江锦娘出了门，又低声道：“并非有意劳动大姐，主要是有那些王府里的人，就怕我一个人思虑不周到，让人笑话了咱们去。” 江锦娘被她拉着这么一打岔儿，之前还纠结世子叫了辰哥儿去，也不得不暂时撂开手，跟着宋玥往厨房里去。 不管她看得惯还是看不惯宋氏，今日，宋氏若是出了差错，丢的终究是江家的脸面，她是正经的江家女，当然不能站干岸观火，束手不管。 晌午，一餐饭吃得和乐满足，因为饮了酒，江锦娘留在老太太这边歇息，潆卉则提出去看一看小外甥，跟着宋玥回了正院。 宁哥儿恰好刚吃过奶睡了，潆卉看着托着脸颊睡得香甜的小胖包子，稀罕地伸手轻轻摸了好几下子，这才留恋不舍地跟着宋玥从西屋出来，往东屋里去。 宋玥取出一条家居的丝绵薄袄子出来，给潆卉换掉身上的缂丝掐牙儿宽袖褙子，潆卉笑嘻嘻地直接把裙子也除去，只穿着一条松花绿的弹墨袷裤，卸了头上的钗环，把两人的丫头都打发出去，然后，笑嘻嘻挤到宋玥的床上，与她说话。 宋玥不是太适应这种抵足而眠的方式，却也没有拒绝。 眼看着潆卉脸上笑意融融的，她也觉得心暖，拉过被子来给潆卉盖了，道：“咱们家在关外添了两个庄子，年后我可能要出关一趟。” 早在去年，不但是平京城，就连北直隶、晋陕之地的官宦、富商就有不少人行动得早，跑去关外买地垦荒了，据说关外沃野千里，垦出来就是良田，去年跑过去开荒的都尝到了甜头。 潆卉并不意外江家在关外买庄子。她笑着道：“嫂子总能不乏勇气的。” 宋玥笑笑：“这一回可不是我做主买的，是恁大哥的注意。” 潆卉笑着睨了宋玥一眼，道：“大哥也是个心里有数的。” 她当初被庞询送给江寒，还曾经在江寒身边待过两个多月，也曾替江寒打点家务，连她当时也以为，早晚会跟江寒圆房，做将军府的妾室了。谁成想，江寒竟将她送回了平京。 有了那一段时间的接触，加上嫁进王府后了解的一些情况，潆卉对江寒了解更深：那是个看似憨厚、粗犷，却其实颇有城府，心机深沉之人。要不然，也不能短短几年时间，就连连升迁，更一举跨过四品到三品的坎儿，成了牧守一地的指挥使。 宋玥并没有想太多，仍旧顺着自己的思绪道：“我过去看看情况，若真的可为，就再斟酌着挑上两块地皮。恁陪嫁的几个小庄子，终究是小了些，出产有限。” 这话窝心，潆卉听得心里暖暖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一章 潆卉轻轻叹息一声，歪头靠在宋玥胳膊上，柔声道：“阿娘和大嫂替我花费已经不少了，我在那府里也没想着争什么抢什么，不过是寻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有那几所庄子铺子的出息，平日里还有月例银子拿，足够我花费嚼用了。” 宋玥垂眼看了她一眼，挑挑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周元辰之前的名声也是温文敦厚、思敏聪慧，唯爱读书和耕作，平常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去庄子上研究水利灌溉和耕种稼穑，没有半点儿争爵位的意思，结果呢，却差点儿被人谋害了。 王府就是缩小版的后宫，哪里是你想不争就能置身事外、安享岁月的地方呢？ 她轻轻拍一拍潆卉的手，低声道：“睡一会儿。” 潆卉轻声应着，闭上眼睛。 宋玥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潆卉突然说了一句：“年前得了喜讯，宫内一位美人一位充容怀了龙嗣。” 新帝子嗣艰难，年过三十只得了两位公主，登基不久，朝堂上下就督促他采选纳妃……看样子，采选以充实后宫没白费，这两位若是能生个儿子出来，大概就会母凭子贵、一飞冲天，封嫔甚至封妃都不无可能了。 两个人挤一处睡了半个多时辰，宋玥先醒来，起身洗漱回来，潆卉也醒了，却不想起身，拥着被靠坐在床头。 头上的钗环卸了，发髻松散下来，一缕长发微微弯曲着垂在胸前，趁着盛极的容色，真真是容色动人、妩媚到骨子里，只那么闲散慵懒地坐着，却让宋玥这个女人见了，都禁不住心头一跳。 一个恍惚，宋玥就回过神来，难免有些尴尬地撇开了眼睛。 “醒了就起，洗梳一下，差不过也该来接你了。” 周元辰之前陪着潆卉回来过两次了，每次都是午后未末申初告辞。如今，已经未时中了，想必周元辰也快来接人了。 潆卉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边掀了被子起身，一边低声道：“真想赖在嫂子这里……” 宋玥听得这话，心中莫名有些酸软，却不得不扬起一片笑来：“恁这话可就是哄我呐。来，看看我这里刚得的两套瓷器可好，挑一挑，有没有恁相中的。” 江家杂货铺有一间专门卖瓷器，南水门的茶铺子更是兼做着茶业和茶具的生意，因为瓷器工艺精湛、品相款式也都出色，连勋贵官宦人家也都过来购买、订货。卖的多了，宋玥去年夏天就与阗家合作，在赣州盘了两口瓷窑，定做烧制各色精美的瓷器。 有了自家的窑口，款式品质更容易掌控，成本价格却降低了不少，瓷器生意也更好了。 年关前，从赣州新到了一批瓷器，是新烧制出来的青釉细胎瓷器，不但有常规的茶壶茶盏茶碗子茶罐儿，还有配套的花瓶、香炉、香插、茶宠儿……等等，都是精巧意趣之物。 潆卉去过杂货铺子，也去过南水门的茶铺，见识过那些玲珑精致的瓷器，听得宋玥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连声答应着，快步进了耳房洗漱，片刻就净好面转了回来，望着宋玥道：“大嫂，大嫂，恁的瓷器呢？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宋玥刚由着青桃挽了发髻，还没来得及插戴呢，听得她这一叠连声的催促，不由失笑：“恁且安心坐下梳头上妆，我这就去给恁拿。” 说着，示意青桃给她用两个压鬓，就麻利起身，往里间去。 东西就在那里，片刻功夫，宋玥带着青桃青玉就捧了四五只匣子出来。 潆卉刚刚上了粉，还没来得及上妆，听得宋玥出来就想起身，被宋玥赶上来伸手按住。 “恁且安心梳头，弄利落了再看。” 眼看着快到她回府的时辰了，万一周元辰来接她回府，她这还散着头发白着脸可咋办？ 人都说在其位谋其政，潆卉如今既然做了安王世子的侧妃，也就要学着适应这个身份，即便不争，也不能自己作天作地，主动落人把柄、招人厌弃去。 潆卉也就是在宋玥面前撒个娇，其实心里也知道轻重，闻言笑笑，坐端正让丫头给她梳头上妆，一边透过镜子示意宋玥拿瓷器给她看。 两人倒是配合默契，宋玥将一匣子一匣子的瓷器拿出来，就着镜子让潆卉看过去。 等她梳妆完毕，起身后非常干脆利落地指了两个匣子：“这套青瓷和这套白瓷的都好。” 宋玥立刻让人把两套瓷器装好，给潆卉带上。又把丫头婆子遣出去，递了个一个小匣子给她。 潆卉疑惑着要打开匣子，宋玥伸手虚按了一下：“手中有银子，心下不慌，恁且拿着用去，省得阿娘和我担心恁。” 潆卉下意识想要推拒，抬眼却对上宋玥不赞同的目光，她的手在身前顿住，片刻收回来，握住匣子，轻轻垂了垂头。 马车驶出将军府，周元辰眼见着潆卉手里捧的匣子，淡淡问了一句：“让丫头替你拿着？” 潆卉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匣子，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抬头对世子扬起一抹柔婉中带着羞赧的笑来：“嫂子给的。” 周元辰的眉梢微微一挑，嘴角弯了弯，不再说话了。 回到安王府，周元辰在前院下了车，然后车子一路向里，在垂花门外换了抬杠，抬着潆卉进了内院，一直走到东侧的俪景院才停下。 潆卉挥退上前来搀扶的婆子丫头，自己捧着匣子，裹了裹身上的大毛斗篷，进了门。 梳洗、换了居家衣裳，潆卉这才得空查看匣子。 打开匣子，看到的竟然与她所想的不同，入眼的并非是银票子，而是一本封面空白的册子。 她微微惊讶着，伸手将册子拿出来，掀开第一页，就是身体的保养之法，有几个食疗方子，还有图文并茂的……舞蹈？或者称之为功法更合适。 再往后翻，则是如何备孕、如何促孕…… 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完，潆卉在最后的封皮里看到了夹着的几张银票子，银票子有一张一千两面额，一张五百两，四张一百两，还有十张十两的。 有零有整，这是为了方便她使用特意兑换准备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合上册子，潆卉心中滚烫。她何其有幸，得遇这样一家人，这样慈和的阿娘、温厚的大嫂，她上辈子一定行了大善之事，积下了大福报。 潆卉握着册子感叹一瞬，随即一个眼色，碧螺就脚步无声地退了出去，到外间打络子守着去了。 先后送潆卉和江锦娘母子离开，宋玥转回正院，先要了热水洗漱过，换了舒适的薄绵袄裤，这才到西间里看宁哥儿。 临近傍晚，小东西又开始有些焦躁，虽然没有哭，却不肯吃奶，只眼巴巴地看着房门口，直到宋玥挑帘子进来，小东西才晃着小手朝着宋玥叫起来。 容氏抱着宁哥儿迎上来，把哥儿交到宋玥怀里，一边笑道：“哥儿盼着夫人过来，瞅着门帘子看了好大会儿了。” 闪嬷嬷在屋角守着个小银铫子，也跟着笑道：“像哥儿这么聪慧的，老奴也是第一回见，一个多月的娃儿，大多都不认人儿呢。” 宋玥接了宁哥儿抱着，亲了亲蹭了蹭，放到软榻上，替他活动活动胳膊腿儿，做做运动，逗得宁哥儿咧着嘴直乐。 玩了约摸一刻钟，小东西就累了，突然手脚不动了，宋玥也配合地停了手，然后，就见小东西的尿布转眼湿了。 嘿，这忙活一阵子，累得尿了！ 正月初三是走亲戚串门子的日子，江家在平京城就林家、安王府两家亲戚，昨儿都回娘家了，也没必要再去走动。再说，这两家一个那样儿，一个这样儿，也不是能走动的，江家上下也都习惯了。 倒是秋喜和安哥儿，盼着逛万姓交易，年前没能成行，就落在年后了。 周氏乐呵呵地撵着宋玥带他们去，自己在家守着小孙子。 宋玥让容氏和青桃带着宁哥儿往荣煕堂里去，她带着闪嬷嬷和青玉一起出门，往大相国寺行去。 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始于前朝，本朝建都于此后，声势壮大，据说最盛时，绵延数十数条街巷，车马熙攘、擦肩接踵，每日交易者十万余。 宋玥带着秋喜安哥儿并曲瓶儿到了距离大相国寺最近的街口，马车不能前行，只能下车步行了。 韩戚风青平带着几个小厮护在周旁，秋喜拉着安哥儿，曲瓶儿跟在旁边，三人兴冲冲往前走，眼睛看着两旁渐渐挨挤繁密起来的摊子，都快不够使了。 宋玥也不催促他们，跟在后边慢慢走着，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不时地问一问价钱。 外围摆摊卖的多是农家的一些小特产、平民小食杂嚼，风干栗子、溏心柿饼子、丁香枣儿、糖霜花生、糖霜山楂果儿…… 其间夹杂着一些推车挑担卖汤饼糕点的，什么旋煎羊白肠、生炒肺、羊杂碎、鹌鹑馉饳儿等等等等，叫卖声夹杂在一团团裹着浓香的蒸腾热气里，勾得人迈不动步子。 宋玥临出门给三个孩子一人一个荷包，里边装着一百文大钱，是他们三人今儿逛街的零花钱，可以自由支配的。 秋喜爱酸甜口儿，买了一包沙糖山楂果儿抱在怀里，一颗一颗往嘴巴里丢着。 安哥儿喜欢甜食，买了一串蜜角子，一边走一边吃。 曲瓶儿什么也没买，只是眼睛直往香气四溢的旋煎羊白肠摊子上瞄。 宋玥将她的表情动作看在眼中，却没有掺乎。 她给了钱，也给了自由，人家还强忍着不吃，那是顾忌形象不肯失了风度，她哪能上赶着做那不知趣的人。 快到大相国寺山门了，前头的人反而少了些。 因着大相国寺里边，多是义卖，都是富贵大户人家拿了东西出来售卖，多是些玩意儿、书籍、精巧的小家事儿、瓷器之类，没了吃喝玩的东西，许多人就不感兴趣了。 宋玥让韩戚风和青平护着三个孩子进去逛，她则带着闪嬷嬷和青玉进了大相国寺对面的一间茶楼。 三人在楼上的雅间里坐了半柱香功夫，茶博士引着一名三十多岁的婆子进来。 茶博士退下去，闪嬷嬷笑着拉住来人的手，向宋玥引荐：“这是老奴打小儿的老姊妹，姓成。她比老奴有福气，有个小闺女，刚领了差事，在后园子里做粗使。” 宋玥点点头，笑着抬手，示意行礼的成嬷嬷起身。 她们说了一刻钟话，成嬷嬷就匆匆下了茶楼，回去了。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秋喜拉着安哥儿和曲瓶儿一同回来了。三个人收获都不小，秋喜买了一套自行人，安哥儿买了一套泥阿福，只有曲瓶儿买的是一把旧折扇。 闪嬷嬷识货，说是前朝旧物，曲家大姑娘算是捡了个小漏儿。 一行人玩得尽兴，又在茶楼里用了午饭，然后直奔南瓦子，看杂耍百戏、玩投壶关扑，一直玩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将军府。 正月初六，安王府在西苑设宴，邀请了平京城的官宦勋贵人家，往年宋玥可以找借口推辞，今年有了潆卉，她却早早就准备了，赶在第一拨人就到了。 纪夫人仍旧抱病，世子又没有娶正妃，潆卉虽然不想出头，这种情形下，也不得不出来招呼一二。 宋玥和谷二太太两人不约而同地赶早过来，暗暗帮衬着，场面维持着一派和谐热闹。 直到散了宴席，众人告辞离去，宋玥落在后边才得以与潆卉说上两句话。 潆卉没有多说，只握着宋玥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多谢大嫂。” 安王府之后，将军府、范府、谷家……一家一天，宴席聚会直排到元宵节前一天去。 新年宴会热闹散了，元宵节那天，祥和喜庆热闹到了一个顶点，也算给新春佳节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眨眼，正月过去，严寒即便不情不愿，也被春风给驱散了大半。 二月中，清明节，平京城几乎家家出动，出城踏青。 村子里、庄子上，农人们早就牵了牛骡下田耕作，清明时分，大田已经翻整完毕、施了肥，就等下一场雨或者浇一遍水，好播种了。 宋玥带着老少也出城踏青，回来后，她就着手准备一趟远行。 关外的春天来得晚一些，但最晚到二月底，也该开始耕田备种了。何况，新买的还都是抛荒之地，需要开荒、整田，都比熟田费力费时，再晚了，就要耽误这一年的农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三章 与庄稼一样，孩子们也在成长着。 满了四周岁，虚岁五岁的安哥儿正式启蒙，与秋喜一样，送进了谷家家学。 与安哥儿一同去谷家家学的还有张家的三哥张智和唐家的长子唐元廷。 张智和唐元廷虽说有宋玥的面子，却也因为聪慧勤奋，学业精进，被执掌谷家家学的姜元修姜老先生一眼看中，直接参加了升级选拔考试，通过之后，直升入中级班。 秋喜小丫头努力两年之后，也一起进入了中级班。与她一起的还有谷家五哥谷敬思。 曲瓶儿意外没能升级，与她一起的还有谷家三姐儿谷清澜。 自从请了奶娘，宋玥给宁哥儿喂奶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一个多月下来，从每天四次减到了早晚两次，白天也夜里都是容氏在喂了。 进了二月，天气渐暖，宁哥儿也长大了不少，能够抱着在房间里走动了。 秋喜和安哥儿都去上学，周老太太就每日一早到正院里来报道，抱着宁哥儿就不撒手，宋玥也不管她，由着她每天过来，有周氏看着，她也能够放开手出去，巡视铺子、庄子。 这一天，韩戚风一早进来请见，宋玥让人叫他进来，就见进来的人傻子一样，想咧嘴，却先露出一脸惶急之色来。 “大嫂，羡娘她好像病了，一早上就吐得厉害……” 宋玥一下子跳起来，“恁赶紧骑马……” 话到一半又咽住，回头吩咐青玉：“恁去找青平，让他去请徐郎中过来一趟。” 韩戚风脸上强撑的笑都没了，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看着宋玥：“大，大嫂，羡娘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 宋玥被他这么一问，手中的茶盏子晃了一下，差点儿丢出去。 她放下茶盏，甩着手上的茶水，又拿帕子擦了，这才慢悠悠道：“想换媳妇儿啊？” 韩戚风怔了一下，连忙涨红着脸辩白：“没有，没有，怎么会……羡娘她极好的……” 宋玥嗤地一笑，瞪了韩戚风一眼，道：“不想换媳妇儿，恁咒她不好作甚？行啦，行啦，恁赶紧回去等着，一会儿徐郎中就到了，恁总得备壶热茶啥的。” 说着，不由分说把人给撵出去了。 闪嬷嬷在旁边看得强忍着笑，见韩戚风一脸悲色茫然出去，连忙曲膝笑道：“老奴跟着去看看？” 宋玥立刻道：“对，对，我被他给闹得糊涂了，倒忘了闪嬷嬷恁了。恁跟着去，若确准了，也好教一教小两口，该忌讳什么、避讳着些。” 闪嬷嬷笑应了，挑帘子出去，就见平时风风火火、走路一阵风的韩戚风，木木张张地往外走，这么大会儿还没走出正院门儿呢。 不过半个时辰，青玉就来回信了，羡娘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 还好，唐羡娘身子比较硬实泼辣，早上呕吐也是因着一碟子蟹糊，腥味儿重了。 徐郎中过来瞧过，给开了一剂生姜饮温中止呕，喝了一盏就好了。 闪嬷嬷看她止了吐，又吃了一碗小米粥和两个鸡油卷子，这才转来回话。 宋玥就让人收拾了几样开胃的小菜并一小篓蜜橘子送过去。 刚开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秋天的果子基本没了，春夏的才萌芽，花还没开呢，能有这一篓橘子，也是储存了一冬天的，稀罕物儿。 过了两天，羡娘再没有呕吐现象，宋玥也一天一次打发闪嬷嬷过去看望，教导着羡娘该注意什么，什么要忌口，什么要避讳着……唐娘子得了信儿也抽空来了一趟，送了些她淘换的洞子菜过来，给闺女开胃。 宋玥得了信儿，就让人备了热茶等着，果然，唐娘子看完闺女，就从后门进了将军府。 宋玥一见她就笑了，把韩戚风那天吓傻的情形说给她听，把唐娘子笑得前仰后合的。 好一阵笑之后，唐娘子就道：“看着还行，我听说她怀了身子吐，赶忙寻了些洞子菜送过来，谁成想，人家正守着一盘子白水羊头吃得欢实呢。” 宋玥就笑：“吃肉的是小子。” 唐娘子摇头：“也不一定，俺家老二那会儿，我就闻不得油腥儿，也提不得肉字，直到四个月上才好些了。” 两人说笑了一回，宋玥就问起唐家的情况，得知唐槐请了铛头掌厨，已经不再亲自做菜，于是，唐娘子就能脱开身，不必见天在酒肆里支应了。 “小的那个能走能跑的，又有二姐带着，我才能撕捋开，出门走动走动。” 宋玥笑着赞同：“买卖做大了，是该找人干活儿，总指着自家人忙乎，太累了不说，终究有限。” 话题一转，宋玥笑道：“恁能抽出空来，我倒是要说一件事了。” 说着，把关外买了庄子，要打发人过去看着的事儿说了。 相对来说，家里能够支应庄子，又能打发出去的也就韩戚风和宋广友两个。相对的，去关外韩戚风显然比宋广友熟悉，也更合适。 就是，羡娘这刚查出有孕来，就把韩戚风打发出去，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宋玥有些过意不去。 唐娘子却爽快地很，立刻笑道：“恁有用处，尽管让他去，俺回去收拾收拾，就带着二姐和二哥住过来，住上几日，若她害得不厉害，俺就带二哥回去，留下二姐陪她。” 宋玥笑着斟了杯茶捧给唐娘子，道：“真是多谢姐姐了。俺让闪嬷嬷每天过去一趟，她是王府里出来的稳婆，对这一块最精到。” 两人说笑一回，宋玥拿了几块奶豆腐、奶皮子，又有自家做的小蛋糕、小烤饼的装了两匣子，让唐娘子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唐娘子去荣煕堂见了见周老太太，就赶着回去收拾行李，准备搬到韩家来长住了。 隔了两天，看唐羡娘没有再呕吐，吃的睡得都好，徐郎中和闪嬷嬷看着都说怀相不错，不必太过小心，该吃吃该喝喝，日常家务、走动也不必计较。 宋玥这才打发韩戚风去庄子上，带了一早招揽的五六十名小子、青壮劳力，并各色农具家什儿种子，往关外去了。 韩戚风一走，宋玥就打发闪嬷嬷早晚两趟往韩家去，照看羡娘，也顺带着送些吃的用的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四章 二月廿四，宁哥儿满了百日。 宋玥和周老太太商议着，就自家人聚一次吃了顿饭，没有大办。 潆卉一大早就打发了人送了百日礼过来。临近午时，江锦娘也打发石嫂子和曲春家的一同过来，送了一套长命锁和两身衣裳过来。 周氏和宋玥依着惯例给两人回了礼，两边来的人也都给了最大的赏封。 宁哥儿满了百天，精力眼看着见长。百天睡得少了许多，吃饱了常常也不睡，就穿着小袄子小裤，挥舞着踢腾着，看着摇车上方吊着的玩意儿玩半天。 若是有人抱起来在屋子里走动，小东西就更来精神了，转着头看过来看过去，小脸上满是兴奋。 宋玥这几天出门少了许多，只要周老太太不在，她基本都陪在宁哥儿身边，醒了也总是逗着他说话，小东西躺烦了，她就抱着宁哥儿在屋子里打转儿。 进了三月，天气越发暖和，树梢上蒙上了一层新绿，远看朦朦胧胧，如云似雾的。 梅花谢了，杏花儿和连翘竞相开放。粉白嫩黄，一片片一团团，招引着嗡嗡嘤嘤的蜜蜂儿，一片春光大好。 清明节踏青，就没有带宁哥儿。 如今三月三日，实在不落忍再把小东西丢在家里，于是，周氏和宋玥商议着，就在园子里玩玩，也能抱着宁哥儿在避风处转转，见见天光。 湖面上早就没了冰，一池碧水，泛着微微的波光。 换掉了棉袄，只穿着坎肩儿、半臂的几个孩子兴奋快乐的不行，一早就跟宋玥央求了，要到湖里划船、钓鱼。 宋玥让青玉带着他们，乘了小船就在湖边浅水里玩耍。 憋了一冬天的几只鹅和鸭子，终于能够下水了，每天天一亮就扑进水中，扎猛子撒欢儿，不到天落黑不归巣。 几个孩子撒了鱼食儿喂鱼，又在岸边菖蒲蒲草丛底下垂了篓子钓虾，玩得一个个小脸通红。 巧巧丫头是过了二月二才接回来的，过了一个年后，小丫头已经三周岁，好像一下子懂事了许多。 秋喜安哥儿姐弟俩，包括曲瓶儿都上船玩去了，巧巧却守在宁哥儿身边，逗宁哥儿玩，然后，不时地跑出去，看一看篓子里，有没有落网的鱼虾。 尽兴玩了大半天，吃过午饭，周老太太要回去午休，巧巧就跟着周老太太一起。宋玥也撵着另外三个回去午睡。宁哥儿已经睡着了，就连摇车一起，由婆子们抬回去。 赶在这天傍晚，刘大虎带着两个兵丁到了将军府，送来的是江寒给小儿子准备的百日礼，还有韩戚风写得一封信。 宋玥由着周氏和刘大虎说话，询问开平府的情形，她则打开韩戚风的信看起来。 韩戚风信中一切都顺利，买下的庄子就在开平卫左近，远的那一块也只有不到二十里路，半天就能打来回的。 又说，带去人手得用，又有将军和兄弟们帮衬，已经伐木建了一排屋子居住，购置了五头牛和两匹马，荒地开垦顺利，春季就能耕种三四百亩，赶在夏季第二茬辣椒，能再开四五百亩，一年至少能够开垦一千五到一千八百亩。 又说，两个庄子的土壤都很肥沃，都有河湖，水浇条件便利，只需再慢慢修建一些沟渠，两块大庄子就都能变成水浇地。 另，跟去的老把式看过了，土壤略含砂质，通透却不贫瘠，很适合种植辣椒。大豆和高粱也合适，准备第一茬辣椒收获之后，接着种一茬大豆，再种一部分高粱…… 韩戚风看着粗，写回来的信却细致详细，把各方面都情况都说得很清楚。 宋玥看完这信，一直提着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了些。 她看完信，刘大虎也把开平府的情形交待完了，宋玥就吩咐人带刘大虎三人下去，安置在客院里，让江冬生和老周几个招呼他们去，备下些好菜好酒，让他们兄弟自己热闹去。 这边，宋玥又根据韩戚风的来信和刘大虎的叙述，把她提前铺排好的一个账房、四个厨娘并十来个二十多三十来岁的妇人，还有新招揽的五十多名青壮，一起托付给刘大虎三人，由他们带去关外的庄子。 这些妇人都是身世坎坷之人，有被冤枉惹了牢狱之灾的，有在婆家备受欺凌的，有死了丈夫又被婆家撵出来的……都是些苦命人儿。 宋玥打听着将她们收拢了来，询问过她们肯吃苦后，才将她们送去关外庄子上。 只有一群青壮老爷们儿，终究不能长久，这些妇人送过去，那许多汉子，终究能挑中一个，成个家就能安定下来，再生几个孩子，就能落地生根，慢慢的，那边的庄子才能逐渐安定下来。 这一趟刘大虎带回去的，还有几车粮食，那边刚开始开荒，又地处偏僻，买粮不易。等到了第一茬庄稼收下来，就能自给自足了。 一晃眼，三四月过去，五月也一转眼到了尽头。 六月天里，韩戚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随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第一茬收获的辣椒，直接晒干了的。 宋玥一见，本来就不算白的韩戚风，去关外风吹日晒了几个月，皮肤更黑了，一笑起来，只看见两排白牙。 上下端详了，见人虽然黑了瘦了，精气神却不错，大概询问几句，就打发他家去了。 羡娘那边，唐娘子来住了十天，见大闺女怀相好得很，不吐不难受的，就带着小儿子家去了。留下二闺女芮娘在韩家小院里陪羡娘。 宋玥每天打发闪嬷嬷早晚两趟过去看望，羡娘吃得好睡得好，每天做做针线，还在小院子里开了一小块菜园子，种了些瓜菜，还养了十几只鸡，忙乎充实的，精神十足。 韩戚风回来住了半个月，就赶在六月底又回了关外。 平京城庄子上六月底就拔第一茬辣椒秧儿了。关外农时晚一些，六月底还能收最后一茬，要到七月半才能拔秧儿。 还好，韩戚风回来前，已经让人在辣椒田垄上加种了豆子，辣椒秧儿拔了之后，豆子正好长起来，七月、八月底，就能收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五章 韩戚风此次回来，还有一件事与宋玥商量，宋玥思虑几天，最后还是答应了。 六月过去，第一茬辣椒的收益也核算完毕。 今年增加了种植面积，产量比去年提高了一倍，但是收益增长的却不明显，仅仅增加了五成多，不到六成。 即便如此，阗柏广也很满意了，笑着向宋玥举起茶盏子：“以茶代酒，与君共贺。” 他们的辣椒种子实施了一些方法避免外流，但终究百密一疏，还是流出去一些，于是，平京城周边多了不少种植辣椒的庄户、庄子，即便，他们种植的面积尚小，还没办法撼动阗江两家的合作，却已经可以预见，最多两年，辣椒这种新近大火起来的调料品，就会被拉下神坛。 还好，宋玥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提前预设了辣酱的制作，而且，今年又买了关外的庄子。 据她所知，在关外买地的人，除了开荒耕种之外，还顺应当地条件，买了牛羊马匹放牧饲养，可以想见，只要边境安宁，没有战事滋扰，不过一两年，就会有大批的肥羊、耕牛、马匹长成，届时，羊肉不必说，随着大批青壮的耕牛进关，老弱病的耕牛自然会被淘汰，淘汰的数量多了，只能转化成牛肉和牛肉制品。 还有，她的玉米和地瓜马铃薯，缓这一年后，明年就能大面积种植，两年后，就能往外推广。 有了这几种高产作物，人们饲养家畜的成本就会降低，猪肉、禽蛋类的价格都会降低，老牛肉的价格自然就卖不上去。 而她制作酱料本就需要长时间的熬煮，所以，对肉类的品质并不太挑剔，不是病疫致死的，都尽管用。 宋玥举起手中的茶盏子，淡然而笑：“共贺。” 她盘算的还远，能不能实现还不确定，但眼前这位却已经从这两年的辣椒上得到了莫大的好处，阗家经营的得月楼，在京城和许多大城都有分店，得月楼率先推出的辣椒菜品却已经打出了名头，立下了口碑，成了得月楼叫得响的一大菜系。 ‘正宗’这块金字招牌立起来，可是能够给阗家，或者说给阗柏广带来源源不断财富的，难怪这位心情大好了。 宋玥心中腹诽着，喝了口茶，正要把茶盏放下，却听对面的阗柏广又开了口：“听闻宋掌柜的庄子上又出了几样稀罕物儿，能不能让在下见识见识啊？” 自家庄子上种植玉米、马铃薯红薯的事情，宋玥没想着隐瞒，对阗柏广的消息这般灵敏快捷也没有丝毫意外，对于阗家这种百年商业大族来说，其信息网丝毫不比官方差，甚至某些方面比官方还要强大了。 她微微剔了剔眉头，看着阗柏广保持着微笑，却没有说话。 阗柏广立刻笑着拱手，道：“宋掌柜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偶尔听说，可没敢往宋掌柜庄子上伸手。” 宋玥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道：“我那两个小破庄子，统共那么大点儿地儿，连阗少东庄子的零头也不够呢，也入不了阗少东的眼呐。” 阗柏广干笑着连连拱手。 宋玥才道：“这会儿还早，还请少东家再耐着性子等上些时日，待东西收获了，我自当给少东家下帖子。” 阗柏广再次拱手，然后和宋玥商量，收益如何支付。宋玥拒绝了惯例的银票，选择了现银，最好是金子。 阗柏广似有细微意外，却并没有迟疑，几乎立刻就答应下来，只说要缓两日，容他筹措一下黄金，就给送到府上去。 等她回到家里，开平的信又到了。 江寒升任开平卫指挥使的一个小小便利，就是家信可以借光军邮驿路，从开平发出来的信，第二天就能送到平京城的将军府上。 宋玥打开专用的匣子，取出里边的两封信。 把上边的信封放在一边，先打开了底下的一封，这是韩戚风写的，信中叙述他已经顺利回到开平，并且按照两人商量的，向开平军卫申请了三百人，这些人的到来，加快了开荒耕种的速度和效率，韩戚风在信中很乐观地估计，到今年入冬，能开垦三千亩良田，还能修建一部分水渠，如此速度，只需三年，两个庄子就能开垦完毕，而且，水利灌溉等配套设施也会同时跟进，不会因为水浇条件，拖了后腿。 宋玥看得眉头微微蹙起，又缓缓展平。然后又默默看了一遍，方才把信笺收起，放进匣子，然后拿了江寒写来的家书，起身往荣煕堂里去。 一晃又是月余，七月底，庄子上的马铃薯收获，亩产很快报到了宋玥面前。 用原始种的亩产量不足两千斤，用兑换的改良品种的亩产量则高达三千多斤，差一点就是原始种的两倍。 宋玥没用任何调料，蒸煮加工之后品尝，原始种比改良品种的口感是略好一点的，绵密松软，而且，有一点点清香味道。改良后的品种绵密感不够，而且，味道也更寡淡一些。好处是，改良品种用来炒菜，口感会更爽脆，另外，制作淀粉的出产率，竟然也是改良品种更高。 宋玥将做实验制作出来的粉条、粉皮晾晒，等晒干之后，再做成菜品鉴，以确定两种的区别。不过，据新鲜品的口感推测，宋玥还是觉得原始种马铃薯制作出来的粉条，口感味道上更好一些。 这个还需要试验才能得知，不过，烤土豆和土豆丝，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家里人，特别是孩子们的喜欢。 烤土豆，是挑选的个头小的原始种马铃薯，放在灶火灰烬中焖烤，去掉外面焦黑的皮之后，烤熟的土豆呈淡黄色，绵密细软，加一点特制的调料汁，吃在嘴里，浓香中透着淡淡的清香甘甜，绵密细滑，又好吃又顶饿。 土豆丝不必说了，现代那种物质大丰富时代仍旧有一席之地的菜色，自然不同凡响，上至周老太太，下到刚刚能自己拿筷子吃饭的巧巧，没有不喜欢的。 可以想象，等马铃薯大面积推广开之后，这道廉价又美味的菜品，必将成为许许多多百姓人家的家常菜。 当然，土豆饼、炸薯条、炸薯片、土豆粑粑等等美味的菜色，还等着富有创新发掘精神的人来发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六章 八月中旬，赶在中秋节之前，第一批大田玉米收获下来。</p> 将军府里先是吃到了青玉米，蒸、煮、炖菜，接着就是一穗一穗黄澄澄的玉米棒子被运了回来，结成一串串，挂到了大厨房和小厨房门前的廊下，与红彤彤的辣椒串和白色的大蒜辫子，共同形成了一道丰收喜庆的画面。</p> 这一年中秋节的月饼，就多了一道玉米馅儿，清甜的嫩玉米粒，加了蜂蜜奶酪之后，包裹在奶香酥软的面皮之中烤熟，别有一番风味，一贯喜好甜食的安哥儿毫不意外地俘虏了，连周老太太也连连夸奖。</p> 送到各家各府上去之后，也几乎是得到了一致的好评反馈。</p> 中秋之后，赶在八月底之前，玉米的亩产量报了上来。原始种亩产量是五百多不到六百斤，改良品种的亩产量则达到了九百多斤，将近一千斤。</p> 这个产量，真的是震惊了所有人。</p> 在这个粮食亩产量基本只有二百多斤，丰年才能达到三百斤的时代，亩产近一千斤是什么概念？能被称为神迹的现象了。</p> 于是，中秋节过后，捡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宋玥的帖子就送出去了。</p> 阗柏广很郑重地收拾了一番，乘车前往江家位于城南运河边的小庄子，赴宴。</p> 秋高气爽，乘船沿着运河过去，小半天功夫就到了。</p> 八月底，菱花已谢，荷叶枯黄，倒是岸边一丛丛野菊花已经次第开了，金黄的、粉的、白的、紫色、红色……在小径两旁，延伸铺展开去，仿佛道路两旁镶嵌了花边儿。</p> 路旁栽了不少果树，北方最常见的枣子、梨子、苹果、沙果、秋桃，都挂满了果实，累累硕果挂在枝头，压完了一根根枝条，站在树下，只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颗颜色鲜亮、质地饱满的果子。</p> 放眼望出去，有菜畦子，有已经收获了的稻田，还有草垛、场院，一派安详美好的田园景象。</p> 一片果园花树之后，闪出一座不太大的三进院落来，青瓦白墙，墙垣逶迤，朴素中透出一片和谐恬静来。</p> 阗柏广一边四顾欣赏着，一边对身后的阗信道：“这样一个小庄子，收拾起来，倒颇有几分田园意趣。”</p> 阗信抿抿嘴角，没有搭话，心中却暗自腹诽，那位宋掌柜倒腾出来的东西，在他家少东家眼里，还没见他说过不好的。这小庄子，统共几十亩地，五六户人家，不过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农家庄户模样，少东家哪里看出来意趣了？</p> 不过，这话不好说，作为跟随阗柏广二十来年的亲信，他自然不会说出来自找没趣。</p> 主仆二人信步走到庄院门前，也没见有人相迎，大门倒是开着的，一名十来岁的小子正抱着一支扫把在门前清扫落叶。</p> 阗信快走几步，上前询问，洒扫的小子直起身看了两人一眼，也不说话，只抬手指了指门前不远处，掩映在一片菖蒲、蒲草后边的水边小亭子。</p> 阗信愣了一下，踮着脚看了两眼，这才回来禀告。</p> 阗柏广哈哈一笑，挥着折扇道：“走，过去瞧瞧。”</p> 那位虽说性子散漫，待客向来不怎么热情，但，还从未有这么懒怠过。</p> 可别说，这般淡淡的模样，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探究的兴趣来。</p> 主仆俩个顺着小子知引的方向，沿着青砖小径走过去，绕过一丛繁茂的蒲草芦苇，果然见一道原木小桥出现在脚下，踩着很有些简陋的小桥，穿过一大丛芦苇蒲草，也没多远，却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座同样质朴简陋的木亭子出现在眼前。</p> 看到亭子的同时，阗柏广主仆两人也看到了亭子内外的人。</p> 亭子外垂首站着两个，一个二十多岁面白无须，容貌清秀；另一个只有十八九岁，容貌普通，却暗藏锋芒。关键是这两个人阗柏广都认识，一见这两人，阗柏广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越过两人看向亭子里，却见亭子里只有宋掌柜身边的一个丫头在烧水煮茶，而宋掌柜和另一位年轻俊雅的男子却都站在亭子外的小码头上，看着粼粼波光，似乎在说着什么。</p> 阗柏广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就把目光收回来，恭恭敬敬站在几步开外，压着声音道：“不知道世子在此，小的冲撞了。”</p> 守在亭子外的那位清秀男子转过头来，低声笑道：“阗少东家不必多礼，宋夫人交待了，少东家到了，尽管进去就好。”</p> 阗柏广很客气地颌首致意后，抬脚往亭子里走过去。</p> 越过亭子，临踏上码头之前，阗柏广停住脚步，正想出声问候，却听那青年男子正在说话，连忙咽回了到嘴边的话，微微低头躬身等候。</p> “……此等事并非第一次，东南沿海贸易繁忙，却也总有海匪在沿海逡巡滋事，我朝水兵屡屡打击，却只能让那些海匪暂时逃遁隐匿，不过多时，又会卷土重来，像野草割不完烧不尽。”</p> 周元辰这番话说得看似淡然，宋玥却在他的措辞和语气中，听到了烦扰和叹气。</p> 宋玥微微皱着眉头，心中多少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过多地关注询问这些事情，会不会算是越钜，会不会引来猜忌？？</p> 她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倒是鲜少听到这些，若非此次邸抄中提及明州史进明将军事，我都不知道南边沿海也不安宁。”</p> 周元辰举目望向水波不兴的湖面，片刻道：“让子乐说一说吧。”</p> 阗柏广到了之后，一直垂手恭立，半点儿声响也没出，宋玥听到周元辰如此说，回头，才看见站在亭子边缘的阗柏广。</p> 她微微挑了挑眉，一笑道：“阗少东对东南沿海一定了解地清楚，还请恁给分说分说。”</p> 阗柏广拱手一揖，趋前两步，走到小码头上，却很知机地隔了前头两人两三步处，停住脚步，道：“海匪为祸，前朝就有了，本朝初建，无暇顾及，海匪作乱猖獗一时，先帝时，出重手围剿过几回，剿了三股最大的匪巢，这才让海船往来得以恢复……”</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七章 宋玥听得这些，暗叹，虽然是书中背景，却也暗合了古代历史，曾经倭寇作乱，导致了明朝的封海政策，从而使得泱泱大国失去了对海洋的控制权，为之后被动挨打埋下了隐患。</p> 她心思转圜间，阗柏广继续说道：“先帝晚年，性情越发悲悯，不忍大动干戈，东南沿海水兵近乎闲置，日渐废弛，此消彼长，海上匪祸则日渐猖獗。以出海船只为例，五年前出海船只十能存七八，三年前，能存五六，去冬今春，匪祸坐耗为乱，出海船只十只能存三四了。大海商的船队，因船体大，船上装了火器，人员也充足，遇上海匪尚能挣个出路，甚至能抗衡一二，十条船出去，总能留下七八艘。小型船队、小海商却往往十不存一二。而且，近一两年来，海匪一改之前截货不伤人的规矩，常常是截货杀人烧船，出手极其狠辣，毫无人性。”</p> 宋玥听得这一番话，片刻道：“海匪只是海上作乱，可有上岸滋扰？”</p> 没用阗柏广开口，周元辰就点头道：“有。原来只在明州、台州至泉州一线上岸，近两年匪患北延，此次明州守将史进明被降罪追责，也是因海匪沿海北上，连续在松江、扬州一线作案，烧杀抢掠，死伤者数千。”</p> 宋玥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她想到了可能与明朝的倭寇类似，海上抢掠，也会上岸滋扰，但没想到，会从明州、台州一路北上，烧杀抢掠直到扬州，这两地可是隔着好几百里地呢！</p> 这么远的距离，都没有兵将镇守？还要追责明州守将的罪责？</p> 阗柏广抬头看了周元辰一眼，跟着补充了一句：“松江口到温州沿线水军，都归明州守将史进明辖制，史将军虽是都指挥使，其实权颇大，明州人称史都司，就是说其有都司之权。”</p> 宋玥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p> 史进明此人位不算太高，但权很重，说明史进明曾经颇受先帝看重和信任，奈何，在先帝一味的仁政、慈和的政策之下，深知帝心的史进明也收拢沿海驻军水兵，放纵姑息海匪作乱，最重养虎为患，史进明自然也少不了被追责问罪，也算是罪有应得，半点儿不值得同情。</p> 阗柏广虽然了解东南沿海的局势，但不太明白，眼前两人怎么谈起了这个话题。</p> 别说安王世子，就是宋掌柜，据他了解，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何况，不是说得家长里短，是海上匪患……</p> 阗柏广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貌似，好像，江家虽然是边军，真正发家却是剿匪有功，包括北山山匪和北地的马匪，大力剿匪之后，连北地为患的部族都撤向了大漠深处，这才有了北地十三卫建府置县，又有大面积的荒野开垦成良田。</p>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阗柏广自己给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江寒出身行伍世家不错，军功卓著、作战有勇有谋也不错，但他毕竟是北地出生北地长大的汉子，长到三十岁，大概连海边儿都没去过，没坐过一回海船，对于水军根本不熟悉，又怎么可能指挥水军，进行大规模的海上作战呢？</p> 他压下心中的犹疑，微微抬头看过去，就见宋玥微微皱着眉，脸上却没有多少烦恼之色，反而挂着笑容道：“原本想着跑海船挣钱快呢，谁成想居然是这么个状况。”</p> 一边说着，宋玥一边转身从小码头上转回来，周元辰也随着她转身，回到亭子里，在拙朴的木椅子上落座。</p> 亭子、桌子、椅子，用得都是最常见的榆木材质，树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打磨雕琢，甚至连树皮都没有去干净，树干的疤痕、节子、粗细、扭曲都保留着，却又打磨了毛刺和尖锐的凸起，保留了原始木料的拙朴，却又不至于不舒服，很是有些野意野趣儿。</p> 周元辰向后坐，依靠在椅背上，后腰的软垫恰到好处地承托着脊背，很舒服。</p>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轻声笑道：“恁这里的家什儿倒是别有风味。”</p> 宋玥淡淡一笑，执壶替两人斟上茶水，又给自己也斟了一盏，这才落座，捧了茶笑道：“都是自家人做的，不是什么正经匠人，能坐能用就行。”</p> 周元辰和阗柏广都不信她这话，却谁也没有继续追究。</p> 周元辰端了茶盏饮了一口，讶异道：“这是什么茶？”</p> 宋玥也喝了一口：“荷叶莲子茶，宁心解渴的。”</p> 说着话，青杏在亭子外回禀：“夫人，饭菜做好了。”</p> 宋玥吩咐：“摆上来吧。”</p> 闻言，在亭子里伺候的青玉也跟着出去，穿过那条小小的木栈道，从外边拎来两个食盒。</p> 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周元辰和阗柏广发现，用的餐具竟然是农家最常见的粗瓷黑釉的碗碟。</p> 碟子里的菜色量不大，却都还算精致，只是，即便阗柏广这种开酒楼的人，也都不认识，做菜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p> 青玉从食盒底层端出一盆汤来，看着汤色微白，像是面食。</p> 周元辰想起在江家时吃的拨鱼儿，有些不太确定道：“这是，拨鱼儿？”</p> 宋玥却笑着摇摇头，又垂眼看着青杏从另一个食盒底层端出一只笸篮来，她伸手接过，放在桌上，这才笑着指点着笸篮里个圆滚滚淡黄色的东西，道：“是用这个东西做的。类似于挂面的东西，恁二位先尝一尝，品尝过后，我再给二位分说。”</p> 周元辰和阗柏广闻言，都没有再多问，拿起筷子逐一品尝桌上的饭菜，包括菜、汤，还有宋玥面前笸篮里的物事。</p> 宋玥面前放的是嫩玉米、蒸马铃薯和红薯，都是最原汁原味的东西，保持着基本的形状。</p> 见两人逐一品尝之后，宋玥这才指着桌上的菜品，逐一给两人介绍，用了哪种作原料，又用了什么方法炮制烹饪，当然，没有菜谱那么详细，只是一言带过。</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八章 最后，宋玥又重新落在眼前的笸篮里，笑道：“这三样物事，不知阗少东是否还记得，是前年冬日，托恁帮我淘换来的，去年，在园子里种了一季，今年就放到庄子上的大田里，咱们平京城偏北，春晚秋早，像辣椒一样种植两季略局促些，却也可以尝试……”</p> 说到这里，宋玥突然顿住，嘴角止不住地翘起来，笑道：“我今天想给二位说的，是这三样的产量，这一种我唤起玉米，亩产量近六百斤；这一种黄白皮的，因为颜色形状都有些像黄豆，大家给起了个名字叫地豆，亩产差不多能到两千斤。这种红皮黄瓤的叫红薯，因形状像甜瓜，大伙儿也给起了个名字叫地瓜。它的亩产量刚刚送过来，达到了两千三百斤。这些产量还是没经过挑选的种子种植出来的，种苗经过仔细甄选后的亩产量，还更高一些，不过，那个不太能作准。”</p> 宋玥怕改良品种经过几轮种植之后，会退化，所以不做重点介绍，只一语带过。</p> 其实，她多少有点儿小心太过，因为，周元辰根本没听到她最后补充的一句，仅仅上边数字化的亩产量已经把他镇住了。</p> 一贯优雅、淡定从容的贵公子脸上，也露出一脸震惊到呆滞的神色来，他张目结舌片刻，放才不太敢相信地追问道：“可是当真？”</p> 宋玥淡笑点头：“绝无戏言。”</p> 得到了再次肯定，周元辰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的兴奋，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抓了一个蒸红薯在手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端详着，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p> 阗柏广虽然是商人，但生意做到他这个份儿上，政治敏感度绝对不比官员们差了。</p> 周元辰震惊地失了态，阗柏广心里却也是惊涛骇浪，汹涌翻滚。</p> 他很清楚、很准确地意识到，辣椒是纯盈利的东西，只考虑商业合作和经营即可，眼前这三种东西，随便哪一种都比辣椒更让人兴奋，但论及商业利益，这三种加起来大概连辣椒的零头都不如。</p> 所以，他同样震惊，却并没有多少兴奋激动之色。</p> 周元辰捧着那块红薯瞧了半晌，方才平复了心情，重新落座，看向宋玥，语气仍旧带着兴奋：“这三种东西好不好种植？”</p> 宋玥笑道：“非常容易种，对田地、水肥要求都不太高，比较贫瘠的沙壤土也能种，就是产量低一些，但同样的田地种植高粱、麦子，产量还是高出不少的。”</p> 说着话，宋玥看了一眼阗柏广，这位倒是机灵，立刻接话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有了此三种好东西，咱们平京百姓再无饥馑之苦。”</p> 周元辰也难以抑制激动兴奋的心情，哈哈笑出声来，好一会儿，才止了笑：“好，好，好！这三种新粮推广开去，宋夫人可是大功，足以青史留名啊！”</p> 宋玥笑着摆手：“我就是意外发现，当不得世子这般夸奖。”</p> 说着，拎了茶壶给两人重新斟了茶，她自己则捏了个蒸土豆吃着。刚刚她就看着对面两个人品尝了，都没怎么吃，这会儿，该说的说了，她却觉出几分饥饿来。</p> 周元辰吃得也不多，见宋玥如此，他也重新拿起筷子。</p> 三个人安安静静吃了一回后，青杏带着小丫头又送了几道菜上来，一道是蟹粉狮子头，一道是龙井虾仁，还有一道是蟹粉水晶汤包。</p> 八月底，正是蟹肥膏满的时候，拆出来的蟹粉，蟹黄油润鲜香，蟹膏嫩滑鲜美，不用多高超的厨艺，就是极致的美味。</p> 宋玥爱蟹的鲜美，却不敢贪多，就着姜醋汁吃了半个蟹粉狮子头，两只汤包就撂下了筷子。</p> 倒是周元辰和阗柏广食欲极佳，把三个菜都吃完才罢手。</p> 三人吃喝一顿，之前的激动、兴奋，都平复下来，周元辰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打开折扇，信步走上码头，看着湖面上没有收拾的半残荷叶，笑容满满：“宋夫人看似淡然随意，却拥有一双慧眼，从平平无奇中，发现稀世珍宝呀。”</p> 宋玥心地一悸，面上保持着微笑道：“世子这般盛赞，我可当不起。”</p> 周元辰转眼看着宋玥扬声笑了，却果真没有再提。</p> 喝了两盏茶消食，之后，周元辰神情淡然地开口道：“既然阗少东在此，想必宋夫人也打算撇下他，恁两个自己商量，看看怎么做吧。”</p> 宋玥转眼看过去，恰好阗柏广也正抬头看向她，两人目光一碰，宋玥就撇开目光，从容道：“这个不像辣椒可以合作，我就卖一回种子，阗少东买回去如何处置，就跟我无关了。”</p> 周元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挂起好整以暇的神色，轻轻晃着手中的折扇，看戏。</p> 阗柏广情知，伸头就要挨刀，眼下的情势，他却不能不伸头，而且，还伸的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就怕慢了人家不卖给他了。</p> 唉，做生意就怕这种垄断行市，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实在是伤不起！</p> 阗少东家经多见广，又身价不菲，尽管心中腹诽，面上却仍旧一派从容大方，淡淡笑着抬手示意：“宋夫人，开个价吧。”</p> 宋玥灿然一笑，“说起来，这些东西还是阗少东帮我寻来的，当时阗少东可没要我的钱，如今，不过是回馈一些种子，我哪能要阗少东的银子呢。”</p> 阗柏广微微一愣怔，旁观的周元辰就嗤地笑出了声。</p> 阗柏广强自按捺住白他一眼的冲动，重新扬起一脸的笑来，朝着宋玥拱手道：“宋掌柜大气，但，话不是这么说的。之前，某替宋掌柜张罗那些，不过是顺手而为，没费什么的。而且，关键是宋掌柜慧眼，方能点石成金。说实在的，那些东西即便不给宋夫人，搁在某手里，即便让人种了，怕是还要说一句不好看，以后再不让种了呢。”</p> 宋玥微微剔着眉头，微笑着听他说完，才道：“不论阗少东如何说，这些东西都是根源于阗少东所赠，所以，回馈乃是应尽之事，阗少东执意付银子，可就是陷我于不义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二十九章 宋玥都这么说了，阗柏广自然不能再说什么，此事算是就此商定了。</p> 该说的事说了，该品尝的东西也吃了，三人略坐了一回，也就先后离开庄子，回了城。</p> 第二天一早，阗柏广刚到得月楼，掌柜的就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折子。</p> “宋掌柜一早打发人送来的，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两车东西，暂时卸在仓房中了。”</p> 阗柏广垂着眼打开折子，听到掌柜的说完，忙抬头道：“那两车东西移到小库房。恁去看看，若无损坏，装了车送到庄子上去，交待下去，小心存放，那两个……地豆和地瓜让人存进地窖里，用沙土掩埋储存。”</p> 宋掌柜就是这么交待的。</p> “……另一种，就按粮种处置，明年开春要种的。”</p> 阗信垂着手听完，应了一声，推着一脸疑惑地得月楼掌柜的出去。</p> 阗柏广打发了两个人，也来不及落座，就在房门口将手中的折子抖开，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目光直接略过开头的客套之词，落在后边一个又一个的方子上——</p> 生粉制作方子，粉条制作方子、粉皮制作方子，粉条、粉皮入菜的菜方子……一眼扫过去，厚厚的折子，罗列了竟然有十好几小二十个方子！</p> “嘶！”阗柏广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怔然片刻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嘟哝了一句：“这婆娘！”</p> 嘿，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真好！</p> 宋玥将东西送出去，就没再多想，她在家盯着人窖地瓜、切地瓜干儿、磨地瓜糊糊制作地瓜粉呢！</p> 家里原本就有菜窖，储存冬菜用的。不过，地瓜和马铃薯都没用现成的菜窖，之前，就让人在后园子的竹篱茅舍旁挖了两个新地窖，又去运了几车细沙土回来。</p> 其中一个地窖已经存放了马铃薯。下窖也是有讲究的，地窖中先铺一层干燥的沙土，然后把挑选好的，没有破损、病害的马铃薯入窖，放一层马铃薯，盖一层沙土，一直到所有的马铃薯都放进去，最后再用沙土封一层。</p> 之后，取用的时候，扒开土用多少拿多少，拿完之后再用沙土封存。</p> 这种储存方法能够很好地防冻、防止腐烂、防止脱水干瘪，存好了，能吃到第二年三四月份，还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一样新鲜。</p> 家里人还好奇宋玥怎么懂得这么多，宋玥一律推到她看得农书上，让一干下人看她的目光中，敬佩之色又加深了一层。</p> 马铃薯收回来，下窖、切片晒干、磨糊糊淘澄粉面子这些活计都干过一遍了，这回换了地瓜，家下人也都做熟了，不用宋玥盯着了，她只让人把特意运回来的成串的地瓜挂在竹篱茅舍的走廊里，半晒不晒的，又淋不到雨的地方，静等着阳光和时间的处理。</p> 刚收获的地瓜因为淀粉充足，糖分含量低，吃起来口感并不好，需要放置一段时间，一部分淀粉转化成糖分，水分也流失一部分，地瓜的口感才会变得柔软、甘甜，烤地瓜的时候会有明显的糖浆流出来，这样的地瓜吃起来，甘甜似蜜，特别美味。</p> 周老太太看着满廊子里挂的东西，笑眯了眼睛：“看着红的白的慌得，真是又喜庆又好看！”</p> 旁边的林氏也跟着附和：“咱们这一廊子，看着不起眼，可都是稀罕物儿，老奴活了几十岁，也就是跟着老太太和夫人，才能开回眼，长了这一层见识呢。”</p> 周老太太并不知道宋玥又用地瓜玉米做了什么买卖，但之前的辣椒生意做得红火，之前的银库都装满了，今年秋后又新添了个银库……想来也知道，媳妇儿叨登出来的就没有不挣钱的。周老太太对宋玥已经有了一种迷信般的信任了。</p> 宋玥在另一边看着收起来的土豆干，拿了一块用牙咬了一下，邦邦硬，根本咬不动了，满意地丢回去，让人送到库房里去。</p> 土豆干炖大鹅，是东北地区的一道名菜。</p> 用大鹅炖出来的土豆干，劲道弹牙有嚼劲，而且经过鹅肉汤汁的炖煮后，满满的肉香，甚至比肉还好吃。</p> 土豆干收了，正好把切好的地瓜干晒上。</p> 生地瓜切片晒干，利于储存，能磨粉、能酿酒、能直接做食材煮粥做菜，用处可多了。</p> 看着沐浴着太阳光的地瓜片，白爽爽一片铺开来，宋玥的笑容就止不住，等地瓜推广开了，地瓜酿酒就要提上日程了。</p> 相对于之前的粮食酿酒，用地瓜干酿酒的成本可就能大大降低了。到时候，不仅仅是饮用酒，酒精也能大规模投入生产了。</p> 想一想那美好的钱景，宋玥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嘿嘿嘿……</p> 正忙乎着呢，青杏从前头匆匆过来，递给宋玥一个匣子，说是得月楼的管事阗信送过来的。</p> 宋玥剔着眉打开匣子一看，就见里边放着一式两份的契约书，说得是地瓜土豆制粉的合作契约，明白写着，宋玥出种子出方子，生产经营归阗家，两家合作，收益四六分成，宋玥四阗家六。</p> 契书最后边，阗柏广已经签了名字、按了手印。</p> 宋玥越看脸上的笑容越浓，然后，进茅舍里，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自留一份，另一份仍旧放回匣子里。青杏捧了，原路送出去了。</p> 阗信还在前院大厅里候着呢。</p> 地瓜收完，地里的庄稼基本收获完毕，剩下的就是需要经霜收获的大葱、白菜这些了。</p> 将军府这边，忙碌了半个月，处理收获回来的马铃薯和地瓜。忙完了，已经是九月中，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p> 宋玥没等到十月初一开炉节，就把新的冬衣给发了下去。荣煕堂和宁哥儿的房间里进了九月就生了火取暖。不过，周老太太每天一早就让人把宁哥儿接到荣煕堂里去，是以，宁哥儿屋里白天就不用生火。</p> 宁哥儿已经十个月，继会爬之后，已经开始学着站立和走路。</p> 小东西只要醒着，就片刻安稳也没有，手扶着周老太太炕上的炕柜和窗台站得稳稳地，却不太敢迈步，想去哪里，很利落地趴下，四条腿儿爬的飞快，周老太太和容氏闪嬷嬷几个人盯着，不敢错眼睛，就怕一不留神，小东西就从炕上摔下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章 周老太太坐在炕边，针线笸箩却被她放在对面的桌子上。</p> 针线笸箩里放的针啊、剪刀啊，还有纳鞋底子用的针锥子，可都是危险品，炕上有宁哥儿这么个不知深浅的，她可半点儿不敢大意，只能放得远远的，免得一个错眼睛，被宁哥儿抓到手里弄伤他自个儿。</p> 宋玥拎着一只篮子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周老太太在绣着一件棉衣，因为烧了炕，炕洞里的柴烧得旺旺的，屋子里暖烘烘的，炕上的小东西只穿着一件大红的夹袄子，裤子是蚕丝加了棉线织成的线裤，柔软有弹性，不会拘束，从小东西灵活的动作就能看出来。</p> 周氏抬眼笑道：“赶紧的，坐下暖和暖和，让青禾给恁沏杯热茶……”</p> 宋玥笑应了，举着手中的篮子被周氏看：“挂起来的地瓜都能吃了，咱们烤几块尝尝。”</p> 炕洞里烧的是木柴，积了些柴灰，宋玥说着，扒开炕洞里的柴灰，将五六块不太大的小地瓜埋了进去。</p> 埋在柴灰中烤制，能够避免直接接触明火，烤糊了，还能让温度不要太高，烤制均匀。</p> 而且，不用担心柴灰草木灰脏，其实这些都是经过高温煅烧的，除了邋遢点儿，其实是很干净的，绝对不会有致病菌、病毒和寄生虫。</p> 埋好地瓜，宋玥洗了手，这才从容氏手中接过来宁哥儿。</p> 小东西扒着阿娘的脖子，大脑袋讨好地往宋玥脸上脖子上蹭蹭挨捱的。</p> 宋玥低头，在宁哥儿的大脑门儿上亲了一口，抱着他在炕洞前坐了，指着篮子里剩的地瓜教他认：“这是红薯，也叫地瓜，好吃的。刚刚阿娘把红薯埋在炕洞里烤了，等烤熟就给宁哥儿吃……”</p> 小东西懵懵懂懂的，并不能都明白，却准确地抓住了‘好吃的’，立刻欢喜地拍起了小巴掌：“吃！吃！”</p> 周老太太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哟，奶的乖孙会说话了呐！”</p> 宋玥也觉得惊喜。</p> 宁哥儿一直挺健康，发育良好，行动能力很强大，老话说‘三趴六坐八个月爬’，宁哥儿却在四十八天上就能趴着了，四个半月就能坐住了，六个半月就像虫子一样满炕乱窜了，七个月多一点，就爬的很利落了……</p> 但是，与良好的行动能力成反比的，他的嘴巴特别懒。周老太太说秋喜五个月就能叫奶了，安哥儿略晚一些，八个月上也能叫奶了，可眼下这个，八个半月了，还一个字儿不肯说，问他就跟恁傻笑，就是不肯跟着学说话。</p> 谁成想，突然开了口，而且第一个字就是‘吃’！</p> 宋玥很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看样是个小吃货啊！”</p> 周老太太却很不以为意：“能吃咋了，能吃能喝才长个壮实小伙子呢！宝儿啊，咱们好好吃好好喝，将来长得比恁阿爹还高！还壮！”</p> 宋玥一想江寒那足足一米九的高个儿，暗暗抹了把汗。比他爹还高还壮，那岂不是身高两米、虎背熊腰的？</p> 真长成那样儿，也只能继承祖辈的事业进队伍当兵了吧？</p> 那样黑铁塔一样的大汉，真去科考当官儿，可就太惹眼了。</p> “嘿嘿，我个子不高，他和安哥儿都不用比他们爹高，差不多就行啊。”</p> 宋玥试图给自己找个安慰。</p> 周来太太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自信满满道：“咱们老江家的男儿都是高个儿，俺还不如恁高呢，寒哥儿不也长得高高壮壮的！”</p> 宋玥果断地闭了嘴，不再延续这个话题。</p> 恰好，炕洞里开始向外冒香气，烤地瓜这种东西，好吃不好吃还在两可，但是烤制过程的香气，绝对能称得上是大杀器。</p> 现代人，试问有几个没在寒冷的东西，被街上飘过来的烤地瓜香气所吸引所诱惑过？！</p> 那真真是能够顺风飘出一里地的，让人垂涎欲滴，闻香而至的。</p> 宋玥兴奋地叫了一声：“出香味儿了。”</p> 周老太太吸了吸鼻子，也微微有些动容：“嘿，还真是挺香的。这么快就熟了？”</p> 老太太没烤过地瓜，但是之前烤过地豆啊。最先也是宋玥烤，之后，周老太太就时不时地让人拿几个地豆过来，埋在炕洞里。</p> 只不过，地豆烤得过程没有太明显的香味儿，烤熟之后，味道也只能说是一般，需要加调料调味儿才好吃。</p> 从烤地豆总结出的经验，这么会儿功夫，还烤不熟啊！</p> 宋玥就笑：“还早呢，这是表皮熟了，就开始往外散发香味儿了。要等到里边的瓤儿都烤熟了，香气满屋子的时候，才能吃！嗯，这几根柴烧完，暂时别添柴了，让热灰焖一会儿，才能更软更甜更好吃。”</p> 不出意外的，烤地瓜得到了老老少少所有人的喜欢。</p> 巧巧在东暖阁里睡觉来着，被香味儿生生从梦里勾醒了，揉着眼睛出来，恰好宋玥用铲子从炕洞里把烤熟的地瓜扒拉出来，正用手拿着在地上磕灰。</p> 小姑娘顺着香味儿，成功地定位到了宋玥手中的东西上，困意顿消，吧嗒吧嗒走过来，就在宋玥面前蹲下不动了。</p> 宋玥抬手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道：“让人带你去洗手，洗干净手回来就能吃了，这会儿太烫，还要晾一晾才行。”</p> 宁哥儿也不到处爬到处乱窜了，务必乖巧地窝在周老太太怀里，眼巴巴看着宋玥手中的几块黑乎乎的家伙。</p> 宋玥要了一只小碗，慢慢剥开地瓜皮，将里边嫩黄柔软的瓤儿放在碗里，又放了只银匙子递到周老太太手中。</p> “阿奶尝尝，若是不甜，再加点儿蜂蜜。”</p> 周老太太挖了一点点品尝，立刻连连点头夸赞起来：“哎呀，可甜可甜了，这都跟蜜糖一样了，哪里还用着放蜜呢！哎，乖孙孙也吃……”</p> 说着，挖了一小块吹了吹，不烫了才送进宁哥儿的嘴里。</p> 宋玥看着娘儿俩吃的欢实，俩囔囔笑着提醒一句：“这东西吃个新鲜还行，一顿吃多了容易闷气。”</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一章 周老太太就看着自己的小孙子笑：“听见没，咱们吃了这一个就歇歇，不能多吃。”</p> 宁哥儿不管这些，指着小碗里的地瓜嚷嚷：“吃，吃！”</p> 巧巧已经洗了手转回来，宋玥就把一只剥了外皮的烤地瓜给她放在碗里，让她用勺子挖着自己吃，叮嘱她一句：“小心烫。”</p> 巧巧丫头虽然很小就被宋玥接到江家来住着，平日里都有人照料，她却很自立，一岁半就能拿着勺子自己吃饭，如今三岁多了，都能熟练地用筷子了，拿勺子吃个烤地瓜不在话下。听宋玥的提醒，她也很乖巧地知道挖起来吹一吹，试试不烫了才往嘴里送，一勺一勺吃得有板有眼的。</p> 宋玥看着乖巧懂事的小丫头，抬起手想摸一摸巧巧的头，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两手都是黑灰呢，只能又收回了手，口头表扬：“巧巧真乖真懂事！”</p> 巧巧抬头看着宋玥，乖乖巧巧地叫一声：“阿娘。”</p> 宋玥也笑着：“快吃吧。喜欢吃，以后咱们再烤，今年咱们收了好多，存了满满一地窖，足够咱们巧巧吃的了。”</p> 巧巧欢喜地连连点头，扑过来，搂住宋玥的脖子亲了一口。</p> 吃过烤地瓜，确定挂着的地瓜已经达到了去水分和糖转化的目的，宋玥回头就吩咐大厨房，烀上一锅。</p> 这种放甜了的地瓜蒸熟，切成片晒干，就是最简单的地瓜干，直接能当零嘴吃的，柔软甘甜，类似果脯的口感。</p> 还可以用干净的细砂子炒熟，就会变得干脆焦香，还有焦糖味道。</p> 若是这样还不够，还可以用油炸至金黄酥脆，炸熟之后，可以加糖增加甜度，也可以撒芝麻增加香味儿……</p> 总之，不起眼的地瓜用心炮制，也能制作出十几数十种美味来。</p> 今年，地瓜毕竟还是稀罕物儿，她用两麻袋就换了个分红契书的。</p> 等明年后年吧，三种作物推广开来，种植面积加大之后，价格低廉了，她再把一种种小零嘴做出来，批发销售，或者放在杂货铺和茶铺子里售卖，一定也吸引许多人喜欢。</p> 倒腾这些的空档里，宋玥也问了问闪嬷嬷，潆卉的情况。</p> 也不知是不是宋玥给的孕育指南起了作用，潆卉在四月的暮春时节怀上了，如今已经快五个月了。</p> 闪嬷嬷从王府里出来的，宋玥没指望她勾连王府中打探消息什么的，只是给潆卉送东西的时候，让闪嬷嬷过去探视，一来闪嬷嬷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二来，她去王府出入也熟悉的多，有些事，比别的人方便一些。</p> 闪嬷嬷倒是满脸喜色：“夫人放心，侧妃怀相极好的，吃的用的都挺好，而且，侧妃很是自律，没有吃太多大补之物，每天在院子里走动两回，一回半个时辰。”</p> 宋玥轻轻点头，重新低头看起手中的邸抄来。</p> 邸抄上写的清楚，新帝终于添了第一个皇子，帝大喜，下令特赦天下，并减两成赋税，以示庆贺。那位诞下龙子的王美人也母凭子贵，封德嫔，一举进位六嫔之首。</p> 宋玥捏着邸抄，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p> 这样大张旗鼓地庆贺，对于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儿。</p> 不过，这不是她能操心的事儿。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宋玥丢到了脑后去。</p> 八月末收完地瓜，最后一茬辣椒摘完，辣椒秧儿也拔了，然后耕地整平，大片大片的农田种上冬小麦。放眼望去，一片平整空旷，只有小片的白菜和更小块的青菜。</p> 宋玥乘了马车，往几个庄子巡视一遭，收拢了各个庄子的账目，也将各处庄子上的房屋、人员情况看了一遍。</p> 有人患病的人家、或者失了奉养的孤老、孤儿，都一一妥善安置了。房屋老化严重需要维修的维修，剩下的就是庄子上永远无法完工的水利工程，之前挖好的水渠清淤、整理，没有开挖水渠的地方，再继续开挖……趁着数九寒天到来之前，赶在土壤冻结之前，这些活儿必须干完。</p> 另外就是几个庄子上的湖塘，种的莲藕养的鱼，也要赶在结冰前收上来。</p> 林林总总一通忙乎，也到了九月末。</p> 天冷下来了，河里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庄户的老太老汉早就穿上了厚棉衣，即便城里爱俏的小姑娘，也穿上了薄袄子裹了保暖的斗篷，转眼，就是十月初一，开炉节了。</p> 开炉节放一天假，加上休沐日一起，能够休息两天。</p> 开炉节前，秋喜从学堂回来，一脸落寞之色，郁郁地，连话都少了。</p> 这副模样，别说周老太太和宋玥，就是安哥儿都看出来了。</p> 他悄悄找了阿娘，小声告诉：“阿娘，姐姐不欢喜了。”</p> 宋玥笑着问他：“恁可知道，姐姐为什么不欢喜吗？”</p> 安哥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是因为清芳姐姐定了婚，不能上学了。”</p> 宋玥抱着安哥儿，拍拍亲亲，心里却在暗暗惊讶。</p> 谷二太太替女儿张罗亲事不是啥稀罕事，一年多前就琢磨铺排了，只是一直没有很满意的，没想到，这么突然就定下亲事了。</p> 安抚好安哥儿，让他去找巧巧一起玩，宋玥找了个机会，来到秋喜住的西屋里。</p> 因为小姑娘不高兴，把丫头们都撵到了外屋，她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在写字。</p> 宋玥缓步走过来，笑着招呼：“秋喜！”</p> “阿娘？”秋喜诧异地回头看过来，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p> “阿娘，恁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儿？”</p> 宋玥笑着在书桌上放了个碟子，又把手中的笸篮放上，道：“我让厨房炸了些薯片，给恁送一点来，尝尝好不好吃？这个甜度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糖加蜜。”</p> 笸篮是一片片不规则的薄片，金黄色，表面有些鼓起的泡泡，还有一层白白的糖霜，没等吃，就能闻到一股子甜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p> “哎，这也是用地豆炸的吗？我怎么看着和前边儿吃的不一样了？”秋喜诧异地询问着，手已经伸过去，捏了一片送进嘴里。</p> 入口甘甜、酥脆，咔嚓作响着，满口甜香，令人惊艳。</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二章 秋喜接连吃了两片，方才朝着宋玥嘻嘻一笑：“好吃，就是这动静大了点儿。”</p> 说着，又拿了一片送进嘴巴里，发出清脆的几声咔嚓咔嚓咔嚓……</p> 宋玥抬手摸摸她的鬓角，替她把鬓角的一小缕散发理好，一边笑道：“在自己家里，哪里用这般拘着。再说，行至优雅与否也不再这上面。”</p> 秋喜看着宋玥嘻嘻一笑，扬着手扑进宋玥怀里，倚着宋玥的肩膀道：“阿娘真好，谷二太太就特别严格，半点儿不允许清芳姐姐出错。她还说，清芳姐姐日后到了那高门深宅之中，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错一丝儿都有人替你记着……”</p> 说着说着，小丫头的情绪也跟着紧张低落下来。</p> 宋玥听得却微微蹙起了眉头。</p> 高门深宅？周元辰的生母与谷二太太是堂姐妹，这几年也看得出，周元辰对谷二太太颇为敬重，周元辰的正妃位一直空悬，谷二太太也一直说是替谷清芳张罗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这两厢里看来，难道他们已经确定，要亲上加亲？</p> 说起来，谷清芳的父亲虽然只是白身，主持了谷家的商业庶务，可谷清芳的大伯父一直深耕户部，年前刚刚升任户部尚书，六部尚书之一的户部天官，掌管天下财赋，真正的位高权重，离着位极人臣的一朝宰相，也不过一步之遥了。</p> 这样的家世背景，做安王妃也说得过去了。</p> 宋玥心思起伏着，就听秋喜又黯然道：“清芳姐姐要是嫁在平京城里多好，干嘛非得嫁到京城里去，清芳姐姐自小在平京城里长大，嫁到京城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p> 宋玥目光一凝，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清芳要嫁去京城，恁知道是哪家？”</p> 秋喜看了她阿娘一眼，嘟着嘴道：“知道啊。是清芳姐的大伯娘替她张罗的，说是阗家……哎，阿娘，我记得范姐姐的阿娘姓阗是吧，清芳姐姐嫁的人家是不是范姐姐的外家？”</p> 阗家？阗柏广的大伯父阗经筵，可是吏部左侍郎，因吏部尚书年高体弱，经常抱病，其实吏部基本是阗侍郎主持工作。</p> 宋玥暗暗吸了口气，户部加上一个吏部，周元辰这是要把朝廷人事和财务都抓在手中呀。</p> 他即便袭了爵位，也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却把手伸到朝堂之中，他要干什么？</p> 莫名地，宋玥觉得有一股凉气顺着脊梁窜上来，让她微微打了个寒噤。</p> “阿娘？”秋喜终于察觉到了自家阿娘的异样，抱着她的胳膊，小声地唤她。</p> 宋玥垂眼看过来，嘴角挑起，展开一抹笑来：“我就是听你说清芳要嫁去京城，有些意外。”</p> “恁也别太替她担心，她大伯大伯娘在京城呢，肯定会多多照应着。而且，恁也知道，清芳是个能心里有数的，她嫁去京城，也会过得很好的。”</p> 秋喜听着宋玥的安慰，顺着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也是，清芳姐姐是个明白人，不管去到哪里，她也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p> 宋玥欣慰地抬手，摸摸小丫头的头发，柔声道：“就是这话，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谁也给不了你。行了，也该摆饭了，咱们过去吃饭去。”</p> 秋喜从自己的懊丧、失落中挣脱出来，脸上神情轻松着，透出一份轻松的笑意来。</p> 她乖巧地伸手握住阿娘的手，娘儿俩难得手牵手地走出来，一路进了荣煕堂东屋。</p> 秋喜轻松起来，宋玥的微笑底下，却压着种种思绪。</p> 谷清芳成了政治博弈的一枚棋子，江寒呢？他们江家，或者说她的孩子们呢？</p> 再回想自己与周元辰的渊源，她忍不住暗暗叹气，其实，不用江寒，她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隐隐印上了安王府的标记。</p> 要不然，她大田种植成功玉米和马铃薯红薯之后，也不会第一时间找到周元辰。</p> 这三种作物，说实话，重在能够改善民生，说起经济效益，根本没法与辣椒相比。</p> 若是，她不认识周元辰的话，顶多自己往关外的大庄子上推广种植，然后做一些粉丝粉皮的小生意吧。</p> 算了，她的所作所为，自衬问心无愧，世事沉浮，谁也没有预言的能力，且认真快乐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吧。</p> 即将踏进东屋，宋玥侧首，看着身边已经与自己肩膀齐平的小姑娘，笑道：“明后天开炉节，恁们的诗社也好久没开了吧？”</p> 秋喜看着自家阿娘，眼睛倏地一亮，嘿嘿笑道：“对哦，清芳姐姐不上学，却还是诗社的一员嘛，明天我就下帖子，后天开社，嘿嘿。”</p> 看着个子长起来，心性却还是一派纯真的闺女，宋玥无奈失笑，伸手揽住小姑娘的肩膀，揽着她进了东屋。</p> 十月初一，开炉节，又叫寒衣节。</p> 平京城的夫人太太们每年都要往慈幼局送冬衣，还会去玄妙观前派冬衣和吃食，以帮助那些贫穷困顿，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过冬。</p> 宋玥从两年前就带着秋喜一同参加，让她看一看贫穷和疾病，也省得不知人间疾苦。</p> 今年，安哥儿五周岁了，宋玥与周老太太商议，把他也带上。</p> 因为要见那些贫苦之人，宋玥给两个孩子准备的都是保暖又相对素净的衣裳，没有金银珠玉，也没有穿大毛衣裳。</p> 她自己是藕香色宽袖收腰袄子，搭一条松柏绿曳地十六幅裙子，披着一件蟹壳青的灰鼠皮斗篷，头上戴了棉风帽，只攒了两支不起眼的金钗，通体素净，端雅大方。</p> 秋喜是雪青色的窄腰小袄子搭一条百褶曳地海棠裙子，披的是一件竹青色绣水仙花的小毛斗篷。</p> 安哥儿是大红的袄子搭一条靛青色灰鼠皮长坎肩儿，头上戴着灰鼠皮的帽子，斗篷也是靛青色的，小小的人儿往那里一站，腰背挺直，目光沉静，竟有些峥嵘初现的味道。</p> 谷二太太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已经到了，江家母子三人到了静室，与谷家母子们厮见了，秋喜立刻就与谷清芳凑在一处，商量起开诗社的事情来。安哥儿和谷家两位哥儿则嘁嘁喳喳说起下雪捕鸟的勾当。</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三章 宋玥和谷二太太也不管几个小的作妖，相对在暖炕上坐了，喝着茶聊天。</p> 宋玥微微压低声音，笑道：“还没给二太太道喜，恭贺清芳寻得了好人家，恁也终于能够放下一桩心事了。”</p> 谷二太太脸上的的喜色掩不住，眉眼弯弯道：“家世是不错，就是隔得远，那孩子也没能见一面……”</p> 宋玥笑道：“有清芳大伯大伯娘看着，和你亲自看过也没两样了，必定差不了的。”</p> 虽说是大族联姻，主要考量的是政治、经济的互惠互利，但对方的人品仪容也是必须要过得去才行，要是那种拿不出手见不得人的，也不会在考虑范围之内。</p> 而且吧，宋玥看过许多勋贵官宦人家的子弟姑娘之后，也大概有了个了解，高门大户里边，基因经过几代改良，越来越优秀之后，生出来的孩子都不会太难看。</p> 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劣货出现的可能，但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或肥头大耳或贼眉鼠眼的衙内、纨绔似的，还真是没有几个。</p> 谷二太太笑着点头：“大哥大嫂的眼光也信得过，就是没亲眼看看，总觉得心里有那么点儿不落地……呵呵，恁看俺，平时看着还算拿的出手，真遇上事儿，就看前看后的没个正注意了。”</p> 谷二太太自嘲一笑，喝了口茶，继续道：“是阗家的长房长孙，今年十七，比清芳大一岁，听说很会读书，去年过了乡试，因着母亲生病，没参加春闱，别人都替他惋惜，倒是他自己看得开，说自己年纪小，学识有限，等一科，好好静心多读些书，参加春闱才更从容。”</p> 宋玥笑：“这听着，可是胸有成竹的，下一科下场，必定能够高中了。”</p> 谷二太太笑着谦虚一句，但脸上的笑意却满的几乎溢出来。从她的话语表情之中看得出，她对这门亲事是十二分的满意。</p> 两个人闲话了一刻钟，门外的丫头就进来通报，又有几位太太到了，两人就收住话头，起身迎人。</p> 不过多时，人来的差不多，众人也不落座，就吩咐婆子们把带来的冬衣、糕饼之物搬到山门外，分散给赶来等候的贫苦百姓们。</p> 经过几年的施衣施饭，众人做起这些来都很熟练了，随行来的护卫家丁维护秩序，把等候领冬衣糕饼的人排成两列长队。然后，队尾还安排了人盯着，领过的人不能再返回来重复领取。</p> 宋玥招呼秋喜和安哥儿，带着两人走到山门外，恰好看到两个婆子拿着一件孩子穿的冬衣递给一个佝偻身子的老人，老人一手撑着根粗劣的棍子当拐杖，颤巍巍抬起头，满头蓬乱的白发在寒风中抖动。</p> “这袄子太小，俺穿不了，能不能给一件大些的……”</p> “有袄子领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发衣裳的婆子不耐烦地训斥着，伸手扒拉着老人，就往后边招呼，“下一个，快点儿！”</p> 宋玥看自家跟来的，林氏和大厨房的石氏带着几个丫头小子站在一旁，守着自家的冬衣、糕饼还没开始分发。</p> 她走过去，跟林氏要了一件黑色的大人穿的厚棉袄，又拿了一包四个馒头，走到被推出队伍，拎着件小孩棉袄子，默默抹泪的老人身边。</p> 她把手中的棉袄披在老人身上，又把手里的馒头包递到他手中。</p> 老人略带惊讶地抬头，见是一位衣饰齐整姿容不凡的年轻小娘子，连忙退了两步，抖着嘴唇道：“娘子，这……”</p> 跟上来的林氏插话道：“俺们是宣威将军府的，这是俺们夫人。”</p> 老人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一抹惧色，放下手中的拐杖，就要跪下去磕头。</p> 宋玥瞪了林氏一眼，伸手去扶，林氏和石氏哪能让她亲自动手，抢上来，一边一个把老人扶住。</p> 林氏笑着给老者曲膝见礼，道：“老人家莫怪，是俺多嘴了。”</p> 石氏也在旁边道：“俺们夫人最是惜贫怜弱，看不得受苦人，恁就不要磕头了。”</p> 宋玥见老人这般，也没法多说话，笑着点点头转身回来。</p> 林氏把掉在地上的大棉袄和馒头都捡起来，塞到老人怀里，拿着那件小孩棉袄转回来，追宋玥往分冬衣糕饼的队伍前边过去。</p> 宋玥转回来，刚刚分棉袄的婆子已经被替换下来，见到赚回来的宋玥，连忙曲膝道：“宋夫人莫怪，那些人都觉得大棉袄布料棉花多一些，即便家里有小孩，拆改一下，也能做成两件，所以，都不爱要小孩子的棉袄……不是俺们不怜惜、欺负人。”</p> 宋玥点点头，将人打发下去。</p> 穷人都要细细打算，算这笔账也不意外。</p> 她还是回去给谷二太太等人商议下，明天再施舍冬衣，是不是有一部分直接给布料和棉花？</p> 接下来，秋喜和安哥与丫头小子一起，帮着拆拆包袱，点点数，林氏和石氏管着这一摊，看夫人是想让姐弟俩帮忙，也不推拒，只挪了挪，到了背风的墙根下。</p> 太阳晴好，没了寒风，寒冷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p> 姐弟俩认认真真帮忙把物资点数，交待给账务上记录，加上原来的婆子丫头，两刻钟就把这块活计干完了。</p> 宋玥就在旁边看着，见孩子们也算体验了，见识过了贫苦饥寒，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静室。</p> 她来前就备好了浓姜汁，加一匙红糖冲开，一个孩子灌了一盏姜汤，摸一摸两个孩子的脸颊和小手都暖过来了，这才放心。</p> 忙完这边的事，时辰也不过巳正时分，来的差不多都是当家主母，寒衣节各家还都有一摊子事要忙乎，也就不多停留，闲话两句，就各自散了。</p> 宋玥带着秋喜和安哥回到家里，周老太太也准备好了祭品，又去祠堂里给祖先上了祭，周老太太还准备了纸钱和冬衣，特意让人出北城门，朝着宣城方向烧了纸钱、送了寒衣。</p> 宋玥不懂这些风俗，只听着周老太太安排。</p> 只是，周老太太还是忧心：“隔这么远，烧的纸和衣裳也不知老头儿能不能收得到。”</p> 江家世代军户，之前几代都是在宣城的，往上推三代也都葬在宣城。老太太这么说，一是思念故去的亲人，二也是思念故土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四章 宋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想法子宽慰，又找事情来分散老太太的注意力。</p> 这么大冷的天，指定不能带老太太回去。再一个，这会儿通讯落后，即便如今能够占军驿的光，一封信从开平到平京也得三四天，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十天往上了。</p> 也没办法让江寒去上坟扫墓，给先人们送冬衣去。</p> 忙完这些回来，换了家常的衣裳，宋玥就去看摇车里的宁哥儿。</p> 一看之下，宁哥儿也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正翘着脚仰面躺在摇车之中，眼睛咕噜咕噜的，不哭不闹，也不知想啥呢。</p> 宋玥忍住笑，回身招呼周老太太过来看。</p> 周老太太一看见小孙孙可爱的模样，种种烦忧立刻丢到脑后去了，满脸笑地开始逗弄起小孙子来。</p> “奶的乖孙哦，醒了都不哭的。”</p> 宁哥儿一骨碌翻身，扶着摇车的栏杆就站起来，笑嘻嘻地朝着周老太伸手：“阿奶，抱！”</p> 周老太太如闻圣旨，乐呵呵地伸手将胖孙孙抱起来，带着小东西先去了趟净房，尿尿洗手洗脸，再出来，小东西脸上的倦意就完全没了，精精神神地搂着周老太的脖子叫：“吃糕糕，吃糕糕！”</p> 自从宋玥授意下，徐嫂子成功做出蒸蛋糕后，后来盘了烤炉，烤蛋糕、烤包子、烤饼烤馕这些，自然也不在话下。</p> 不过，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烤蛋糕，松软香甜。</p> 周老太看孙子，别的不说，吃的喝的是从来不肯节制的，小东西要吃什么要吃多少，周老太太都是好好好，吃吃吃，老人们的意识中，小孩子爱吃吃得多才好，才能长的壮实。</p> 但是，眼瞅着小二哥从最初的奶胖，脸蛋越来越鼓，渐渐又倒装趋势，本来挺漂亮的脸型，却因脸蛋儿太胖，成了下宽上窄的梯形脸，连眼睛都胖的眯缝了，脖子也快胖没了……</p> 怕小二哥这么没节制地吃吃喝喝下去，会成为小胖子，就委婉地和周老太太建议，不能由着小东西没节制地吃下去。</p> 而且，还托付了陈御医，让他给老太太建议，控制小二哥的饮食，不能一味地胖下去，要不然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和身体健康。</p> 宋玥说出来的话，周老太太或许还会抵触，但陈御医的话，周老太太却是说一句听一句的。立刻就按照陈御医给的饮食方子，给宁哥儿做了节食餐单。</p> 诸如糖果、糕点之类的，基本就很少能吃到了。</p> 这不，限制食谱才三天，小东西都知道给阿奶撒娇讨吃的了。</p> 宋玥听到这欢呼声也忍不住笑，原来小东西眼睛骨碌碌的，是琢磨着吃蛋糕啊。</p> 她见周老太太被孙子逗得开心，没了之前的忧心之色，也不在这会儿说什么讨老的小的嫌弃，只使眼色给青玉，传话给徐嫂子，做蛋糕用蜂蜜，然后，做得小一些，只做一顿的量，给几个孩子分一分，宁哥儿这里给他几块小蛋糕解馋，却不能让他吃太多。</p> 小孙孙就是开心果，周老太太很快就忘记了老头能不能收到冬衣的事儿。</p> 宋玥见一老一小玩得开心，转身出来，去前院处理家中的事务。</p> 晌午，小东西吃了一盅鲜虾肉丸，因为混着丸子的鲜香，几片青菜也没怎么排斥，都吃了下去。</p> 吃过饭，宋玥就让安哥和巧巧陪着小东西在炕上玩一会积木。</p> 玩上两刻钟，安哥和巧巧去午睡，宋玥就抱着宁哥儿回了正院，让老太太午睡。</p> 回来后，宁哥儿还挺有精神的，宋玥不催他睡觉，牵着他的小手在炕上学习走路，来来回回走了十几二十趟，小东西的腿脚越来越稳当，却也累了，往宋玥怀里一趴，就睡着了。</p> 等周老太太午睡醒了，不等她胡思乱想，秋喜过来了，拉着老太太往后园子里，给她参谋如何布置听雨轩，她明天要在听雨轩办诗社。</p> 布置完了，还要琢磨茶水点心，还有午餐……祖孙两个在听雨轩里商量合计了一下午，天快黑透才从园子里回来。</p> 吃过晚饭，周老太太又跟孙女一起，去厨房里帮着做点心，还挑选第二天要用的茶具、点心盒子，诸如此般，忙到两更半，才算诸事妥帖了。</p> 老少两个熬得眼睛都有些眍?了，各自回房，洗漱之后就安置了，都是一觉到天亮，一夜好眠。</p> 第二日一早，秋喜要办诗社了，又拉着老太太去听雨轩里看着人布置，连早上的骑马练拳都给江冬生请了假。</p> 祖孙俩忙乎完已近辰时，转回荣煕堂吃了饭，周老太太坐在暖炕上，看着容氏和闪嬷嬷扶着宁哥儿学走路，她自己却歇了好一会儿，才有精神过来照看孙子。</p> 然后，就听青禾带着几个小丫头一趟一趟过来回报，哪家的哥儿到了，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幞头，多么多么俊俏；哪家的姐儿到了，穿了什么裙子，戴了什么珠翠，多么多么好看……跟唱大戏似的，听得周老太太一阵一阵笑。</p> 江家待客、办诗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别说宋玥秋喜，就是家里下人们也早就有了丰富的经验，各处吃的用的玩的，就没有不妥帖周到的，至于秋喜拉着老太太这一通忙乎，不过是得了宋玥的托付，给老太太找的事儿罢了。</p> 这一天的诗社自然是孩子们玩的尽兴，周老太太听热闹听得开心，宋玥见老的小的都好好地，她也放了心。</p> 马铃薯和地瓜制作的淀粉晒干了，重新上磨磨细后，开始制作粉条和粉皮。</p> 粉丝那种对技术要求更高的，就暂时先搁置着，等人手练熟了，再做尝试。</p> 诗社聚会的孩子们，晌午就吃到了一道蚂蚁上树的粉条菜，还有很有特色的纸皮包子，用的是碎粉条拌肉做馅儿，味道极好，孩子们一个个吃得很开心。</p> 下半晌，诗社散了，孩子们回去的时候，一人还得了一篓子半干的粉条。宋玥陪着秋喜送行，还叮嘱孩子们回去，让人把粉条再晾晒一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五章 开炉节过去，寒冬也正式来临，当天夜里，酝酿了几天的雪终于下来了，第二天早上，推门就是一个粉雕玉琢的世界。</p> 宋玥起来时，廊下和院子的甬道已经清扫干净。</p> 因为宋玥喜欢雪，将军府都有了管理，不管下多大的雪，都只清理甬路和廊下，至于园子中，也同样只是清扫甬路，其他地方的雪都保留着，而且尽量不弄脏了，保持着洁白的状态。</p> 披了斗篷站在廊檐下，看着入目满满的皑皑白雪，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p> 平京的雪都下这么大，关外只怕已经被大雪封了路，她写给江寒的信也不知道送没送到，回信，就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p> 不过，这话也就在她心里转个圈，就被她按下了。只寻思着，最多等到来年开春，去宣城瞧一瞧，安置下两家守墓人，一年四季地照顾江家的祖坟。</p> 当然，若是江寒同意，最好是把坟茔迁到平京城来，买一块祭田。按律，即便是抄家没产，祭田也不会动。多买一些祭田，不但能给子孙留条后路，还可以充作之后族中子弟的教育基金。</p> 是呢，只有安哥儿一个，还不用考量所谓的族物，但有了宁哥儿，也就意味着，将来的江家也会分作大房二房，子孙繁衍，几十年后，说不定也会成为阗家、谷家那样的大族大家，族务是要开始纳入考量范围了。</p> 略略站了片刻，宋玥拉着斗篷裹了裹，迈步顺着游廊往外走去。</p> 大雪兆丰年，是喜事，却也有隐忧。</p> 宋玥赶到前院，江冬生立刻过来回话，一早已经打发人往几个庄子上去，又打发了小子往府衙门口听消息。</p> 庄子上之前已经巡视过，再说这两年种植辣椒，庄子上的人种辣椒摘辣椒，挣得比往年都多不少，加上她特别在意庄户的居住、生活情况，每年雨季和入冬前，庄子上都会挨家挨户地检查房舍状况，该加固加固该维修维修，从她接手第二年，就再没发生漏雨和大雪压塌房顶的事情了。</p> 所以，宋玥不怎么担心庄户们，只是难免替城中那些贫困人家担心一二。</p> 宋玥处理家务也习惯了，立刻吩咐：“去仓库里点一点，拢一下库存的被褥、冬衣。哦，问一下家下人，不穿的旧棉衣旧棉被也可以搜罗搜罗，凑一凑，大概很快就能用上。”</p> 将军府的下人们一年四季新衣，棉衣每年都发两身新的，只要不是特别浪费的人，根本穿不了，是以，每家都存着几件旧棉衣。</p> 这还是听青杏说起来，宋玥才知道的。青杏说她娘在家里叨念，当初青杏小时候，穿的都是爹娘的旧棉袄就棉裤毁的，棉花套子硬的硌手，瞧瞧现在，一年四季新衣裳，穿都穿不完。</p> 江冬生垂首应着，立刻转身出去安排人去办。</p> 宋玥则招进其他管事，一一处理家中事务，特别是大雪之后，天气肯定会降温的，给各道门上夜里值守的人员加炭，还有家中下人可有受寒感冒的，尽早发现尽早请大夫医治，别拖拉得小病成了大病……</p> 果然不出宋玥所料，不到晌午，去府衙门口听消息的就传回话来，城中因这场大雪受灾的百姓有几百人，有的是压塌了房屋，有的是屋顶漏了，还有一家的男人外出，赶夜路回家，滑倒摔到沟里，受了伤，竟冻死在雪窝里，发现的时候，人差不多都被雪埋了。</p> 宋玥的态度很明确，将军府应对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宋玥也没细说，只交待给江冬生去办，他就带了备好的棉衣棉被、干粮糕饼，一并送到暂时安置灾民的地方。</p> 范府尹是个为民办事的，遇上这种事，立刻去五城衙门借了兵丁，配合着平京府的衙役们四下勘察灾情，然后把受了灾无家可归的灾民们归拢起来，安置在城中几个道观、寺庙之中。然后，接受城中勋贵官员府中的布施，府库中也拿出一笔银子来救灾救济，总算是没有让那些受了灾的百姓冻饿在街头等死。</p> 忙了几日，十月初九这天，宋玥去西院看过秋日新做的辣酱、泡菜，确定可以出场售卖，然后转回来，准备陪一陪老人和小二哥呢，刚走几步，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却见青杏提着裙子跑过来，好不容易跑近了，喘着气就道：“夫人，唐小娘子发动了。”</p> 宋玥猛地一个激灵，连忙吩咐身后的青玉：“去请徐郎中来。”</p> 一边说着，她已经快步往回走，又问青杏：“闪嬷嬷过去没？”</p> 青杏立刻点头：“去了，得了信和俺同时出的门。”</p> 得知闪嬷嬷过去了，宋玥略略放了点儿心，走到外边，又叫了个小丫头吩咐：“去一趟唐家，接唐娘子过来，说清楚些，让她不用怕，情况很好。”</p> 三句两句吩咐下去，宋玥人也快步走进园子，一路往后角门走过去。</p> 唐小娘子就是羡娘，二月里查出来有了身孕，当时韩戚风正要去关外，得知妻子怀孕，也只是多留了三四天，确定妻子怀孕反应不严重，就还是带着人出了关。</p> 这一年，羡娘怀孕，韩戚风却几乎都在关外，没能守在妻子身边。</p> 宋玥对这种情况很是愧疚，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替韩戚风守护好妻儿的安全。</p> 这将近九个月里，宋玥几乎每天都会打发人往韩家走一趟，吃的喝的更不用说，但凡家里有的，羡娘那边都有一份。</p> 另外，还让徐郎中和闪嬷嬷定期给羡娘做产检，以确保胎儿的发育和母亲的营养安全。</p> 过了九月初九，宋玥就让闪嬷嬷每天去韩家走一趟。</p> 九月廿后，她就亲自过去了几趟，挨着看过羡娘准备的接生包和给孩子准备的衣物，不足的又一一替她补办周全。</p> 这一趟急忙忙赶过去，宋玥还没忘让人带了一根老山参。</p> 等她急忙忙赶到韩家，唐娘子还没到，只有做饭洒扫的婆子和唐家二姐芮娘在，宋玥连忙吩咐青杏和跟过来的徐嫂子，去厨房里烧热水，为接生做准备。</p> 她自己掀帘子进屋，抬眼，却看见唐小娘子羡娘就站在屋里，虽然手捧着肚子，脸色却很是平静，并没有痛苦之色。</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六章 唐二姐芮娘就站在旁边，稚嫩的小脸上透着一抹紧张。</p> 一眼看到宋玥进来，唐羡娘还好，唐芮娘却仿佛见了救星，立刻快步迎上来，红着眼道：“宋姨姨，恁可来了。”</p> 宋玥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用力握了握，柔声宽慰：“芮娘不怕，不怕哈，恁姐姐这里我看着，恁去厨房帮着多烧些热水去，哦，再把这个，切下指节大小一段来，隔水蒸上去。”</p> 唐芮娘没见过人参，却也听说过，一听宋玥这么交待，立刻接过去，答应着出门往厨房里去了。</p> 唐羡娘这才抚着肚子迎上来，宋玥上前扶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情况，得知唐羡娘是吃着早饭有了感觉，这会儿还只是一小阵一小阵的抽抽，疼得还不太厉害，就知道还早，一边捡着轻松地话说着，分散羡娘的紧张情绪，一边进去看了，闪嬷嬷带着韩家的小丫头已经把东耳房布置好了，炕上铺了草木灰，又铺了宋玥送过来的消过毒的褥子床单，又有各色备用器具、医药箱等物。</p> 羡娘阵痛的频率还不紧凑，宋玥就陪着她在房间里慢慢溜达，阵痛来了，就在椅子、凳子上休息一会儿。</p> 走动了小半个时辰，徐嫂子送了一碗烂糊的鸡汤面来，宋玥看着羡娘吃了。然后又陪她继续走动……</p> 临近巳时中，唐娘子才急慌慌地抱着只包袱奔进来，在她前头，徐郎中刚刚进门。</p> 徐郎中诊过脉，只说脉象平稳，胎儿也康健，目前为止很不错。</p> 闪嬷嬷则检查了胎位，笑着说还要等一会儿，不过，孩子头不算大，胎位也正，应该会顺顺当当的。</p> 唐娘子听两人说完，立刻双手合十，朝着四方天空连连拜了几拜，嘴里念叨了几句，这才给宋玥道：“前儿一个错眼没看见，小的流出去玩雪受了寒，连着烧了两天，昨儿晚上才略好些……要不然，俺也不能不过来守着她……”</p> 说着，抹了把眼睛，又向宋玥道谢：“羡娘多亏了有恁照看着，恁这个姨比俺这亲娘担待的都多了。”</p> 宋玥拍拍她的手，宽慰：“恁别说这些外道话。哞儿的病怎样，我竟一点儿信没听到……”</p> 提起小儿子，唐娘子挤出一抹笑来，摇摇头道：“好多了，今儿一早知道饿了，吃了一个荷包蛋和半碗面。”</p> “嗯，能吃东西就好了。”宋玥宽慰着他，然后，回头向青杏示意，青杏垂垂首，默默地退了出去。</p> 羡娘的阵痛一阵紧似一阵，吃过午饭，渐渐紧了起来。</p> 闪嬷嬷看过之后，扶着她进了里屋，上炕待产，唐娘子和宋玥也都换了干净衣裳跟了进去。</p> 宋玥自己生过一回孩子，但守着人生孩子还是第一遭，看着羡娘因为剧烈疼痛扭曲了的脸，她几乎要夺门而出。</p> 但是，她却不能够，她必须抢在前头，尽量把唐娘子隔在身后。</p> 亲娘看着亲闺女遭这种罪，只怕比她自己挨着都更难受，真正的撕心裂肺呢。</p> 好在，如闪嬷嬷说的，胎儿的头不大，胎位也正当，羡娘在怀孕期间，有宁嬷嬷和宋玥照料着，没有静养不动，也没有补益太过，让她的生产过程还算顺利，时间也不算太久。</p> 屋子里光线渐暗，青杏和青玉点了十几根蜡烛上来，将房间里照的明晃晃亮堂堂。</p> 烛光送进来，羡娘又是一阵剧烈地疼痛，拽着房梁上垂下来的布带子，咬紧牙关，才让痛呼声咽回去。</p> 闪嬷嬷激动地喊：“来，憋着一口气向下使劲儿，哎，再使劲……就要生出来了……能看见孩子的头顶了……”</p> 羡娘终于挨不住，嘶喊出一声：“啊……”</p> 紧跟着，闪嬷嬷喜气洋洋地大喊：“生出来啦，哎哟，是个小哥儿，好俊俏呢！”</p> 宋玥就在旁边扶着羡娘，闻言，一边扶住脱力的羡娘，一边瞅了一眼，果然见闪嬷嬷双手捧着个血淋淋的婴孩儿。</p> 平京城的大雪，关外却没像宋玥想得那样严重，是以，韩戚风这一路虽然辛苦些，却还算顺利。</p> 等他紧赶慢赶进了京平城，赶在落城门的最后一刻进了城，又赶到将军府门前时，门前的小子见了他，第一时间告诉他，“唐小娘子生了。”</p> 韩戚风腿一软，差点儿从马背上跌下来，俯身揪住门上小子的衣领，把那个壮实的小子直接提拎得双脚离了地。</p> “我媳妇儿生了？母子是否平安？”</p> 那小子被他揪着衣领子累得有些喘不上气，断断续续道：“夫人一早就过去了……还没回来。”</p> 韩戚风手一松，小子噗通一声坐在地上。</p> 不等他喘匀乎气儿，韩戚风已经拨转马头，打马飞快地朝着自家奔去。</p> 等他打马冲到自家小院门口，跳下马大步流星冲到正房门口，还没等挑帘子呢，就听得屋子里传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喊声。</p> 韩戚风的手蓦地抓住门帘子，差点儿把棉门帘给扯下来。下一刻，一声洪亮的儿啼响起，哇哇哇地哭声直击韩戚风的心脏，他呆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不知如何反应。</p> 芮娘听到哭声也从厨房里奔出来，手里用抹布裹着一只白瓷炖盅，炖盅里是宋姨交待她熬的参汤。</p> 从厨房出来，芮娘就看见屋门口矗立着的高大汉子，她愣了一下，从心底涌上一阵欣喜来，快步上前，扬声叫：“姐夫，恁回来啦！”</p> 韩戚风的身体颤了颤，木呆呆地转回头，看见身后笑盈盈的小姨子，突然开口：“恁姐姐生了？俺当爹爹了？”</p> 芮娘听他这傻乎乎的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瞧恁说的，这是欢喜糊涂了吧？俺姐姐生了，恁当然就当爹爹啦，不然还能是当……”</p> 不然还能是当娘亲？！</p> 当然，后边这句戏谑的话，到了芮娘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p> 她见韩戚风欢喜地木愣愣傻呆呆的，也不跟他废话，挤开他，挑帘子进屋，给姐姐送参汤去了。</p> 之前，她偷偷问了问徐郎中，宋姨拿来这参熬汤，是不是要给姐姐救命之用？</p> 徐郎中笑着告诉她，参汤可不仅是救命，生产完喝一点，也能大补元气，促进产妇的身子恢复呢！</p> 当然，产后因为还在出血期，参汤不能喝太多，只能每次喝一点点，取其补益之功，又不至于补益太过，引起大量出血。</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七章 闪嬷嬷替孩子清理着身上沾的血污，宋玥也扶着羡娘到旁边干净的褥子上躺下。</p> 唐娘子用温水洗了块布巾过来，替女儿擦拭着脸上身上的汗水。</p> 门帘子外边传进来芮娘的声音：“阿娘，宋姨，参汤熬好了！”</p> 恰好有空的宋玥走过去，门帘子掀开一点，伸手把参汤接了过来。</p> 闪嬷嬷听到说话声，忙里偷闲地嘱咐了一句：“给她喝一口就好，别太多。多了有可能引发出血。”</p> 宋玥应着，走过去，用汤匙喂了羡娘一口参汤，又端过旁边伺候的温水来，给她喝了半盏。</p> 这边几个人正各自忙着，突听得门外芮娘焦急的声音：“姐夫，恁不能进去！”</p> 力竭昏昏欲睡的羡娘睁开眼睛：“韩郎君回来了？！”</p> 唐娘子也露出一脸的惊讶之色，“这天都黑了，他咋回来的？”</p> 宋玥把手中的茶盏子搁下，笑着道：“恁照看羡娘，我去看看，他回来就回来，添什么乱！”</p> 宋玥其实年龄不比韩戚风大多少，但看待对方却觉得像个毛毛愣愣的孩子，很符合她大嫂的身份，或者说，有点儿老母亲的感觉。</p> 听她这番话，唐娘子和闪嬷嬷，甚至连刚生产完力竭到昏昏欲睡的羡娘，都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p> 宋玥没理会几个人的笑声，挑帘子出去，抬眼就看见韩戚风正要从外屋进来，被芮娘挡在里屋门口。</p> 宋玥调整情绪，开口：“戚风回来啦！”</p> “哎，大嫂！”韩戚风脸上的激动之情掩不住，见了宋玥却努力调整着表情，恭恭敬敬叫了一声。</p> 芮娘暗暗松了口气，张着的胳膊却没敢放下。</p> 宋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去忙自己的，然后笑着向韩戚风道喜：“恭喜恭喜，恁可要好好谢谢羡娘，替恁生了个大胖儿子，足足六斤八两！”</p> “儿，儿子？嘿嘿，大嫂恁说俺有儿子了？”韩戚风刚才只听到婴孩哭，还不知道生的是男是女，这会儿听到说生的是儿子，激动之情再次高涨起来，说话，嘴巴都有些不好使了，瓢的厉害。</p> 宋玥瞪他一眼，笑嗔道：“难道还是假的？行啦，羡娘母子俩都很好，拾掇利落也还得一会儿，恁瞧瞧恁这身上，一路急赶回来的？这么一身风尘灰头土脸的，也敢莽莽撞撞往里去？老大一个人，都当爹了，就不能稳当点儿？行啦，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饿了就去厨房要点儿吃的，恁吃饱了，接下来，有一个月子给恁尽心伺候他们母子呢！”</p> 一串话说得又快又脆，连珠炮一样，直接把韩戚风给轰了出去。</p> 韩戚风回过神，人已经站在堂屋门口，再回头，恰恰好看到宋玥会里屋，只留给他一个一闪而没的背影。</p> 从韩家回来，已近三更。</p> 青禾却等在正院，见到宋玥回来，立刻笑着迎上来：“老太太惦记着夫人，也惦记着唐小娘子那边儿，还没睡呢。”</p> 宋玥连忙笑道：“恁快回去，给老太太说，唐小娘子好得很，母子平安，生了个大胖小子，六斤八两。哦，韩兄弟也赶回来了，进门正正好听到儿子哭第一声。”</p> 青禾闻言笑道：“这是父子连心呐。”</p> 说完，就告退，匆匆回了后边的荣煕堂。</p> 宋玥不仅仅是身体累，这会儿精神也累，羡娘生孩子的过程，比她自己生宁哥儿那会儿还紧张，就怕一个不好，出点儿什么事……唉，这时候，没有B超没有产前筛查没有救命的剖宫产，孩子畸形、难产等等事情太常见了，女人生孩子，真真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在鬼门关里打个来回的。</p> 但是，身上沾染的血腥气，却让她没办法不理会。</p> 她坐着喝了一盏热热的奶茶，耳房里也备好了热水，她才起身进去，洗头沐浴。</p> 收拾干净，绞干头发，上床安置时已经是子时了。</p> 躺在被窝里，脚底踏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闭上眼睛即将入睡前，宋玥忍不住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笑：现代时，玩手机玩游戏看刷电影刷剧，甚至学习考前复习，熬到两三点都是常事儿，上大学时寝室里，十二点之前睡觉的就被会称一句老年人，才讲究养生，谁成想，她也有习惯早睡早起的时候，子时中，也不过夜里十二点，竟觉得像是作了个大夜似的。</p> 韩戚风带回来的，不仅仅有关外庄子的收益账目，还有江寒写的回信，以及他给家里捎来的几箱东西。</p> 随着江寒的品级升迁，他送回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好了。比如野山参和皮货，之前每年也会往家里送，最初他只是千户的时候，送的都是大路货，皮货多是珍珠羊羔皮、灰鼠皮这些，有几张狐狸皮也是江寒带着兄弟们自己狩猎打的。野山参之前也送了几根回来，却都是几十年参龄的，主根也就跟宋玥的小拇指似的。</p> 这一回，韩戚风带回来的，羊皮已经没有了，最差的也是灰鼠皮，而且品质都极好。狐皮也只有少量杂色，其余的是红狐皮，甚至还有几张质量极好的雪狐皮。另外，还有一些貂皮，大都是黑貂，有几张毛峰泛着紫光的，宋玥估摸着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紫貂皮了。</p> 箱子里还有五枝野山参，都是百年份以上的老山参，主根粗壮，须根完整，最大一棵的主根比宋玥的拇指还粗壮，让徐郎中看了看，说是足有四五百年了。</p> 这些东西，给周老太太看过后，就都入了宋玥的小库房。周老太太和宋玥都不是喜奢靡的人，自觉身上之前做的灰鼠皮、狐狸皮就都很好了，至于貂皮、特别是紫貂，婆媳俩谁也没想用，不提律例规制的约束，就她们本心里，也都不想招摇生事，安安稳稳富足和乐地过日子，已经足够了。</p> 这些看过也就罢了，宋玥接了韩戚风带回来的账目，带着宋广友和青桃几个，赶着查看核对一遍，对关外庄子的经营情况已经了然于胸。</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八章 这一年里，因为雇用了流边的犯人做劳力，开荒的进程比预想中快出不少，一共开垦荒地近五千亩，春耕收获的是小麦和大豆，夏季种植的土豆和白菜等物，也收了一茬。</p> 只不过，因为关外气候更寒冷些，秋季这批庄稼生长期略短，所以产量上略低，但即便如此，韩戚风也把收获的白菜卖了三份之二给军营，剩下三分之一留给了庄户们过冬。土豆挑拣了个大完整的窖藏留种，其他的都分发给了庄户。</p> 春日从平京城召集的青壮，回来的只有不到三成，其余的都留在了庄子上。从平京城带过去的十几个小妇人，都挑选了合心的结了婚，成了庄子上第一批庄户。</p> 韩戚风说起这个来嘿嘿笑个不停，向宋玥报喜：“有两个已经有了身孕，明年，咱们庄子上就有了孩子，以后，不愁没人使了。”</p> 宋玥听得也忍不住笑，却又嘱咐韩戚风一句：“跟着咱们从平京城过去，那边毕竟苦寒，多照应着些……哦，对了，从流犯中寻摸寻摸，先找个会医术的，想办法留在庄子上，万一有人生病，也好救治。另外，就是寻摸着有学问的合适人，也留两个，将来孩子们要办塾学，即便不走科举之路，也要学会识字算数这些。”</p> 韩戚风最开始还挂着满脸的笑，听着听着，神情却渐渐肃穆下来，最后，插手躬身，郑重应诺。</p> 大嫂这些铺排可是长远打算，做好了，就能把更多的人留住。关外不缺土地良田，缺的是人，留住人，多少荒野都能变成良田。</p> 宋玥停了片刻，喝了口茶，继续道：“那边虽说如今还算安宁，但毕竟是边关，开荒种田，一怕天灾，二怕战祸，恁还要上上心，寻摸几个好手，带着庄丁们好好操练操练，不说比边军还勇猛，却也要上马能打仗，下马能耕田，明年过去，先想办法开采一些木材石料，再挖红泥夯土，筑起个村郭围墙来，慢慢积累，最好筑一道高墙，建上瞭望塔和烽火台，若有敌袭，一能自保，二能求援报讯……这些上头，恁比我内行，我就这么一说，具体该怎么做，恁斟酌着安排去。”</p> 韩戚风肃穆听着，之后恭声答应着，一贯笑嘻嘻的脸上，神情空前郑重。</p> “行了，这些都等恁回去再琢磨吧，眼下先好好在家，陪陪恁媳妇儿和儿子，亲自动手，好好伺候伺候恁媳妇儿，她这一年怀着身子在家，不容易。”</p> 提起媳妇儿和大胖儿子，韩戚风重新溢开满脸的笑，嘿嘿笑着，道：“是，大嫂教导的俺都记下了。这一年，多亏大嫂照应了，羡娘都给俺说了，大嫂吃的用的见天送，还让徐郎中、闪嬷嬷定时请脉查看……嘿嘿嘿……”</p> 宋玥白他一眼，揶揄道：“我照应她们娘俩是做嫂子做大伯娘的本分，恁可别偷巧，借着这个自己个儿偷懒。”</p> 韩戚风连连答应着：“不回答，大嫂放心。”</p> 宋玥不想多说了，他自己的媳妇儿子，照应的好不好，她有什么不放心的？！</p> 挥挥手，不耐烦地撵人：“行啦，行啦，赶紧回去吧，这些日子啥也不用恁管，只在家伺候恁媳妇儿坐月子就好啦。”</p> 韩戚风起身，恭敬行礼：“多谢大嫂。”</p> 说完，笑声连连转身快步出去了。</p> 宋玥哼了一声，扭回头来，自己先笑了。</p> 韩戚风人品不错，厚道实诚，就是有些混不吝，毛毛撞撞的，不过，眼瞅着成婚生了儿子，这份毛撞劲儿倒是好了许多，沉稳下来，也更有担当了。看来，老话儿说的‘成家立业’，成家在前头是真的没错，成了家，有了责任，再建功立业，会更稳重更有动力。</p> 宋玥回到荣煕堂，给周老太太说起，韩家的大哥儿起名字了，大名叫韩闯。</p> “……哎，戚风兄弟说，他本来想给儿子起名叫冬来，冬天来的，谁成想被冬生叔按住捶了一顿，哈哈哈，到我跟前来哭诉，让我给他儿子起个小名儿。”宋玥说得乐不可支，周老太太也被逗得笑不拢嘴。</p> 笑过一阵子，宋玥就请周老太太帮忙想想，给韩家的大哥儿起个名字。</p> 周老太太想了一会儿，道：“他一到家，孩子就来了，这是父子连心，也是带着福气来的，不如就叫福包，福气包，恁看咋样？”</p> 宋玥连声赞好，“福包福包，多少福气也能包得严实实的，好得很呢。”</p> 正说着，安哥儿和秋喜放学回来，安哥儿跑得快，蹬蹬蹬跑进屋，恰好听阿娘这句话，立刻瞪大了眼睛看向宋玥的肚子：“阿娘又要给我生弟弟了吗？”</p> 宋玥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止不住笑得前后和。</p> 周老太太也被逗笑了，一边笑一边伸手将乖孙孙搂进怀里：“是恁戚风叔家，阿奶帮着他家哥儿起小名儿呢。”</p> “哦！”安哥儿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往阿奶怀里蹭了蹭，又带了点儿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是不喜欢有弟弟，就是，就是宁哥儿还小，再添一个，阿奶和阿娘要照顾两个，太累。”</p>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理由很充分，小东西还用力地点了点头，以示肯定。</p> 坐在炕上和巧巧玩积木的宁哥儿听到哥哥这番话，小脑瓜里不明白旁的，只是那句‘宁哥儿小’他却明白了，忙不迭地爬起来，摇摇晃晃迈着小短腿就走过来，郑重声明：“不，小！”</p> 话未说完，脚一软，整个人就朝着炕底下扑过来。</p> 亏得容氏一直不错眼地盯着他呢，见状连忙抢上前伸手来接，却没有宋玥离得近，一个伸手将软软胖胖的小东西捞在怀里。</p> 周老太太吓得叫了一声，待看着小孙孙无事，就由惊转喜，乐得笑开了怀，拍着手道：“瞧瞧，瞧瞧咱们宁哥儿是真的不小了，长大了，都会自己走路了呐！”</p> 宁哥儿不到十个月就会站立了，之后，学习走路，很快就能扶着窗台、栏杆、人手走得稳稳当当，就是不敢松手自己走。</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三十九章 这一回看来是急了，大概还有点儿想证明自己长大了，不是小孩子的心理在，竟忘了害怕，自己稳稳当当走了好几步。</p> 小东西虽说差点儿摔个倒栽葱，却根本没意识到危险，更没有害怕，听到阿奶夸他，趴在阿娘肩膀上，乐的见牙不见眼的，连小鼻子都笑的皱了起来。</p> 宋玥抬手摸摸小东西软软的胎毛，好笑道：“真不知道这是随了谁，怎么这么爱显摆呢！”</p> 周老太太笑着搂了搂怀里的大孙子，道：“小孩儿不都这样，秋喜和安哥小时候也这样的。”</p> 她这话一出口，不等安哥儿出声反驳，秋喜换了衣裳，从西屋过来，笑嘻嘻道：“阿奶这话说差了，俺记得安哥儿小时候就是爱哭，除了爱哭，可没有这么爱显摆的毛病。”</p> 安哥儿却不太领情，立刻红着脸反驳：“才没有！我才不爱哭！”</p> 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搂住大孙子，一手搂住孙女儿，连声道：“秋喜和安哥儿都是乖孩子，都是阿奶的乖宝儿。”</p> 说说笑笑一阵，宋玥把自己准备的洗三礼拿出来给周老太太看。</p> 她给韩戚风家的福包准备的是两只赤金手钏，一只挂着个葫芦，一只挂着只长命锁，取长命百岁、福禄绵长的寓意。</p>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赞好。</p> 宋玥又捧了一个匣子给周老太太看：“这是替恁准备的，戚风跟他们阿爹跟亲兄弟似的，恁也是福包的阿奶，这压岁的活儿必须恁来。”</p> 匣子里放着一只金项圈儿，下边长命锁上嵌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羊脂白玉蝙蝠，漂亮的七色璎珞，配着绿松石和红玛瑙，通体大气富贵，绝对是能压场子的存在。</p> 周老太太伸手从匣子里拿出金项圈儿，用手比量了一下，抬头问：“这项圈儿是不是有点儿大啊？”</p> 不用宋玥开口，旁边的青禾、青杏几个就连声说不大。</p> 青杏笑嘻嘻地解释：“这项圈儿又是长命福（蝠）锁，又是七彩琉璃璎珞，小孩子戴了要拖在地下去了，肯定是不行的，指定要大一些，最少也得五六七、七八岁上才能戴起，就跟咱们大哥儿这般身量，这金项圈儿就不显得大了。”</p> 周老太太回头看看自家孙子孙女通体素净，孙女儿的抓髻上好歹还戴着两串赤金百花百果串儿，她白净漂亮的大孙子身上，竟只有腰上一个荷包，连块玉佩都没有的。</p> 不由地开口问：“俺记得秋喜和安哥儿都有项圈的？”</p> 宋玥连忙道：“他们学校里不让戴这些，怕在学校里丢了，平生事端。”</p> 说着，又往周老太太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家根底浅，将军连年升迁，看咱家不忿的红眼睛的，不知道多少人呢，咱们宁愿低调些个，万不敢张扬了，给人抓住把柄去。”</p> 周老太太瘪瘪嘴，嘟哝一声：“就是戴个金圈子罢了，老百姓人家，但凡有几两银子，也愿意打个银项圈儿给孩子们戴着呢……”</p> 不过，她也就是愤愤然嘟哝一句，并不会执拗什么。</p> 只是，回头再看着给韩戚风家福包准备的奢华金项圈儿，就给出了自己的一番理解：“大点儿好，等上个几年，寒哥儿也就稳了，到时候，孩子们戴啥穿啥，也不怕人说嘴了。”</p> 宋玥连忙附和：“正是这话呢，还是阿奶想得通透。”</p> 看着阿奶和阿娘准备礼物，秋喜和安哥都不甘落后，也准备了自己的礼物。</p> 最让人意外的是巧巧小丫头，也拿出她宝贝得不行的一朵大红通草花，捧出来，一脸认真地表示，是她给羡娘姨姨家的小弟弟准备的礼物。</p> 宋玥特别郑重地接过巧巧小丫头准备的礼物来看了一回，又找了个匣子，帮她装起来，然后抱着巧巧道：“明儿阿娘带巧巧一起去，巧巧亲自把礼物送给福包弟弟好不好？”</p> 巧巧兴奋的脸颊泛红，又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捧着装着她礼物的精致小匣子，用力点头。</p> 宁哥儿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见大家都送礼物，就他没有，突然不高兴了，低着头，四脚着地飞快地爬到角落里面壁去了。</p> 一屋子人看着小东西这番动作，都有一刹那的愣神，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p> 还是巧巧和宁哥儿玩得多，跑过去小声问了一回，然后回来做传声筒，却原来，宁哥儿看那么多礼物，大家都有礼物，就他没有……</p> 宋玥和周老太太搞明白了小二哥的奇葩思维，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想笑，却又同时忍住。</p> 宋玥上前把宁哥儿从角落里挖出来，抱在怀里给他解释，“戚风叔叔……哦，羡娘姨姨生了个小弟弟，为了欢迎这个小弟弟的到来，大家给小弟弟准备了礼物。”</p> 宁哥儿听得倒是认真，然后问：“弟，弟，小？”</p> 宋玥寻思了一下，点头道：“对，福包弟弟比宁哥儿小，他要叫宁哥儿二哥。”</p> 宁哥儿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弟，弟，好！”</p> 宋玥立刻笑道：“对，有了弟弟，宁哥儿就是哥哥了。”</p> 宁哥儿很开心了，骨碌碌转了转眼睛珠儿，转身爬走，片刻从角落里挖出一块糖来。</p> 就是那种麦芽糖熬制的，俗称糖瓜的东西，吃的时候很黏牙。</p> 孩子们都爱吃糖吃甜食，但宋玥担心吃太多糖影响孩子的发育，于是限制，每人每天就一块糖。</p> 这一块糖明显表面都有些发粘了，也不知小东西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听说有了弟弟，他能当哥哥了，竟然高兴的把自己的私房糖都拿出来了。</p> 周老太太一看这样，将宁哥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连连夸赞：“阿奶的乖宝儿，和姐姐哥哥们一样懂事，一样贴心呢，太可人疼了……”</p> 满屋子赞叹附和声里，青禾从不知从哪里寻出一个匣子来，也帮着宁哥儿把他的礼物装好。</p> 宁哥儿这回终于满意了，咧着嘴巴笑得合不拢，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匣子不撒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章 第二天，韩戚风的长子韩闯洗三日。</p> 周老太太和宋玥带着宁哥儿和巧巧去参加，秋喜和安哥儿要上学来不了，只能托付阿奶阿娘把礼物带过来，人未至心意到了。</p> 不说江家人送的礼物，孩子外婆唐娘子给准备的是一只赤金长命锁和一双蓝色的软底小鞋子。</p> 小鞋子要给孩子穿在脚上，然后，有亲娘抱着站在房门处，外婆拿着剪刀把鞋子后跟上留的线尾巴剪了，说是剪断前生的羁绊，从此后，孩子就要在这户人家生根了。只有这样，孩子才能平平安安长大，长命百岁。</p> 洗三礼之后，各色礼物都会摆在小婴儿的襁褓一周。林林总总的礼物摆开，满满当当地围了一匝还多，金的银的玉的，看得出亲朋好友对这个孩子到来的祝福。</p> 而，这一众礼物中，被福包一把抢在手里的竟然是那只大红色的通草花！</p> 巧巧见小弟弟喜欢自己的礼物，欢喜的小脸都冒光了。</p> 羡娘最喜欢的则是通草花旁边的那颗看起来有些黏糊糊的糖瓜，她捧起来，笑着问周老太太怀里的宁哥儿：“这是哥哥给弟弟的礼物吗？太好了，姨姨替弟弟谢谢哥哥。还有巧巧，弟弟特别喜欢恁的礼物，姨姨也替弟弟谢谢巧巧。”</p> 看着这两份独特的礼物，众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屋里一片笑声。</p> 羡娘恢复的还算不错，福包也健健康康的，为了减轻羡娘的辛苦，韩戚风托宋玥寻了个奶娘。</p> 这回的奶娘是容氏推荐的，是她之前认识的，家境并不算太贫寒，家里有三个小子，三子刚满两个月，二十七岁年纪，个头不算太高，体态略丰，干活利落，爱干净。</p> 江家养了几头羊奶，月钱宋玥没理会多少，但是每天补贴两斤羊奶，却是跟容氏一样的。有了这两斤羊奶，奶娘就不用担心家里的孩子挨饿了，也就少了最大的一份顾虑，能够更安心地照顾好雇主家的孩子。</p> 这名姓李的奶娘就在洗三这天过来了，宋玥拉着唐娘子一起见了见，这位长的算是端正，但目光沉静，并无流连顾盼之色，而且，容貌只能算是一般，话不多，却说话清晰，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旧的，却洗的干净整齐，唐娘子看过之后，很满意。</p> 把张氏打发西去之后，唐娘子偷摸给宋玥说：“还是恁挑人有眼光，这位看着就是个踏实的。”</p> 说着，还给宋玥递了个恁懂的的眼色。</p> 宋玥失笑，道：“女人不过是引子，根儿还在男人身上。男人立身正了，再漂亮的在眼前也不会乱来。恁放心，别的不敢说，若戚风有什么歪心思，我第一个先不饶他。”</p> 唐娘子拍拍宋玥的手，连连点头，又道：“明年戚风还要去关外吧？恁说他们小夫妻两个常年不在一处……”</p> 宋玥笑道：“羡娘这刚生产完，年前就不让戚风出门了，过完年，让他去一趟，带两个人过去，有什么事儿交待安排一番，不多久就能回来，就是少不得要他受累多跑几趟了。”</p> 唐娘子听了这话，总算放心下来，轻轻拍着宋玥的手笑道：“就知道恁考量的很周全，俺就是白跟着操心罢了。”</p> 福包的洗三礼完成，韩戚风安稳在家伺候了两天月子，就被羡娘撵出了家门，蔫头蔫脑地蹭到宋玥面前来领差事了。</p> 人家小夫妻的私房事，宋玥也没多问，笑话了韩戚风两句，就让他再去矿山和庄子巡查了。</p> 韩戚风去了关外之后，这一摊就交给了青平和宋广友，如今，宋广友带着人理关外庄子的账目，又要揽总核算平京城这边各处的账目，也实在分不开身，正好又甩给韩戚风。</p> 等韩戚风这一趟从庄子上转回来，倒是给宋玥送两个好消息来，他之前在庄子上看好了两个人，一个是娘娘庄的王大杨，另一个是银杏庄子的芒种。</p> 王大杨到年十五了，一年前，被韩戚风提拔为娘娘庄的护卫队长，年纪最小，却颇能镇得住场面，带着人把娘娘庄护卫的水泼不进的，铁桶也似的。</p> 芒种到年十三，别看年岁小，跟着老爹侍弄庄稼、伺候牲口，通晓农事、牲畜，对庄务的管理也熟悉，比他老实厚道的爹爹强出去不少。</p> 韩戚风给宋玥商量，带着两个人跑两趟关外，多历练历练，也就能堪大用了。</p> 还有他这一回从开平捡回来的一个小子，据说是犯官之子，随家人被流放的。家人都没能挺过去，只剩下他一个孩子，也就没人理会，韩戚风遇见这孩子时，孩子饿的干瘦，像狼崽子一样，摸到庄子上偷东西吃，被韩戚风捉住，他却在韩戚风胳膊上咬了一口，那一口深可见骨。</p> 韩戚风将人吊在大树上，挂一个时辰，就放下来缓一缓继续吊……这么吊了一天一夜，那孩子都昏过去了，还不肯服软。</p> 还是之后，韩戚风请了郎中来给他治病，又给他喂药喂吃的……才渐渐暖过来。</p> 病好了之后，就亦步亦趋地跟在韩戚风身后，不肯稍离。</p> 这一趟回平京，韩戚风千说万说，才让他跟着后边的车队走。</p> 说起那个叫小狼的孩子，韩戚风嘿嘿笑着：“那是个能用的，就是需要再喂上两年，养熟了才能大用。”</p> 宋玥微微挑眉，道：“恁看着安置就好。”</p> 她很想提醒韩戚风一句，有些人是喂不熟的。但她连人也没见着，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暂时保留。</p> 至于，王大杨和芒种两个小子，宋玥都见过的，或倔强或有点儿小执拗，却都是不错的孩子，她也同意韩戚风的意见，两个孩子都是璞玉，需要琢磨历练，才能露出暗藏的光华来。</p> 得了宋玥的允准，韩戚风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去了，问道：“俺带三个小子过来给嫂子见见？”</p> 宋玥摆手：“恁先带着他们历练些日子，不急着给我看。”</p> 韩戚风听了，脸上的喜色微微收敛了些，却在喜色收敛后，露出一抹郑重之色来。</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一章 十月一眨眼就过去了。</p> 进了十一月，先给韩戚风家的福包过了满月，羡娘养的好，满月时身体已经基本恢复过来，脸色红润，精神奕奕的。有她和张氏两个人的奶水喂养，福包也长得极好，一个足足长了两斤，原本发红发皱的小脸胖起来，粉嫩嫩的，眼睛也大起来，一看就是个俊俏的小哥儿。</p> 没几天，宁哥儿生辰，将军府的小二哥满周岁了。</p> 将军府大半年没待客了，这回，别人不说，谷二太太几个早早打了招呼，是必到的。</p> 宋玥和周老太太就索性下了帖子，给平京城里的官宦勋贵以及相熟的亲友人家。</p> 周老太太则是提前多少天就开始准备，给宁哥儿抓周。什么小算盘、书本儿、毛笔、砚台、又有匕首、弓箭、马鞭这些。</p> 宋玥在旁边瞅着，见没有什么胭脂香粉那些，也就不掺和，任老太太忙乎去。</p> 她是不相信所谓的抓周判断孩子将来发展的，但若是像宝玉那样抓盒胭脂，场面太难堪不说，也会给孩子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吧？</p> 等到冬月十三，将军府里上下就动作起来，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各处帐幔、门帘子、锦垫、椅袱这些都换了干净的，大小厨房里忙碌着，为第二天的宴席准备各色吃食和糕点。</p> 林氏带人里外看过一遍，又领了牌子去仓房取酒、取各色瓷器、家什儿诸般。</p> 直忙到掌上灯，将近三更，各处才算各就各位，妥帖周全了，这才各自散了，回去歇下。</p> 十四一大早，上上下下都换了新衣裳，连鞋帽都一水儿都是新的，各人脸上喜气盈盈的，脚步轻快的，走起路来都带着风似的。</p> 前一天都忙乱完了，这一天倒还算从容。宋玥带人前后看过一遍，就去荣煕堂与周老太太会合，然后一起吃早饭。</p> 秋喜、安哥儿和曲瓶儿提前给学堂请了假，留在家里招呼前来的小姐妹和哥儿们。</p> 不读书的姑娘们多，不读书的小郎君却不多，是以，安哥儿这边的待客任务估计不重，倒是秋喜那边，要招待的人不少，相熟的赵文瑜和范家两姐妹都会到，另外王家、张家那些小姑娘，估计也会来不少……</p> 江家人刚坐下吃早饭，林轩辰就到了。</p> 周老太太一叠连声地让人招呼他进来，问他吃没吃早饭，又招呼他坐下再吃点儿。</p> 刚放下碗筷，张智和唐元廷也到了。</p> 见过几次面后，林轩辰和张智、唐元廷也算熟识了，凑一起说说笑笑，很有些话说。有他们三个陪着，安哥儿招待客人，就基本不会有什么闪失了。</p> 结果，没多会儿，赵家的黄太太带着几个孩子先到了。</p> 黄太太见过周老太太后，就主动要求去二门里迎客。又让赵文瑜陪着秋喜和曲瓶儿，让赵文衍和赵文蕴哥俩陪安哥儿去招呼客人。</p> 有了这许多帮衬的，秋喜和安哥儿年岁略小些，也不用担心待客招呼不周到了。</p> 宋玥拉住黄太太，没让她往二门上去：“那边有人迎着，各家的车子到了，直接往园子里去，咱们去园子中照应着就好。”</p> 于是，宋玥拉着黄太太去了园子里，哥儿们和姐儿们则分别去了大门和二门。</p> 大门和二门前都扎了暖棚子，隔了冷风不说，还点了几个熏笼，烘得暖和和的，客人们到了，在暖棚里下车，也不知一下车就被寒风吹得花容失色去。就是搞接待工作的，有了这暖棚也不至于在寒风中站上几个时辰，少受许多罪去。</p> 刚过了辰正不久，江锦娘就到了。</p> 这一年多来，江锦娘开始礼佛，平日里很少出门，性格倒是沉静下来，沉静地有些一潭死水的样子，见了人几乎不会说话了。</p> 今儿，她来到江家，也没赶着去给宋玥帮忙待客，而是去了荣煕堂，看了看还在炕上睡得香甜的小寿星，默默地拿了只金锁子出来，放在宁哥儿枕头边。</p> 周老太太见她过来，还给小孙孙准备了贺生礼，心里很是高兴，笑着给她说辰哥儿如何如何好，替江锦娘展望将来，一定能享福云云。</p> 江锦娘也不怎么搭话，却也安安静静坐着听着，周氏看她这副心如死水的模样，难免心里难受，暗暗叹息。</p> 没多会儿，谷二太太先到了，刚在二门暖棚里下了车，沈家的杨太太也到了。这两个都是带着孩子过来的。</p> 只不过，谷二太太只带了长女谷清芳。杨太太则带了长子过来。</p> 这还是杨太太第一次带长子到江家来。</p> 沈家大郎沈栋十四岁就入了行伍，从七人队的小旗做起，如今已经是百户了，正六品武官，在同龄人中已经是佼佼者了。</p> 沈栋先下了马，绕到马车前头扶着杨太太下了车，秋喜和赵文瑜三人迎上来接了杨太太，见过礼寒暄两句，杨太太打发了沈栋往前头去，她也辞过几个迎客的小姑娘，“恁几个在这里忙着，待会儿人都要到了，还有得恁几个忙乎的，不用管我，这府里，我跟自家一样熟，走不错路的。”</p> 听她这般说，秋喜也不坚持，吩咐添墨将杨太太送进去。</p> 果然，杨太太进去没多会儿，就陆续又有人到了，男客去外厅，女客去后园子，都有人引着，尽心招待着。</p> 临近巳时，大门外跑过来一个小厮通传，安王世子携着侧妃就要到了。</p> 秋喜连忙打发青玉往里去报信，不多时，宋玥快步走出来，恰好在二门里接了潆卉，安王世子周元辰亲自扶了潆卉从车上下来，然后，笑盈盈地牵着她送到宋玥面前：“今儿，就把潆娘托付给大嫂了。”</p> 宋玥眼神下意识扫了潆卉的腹部一眼，脸上表情迅速归位，含笑垂首：“世子放心。”</p> 周元辰也笑微微地向宋玥一颌首，道：“前厅有我等招呼，也请大嫂放心。”</p> 安哥儿和林轩辰几个已经过来，给周元辰见过礼，迎着他一路往前厅里去。</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有了这位，原本有些迟疑着要不要来的男宾也立刻收拾了赶来，不多时，将军府不但后园子来了许多夫人太太姑娘，莺莺燕燕、衣香鬓影。</p> 前厅里也坐满了各色贵客，上到安王世子、平京府府尹，下到阗柏广、谷二老爷这些经营庶务的世家子弟，又有沈栋、赵文衍、林轩辰这些后起之秀，文武齐全，济济一堂，好不热闹。</p> 到巳时末刻，客人们基本到齐了，看定的吉时也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走到门窗前往外看，才见到，大厅前头的场院中间，用两张方桌拼了个大桌案，桌案上铺着红色的绒桌布，上边已经摆了一圈抓周用的物事：书本、毛笔、砚台这些自然不会少，匕首、弓、箭、刀、矛、盾这些，也并不意外，另一边摆着的算盘、账簿子却让有些人露出惊讶之色，更别说，还摆着类似于碗碟瓶罐之类的，看得人是真的一脸疑惑了。</p> 摆上这些，难道将军府想让这嫡出的二郎将来去做铛头、大厨？</p> 作为接生宁哥儿大功臣的徐郎中和陈御医也到了，因着江家，他们两个见得多了，倒是也熟悉起来，偶尔还能凑一起讨论讨论药方子，喝两口小酒。</p> 此时，他们两个往前边挤不过去，都在偏厅里坐着的，听到动静也往外看，待看清桌上的物事，又听到身旁人嘀嘀咕咕的议论后，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兴味之色。</p> 那些瓶瓶罐罐、类似碗盘的东西，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他们却知道，那是制作药材、盛储药品的工具容器。这些也还罢了，旁边还明晃晃摆着一册《黄帝医经》，那可是医药的开山之作，但凡学医学药的人，入门就要学习的典籍。</p> 宋夫人这是，想着让二公子……学医？</p> 两人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都忍不住内心激动。徐郎中或者还不太敢奢望，陈御医却已经开始憧憬，若是江家二郎学医，他无疑是平京城里最合适的师父了。</p> 抓周的桌案、物品摆布好，果然，没多时，一阵脚步声响，后园子的夫人太太姑娘们就到了，</p> 前厅等候多时的男客们也随即从门里出来，都来到抓周的桌案旁，准备看一场不大不小的热闹。</p> 众人乱纷纷还未站好，宋玥陪着周老太太带着今天抓周的主角儿宁哥儿也到了。</p> 宁哥儿戴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一身大红的袄裤喜庆鲜亮，衬着略略还有一点点胖的脸，很是好看。</p> 小东西也不怕生，见了这许多人也没露出半丝儿害怕、畏惧，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众人。</p> 宋玥正要抱起他送到桌案上去，已经在桌旁站定的周元辰突然笑着伸过手来，将宁哥儿抱起来，托了托，稳稳当当把他放在桌案中间。</p> 然后，好像很随意地，将腰间一个荷包解开，拿出一枚赤金小印来，放在桌案抓周物品之中。</p> “哥儿能生在将军府，已经是大福气了。孤就给哥儿添点儿禄气吧！”</p> 人们最希冀拥有的，一是长命百岁，二就是福禄双全。</p> 周元辰身为安王世子，将来的安王爷，亲口说宁哥儿有福气，他再给孩子添点儿禄气，这已经是很郑重的祝福了。而且，他这声祝福也给得起。</p> 将来，宁哥儿只要不成为纨绔子弟，周元辰想给他请个荫封官职，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p> 有他这么一出手，立刻就有人跟着效仿。</p> 范府尹笑呵呵地放了一支白玉牌子在案上。略略熟悉衙门规制的都知道，这牌子是根据府尹的腰牌仿制的，尺寸小一些，材质却贵重许多，真的官员腰牌也不过是铜制品而已。</p> 这两个人出了手，就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添物件儿，有放一只笛子的，有放一串手钏的，阗柏广笑嘻嘻地走上前，放了一只比鸽子卵还大的红宝石上去。</p> 当的一声，场中为之一静。</p> 宋玥见再不制止，众人就要比着放贵重物品了，连忙上前一步，笑着道：“多谢诸位捧场，只是小儿抓周，不过是个风俗谐趣儿，当不得这些贵重物品。多谢各位盛情美意，多谢！”</p> 然后，宋玥就上前，招呼坐在桌案中间，睁着大眼睛转着身子看着四周堆得扑扑满的各色物品的宁哥儿，示意他赶紧抓一个，抓完了，好开宴席，大家各自吃菜喝酒热闹去。</p> 省得都挤在这一处，气氛如此诡异、尴尬。</p> 宁哥儿平常挺活泼的，这会儿却玩起了深沉，宋玥叫他的名字，他就抬眼看看，朝着宋玥笑笑，就是不动。</p> 宋玥着急，拿了一本书敲敲桌子：“宁哥儿，来，抓一样，抓完了，阿娘带恁去看野鸡。”</p> 小东西最爱吃的是糖，最喜欢的玩具就是后园子的兔子也野鸡。因着野鸡鸡翎子花里胡哨的漂亮，小东西看颜任性，野鸡就成了他的最爱。</p> 一听阿娘要带他去看野鸡，小东西终于动了。他双手撑着桌案，先撅起小屁股，双手双脚同时用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然后，却没有按照宋玥的暗示来拿她手中的书，而是沿着桌子绕起了圈子。</p> 宋玥心下着急，连忙又开口提醒：“宁哥儿，来，来拿一样……”</p> 只不过，这回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看热闹的阗柏广给揽了：“宋夫人恁这般，可就是作弊了。”</p> 宋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却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底下，再做什么明显的暗示，只提醒宁哥儿抓东西。</p> 宁哥儿却几乎不看脚底下，摇摇晃晃地绕着桌子转一圈，在周元辰面前停了一下，歪着小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就在众人好奇，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小东西却又摇摇晃晃往下溜达过去，然后，好像脚下踩了个什么，一个趔趄，只朝着桌案边缘扑过去。</p> 这地方恰好站着沈栋和林轩辰张智几个小的，见宁哥儿要摔了，三个人同时伸手去接，桌子上摆放的许多物事被踢飞了无数之后，小东西扑到了沈栋和张智两个人身上……其实，是两人同时伸手，一人一只手，同时接住了扑过来的宁哥儿。</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三章 也不知是宁哥儿扑倒吓了一跳，还是磕疼了，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p> 将军府二哥的抓周似乎是空忙乎一场，满场笑声之中，范府尹哈哈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人家抓周只是抓物事儿玩意儿，他倒是直接抓人，还一抓就抓了两个。”</p> 此话一出，旁边的安王世子周元辰也轻笑点头。</p> 这两位是场中碗头，他们一唱一和，就把这场抓周给定了口径。</p> 人家宣威将军府的二郎可了不得，抓周抓了两个，还一文一武，比抓什么都强啊。</p> 于是，没等宣威将军府的抓周宴结束，这个消息就传扬了出去，到最后，平京城内外皆知，演化成了宣威将军府的二郎非凡人，乃是星宿下凡呐，出生那天，天空突然降下七彩祥云，将军夫人生产的屋子里，香味儿大盛，满院子飘香，三天不散……</p> 抓完周，周老太太就带着宁哥儿回了荣煕堂，并没有参加抓周宴。</p> 宋玥招呼着众人回了听雨轩，宴席摆开，各自落座，潆卉作为安王世子侧妃，是在座地位最高的，又是宁哥儿的姑姑，很是主动地安了席，带着人饮了三杯酒，宋玥也致过谢，带着众人饮了几杯酒。</p>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叫了说书的先儿上来，坐在堂上给大家说书。席上各自寻了相熟说得来的，两三人，或三五人凑一处，淡淡饮酒，聊聊说话，气氛松散下来，宋玥就托了个词，陪着潆卉离席，往竹篱茅舍里去休息。</p> 刚刚在席上，她就让人偷偷给潆卉把酒换成了葡萄汁子，看着都是差不多的颜色，却不含酒精。</p> 等到了茅舍，潆卉脱了鞋、除了大衣裳坐到暖炕上，捧着热茶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来。</p> 宋玥见她没人处，不自觉地把手扶在小腹上，心中的猜测差不多就落到了实处：“让陈御医看过了？”</p> 潆卉含笑点头：“还未声张，说是刚满两个月，要到满了三个月再写折子。”</p> 安王世子的子嗣关系着安王府的延续，自然不能跟平常百姓一样，是要上报新皇和宗人府的。</p> 宋玥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有些不赞成，这种情况她还出门走动，这万一要是磕了碰了……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p> 宋玥在心里否决了自己的不好设想，只收敛心神，放在照顾潆卉上：“恁大概也累了，不如睡一会儿？”</p> 潆卉略一犹豫，就答应下来。</p> 一是她怀了身孕后，有些嗜睡，二是回到将军府，终于不用睡觉也睁只眼睛了，安逸轻松地环境让人生出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欲望来。</p> 宋玥拿了一只软枕过来，又帮着潆卉解了身上的裙子，只剩下薄袄子和袷裤，拉过锦被来盖了，宋玥把炭盆往远处撤了一点，又把屏风后的窗推开了一条缝儿，走到外屋，叮嘱潆卉的丫头紫笋和丁香好好伺候着，又留了青玉在这边守着，这才转回听雨轩去。</p> 下午巳正时分，宴席才散了，各家眷属出去会合了，乘车骑马，缓缓散去。</p> 人散的差不多了，宋玥才回茅屋这边，潆卉已经睡醒起身，妆容也整好了，正披着大衣裳坐在妆台前，捧着一碗燕窝粥慢慢喝着。</p> 宋玥进来，见她气色明显好了些，之前被妆容掩住的一丝疲倦之色，也消散殆尽，心中宽慰。</p> 又和潆卉商议，还是把闪嬷嬷送回王府，让她跟在潆卉身边才好。</p> 这不是难事儿，将军府毕竟是潆卉的娘家，送个人过去使唤，水也说不出什么来。比较棘手的是，闪嬷嬷稳婆的身份，若是这般做，就太明显了，跟明晃晃告诉人潆卉有孕也没差别了。</p> 商量一回后决定，先不让闪嬷嬷回去，只隔几日，就让闪嬷嬷过去探望……之前，潆卉备孕，闪嬷嬷也不时过去，有了之前的铺垫，这会儿再走两趟，也不会引人多想。</p> 天光渐暗，潆卉也不能多留，说几句话后，就匆匆告辞回了王府。</p> 等宋玥看着听雨轩和前厅都清理干净，恢复了日常铺设，这才转回荣煕堂，然后，一眼看见宁哥儿身上挂着一块石头坠子和一把小匕首。</p> 周老太太笑着道：“是沈家大郎和智哥儿两个送进来的，说是信物。”</p> 宣威将军府的二郎抓周抓了俩大活人的话，早就传到了府外去，这会儿，那两个也够促狭的，还送了什么信物来，当是娃娃亲呢？</p> 沈家大郎都十八了，比宁哥儿大了整整十七岁，自身武艺极好，带兵也有一套，今儿宴席上，据说颇得安王世子青眼，说了好一会儿话，这眼瞅着是要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等宁哥儿长大，人家说不定早就成为一方统帅了，哪里还能把抓周的意外当了真去。</p> 宋玥也跟着哈哈一笑，就趁着宁哥儿不留意，把匕首拿走放起来了，免得他不知轻重伤了自己。至于张智给的石头坠子，料子就是块比较干净好看的白石头，也是张智自己学了刻章后雕刻的，样子拙朴却不失灵气，宋玥索性给宁哥儿留着，怕他丢仍丢了，还哄着他系在衣襟上。</p> 白色的石头衬着大红的穗子，随着小小子走动，也摇摇摆摆的，煞是可爱好看，是以，没有特意吩咐，这枚石头坠子倒是成了宁哥儿随身的物件儿，身边伺候的人都小心看顾着，一直戴着。</p> 宁哥儿过了生辰，冬月过半。隔了没几天，就是又一桩大喜事，张家大郎张勇和全家大姑娘金花的婚期到了。</p> 两人订婚差不多两年时间，不但年节往来，每每全都有进城来，也总要去张家走一趟，给张铜匠带些自家种的菜蔬、自家鸡下的蛋，又有各色杂粮谷物这些。</p> 张勇对岳家也极体贴，逢年过节送的礼厚厚的不说，每每得了稀罕物事，也总忘不了给全家（给金花送些过去）。</p> 张家早就买了个小院子，买下来就翻修过了，今年秋后，又里外粉刷了一遍，正堂和东西屋里都找人糊了顶棚，连墙都糊过，进门一看，极是亮堂齐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两家都是厚道朴实的人，两年相处下来，倒是越发亲近。等到了张勇和金花谈论亲事的时候，都是有商有量的，按部就班，特别顺利。</p> 寒冬时节，作坊里恰好不是太忙，宋玥索性给作坊放了三天假，让张勇放心地回家娶亲。</p> 张猛和金梁都要请假，还有青平、宋广友几个，也指定要到场帮衬的……张勇这一迎亲，将军府都快空了一半去，里里外外格外格外安静。</p> 毕竟，今日不同往日，周老太太和宋玥都不好去参加，否则就不是给人贺喜，是去添乱了。</p> 秋喜和小安哥却是没有太多顾虑，早早就嚷着请假去参加婚礼。曲瓶儿本不想去，见周老太太和宋玥都非常支持赞成秋喜和安哥儿，她也无奈跟着同去。</p> 三个人确定了要去参加婚礼看热闹，等真要去了，却又不确定去全家还是张家。</p> 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秋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拿定了主意：“咱们先去全家，看金花姐姐发嫁，看打新郎，然后再跟着回来，到张家看过门儿……”</p> 周老太太和宋玥只笑呵呵看着几个人头并头地商议，也不管他们，由着他们自己决定去。</p> 家里格外安静，周老太太和宋玥只守着宁哥儿一个，也觉得有些寡淡、寂寥起来，连晌午饭吃得都有些索然无味的。</p> 直等到将近掌灯时分，秋喜和曲瓶儿带着安哥儿率先回来了，进门，秋喜就叽叽喳喳给阿奶和阿娘讲述一天的热闹。</p> 庄子上闹女婿格外热闹，秋喜一说起当时的情形，小脸都兴奋地有些发红：“……阿奶阿奶恁不知道，金花姐姐娘家不是考作诗、答问题，她们直接拿着沾了锅底灰的扫把打，嗳哟，恁是没见着啊，戚风叔、青平，多豪横的人呐，被打地抱头乱跑，浑身上下，一块一块黑灰，没一点儿干净地方……哈哈哈哈……”</p> 秋喜主讲，安哥儿补充，曲瓶儿抹缝儿，三个人这一回倒是配合默契，她们一边说，屋子里的人就跟着不停地笑，笑声持续到晚饭摆上来，周老太太这才挥手笑喝道：“行啦，行啦，快缓一缓，缓一缓咱们吃饭啦，吃着饭可不能再笑了！”</p> 这一场婚礼，空前热闹，第二天，宋玥再见着前来回事的韩戚风时，还是没忍住笑起来。</p> 韩戚风摸了摸鼻子，有些赧赧地道：“那些庄户婆娘，一个个剽悍泼剌，比北戎的蛮子兵还不讲道理呢，不管逮着谁都是劈头盖脸地一通打，咱们老爷们也不好给她们些婆娘计较不是，只能忍让着些……”</p> 宋玥刚处理完家务，张勇带着新娘子金花过来了。</p> 给周老太太和宋玥见了礼，金花送上亲手给两人做的新鞋子，周老太太给了一对水头极好的蓝田玉镯，宋玥则给了两支金钗。</p> 中午，宋玥原想着留两人吃顿饭的，金花却说，家里老少一家人，没有正经会做饭的，她不会去，那几个人又将就糊弄过去了。</p> 周老太太连连夸金花懂事，宋玥也笑着点了点头，却瞅着金花没注意时，偷偷提点了张勇两句：“金花是个懂事、勤谨的，却也不能让她日日操劳辛苦去，恁看着，请个帮衬的厨娘粗使，也能让她轻省一些。”</p> 张勇听得连连点头，回去，金花做午饭的功夫，张勇就带了个人回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婆子，金花做饭极好，这婆子就烧火洒扫洗衣涮洗这些粗活儿，若是张勇和张猛哥几个都上了工，有这个婆子在家，也能陪一陪金花，不至于只剩她一个人。</p> 一眨眼，就进了腊月。</p> 谷家大姑娘谷清芳许配给京城阗尚书长房长孙的事情，终于传开了，确信儿一出来，连婚期都定了，定在明年秋天的八月。</p> 宋玥让人备了份贺礼送过去。她自己也跟着走了一趟，诚信道贺。</p> 谷二太太一脸喜色，见她亲自过来，自然是欢喜又感动，拉着宋玥的手相携说话，说得也都是阗家如何好，谷二爷去了趟京城，亲眼见着了阗家大郎，写回信来，极口称赞，说是人品学问无一不佳，是个极难得的。</p> 话都是好话，说得也是大喜只事，只是谷二太太说着说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没落和伤感来。</p> 宋玥给人当阿娘的时间久了，特别是秋喜渐渐长大，她也越来越能理解谷二太太这份心思了。</p> 自家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即将嫁入陌生的家庭，低声下气，伺候翁姑和丈夫，甚至还要讨好婆家的妯娌、小姑小叔。</p> 京城阗家，虽说不是阗家老宅，却也繁衍了三代，阗尚书三个儿子，倒是长子读书入仕，却一直在京外辗转，大太太和另外几个儿子女儿都跟着一起在任上。只有大郎因备考春闱回了京城，娶妻自然也要娶到京城阗家，小两口在大门大户里住着，又没有父母可以依恃，怕是要受些委屈的。</p> 这一方面，宋玥作为局外人，却比谷二太太看的清楚。</p> “恁也说了，那阗家大郎是个有真才实学的，隔年春闱，顺顺当当一个进士，少不得要外放，到时候清芳跟着去了任上，别说太婆婆，连婆婆都不用伺候，多少自在呐。”</p> 谷二太太忧色略减，却又道：“听说考中一甲的要留翰林院，进士也要考翰林院庶吉士，若是考中，可都要留京的……”</p> 宋玥听她这话，撑不住笑了：“能考中一甲，那可是顶天的大喜事。而且，庶吉士也是极好的，人不都说了，无翰林不拜相嘛。能进翰林院的人，可是预备着将来入阁拜相的大能之才呢，到时候，恁也能当一当当朝宰相的岳母，多大的喜事，欢喜都欢喜不过来，恁倒好，还提前愁上了。”</p> 被宋玥这一通话说的，谷二太太有些讪讪的，回过神来，瞪了宋玥一眼，自己却忍不住笑了。</p> “唉，被恁这么一说，俺倒是心里松快了不少。”</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五章 “恁不知道，之前见天盘算着给清芳找个好婆家，如今这婆家要家世有家世，女婿人品才学又都好，没有哪里不合心的了，俺却突然有些舍不得了……恁说说，俺这是不是要好儿没够啊？说出去，都得让人说俺是人心不足了。”</p> 宋玥捧着茶喝了一口，笑微微道：“都是当娘的，都有闺女，哪里不明白恁的心思？只不过，女儿家总有嫁人这一天，咱们好好的，多督促鞭策着小子们上进，能给自家闺女撑腰才是正经的。”</p> 谷二太太听了这话，脸色也郑重起来，连连点头附和着：“嗯嗯，是这个理儿，还是恁看事透彻明白。”</p> 从谷家出来，青玉陪着宋玥在马车里，一边给她斟了杯茶，一边低声道：“谷家三少爷游学回来了，谷二爷特特地备了重礼，从京城请了一位老先生来，说是先帝初年的进士，当过官的。如今，那位老先生就陪着三少爷在别院里苦读，备考明年的秋闱呢。谷家下人都说，谷家二房将来说不定还得指着三少爷支撑门户呢。”</p> 宋玥听得微微蹙眉，对谷二太太的情绪不对，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谷二太太那般忧虑重重，大概不仅仅是忧心不舍即将出嫁的女儿，还因为丈夫对庶出子的看重吧。</p> 当年，那位柳姨娘在的时候，谷二太太与谷二爷的情分可是很淡的，从谷清芳与五少爷敬思的岁数就能看出一二，那些年，谷二爷大概很少往谷二太太房里去的。</p> 再后来，唐家女嫁进安王府，并且生下周元辰后，谷家才重视起唐家这门姻亲，压着谷二爷把柳氏送到了庄子上，不到一年，柳氏病死。</p> 那位谷三少爷与嫡母中间可是隔着亲娘的一条命。即便将来，谷三真的高中入仕，大概也不会对嫡母和嫡出的妹妹弟弟有什么帮衬。呵，别说帮衬了，不回头报复、寻仇，都是好的了。</p> 唉，这男人一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就是好大一笔烂账。让宋玥评说，错得只有一个人，就是滥情薄情的渣男一个。</p> 可往往，没有人觉得男人错了，都是女人之间挣得你死我活，甚至把仇恨延续到孩子们身上去。</p> 真计较起来，皇位之争之所以那么狠厉残酷，与皇子们多是隔母兄弟也有一定关系……那个，类似李世民那样的狠人例外。</p> 不及到家，宋玥就顾不得寻思谷家的一摊子烂账了。</p> 从谷家出来，稍稍绕一下就到了南水门码头，两年前盘的茶铺子就在这里，在金梁的打理下，如今已经是南水门码头上生意最好的分茶铺子了。</p> 宋玥的车子绕到茶铺的后门停下，宋玥戴了兜帽走进去，后院正房，是金梁平日办公的地方，与账房孟学知合用。</p> 宋玥走到台阶下，孟学知已经迎了出来，笑着寒暄着请她进去。</p> 进门卸了斗篷，宋玥与孟学知对面在暖炕上坐了，孟学知拎了茶壶替宋玥斟了杯茶。</p> 略略寒暄，宋玥就问起铺子里的账务，孟学知一一答了，生意不错，盈利又有所增加，却也没什么大的起伏。</p> 孟学知说完，轻轻感叹道：“咱们铺子里只卖茶和点心，没有汤饭菜品，更没有酒，终究是利润有限呐。”</p> 宋玥点头，论起挣钱，茶不如饭菜挣钱，饭菜还必须有酒，说起来，酒自古是高利润的营生。</p> 不过，因为粮食生产有限，本朝对酿酒业限制严格，必须得到衙门发放的酒牌才能酿酒。就连酒的分销权里，也需要获得衙门的许可，否则就是私酒，要论罪的。</p> 酿酒卖酒的事儿，宋玥早就有了打算，等关外大面积的荒地开垦成农庄，会有大量的粮食，还有地瓜，以地瓜的产量，拿来酿酒成本会降低许多。虽然说，地瓜干酿酒口感和风味上不如粮食酒，但量大啊，卖给平民百姓，同样有很大的利润空间。</p> 她淡淡一笑：“酒的事儿不急。咱们今年的茶器、茶叶卖得都不错，如今，咱们自己盘的窑口也开始烧制了，成本会降低，而且，器型和品质都能更新颖一些。还可以来单定制……”</p> 正说着，青玉在里屋门口通报：“全管事过来了。”</p> 宋玥笑道：“让他进来。”</p> 金梁到年都十七了，虽然个头不如张猛，却同样结实精神，容貌在他们兄弟里也是最清秀的，是个帅小伙儿了。</p> 金梁进门先给宋玥见礼，宋玥笑着抬手也没止住他，也就随他了。</p> 见过礼，金梁上前给宋玥和孟先生添了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捧在手中。</p> 账务的事，宋玥了解的差不多了，又问了问金梁铺子里经营上的事，金梁过来也两年了，对茶铺子也是花了大心思的，诸事了然于胸，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p> 对于自家盘了窑口，开窑烧制瓷器的事儿，金梁就比孟先生兴奋多了，连连称好，就说，有了自家的精品瓷器，只这一块，也能增加不少盈利。</p> 宋玥听他一脸兴奋地展望着，等他说完，夸奖鼓励了几句之后，话锋一转，笑着看向孟先生，道：“这次过来，我还有件事想给孟先生商量。”</p> 说着，把她想把孟先生调到府中任账房的事情说了。</p> 这边，奉书在杂货铺子，洗砚在作坊里，账目打理都都不错。周旺和胡胜两个跟着学了两年，也可以出师了，拨一个过来，年前让孟先生带一带，熟悉一下业务，年后开门，就能独当一面了。</p> 孟先生年纪大了，在铺子里总归不舒服，而且，随着关外的庄子发展，宋广友以后怎么也得往关外跑两趟，家里的账务正好交给孟先生主持。</p> 掌管一个铺子的账房，可远不如去府中的总账房，别的不说，月钱就要翻个番儿还多。</p> 孟先生放下身段来做账房，图的也就是挣钱养家，这种升迁加薪的好事儿，不可能拒绝。</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六章 金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是以，明知道孟先生离开，换个小子过来，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给孟先生比，他要多操不少心，却也只能笑着恭喜。当然，不舍得的话也没少说，反而看着实诚，不作伪。</p> 见两个人都没有意见，宋玥也放了心，把这事儿敲定了，准备说几句话就回家。</p> 金梁却想起一件事来：“码头旁边的那个铺子要出手。”</p> 宋玥微微提起眉：“西边儿那家？”</p> 为什么金梁一提，宋玥就知道是哪家，只因为那边有一块突进码头的尖角，有一座小楼，据说前朝是某大户养外室的藏娇金屋，时过境迁，加之南水门码头商业街的兴起，那所曾经藏娇的金屋不可避免的破落了，被一家姓刘的人买下，开起了酒食铺子，前朝叫脚店的那种。没有自己的酒牌，只能分销酒。比唐家的酒楼略大些，底上两层皆摆了五六张桌子。</p> 这家人不太会经营，即便占据着南水门码头这么好的位置，却也没有大火起来，不过是挣些钱糊口罢了。</p> 不过，刘家人都是小富即安的性子，买卖做得不红火却很知足，老刘掌柜上了年纪，一年前刚刚把酒铺子传给大儿子掌管。</p> “他们家怎么突然卖铺子了？”宋玥问。</p> 孟先生摇头道：“老刘掌柜和刘掌柜都是好的，勤俭持家，却生了个讨债鬼孙子，七八岁就在南水门码头上厮混，好勇斗狠，十二三岁上就干抡刀子。这不，几天前，与一伙醉汉遇上了，刘家这孙子动了刀子，捅伤了两个，有一个回到家，过了一晚死了。出了人命，衙门里自然追责问罪，就把人拿到大牢里去了……”</p> 宋玥听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摊上官司，家里又没有太多积蓄，只能贱卖家业，想法子救人了。</p> 虽说范府尹和赵主薄都算得上是清正廉洁，但这种人命官司，想逃出一条性命来，银子少了可办不成。别的不说，请讼师，也就是类似现代的律师的，也得花不少银子，别说，还要打点牢里的，打点苦主……几百两银子丢进去，都不一定办成事。</p> 宋玥耐心听完，直接问了一句：“说价了吗？”</p> 金梁呲牙一笑：“刘掌柜喊了个一千二百两的价格。”</p> 位于南水门码头，又是那么一块上好的地方，关键是那栋小楼底下还连着一大片地皮，刘家没有本钱也没利用起来，搭了几间棚屋堆着些柴禾啥的，但若是宋玥接了手，那栋破旧的小楼势必要拆掉重建的，建一个至少四层的酒楼，后边还能有一个院落，带一圈儿房子。</p> 到时候，虽然不敢跟阗柏广的得月楼相比，但泰丰楼、摘星楼这些，都会被比下去了。</p> 金梁见报了价钱后，宋玥沉吟不语，连忙道：“这价格还有些虚，压压价，八百五，最多九百两就能拿下来。”</p> 宋玥却利落地抬手：“不用，给他一千二百两，今儿还有一个半时辰衙门才下值，带着刘掌柜去把户过了，把契书也拿回来。”</p> 金梁下意识想劝这宋玥再还一还价钱，但是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p> 宋玥去把他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喝了口茶，微笑道：“居然看中了，就不要犹豫，一百二百两银子罢了，若是贪小便宜，被人抢了先，就得不偿失了。放心吧，那一处地方买下来，咱们有大用呢。”</p> 金梁也绕过味儿来了，利落地跳起来答应着，给孟先生要了银票子，急匆匆往刘家买铺子过户去了。</p> 宋玥看着门帘子挑起又落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刚觉得人手能扒拉开，这回又不够用了。”</p> 孟先生摇头失笑起来。</p> 金梁到了刘家，恰好见刘掌柜送了两个人出来。从双方的寒暄之中，金梁得知这两个人也是看中了刘家的铺子，只不过，也是想着趁机压一压价钱，这才没有一时谈拢。</p> 金梁虽说在茶铺子里当掌柜也两年了，也算历练出来了，但毕竟年纪小，那两个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多留意，就告辞走了。</p> 金梁暗暗咋舌，佩服掌柜的料事如神、判断准确，同时是片刻不敢耽误，给刘掌柜说明来意后，拉着刘掌柜直奔了府衙，然后，过户、立契，一手拿到契书，一手把银票子拍在了刘掌柜的手中。</p> 不但一千二百两一文不少，连过户立契的钱也没用刘掌柜掏一文。</p> 刘掌柜虽然卖了祖业，心中难免凄惨悲怆，却对年轻的过分小全掌柜感激不已。</p> 金梁珍重地揣好房契，然后给刘掌柜还礼，道：“刘掌柜要谢也是谢我们东家，是她宅心仁厚，不忍看你们骨肉分离。事儿耽搁不得，刘掌柜快去忙吧。”</p> 刘掌柜不再多说，却郑而重之地向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年轻深揖一礼，这才转身，大步去了。</p> 他们刘家在那铺子里做生意居住，一眨眼都快五十年了，如今铺子卖了，他们要寻房子搬出去，还要想法子给儿子赎罪减刑，出了人命，他们也不奢望不受刑罚，只想着，能免了死刑，哪怕流放个三千里，也有指望回来团聚的一天呀。</p> 金梁也不耽搁，骑了马直奔将军府，把房契交待下，又去账房支了银子，然后再折回南水门码头，日头刚刚落山，恰好赶得上茶铺子收拾关张。</p> 春夏秋三季，自家茶铺子临着南水门码头，晚上的生意也是极好的，能忙到临近亥时才关张。但冬天河里冰封了，船只都泊在码头里，船运也停了，南水门码头就安静下来，天擦黑，偌大的商业街上，就几乎不见人影了。</p> 金梁之前想着给刘家铺子压价，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酒楼比茶铺子更注重晚上的生意，运河冰封整整三个月，也就意味着酒楼要三个月没有晚上的生意，这个影响不谓不大。</p> 不过，他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掌柜的既然那么干脆地买下来，指定心里有了铺排……他不是不信任掌柜的能力，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好奇。</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七章 这个时候，建房子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木结构。</p> 木结构的房屋建造不受季节限制，春夏秋冬都能施工，而且，木质结构还具有冬暖夏凉，结实耐用的特点。</p> 但是，宋玥更推崇砖木结构，墙体都用青砖，只是房梁和内部装修用木材。如此，年前就没办法动工。</p> 所以，她也没让人去催促刘家搬走。</p> 但是，刘家人却很自觉，房子过户，只隔了两天，就在西南角的小巷子里租了个小院子，一家老少十几口人搬了过去。</p> 宋玥得知之后，也没多说什么，立刻让江冬生联系牛把式寻匠人，把刘家那栋旧楼拆了。</p> 冬天不能建房，拆房子却是可以的。</p> 同时，去砖窑买砖买瓦，还要买木材、砂石、泥灰种种材料，年前把料备齐了，年后出了正月，土地解冻，就能动工建房了。</p> 忙忙活活过了腊八，张铜匠早早封了炉，收拾屋子，把一转眼就是小年。</p> 一大早祭了灶，周老太太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孙子，宋玥带着秋喜跟在身后，一起回到荣煕堂。</p> 曲瓶儿已经到了，正在看房间里摆着的一盆寒兰。</p> 见众人回来，连忙迎上来见礼。</p> 周老太太撒了安哥儿和宁哥儿，让丫头婆子带着两人下去换衣裳，洗手洗脸，她自己笑着让曲瓶儿不必多礼，一边将斗篷交给青禾，抬腿进了里屋。</p> 这几年，生活安逸，吃得好，住的舒服，有人伺候着，又有徐郎中和陈御医按时请平安脉，开方子食疗或者外用调养着，她之前的老寒腿彻底好了，虽然过了五十，却比四十多岁的时候还硬朗，腿脚也利落，腰板儿笔直，走路带风的。</p> 宋玥跟着秋喜去了西间，曲瓶儿就自己跟进了东里间，很是殷勤地伺候着周氏洗了手，又接了丫头上的茶，捧到周老太太手里。</p> 周老太太坐在暖炕上，笑呵呵看她：“恁且坐着，有青禾她们呢。”</p> 曲瓶儿笑地温婉：“孝敬阿奶，本就是瓶儿应该做的。”</p> 周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垂眼喝茶。</p> 旁边几个丫头偷偷看着，却各自传递着眼色。</p> 这位曲姑娘到将军府也有三年了，第一年病了一个冬天，连晨昏定省都没有的。第二年倒是不再病着了，却也只是跟在自家姑娘身后，什么都淡淡的。今年，倒是突然勤快起来，晨昏定省一天不落不说，还对老太太各种……呃，曲家姑娘称之为‘孝顺’。</p> 只不过，几个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都知道，老太太只是脾气好，不爱与她计较罢了，其实，都不怎么爱和她说话。</p> 宋玥和三个孩子洗梳了、换了衣裳回来，周老太太恰好喝完一杯茶。</p> 叫人摆了早饭上来，周老太太端起碗，吃了一口问：“寒哥儿可有信过来？”</p> 连续三年，江寒都能在年前回来，去年虽然没能在家里过年，却也提前回来住了十多天。</p> 这眼瞅着都小年了，还没见儿子回来，老太太惦记上了。</p> 宋玥俩连忙笑道：“半个月前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了，尽量赶回来过年。”</p> 周老太太听着脸色略好了些，点点头，却又忍不住叹气：“虽说这两年形势好了，还建了府衙，但那边儿毕竟是边关，半点儿也含糊不得呀！”</p> 宋玥就笑：“这一年里，北边十三卫可没少动作，关外那些盘踞多年的匪患都清理了干净，又鼓励开荒……戚风兄弟说，别说开平，宣城向北三百里都建起了庄子呢。”</p> 就像宋玥布置的一样，但凡敢去关外开荒建庄子的人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起码也会把庄子周边建一圈郭墙，塔楼、壕沟这些也是必备的。</p> 这些庄子建立起来，首先是可以自保，其次，还能为北边的十三卫，如今的边境府县做一道屏障，万一有北戎人侵袭扰边，也毫无遮拦，长驱直入。</p> “宣城北边三百里呀，那可是真够远的了……”周老太太感叹着，脸色更缓。</p> 边境安宁，没有战事，她的儿子才能平安，她也能够盼着儿子归家过年。</p> 宁哥儿歪着脑袋看看阿娘，又看看阿奶，眨巴着眼睛问：“寒哥儿是谁呀？又是一个小弟弟吗？”</p> 话音未落，屋子里已经笑成一片。</p> 腊月廿四、廿五、廿六、廿七……</p> 随着立年一天近似一天，周老太太脸上的笑就一天比一天少。</p> 腊月廿七这天晚饭时，老太太叹气道：“看来，寒哥儿是回不来了。恁铺排吧，别打他的谱儿了。”</p> 正说着，屋外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进来，然后，是一叠连声的丫头婆子的通报声：“将军回来了！”</p> “将军回来了。”</p> 周老太太心情不好影响了胃口，晚饭就吃的没滋没味，食不知味地吃了点儿之后，端着一只小汤碗慢慢喝着。</p> 猛地听到外边通传进来的声音，手中的碗一晃，连汤带碗落在身上。旁边伺候的青禾抢上前将碗拿开，又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衣襟子上的汤汁。</p> 周老太太却片刻等不得，伸手推开她，利落地跳下炕，抬脚就往外走。</p> 她刚走了两步，门帘子忽地被人从外边掀起，身形高大、脸膛微黑的粗犷汉子躬身低头，一步从外边迈进来。</p> “儿啊！”周老太太欢喜地一声呼唤刚出口，嘴角哆嗦着，两眼已经淌下泪来。</p> “阿娘！”江寒抢上来一步，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跪下去，咚咚咚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p> 周老太太激动地泣不成声，只含混地连声道：“起来，快起来！”</p> 一边握着儿子的大手想把他拉起来。</p> 宋玥和秋喜、安哥已经起身，宁哥儿坐在炕上，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很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知所以。</p> 宋玥上前来，帮着周老太太来搀扶江寒：“将军快起来吧，别让阿奶着急。”</p> 江寒忙里偷闲抬头瞥了小妇人一眼，只觉得这一年未见，对方竟半点儿没变模样，还是他记忆中那么好看……不，比他记忆中似乎更好看了。</p> 答应着，江寒自己站起来，顺手扶着周老太太回炕上坐了，又接了宋玥递上来的温热帕子给老太太擦了脸。</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八章 周老太太始终握着他的一只手不肯撒开，宋玥就搬了一只鼓凳来，让江寒贴着老太太坐下，母子俩挨着亲近，也让老太太好好看看，以抚慰思念儿子的心情。</p> 老太太眼睛不离儿子，上上下下，眉毛眼睛鼻子……一一细看过去，边看边笑边抹眼泪儿。</p> 宋玥看得动容，回头一看，安哥儿一脸肃穆地站着，秋喜则红了眼圈儿，倒是宁哥儿，这会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一见阿娘看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扑进阿娘怀里。</p> 宋玥拍拍小东西的脊背，又揉一揉秋喜的头发，抱着宁哥儿带着秋喜和安哥从屋里退出来，转到秋喜的书房里。</p> 然后让人重新整治了两个热菜热汤送上来，带着孩子们把半拉子晚饭吃完。</p> 娘几个吃过晚饭，比平常已经晚了小半个时辰，宁哥儿没玩多会儿，就爬进宋玥怀里，打起了瞌睡。</p> 宋玥问一声外边的丫头，知道东屋里娘俩儿还在说话，她就哄着宁哥儿在秋喜卧室的碧纱橱里睡下了。</p> 哄下最小的，让容氏看着，宋玥转出来，又带着秋喜和安哥洗漱，一并在秋喜的炕上安置了。</p> 几个孩子都安置了睡下，东屋里终于有了吩咐，江寒让人送些热水进去，伺候老太太洗脸梳头。</p> 宋玥轻轻舒了口气，带着丫头端了热水进去，伺候着周老太太洗了脸，又把她略有些乱的鬓发拢齐整了。</p> 回头，江寒自己洗了手脸，外头占了行尘的袍子去了，又换上宋玥给拿过来来的一件家常袍子。</p> 饭菜重新整治了，热热的端上来。</p> 周老太太之前没胃口，就没怎么吃，这会儿狠狠地哭过一场后，宋玥怕她气虚，吃多了伤食，却不怎么敢让她多吃了，让人上了个肉糜蒸蛋，周老太太吃了，又喝了小半碗汤就搁了碗筷。</p> 宋玥笑着道：“阿奶这会儿不敢一下子吃多了，我吩咐人温着浓粥，待会儿要是饿了，再吃一碗就好。”</p> 周老太太这会儿见儿子到家，去了心病，看谁都顺眼，听什么话都顺心，再没什么意见的，乐呵呵连连点头，对吃饭的儿子道：“多亏了恁媳妇儿，俺这身子，她比俺还在意上心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她铺排。俺如今，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见天的精神十足的，觉得比在宣城时还利落呢。”</p> 这话，咋听着这么耳熟呢！</p> 宋玥忍着笑，也不去回应某人热烈的目光，垂着手给老太太道：“我先回去，看着人给少些热水，待会儿将军回去也能泡个热水澡，也能解解乏。”</p> 一听这话，周老太太比宋玥还积极，一叠连声地催促她：“这个好，恁快回去，陈御医开的那些舒缓筋骨，治疗腰酸腿疼的药汤很管用的，用那个给寒哥儿泡一泡，这一路骑马赶回来，指定浑身疼呢。”</p> 宋玥微微屈膝应着，就要离开。对面那位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这会儿见她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外就走，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之后，又升起一抹笑意来：哼，且记着，回屋再算账去。</p> 宋玥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几乎要跟某人擦肩而过了，站住回身，对上某人愕然的目光，笑微微地低头曲膝，声音柔婉：“将军且慢用，妾先回去替将军准备香汤，好替将军洗去一路风尘。”</p> 说完，她也不管对方目瞪口呆的傻样儿，直起身，迈步出去，根本没给人回应的机会。</p> 江寒愕然地转回头，正想问一句，小妇人这模样，是不是……不是撞客了吧？咋这么诡异古怪的。</p> 谁成想，他回过头去，却看见自家老娘一脸欣慰模样，满意地道：“月娘到了平京城这几年，跟着大户富贵人家的太太夫人们在一处，这礼仪规矩上，真是越来越周全了。”</p> 江寒愕然一瞬，干脆不再问了，咬一口手中的糕饼，吃一口菜，专心吃饭，再不问什么了。</p> 嗯，都记着账，慢慢算。他这一趟回来，可有的是功夫跟她掰扯清楚。</p> 等江寒吃饱喝足，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伺候着老娘睡下，这才大步从荣熙院出来，往前头正院里回去。</p> 宋玥还没睡，已经沐浴过，换了一身居家的丝绵袄裤，坐在暖炕上看送上来的汇总账目。</p> 见江寒大步进来，她不紧不慢地放下账册子，扬声叫丫头进来伺候。</p> 江寒摆摆手：“俺自己洗就成，不用人伺候。”</p> 说着，就站在暖炕前头开始，宽——衣——解——带——</p> 宋玥脸颊蓦地一热，眼光转开去，瞬间，又被自己的怂样儿给气到了，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然后起身上前，柔声道：“妾身来伺候将军吧。”</p> 江寒只觉得心头一酥，差点儿控制不住当场化身为狼扑上去。</p> 还好，还好，他的自制力最终避免了一场太过残暴血腥的场面。</p> 宋玥这只被某头饿狼看中的小白兔，还不知死活地慢慢悠悠地替人宽衣解带。</p> 脱去外袍，棉衣棉裤，只剩下一套家里送去的秋衣秋裤了，宋玥蓦地停了手。</p> 这回换成江寒来了兴致，喉咙里含着笑，低声问道：“小娘子怎地不脱了？这般可怎地沐浴呢？”</p> 宋玥后退两步，离开眼前的危险生物，然后抬头，恶狠狠瞪他道：“自己洗去！”</p> 看着突然变了脸的小妇人，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一般，格外有趣儿。</p> 江寒忍不住扬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脱下身上的秋衣秋裤，眨眼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他抓着腰带作势要继续脱下去，却被宋玥及时出声止住：“恁进去再脱啊。”</p> 江寒趁势捉住她的双手，微一用力，就把人拽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抱紧，低头，准确地含住想念了许久的红唇。</p> 一盏茶后，某人大笑着进了浴室，宋玥赤红着脸蛋儿，浑身发软地坐在暖炕上，又羞又臊，又恨又气，恨不得把见人就怂的自己埋进土里去。</p> 这天晚上，也不知谁与谁算了账，还是谁向谁缴械投了降，只知红绡帐暖芙蓉醉，不羡鸳鸯。</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四十九章 次日一早，宋玥很不巧地起晚了。</p> 睁开眼睛，日头已经高照，隔着窗帘都能看到明晃晃一片。</p> 宋玥捂额，暗骂一声：并非我军太弱，实在是敌人太狡诈！</p> 青桃含笑挑起帐子，询问：“夫人身子可好些了？”</p> 宋玥微怔，不等询问，青桃又柔声道：“将军早上吩咐，夫人昨晚受了一点凉，让婢子们不要打扰夫人。老太太那边，将军也替夫人告过假了，老夫人打发人去请了徐郎中，已经在前厅候着了。”</p> 宋玥刚开始听还觉得那人太多事，本来没什么事，被他一宣扬，反而闹得人尽皆知了。</p> 等听到老太太着人请了徐郎中来，她的脸色就变了，连忙起身，吩咐人伺候她洗脸梳头。</p> 等进了净房，又吩咐：“传话给徐郎中，请他先去给老太太请一个平安脉，昨晚将军归家，老太太情志激荡，大喜之下别伤了身子。”</p> 老太太昨晚哭的那一场，青桃没亲眼见着，却也听青杏青玉说过了，闻言，也不觉诧异，还觉得夫人孝顺心也细，连忙出去叫过青杏，让她走一趟，带着徐郎中去给老太太请脉。</p> 宋玥本就朴素，梳洗也快，两刻钟功夫，已经打理清爽整齐，看一眼略显寡淡的脸色，取了一点点胭脂点在下唇上，轻轻抿开。又借着余下的，轻拍在两颊，恰恰好添了一抹红润，却非常清爽自然，丝毫看不出上了妆。</p> 屋外阳光极好，没有风，宋玥就只批了一件湖水蓝的灰鼠皮斗篷，出门径直往荣煕堂过去。</p> 徐郎中已经到了，正给老太太请平安脉。</p> 宋玥进来，就垂手站在旁边，片刻，徐郎中收回手，宋玥这才上前寒暄，询问脉情。</p> 徐郎中将脉枕放进医药箱，起身给周老太太打招呼：“将军归来，老太太心情好，这身子骨自然就轻快，脉象平稳，极好的。”</p> 周老太太也习惯了请平安脉，听徐郎中这么说，更是笑的连连点头：“都回家来，在俺老婆子眼前，俺就没了挂心事，只剩下乐呵了。”</p> 从里屋出来，徐郎中脸上的笑却一下子没了。</p> 宋玥见他脸色变化，心也提了起来，引着他在堂上落座，开口询问：“徐大夫，可是……”</p> 徐郎中点点头，看着桌上备好的笔墨纸砚，沉吟道：“老太太这个岁数，身子骨平日看着不错，却竟不得事儿了。她前些日子大概是担心将军，忧思过了，昨晚又是骤然大喜……思伤脾胃，忧悲皆伤肺，体现出来，就是食不知味，难以下咽，饭量自然减少。忧悲伤肺体现出来，就是气虚气短，叹气连连……喜伤心，忧思之后的大喜，更是伤人。”</p> 徐郎中平常不怎么背医书，这一回说的话有点儿多，但是宋玥也大概能听明白，于是追问一句：“老太太如今，可严重吗？”</p> 徐郎中点了点头，又跟着摇了摇头，眼见着宋玥脸色迷茫，连忙解释道：“夫人莫怕，老太太虽说情绪骤变伤了身体，但多亏老太太之前调养的好，身子康健，是以，此次有所损伤，却并不太重……嗯，此次看的及时，在下开个食疗方子，让老太太吃上几日，慢慢调养着。另外，之后，老太太的情志还要多多注意些，避免大悲也避免大喜才好。”</p> 宋玥听得徐郎中这一番话说下来，暗暗松了口气，点头应下：“那就劳烦徐大夫了。”</p> 徐郎中寒暄一句，提笔开了个食疗方子。</p> 宋玥接了方子看过一遍，交给旁边的青玉，青玉自然出去交待小子跟了徐郎中去配方抓药。</p> 徐郎中开完方子，却没有辞行的意思，而是看着宋玥：“老太太唤在下过来，给夫人请脉的……”</p> 宋玥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在，笑着道：“只是忙年忙得劳累了些，并无大碍。老人家操心家中晚辈，有些小心。”</p> 虽然这么说，宋玥还是请徐郎中给她把了把脉。</p> 去年，江寒归家时，她刚出月子，两人并没有同房，也就不必担心在怀孕的问题。昨晚……两人谁也没想起来避孕的问题，再说，眼下这个世界，即便有些避孕的措施，宋玥也觉得不靠谱儿。</p> 请徐郎中把把脉，她也想知道，自己如今若是再次怀孕，身体是否允许。</p> 生宁哥儿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是发过誓再不生的。但隔了一年多，看着孩子从猫儿一般大小，只知道吃吃睡睡，一点点长大，学会了笑，学会了把着阿娘不撒手，学会了翻身、坐着、爬行，如今学会了走路、说话……这个过程，真的是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相提并论的。</p> 与其说父母辛苦养育了孩子，其实孩子也给了父母一种陪伴和养成的满足。</p> 所以，宋玥的态度和心理不知不觉就有了变化，若是，再怀上了，那就生下来吧。</p> 她过完年也才二十七岁，搁在现代好些人还没结婚呢，年纪不算大，还不算高龄产妇呢。</p> 徐郎中请完脉，倒是脸上多了些笑意：“夫人脉象平和，身体是极好的……可适当吃一些鹿龟酒，能够增益一二。”</p> 说完，不等宋玥反应过来，就拎着药箱起身，拱手告辞。</p> 宋玥送人出门，转回来才猛地回过味儿来，鹿龟酒乃是补肾益精髓之物，让她补肾，那不是说她……肾亏？！</p> 轰的一下子，她的脸颊就烧成了一团火！</p> 不管如何，腊月廿八，还要忙年呢。</p> 宋玥匆匆吃了点儿早饭，就去前院，好几个管事嬷嬷已经候着了，宋玥刚坐下，就让人进来回话，然后根据情况，或拿了牌子去支银子、领东西，或分派人手，或觉得不合理的就干脆拒绝了打发出去……忙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一早的事务处理完。</p> 刚刚端起茶喝一口润润喉咙，门前的小丫头通报：“将军！”</p> 宋玥微微诧异，抬头看过去，就见门帘挑起，江寒弯腰从门外一步跨进来。</p> “恁怎地过来了？”宋玥起身，一边询问着，一边拎了炉子上的水壶给江寒倒了杯茶。</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章 “来给恁说一声，林东海不太好。”江寒神情淡淡地说着，接了宋玥递过来的茶，吁着气喝了一口。</p> 宋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东海是谁。</p> 林家的男主人，江锦娘的丈夫，林轩辰的爹爹。</p> “他……怎么突然就……”</p> 宁哥儿过周岁生辰时，江锦娘和林轩辰都来过，那会儿林东海还好好儿的。前几天，林家过来送年礼，也没听石氏和曲春家的说起林东海生病，这才几天，怎么就突然不好了？</p> 江寒仍旧淡淡的，仿佛说天气很好，说吃了吗这种口水话一样，表情无波无澜道：“急病，昨儿睡下时还好，今天早上小子们进去伺候，才发现他摔在地上……好像说是中风，人一直昏着。请了郎中看过了，说是最多过完年。”</p> 宋玥默然片刻，叹了口气：“他这一去，辰哥儿这一遭秋闱又要耽搁了。”</p> 江寒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仍旧没有太多忧色，道：“横竖年纪不大，再等一科，也不过十八岁，若能顺顺利利一路考过了，留京也好，外任也罢，也不至于让人太担心。”</p> 听江寒这么一说，宋玥竟真跟着松了口气。</p> 也是，林轩辰年纪真是不大，若是林东海不出事，辰哥儿过了明年秋闱、后年的春闱，才十六岁啊，十六岁就入仕当官，进入尔虞我诈的官场，想一想也有些过于残酷了。</p> 想开了这一点，宋玥再看林东海的突然重病，竟没了半点儿……别说悲伤了，连叹息都无。</p> 那么一个烂人，活着也是祸害，还真不如死了。所以，他的死只会大快人心，而不会有半点儿悲哀。</p> 宋玥自己这般，再推及江锦娘和林轩辰母子，林东海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人，或者谈不上快乐，但，应该也没有太多悲伤。</p> 然后，宋玥道：“着人挑选烟花呢，恁若是没有别的人，不过过去看一看，替那些人铺排一下。去年，恁没在家，秋喜和安哥儿都说没恁摆的好看。”</p> 小妇人脸上淡然从容，嘴角和眼梢却不自知地挂了一点点温柔的笑意。</p> 江寒回头看着朝自己淡淡笑着的小妇人，莫名觉得这般指使自己，也颇让人愉悦。</p> 他不自禁地笑着，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俺带平安那小子一起去。”</p> 宋玥也笑：“叫上秋喜，那丫头也想与恁亲近，又多少有点儿打怵，恁别总冷着脸吓唬人，对孩子们也多笑笑，他们才和恁亲近呢。”</p> 江寒下意识地抹了把脸，反问一句：“俺有冷脸吗？”</p> 宋玥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扑哧一声笑了：“恁对着军中那些人，要威严要有气势，可对着孩子们不行呀，恁总是虎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孩子们哪里想跟恁亲近都不敢了。”</p> 江寒下意识地想起早上，秋喜和安哥儿扯着他衣襟要他带着骑马的模样，那还算不敢亲近，敢亲近还得咋样？骑到他脖子上去嘛？</p> 不过，眼前的小妇人生的实在是好看，人俊说话也好听，不管对不对，他都愿意听。</p> “嗯嗯嗯。”江寒连连答应着，振了振袍角似乎要起身，却在半路突然伸头凑到宋玥面前来，低声问：“听说，阿娘给恁请了郎中？”</p> 没人提，宋玥鸵鸟心态地只当都不知道，面对着这个人时，也没觉得别扭。</p> 但被突然提起，还是这个人……宋玥的脸颊轰地再次烧起来。</p> 她又气又羞，恼羞成怒之后，抬手去推，却觉得面前的人胸膛都是硬邦邦的，还重的很，她用力一推，人家纹丝儿没动。</p> 羞恼更甚了一层，宋玥气的发起狠来，抬脚就踢在男人的腿上。</p> 男人倒是没觉得多疼，只低头看着青色袍子底襟上，印了个小巧却清晰的脚印子。</p> “这，让俺如何出去见人呐？！”一声无奈又委屈地感叹。</p> 宋玥见这人没完没了了还，一而再地挑衅她的底线，伸手抄起桌上的茶盏来，作势要砸过去。</p> 江寒这才撑不住笑了，连连摆手：“夫人，俺错了，是俺不对，俺给恁告罪了，请恁大人大量，别跟俺计较……那啥，俺这就去看烟花，带着秋喜和安哥儿一起……”</p> 一边作揖拱手一边笑着一边往外退，退到门口，笑着看了宋玥一眼，一转身挑了帘子出去了。</p> 宋玥气咻咻地捧着茶碗子，哼了一声，这才觉得，一口气泄下来，登时就觉得莫名地羞臊又透着一种细细密密的甜蜜来，忍不住又恨恨地啐了一口。</p> 呸，果然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么个看着憨厚笨拙的男人，哄起人来也这般无师自通的。</p> 腊月廿八，蒸糕饼花馍面花儿，当然，还有面蛇、面灯……</p> 这些不用宋玥操心，周老太太每年都会亲自动手，带着一干婆子丫头们厨娘们热热闹闹蒸上一天。两个厨房里的大蒸锅一天不带挺火的，蒸腾的热气把宽敞的厨房塞满之后，又从大敞着的门窗翻滚着涌出来，将整个厨房都淹没其中，半隐半现，恍若腾云驾雾的仙境一般。</p> 腊月廿九，煮大肉，炸肉段儿、炸丸子、炸藕荷、炸馓子、炸糖叶子、炸面果儿、炸江米条儿……</p> 另外，这一天还要洗猪头，拔干净猪毛之后，清洗干净，然后架在大锅之上，用滚开的水浇在猪头上，开水汆汤定型。烫完之后，抬到院子里冷却，然后用颜色在猪的额头上点彩儿。</p> 经过开水汆汤的猪头比较硬实，颜色也呈现微微的肉红色，加上点彩，猪头就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除夕一早，抬进祠堂供奉给先人。</p> 府中上下都忙碌着，江寒被当家的两个女人指使着，选烟花、竖灯杆、挂灯笼、架旺火堆……</p> 去年江寒不在家，这些事儿都是江冬生和韩戚风带人做的，今年男主人在家，他就成了一种代表，连干活的仆人和小子们也都精神倍增，精气神儿似乎都足了许多。一个个脚底生风、动作麻利，干活儿又快又好的。</p> 江冬生看着几个小子笑：“将军在家，小子们的皮都紧了。”</p> 第七百五十一章</p> 之前被媳妇儿嫌乎‘冷着脸吓唬孩子’，这回又被老管家说‘小子们都紧了皮’，在军中从来没觉得自己太冷酷太严肃的江寒，遭遇连续打击之后，还真得生出了那么一点点自我怀疑来。</p> 难道，他在家里真的太严肃？以至于，到吓人的地步？</p> 只是，再想一个两个的都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也不像是太吓人呀！</p> 不得不说，宣威将军的自洽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不过是一个转念功夫，就重新找到了最令自己满意的解释，然后略带着那么一点点自得地直了直腰板儿，嘱咐江冬生一句，抬脚往正院里走去。</p> 家里几个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即便忙，也会拿出一点点时间来打个盹儿。</p> 何况，江寒在家，真的减轻了宋玥身上的许多压力，除了商业上的关系，各府的交接往来，她都可以偷懒推给江寒去应酬。</p> 所以，等江寒走回正院的时候，宋玥正拥被而眠，睡得小脸红润润的，仿佛沁着一层桃花色。</p> 美人儿就在面前，而且是名正言顺的媳妇儿，江寒顺理成章地不规矩。</p> 俯身低头，正想偷个香的，却不想青杏匆匆进来，忽地挑起帘子回话：“将军，韩管事在门外……”</p> 因为太着急，青杏直接冲了进来，手挑起门帘的同时，话也出了口。</p> 只是话说到一半，才看清屋里人的动作，顿时红了脸，啪地一下甩下手上的门帘，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生生在外屋门口停住脚步。</p> 青桃本来守着宋玥做针线的，见江寒进来，就起身避到了次间里。</p> 青杏在门外见了韩戚风，急匆匆冲进来，一阵风似地从青桃面前冲过去，她想起身拦都没来得及。</p>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丫头仿佛被门帘子烧了手似的，扭身往外就跑……</p> 青桃叹口气，走过去，拉着青杏退开两步，一起站在门里等候。</p> 青杏一时惊愕羞窘之后，这会儿回过神来，就从心底漫上一股子恐惧来。</p> 撞见主子的隐密事，别说将军会厌弃，只怕夫人也会生了芥蒂，说不定，她就会被打发出去……或者，被指个小子嫁出去？！</p> 越想越怕，她虽然随着青桃站在那里，却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泪来。</p> 宋玥被他那一句也惊醒了，抬眼看见江寒站在旁边，还疑惑地问了一句：“我刚才好像听到丫头们回话，出了什么事？”</p> 江寒被打扰到，心情自然好不了，转眼看见小妇人拥被而坐，青丝柔顺，眼波软软的，还有粉红粉白的芙蓉面……这般美好的，让他瞬间没了火气。</p> 他俯身凑上前，成功亲了一下，又抬手揉了揉她顺滑的发丝，声音柔软道：“没什么事，恁再睡一会儿吧。”</p> 宋玥脸上睡意还未散，却摇了摇头：“不睡了，眯一会儿就够了，还有许多事呢。”</p> 江寒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亲了一下，这才直起身：“俺出去看看。”</p> 宋玥抬眼看他：“去吧。”</p> 因为睡意未消，她看上去带着些慵懒，眼睛也没什么精神，带着些朦胧，这么软绵绵地看过来，却差点儿让江寒迈出去的步子又转回来。</p> 暗道一声：温柔乡是英雄冢！</p> 江寒强迫自己不要停下，大步出门，看都没看外间里站着的两个丫头。</p> 宋玥起身，正要去洗脸，却有小丫头进来回话：“将军说了，去林家处理丧事。”</p> 宋玥脚步顿了顿，挥手想把小丫头打发出去，同时没忘记嘱咐一句：“这话暂且不要告诉别人。”</p> 小丫头心头一凛，连忙插手曲膝，郑重地应了一声，这才退了出去。</p> 之前江寒告诉她林东海突然重病时，就给她商量过，年前暂且不要告诉周老太太了，否则，这个年也过不好。</p> 至于林家，林东海殁了之后也不会当即办理丧事，按风俗会暂时抬出去，寻一所寺院或者道观存放，等过完了正月，再出殡发送。最最快的，也得过完年，过了破五，也就是正月初五之后，才能发丧送殡。</p> 宋玥叫了林氏来问了一回，心里有了数，就梳洗整齐了，挂了一脸笑往荣煕堂里去。</p> 晚饭江寒也没能回来，周老太太问了一声，宋玥只说是外头有应酬，老太太也就不问了，再看媳妇儿的目光还带了些歉意，还隐晦地宽慰宋玥：“官身不由己，寒哥儿不是那种放浪的……”</p> 一会儿又小声嘀咕一句：“这都过年了，怎地还要应酬？！”</p> 宋玥听得暗暗叹息，又安慰她，凑过去低声道：“恁刚也说了，官身不由己。咱们这还不是在京城，若是在京城，过年过节被召进宫参加宫宴，那可是大福气。年初一一早，也得收拾齐整了进宫朝拜呢。”</p> 周老太太就笑起来，拍着她的手，也学着宋玥的样子，附耳道：“那咱们得亏没去京里，年三十进宫，一早又要去……这哪里还叫过年呀！”</p> 宋玥绷着笑，用力点头表示赞同，婆媳两个对着眼睛，同时嘿嘿地笑起来。</p> 两个人笑得这么开心，旁边玩耍的秋喜和安哥宁哥也齐刷刷扭头看过来。</p> 周老太太收了收脸上的笑，咳了一声，抬手招呼孙女孙子们：“来来，咱们洗手吃饭了。”</p> 秋喜已经知道好歹了，开口问：“阿爹不回来用饭了？”</p> 周老太太欣慰地摸摸孙女儿的头，笑道：“恁阿爹有事儿不回来了，咱们不等他，咱们吃。”</p> 一家人吃过晚饭，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江寒才裹着一身寒意从外边回来。</p> 宋玥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斗篷，背着周老太太低声道：“我没声张。”</p> 江寒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笑着大步走到老太太身边，顺着老太太问他吃没吃饭的话，道：“再吃点儿也行，家里的饭香。”</p> 周老太太瞪他一眼，嗔怪道：“家里的饭香还往外跑！”</p> 一边就催着丫头快去厨房里传话，让煮一碗烂糊面来，这个时辰了，烂糊面舒坦，不容易积食。</p> 宋玥却知道，江寒可能是真的没吃饭，看他时，果然见他眼中隐含着一包委屈，却不得不附和着老太太的话，说阿娘疼他云云。</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一章 烂糊面容易做，很快就送了上来，江寒唏哩呼噜吃完，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就撵着秋喜和安哥儿回房安置，也让老太太休息，江寒亲自抱了宁哥儿，与妻子一起从荣煕堂里出来，回正院去。</p> 容氏和两个丫头隔着三四步跟在后边，一出荣煕堂，江寒就凑到宋玥耳边儿嘀咕：“饿到这会儿，俺都前胸贴后背了，就用一碗烂糊面打发俺……”</p> 宋玥一直隐忍的笑意散开来，一边掩嘴，一边低声道：“有本事，恁这话给老太太说去。”</p> 江寒委屈地看她一眼，嘟哝道：“俺这不是没本事嘛！”</p> 宁哥儿已经睡眼朦胧了，但被阿爹抱着还是第一回，反而精神了，这会儿听着阿爹阿娘的话，懵懵懂懂跟着学话：“没本事，没本事！”</p> 江寒脚步一顿，虚虚地拍在宁哥儿的小屁股上，佯怒道：“恁个臭小子，还笑话上恁爹了。”</p> 宁哥儿用小斗篷裹得严实，只露着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模模糊糊的阿爹，脆生生道：“臭小子！”</p> 宋玥这回再也忍不住，笑声朗朗而出，连荣煕堂里，进净房洗漱的周老太太都听到了，歪着头听了一会儿，笑眯眯对青禾道：“恁家夫人平常看不出来，但是，寒哥儿回来她也欢喜着呢！”</p> 青禾笑道：“夫人和将军夫妻恩爱的，将军归家，夫人自然欢喜呀。”</p> 周老太太抿抿嘴角，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感叹，这要是没有那一场战祸，没有几经生死的逃难，儿媳妇说不定还执拗着想不明白呢。若真是那样，寒哥儿大概也早就寒了心，纳了妾了吧？！</p> 唉，她都不敢多想。若真是那般，她是不知道这个家是什么模样，但敢肯定绝对没有现如今这般和乐美满。</p> 等回到正院，一进屋门，宋玥就接过宁哥儿往西屋里去，哄着宁哥儿睡觉去。</p> 江寒在门口站了片刻，方才叹着气，自己往东屋里去。</p> 刚一踏进次间，鼻子就先闻见一股子香气。</p> 这股子香气很诱人，却似乎被什么盖住了，他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屋子里有什么吃食。</p> 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东暖阁里，这才看见，炕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直红铜锅子，锅子盖着盖子，炭火不是太大，刚刚好让锅里微微地沸着，发出细微却悦耳的咕嘟咕嘟声音。</p> 白色的雾气从铜锅的盖子缝隙里钻出来，裹挟着浓香弥漫在不大的暖阁里，让人垂涎，令人陶醉。</p> 江寒大步过去，直接就像上手揭那盖子。</p> 青杏厨艺不错，宋玥房里吃点儿小灶什么的，都是她来做。</p> 因着下午那回事，青杏见着将军就害怕，不等江寒进门，她就垂着手退到一旁，叉手侍立。</p> 此时，见江寒伸手就要去揭铜锅的盖子，青杏下意识地开口提醒：“将军小心！”</p> 江寒的手几乎要碰到锅盖上的铜环了，听到声音顿住动作，转头看过来。</p> “……锅盖烫手！”青杏有些胆怯地解释了一句，伸手把夹子递过来。</p> 江寒接过夹子，打开锅盖，俯身吸了一口香气，却没有动筷子，而是重新把盖子盖好，拍拍手进了净房，洗手更衣去了。</p> 宁哥儿困狠了，强撑着回到房里，迷迷糊糊地任着阿娘给洗了手脸，塞进被窝，打了个滚儿，几乎立刻就睡着了。</p> 宋玥轻轻拍了拍，又替他拉严实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回东屋里来。</p> 东暖阁里，青杏已经不在了，江寒倒是坐在炕上，却没有吃东西，而是拿着一本书在看着。</p> 宋玥一边脱大衣裳，一边笑道：“不是说饿嘛，怎么不吃？！”</p> 江寒已经丢下手中的书，跳下来，从背后拥住小妇人，轻笑道：“等恁回来一起吃呀。”</p>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宋玥却莫名觉得熨帖和甜蜜。</p> 她顺势往后倚在人的胸膛上，轻声笑道：“我又没挨饿，等我作甚！”</p> 江寒佯怒，低头咬了她一口，气哼哼道：“俺惦记着恁，恁倒是不知道领情，小没良心的！”</p> 宋玥被他闹得有些心跳，腿也有点儿软，心里惦记着某人还饿着肚子，不能任由他胡闹，于是拍拍他的手，柔声提醒：“好了，好了，别闹了，我陪恁吃，还不行嘛！”</p> 江寒又咬了一下，以示惩罚，这才拥着她上了炕，对面坐了，然后，变戏法一样，从桌下拎出一壶酒和两只酒盅子来，一一斟了，捧了一杯递到宋玥手中。</p> “俺一年到头不着家，恁在家里又要孝敬阿娘又要抚养儿女，受累了。俺对不住恁，给恁敬杯酒吧。”</p> 刚刚才胡闹着没个正行，如然就这么正经八百起来，宋玥还有些回不过味儿来，手里已经被塞了一盅酒。</p> 酒盅子出手温热的，酒香萦绕上来钻进鼻子里，竟让她有些鼻子发痒发酸，不知不觉间红了眼。</p> “说什么呢！……都是我应该做的。”宋玥磕磕巴巴说出一句，突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p> 闭着眼睛把口中的酒咽下去，宋玥心头滋味莫名，思绪也被搅成了一团乱。</p> 她想起了初到此处，她惶惑不安，却努力地强撑着，按照宋月娘的人生轨迹活下去。渐渐地，熟悉起来、了解了，特别是周氏的温和包容，孩子们的听话可爱，慢慢地将她的心融化，让她一点点与宋月娘融合……到如今，她已经很少想起曾经的一切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把自己完全地代入成了宋月娘。</p> 她是宋玥，她也是宋月娘。她在这里有婆母有儿女，还有个常年不在家，却已经装进心里的丈夫。</p> 周氏每每都会说，是她成就了这个家，成就了她们祖孙几个，成就了江寒；但是，她却想说，是她们是他成就了自己，让她抛开种种不安、忐忑，甚至是恐惧，在这个世界活下来，有了自己新的生活。</p> 江寒被她脸上似喜似悲的表情吓到，连忙从对面挪过来，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忧心道：“怎地了？俺说错话了？是俺不好，俺把恁一个人丢在家里……是俺对不住恁……”</p> 宋玥眼上挂着泪，却没去擦，转身，将脸埋进男人怀里，伸手揪着男人的衣襟，无声地哭泣着，对眼前这个男人、对这个家最后的隔膜消失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二章 腊月三十，大年除夕，宋玥不意外地又起迟了。</p> 扶着仍旧突突跳着疼的脑门儿，宋玥就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p> 昨晚上也不知道是情绪大起大落的缘故，还是怎地，哭过一阵后，她竟然喝了不少酒，好像那一壶喝完，又拿了一壶……还是两壶，她是真记不清了，然后，倒头就睡的结果，就是今天又迟了。</p>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自己辛辛苦苦忙乎三百六十天，只因为那个男人回来，自己树立起来的勤劳人设，一下子打的稀碎！</p> 辛辛苦苦一整年，男人回来全玩儿完！</p> 个狗男人，都怪他！</p> 宋玥闭着眼睛咬着牙根儿，哼哼唧唧骂着，却不得不强忍着头疼爬起来。</p> 这一天可是除夕日，一早祭祖她是赶不上了，可紧跟着换桃符贴对联、四处巡视、准备年夜饭，可都是事儿，一样也马虎不得。</p> 别看周老太太平日里好脾气，到了过年时后，却容不得出一点点错。这一天犯了忌讳，可是一年不顺呢！</p> 起身下床，揉着额头看了屋角的漏刻一眼，宋玥轻吁出一口气来，还好，还好，只是辰初时分，还不算太晚。</p> 祭祖本来就是男丁的事，她耽搁了也不太要紧。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她的重头戏。</p> 洗漱出来，一杯不冷不热的蜂蜜水递到了她的手中，宋玥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下去，觉得胃里温乎乎的舒服了，连头疼似乎也缓解了一些。</p> 闭着眼睛，由着青杏给自己梳头，可是，她坐下没多会儿，头皮一紧，疼得宋玥嘶地吸了口气。</p> 青杏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夫人，俺错了，俺再不敢了……”</p> 宋玥给她这一番动作给吓到了，捂着头皮的手都撒开，也顾不得头疼还是头皮疼了，连忙起身，弯腰就来扯跪在地上的青杏：“恁这丫头怎么了这是，起来！……恁到底哪里做错了，总得起来给我说个清楚吧？”</p> 宋玥拉扯了几下子，也没能把青杏从地上拉起来，火气也给激起来了，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低声喝了一句。</p> 青杏吓得一个哆嗦，抬起眼泪纵横的脸看了看宋玥，见她脸色铁青，满脸怒色，终于不敢执拗，只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p> 宋玥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梳子，重新在妆台前坐下，自己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一边脸色冷淡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p> 青杏胡乱抬了袖子擦擦眼泪，嘴唇微微抖着，开口把前一天，她撞破夫妻之事、晚上伺候将军用锅子，被将军撵了出去，还有今天一早梳头又没能伺候好……</p> 宋玥本来还没怎么在意，只当是这丫头自己钻了牛角尖儿，好端端地把自己吓坏了。</p> 就是她说起毛撞进门，撞见将军和夫人亲热的事儿，宋玥虽然尴尬，也没觉得怎样。毕竟是现代人，又不是床事被人目睹了，不过是亲一口罢了，有什么关系？现代在大街上啃个没完没了的都大有人在呢！</p> 梳头更是不多大的事儿，宋玥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迁怒。</p> 让她上了心的是昨晚伺候将军用锅子……江寒那人虽说对她口花花点儿，可对旁的人可没这样，对家中丫头也从来没正眼瞧过。</p> 这一点不带她有注意到，就连林氏和唐娘子都给偷偷给她说过。还有潆卉那事儿，都说就凭潆卉那等容色，将军都没有动心，还把人送到将军府里来，就足以看得出江寒是个有担当，成大事的人。</p> 青杏是长的不差，但也就是个清秀小姑娘，别说跟潆卉没法比，就是比青桃、添哥添墨也稍嫌逊色一些。</p> 另外，江寒也没有乱发脾气的毛病，为什么把青杏给撵出去呀？</p> 不过，这事儿问清楚了，宋玥也没想着这会儿就去求证，毕竟是除夕日，上上下下忙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么点儿小事。</p> 宋玥脸色淡淡的，从妆台上拿了块帕子递给青杏：“赶紧擦擦脸。”</p> 青杏连忙接了帕子，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然后像是惊恐的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看着宋玥，仿佛惴惴地等一个判决。</p> 宋玥语气温和地开口：“恁平日里不是挺大胆的，怎么这回就突然胆小起来了？行了，这事儿恁先别胡乱寻思了。嗯，哭成这样，今儿恁也没法伺候了，我给恁放一天假，回去歇着吧。”</p> “太太，太太，恁不要青杏了吗？”一听让她回去，青杏又刷地一下子落下泪来。</p> 宋玥这回真皱起眉来，声音也冷了：“我那句说不要恁了？回你的房里去，别再出来，若是这模样让老太太瞧见，怕是我都保不住恁。”</p> 青杏脸色惨白着，眼中有泪欲滴未滴的，却不敢再哭，又跪下给宋玥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出去了。</p> 青桃去给宋玥取早饭了，刚才回来，把青杏和宋玥的对话听了个大概，见青杏出来，连忙闪身拉住她，将她扯到帘幔后边去，低声劝道：“恁这个死妮子真是寻死呢，大过年的，全府上下都不许说错一个字，不许有不带笑模样的，恁倒好，竟然哭上了！”</p> 青杏被她这么一通骂，倒是没那么委屈了，只红着眼看青桃：“夫人不要我了……”</p> 青桃直接太手指戳在她脑门儿上，戳的青杏往后仰着头，狠狠地咬牙道：“恁是眵抹乎糊了眼，还是耳朵里塞了草啊，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朵听到夫人说不要恁了？夫人刚才不是说了嘛，恁哭成这样不能让人看见，这是护着恁个糊涂虫呢！”</p> 骂一顿，又抢过青杏手中的帕子来，替她仔细擦了眼睛，又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这才拽着她往出走，一边还不放心地嘱咐道：“恁安心回去歇着，等眼睛不红了，俺在偷偷给夫人说让恁过来伺候。”</p> 青杏被青桃骂了一顿，被糊住的脑子似乎终于清明了些，倒是不哭了，乖乖地跟着青桃出了门，往她们两个住的后座房里去。</p> 青桃刚将人送走，正想转身回屋，就见青玉从大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捧盒。</p> “青杏怎么了，今儿忙成这样，她怎地回去了？”青玉疑惑道。</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三章 青桃掩饰地笑笑，笑完，却还是叹了口气，把青杏的事情给青玉说了。</p> “她是个莽撞的，昨儿又是那种情况，她给惊到了，慌里慌张往屋里去回话，就那么闯进去了……也不怪她，给吓坏了。”</p> 青玉听得倒是若有所思，睨着青桃道：“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将军在家，夫人从不让人进屋里伺候的，昨儿她怎么就糊涂了？”</p> “她就是吓坏了。”青桃替青杏辩解。</p> 青玉淡淡道：“吓坏了……恁真为她好，还是给她说一句，咱们夫人这样的主子，别说满平京城，就是满天下，只怕也难找第二个。”</p> 青玉说完，不再听青桃说什么，抬脚进屋，径直往里间去了。</p> “什么东西？”宋玥已经梳顺了头发，只是盘发……她自己很清楚，还停留在丸子头的水平上。</p> 于是，看见青玉进来，她第一时间就开口询问。</p> 青玉将捧盒放下，打开取出一小碗清汤燕窝来，又把一只玉白瓷小勺子也放在碗里，捧给宋玥，道：“夫人尝尝，今儿这燕窝是将军特意吩咐的，说夫人这几天劳累着了，脾胃不和，喝一盅清汤燕窝，能够调和脾胃。”</p> 宋玥低头看了一眼，勾着嘴角浅浅一笑，也不多说，捧了碗慢慢吃起来。</p> 青玉就拿了梳子，手脚麻利地开始给宋玥盘发梳头。宋玥一盏燕窝吃完，青玉也帮她把头发盘好了。</p> 青桃也终于整理好情绪，拎着食盒进来了。透过镜子看到宋玥询问的表情，连忙撑起笑来：“有小米山药粥和山药卷儿，夫人吃一点吧？”</p> 宋玥扭头看了眼漏刻，摇摇头，“刚吃了一碗燕窝，还喝了杯蜂蜜水，暂时不吃了。”</p> 青玉已经笑嘻嘻地捧了妆奁匣子给宋玥挑首饰：“夫人，今儿过年，恁看这几只红宝的钗子怎样？看着也喜庆些。”</p> 宋玥瞅了一眼，挑了两支赤金嵌红宝的钗子，又挑了几只压鬓和一只赤金攒七宝琉璃梳篦。</p> 青玉给她挽的是牡丹头，比较端庄大方的发髻样式，中间攒一只梳篦刚刚好，雍容端庄，又不失漂亮。</p> 简单几样首饰，很快插戴好了，宋玥振振衣襟，起身往外走。</p> 一边走一边吩咐青桃：“恁留下，带着小丫头到处再看一遍，咱们院子里各处不能有遗漏差池，别等着老太太过来了看见，大过年的不吉利不说，到时候我也没话可说。”</p> 青桃连忙曲膝应着，再抬头，宋玥已经挑帘子出去了。</p> 等她出了房门，青玉才低声给她回报，一大早将军带着两位哥儿去祭过祖，已经吃过早饭，准备梯子往大门上挂桃符贴对联去了。</p> 老太太刚吃过早饭，还在喝茶，大概也快要出门，四处巡视了。</p> 宋玥默默听着，一路进了荣煕堂，就见老太太还安稳地坐着喝茶，炕上，秋喜哄着宁哥儿正在玩积木。</p> 见宋玥进来，周老太太笑着问道：“怎样？可是这些日子忙得累着了？”</p> 宋玥笑着道：“没大碍，多谢阿奶关怀。”</p> 大过年的，没事儿是最好的，周老太太笑眯眯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子，起身往外走，一边笑着嘱咐宋玥：“恁留下，看着厨房里收拾晚上的年夜饭，也照看着宁哥儿。”</p> 周老太太这从前往后的也不仅仅是四处巡视，还要好多讲究，发钱粮、祷告之类的，宋玥不懂这个。</p> 把老太太一行人送走，宋玥折回来，就让秋喜去听雨轩里看着，她自己则开始筹备晚上的要用的点心、干鲜果子诸般，还有白酒、果子酒、浊米酒、果汁子，都让人一一查对过，送到园子的听雨轩里，交待给秋喜核对验收，备着晚上年夜饭用。</p> 一大早，听雨轩那边已经生气了火，里里外外打扫的一尘不染，帘幔褥垫椅袱之类的也都一水儿的崭新，连晚上要用的餐具、茶具都是整套的甜白釉牡丹富贵纹，瓷质细腻釉色通透，纹样也富丽端方，极是好看。</p> 年夜饭摆在这里，一来是地方大，家里人都能坐得下，廊下搭了棚子，也生了火，婆子丫头们的桌面就摆在这里。</p> 然后，打开窗就是宽敞平整又干净的冰面，放烟花、放灯都方便。而且，还搭了太子，请来的戏班子、杂耍百戏，都要在这里演出助兴……</p> 因着江寒升迁，又赶回来过年，今年请得人比往年都多，能从天擦黑，热热闹闹哦哦演到第二天早晨出去拜年。</p> 又让人去前院盯着，戏班子和杂耍百戏的人到了，就领到后园子里去，都安置在竹篱茅舍旁边的小院子里，让他们好吃好喝地候着，不要四下里乱走动……</p> 忙起来，宋玥的头也不疼了，早上被青杏闹得一丁点不愉快也丢开了。</p> 闪嬷嬷找了个借口进王府守着潆卉了。沈氏一早刚刚回家过年了。</p> 宋玥把屋里人一一分派出去后，一回头对上了炕上的宁哥儿，母子俩四目相对，宁哥儿一咧嘴，宋玥也扯着嘴角，娘俩同时笑了。</p> 宋玥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宁哥儿，给他穿了鞋子，放他在地上走动玩耍。</p> 屋外，婆子丫头忙得小跑着来来去去，一派繁忙似火的景象。</p> 屋子里，却只有娘儿俩，宁哥儿在前头摇摇摆摆地走着，研究着他好奇的所有家具、物事儿，宋玥就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回答着宁哥儿的一个个问题，母子和谐，一片静好。</p> 只是，这一片安宁静好没有维持多久，不多时，就又有人进来回话，年夜饭备用的瓷器损了一件，需要再取一套新的来。</p> 宋玥一边念叨着岁岁平安，一边想要吩咐人拿钥匙开库房，只是回头，却发现，青玉出去还没回来，她身边只有个小豆丁宁哥儿好奇地扒拉着茶花花盆里的土，再无一个人可用。</p> 突然，她就觉得，理解了高门大户动辄八个一等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又有三等丫头、粗使丫头若干的配置来。</p> 这真赶上事儿多的时候，两三个人根本不够支应的。</p> 正寻思着去哪里抓个能用的人来，抬头却见青桃掀帘子进来了。</p> “青杏那丫头守着屋子，让俺过来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四章 宋玥一看她身后还跟着紫苏和紫苑两个，笑起来：“恁几个来的正好……”</p> 有了青桃在身边，宋玥登时轻松了许多。</p> 青桃虽然不如青杏活泼出头，却稳重细致，管库房理账都是一把好手。是以，她平时留在家里的时候多，宋玥常常出门，家里一摊子事都是青桃打理，有例可循的，直接按旧例就给处置了，宋玥回到家，她再汇报一遍，基本没什么差池。</p> 这会儿，青桃过来，小事儿有青桃就应付了，她终于能够坐下来喝口茶歇一会儿。可一闲下来，被她抛开的头疼又跳出来了。</p> 她抬手揉着鬓角，舒缓着嚯嚯跳着疼的脑袋。</p> 宁哥儿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好玩儿，居然爬到宋玥身后，伸着小手替她揉。</p> 小而软的手，肉嘟嘟软乎乎，暖暖的按在头上，即便没什么力道，按得位置也不对，但宋玥却觉得头疼一下子好多了。</p> 她真情实意地夸奖和感谢了小二哥，又指点着头疼的位置，让他加一点力道，宁哥儿就很认真地歪着头看准了，然后用小手掌抚上来，揉啊揉。</p> 秋喜从听雨轩里回来，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瞪着眼睛一脸惊讶，又忍不住好笑：“阿娘，恁的压鬓都给扯下来了……”</p> 宋玥转眼看过去，朝着她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心领神会，话到一半就生生止住，背过身去，大概是强逼着自己憋了笑，然后才重新走上前来，给小宁哥一个大大的表扬：“宁哥儿真是孝顺，比姐姐哥哥还体贴懂事呢！”</p> 宁哥儿刚刚也听到了姐姐那句话，才注意到阿娘的头发是有那么一点儿乱。小小的他突然有了一种叫尴尬的情绪，垂着眼抿着嘴，很认真地想要把俺娘的鬓发理整齐……</p> 等听到姐姐这么夸他，宁哥儿才肯抬起眼来，脸上也重新露出一抹笑来。</p> 秋喜又上前一步，抱过宁哥儿，握着他的小手揉一揉吹一吹：“小宁哥很孝顺很棒了。小手酸不酸？累不累？好了，恁歇一会儿，尝一尝姐姐做的点心。”</p> 小宁哥的小手确实有些酸有些累了，回头看看姐姐端回来的点心金灿灿的，看起来真是好吃的样子，小宁哥颇为心动，却没有立刻就过去，而是犹豫道：“阿娘，头疼。”</p> 秋喜对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来，抱着他亲了亲，道：“小宁哥歇会儿，换姐姐给阿娘揉。”</p> 得了这话，小宁哥皱巴巴的小脸一下子舒展开来，欢欢喜喜地扑在宋玥身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姐姐给阿娘揉。”</p> 宋玥刚刚就听着姐弟俩交流，这会儿却伸手将小东西捞进怀里，亲一亲，又拿帕子替他擦了擦鬓角，小东西刚刚是真的卖力了，额角都隐隐见汗了。</p> 然后，她招呼小丫头打水过来，替小宁哥洗干净手，这才让他去吃点心。</p> 安排好小的，秋喜笑着道：“我再给阿娘揉一揉吧。”</p> 宋玥摇摇头：“不用揉了，小宁哥刚才揉的很好，已经不怎么疼了。”</p> 秋喜答应着，转身跑去拿了周老太太的梳子来，替宋玥抿了鬓角的头发，又重新攒好压鬓，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p> 宋玥享受了小二哥的按摩服务，又有闺女替梳头，心里满足而甜蜜，却又有一点点感叹：孩子们都是好的，这个毋庸置疑，但是，孩子们的成长，也意味着孩子渐渐长大渐渐独立，就像雏鸟，羽翼渐丰的时候，也以为离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p> 特别是看着秋喜，眼前的小姑娘过完年就十岁了，渐渐脱去小女孩儿的幼稚跳脱，有了少女的亭亭之态。</p> 再过四五年，不，或者两三年，就可能有人登门来提亲，顶多四五年，小小少女就要谈婚论嫁，再过个一两年，就要披上嫁衣，嫁去陌生的人家……</p> 唉！想起这些，宋玥满心滋味糅杂难明，也分不清是喜是悲，还是担心牵挂忧心……</p> 之前，她还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的，这一刻，她突然改变了态度。若是可以选择，她还是选择生男孩吧，至少，男孩子不用去别人家，只要教导好了，娶媳妇的时候睁大眼挑个好的，就不会太差。不像闺女，如珠如宝地养大了，却成了人家的人，还是洒扫庭除、侍奉翁姑、侍奉丈夫，连小姑小叔的气都要吃着……想一下都要吐血。</p> 莫名其妙感慨了一回，宋玥心中不好受，脸上却不敢显出来。看着镜子中的影子满意地笑：“我闺女也能给阿娘梳头了，真是长大了。”</p> 秋喜这个年纪，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拿他们当小孩儿，最爱听得就是夸他们懂事了，长大了。可以说，青春期是个无比盼望成长的年龄，同样也是个敏感脆弱的年纪，一句肯定能让他们信心百倍，一句否定，也可能让他们自卑，进而引发抵触和叛逆。</p> 秋喜满脸放光，笑容满面地，透着点儿小得意：“我明天就十岁啦！”</p> 言下之意就是，十岁已经是大孩子了。</p> 宋玥伸手抱了一下她，笑道：“是呢，秋喜都十岁了。”</p> 宁哥儿正抓着一块麻叶儿吃得香甜，小牙齿咬的嘎嘣嘎嘣响，听到阿娘夸奖姐姐，还有姐姐说的话，立刻凑过来，把脸挤到阿娘的面前，一脸急切道：“小宁，十岁！”</p> 这是说他也长大了，他也十岁了！</p> 小东西对数字还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却已经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了。</p> 宋玥伸手将小胖子抱进怀里，揉一揉他胖乎乎的小脸，道：“宁哥两岁，过了今天，明天宁哥儿就长大一岁，就是三岁啦！”</p> 宋玥一边说着，一边伸着手指给他演示数字的变化。两个手指，变成了三个手指……</p> 宁哥儿很认真地掰着阿娘的手指，有模有样地说：“两岁，三岁，哦，三岁啦！”</p> 最后发出一声欢呼，高兴地手中的麻叶都甩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好几块。</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五章 小胖孩儿脸上的笑僵住，看看手中抓着的一点点麻叶，再看地上碎成了几块的点心，然后，麻利地趴下，就要往炕下出溜。</p> 小东西继学会走路之后，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下炕。</p> 宋玥也不拦他，连忙站起来，伸手虚虚地护在胖小孩儿的身后，看着他左左右右挪动着身子，一点点试探着往炕下滑，宋玥也不管他，然后，终于，小东西的小手抵不住重力的作用，小身体一下子落下来。</p> 有点儿胖乎乎的小肉身子，可不是他那两条小短腿能撑住的，然后，小胖孩儿就不意外地摔在了炕底下，坐了个实实在在的屁股蹲儿。</p> 毕竟不太高，又是滑到一半落下来的，摔是摔了一下，但不严重。</p> 小东西坐了两秒钟，似乎在感受迟来的疼痛，结果，疼痛并没有他想象的严重，于是，小胖孩儿重新欢喜起来，手撑着地爬起来，啪嗒啪嗒跑到摔碎的麻叶跟前，蹲下去，伸手捡了，下一秒，就直接往自己嘴巴里塞。</p> 宋玥被他这动作麻利的震惊了一下，然后赶忙伸手，抢在小东西把地上捡的麻叶塞嘴巴里前，成功拦截。</p> 宁哥儿不太理解阿娘为什么不让他吃，疑惑地转头看着宋玥。</p> 宋玥就让他把麻叶拿远一点，指着麻叶上面沾的很不明显的灰给他看：“看到这里了吗？这是什么？”</p> 宁哥儿瞪着那很不明显的灰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迷茫地转头看向阿娘。</p> 宋玥就给他讲，吃的东西摔在地上，或者不干净的东西上面，就会沾上泥土和脏东西，吃了会有小虫虫钻进肚子里去，肚肚就会疼。</p> 说起这个，连秋喜也露出一脸的兴趣来，眼睛亮闪闪地听阿娘说话。</p> 见两个孩子对这个话题都很感兴趣，宋玥就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科普寄生虫的概念，以及寄生虫的致病……</p> 刚开了个头，安哥儿啪嗒啪嗒跑了进来，小脸儿冻得红扑扑的，摘了帽子，头发根儿上却隐隐有汗。</p> 宋玥暂时顾不得上寄生虫普及课，招呼人给安哥儿打热水洗手洗脸，又伸手摸了摸小安哥的后背，贴身穿的秋衣也有些潮湿了。</p> 她就替安哥儿扯着棉袄的衣襟，让他坐在炕洞跟前，去去身上的寒气，也能让身上的汗尽快消退下去。</p> 天气冷，身上有汗不能立刻解衣服换衣服，叨登下来，很容易时着凉感冒。</p> 宁哥儿正眼巴巴等着听虫虫的故事呢，就见阿娘忙乎起哥哥来，小东西着急起来，用小胖手拍着炕沿儿，叫：“娘，娘！”</p> 看着安哥儿洗了手擦了脸，烤上了火，宋玥顶不住宁哥儿的声声催促，重新坐下，开始讲寄生虫的普及课。</p> 听说讲肚肚生虫的故事，有几个做完差事回来的小丫头也感兴趣，在旁边听起来。</p> 宋玥说到：“……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喝了不干净的水，虫虫的卵，就是跟虫虫的蛋，就会被吃到肚子里，然后在肚子里孵化，变成虫子。……肚子里有虫子，吃打虫子的药，虫子就会跟着粑粑拉出来……”</p> 这时，旁听的紫苑插话道：“俺见过，筷子粗细，白色的，很长，很吓人！”</p> 另外几个丫头也面色发白，跟着点头。</p> 这个年代，大多数百姓家庭的生活都不算太富裕，吃的喝的也不是多讲究，喝生水、吃饭不洗手的情况大有人在，所以，寄生虫还是很普遍的。</p> 历史上许多名人都留下了生虱子的记载。比如晋王猛，北宋王安石，甚至《西游记》里孙悟空也说‘皇帝身上还有三只御虱呢’，由此可见，古代生产力限制下，洗澡少，卫生条件差，身上长几窝虱子，肚子里生几条蛔虫，都是很普遍的。</p> 尽管宋玥了解寄生虫的知识，但说实话，她真没亲眼见过蛔虫，是以，听着紫苑说起那蛔虫的形状，还说蠕蠕而动，就觉得脊背上生寒，有些后悔开这堂课了。</p> 不过，孩子们和丫头们听得很认真，作为卫生知识科普老师的宋玥自然不好半途而废，于是，就硬着头皮抛出一个问题：“有谁知道，虫子在肚子里为什么会疼吗？”</p> 见大孩子小孩子都脸色发白，却没有谁能回答上来。</p> 宋玥就继续往下讲：“我提醒一下，肚子里的虫子，有一些并不会直接咬人，却还会肚子疼，或者生更严重的病，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虫子毕竟是活的，它会动啊，吃饱了喝足了，就想到处溜达溜达，它不咬人，但会钻啊，大家都吃过猪场，知道场子并不是光滑的筒子，而是有一些弯弯曲曲，里边也有些弯曲的地方，虫子万一钻到这些弯曲的地方，就可能被困住，走不动了，它就会努力钻啊钻，严重的会把肠子钻破……想一想，那样会不会疼啊？”</p> “会疼，很疼！”安哥儿第一时间抢答。</p> 宋玥摸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汗了，一边笑道：“对，会非常疼，万一被钻破了肠子，那可就连命都没了！”</p> 她今天由小宁哥捡食地上的麻叶，引出一个寄生虫的小科普，看孩子们的脸色都有些白，她就及时地做了个总结，要讲究卫生，吃东西之前要洗手，不吃不干净的东西，不喝生水……云云，然后结束了这一场卫生知识小科普。</p> 至于，危害更严重的绦虫、血吸虫那些，涉及的东西就更多，更深奥了，没有理论基础，讲出来也不太容易理解，还是找机会再给孩子们讲吧。</p> 课程结束，围绕在旁边的丫头们散开，各自干活儿去了。</p> 没了人遮挡视线，宋玥这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江寒也回来了，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喝茶。</p> 见她看过来，江寒也抬头看着她，笑了。</p> 大过年的，不兴说不吉祥的话，她倒好，在这里给孩子和丫头们讲起生虫子来了。</p> 江寒起身走过来，抱起朝他伸手的宁哥儿，一边淡淡笑道：“怎么想起生虫子的事儿了？”</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六章 宋玥唤了添哥来，让她带安哥儿去换一下秋衣，然后，才接口回答江寒的问题：“刚刚宁哥儿不小心把麻叶丢地上了，他捡起来要吃，我这不给他说一说嘛。”</p> 江寒对捡地上的东西吃并不太在意，笑着摇摇头：“小子不能这么娇气。”</p> 不说作战时，能有吃的有水就不错了，没人在乎干净不干净。就是巡边时，有时候也不能埋锅做饭，只能啃干粮喝凉水，冬天就用就着雪吃干粮，吃一口干粮塞一把雪……也没见谁生虫子的。</p> 宋玥听他满不在乎的，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江寒立刻嘿嘿一笑算是服软。</p> 大过年的，又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儿，宋玥没有多说什么，正好，周老太太也回来了，就吩咐摆午饭。</p> 午饭相对简单，但毕竟是过年，炸好的蒸好的卤好的菜肴那么些个，捡几样凑两个拼盘，又炒了两个热菜一个汤送上来。</p> 曲瓶儿早上给曲家祖先祭拜了，宋玥和周老太太就让她先回去休息。眼瞅着午饭都摆上来了，还没见人，宋玥就打发紫苑跑一趟。</p> 趁着等人的功夫，宋玥跟周老太商议：“紫苑她们这一拨小丫头历练了三年，也都能得用了，加上宁哥儿屋里也得分两个丫头，咱们年后看看再添几个人手吧？”</p> 周老太太对这些不参加意见，毫不犹豫道：“恁看着铺排就行。就是人要掂对着，仔细挑好的才行。”</p> 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看秋喜和安哥儿。</p> 再挑进来的丫头，比紫苑紫苏她们小上两三岁的，那就与秋喜的年纪差不多，若是用的好了，过几年秋喜出嫁的陪嫁丫头，说不得就要从这些人里边出。陪嫁的丫头极其重要，用好了是左膀右臂，若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者那心思不正的，那可就是随时能捅你一刀的潜在威胁。</p> 宋玥会意地点点头，又笑道：“先去庄子上转转看看，能挑着合适的最好，没有再让冯婆子掂对寻摸。”</p> 有家有根的人更安心，性格也知根知底，若不然，有底蕴的大族也不会讲究什么‘家生子’，为的就是这样一个原因。</p>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曲瓶儿也到了，周老太太关切了一句，知道她没什么事，也不多说，招呼一家人入座吃饭。</p> 吃过午饭，时辰还早，周老太太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就揽着宁哥儿午睡。</p> 秋喜主动邀请曲瓶儿去她屋里歇一会儿：“天一擦黑，就要烧旺火，绕旺火堆呢，恁也别回去了，在我屋里将就一回吧。”</p> 曲瓶儿欣然同意，跟着秋喜去了西屋。</p> 安哥儿则精力充沛的，也不午睡了，跟着江寒往大门外的高杆上挂灯笼，前院里架旺火。</p> 旺火堆使用木柴或者柴草搭建起来的篝火堆，形似高塔，旺火堆搭建的越高说明家族越旺，另外，就是架旺火堆很有讲究，从最底层的中间空隙点燃填充的干草，干草引燃木柴，火焰顺着塔型的旺火堆熊熊燃烧，火焰会高出塔顶一截，高出的越多，说明火越旺，也说明这一家人来年的运势更旺。</p> 更紧要的是，旺火堆烧完，塔的形状还不能坍塌，要保持不变，一直留到过完正月十五才能清理掉。</p> 看似不起眼的堆旺火，其中的讲究细节却是很多。</p> 宋玥也回了正院，准备小憩片刻。</p> 进门，就见青桃和青杏在屋子里四下放灯放蜡烛，天一擦黑，房间各个角落都要亮亮堂堂的，不能有一点暗处，这又是除夕夜的一个讲究，叫照虚空。意思就是，有光明照不到的地方，就意味着有虚空，来年要破财的。</p> 她们家是将军府，但夫人却算是生意人，正经做大买卖的，可容不得半点儿轻忽怠慢。</p> 宋玥对这些不懂，却也不阻拦，家里的这些讲究是由着周老太太操心，她自己屋里，就是几个大丫头管着了。</p> 她只是瞥了青杏一眼，见小丫头神情已经放松许多了，见了她还笑着问候了，就嗯了一声，笑道：“别自己胡乱寻思，只要恁几个自己没有别的心思，我就会护着你们几个过一份自己想要的日子。”</p> 说完，也没等几个丫头的反应，自顾自地进屋睡觉去了。</p> 早上起来时就头疼，这会儿头疼已经基本好了，身体和精神却还有些倦怠。睡了小半个时辰起来，终于重新恢复了精神，抖擞昂然地起身，穿戴齐整了，带了几个丫头往后园子里去。</p> 因为都去后园子过节，各个院子却要有人留守，所以，年夜饭和子时的饺子也会给各处留守人员送过来，考虑到过年，还会按人头送酒，不过酒量不会太多，助个兴而已，绝对不会喝醉了耽误事儿。</p> 周老太太也醒了，正在穿戴。宁哥儿却还在呼呼大睡，因为侧卧，胖胖的脸颊肉挤着，把眼睛嘴巴都挤扁了，像个压了一把的包子。</p> 宋玥俯身看了看，还伸手戳了戳小东西的鼻头，被周老太太笑斥了一声，这才罢手。</p> 回来，看见青禾正在提周老太太选首饰，宋玥立刻去妆奁匣子中取出两朵堆纱牡丹花，一朵朱砂红，一朵海棠粉，都是极鲜亮的颜色。</p> “戴两朵花儿吧，大过年的喜庆！”宋玥一边说着，一边把牡丹比量给周老太太看。</p> 周老太太容貌很周正，皮肤也是白皙的，虽然有了年纪，不可避免地有了些岁月的风霜痕迹，却仍旧不失温柔和绰约，牡丹花比在发髻一侧，并不显得轻狂无状，只又喜庆富贵，显得脸色也好，精神焕发的。</p> 周老太太其实自己也满意，却多少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指着海棠粉的花儿道：“这个颜色太娇了吧？俺这个年纪还戴这个，不得让人说是老妖精啊？！”</p> 宋玥嘻嘻笑，直接递给青禾，让她给老太太攒在发髻一侧，一边笑道：“就是老妖精，也是最漂亮的最好看最有福气的那一个！”</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这一句话说出来，逗得周老太太笑得几乎伏在妆台上，青禾也笑得花枝乱颤，手里拿着花儿都不敢上前，就怕笑得手抖，弄乱了老太太刚梳好的发髻。</p> 这一阵笑声太大，没吵醒里屋炕上的小宁哥，反而吵醒了西屋的秋喜和曲瓶儿，两个小丫头一脸好奇地进来，问过缘由之后，也跟着笑起来。</p> 秋喜还趁机添油加醋道：“阿奶才不老，恁要是领着我们姐妹俩出去，人家指定不会说是祖孙，只当是娘儿仨的。”</p> “祖孙也是娘儿仨，恁个小猴子以为能糊弄了俺老婆子呢？”周老太太一边笑，一边笑骂。</p> 秋喜立刻服软儿奉承：“哪敢啊，我是那钻天的猴儿，恁老可就是西天佛爷爷，我怎么翻腾也翻不出恁的手掌心儿呢！”</p> 说着话，丢下一句，“等等我！”就转身跑出去了。</p> 周老太太擦着眼角笑骂：“早上还说她长大了，成大闺女了，瞧瞧这会儿就皮的现了原形了。”</p> 一句话未落，秋喜又捧着个匣子跑了回来，兴冲冲地打开匣子，先捧到周老太太面前道：“阿奶，这是年前小姑给的新式样子宫花，说是不但能攒到头上，还可以别在衣襟上，或者佩在袖口……说是，今年京里新兴起来的，但凡聚会，小娘子大姑娘花影重重，数九寒天也仿佛变成了春阳丽日的三月景象呢。”</p> 被她这么脆生生一通说下来，周老太太还真是有了兴致，顺着秋喜的意思看向匣子里，就见四季花卉竟是齐全的，春日的牡丹芍药桃花杏花，夏日的芙蓉莲花，秋日的菊花桂花，还有冬日的梅花茶花……挤挤挨挨姹紫嫣红地满登登一匣子，鲜艳逼真，犹如刚从枝头采下一般。</p> 周老太太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一时也不知选哪一朵才好，或者，她还有点儿犹豫，长这么大年纪，少女时节也没戴过这么鲜亮亮的花儿呢，这都五十多岁了，戴个一朵两朵是喜庆，戴多了，岂不真成了老不羞，老妖精了？</p> 秋喜见她犹豫不决，做主道：“唯有牡丹真国色，雍容富丽，最适合阿奶戴了。”</p> 说着话，她挑了一大一小两朵牡丹，替周老太太佩在衣襟之上。</p> 宋玥给老太太挑的是一红一粉两朵牡丹，饱满却并不太夸张，只比鸡蛋略大一点点，攒在发间很好看。</p> 秋喜给老太太挑的两朵牡丹，大的是仿牡丹名品青龙卧墨池，浅墨紫色的花朵饱满富丽，雍容富贵，旁边加一朵仿的是姚黄，黄色鲜艳娇嫩，有主有次又互相映衬，容色无双。</p> 周老太太穿的是一件暗红色的漳绒团寿提花的宽袖褙子，花纹是本色，大方端庄，却略少些点缀，佩了两朵牡丹花，犹如点睛之笔，瞬间精彩奕奕了。</p> 周老太太端详着镜子里，颇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是不是太花哨了？要不替俺摘了吧？”</p> 宋玥和曲瓶儿在旁边也连夸好看，周老太太虽然还有些犹豫，却没有再让人拿掉了</p> 接下来，宋玥挑了桂花攒在衣襟上，秋喜挑了一枝杏花，曲瓶儿笑着说和秋喜做伴儿，挑了一枝桃花。</p> 各人收拾妥当了，前头就来传话了：要点灯、烧旺火了。</p> 于是，嘱咐青禾和青桃留下照看宁哥儿，秋喜和曲瓶儿扶着周老太太，宋玥跟在旁边，一起往大门口走去。</p> 高高的灯杆上，一串红灯笼已经挂好，有手脚利落的伶俐小子，踩着灯杆上的木质踏脚，猴子一样攒上高杆的顶部，然后，用嘴里的火折子，将灯笼一一点燃。</p> 点灯笼的同时，旺火堆也点起来火。旺火堆撘制的时候，就留了像焰火引信一样的干草束，点火之后，很快旺火堆中间的干草就燃烧起来，渐渐隐然四周的木柴。</p> 搭旺火一般都会选择松柏这样的木材，一是松柏木有油性，比较容易点燃，火苗也旺。二来，松柏木燃烧时有香气。</p> 旺火烧起来，江寒过来搀着老太太，宋玥领着安哥儿，秋喜和曲瓶儿走在一起，绕着旺火堆走动，又小子用长长的钎子插着糕饼之类，边绕圈边凑近火堆烘烤，正三圈反三圈，人人身体都烤的热烘烘的。</p> 据说，经过旺火烘烤后，来年一年不生病不招灾。小孩儿烤烤手烤烤脚，来年不冻手不冻脚……</p> 还有烤的糕饼馒头，分给众人吃了，也是驱邪祈福的意思，说是吃了一年不肚疼。</p> 江寒一手扶着周老太，一手拎着只小酒坛子，周老太太拿着一只细头长脖的酒舀子，舀了酒，一点点洒在旺火堆周边。这个据说是请神敬祖。</p> 宋玥看着一套一套的讲究，暗暗寻思，等老太太去了，家里这一套仪式是不是要取消了？她可不会呐。</p> 不管如何，仪式完成，江家人就转去后园子，准备摆年夜饭，过大年。</p> 旺火堆还在燃烧着，府中的仆役仆妇丫头小子们纷纷过来，绕圈子祈福，府中备的糕饼不少，众人烤了分着吃了，带着淡淡松柏香味的烤馍香，就在味觉的记忆里烙下印痕，终生难忘。</p> 今年江家请的戏班子、杂耍百戏的多了不少，他们刚一入座，天光还未完全散去，戏台子上已经是灯火通明，先是杂耍百戏的上台演出，引来一阵阵叫好。</p> 演完退场，周老太太说一个赏，就有人抬了成筐的铜钱往台子上一阵撒，叮呤咣啷，喜庆无比。</p> 热热闹闹说说笑笑，丰盛无比的年夜饭吃到二更将尽方才撤了去。众人换了位置，捧了茶隔着窗户看台上唱戏。</p> 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一段，又换上丑角儿上台逗一阵乐子，然后是舞刀弄枪的武打戏，锣鼓点儿急促，武生武旦手中的刀枪舞得像风车一样，引得几个孩子眼睛不眨地看着，连最小的宁哥儿也拍着巴掌看得如醉如痴，有那么一点点困意也散了。</p> 热闹下这一场来，也就近子时了，厨房里开始下饺子，冰面上的的人也准备放焰火。</p> 饺子吃上，看过烟火，子时也过去了大半，新的一年，在热闹和喜庆之中来临。</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八章 初一晚上，吃过晚饭，江寒才给老太太说了林东海的事儿。</p> 老太太很意外，却并无半点儿悲色，沉默了半晌，才意兴阑珊地叮嘱江寒：“不用等出正月了，趁着恁在家，帮着恁大姐料理了吧。”</p> 江寒连忙点头应承着。</p> 周老太太又补充一句：“记得料理利索了。”</p> 林东海活着，林家族人没有一个上前帮衬的，林东海死了，那些人还不知道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p> 毕竟，这会儿是宗族为大，族里人真生出事来，连衙门也一般不会插手干涉的。</p> 原本，江寒是准备过完破五，初六就回程的。</p> 因着林家的事儿，江寒又延了几日，初六正式为林东海出殡落葬，葬礼之后，趁着林家族人都在，江寒连打带拉地一番手段之下，林家再没人质疑林东海的暴病。林家族长忙不迭的打发了众人，回家通知孙子收拾行李，跟着宣威将军去开平。</p> 这一次，林家推荐了五个年轻人，跟着江寒往开平去。江寒也给人说得很明白，体格顶得住的，才能留在军中，体格顶不住的，就给推荐到衙门里做个小吏。是以，此次跟去的五名林家后生，都是读过书能写能算的。江寒见过之后，还算满意，除了年纪轻见识浅浮躁些，没别的毛病。</p> 不过，这点儿小毛病都不算什么，他们一路到开平，就足够把这些毛病都打磨干净了的。</p> 宋玥给江寒建议，林轩辰要为父亲守孝，这一科秋闱又不能参加了，整整六年时间，见天窝在家中或者书院中读书，也不见得有多大进益，不若让他去游学一番，见识见识本朝的地大物博，风土人情，也了解一些民生、民情，对他以后科考和坐官都有好处。</p> 江寒一点儿没迟疑，就答应下来，并把这事儿交待给江冬生安排。</p> 宋玥就是提意见，至于之后如何，她就不管了。</p> 即便推迟了归期，正月初九日，江寒还是辞别老娘和妻儿，踏上了回开平的归途。</p> 送走了儿子，周老太太难免就关注其儿媳妇来，但是，过了七八天上，林氏悄悄过来给周老太太回话：“夫人的小日子来了。”</p> 周老太太一场盼望成了空，难免怅然一回，叹几口气。但宁哥儿被困在房间里一个冬天，眼看着屋外的阳光明媚，小东西就耐不住了，只要人一不留神，他就能自己溜下炕，倒腾着小短腿就往屋外跑。</p> 容氏赶紧追上去阻止，小东西唧唧咯咯地笑着挣扎躲避，周氏被小孙子这么一闹，也顾不得叹气怅然了，赶忙也一起去捉拿小胖孩儿了。</p> 过完元宵节，江家从庄子上挑了四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来，又给冯婆子传话，让她送了几个来，最后，添了十二个小丫头。</p> 紫苑紫苏她们都进了二等，紫苏和紫藤去了西屋伺候宁哥儿。紫薇给了老太太，紫萝给了秋喜，紫草给了安哥儿。至于曲瓶儿那边，本就配备了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如今也不用添人，只将两个粗使小丫头升成三等就好了。</p> 十二个新进来的小丫头分在各处，充作粗使丫头。</p> 与此同时，平京城各个庄子上，都减少了辣椒的种植面积，大面积地推广种植马铃薯和红薯。</p> 辣椒种植则挪到关外新开荒的庄子上去。</p> 如此变化，一来是因为辣椒需要轮植，二来也是因为关外的土地气候更适合辣椒的种植和生长。</p> 当然，另一个主要原因，江家在平京城的田地太少了，根本谈不上大面积种植。像阗家那种几千亩良田的大庄子，就没必要这么麻烦，在本庄子轮植也足够了。</p> 一切似乎很顺利，天下和乐，四海升平，一片祥和景象。</p> 却不想，二月中，就在春日来临，人们跃跃欲试准备出城踏青赏春之时，突然传来消息：年前刚得的小皇子，重病不治，夭折了。</p> 新帝痛失爱子，悲恸难已，直接病倒了。</p> 一时间，风云咋变，暗流汹涌。</p> 于是，不管外头的春光如何明媚美好，城里城外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着，没有谁出城去踏青寻乐了。</p> 又过了半个月，三月初，安王府世子周元辰接诏进京。</p> 与其一起进京的还有另外一位蜀郡王，是新帝的堂弟，当年先帝同胞弟弟的儿子。</p> 安王世子一走，已经怀孕几个月的潆卉就递了消息给宋玥，满纸惶恐不安。</p> 宋玥立刻要了车子，进王府去探望。</p> 潆卉一见到宋玥，登时控制不住就哭起来：“我想到了当年阿爹下狱……”</p> 宋玥连忙伸手堵住她的嘴，回头看了一圈，见只有青玉跟在自己身后，并向她摇头示意，已经清了场，不会有人听到。</p> 宋玥任由潆卉哭了一阵，然后，拿了水让她洗脸，道：“如今的情势虽说未明，却也没有丝毫征兆，预示世子这一去有什么灾祸。依着我看，圣上病重，却诏世子进京，最起码说明，世子是圣上极看重极信任的人。”</p> 她说话语速不快，一个字一个字，咬的极清晰，仿佛一声声敲在潆卉的心上，让她惶恐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p> 其实，宋玥这么说，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p> 如她所说，圣上病重召见的人，可能是最看重最信任的。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最不放心最忌惮的。</p> 前者可能授予重用；后者，却可能有去无回。</p>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眼下她要做的，首先是安抚住潆卉。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为了保全潆卉自己和将军府。</p> 宽慰住潆卉，带她情绪稳定下来，宋玥陪着她吃了些东西，看着闪嬷嬷和紫笋几个伺候着潆卉睡下，宋玥这才从王府出来，回将军府。</p> 回到家，周老太太也是一脸忧色，询问潆卉的情况，知道已经安抚住，这才叹了口气，略略放下心来。</p> “若是情势不好，咱们是不是要早做打算？”宋玥小声与周氏商议。</p> 周氏抬眼看着她，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若真是大祸临头，咱们两个妇人还带着几个孩子，能逃到哪里去？若不是大祸……”</p> 若不是大祸，却自己先慌了神，乱了手脚，本没祸说不定也会招来祸事！</p>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五十九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宋玥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毕竟是生在和平年代、长在繁华盛世的一个人，从未经历过大的波澜和变故——若说有，穿越算是她唯一一次大的变故吧。</p> 有了周老太太的镇定，宋玥也很快把心底的忧虑抛开去，开口道：“我明天继续去酒楼那边盯着。”</p> 今年春早，过了元宵，天气就一天天暖和起来，宋玥买下的酒楼，年前就拆完了，过完元宵，土壤一松动，就雇用了十多个青壮汉子，拿了镐头抛地，打地基。</p> 她要建的是四层半的楼房，顶楼做一个VIP大包间，留出一片楼顶来做露台，到时候，修一个小巧精致的楼顶小园林，植几株花树，养一丛细竹，再摆一块太湖石，修个小巧的小池塘，养几尾鲤鱼……</p> 花影树丛之中，放一张桌子几张椅子，雨天、大太阳就撑一把阳伞，可以喝茶、饮着小酒眺望南水门码头的繁华，更甚至，可以越过城墙看运河上的帆影重重。</p> 经过一个多月时间，地基打好了，已经开始建酒楼的主体，用的是砖石木混构，因为材料备的足，请的都是活儿出色的匠人，人手也足，楼起的很快，宋玥看进度估摸了一下，只需要四五天就能起一层。</p> 四层半的楼房，两个月足够。</p> 然后，内装外装，牛把式给估摸了一个时间，也得两个月……</p> 算一下，她的酒楼想要装修完毕，然后再准备一番，正式开张，差不多要到七月了。</p> 宋玥就想着，七月初七七夕节，是一年里年轻女孩子难得能正大光明出门逛街的一个节日。</p> 她的酒楼又临着码头和运河，到时候可以在运河上办个活动，以打开酒楼的知名度，吸引到第一批客人。</p> 这几个月，她除了监督工程进度和质量，还要寻摸酒楼里需要配置的的铛头、小工、掌柜和伙计等等人手，还要设计搭配比较有特色的餐具、桌椅、内饰画幅卷轴这些。</p> 等铛头到位，还要商量制定基本的菜品，既要有受众比较多的大众菜色，还要有自己特色……</p> 酒楼的事儿要忙，各个庄子铺开推广的马铃薯红薯和玉米，也要持续不管地跟进关注。</p> 全都有和跟着种了两年辣椒的农户们，土壤已经不适合继续种辣椒了，宋玥就建议他们歇一年，种植土豆和地瓜。</p> 这些新品种，别的不说，卖种子也能有个不错的收益。</p> 皇子暴病夭折，圣上重病，紧接着安王世子被诏进京城……一连串的消息传过来，将军府上下也难免有些惶惶然。</p> 但看到老太太每天早晚都牵着二哥儿的小手，去园子里散步，喂鱼喂兔子。看到夫人每天正常出入，盯着建酒楼、庄子铺子各种庶务后，人心渐渐稳下来，该干啥干啥，重新恢复了井井有条。</p> 三月初三，平京城内外，百花绽放，春色正好。出城游玩的人却只有些普通老百姓，往年里宝马香车的大户人家，却几乎没人行动。</p> 学堂里放了假，宋玥也没拘着孩子们，她自己也拿出一天时间，陪着老太太和几个孩子，在后园子里划船钓鱼钓虾，钓上来的鱼虾直接拿给小厨房做了添菜。</p> 养护了三年，后园子的花木也很繁盛了，早春的连翘、杏花桃花都已经落了，海棠花却开的正好，杨柳树一片嫩绿朦胧，仿佛漂亮的水粉画，还有清澈水面上凫水的野鸭、大鹅，在湖边水草丛中出没的两只白鹤……</p> 在水上玩够了，又去比较宽敞的听雨轩前放风筝……</p> 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笑着闹着，跑着跳着，让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深受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p> 三月三后没几天，酒楼第一层封顶，需要举行一个仪式，宋玥过去盯了一天，回来时，家里已经用过晚饭了。她给周老太太打个招呼，就回了正院，吃晚饭，洗漱休息。</p> 刚刚沐浴完，当值的紫苏指挥着两个婆子往外抬水，宋玥从净房出来，坐在榻上，由着青杏给绞头发。</p> 净房那边的动静渐渐小了，婆子们抬完水、清理干净已经离开了。</p> 紫苏去茶水房里盯着熬安神汤了。</p> 之前睡眠一直很好的宋玥，这些日子虽然表面上看着从容镇定，每天出入忙碌，其实，内心的焦虑还是冒了头，她的睡眠受到了影响，每天躺上床，总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p> 即便入眠，还睡得不踏实，些微一点小动静，也能把她惊醒。惊醒之后，再入眠就更难了……</p> 原书中，是蜀王的次子被成业皇上看中，过继到原配刘皇后名下，并昭告天下，立为太子。后来继位登基，国号承平。</p> 但是，自从她穿到这个世界，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江寒升迁提前，曲瓶儿到将军府提前，而且，曲瓶儿到现在也没有正式成为将军府的义女……</p> 成业帝病重也提前了两年，最关键的是，现在的蜀王只有一个儿子，而且还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遗腹子，今年才两岁。</p> 成业帝刚刚夭折了一个亲生儿子，肯定不会再过继一个两岁的幼子。那么，那张椅子最后会归谁，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p> 此次奉召进京的只有蜀王和安王世子，宋玥不是没想过，周元辰被成业帝看中过继，然后立太子，登基大统。但诸事未定之前，其中凶险，也实在可怕，一个差池，就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五十九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宋玥忧心、燥郁，连着几天睡不着觉。</p> 她没有声张，让青玉去寻了陈御医开了方子，每天晚上喝一剂。效果还是挺明显的，至少，现在她可以睡得比较安稳，一晚上怎么也能睡上两个多三个时辰了。</p> 宋玥头发绞到半干的时候，紫苏捧了汤药进来，宋玥喝过，又漱了口。</p> 又过了一会儿，布巾子都湿了，青杏准备再去换一块干布巾子过来。</p> 宋玥伸手摸了一把，摆摆手道：“差不多了干了，我自己待会儿梳一梳就好，恁都去睡吧。”</p> 她受到影响，睡眠不好。丫头们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也有这样那样的反应，比如青桃就上火，牙龈肿的半边脸都大了许多。刚开始，还把宋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腮腺炎呢，那个病可是传染的。</p> 青杏就是食欲不好，几天脸就小了一圈儿……</p> 自己睡眠不好，等着药效起来才去睡觉，也不忍心拖着她们跟着熬夜，于是早早打发了人去休息。</p> 青杏伺候了宋玥三年，知道宋玥这话并非虚言，也就不多言，只把里外检查了一边，又把床头的暖窠子添满了热水，这才带着紫苏一起退下去，回厢房里安置去了。</p> 宋玥看了一会儿账册子，眼睛发花，索性丢下，趿拉了鞋子走出去，站在房前的廊檐下，抬头看着靛蓝色夜空中，闪闪的星子。</p> 突然，她看到院墙上冒出一个人头，然后，那人越过院墙，几乎无声地落在了院子里。</p> 宋玥骇地连连倒退了两步，张口就要呼救，来人却已经几个纵跃冲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别喊，是我。”</p> 宋玥愣愣地转头看过去，廊下挂着灯笼，虽然人背着光影，五官看不清楚，宋玥这会儿镇静下来再看，却是一眼就确定，来人是江寒。</p> 她本想呼救，被捂住时，嘴巴也是半张的，待确定来人之后，她张开嘴，恨恨地咬在对方的手上。</p> “嘶……”江寒疼得吸了口气，却没有挣扎，甚至躲都没躲，反而伸过另一条手臂，将人整个地搂进怀里，“嘶……咱们，进屋说话。”</p> 江寒刚走了没几个月，又半夜突然出现，而且大背景如此诡谲之际，宋玥就猜到了，他回平京是偷着的，甚至，离开开平都是偷偷的。</p> 见他不躲不闪不挣扎，宋玥发了狠之后，也觉得索然无味，吐掉某人的大手，顺势甩开某人的怀抱，大步进门，然后径直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漱口。</p> “嘿嘿……”江寒见她进门就漱口，不恼反乐。</p> 嫌他脏啊？嫌他脏还下死口咬……他的手背在身后动了动，手掌边缘已经疼得麻木了，指定是咬地不轻。</p> 宋玥回头白他一眼，也不理他，径直拎起炕洞中的水壶，往净房里走。</p> 走了两步，没听见人跟上来，她停住脚步，回头瞪他一眼：“还不进来，洗一下。”</p> 她刚刚开始尝到血腥气了，说明已经把人的手咬破了。虽说，她不会传播什么病毒，但破了总要清理清理啊。</p> 他这么偷摸地离开开平，想也知道，一定有紧急的事情要去做。</p> 能动用到他和军队的事情，还能是什么？拼命的事儿啊！</p> 她帮不了他，也没办法让他不去，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他失去或者减少战斗力。</p> 老娘和三个孩子要他养呢，他可不能有事儿。</p> 洗干净手，宋玥又拿了酒精替他消了毒，用绷带将手掌包扎了一下。因为咬的是手掌外侧，包扎之后，倒是不妨碍做事，包括提抢握刀，上场厮杀。</p> 宋玥默默地做着事，给他处理了伤口，又去炉子上取了一罐热着的鸡肉粥过来。</p> 江寒也不客气，嘘着热气，一口一口地把一罐子粥都吃了个干净。</p> 一放勺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儿，江寒对着宋玥嘿嘿一笑：“吃饱了，俺也该走了。”</p> “你……”宋玥下意识地想问，开了口，却又换成了，“家里老的小的等着恁养呢！”</p> 江寒嘿嘿笑着嗯了一声，伸手，将小妇人用力地搂进怀中，抱紧。</p> 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头，“等着俺回来。”</p> 宋玥回抱着他，脸贴在他的怀里。</p> 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短打，粗棉布，皮肤贴上去，微微有一点点刺痒的感觉。</p>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他的气息……</p> 原来看，总说男人独有的气息什么什么的，但此时，她才确定，每个人的气息真的不同。此时，她就无比贪恋着他的气息，恨不能赖在他怀里，再不跟他分开。</p> 似乎过去了良久，也似乎只是一小会儿，江寒轻轻拍了拍小妇人的肩膀，动作温柔却坚决地扶着她的肩膀，慢慢撤回身体。</p> 他看着她的眼睛，凝望，然后，再没发一言，扭身大步走出去。</p> 宋玥满了半拍，紧跟着追出去，等她跑出门外，却见院子里，夜色静谧，只有连廊下的灯笼散发着一团团晕黄的光。</p> 至于某个人，却早已经了无踪迹。</p> 之前的相会，如此短暂，如此缥缈，仿佛是她做了一个梦。</p> 梦醒了，人就不见了。</p> 宋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转身回来，一直走到自己的床榻上，躺下，竟然很快就睡着了。一夜好眠。</p> 第二天一早，宋玥就吩咐了青玉：“盯紧了咱们院子里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四处乱说。”</p> 青玉是练武之人，夜里有人进来，宋玥还有动作，自然瞒不过她去。</p> 是以，宋玥一说，青玉就明白了，半句废话没有，垂手应下。</p> 这天早上，韩戚风送了两篮子香椿芽进来，说是有庄户从北山上采的，运到城里来卖个稀罕。</p> 北山上的春来晚，平京城的香椿都老了，北山上的香椿却刚刚开始发芽。</p> 她接了香椿，却没有问什么，只进去与周老太太说了一声，拿了一篓子香椿坐车出门，往安王府去了。</p> 潆卉见她拎来的香椿芽，倒是格外欢喜，立刻吩咐紫笋拿下去，晌午就加个菜。</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一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宋玥见她的表情，也知道她猜到了些什么，是以，也就没多说什么，简单点了两句，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养胎安胎的话，看着潆卉情绪稳定轻快了不少，也就放心告辞回来了。</p> 江寒走这一趟，显然明确了跟随周元辰的立场。至于真实行动是什么，危险几何，宋玥更清晰更明白了，就像，本来一片迷茫，不知前途如何，但做出了选择，没了退路，人反而可以安下心，镇定下来了。</p> 从王府出来，宋玥就去了杂货铺子。</p> 撇开几个小伙计，以询问经营为由，将张猛唤到后院正房里，将一只匣子交待给他。</p> 张猛疑惑着打开匣子一看，吓得手一抖差点儿丢出去。</p> 倒不是匣子里装了什么吓人的物事，反而就是几张纸，薄薄的，轻若无物。</p> 先是两个庄子的田契，一个三百多亩，一个八百多亩，八百亩的写得是张猛的名字，三百亩的则写着张巧巧。</p> 另外还有三间铺子的房契，其中两间在平京城的北城门内，一间在银雀大街上，名字写得都是张猛。</p> 宋玥看着一脸愕然的张猛，笑着道：“巧巧丫头的嫁妆，现在可以攒起来了。”</p> 张猛跟着宋玥历练了将近四年，独自管理着杂货铺子也有两年多了，又跟着唐先生、沈先生读书识字，远不是当初刚到平京城的憨鲁少年了。</p> 巧巧才多大，三岁而已，即便宋婶子替妹妹攒嫁妆，也没有必要这时候给他。加上几份不太起眼，又从来没听说过的房契地契，张猛哪里还能淡定的了？</p> 他白着脸，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问：“婶子，这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p> 想问的话没有都说出来，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了。</p> 宋玥捧着茶喝了一口，神情淡然地浅浅笑道：“不必多想。”</p> 张猛有些抓狂，下意识地想说，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不想多？平白无故地买下这么多田地铺子，还不让人知道，还落在了他的名下……这太像戏文、里看到的，留后路了。</p> 不，这不是像，婶子这就预留退路呢！</p> 婶子，亦或者说江家，究竟遇上了什么事？</p> 宋玥顿了一下，又笑道：“人不都说嘛，人不管多风光，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我也罢了，恁周阿奶和秋喜姐弟三个却不能不管，老的老小的小，万一遇上事儿，总得给他们留点儿吃饭的进项。”</p> 张猛：“婶子，恁是不是遇上事儿了？”</p> 宋玥看着他笑笑，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婶子若是遇上事儿，恁会撇开周阿奶和秋喜他们几个吗？”</p> “当然不会。”张猛立刻答道。</p> 宋玥展颜一笑：“恁记住了，这些东西既然记在恁的名下，那就是恁的东西。至于恁周阿奶和秋喜姐弟，恁只需帮衬着些，别让他们饿死冻死就行，等他们自己个儿找到了营生，恁就不必再理会了。”</p> 张猛立刻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那怎么行？这些东西都是婶子的，自然是秋喜和安哥宁哥的……”</p> 宋玥看他急的脸都胀红起来，额角上青筋暴起，汗都出来了，连忙笑着抬手止住他，又倒了杯茶塞到他手中，笑着道：“恁别急，听我说……这些东西我说了是恁的，也是为了秋喜他们好。恁能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且记住我说的话就好。到时候，只需看顾着他们不饿死冻死即可，他们的日子还得自己去过，不能依靠旁人一辈子。”</p> 张猛下意识道：“这些都是婶子恁的，不是旁人的……”</p> 宋玥淡淡地看过来，让张猛后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p> 他哽了一下，垂头道：“俺记下了，婶子放心。”</p> 过了七八天，北城门内开了一家杂货铺子，卖北地来的各色杂货，皮子、药材、甚至是羊毛地毯、银器，五花八门，保罗各色。</p> 看似品种杂乱，这铺子里却分类明确，各个明了，加之货品上乘，价钱也合理，铺子刚开门没几天，就有了回头客，这间只有两间铺面的杂货铺子，就此在北城门内站住了脚。</p> 江家，一切平静从容，宋玥还是隔三差五地要出门，去铺子、去庄子上。孩子们上学的上学，玩耍的玩耍，没有半点儿异样。连老太太也一派淡定，隔着端午还有一个多月呢，就张罗着准备起来：糯米，腌肉、腌鸡蛋……忙忙叨叨的，却也一派和乐无忧模样。</p> 三月十五，女娲娘娘圣诞日。</p> 城东的伏羲女娲庙里香火旺盛。宋玥扶着周老太太从车上下来，车旁侍立的林轩辰也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太太另一边的胳膊。</p> 等老太太站稳了，宋玥就退开一步，由着林轩辰扶老太太走在前头。</p> 上过香，转到后边的静室之中，宋玥才吩咐把人带进来。</p>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端正，却平平无奇，属于丢在人群里转眼就看不见的那种。</p> 汉子穿一件黑色直缀，头扎着雷巾，行动干练利落，上前躬身见礼。</p> 宋玥就给周老太太和林轩辰介绍：“这位是赵同赵壮士，之前在大镖行里走过十几年镖，手上有些功夫，有他跟着辰哥儿出门，行走食宿，都能照料打理得当，阿奶尽可放心了。”</p> 周老太太看着眼前面容平反，却眉眼清正的男子，也满意地点点头：“这一趟，就要让恁多受累了。”</p> 赵同拱手道：“老太太言重，本就是小的本分。”</p> 话语恭敬平和，却不卑不亢，自有一番气度。</p> 周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宋玥，宋玥立刻示意青玉，拿出一张契书给赵同看。</p> 宋玥淡淡笑道：“赵壮士这一趟辛苦些，等恁们平安归来，我替赵壮士置办暖锅酒席。”</p> 搬家乔迁需要暖锅，以庆贺乔迁之喜，也是替新房的主人增加一些人气、生气。</p> 赵同眼睛微微一缩，随即再次拱手一揖，道：“老夫人、夫人尽管放心，只要小的有一口气，也必定护卫林少爷周全。”</p> 三月十九日一早，南水门码头一艘商船，林轩辰带着书童麦光站在船尾，看着繁华依旧的南水门码头，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远，船穿过南水门，城内的繁华街景不再，只剩下灰色的巍峨城墙，横亘在那里，古朴苍茫，静默无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一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二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林轩辰离开的第二天，三月廿，京城终于传来消息，病重的隆庆帝颁下诏书，过继周元辰，记在刘皇后名下，并封周元辰为赵王。</p> 此诏一出，朝野震动。</p> 固然有一部分臣民放了心，毕竟皇帝有了继承人，即便皇帝病重不治，也不必担心皇位空悬，导致天下大乱。</p> 但也有一部分人觉得期望落空，甚至是，谋划了多年的事情落空，不甘不愿不满，导致愤恨恼怒……</p> 就比如之前隆庆帝登基时诏进京成的另外两位，这几年可没少暗地里收买人心，多方筹谋，没想到，连正经的小皇子也没能活下来，却又突然多出一个周元辰。</p> 比起周元辰隔了三四代的关系，那两位可都是隆庆帝的堂侄子，血缘关系比周元辰近了好几层。并且，那两位之前就承了王位，而平静的安王府，之前已经降到了国公……论起尊卑来，也没法比。</p> 如此种种，那两位又怎么能甘心？！</p> 于是，继周元辰过继之后，隔了两天的邸抄上，数十位宗室朝臣在宫门前长跪请愿，请求皇上撤销赵王封号，理由一二三，无非是周元辰年纪小，偏居平京，不知朝中之事，甚至挖出周元辰生母出身卑贱，是犯官之女，至死也不过是个王府中的侍妾，连个名分都没有……</p> 这些人长跪宫门前，宫里打发了人在宫门口盯着，却不赶不劝，只等着有人跪的撑不住了，这才架起来，送回府去。</p> 隔天，邸抄上又有新消息，新鲜出炉的赵王周元辰，用大驾卤簿，出光华门，趋南郊大祀坛，为隆庆帝斋戒祈福三天。</p> 宋玥拿到这份邸抄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个时候，不论成败，都是大势已定。</p> 她默默地把看完的邸抄交给青桃，让她放到书房中，专门放邸抄的书架上去。</p> 然后，振了振衣袖起身，面色淡然地出门，往西院去了。</p> 四月，天气晴暖，雨水还不算太多，又是万物迅速生长的季节，也是一年里制作酱油、豆酱最好的季节。</p> 秋天制作的酱油和豆酱经过一个冬天的收藏发酵，开了春之后的通风晾晒，品质极佳，也到了开缸分装出售的时候。</p> 作坊里的工人已经增加到了八十多人，比最初时多了近一倍。而且，娘娘庄那边还办了一个作坊，去年秋冬季的泡菜腌制，今年夏秋的剁辣椒制作，还有之后的酱油熬制、晾晒，都会挪到庄子上去。</p> 西院的作坊里只剩了黄豆的发酵过程，这个过程是酱油和豆酱的基础，也是灵魂，只要发酵工艺到位，不出错误，制作出优质的酱坯子，后边不论是制作豆酱还是熬制酱油，就相对容易得多了。</p> 宋玥来到西院，一溜儿大缸已经揭开盖子，工人们把移动的棚子搭在开盖的大缸之上，然后几个人一组，汲取、罐装、封口，搬运。</p> 另一边，前来提货的管事和他们带来的马车已经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一批批酱油分装成十斤二十斤的大坛子，运到大门那边的一座大棚子底下，有条不紊地装车、固定、填充稻草防震……装满一车，又上来一辆空车，如此流水一般，一辆辆空车赶进来，又装满了酱油，欢天喜地地离开，作坊的工人和提货的人，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充斥着洋洋喜气。</p> 这种由衷的欢喜之色，宋玥看着有点儿眼熟，嗯，就像庄户们收获了庄稼时的样子，充满了希望的喜悦，另旁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开来。</p> 看到宋玥走过来，正在带着人检验成品质量，以确定开缸分装与否的张勇暂停了手上的工作，快步迎了上来。</p> 宋玥笑着道：“这一批货，几天能出完？”</p> 张勇满脸喜气抑制不住，声调都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飞扬之意：“咱们去年收的黄豆多，制作的这一批酱油也多，嗯，据俺估算，分装发送完毕，怎么也得七八天。”</p> 宋玥垂下眼一瞬，随即轻笑着点点头，抛开这个问题，走过去，查看刚刚打开的一口大缸，并伸手在取样的探子里蘸了一点点酱油品尝。</p> 这里没有现代化的化验质检仪器试剂那些，品控管理，靠的都是人积累的经验。</p> 就像宋玥，现代时她最多也就知道生抽和老抽的区别，来到这里，摸索着制作生产了三四年酱油之后，她已经可以通过品尝来明确区别酱油的发酵、晾晒诸般工序是否得当，鲜度如何、糖分和盐分是否合适等等。</p> 张勇脸上带着笑，眼中压着小得意，看着宋玥。</p> 宋玥看了他一眼，含笑点头：“嗯，这一批比去年春上那一批更好了。有进步，要再接再厉，晚上，让厨房里给大伙儿加个菜。等货出清了，我请大伙儿喝酒。”</p> 张勇和旁边的几个小管事立刻道谢，四围的工人们则笑着欢呼起来。</p> 欢呼声从宋玥身边，一圈圈向外蔓延看去，一直延伸到工棚和车间里去。</p> 一片欢呼声里，那些来提货的管事和车夫们也跟着笑着，满眼满脸都是羡慕。</p> 宋玥从晒场走到工棚和车间里，逐一看过去，入眼都是井井有条的工作场景，工人们的脸上都挂着满满的笑容。</p> 她也一路含笑走过来，从车间里出来，宋玥没再用张勇跟着，打发他去忙，她则带着青玉缓缓地走着，从晒场上的一排排大缸中间穿过来，没走连接外院的侧门，而是一路走到出货的大门去，看着一辆辆进来出去的马车，看着大门外排成长队的等着载货的车辆，还有棚子底下凑一块扯闲篇打发时间的车夫们。</p> 来提货的管事大都是认识宋玥的，见她过来，纷纷见礼问候。车夫们虽然也认识，但却自觉隔得太远，不敢冒昧，只远远地用行着注目礼，注视着这个颇有几分传奇色彩的，从逃难的难民走到如今的将军夫人，满眼崇敬，满心叹服。</p> 当然，也不乏有几个心里嘴里发酸冒酸话的，酸葡萄心理，也是寻常。</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二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三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当天晚上，是青玉留下来当值。</p> 之前，她屋里都不留人的，但这一次江寒走后，她却让三个大丫头轮值，晚上留一个在屏风外的榻上睡。</p> 待的洗漱完毕，听得西屋和两侧厢房都安静下来，宋玥从床尾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袱，交待给青玉。</p> “若有事，恁和哥哥不必管旁人，只背了宁哥儿离开……”宋玥垂着眼默了片刻，又道，“里边有一瓶药水，到一点在帕子上，捂住口鼻，两三息就能让人昏睡。”</p> 宁哥儿太小，遇上事儿就怕他哭闹，想要逃出一条命去，只能准备了这个。</p> 青玉脸色有点儿发白，看着宋玥迟疑了一瞬，却还是伸手将包袱接了过去。</p> 她知道，情势不明，夫人交待这些，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万里有一，也不至于全部陷进去。</p> 看着青玉接了包袱，宋玥也没多说，默默睡下了。</p> 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宋玥心里却烦躁地很。等青玉去了屏风后边，她就默念着召唤出了好久没用的本本，然后输入了‘木仓支’，点下搜索键。</p> 然后，页面虚晃了几下子，好像老电视画面不稳定的样子，片刻才跳出几个字来——违禁物品，不支持！</p> 靠！宋玥差点儿脱口骂出声来。这个狗东西！</p> 她辛辛苦苦打拼到现在，推广辣椒、试验种植玉米红薯马铃薯，挣了那么多积分，好不容易吃饱穿暖，还有了自己的儿子，刚刚过上安稳富足的小日子呢，就遇上这种事儿，她却连个自救的办法都没有，难道除了等着，等铡刀落下，或者鸡犬升天，再没旁的办法了？</p> 宋玥气恼劲儿上来，在脑海里将本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p> 实在没办法继续装死了，本本页面上显出一行字来——</p> 本产品系工厂出产，并无祖宗！一代也没有！</p> 没有祖宗，骂它的祖宗十八代也没用？！</p> 宋玥被呛得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算回过气儿来，哼了一声，在心里道：我不管，恁既然把我丢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就不能不做好售后服务，不说其他，至少不能让我这么傻愣愣地等着，把命给搭进去吧？我还没活够呐！</p> 不过，本本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脸皮厚的多，不管她怎么闹，它就是装死没反应。</p> 宋玥也累了，就又问，没有防身的武器也就罢了，能不能弄个假死药啥的，到时候一人嗑一颗，假死脱身也行啊。</p> 这回，有反应了：你就不怕假死被人活埋喽？</p> 宋玥哑然。</p> 也是呢，这会儿可是有入土为安的习俗。不管是什么身份，厚葬还是薄殓，总归是要尽快土葬的。</p> 特别是各种原因暴死，又没有人收殓举行葬礼的，衙门有专门的人处理，一般会有竹席一领，或者薄木棺材一口，把这些无主的死人下葬。</p> 也正因为没有亲人朋友收殓举办葬礼，所以，一般不会停放，确定不是凶杀，随时发现随时处理……这么一想，若吃了假死药，还真有可能被当成无主的尸体给埋了。</p> 宋玥心中涌上一阵凉意，半天，叹出一口气来：难道就没有办法了？</p> 本本半天没反应，就在宋玥泄了气，准备将这无用的东西打发了的时候，页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串数字。</p> 宋玥愣了一下，仔细一看，显示的居然是她累积的积分。</p> 不过，她的积分什么时候这么多了？个十百千万……这么一大长串数字，她数都数不过来，这也太夸张了吧！</p> 就在她被自己的‘财富’震惊的失语失神之际，页面一转，又出现了几个数字，却是一个年份日期。</p> 宋玥一看，竟然是十年后。</p> 然后，又出现了一排小字，算是注视：因为恁成功引种了玉米、马铃薯和红薯，大幅度提高了作物的产量，让许多老百姓免于饥荒之苦。</p> 也就是说，她引种成功了三种作物，让许多老百姓有了饭吃，减少了饥荒和饿死的可能，然后，才会出现那么一串天文数字般的积分。</p> 本本的画面一转，出现了两个大字：晚安！</p> 宋玥下意识地回了一声：晚安！</p> 无声说完，心思猛地一闪：十年后她的积分还在积累，那是不是说明，这一回她死不了？</p> 那是隆庆帝病好了呢，还是……周元辰顺利承位，成了新的皇帝？！</p> 不管怎样，她既然有惊无险，那就不用多费心思，安心睡了。</p> 一觉醒来，宋玥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p> 她精神奕奕地起身梳洗，难得的穿了一件海棠红的竹纹褙子出门，直接去了园子。</p> 四月，诸如韭菜、菠菜、油菜这些越冬蔬菜已经吃过一茬，留下的部分开始抽薹开花。</p> 浅米白色的菠菜花，金黄的油菜花，一穗穗一簇簇，正是盛期。</p> 宋玥带着紫苏和两个刚买进来的小丫头，拎着两只小篮子到了后园子，就直奔一片金黄的油菜花。</p> 两个小丫头到江家这些日子，吃得好，过得舒心，脸上的菜色褪去了大半粗糙偏黑的皮肤也眼看着水润了不少，加上舒展红润的脸色，日渐开朗活泼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p> 白芷是个团脸圆眼睛的小姑娘，这会儿手底下连连摘着嫩黄的油菜花簇，一边小声问：“青杏姐姐，这会儿摘了菜花，不就没法子结籽榨油了嘛？多可惜啊！”</p> 青杏瞪她一眼：“咱家里还少这么一点油吃？何况，这园子里种的本就是老太太和太太偶尔打个牙祭，添个菜的乐趣罢了。这么巴掌大的一点地，还能指望它打多少油出来呢？！”</p> 白芷被瞪的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回头与同来的白果低声道：“青杏姐姐最厉害了。”</p> 白果比她大一岁，性格也成熟些，并没有顺着她说青杏，而是低声提醒道：“太太等着要呢，咱们还是快点儿采吧。”</p> 虽然，她们刚到将军府不久，但白果还是察觉到府中气氛微妙，她虽然不清楚原因，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少说话多做事，安稳一点儿，免得给自己招祸。</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三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四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白芷虽然性子活泼跳脱些，对沉稳的白果却很信服，听她这么说，连忙收了收心，专注地摘起油菜花来。</p> 宋玥没和几个小丫头在一处，却也把几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心中倒是对这个叫白果的丫头有了更深的印象。</p> 若是江家此次无事，这个丫头倒是个可造之材。</p> 另一个菜畦子里，早春种下的瓠瓜已经开花了。瓠瓜的花分雌雄两种，雄花的花梗子细细的，雌花的花梗部位却是个小小的嫩嫩的瓜扭扭，大片的田间种植会有蜜蜂之类的虫媒传粉，菜园子里小面积种植，为了增加产量，就会人工授粉。</p> 宋玥跟着庄子上的老农把式学过，她不太熟练地摘下一朵雄花，把花瓣撕下，只留中间的雄蕊，然后对在雌花的柱头中间，这朵雌花的人工授粉就完成了。</p> 同时，雄花的花瓣也被宋玥收在身边的小竹篮子里。这样鲜嫩的瓠瓜花瓣，是一种新鲜美味的食材，裹了薄薄的面糊油炸，外表酥脆，内里鲜香；加面做成菜煎饼，口感软嫩、味道清新，带着一点点花瓣的清香，也极为美味。</p> 另外，还能入汤、清炒、凉拌……能做出十几二十几道美食来。</p> 瓠瓜刚开始进入花期，开的花不算多，宋玥把几朵雌花人工授粉之后，剩下的雄花也都摘了。然后，她又转到菜园子另一边的红薯和马铃薯菜畦子里，查看了一下两种作物的生长，又捡着嫩嫩的红薯尖儿掐了一些。</p> 红薯的嫩藤、嫩叶入菜也极好，清炒、煎炸，样样得宜。</p> 在菜园子里转了大半柱香工夫，挑挑拣拣地摘了半篮子菜，看看日头已经升起来，宋玥招呼三个丫头回去。</p> 回到荣煕堂，周老太太一看见这么些新鲜的食材，也起了兴致，换了身衣裳就进了小厨房，宋玥拎着篮子笑呵呵跟上。</p> 婆媳俩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又是煎又是炸又是炒的，做出了五六七八个菜来。</p> 这么新鲜的东西，周老太太就说要给潆卉送一点去尝尝。</p> 宋玥自然不会反对，叫了林氏和青禾青玉来，林氏去林家，给江锦娘送些去尝尝。青禾青玉则领了吩咐去安王府，给侧妃送了一小食盒吃食过去。</p> 林氏回来的快，半个时辰就转了回来，给周老太太说大姑奶奶很欢喜，特别喜欢老太太亲手做的瓠瓜花菜煎饼，连着吃了两个。</p> 等林氏回完话下去，周老太太疑惑着：“那俩丫头怎地还没回来？可别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吧？”</p> 宋玥却神色淡定从容，扶着周老太太上榻歇息，一边低声道：“恁老放心，是我吩咐了的，让她们看着东西到侧妃手里，再陪着侧妃说几句话。”</p> 周氏转眼看了看儿媳妇，脸色也平缓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p> 王府不像他们家这般和谐，也不像林家人口简单，那栋大宅子里，还有老王爷、王妃，老王爷的一群姬妾；世子虽说没有娶正室，有名分的又不多，但女人同样不少……各方人等、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哪个的馅儿是白的还是黑的，送东西过去，特别是直接进嘴的吃食，自然是越小心越好。</p>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青禾青玉才转回来，带了一个小包袱回来，说是端午节要用的五色线和绣香囊。</p> 周老太太一听就不由皱了眉：“潆卉怀着身子，怎么还弄这些？不怕上了眼睛呐！”</p> 青禾连忙在旁边笑着解释：“侧妃说了，是她身边的紫笋、碧螺几个做的。侧妃还说，丫头们的手艺不够精致，就是用的香啊药啊可靠，让老太太和太太别嫌弃，将就着用吧。”</p> 一听不是潆卉亲自做的，周老太太的脸色就舒展开来，端详着手中的五彩丝线络子，笑呵呵道：“配色鲜亮不俗气，结子打的也好，挺好的，哪里就说得上是将就了。”</p> 宋玥在旁边笑：“潆卉的女红太好，她的眼光自然高。”</p>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笑过之后，宋玥也给周老太太建议，端午的粽子也提前裹几个，送去给潆卉尝尝味儿，挑出几种最好吃的，好端午时用。</p> 周老太太一口应下：“这事儿交给俺，恁不用操心了。”</p> 宋玥立刻应道：“嗯，俺就等着吃了。”</p> 话音未落，屋里众人又笑成一片。</p> 一阵阵笑声，驱散了将军府上空多日的压抑，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们听了，也不由地松快起来，脸上带了笑，走路也带了风。</p> 恰好，谷家的刘嬷嬷奉了二太太差遣，送了今年的新茶，谷家自己的茶山上出的。</p> 还有一笼子小彩鸡过来，说是他们庄子上请人孵的，是北边儿庄子送进来的，从深山老林子寻的蛋，别看这会儿看差别不是太明显，其实是好几个品种呢。</p> 这些小动物，最得小孩子喜欢，宁哥儿一看见，就趴到鸡笼子上去，要把小鸡们都放出来。</p> 周老太太笑呵呵地还鼓励呢，宋玥却不能由着小东西祸祸。不说卫生与否，这么大的毛茸团子，可禁不住小孩子没轻没重的，一个不注意，一把给捏死了也不无可能。</p> 宋玥也有办法，她带着宁哥儿亲自去给小鸡们准备吃食。</p> 小鸡太小，硬的谷物还吃不下去，宋玥就让人蒸了干干的小米饭，加鸡蛋黄拌匀了，然后喂给小野鸡们。</p> 花的黑的小毛茸团子叽叽叽叽地滚动着，拥挤着，抢着吃的，看得宁哥儿都饿了，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p> 宋玥教着他用小勺子把食料送到鸡食槽子里，又让人拿了一大一小两个平底深碟子来，扣在一起，就成了小鸡们的饮水器……</p> 带着宁哥儿喂鸡、养鸡，又简单地教他看小鸡的情况，什么样的是健康的，什么样的就可能是生病了……</p> 宁哥儿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滚过来滚过去的小鸡仔，耳朵却专注定听着阿娘的话。</p> 哄住小的，宋玥把自家摘的红薯尖儿和油菜花装了两小篮子，让刘嬷嬷带回去，算是给谷二太太的回礼。</p> 一边又笑道：“趁着天还没有大热起来，问恁家二太太哪天有功夫，就过来说话喝茶。等天热了，想出门也遭罪了。”</p> 刘婆子得了个大封赏，满心欢喜地，自然恭敬应承着，再次行礼后，才辞了回去。</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四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五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谷家，刘婆子回来后，连口水也顾不得喝，就往正房来求见二太太。</p> 谷二太太这几天也心神不宁、坐卧难安的，她不是宋玥，根本不知道隆庆帝短命，也不知道隆庆帝最后过继了一个儿子，继承了皇位。</p> 她只以为，隆庆帝病了，却把周元辰诏进京去，这一去，只怕很难全身而退啊。</p> 这些年来，她的命运可谓是与周元辰母子捆绑在了一起，因为周元辰母亲嫁入王府，她才得以挤走柳氏，并顺利生下两个儿子。后来，也是因为周元辰立为王府世子，她才能够完全执掌谷家，这几年也过的顺生顺水，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p> 谷家和周家虽有姻亲，但论起来却远的不能再远了，她倒是不怕谷家这种大家族，会因为周元辰的命运牵连而倾覆，或者，会受些影响，但也只是一时一事而已，以后，子弟们成长起来，或者再谋到什么契机，谷家就能再次站上高峰。</p> 谷家这般，但是她和她亲生的一女两子，却不一样了。</p> 正如，谷家能看在周元辰的份儿上，将她们母子抬举到高处一样，若是周元辰真的落了难，他们母子，只怕比柳姨娘还不如，说不定连往庄子上送的过场也懒得走，直接一杯毒酒就发送了她去。三个孩子虽说不至于搭上命，却也肯定得不了好儿。</p> 她隐隐知道，江家与世子关系匪浅，江寒能一次两次地升迁，固然有江寒骁勇善战、谋略过人的原因，但周元辰肯定也在其中出了力，而且，是出了大力的。</p> 若是周元辰此次过不去，江家势必会受到牵连，甚至，刚刚腾达了几年的江家，就此覆灭也未可知。</p> 她满心惴惴，却不敢出门，连江家也好多天没联络了。直到，京里传来确切消息，周元辰被过继给了当今圣上，封了赵王。</p> 她自觉送了一口气，回想自己这些日子的举动，就有些小心太过了，不但没有江家联络，连怀了身孕的陶侧妃那边都没有探望过一回。</p>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立刻打发了刘嬷嬷先往将军府走一趟，探一探虚实情况。</p> 是以，听到刘氏回来，谷二太太连管事的回事都等不得听完了，直接打断了，让人下去，然后叫了刘氏进来回话。</p> “……将军府可是半点儿也看不出，老太太正亲自下厨做吃食，用的还是宋夫人去园子里亲手摘回来的材料，这不，还托老奴给二太太带了些回来，说是让尝个鲜。”</p> 说着，转身出去，从门口的小丫头手里拿过两只竹篮来，送到谷二太太面前。</p> 一篮子金灿灿鲜亮无比的油菜花，旁边还放着四五多橙黄色的瓠瓜花。另一只篮子绿莹莹透着点儿紫色的，她却不认得，抬眼看向刘婆子。</p> 刘婆子笑着回道：“这一篮子是江家种的红薯，冬日给咱们送来过。那时吃的是土里长的块根，这些是嫩叶子，宋夫人还给了个方子。”</p> 谷二太太听得两眼有些发直，身体发僵，她机械地接过竹篮子，果然从鲜嫩水灵的红薯叶里找到了一张折起来的素笺，上面工整清丽的簪花小楷，正是宋夫人宋月娘的笔迹。</p> 看着素笺上用材步骤详细的做菜方子，谷二太太眉头微微蹙起，好半晌，吐出一口气来：“看她这般，倒像是真的不通世事……”</p> 这话没说完，谷二太太自己先嗤地一声笑了。</p> 凭着一人，而且是一名弱质女子，短短三四年工夫，就能创下那一大份家业，庄子铺子也就罢了，谁家都有，可那作坊、那矿山煤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起来的。</p> 偏偏她宋月娘不但做起来了，还做得风生水起，生意兴隆。说她不通世事，满街跑的孩子都不信。</p> 刘氏弓着身子，微微抬头觑着谷二太太的脸色，低声道：“宋夫人看着心情很不错，脸色也好，红润润的，一脸的顺心畅意。”</p> 谷二太太微微眯了眯眼睛，片刻，叹道：“是我不如她。”</p> 这声轻叹未落，她就收敛了神色，果断干脆地吩咐：“打发人去一趟安王府，把咱们今年的新茶……不，不用了，俺亲自去一趟吧。”</p> 午饭刚摆上来，青玉就轻步走进来，走到宋玥身边附耳道：“谷家二太太去了王府，给侧妃送新茶去了。”</p> 宋玥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p> 午睡起来，青杏伺候着宋玥梳头，林氏进来回话：“夫人吩咐的几味香料寻到的，半个时辰前送进来的。婆子见夫人睡下，就没进来打扰。”</p>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梢，倒是扬起一片喜气来。</p> 等青杏将一枚压鬓替她攒好，宋玥瞟了两眼镜中，含笑起身，回头对林氏道：“拿进来我瞧瞧。”</p> 等看过林氏拿进来的香料，宋玥很满意地点点头，吩咐给寻来香料的小子打赏一两银子，然后又吩咐人去把方娘子叫过来。</p> 徐嫂子跟了老周之后，去年秋日生了个小子，怀孕生产不能在厨房里当差，家去歇了这一年多，如今大厨房里是后请来的方厨娘，她母亲曾经是酒楼的厨娘，还温的一手好酒。</p> 方娘子是嫁过人的，结果丈夫吃软饭不说，还用她挣得银钱嫖赌，喝醉了回家还家暴……大概是恶有恶报，成婚两年后，男人喝醉酒失足落水淹死了。那时候，方娘子的母亲刚刚病故没多久，母女俩攒的一点家底被赌鬼丈夫抛费了大半之后，剩下的也被方娘子给母亲治病花完了。</p> 连着两场葬礼，方娘子无力支撑，索性自卖自身，恰好将军府买人，她就进了将军府。</p> 之后，她在小厨房里，虽说手艺不差，却性格温和，不争功不抢风头，一直听徐嫂子的安排。</p> 徐嫂子怀孕待产，宋玥这才把她提成小厨房的掌事。</p> 方娘子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年纪，身形中等，容貌说不上出挑，却也很是端正，穿一件茜草色衫子，搭一条石青裙子，大大方方走进来见礼。</p> 宋玥笑着让她坐了，道：“我在南水门里买了块地，准备开一家酒楼。恁之前在酒楼里做过铛头，我就寻思着，还让恁去那边打理……不过，不是铛头，是掌柜的，恁觉得怎样？”</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五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六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方娘子显出一抹惊讶之色来，抬头看了看宋玥，道：“夫人看得起是抬举，本不该推诿，只是，婆子只会厨下活计，并不懂迎接往来一应事务，当不得夫人重任呢。”</p> 宋玥凝着她看了一回，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事儿先放放。我今儿唤恁过来，还有件事要吩咐……我准备做些卤菜在酒楼里售卖。如今也已经把所需的药材香料都备齐了，恁去准备准备，明天咱们就动手卤一些试试味道。总要赶在酒楼开起来之前，定下菜单和方子。”</p> 方娘子本就会做卤菜，听宋玥这么说，倒是不觉得为难，很爽利的答应了，起身告辞回去筹备。</p> 夫人说了准备调料药材，那么需要方娘子准备的就是食材了。素菜、荤菜，挑挑拣拣的，各准备了一些。</p> 第二天吃过早饭，宋玥就和方娘子去了后园子的竹篱茅舍。这里有小厨房，锅灶俱全，又相对僻静，没有杂事杂人打扰。</p> 卤素菜容易，根据食材的不同特性，分先后次序下锅焖炖，当然要加入香料和各种调味材料，关火之后，再焖上两刻钟，就可以装盘食用了。</p> 荤菜则要麻烦一些。先是食材的清理，过多的油脂、外皮的毛等等都要清理干净，用清水浸泡漂洗几个时辰，去净血水，之后入沸水汆烫焯水，焯水后再清理洗涮一遍，这才上锅卤制。</p> 分了素锅和荤锅，素锅是纯素不沾荤腥的，即便寺庙居士都能享用的美味。</p> 荤锅则是荤菜为主，卤完荤菜的汤料刚刚好可以卤一批素菜，有了荤菜打底，卤制出来的素菜香味浓郁，油水丰厚，滋味儿特别足，让买不起荤菜的人也可以吃些解解馋。</p> 卤菜还没出锅，香气已经四溢，从后园子里飘散出来，让将军府乃至府外的人都闻到了，不少人猛吸着鼻子，砸着嘴吧好奇，将军府里这是做了何等美味，香味怎地这般诱人？</p> 而这一片浓香之中，宋玥又指挥着人开始动手将一只只卤到九成熟的鸡捞出，控净汤汁后，放进一口大铁锅中。</p> 锅底铺了两层竹纸，纸上放茶叶和红糖香料，之上放特制的细铁条编制的箅子，卤好的鸡放在箅子上，盖上盖子，用沾湿的棉纸糊住锅边缝隙，然后点火，细火慢慢烤制两刻钟。</p> 随着加热，锅底铺好的茶叶、红糖和香料的香气散发出来，带着一点点焦香，渐渐冲破之前卤菜的香气，直扑每个人的鼻子。</p> 这香气太冲，太勾人食欲，引得几个帮忙的丫头婆子都控制不住，不由自主地围到这口熏锅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开始往外溢散着淡淡黄烟的锅子。</p> 白芷年纪小，又是比较憨直的性子，看到锅里冒了烟，立刻道：“夫人，糊锅啦！”</p> 声音未落，就被紫苏笑着拍了一巴掌，笑骂：“这就馋的等不得了？！”</p> 白芷揉着头看着紫苏讨好地笑：“姐姐莫骂，俺是怕烧糊锅……”</p> 这回，没等她说完，一直盯着火的青杏就笑着发了话：“这丫头憨是憨了些，倒是讨了个好口彩！”</p> 紫苏也是个伶俐的，扑哧一乐道：“还真是，这是说咱们酒楼的生意旺、旺、旺！”</p> 宋玥在旁边的棚子底下坐着休息，听了这几个丫头的话，忍不住也笑。</p> 旺旺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也出来个旺娃饼干旺娃系列产品呢！</p> 笑了一回，宋玥起身，扬声吩咐青杏：“停火吧。半刻钟之后开锅。”</p> 青杏本来就爱好厨艺，正院在茶房里的小灶，做个点心熬个汤的，都是她来做，经过四五年的锻炼，手艺一点不比正经厨娘差了。</p> 这一回，试制卤菜和烧鸡，宋玥就是动动嘴，主要动手的是方娘子，青杏却也全程跟进，把该学的都学到了手。</p> 说起来，将军府做卤味也不是第一回。不管是年节还是平日，基本卤味是不断的，区别就是数量较少，品种也比较少，每次只卤制两到三种，隔几天一换，省得一家人吃得腻味了。</p> 这一次卤制的品种就很齐全了，除了最常见的猪肉、鸡肉外，还有兔肉和羊肉。</p> 至于卤肉最好吃的牛肉和驴肉，因为来源稀少，暂时不能纳入日常菜谱。</p> 若是天下太平，关外一直没有战事，各家的庄子、牧场发展兴盛起来，牛羊马匹都会丰富起来，届时，不敢说像现代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吃到牛肉，至少，替换下来的老弱牛马会流入市场，自然比眼下这样一年到头吃不到牛肉的情况会好很多。</p> 卤肉捞出来，捡着各种切了，搭配了酱油蒜泥或者椒盐、辣椒的调味碟子，让在场的众人品尝了。</p> 因为要放到酒楼中出售，味道自然是精益求精的，一片片颜色红亮，色泽油润，香气扑鼻的卤肉，放进口中之后，皮筋也都软烂的，却不失弹牙嚼劲，瘦肉也煮的软烂，略带一点劲道，肥肉是入口即化，却肥而不腻……</p> 又因为是刚刚从卤汁中捞出来的，肉中充盈着饱满丰富的汁水，随着咀嚼，带着满满的肉香在口腔中四溢开来，让人满足地想要叹气。</p> 宋玥尝了一块猪耳，轻轻地点点头：“还行。”</p> 青杏满怀期望的眼睛露出一抹失望，却又倔强地自己夹了一块送进嘴巴里，咯嘣咯嘣一嚼，立刻不满道：“夫人也太自谦，这般好吃的卤肉，给个神仙也不换呢，恁还只‘还行’！”</p> 说完，朝着宋玥撅噘嘴，转身对吃得不抬头的丫头婆子们道：“恁这些人，别光埋头吃啊，也说一说，今儿的卤肉做得如何？”</p> 紫苏擦着嘴角抬起头，飞快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笑着道：“青杏姐姐别骂啊，看咱们吃得这模样恁也知道，今儿卤的肉太香太好吃了。这么好吃的卤肉拿出去卖，指定一出锅就被人抢光了。”</p> 紫苑也咽下了一块肉，笑着附和：“可不是嘛，这么香的卤肉，哪里等得到上桌呀，一出锅就被人抢光啦。”</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六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七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得到众人一致的夸奖赞叹，青杏终于满意了，带着点儿小得意地笑着回头看宋玥，宋玥也只能失笑着向她竖了个大拇哥，起身，走向另一边的灶台。烧鸡好了，要出锅了。</p> 相较于浓香的卤肉，烧鸡一出锅，那股子浓郁的带着点儿烧烤味道的焦香扑出来，让一群刚刚吃过卤肉的丫头婆子，登时又被吸引住了。</p> 宋玥捏着一只鸡腿，轻轻一撕，就扯了下来，红亮油润的外皮，嫩嫩的鸡肉，还有汁水从肉丝之中溢出来……好几个人被馋的吞了吞口水，眼睛却舍不得转开一瞬。</p> 宋玥先是嗅了嗅，然后捏了一点点皮肉品尝味道。</p> 唔，肉质酥烂留了嚼劲儿，味道也不错，烘烤用的底料也不错，细品，可以尝出焦香中橘子皮的清甜果香、茶叶的清新香气和焦糖的味道……很不错，很成功。</p> 一转眼，看见一众丫头婆子眼巴巴的模样，宋玥不由失笑，吩咐方氏：“拆一只给大伙儿尝尝。再给小厨房送个信儿，中午加一个卤肉拼盘和一只烧鸡。”</p> 剩下的，她也让方氏和青杏收拾了，分作几分，装了食盒，送去走动往来的人家去，算是给自家酒楼提前打个广告了。</p> 当然，得月楼就没有送了。</p> 一来，得月楼本来就是酒楼，不用她送菜。二来，据她了解，周元辰上京之前，阗柏广就离了平京城，至于跟没跟去京城，就不得而知了。</p> 去各家送卤肉烧鸡的人回来，不出意料地都带回来各家的回礼和感谢。至于卤肉的评价，有脸面的人家，是不会当着送礼的人当场试吃的，自然是不会有。</p> 倒是送去学堂给秋喜和安哥加菜的丫头回来，说是送去的卤货和烧鸡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好评，两个食盒的卤肉素卤，被各家少爷小姐抢了大半，剩下的也没浪费，都被小厮丫头们抢着分吃了，一个个赞叹不绝。</p> 谷家七少爷和赵家、沈家几个走动亲近的，干脆给安哥儿要求，等休沐日要到将军府来吃一顿解馋。</p> 不是这些孩子们没吃过肉，太贪吃，实在是将军府做的卤肉太香，还不腻，又有各色调配的蘸料佐味儿，比他们自己家或者酒楼做的烧肉、肴肉好吃太多了。</p> 特别是烧鸡，不仅仅皮酥肉嫩，鲜香满口，吃罢了皮肉，把骨头咬开，里边的骨髓居然都格外香。</p> 这是某个没吃够肉的小厮发现的，然后，好几个少爷都被自家小厮咔嚓咔嚓吃骨头的模样给闹蒙了。</p> 一边心里觉得丢脸，一边暗暗琢磨，是不是把自家小厮撵去睡狗窝更合适？！</p> 听着秋喜和安哥你一句我一句学着话，周老太太被被逗得开怀，笑得前仰后合的。</p> 宋玥也跟着笑，笑完回头夹了一只鸡翅给曲瓶儿：“瓶儿爱吃这个，喜欢就多吃点儿。”</p> 这几年，曲瓶儿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但总的来说，还算安稳，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事体来，眼下这种情形，只要她不闹事，宋玥自然还是宽和相对。</p> 若是平平顺顺过去眼前这一道坎儿，她就准备给曲瓶儿相看人家，寻个家境殷实的人家把她嫁出去。</p> 至于原书中的辰瓶CP，眼下还没看出多少端倪来。一来林轩辰对曲瓶儿没啥别样的心思，二来曲瓶儿这辈子的眼界高，根本没看上林轩辰，或者说，没看上林家那个烂摊子。</p> 曲瓶儿笑着谢了，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鸡翅。说是鸡翅，却已经斩成段儿，而且，抽了骨，并不需要用手抓着啃……</p> 鸡鸭抽骨、鱼去刺，然后再上桌，是勋贵官宦人家普遍的做法。一来，避免食用的时候被骨头、鱼刺给卡着扎着，二来，也方便实用，不用撕扯着啃骨头，有辱斯文，失了优雅。</p> 一贯自我标榜优雅、淑女的曲瓶儿，看着软塌塌的鸡翅膀，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了。</p> 她突然怀念起现代时，与小姐妹一起抓着烤鸡翅啃得不亦乐乎的日子了……</p> 宋玥没多留意她如何，倒是旁边的安哥儿看见了曲瓶儿的表情，有些诧异道：“瓶儿姐姐不喜欢吃卤鸡翅吗？”</p> 不然，为什么瞅着盘子里的鸡翅膀不吃，而是发呆，还一脸的幽怨？怅然？……反正，不是看到美食该有的欢乐表情！</p> 安哥儿一句话，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曲瓶儿身上。</p> 曲瓶儿连忙收敛起情绪，对众人笑笑道：“没有，没有，我很喜欢……”</p> 说着话，夹起鸡翅送进了嘴里，吃起来。</p> 宋玥给曲瓶儿夹的的是一块卤鸡翅，不是烧鸡，也没有辣味儿的。</p> 自从曲瓶儿到平京城的将军府，每年冬天都要咳上一阵子，所以，辣味儿的东西是不给她吃的。</p> 即便没有烤制，也没有加入辣椒调味儿，这一块卤鸡翅的味道也是极好的。</p> 没有半点儿鸡肉的腥味儿不说，而且滋味儿香浓鲜美，肉质酥烂软嫩滑爽，鸡皮带着一丝丝肌肉，几乎不用牙齿咀嚼，用舌头一抿，就差不多就化了。</p> 即便挑剔如曲瓶儿，也禁不住抬眼夸了一句：“好好吃。”</p> 宋玥回头看了她一眼：“喜欢就多吃点儿，我让人炖了百合梨汤，吃完喝一些就好，不至于上火的。”</p> 一家人吃罢晚饭，天还未黑透，惯例要去花园子里走一走，散步消食的。</p> 谁知，一家人刚从荣煕堂出来，前头就传了话进来，说阗少东登门拜见。</p> 宋玥微微挑了挑眉梢，上午卤肉的时候，她还想这位去了哪里，大半个月销声匿迹的，没想到傍晚时分就登了门。</p> 当然，她同时也想到了，阗家与安王府世子……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赵王爷了。阗少东与当今赵王爷的关系，或者有新消息过来呢？</p> 宋玥给周老太太说了两句，周老太太倒是放心，招呼着孩子们继续往园子里去，宋玥就此折返，往前院去见阗柏广。</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七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八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前厅门外放着两只大缸，缸里养着荷花金鱼，四月中，荷叶已经长出了几片，如翠盖一般覆在水缸之上，却还没开花，只有一片翠色。也不知道阗柏广站在水缸边，低着头看得那么专注，是在看啥？</p> 宋玥可不相信他是看鱼，就她买的几条普通金鱼，最普通最好养的品种，可不值得这位大财主盯着看这半天的。</p> 她缓步走过去，正要开口，阗柏广却已经直身抬头向她看过来。</p> 在看见她的时候，原本带着几分清冷的脸上，瞬间展开一抹春阳般的笑容：“宋掌柜，冒昧打扰了。”</p> 宋玥才不给他客气，哼了一声道：“是挺突然的。”</p> 阗柏广扬声笑起来，随着宋玥抬步上了台阶，走进宋玥待客理事的偏厅。</p> 四月天气，中午有了些热意，早晚却还带着几分风凉。</p> 偏厅门窗大开着，丝丝缕缕的晚风吹进来，倒是爽朗惬意。</p> 两人在厅上坐了，丫头们捧上茶，宋玥喝了口茶，才开口询问阗柏广的来意。</p> 阗柏广似真似假地抱怨：“宋掌柜难道不知？恁将军府的卤肉、肴鸡，半天功夫就传遍平京城了！都说是天下绝味呢！”</p> 宋玥瞥他一眼，又喝了口茶，方才淡淡道：“那些平头百姓、小厮婆子说这话也还罢了，就恁阗少东家，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什么珍馐没吃过，再说这句话……就过了。”</p> 阗柏广虽然进门问的是卤肉、肴鸡，但江家如今自己开酒楼，就不是之前，他自然不会不睁眼地再打人家菜谱的注意。</p> 当然，他今日的目的也不在此。</p> 他施施然一笑，垂眼喝了一会儿茶，方才淡淡开口：“圣上龙体向好。”</p> 宋玥抬眼看过去，盯着阗柏广看了三秒，方才绽开一抹真心实意地笑：“真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啊。”</p> 阗柏广回望着她，勾着唇角微微一笑，颔首道：“确实是百姓之福。”</p> 隆庆帝虽说登基只有几年，也没有大的作为，却主政平和，性格仁厚，这几年里，天下也算风调雨顺，四海升平。</p> 除了南边沿海有偶尔的海匪骚扰作乱外，西南、西北、东北、乃至心腹之患的北方边防，皆安宁无战事，甚至，北边十三卫建府立县，又有大批的富贾勋贵人家去关外置办农庄牧场，带着大量的人口去关外开垦荒地屯田，建设牧场，放牧牛羊……</p>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去年底，出关人口达到了十万余人，恳数十万顷，出产粮食百万石……</p> 这相当于扩土开疆出去一个直隶了，此等功勋，足够彪炳史册，青史留名！</p> 也难怪，宋玥听闻隆庆帝龙体向好，病情好转，立刻想到的就是百姓有福。</p> 有隆庆帝，一来可以维持他一贯的平和统治，二来，也避免皇位争夺可能引发的战争。</p> 对于老百姓来说，战争从来不分内外，都一样的残酷无情。</p> 宋玥默了片刻，见阗柏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开口询问：“……王爷可还好？”</p> 习惯了称呼周元辰为世子，乍然换了身份，她还有一点不习惯。</p> 阗柏广这回脸上露出一抹笑，立刻点头：“很好，放心。”</p> 宋玥应了一声，转眼吩咐留在门口的青玉：“把食盒拿进来吧。”</p> 门帘子跳起来，青玉拎着一只不大的两层食盒进来，打开食盒，把一钵汤、两碟肉菜、一壶酒、两副杯碟碗筷，在桌子上摆布开来。</p> 宋玥自顾自盛了一碗汤，一边道：“这是今日试制的卤肉和烧鸡，请阗少东品尝，能指点一二最好。”</p> 阗柏广与宋玥也算老友了，宋玥不给他虚套，他也不客气，也不用宋玥让，拎了筷子，先夹了一片猪头肉送进嘴里。</p> 猪头肉看似不雅，许多人不屑于一股的，实则称得上最妙的食材，最出名的要数扬州的扒猪头，软香酥烂，一吃难忘的，虽然原材料价廉易得，味道却是极好的，不比名贵的熊掌、驼峰逊色多少呢！</p> 极普通的猪头肉，肉皮软糯又带着点劲道劲儿，内里的肥瘦肉则是软烂糯香，滋味醇厚浓香，却不会太腻……再抿一口小酒，那一点点腻也没了，只剩下浓香！</p> 阗柏广忍不住砸了一下嘴，朝着宋玥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继续夹了肉去品尝几种小料儿，先是看起来最清淡的椒盐，然后是辣椒，最后才是味道浓郁的蒜泥蘸料，一种一种品尝下来，阗柏广忍不住一次一次赞叹，这些小料不但能解腻，还能增加卤肉的风味，如何选择，端看各人喜好了。</p> 不说卤肉、烧鸡的美味，只看这几份小小的佐味儿蘸料，就能看出人的用心和巧思了。有了这份心思，一个酒楼而已，还怕经营不好？！</p> 该说的话说了，该尝的东西尝到了，阗柏广起身告辞。</p> “某明日一早就要出城，往北边去，若是宋掌柜有什么给将军捎带的，明早送到德胜门吧。”阗柏广拱手笑着，好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p> 宋玥拱手，“多谢少东家。”</p> 说完，将人送出偏厅，在阗柏广的留步声里，停在廊檐下，目送着阗柏广甩着宽袖大步去了。</p> 眼见着阗柏广的身影绕过影壁，看不见了，宋玥才默默转身，顺着角门往后院去。</p> 尽管，有了庄子后，家里不断有人往关外去，去年是韩戚风，今年又加上宋广友，几乎每个月都要跑一趟的，往来交通方便许多，信件、物品也不用总等着商队捎带了，但听说阗家商队要去北边，周老太太还是很高兴，连忙回去收拾，把她给儿子缝制的夏衫、布鞋，还有骑马要穿的轻靴收拢了，打了个不小的包袱出来。</p> 宋玥由着她忙乎，又让安哥和秋喜两个给父亲各写一封信，连宁哥儿都由她把着小手写了一封短信，还用墨汁子按了个小巴掌印子……</p> 等周老太太把包袱拿出来，娘几个的信也写好了，连衣裳一起用油布裹了，都装到包袱里，交待给青平，让他明儿一大早去德胜门内等着，交待给阗柏广捎去开平府。</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八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六十九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阗柏广这一趟来，像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什么，第二天，将军府照常各自忙碌，连周老太太也被宋玥请出来，琢磨北地的特色美食，比如拨鱼儿，比如奶茶、奶豆腐，还有宣城最出名的羊肉汤、羊杂汤和羊肉煊饼这些，都可以作为特色美食放到酒楼的菜单上去。</p> 徐嫂子也被宋玥叫回来，与方娘子一起继续试制菜肴，准备制作酒楼的菜单。</p> 前一天试制的是肉类，这一天试制的则是鱼，熏鱼和烧鱼，与卤味儿、烧鸡，以及糟卤味一起，将来都作为酒楼的保留菜色。</p> 府中上下忙碌着，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四月底，酒楼准备的菜色基本确定下来，端午临近，于是，一家人开始为端午节准备起来。</p> 往年端午，京城会在玄武湖上举办龙舟赛，圣上亲临，与京城官员百姓共享佳节。</p> 今年隆庆帝重病，虽说在赵王拜谒天地之后，皇帝的病情有所好转，没有之前那么凶险了，却仍旧缠绵病榻，无法亲理朝政，这些日子，朝政都是有赵王打理，不能确定的大事，才会进去请隆庆帝的示下。</p> 这种情况下，端午节的龙舟赛，隆庆帝是没办法亲临了。但端午节龙舟，本就是祈福禳灾的盛事，又因为五月被称为恶月，五月端午禳灾避病就成了主题，正好应景隆庆帝的病情，端午节龙舟赛自然不能取消。</p> 于是，一些朝臣们的目光落在了赵王身上。</p> 隆庆帝没有子嗣，这位可是隆庆帝过继的儿子，端午节理应由其代替圣上亲临金明池，观看龙舟赛，为隆庆帝祈福禳灾。</p> 隆庆帝本就看好周元辰，才将其过继，有朝臣提议，他自然没有异议，立刻下诏，命赵王代其登临金明池，观龙舟。</p> 赵王也很上道，立刻跪倒表示，他希望能够在端午节那天，亲自参加傩戏祭祀仪式，为父皇祈福，祈祷皇帝百病皆去，龙体安康。</p> 隆庆帝很欣慰，立刻同意了赵王的请求。</p> 消息传到平京城，已经是五月初二。</p> 平京城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气氛，为之一轻，范府尹立刻与赵主簿商议，龙舟赛也要办得更隆重些。</p> 搞大型的赛事游乐活动，老百姓爱看热闹肯定都去，到时候万人空巷，秩序和安全就成了基本保障。</p> 范府尹与赵主薄商量之后，赵主薄立刻前往赵总督府上拜望，请求其派兵丁支援，维护龙舟赛现场秩序，避免出现拥挤、踩踏事故。</p> 范府尹则下帖子给城中官宦勋贵富贾人家，通知并请求诸位援手，齐力举办好这一年的龙舟赛。</p> 将军府也受到了府尹大人的帖子，江冬生代表将军府赴会，回来，禀报之后，立刻带人去北湖边搭看棚，准备参加端午节的龙舟赛。</p> 傍晚时分，又传出消息，都护府将于端午节排出军船两艘，在北湖上护卫龙舟节，并有小型的兵演助兴。</p> 所谓兵演，就是军事演练，各节日举行的兵演，训练的性质较少，更多的是演示给百姓看的，表演性质更重一些。</p> 青玉拿了龙舟赛看棚的排位图来给宋玥看，设在最中间位置的自然是安王府，其次是两家宗室勋贵，挨着就是赵都督府上，与赵都督府上对称的另一侧就是将军府。</p> “……挨着咱们的是范家，然后是同知府和几位将军府上……谷家拍的比较靠外，差不多只能看个出发，中间和终点都是看不见的。谷家二夫人打发了人过来，说端午那天，要带着姐儿哥儿们到咱家的看棚里凑热闹。”</p> 宋玥听着笑笑：“过节，人多了才热闹。”</p> 他们和谷家走得近，又有周元辰的关联，两家明的暗的利益相关太多，自然是要搞好关系的，不过是借用一下看棚看场比赛，大家凑一起才热闹的。</p> 青玉笑着：“是，已经照夫人的意思回了。”</p> 宋玥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继续看另一侧，赵都督府后边的一排看棚。</p> 因为是湖水岸边搭设看棚，都是借着地形的，不想街道看灯那么明显，排在前头，地势不好，有建筑物或者树木遮挡，同样看不见多少。</p> 赵都督府后边那一些位置恰好是这种情况，因为有一座铁槛寺突出在湖水之中，凹陷进去的一溜儿十几家的看棚，看到的水面其实有限，出发点和终点看不到不说，连中间的过程也看到的不多。</p> 宋玥看过去，果然，这一片安排的都是些小官或者富贾的看棚。</p> 即便如此，这些人家能把看棚扎在都督府旁边，也觉得无比荣幸了。</p> 宋玥看这个，一来是了解一下情况，二来也是想着能让老人孩子看热闹看得顺心一些，其他的，她并不怎么在意，只叮嘱青玉唤了韩戚风和江冬生进来，将端午当日的护卫安排得当，一家子老幼妇孺，护卫可是半点儿不敢大意。</p> 周老太太带着一家子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准备了粽子、五色丝线，又有艾虎、艾人诸般物事，端午节一大早，就让人去采晨露来给一家人洗眼睛，端午节用露水洗眼睛，能够避免眼疾。</p> 然后，给秋喜和曲瓶儿插戴艾虎和菖蒲，安哥儿宁哥儿则是在衣角坠上艾人和菖蒲……然后，大小孩子们手腕系上五色线，又有五毒荷包、五毒香囊一干物事，零零碎碎一大堆东西，连宋玥身上都挂了一个五毒荷包，衣角上也坠了个艾人儿，才被周老太太放出来。</p> 她来到前厅，亲自查看了一遍车辆、用品，又核对过随行护卫人员，然后才得空去偏厅里喝杯茶，等着老的小的出来。</p> 这空档，青玉悄悄从外边进来回报，安王府虽然扎了看棚，却不会有人到场，自从周元辰被圣上过继，并封了安王之后，老安王就不太好，据说是用参吊着命，让他多活些日子罢了。</p> 宋玥不关心老安王和王妃如何，她关心的是潆卉，希望能护她们母子平安。</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六十九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辰初时分，一家人终于收拾齐整，登车出了将军府，往后湖过去。</p> 因为出门的时辰早，又有护卫前后开道，几辆马车还算顺遂地到了后湖边。</p> 宋玥扶着周老太太下车，顺着路边用帷幕隔出的通道，一路上了自家看棚。</p> 将军府的看棚位置不错，能够清楚地看到出发点和终点，中间全赛程看得更是清楚。</p> 如今，湖面上已经肃清了，没有一片船板，空旷宽敞，愈发显得周遭岸边的彩旗招摇，和对岸百姓的热闹熙攘。</p> 一家人刚刚登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朝着周老太太和宋玥扑过来：“阿奶，阿娘……”</p> 周老太太惊喜无限地，俯身就要去抱扑过来的巧巧，被宋玥伸手扶住，帮着她挡了挡小丫头扑过来的冲劲儿。</p> 算起来，小丫头也四岁了，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小人儿肉肉的，也很有些劲道和分量了呢。这么冲过来的劲儿可不小，就怕周老太太禁不住，给撞到了再扭着腰。</p> 张勇和金花成婚后，就把巧巧留在她身边带着，周老太太和宋玥也觉得应该让小丫头多和家人一起，特别是金花刚嫁过门，有小姑子在跟前，有个伴儿，日子也能热闹些。</p> 秋喜和安哥见了巧巧更加欢喜，等着巧巧和周老太太宋玥亲近完了，秋喜就过来摸摸小丫头的小辫儿，安哥儿则直接过来牵住巧巧的小手，带着她往前头去热闹。</p> 隔了好久没见，孩子们也不生疏，巧巧小丫头自然地牵了宁哥儿，三个小孩子串成一串儿，迈着小短腿，慢悠悠走到最前头的扶栏边儿，把着栏杆儿往湖面上看。</p> 巧巧又从荷包里翻出她带来的糖球、阿胶枣儿给安哥和宁哥吃：“这是来时在路上买的，赶紧吃，天热了糖会化，化开就不好吃了。”</p> 另一边，金花赶上来给老太太和宋玥见了礼，然后扶着周老太太往椅子上去坐了。</p> 又捧了两个盒子过来：“这是路上碰巧买的桑椹儿和麦黄杏儿，阿奶和婶子尝一尝。”</p> 之前，金花是叫老太太、太太的，嫁过来之后，就跟着张勇称呼了。</p> 周老太太捏了一个金黄色的小杏子，满脸笑容，道：“这东西可真是应季的，芒种前后的杏儿熟透了，正好吃。恁姥姥家后院里有棵老杏树，每年都能结不少杏子，可小孩子嘴馋等不得杏子黄，绿澄澄的就开始摘了吃，酸得很，还有些涩舌头……可那味儿，这会儿还能想起来。”</p> 宋玥示意，身后的人端了几碟子蜜糖上来，给周老太太面前摆了一碟：“阿奶沾一点杏花蜜，这个搭配着杏子就不怕酸了。”</p> 周老太太虽然说起小时候嘴馋，吃青杏子的经历，却最怕酸，平常略酸一点的果子就不能吃。</p> 宋玥怕她吃糖多了不健康，就总是带着些蜂蜜，蜂蜜虽然甘甜，但所含的糖类比较健康，比蔗糖健康许多。</p> 周老太太欣慰地看了宋玥一眼，拿着杏子蘸了一点杏花蜜，咬一口，有了蜂蜜的中和，熟透的杏子不太明显的酸味儿也尝不到了，只有清新的果香和满满的甘甜。</p> 桑椹儿竟然是难得的白色，带一点儿半透明的白色果实，胖胖的，包含着甜蜜，送一颗在嘴里，桑葚独特的清甜味道就会在嘴里爆开，令有些燥热的五月气温，似乎都降低了一些，令人满足和愉悦。</p> 说话功夫，林氏青杏带着人也将茶水点心摆了上来，又备了水给几个孩子洗手，让他们过来吃东西。</p> 特别是巧巧，青禾蹲下来给小丫头洗手擦脸，小丫头就依赖地靠在青禾怀里，一脸乖巧。</p> 宋玥在旁边看了，悄悄和周老太太道：“青禾照顾了巧巧那么久，两个人情分不一样呢。”</p> 周老太太笑着点头：“青禾那丫头，每回过节都记着巧巧呢，这回端午，不但给巧巧绣了五毒荷包，还绣了鞋子和艾虎、艾人儿，一整套呢。”</p> 宋玥回头看看金花，也跟着笑：“也难怪青禾惦记她，巧巧是个懂事的，从小招人疼。恁看她身上穿戴的也知道，她大嫂也是打心眼儿里疼她呢。”</p> 小丫头不但从头到脚一身新，而且脸色红润，性格也仍旧活泼，行动说话间没有半点儿拘束、拘谨模样，看得出，金花是真心疼她。要不然，小孩子不会作假，总会露出端倪来的。</p> 周氏闻言，也回头看向金花：“虽说恁婆婆去的早，但巧巧是个有福气的。”</p> 金花被夸奖了，脸颊微红，微微垂着头道：“妹妹懂事，俺刚嫁过来，她虽然年纪小，却帮俺不少呢。”</p>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谷家人到了。</p> 宋玥听到小丫头通报，连忙起身相迎。</p> 谷二太太身后带着好几个哥儿姐儿，只是，一个年近弱冠的少年很是眼生，从未见过。</p> 宋玥的目光转过去，那少年就立刻长揖见礼：“敬広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p> 宋玥顿时恍然，看着谷二太太道：“这是大公子？”</p> 谷二太太笑着点头：“正是老大。上一科秋闱他没有下场，这一回早早过来备考秋闱的。”</p> 宋玥立刻笑道：“京城里都出了名的才学出众，大公子此次下场必定能蟾宫折桂，高中榜首。”</p> 谷敬広很是谦虚地躬身道：“多谢夫人勉励，敬広会尽力考好。”</p> 这孩子并不虚套，却也不傲慢，大方从容，真不愧是尚书府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这份气度就没办法让人不喜欢。</p> 谷敬広毕竟年纪不小，这一回是过来给周老太太、宋玥见礼请安的，却并不留在将军府的看台上看龙舟赛，请过安见过礼之后，就从容告辞，往谷家看台回去了。</p> 他一走，宋玥才给谷二太太说道：“这位哥儿教养的可真是好，这份人品气度，到了咱们平京城，只怕要拔得头一份儿了。”</p> 谷二太太笑地很有两份得意，却道：“说起人品气度，还是世子……看俺这嘴，如今该称呼赵王爷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一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周元辰的人品、气度，那自然是极好的。即便当年落难时，半边脸上还有疤痕，也仍旧掩不住他那份气度清华。</p> 宋玥嘿嘿笑，低声道：“那是云端上的神仙，咱们可不能给拉下那云端来。”</p> 这话所说带了点儿玩笑之意，却也明确说了，周元辰是神仙人物，即便他还是安王世子，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拿来比拟的，更何况如今过继给了当今圣上做了嗣子，还封了赵王，说是云彩眼里的人物儿，真真是半点儿不夸张的。</p> 谷二太太被她这略带促狭的一句话给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又连忙拿手中的帕子遮住，往宋玥身边凑了凑，低声笑骂道：“恁个促狭的，偏偏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p> 宋玥微微后仰着，半垂着眼斜睨了谷二太太一眼，略带得色：“那是当然。”</p> 两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周元辰如今已经是皇家人，自然不便多做谈论，两人不约而同地转了话题，自然而然地说起今日的新人，谷家大公子谷敬広。</p> “……说起広哥儿，也不知道该说他命不好，还是时运乖蹇，他十三岁下场，顺顺利利一个小三元得了秀才，因着年纪太小，大老爷发了话，让他潜心读上几年书再考秋闱，他自己个儿也有志气，静心读书，从不跟着京中那一票官家子弟走马斗狗的胡闹，连亲事都没订，只说，大丈夫自当先立业。上一科，他眼瞅着要满十七岁，年纪不算太小了，而且，学问也着实不差，乡试不说把了攥儿的，却也有些信心的，谁成想，赶上他离京回乡前，他亲娘突然病了，而且病势凶险的紧，这孩子本就纯孝，哪里肯丢下病重的亲娘回乡考试？于是乎，生生耽误了一科。”</p> 宋玥听得也是惊讶，三年前她们已经和谷家往来频密了，可没听过谷家大房的崔夫人病重一事。</p> 谷二太太倒是没用她多疑惑，叹了口气，又道：“恁也听得疑惑吧？还别说，俺这亲婶娘也一直觉得奇怪呢。大嫂那身子骨儿虽说柔弱了些，却将养的好，一直还算康健，没什么大毛病，谁成想，三年前突然就晕了，别说站立行走了，连抬眼皮儿都不能，只说睁开眼睛就天旋地转，连那屋梁都好像要倾覆下来一般，略略一动，就牵动着肠胃，恶心作呕的……请了京中的名医，甚至托人请了御医来，也没能说出是什么病证，只能用针给缓解那头晕、呕吐之症，让人略略好受一点儿。就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月，人都瘦的脱了形，只剩下一把把骨头了，眼瞅着要熬不过去了，却在彻底误了広哥儿秋闱之后，渐渐地好了。等秋闱过去，她也彻底好好儿的了，除了还瘦点儿，竟是半点儿眩晕呕吐的毛病也没了。恁说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p> 宋玥听得眨巴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嗯，还真是有些……横竖大公子年纪小，今年下场也不满弱冠，一举高中，仍旧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呢！”</p> 谷二太太被她这么一说，也收了脸上的叹息，换成一片喜色：“可不是，大嫂也觉得自己误了哥儿前程，倒是広哥儿自己看得开，只说自己这叫好事多磨，天降大任什么什么的呢。”</p> 宋玥颔首而笑，转眼看见湖面上龙船都出来了，连忙指着给谷二太太看，于是两人收了话题，一起关注到即将开始的龙舟赛上去。</p> 谷敬広的到来，宋玥没怎么在意，原书中并没有涉及这位的内容，即便谷家也只是略略提了几句，只说百年之家积淀深厚，林轩辰高中进士那一科，谷家的大老爷时任吏部尚书，钦点了会试主考，也就成了林轩辰的座师。当年林轩辰高中，还被谷家大老爷看中，想要招他为婿，把庶出的四姑娘嫁给他，被林轩辰婉拒了，回来娶了曲瓶儿……</p> 方才见那大公子谷敬広，倒是生的不错，人品俊秀，温文尔雅，又兼着这等出身，气度自然是清贵不凡，端的是一位翩翩佳公子。至于学识文采，那就不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p> 宋玥心思微转，眼瞅着参赛的龙舟在出发点集合，都督府派出的两艘水军船舰也在两侧摆好阵势，咚咚咚的战鼓声敲响，又有号角声长鸣着，压下两侧岸边的喧嚣声。</p> 龙舟赛就要开始了！</p> 果然，战鼓号角声之后，一侧军用船舰上突然一震，轰隆一声，竟是炮声！</p> 紧接着，另一侧的船舰上也是一声炮响，轰隆，轰隆，轰隆……连着七声炮响之后，人耳朵都给震得嗡嗡响着，湖上、岸上，反倒没了半点儿喧闹，一片寂静。</p> 这一片寂静中，又是咚的一声鼓响，摆成一条线的龙舟，得了号令，争先恐后地出发，划手们拼尽全力挥着手中的船桨，划水前行，每一艘龙舟上的小鼓敲得咚咚响，其间还夹杂着舵手的哨子声。</p> 岸上的人们也从战鼓火炮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个个兴奋地胀红着脸庞，眼睛紧紧盯着水面上的龙舟，为自己看好的龙舟呐喊助威，万人呐喊，那呼喊声真的是堪比山呼海啸，响彻云霄。</p> 即便看台这一边百姓不多，人数远远不如对面积聚的百姓，却仍旧吵嚷声震天，她和谷二太太对面说话都听不清了，只能凑到对方耳朵边儿大声喊。</p> “看那艘红色的龙船，那可是安王府的龙船，今日必定能夺得头筹！”谷二太太唐氏一脸热切，眼睛闪闪亮的，神情像个热情活泼的少女。</p> 宋玥也不看她，只淡淡地摇了摇头。</p> 她不看好那出发时还占优势的红色龙船，倒是更看好左边第二艘的黑色龙船。</p> 那龙船出发时略慢了一线，却节奏明快准确，划手们也训练有素，而且，体力明显比其他的好出不少，龙船划过了半程，其他龙船的划手多多少少都露出些疲态之际，他们却仍旧战力十足，精神饱满，速度不但没有放慢，反而继续加快，以至于，接连超越了几艘平行的龙船，接下来就是赶超快出将近一个船身的安王府龙船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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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玥轻轻颌首，她还以为要搞一个现代那种颁奖仪式呢，看来这里还没有。</p> 也是了，这会儿划手们就是壮汉、劳力中挑选出来的，最底层的力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是不屑于亲自给他们颁奖的。</p> 没听到谷二太太说么，奖赏，是奖更是赏赐，高位者给的赏赐，领赏谢恩就好了。</p> 果然，等所有龙舟都在终点停驻，一艘一艘排列整齐，有三叶扁舟从指挥台那边出来，离弦的箭一般，划向中间的前三名龙舟。</p> 很快，就看见有红色的结彩绸花捧到了拔得头筹的黑色龙舟上，悬挂到龙头之上，然后是用筐子抬着的赏钱抬上去。</p> 宋玥看那两个人抬着的架势，就笑着对旁边的谷二太太道：“赏钱挺沉的。”</p> 为了显多，发赏钱很少发银票子，多是发一些散碎的银锞子，或者发赏钱。</p> 这么一大箩筐黄澄澄的钱币抬上去，看着就特别隆重和喜庆。其实，一筐赏钱也就十贯十几贯，换成银子也就十来两罢了。</p> 宋玥看着龙舟上那些汉子欢腾鼓舞的模样，心里猜测，这一筐赏钱大概就是个样子，真正的赏钱得另有一份。</p> 要不然，十几两银子分给龙舟上的众人，一个人才一两银子，也太少了些，值不得这般欢喜吧！</p> 谷二太太斜她一眼，笑道：“掺了银锞子的！”</p> 宋玥轻轻点头，若是掺了银锞子进去，怎么也得掺个二十三十两的，平摊下来，一个人总有三几两银子，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了。</p> “恁这就上心了？”谷二太太又道。</p> 宋玥看她一眼，见她脸带揶揄的表情，才恍然，她说得是明年的龙舟赛，这是说她上心，是已经为来年的龙舟赛打算铺排了。</p> 她扯扯嘴角，没有否认。</p> 参加龙舟赛，她并不排斥。甚至，还希望明年可以继续站在这里看龙舟！仍旧这般，平安喜乐。</p> 龙舟赛结束之后，围拢在岸边的众人却还未尽兴，这时候，参赛用的龙舟向两侧划开，停靠到岸边去。</p> 原本位于两侧护卫的军用船舰动了，从两侧水岸边相对而行，却错身而过，隔着一段水面行驶开去，似乎，只是两艘船在水上的一次相遇。</p> 平京城毕竟是旧都，当年，北湖、西苑里，也曾举办过许许多多的水军军演，于是，大部分人茫然的时候，身边就有些老人主动承担起解说的责任。</p> “不是说军舰演训吗？就是两艘船隔这么老远绕圈子吗？”</p> “绕什么圈子！那是舰船逡巡、遇敌、瞭望、观敌，不知道对手是强是弱，冒冒失失就冲上去的是二憨子！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得观望清楚了，把对手有多少人，有多少家伙事儿估摸个大概，差不离了，才动手……嘿，快看，快看，来了，来嘞嘿！”</p> 解说声里，两艘船舰已经背向绕了个圈子，几乎同时调转船头，朝着对方加快速度，发起了冲锋！</p> 隔着约摸有五百步的距离，两艘船又齐齐一转，都用船舷对上，然后，就见甲板上黑乎乎的炮口抬了起来。</p>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轰隆隆，接天连地的炮声炸响，一团团黑色的烟雾从震动的船板上腾起来，瞬间，将两艘战船笼罩了大半。</p> 烟雾升腾中，舰船上的炮和人都看不清了，却清楚地看到炮弹打到对方船前的水面上，炸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浪。</p> 高高的浪花发出巨大的哗啦声，回应着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的炮声隆隆，浪花里溅起来的水沫水雾也与火炮发出的黑色烟雾混到一处，将整个战场都几乎拢住，让震撼的水上战场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愈发震撼、激动人心。</p> 之前看龙舟时，人声鼎沸，笑语喧腾的，此时，只听得炮声、水声，轰隆隆哗啦啦，震耳欲聋，岸上的人却仿佛被无形的手齐齐捏住了脖子，没了半点儿声响。</p> 偌大的北湖岸边，安静的仿佛那上万上十万的人群都不存在，或者只是摆着的人偶一般。</p> “放舴艋了！”旁边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二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三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宋玥回头看，却是安哥指着湖面上叫了一声，在他身边，秋喜、曲瓶儿、宁哥儿，还有谷家的姐儿哥儿们，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顺着安哥儿的手指看向一片烟雾水雾笼罩的水上战场。</p> 宋玥也顺着看过去，果然，在一片烟雾、水雾的掩护下，其中一艘舰船上放下十数艘两头尖尖、形似柳叶的小船，这些小船速度极快，一出现就全速冲向对方的船舰，两艘舰船的炮弹激起的水浪仍旧没有平静，这些小船在起起伏伏的水浪中前行，起起起伏伏，时隐时现，眼瞅着要倾覆了，下一秒，却冲过了那道浪头，窜到了前方去……</p> 岸上的人终于发现了舴艋小船的出现，也随着它们惊险的动作，发出一声声惊呼。</p> 无数人提着心的时候，一干舴艋小船已经冲到了对方舰船下，然后，啪啪啪，似乎甩出了什么抓钩之类的东西，攀住对方的船舷，然后，舴艋小船上的人，就像猿猴一般，顺着绳子飞快地爬上对方的舰船，大船上的人也发现了，纷纷冲到船舷来拒敌……</p> 一方功，一方守，有一点像小型的攻城战，不时有冲锋的兵被大船上的人砍伤、或者推开，扑通扑通落到水中。</p> 但舴艋小船奇袭还是奏了效的，加上舴艋小船上的兵丁勇猛无比、悍不畏死，一阵拼杀后，大部分还是冲上了对方舰船的甲板。</p> 于是乎，一场近距离的肉搏战开始，刀刀到肉，一片喊杀声里，对战双方不断有人受伤倒地，拼杀的人数不断减少……</p> 而这时，原本停在数百步外的另一艘舰船却趁着敌船无暇他顾的时候，悄咪咪摸了上来，然后，两船并到一处，另一艘船上的人纷纷跳过来，加入战斗。</p> 有了这一批人的加入，之前的局势瞬间转变，功方势如破竹，很快就将敌方杀的丢盔弃甲，缴械投降。</p> 然后，有人飞快地爬上桅杆，将桅杆上悬挂的旧旗帜砍落，挂上大燕朝的飞龙旗，顿时，两岸百姓欢声雷动，欢呼声震彻云霄！</p> 这一场水上演训，不过是两艘船，短短小半个时辰而已，动用的总共也不到十门火炮，十几艘舴艋小船……但场面却让人心情激动、热血澎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p> 宋玥退回来，坐下来，慢慢喝着一盏茶，心里想的就是战争，果然不是她这个平凡的小老百姓能想象的。</p> 与她的震撼、惧意不同，另一边的一群半大少年和小小子，却一个个兴奋地脸颊通红、双眼冒光，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恨不能立时就能当兵，披甲上阵，英勇杀敌！</p> 谷清芳年纪略长，又是温婉柔顺的性子，这会儿脸色微微发白着，却仍旧照顾着弟弟妹妹们。</p> 秋喜却一点儿不比小子们兴奋的差，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亮闪闪的，兴奋地叫：“原来水战也这般激烈，可真带劲儿啊！”</p> 旁边的谷家三姑娘谷清澜拍着心口，一脸害怕道：“带劲儿什么啊，太吓人啦，恁没看见呐，那些人真得挥着刀砍人啊，然后被砍的人就落到水里……哎哟哟，不被砍死，掉到水里也要淹死啦！”</p> 秋喜登时大笑起来，指着谷清澜笑道：“三姐姐可别说了，水军水军，最先学的就是凫水呐，不会凫水，能被淹死的，那还能叫水军嘛！”</p> 这话一出，谷清芳和曲瓶儿都跟着笑起来，连巧巧小丫头，也不知听没听得懂，却也跟着嘎嘎嘎地笑开了。</p> 谷清澜讪讪笑着，羞恼地拍了秋喜一巴掌，嗔道：“不许笑话我，咱们女儿家家的，哪个给恁似的，见天舞枪弄棒的，小疯丫头似的。”</p> 秋喜却根本不在乎这话，哈哈笑着：“舞枪弄棒算什么，今儿看了这水战，我倒是更想也上到那船上，跟着拼杀一回……最好是乘着那舴艋小船冲上去，直捣黄龙！”</p> 旁边的谷家老七谷敬行不知怎地听到了秋喜这话，凑过来嘎嘎地笑着：“恁还直捣黄龙？恁没看见那些人最后可没剩几个嘛？那些人就是先锋，必须要悍不畏死的才行，恁……还没爬上船就给吓地掉水里了！”</p> 秋喜恼怒地瞪着他，却也不打断他，知道谷敬行大放厥词一番，秋喜才抱着胳膊往前一站，睨视着对方，冷冷道：“恁别说大话，不服咱们可以比一比，看看是恁不顶事，还是我落水！”</p> 谷敬行被她的气势压得缩了缩，道：“这怎么比，那船舰可是军中的，不是咱们能上去的！”</p> 秋喜咧咧嘴角，道：“比试也并不需要往船舰上去啊，就在这岸边，我在船上，你守我攻，如何？”</p> 不等对方的谷敬行回话，她又紧接着往前探了探头，盯着谷敬行的眼睛道：“怎地，这就怕了，不敢与我比过了？”</p> “谁说我怕了！”谷敬行强撑着高声叫。</p> 只是，那副小模样儿，颇有些色荏内厉、外强中干的，气势不知不觉间就弱了。</p> 秋喜的个头比同龄女孩子高，比同龄的男孩子也不差，谷敬行又小两岁，生生比秋喜矮上大半个头。</p> 秋喜站在他面前，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的小屁孩儿，似笑非笑道：“不怕就来啊！”</p> 说着，扭身就要从看台上往下走。巧巧和安哥宁哥三个小狗腿在旁边高声叫好，连谷敬思和谷清澜两个，也只是笑看着，也不管。</p> 倒是谷清芳和曲瓶儿两个，笑着上前拦住秋喜。</p> 曲瓶儿不赞同道：“这里人多眼杂，可不好胡闹！”</p> 秋喜想说一句：我没胡闹！</p> 不过，没让她开口，谷清芳上前来拉着她的胳膊，笑地几乎忍不住：“恁俩要比，回家比也不晚啊，难道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比去？”</p> 秋喜回头看了看湖对岸，演武和龙舟赛结束后，看热闹的老百姓开始走动起来，人群熙攘往来，喧闹嘈杂。</p> 这边虽说还有兵丁和各家护卫约束着，没有太多闲杂人等，却也正好各家家眷从看棚里下来，准备乘车回家，丫头婆子、仆从小厮的，同样有些乱纷纷的。</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三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四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会儿去岸边比较还真不是好主意。而且，秋喜后知后觉地朝阿娘那边看了一眼，就见自家阿娘端着盏茶，正与谷二太太头并头地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小孩子间的冲突。</p> 但是，以秋喜对自家阿娘的了解，这副模样指定不能当真，这么点儿大的看棚，发生了什么事必定都被阿娘看在眼里呢。</p> 她不动还好，真要冲动地下看棚去比试，阿娘必定会发话，不同意！</p> 想起阿娘惩治人的那些手段，别的不说，单单捡黄豆一个……秋喜就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p> “呃，”秋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没动的谷小七，“那去我家比！”</p> 谷敬行暗暗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应承着。</p> 去将军府比，至少花园的池子浅得多，真落在水中，也不怕被淹着。</p> 另外，将军府里比试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每逢休沐日就去将军府学习骑射，比骑马、比射箭、比弓弩，虽说他差不多都是输的，却也早习惯了，就他们相熟的一群人，丢脸也不至于丢到大街上去。</p> 一群孩子有了邀约，宋玥也不多加干涉，与谷二太太辞过，多带了几个孩子一起回家。</p> 回到将军府，宋玥先扶着周老太太回去洗漱、休息，然后，自己带着宁哥儿回屋更衣休息了，根本不管那一群大孩子小孩子如何胡闹去。</p> 当天晚饭时，宋玥才得了消息，说是，秋喜和敬行两人的约战，后来演化成了两方对阵，还让后园的婆子把家里采莲蓬的两艘小船拖了出来，来了个攻防大战。</p> 还好，谷清芳、谷清澜和曲瓶儿三个自衬年纪略长，不好跟一群小皮猴子玩闹，只有秋喜作为一方统帅，带着几个小萝卜头上船作战。</p> 青平带了一群十来岁的小子就在水中，围在两艘船一周，看见哪个要落水了，立刻伸手将人托住，顶多沾湿点衣角鞋子啥的，人却不会落水受凉。</p> 宋玥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第二天一早，秋喜却收到一绺子丝线。</p> 添墨忍着笑：“夫人打发人送过来的，说是让姑娘学着分线，学会了分线，就要学习针黹女红了。”</p> 秋喜按虚岁都十一岁了，宋玥一直觉得女红针黹不是多大的事儿，将来也不会指望她亲手做衣裳绣花去。</p> 但这丫头眼瞅着一天天长大，性子却还难免毛糙、毛撞，宋玥就想着，该给她找点儿事磨磨性子了。</p> 秋喜一听这话，登时苦了脸，起身要去找阿娘讨饶，却被添墨和青梨给拦住。</p> “姑娘，姑娘，恁且慢着些儿去。”添墨拉住秋喜的胳膊劝。</p> 青梨则道：“姑娘，恁觉得夫人是说了不算的，是朝令夕改的人吗？”</p> 秋喜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p> 青梨眨眨眼：“那恁就是别去找夫人了。”</p> 姑娘不是不了解夫人的脾气，那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怎么容得姑娘去讨饶？说是讨饶，其实就是去讨价还价，毕竟，夫人决定让姑娘开始学女红针黹，这件事不可能被取消了。那姑娘去最多也就是减少一点放宽一些时限……仅仅如此，却要冒着触怒夫人，加重惩罚力度的危险，不值得啊！</p> 秋喜性子养的有些大大咧咧，却不是真傻，哪里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以，两个丫头一拦，她也就醒悟过来，放弃了去找阿娘的打算。</p> 只是，回头看看桌子上摆着的一绺子丝线，她还是头疼地叫了一声，起身，拎了马鞭往西院校场上去。</p> 随着作坊业务的扩大，人员增多，西院已经不够用了。加上秋喜和两个哥儿日渐长大，还有家中小子护卫们训练，西院做校场和做晒场就不可避免的冲突起来。</p> 于是，宋玥已经开始有步骤地把一些新上的项目，直接放在城西的娘娘庄和城南的庄子里。西院如今的工人也比最繁忙时减了四成，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p> 一部分作坊、工人迁走之后，西院就显得越发宽阔、敞亮起来。</p> 除了最初的一些老银杏树，江家住进来之后，又穿插着种了一些花木、果树，诸如山楂、柿子、玉兰、丁香等，五月里，大部分花期都过了，原来张勇充作办公室的门前，两株石榴树却正值盛花期，火红的石榴花开满了枝头，火红色的，仿佛一簇一簇小火苗，热烈而艳丽。</p> 这株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添墨跟着秋喜过来练骑射，顺手把夫人布置的一绺子丝线也带来了。</p> 她不敢作弊，替姑娘分线，却想着先用线撑子把丝线一根根撑起来，等姑娘学着分线时，直接就能上手了。</p> 晨光里，小姑娘坐在石榴树下，微垂着头做着手中的活儿，衬着一树石榴花，真像一幅画，引人眼球。</p> 青平带着一群小子在场中练拳，也有一些年纪稍大的，已经练完了拳脚，在练习骑射，一群半大小子，十四五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正好是懵懵懂懂，少年慕艾年纪。</p> 有三个小子干脆勒住马缰停在不远处，聚在一起看人家小姑娘。</p> 青平指点了几个小小子的拳脚，回头瞅见这三个坏小子，毫不客气走过来，手中拎着的蜡杆棍子就毫无征兆地朝着三人扫过去。</p> 好在，那三个也是打磨训练了四五年的，身上颇有些功夫，听到棍子扫过来的风声已经来不及拿家伙事儿格挡，身体却下意识地反应侧歪、后仰、匍匐，三个人三个姿势，却都堪堪躲过了扫来的棍棒加身。</p> “瞧瞧恁一个个的，没出息的样儿！”青平对三个小子的反应还算满意，却仍旧板着脸喝骂。</p> 三个小子自知理亏，半个字儿不敢说，脚下踢了踢马肚子，泥鳅一般，从青平面前逃开了。</p> “哼，别以为跑了就没事儿了！”青平气哼哼嘟哝一声，回头看过去，添墨已经从石榴树下站起身，远远地朝他屈了屈膝，捏着线撑子进屋里去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四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五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作坊的工人们转走大半，剩下的人连通账房都挪到前头的工棚那边了，这几间房子收拾出来，宋玥就拨给了秋喜主仆使用。</p> 秋喜每天早晚过来联系骑射，渴了喝口水，或者遇上下雨天，洗个脸换个衣服啥的，有这么两间屋子临时歇脚才方便。</p> 这一排房间，相邻的还有安哥儿和宁哥儿的两间，只有他们姐弟使用，杂乱人等不往这边来了。</p> 青平没有停留，转身回去，继续调教那些练拳脚的小小子了。</p> 倒是添墨站在房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朝这边看过来，却见着青平已经大踏步地走远了，一路走过去，头也没回。</p> 添墨的眸子暗了暗，复低头进屋，踏进房门口，却又停住脚步，怅怅地叹出一口气来。</p> 她进府时十三岁，眼瞅着四年过去，她已经十七岁了，比添哥还大一岁，是丫头里年纪最大的。</p> 其他府上的丫头或者还能想着攀上爷们儿，做个姨娘，过上主子的日子，但他们将军府里，这条道却明显走不通。</p> 先不说夫人容不下，将军常年不在家，回家那么几天，与夫人亲密的分不开，哪里有她们这些丫头们的机会？！</p> 而两位小爷，年纪太小，她的年纪却是等不起了。</p> 她唯一出路就是找个小子配了，可府中上下那许多小子，出头露面的也就那么几个，宋广友和洗砚奉书，一个管着府中的总账，还打理着城外关外的庄子事务，可以说，在府中地位仅次于冬管家和韩护卫了，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攀得起的。洗砚奉书的身份倒是不高，她却又看不上两人……</p> 那两个也不知怎地，洗砚跳脱变得滑不留手，嘻嘻哈哈半天没一句正经话。奉书倒是沉稳，却太过拘谨刻板，半天不吭一声，像锯了嘴的葫芦，这种人真在一处，能给他闷死。</p> “墨姐姐！墨姐姐！”秋喜从外边叫着跑进来，一边道，“走了，赶紧走了，今儿咱们要提前半个时辰到学堂的，晚了又该被夫子说不够刻苦了。”</p> 添墨恍然回神，连忙答应着，转身往外走。</p> 前院偏厅，宋玥处理了几件家务事，喝了口茶起身出来，准备回荣煕堂用早饭。</p> 青玉跟在她身后，从角门里出来时，她耳朵尖，听到隔墙几个小子嘀嘀咕咕说话。</p> “要说最好看，还是姑娘屋里的青梨姐姐……”</p> “才不是，正院的青桃姐姐才称得上一个美字，肌肤似雪堆就，真真是怕哈口气就化了……”</p> “青梨好看！”</p> “青桃姐姐最美！”</p> 小子们争执着，一不留神，声音就大起来。这回，别说耳力好的青玉了，就是宋玥也听了个清清楚楚。</p> “呵……”宋玥停住脚步，发出一声轻笑。</p> 青玉心中一凛，连忙束手，垂首道：“夫人恕罪，奴婢知会哥哥，一定让他好好约束。”</p> 宋玥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这几个你知道是谁吧？”</p> 小子们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对小姑娘感兴趣是天性，她并不是支持‘存天理灭人欲’，却也容不得小子们扎堆嚼舌根，这么样讲究府中的丫头们。</p> 是条汉子，就该努力练本领，早日得到重用，领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差事，然后求她成全，只要小姑娘不反对，她是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来的。</p> 但这般聚众议论小姑娘的做法，宋玥却是很反感的。这个社会对女子虽说相对宽松些，没有明清时那般变态，却也很是苛刻了，名声同样容不得有损。</p> 青玉心中颤颤，回答的却毫不迟疑：“知道。”</p> 宋玥嗯了一声：“一人二十板子，你去处置吧。”</p> 让青玉去处置，就是代表她的意思。而且，越过青平去，也是给青平一个警告，让他注意约束、敲打着这些小子们，莫再放肆、不规矩，要不然，她可不留情。</p> 青玉心中一紧，应了一声，转身往西院去了。</p> 宋玥继续前行，没等她走到荣煕堂，就听得西院里响过两声呼和，然后就是数十人齐声数数字的声音：“一，二，三，四……”</p> 回到荣煕堂，宋玥就把这件事给周老太太说了。</p> 周老太太听得认真，点头道：“这也不是小事儿，小子丫头的年龄大了，难免有些旁的心思。”</p> 宋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种事，惩戒一二是必须的，但说回来，却是宜疏不宜堵。与其打罚禁止是禁不住的，倒不如挑着到了年龄、彼此合适的丫头小子配了，让他们遂了心思，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才能安下心来做事。”</p> 周氏听得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小男小女的大了，男娶女嫁都是正经事儿，既然卖到咱们家来，咱们就该替他们操持操持。”</p> 宋玥闻言，顺势笑道：“那这事儿，就劳烦老太太费费心思，能得老太太牵红线，也是丫头小子们的福分。”</p> “都丢给俺，恁好趁机偷懒是吧？！”周老太太取笑宋玥一句，倒是没推托，很爽快地应承了，又道，“旁的俺操心，恁屋里几个，恁得自己拿个说法出来。”</p> 这倒是替宋玥着想了。</p> 其他人，宋玥可以推给周老太太衡量婚配，她屋里的几个丫头却最好是她自己处理，这样才不至于失了人心。</p> “这是自然。”宋玥笑着应承了。</p> 婆媳俩刚说完这个，秋喜和安哥宁哥儿洗漱完换了干净衣裳都过来了。曲瓶儿略慢几步，也跟在后边进了门。于是，一家老小张罗着摆饭吃饭，把之前的话题暂且丢开了。</p> 宋玥淡淡瞥着秋喜，吩咐：“去厨房拿早饭来吧。”</p> 这种活儿，平日里自有青禾青杏等大丫头张罗，哪里用秋喜动过手。不过，这会儿阿娘还在生气呢，秋喜也不敢多说话，答应一声，吐吐舌头，转身扯着曲瓶儿出了门：“恁陪我一起呀！”</p> 眼看着两个姑娘出了门，周老太和宋玥交换了一下目光，之前只说丫头们年纪不小了，倒是忘了这位。曲瓶儿也十四岁了，她的婚事也该铺排起来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五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六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过完端午节，又过了三天，京城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p> 京城这一次端午龙舟赛办得极盛大极热闹的，特别是赵王爷亲身领舞的傩戏，更是得到了一片喝彩之声。</p> 而更为神奇的是，赵王爷一片孝心感动了天地，圣上的病情进一步好转。这些是邸抄上有的，邸抄上没有的小道消息称，卧床两个多月的隆庆帝竟然能坐起来了，还吃了皇后娘娘进的一钵碧粳莲子羹，把侍奉在侧的御医们给吓了一跳，还只当是回光返照呢。据说，还是御医院院正抖着手把了把脉，才喜极而泣。</p> 隔了两天，又有邸抄传过来，却是说赵王爷已经正式接手政务，每天跟在中书省三位相爷身边，学习理政。又说，赵王爷极孝，每天除了去中书省跟着相爷学习理政，其他时间就守在圣上的寝宫里侍疾，喂饭喂药浣洗更衣，事事亲力亲为。</p> 而且，但凡送上来的药和饭，给圣上喂食之前，赵王都会亲自尝一口。</p> 这种事是惯例，有试毒之意，平日里都是小内侍来做的，赵王却亲自给圣上试毒……这份孝心，也足够令人感动了。</p> 于是乎，宋玥身边也能听到一些声音，之前酸言酸语说赵王捡了便宜的少了，人人称颂赵王纯孝，又心性一片赤诚，才感动了圣上，如今又感动了天地云云。</p> 宋玥不管周元辰是做戏，还是真的孝心，她只知道，周元辰成为圣上嗣子，民望民声有了，就站住了大义，若再有人想动他，就是逆民心民意了。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可不是纸上的一句话！</p> 她总算能够暗暗松一口气出来。</p> 放下心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周老太太铺排好的计划，替府中几个到了年纪的小子丫头安排下婚事。</p> 青平看中的是青桃，宋玥问过青桃和她老子娘，都没有异议，于是，就给两个人定下了婚事。</p> 青杏性子爽利，大大方方说自己喜欢宋广友。</p> 青杏丫头跟着宋玥四五年，也历练出来了，待人接物，账目理事都是一把好手。生的也不差，虽不比添墨和青桃，却也是个清秀俊俏的姑娘。</p> 不论性情还是品貌，青杏给宋广友做妻子足够了，只是宋广友最初卖身给江家是有十年期限的，眼下已经过了五年多，若是双方没有异议，再过五年，宋广友就可以期满恢复自由身。</p> 以宋广友的才学，重新拿起书本子考个秀才也不是不可能。何况，宋广友还供着二弟宋读书，据说宋二郎读书极刻苦，这一两年里就要下场考试。</p> 即便，仅仅替弟弟的前程考量，宋广友也要脱离奴籍，恢复平民身份。这种情况下，他大概率不会同意娶青杏为妻。</p> 青杏可是一家人都是奴籍，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人被称作‘奴才秧子’的。</p> 这种种考量，宋玥没有保留，一一地说给了青杏听。</p> 青杏听得垂了头，手指用力地绞着衣角，说话却仍旧干脆：“我看中的人是他，至于他看不看得中我，那不是我能左右的。”</p> 宋玥微微挑了眉头，心道，这算是‘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的古代版本？</p> 默了一瞬，宋玥才点头：“恁心里明白就好。”</p> 青杏倒是过了那一瞬间的尴尬，抬头看着宋玥，笑着曲膝：“夫人放心，青杏虽然没出息，却也知道好歹。这种事，你情我愿的，强求不来的。”</p> 宋玥问完青杏，转头又去问青玉。青玉是半路卖身进府的，之前跟着哥哥青平度日，还很是有些拳脚功夫……最初，宋玥也只当两个孩子是跟着父辈学了几招花拳绣腿的，狩个猎、打个架什么的比一般人利落，后来接触久了，宋玥渐渐发现，这两兄妹大抵是有来历的，不仅仅因为他们的功夫太好，若只论拳脚，不谈骑射，韩戚风都不是青玉的对手，更别说清平……另外，这兄妹俩太懂规矩，太知进退，这一点像是大家高门里训练出来的，根本不是江湖人或者贫家小户能教出来的。</p> 不过，宋玥虽然看出来这些，却只是心里暗暗警惕着，并没有做什么。这兄妹俩自从到将军府，勤谨恭敬，并且在护卫、消息方面极得用。</p> 而且，兄妹两个的表现挺坦荡，并没有刻意伪装隐瞒，宋玥反而比较放心。</p> 宋玥这会儿准备问问青玉的想法，这丫头也十七了，不小了。</p> 结果，一回头，就见向来精神十足的青玉竟然破天荒在开小差。</p> “青玉？”宋玥轻轻唤了一声。</p> 青玉倒是反应很快，身体微微一晃，立刻回神看过来：“夫人？”</p> 宋玥心思微转，轻轻笑了笑，起身：“走，陪我去后园子看看……”</p> 青玉立刻答应着，快步走到前头，替宋玥挑起竹门帘儿，引着宋玥出门，一边小声提醒：“太阳有些晒，要不要拿个帷帽戴着？”</p> 宋玥轻轻摇头，笑道：“你，我，又不是那见不得风的，沿着阴凉走吧。”</p> 刚刚吃过早饭，日头是升起来了，但太阳光还不太晒，走在廊下，还有一丝丝轻风，还挺凉爽的。</p> 青玉应着，随了宋玥出了正院，顺着树影阴凉一路往后边去，进了花园，树荫婆娑，水汽扑面，比前院更添了一分凉爽，消去大半暑气。</p> “还是后园子里凉快。”宋玥感叹一声，随意地挥着手中的团扇，走到竹篱茅舍，站在茅草回廊下，看着菜园子里两尺高的玉米，笑着道：“今年这长势着实不错，看这样子，再过一个月，咱们就有嫩玉米吃了。”</p> 青玉笑着点点头，道：“去年，夫人用这玉米酿的酒也存了快一年，差不多能喝了。”</p> 宋玥点头，笑微微道：“说起这个，今年冬天的酒牌子，咱们少不得要争一争了。”</p> 青玉说：“关外还未推限酒令。”</p> 关外新设的府县，为了鼓励人员出关恳田、定居，一些政策上都比较宽松。除了开荒五年不交税外，落户定居的人也五年不交人头税。另外诸如限酒令、牛马宰杀这些限制性的政令，也都暂时没有推行。</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六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七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江家在关外购置了两个大庄子，应开荒七八千亩地。关外的大片庄院，因为气候、水利条件，都是旱田，不能种植水稻，却非常适合种植马铃薯和玉米，还有高粱、谷子这些作物。</p> 大量的粮食生产出来，运进关内自然可以，更好的处理办法则是就地生产，娘造成酒销售。不管是销往草原，还是运进关内来销售，利润都会翻几番。</p> 宋玥赞许地看了看青玉，笑道：“恁这丫头倒是通透。”</p> 青玉笑笑，没说什么，却低了头。</p> 宋玥默默地又走了几步，来到一段葡萄架下，一边抬头看着一串串绿澄澄的小葡萄，一边淡淡道：“恁有什么心事，不妨给我说说。”</p> 青玉的头更低了，沉默着，没有吭声。</p> 宋玥也不再问，更没有催促，好似刚刚那句话就是随口一提，漫不经心的。</p> 地瓜秧儿爬满了地，地垄和垄沟都被完全遮住，密密匝匝的地瓜叶中间，伸着一个个粉紫色的小喇叭花，经然也有几分朴素的美丽，像村子里活泼泼的小姑娘。</p> 蜜蜂嗡嗡嘤嘤地在花间飞舞着，不时落下来，钻进花朵里采蜜。</p> 宋玥一时起了童心，悄手悄脚地走上前，弯腰伸手，快速地捏住小喇叭花的边缘，钻进去的蜜蜂发现被困，登时着急地嗡嗡叫着，四下里冲撞起来。</p> 宋玥的手指一捻，把粉紫色的花瓣拧住，然后，才从容地掐断花梗儿，漂亮甜美的花朵，就成了一个小小的蜜蜂笼子。</p> “莫贪吃呀，莫贪吃！”宋玥用手指点着嗡嗡嘤嘤的花儿笼子，取笑。</p> 青玉也抬起头，看着宋玥手中的红薯花，也禁不住莞尔：“蜜蜂的肚子里有一团蜜，甘甜的。”</p> 宋玥回头看她。</p> 青玉脸色略略囧了一下，道：“小时候调皮又贪嘴，每年槐花开，就爬树上捉蜜蜂……”</p> 宋玥含笑听着，心里也禁不住想她小时候……她虽然出身小城，家里却没种过田，好在，小时候住过一段时间平房小院，她最喜欢的就是每年春天在院中的小园子里种花、种向日葵。还会买那种吆喝着串乡的小鸡崽儿，嫩黄色的毛茸小团子……买十只最多能活五只。</p> 宋玥嘴角翘起，笑道：“被恁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咱们银杏庄子可种了不少果树，山上的树这两年也渐渐长起来了，花儿也不少，倒是可以弄几箱蜜蜂去养着……一只小蜜蜂能有多少蜜呀，养上几箱，收的蜜够咱一家人吃了。”</p> 青玉倒是没听过养蜜蜂，不由好奇起来，宋玥到了这里，是认真读过几本农书的，游记手札之类的也读得多，倒是了解这里也是有养蜂人，只不过，养蜂人还是比较少的职业，又大多居住在山林间，普通老百姓了解得很少，即便知道的，说起来也难免就带了些神秘色彩。</p> 很多鬼怪志异之类的故事，都与养蜂人有关，其中不乏带了些神迹、仙法之类，让宋玥每每看到，都禁不住莞尔。</p> 宋玥与青玉说了一会子养蜂人，话题一转，还是问道：“恁年纪也不小了，恁有什么打算？”</p> 青玉脸上的笑一收，微微垂了头，片刻低声道：“婢子愿意侍奉在夫人身边。”</p> 宋玥的眉梢微微一挑，没等她说话，青玉连忙摇头解释：“夫人莫要误会，婢子只是愿意跟着夫人，并没其他想头……嗯嗯，若是夫人不嫌弃，婢子愿意自梳……”</p> 宋玥没让她说完，就抬起手将他的话打断。</p> 她赞成女子独立自主，甚至同性恋情，她也可以理解，却不赞成所谓的‘自梳’，自梳女本就是封建糟粕男女不平等的产物，其实大多数自梳女并非自愿，而是因为父母兄弟为了榨取女儿最大的价值，从而让家中女儿不嫁自梳，甚至还有‘家无自梳不富’的说法。</p> 青平青玉兄妹感情不错，青平待青玉也很是关心维护，所以，青玉想自梳当然不是因为家人的逼迫压榨，宋玥却同样觉得不是什么好选择。</p> 女孩子，不是独身主义者，也不喜欢同性，那么，大好青春就该追求美好的感情，能不能白头到老反而不是太重要的。</p> 眼下，青玉的情感是有问题的，她不想法子处理解决，反而说出‘自梳’的话，明显就是逃避问题，宋玥更不赞同。</p> 她淡淡的，却态度明确道：“恁这会儿不想说，我也不逼恁，恁尽可以慢慢想一想，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但是，我记得给恁说过，遇上事儿，躲是躲不开的，只能想法子解决了。人活着，总有沟沟儿坎坎儿的，该爬坡爬坡该过河过河……总的往前看，往前走。”</p> 宋玥说完，抬手轻轻拍了拍青玉的肩头，将手中的红薯花撕开，被困的晕头晕脑的蜜蜂过了几息才钻出来，却惊慌地一下子飞远了。</p> 从园子里回来，宋玥暂时把青杏的事情搁下，没有急着去问宋广友。又悄悄找了韩戚风，让他留意青平，想办法探一探青平的背景来历……</p> 青玉是在青平和青桃、青杏和宋广友两桩事后，才情绪不对的。</p> 首先，涉及青玉感情的最大可能是宋广友，她也喜欢宋大郎，不过青杏抢先说了，她不好与人争抢……但是，宋玥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p> 她仔细想起来，因为青玉跟着她日常出入，与宋广友接触的不少，但言谈往来间，宋玥却从未看出两人有什么亲密，青玉对宋广友不但没有钟情之意，而且，因着宋广友身上带着些文人气质，青玉对这个也不喜，说过‘酸丁’之类的话。</p> 排除掉宋广友的话，那么就是青平和青桃的婚事了，或者，青玉不喜青桃嫁给青平做她的嫂子？亦或者，青玉从小跟着哥哥的缘故有些恋兄情结？所以，不高兴哥哥喜欢上另一个女人。</p> 眼下都是猜测，但既然发现了有问题，宋玥自然要了解明白的。</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七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八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五月是初夏，也是夏收农忙的日子。</p> 随着关外庄子大面积开荒，辣椒种植转移到了关外，城外的娘娘庄经过两年轮作之后，这一年就没有大规模种植辣椒，而是种植了新推广的马铃薯和红薯，秋粮则主要种植玉米。</p> 平京城的位置大抵相当于现代的京城，这时节的气温却比现代低得多，冬天有近三个月的冰封期，所以，两季轮作就只能套种，否则只能种一季粮食。</p> 玉米和小麦是可以套种的，割了麦子，玉米苗儿正好一扎高，赶着浇一遍水，追一遍肥，刚刚好不耽误生长。</p> 没了摘辣椒和园地管理，这一年庄子上的活计就轻松了许多。</p> 红薯和马铃薯两种作物好养活，不大涝大旱的，就能长的很好。庄子上的青壮劳力有了空闲，正好扩建庄子上的作坊。</p> 除了酿造作坊、调味作坊，秋季就要加上制粉和酿酒，作坊的规模要扩大一倍不止。</p> 当初买娘娘庄的时候，觉得二百多亩的庄子不小了，走路转下来要走溜溜儿一天。</p> 可如今，真得用来了，宋玥却觉得实在是太小太局促，一共那么点儿地，真按照需要盖作坊、建晒场，一下子就是十几二十亩地，庄子生生小了十分之一，实在是心疼的很。</p> 为了尽量少占耕地，宋玥将原来的庄子规划了一下，庄子后边十来户房屋比较破旧的，统一在村西盖了成排的小院子，三间正房东西厢房的，那十几户人家的旧宅基地比较分散，拆除之后，能置换出十来亩地，加上庄子后边有一片不规则荒地，也有二三十亩，收拾一番，新作坊就建在那边了，连通晒场的面积都有了。</p> 而且，庄子后边有一个不太大的土山，正好可以挖地窖，冬季用于窖藏马铃薯和红薯。</p> 夏收后，下手建新房，给那十几户人家置换、搬家，然后是拆旧屋，起工坊，建晒场……</p> 忙忙碌碌的，五月六月过去，到了一年夏末，去年一年，加上上半年一直偏干旱的天气，突然变了脸，竟是大雨小雨下个没完没了。</p> 红薯和马铃薯这样的块茎作物，比较耐旱，却怕水涝，特别是夏末秋初，茎叶生长减缓，进入块根快速膨大的季节，雨水过多会造成须根生长过快，影响产量。</p> 若是如果水淹，两天以上，已经生成的红薯块根就会霉烂。已经霉烂的地瓜是有毒的，连猪都不能吃，就基本是绝产绝收了。</p> 是以，连续下了三四天雨后，趁着这一天雨势见小，宋玥就换了利落的齐膝直缀，穿了放水的牛皮靴子，裹了桐油布雨衣骑马去了庄子。</p> 娘娘庄这边的土壤偏红黏土，地力肥沃，却不利于排水渗水。不过，因为土壤的特性，庄子上种植的马铃薯和红薯不算太多，两种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亩。</p> 只是，往年跟着种辣椒的人家，今年大多种了红薯和马铃薯，原本想着再跟着将军府多挣些钱的，谁成想，遇上了这种连阴雨。</p> 这些人家的田地分散，水利条件、人工人力都没办法跟庄子上比，遇上灾害天气，应对自然不够得力。</p> 都是跟着江家忙乎了好几年的，宋玥就要过去看一看，通知提醒一声，让各家加高加固地界土坝，再加大排水……</p> 这一趟过去，宋玥顺路先去了全大有家，看过全家的红薯地后，见地垄起的高，雨水还算及时地从垄沟里排了出去，雨势小下来之后，地里基本没有积水，又得知，其他农户基本也是这种模式，她也就稍稍放了心。</p> 娘娘庄这边，本来水利就修的很好，宋玥买过来之后，又进一步修缮，如今的娘娘庄，排水、灌溉都是极好的，宋玥去地里看过，也就彻底放了心。</p> 作坊这边，连续阴雨天气，加工车间都停了工，倒是挑选黄豆的车间和成品分装车间不妨碍，仍旧一派忙碌。</p> 张勇身为作坊总管事，现在在庄子上的时间，比在城里的时候还多。</p> 宋玥到了，张勇陪着王七接到庄子外头，之后又陪着宋玥往田里走了一圈，又去看了新建的制粉和酿酒车间，最后才转到成品分装车间里来。</p> 因这是骑马过来的，宋玥就带了青玉一个，并两个小子护卫，加上王七和张勇也不过五六个人，都穿着桐油雨衣戴着斗笠，老远看过去，也分不清男女，更看不清面目。</p> 是以，宋玥从后边厂房绕过来，都快走到分装车间的门口了，两个卸罐子的工人，也没有注意到。</p> 一个工人搬着一只只酱罐，一边骂骂咧咧的：“这鬼天气，人都长毛了。”</p> 另一个呲着一口黄牙笑：“俺说黄三，恁那身子跟小鸡子似的，长了毛也做不了啥事儿啊！”</p> 这句话落，从门内传出一阵哄笑声。</p> 宋玥目光从那两人身上转回来，扫过身旁的张勇，却意外地发现，张勇脸色固然难看，旁边的王七更是涨紫了一张黑脸。</p> 然后，不等张勇这个作坊管事发话，王七就抢着冲上去，朝着那两个人怒骂道：“黄三、周才，恁俩不好好干活，满嘴胡吣啥呢！”</p> 宋玥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到车间门口，然后清楚地看到两个工人从板车上往下卸酱料罐儿，虽然车间门口搭了遮雨棚，这两个人却漫不经心地，根本没有避忌纷纷飘落的雨水，半个板车和罐子都是湿的。</p> 王七一开口，那两个人也吓坏了，连忙求饶认错，又加快速度卸车，再不敢多说一个字。</p> 宋玥却在门口站住，伸手拿起一个湿淋淋的罐子，看向张勇。</p> 张勇脸色又白了一层，强子撑着，道：“婶子，我这就追查……”</p> 宋玥没有作声，把手中的罐子放下，顺着墙根的架子看过去。</p> 张勇见此，知道是给他调查处置的时间，立刻往里走，招呼分装车间组长出来询问情况。</p> 宋玥没有听他如何调查如何处置，而是顺着拜访罐子的架子一路看过去，就见罐子上还有些雨淋的痕迹，不过，雨水已经干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八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七十九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运到这个车间里的罐子，都是直接用来分装的包装容器，按照操作规范是需要开水烫过消毒后，晾干才能运过来使用的。</p> 通体刷洗、开水烫的罐子，经过晾晒后，不会水渍痕迹，雨淋过得，却会在外表陶器表面留下不太明显的点状印痕。</p> 而经了雨水的容器，是很容易引起酱料变质的。</p> 这也是，晾晒的物料、半成品，一旦落了雨水，就不能再用的原因。</p> 之前，作坊就在西院，她基本上每天都去作坊里转两圈，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眼中违反操作规程的事情。</p> 如今，却出现这样的纰漏……就是不知是张勇管理出了漏洞，还是其他人伸了手。</p> 不过，只看王七抢在张勇前头开口训斥，宋玥就不免有了些看法。</p> 作坊是搬到庄子上来，却又是独立于庄子的存在，宋玥希望王七能够协助张勇做好作坊的管理工作，却并不想看到他越俎代庖，架空了张勇。</p> 张勇那边也找到了车间负责人询问情况，得知之前存的包装物料用完了，今天看雨势小了，这才让人去提一些干净的罐子过来用。</p> “……只是，这几个人，分装的活儿不敢用他们，就想着打发去提物料，这个活儿简单，点对数就行……是俺忽略了下雨的事儿……”</p> 张勇就吩咐，让他们立刻把今天提过来的包装陶罐全部装车，再送回去重新洗烫。那人答应着，立刻又点了两个人，把罐子重新装车送回去……</p> 张勇转回来，把情况给宋玥说明。</p> 宋玥轻轻应着，问了一句：“这两个人看着面生啊，是新招的工人吗？”</p> 张勇没作声，倒是王七尴尬着开口：“来了一个多月了，平常就是嘴巴欠点儿，干活还是很卖力气的。”</p> 宋玥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走到分装台那边，转了一圈，见分装的工人都穿着整洁的工服，戴了帽子和口罩，身上和工作台上也都算干净。</p> 看得出，大部分工人还是不错的。只是那两个……</p> 果然，走到末尾的位置，几个工人把装好酱料的罐子加稻草绳防震，再装箱……这个操作相对比较粗，要求没那么严格，于是，宋玥就看到了其中三个工人动作粗拉、不够细致，而且，动作慢吞吞的，明显有怠工的嫌疑。</p> 她这回没等王七和张勇处置，直接指出一个人工人缠的稻草绳：“恁这个不够紧致，很容易脱落的。”</p> 那工人看了宋玥一眼，倒是没有反驳，连忙答应着，重新返工。然后，就在宋玥的注视下，又快又好地做好了。</p> 宋玥从车间里往外走，招呼上车间负责人：“检查所有不合格的，返工。”</p> 车间负责人答应着，转回去传达命令。</p> 宋玥刚走到车间门口，就听到里边传出一阵叫嚷抗议声音：“凭什么让俺们复工啊？耽误了活儿，恁给俺们补工钱啊？”</p> 车间里的工作都是计件算工钱的，那些人的工作不合格，返工的自然是没有工钱的。</p> 宋玥的脚步停了停，淡淡地吩咐张勇：“咱们招的是工人，不是大爷，打发了吧。”</p> 张勇答应着，就要去传达，王七终于耐不住了，开口道：“夫人，那些人都是咱们庄子上的亲戚，来的时间短，还不懂规矩，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p> 宋玥看了看王七，一声没吭，抬脚出了作坊。</p> 王七脸色僵了一瞬，咬咬牙，又快步跟上去。</p> 作坊里，张勇叫了护卫们过来，将几个不听吩咐的撵出了作坊，连他们的行李卷儿也一并丢了出去。</p> 宋玥转着一大圈儿，已经是午后未时末刻，肚子里饥肠辘辘不说，腿脚和衣服也不可避免地沾湿了。</p> 她进了后院，王七老娘和媳妇儿早早烧了热水，宋玥和青玉各要了些热水洗漱了，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p> 王七跟了来，还有张勇，也已经处理完作坊里的事情赶了过来，连身上的湿衣裳也没换，就在门房里候着呢。</p> 宋玥接过青玉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淡淡吩咐：“把人叫进来吧。”</p> 她洗漱换衣裳的功夫，青玉已经把那几个人的来历打听清楚了。</p> 果然，都是托人情面子送进作坊里的，有王七姑姑家的孩子，也有王七老娘、媳妇娘家的亲戚，自觉有靠山有背景，进了作坊不服管教，张勇没办法，作坊搬到庄子上，也不好把王家得罪狠了，只能将那几个人分派到出力气，不咋需要技巧的工位上。就这样简单出把子力气，对青壮年完全谈不上累的活计，那几个人也做不好。</p> 宋玥让王七、张勇进来，两人身上淋湿的衣服鞋袜都半干了，经过雨水淋湿的衣裳却皱缩着箍在身上，很不舒服。</p> 只不过，两个人这会儿谁也顾不上这些，都满心忐忑地垂着头，屏息等着夫人发落。</p> 宋玥静静地喝着茶，看都不看堂下的两个人，好半晌，一盏茶喝完，青玉又续了茶送上来，宋玥这才缓缓开口：“说说吧。”</p> 今儿的事儿，众目睽睽之下，都应该有数，所以，宋玥给他们机会自己说。能说明白，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还有改过的机会，若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或者说，没有深刻清晰地认识道自己的错误，那给机会也改不好，索性不费那事儿。</p> 随着摊子铺的越来越多，人员越来越繁杂，宋玥发现，自己的耐心也真是没有多少了。大家都忙，能一起共事最好，不能一起共事，该干啥干啥，她可没精力没时间陪他们扯皮。</p> 张勇心性淳朴、憨厚，知道自己没有做好，让婶子生气了，心中羞愧更甚于忐忑，听得宋玥一开口，立刻跪下来认错：“婶子，是我没能把事做好，出了纰漏，婶子罚我吧。”</p> 王七本来心里还难免存着一丝侥幸，还有一丝狡辩的打算，见得张勇这般干脆利落地认错，他心中那丝侥幸也呱嗒掉地上了。</p> 他看着王七迟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不是那种大城府之人，到底扛不住，也跟着跪了下去。</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七十九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只不过，他跪是跪了，却只趴跪着，听张勇认错，他自己却没有开口说什么。</p> 宋玥将两个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对王七的表现难免有些失望。之前看这个年轻汉子，虽说学问不高，见识有限，但到底不失敦厚淳朴，待人接物也算明白，这才几年，因着种辣椒庄子上日子红火了，作为庄头的王七受到人吹捧多了，竟也有些飘了。</p> 不仅是他，连他老娘媳妇儿都不一样了。今天宋玥一见着，婆媳俩都穿了绸缎衣裳，连金簪子都插戴上了。</p> 穿绫罗戴金簪，虽说违了规矩，但老百姓过好日子，不就是吃穿二字嘛。日子富裕了，穿点儿好的、戴两样首饰，也都是人之常情，也没人真的细究这些。</p> 但吃得好穿得好，人的本心不能忘，更不能飘飘然忘乎所以了。</p> 王七这几年庄头做的是还不错，但也不能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想着鸡犬升天吧？王七就是个庄头，可不是什么得道成仙的大能。</p> 宋玥目光在王七身上打了个转儿，仍旧落回到张勇身上，淡淡道：“你说自己错了，可知道错在哪里了？”</p> 知错就改，这个知错可不仅仅是知道错了，还得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才能有针对性地改正错误。仅仅意识到错了是不够的。</p> 张勇一脸炯愧地深深低头，道：“小子知道。我不该顾及情面招揽不堪之人，招用之后，又没能好好约束……婶子，小子错了，小子愿意领罚。”</p> 宋玥哼了一声，暂且放过张勇。</p> “出去换身衣服，回来再说如何罚你。”</p> 这孩子是个实诚的，随着管理作坊是渐渐成长起来了。却也因为这份成长，身上的棱角不可避免地被打磨得渐渐圆滑起来，只是，毕竟是涉世未深，这份圆滑还不老道，处理起事务来，难免有些不周全。</p> 张勇得了这话，半个字不敢说，磕了个头，爬起来转身出去了。</p> 张勇出去，堂上就剩了王七一个人。</p> 王七年纪毕竟三十多了，算是比张勇高一个辈分的人了，当着张勇的面认错，或者还抹不开脸面。宋玥把张勇打发下去，这是给王七留脸呢。</p> 王七自然也明白这层，张勇一出去，他就给宋玥磕了个头：“多谢夫人。”</p> 宋玥语气温和，道：“起来说话吧。”</p> 毕竟是跟了自家几年的老人，大事上没毛病，就是用了自家几个远方亲戚，也没出大事儿。再说，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宋玥在车间里的火气也平复了些，愿意耐下性子来听一听王七怎么说了。</p> 王七又道了谢，这才起身，躬身站在那开了口：“是小的糊涂，听亲戚们哭诉两句就心软了，招揽了那几个人来，又没能好好约束管教着……小的知错，还望夫人给小的一个改过的机会。”</p> 宋玥嗯了一声，示意王七继续说。</p> 王七显然没想到宋玥这般，愣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小的……”</p> 他这话还没说出来，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先是年轻男子的声音，然后就是女子的焦急的声音混了进去，因着门窗关着，也听不清外头说得是什么，却可以确定，外头那闹哄哄的声音，连最起码的尊重和礼数都没有，硬是欺上门来了。</p> 宋玥哼了一声，回头看了青玉一眼，青玉立刻迈步朝外走去。</p> 宋玥也不理会站着的王七，起身缓缓走出门去。</p> 青玉出去，自然不会跟人客气，快步上去，一抬手就将带头往里冲的年轻男子制住，一脚踢在膝窝里，那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p> 见她如此，跟着来的两个小子也跟着出手，同样一招制敌，闯进来的四五个男子就跟下饺子一样，跪了一地。</p> 王七的老娘和媳妇儿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年轻人，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扎扎着两只手，也不知该扶人起来，还是怎样，王七老娘连声地说：“别动手啊，别动手啊，都是自家人呐……”</p> 王七媳妇儿没开口，却弯腰去扶跟在后边的一个小年轻，那个小年轻生的眉目清秀，与王七媳妇儿有几分相像的。</p> 青玉已经转身走回来，只有那两个小子看着，也不阻拦王七老娘和媳妇儿的动作，却只看着有人敢站起来，立刻补上一脚，将人踢在地上。</p> 王七老娘和媳妇儿就有些急了，王七老娘护在一个后生身前，朝着一个小子嚷嚷：“恁这小子怎地这般欺人，打也打了，还要怎样？”</p> 宋玥已经走出房门，也不下台阶，就在门口站定，看着王七老娘说得激动，竟伸手推搡她带来的小护卫，不由勾起了唇角。</p> 青玉冷声道：“小丫头见识浅，倒不知道，别人都要闯到屋里来了，咱们还要客客气气敬着了！”</p> 自从江家买下娘娘庄之后，宋玥对庄子里的人很是和气，特别是对庄上的老幼，老人每年有养老的补贴，生了病还会帮着延医看病。怕幼儿夭折，还特意开办了幼儿所，每逢农忙，就出钱出人替庄户们照管五岁以下的幼儿。</p> 或者是她表现的太和气、太好脾气了，人都闯到家里来了，居然还被倒打一耙，说她欺负人！</p> 王七老娘媳妇儿不知道宋玥的手段，王七却是知道的。</p> 这位平常待人和气，却不代表没有脾气的，一旦生了气，那几个小子受罚挨打都是小事，他的庄头只怕也要干不下去了。</p> 要知道，这几年，他这个庄头当得可是风光又实惠，人人敬着捧着不说，每年夫人给的奖励也是极丰厚的，要不然，老娘和媳妇子身上头上也没有这般光鲜。</p> 虽然是青玉开口，宋玥并没出声，但没有开口驳斥，就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p> 王七本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正要好好认个错，再求求情，想着把那几个小子送到装卸货物那边，好好受几天累磋磨磋磨，磨去浑身的刺儿，也拔一拔一个个身上的懒筋，或者，还能造就几个能用的人来。</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一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谁成想，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这般无礼地闯了进来。偏偏他老娘、媳妇子还看不出眉眼高低来，不说训斥教训几个小子，还敢上前护着，甚至和青玉姑娘和两个小子对上。</p> 青玉姑娘是夫人身边的，两个小子也是跟着夫人来的，代表的那就是夫人的脸面，这么针对他们三个，岂不是针对夫人呐？真真是……糊涂啊！</p> 一刹那，王七又惊又急，竟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p> 他越过青玉和两个小子，冲过去一脚踹向老娘身后的小子。那个人得了王七老娘的庇护，刚刚站起来，又被一脚踹倒在地上。</p> 青玉和两个小子踹人还颇有章法，只让人跪地，王七这一脚挟怒而来，却是实实在在踹在那人的身上，踹的那小子摔倒在地，又滑出去两三步，撞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才停住。</p> 显然，王七这一脚是下了狠劲儿的。</p> “老七！”王七老娘惊叫着。</p> 王七却没心思跟自家老娘掰扯，回头，黑着脸瞪着自家媳妇，怒喝道：“还不带着娘回去。”</p> 夫人来庄子上，用自家老娘媳妇儿做饭伺候，那是脸面，可不是夫人没人用。</p> 王七老娘和媳妇都是最传统的妇人，小事儿上或者敢说话，但遇上大事，或者丈夫儿子发了话，她们却习惯了听从。</p> 这会儿王七脸色铁青，又是上来就把人踹飞，显然是怒极了，王七老娘和媳妇儿倒是吓住了，再不敢多说一句，慌里慌张地互相扶持着，从大门里出去。</p> 出了庄院大门，走了几步，王七老娘脸色还没缓过来，却难免又惦记起被踹倒的那个小子，那是她大哥家的小孙子，因为生的周正、嘴巴甜，最得宠的，她这个姑婆也喜欢的紧。</p> “……宝柱那小子……老七再生气也不该下死力踹他呀……”</p> 王七媳妇儿也惦记自己的娘家侄子呢，听得婆婆开口，就顺势道：“咱们……要不在门口等一等，万一……咱们也好想想法子。”</p> 她这会儿也意识到，今儿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万一用刑惩罚，有婆婆在，也能求求情啊。</p> 婆媳俩互相看看，到底是不放心，又折回来，贴着大门旁边站着，也不敢探头看，只屏息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p> 王七撵了自家老娘和媳妇，回头就给宋玥跪下了，“……都是小的的错，是小的没有教他们规矩，请夫人责罚小的。”</p> 这是想着一人担下所有错误了。</p> 宋玥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恁是有错，错在识人不清，家事处理不清。修身齐家，人立于天地间，最先是管住自己，然后是管住家人，才能谈其他。……恁犯了错，自然要惩罚，就罚恁两成分红，希望你能记住这个教训，尽心做事，本分做人，再不犯此等错误。”</p> 庄头和庄上的账房都有月钱，不过，月钱只是小数，他们的主要收入还是分红。</p> 因着庄上种辣椒得利丰厚，宋玥为了鼓励，就给各人都定了一定份额的分红。比如王七，作为庄头，庄子总利润他能百中得五，其他诸如账房、护卫队长等人，也都有分红，一起分百之十。</p> 别小看这分红，第一年王七得到了三百多两银子的分红，第二年得到了四百多两。罚掉半年，那就是几百两银子。</p> 王七心疼的一阵抽抽，却不得不利落认罚致谢。</p> 至于那几个小子，宋玥并没有当场撵了，而是交给王七处置。</p> 一来，王七是庄头，用几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二来，宋玥也想看看，被罚掉几百两银子的王七，如何收拾那几个罪魁祸首。</p> 结果很快就知道了，吃过午饭，宋玥骑马从庄子上离开时，青玉就回报了，那几个小子被王七送去庄上堆肥了。</p> 因着庄子种植经济作物，肥料上宋玥舍得花钱，购买了不少粪肥回来，都堆在庄北比较偏远的一个洼地里堆积，然后还要割草、树叶子这些加进去腐熟，明年才好往地里用。</p> 这个活计累不说，还脏还臭，之前是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做的。</p> 有了这几个小刺头，王七就把那两个老头儿换下来，送到作坊里看门守夜了，只盯着几个小子大热天的去堆肥。</p> 宋玥露出一抹笑来，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给王七捎个话，堆肥那活儿干上三两个月也就罢了，倒是矿上总是缺人，要不，作坊里挑豆子也行……”</p> 青玉还略好点儿，忍住没笑，跟在后边的两个小子却忍不住了，噗嗤、嗤儿地笑了，又连忙用手捂住嘴巴。</p> 堆肥是脏是臭，但熬过最开始一段时间，适应了之后其实也还好。倒是矿上挖煤的活儿，那是真得又累又遭罪，夫人体恤工人，都是让人干三个时辰就轮值，最多不能超过三年。即便这样，三年下来，好些人的腰也会弯了。</p> 没办法，条件所限，矿道低矮，人在里边根本没办法站立行走，只能跪着爬进去，挖了煤再跪着拖出来……时间长了，腰自然就直不起来了。</p> 矿上挖煤的苦累都知道，作坊里挑拣黄豆的活儿，看似坐着，挺轻省也挺干净，但做过的人就知道，长时间弯着腰低着头挑豆子，同样不轻松，一天下来，那脖颈子和腰就不是自己个儿的了，所以，挑黄豆的活儿也不固定，都是轮换着去做，免得人身体受不了。</p> 而且，将军府里都知道，挑豆子是夫人的保留手段，哥儿姐儿犯了错，都是这一招呢。</p> 宋玥回头睨了两个小子一眼，淡淡道：“想笑就笑，还捂个嘴，当自己是大闺女呐！”</p> 嘿嘿嘿……哈哈哈哈……笑声随着马蹄洒下一串。</p> 宋玥从庄子上回来，夜里雨势再次大了起来。</p> 听着雨点打在瓦片上的啪啪声，宋玥难免想起庄子上的情形，也睡不着，起身披了件夹衣，出门站在廊檐下。</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一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二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灯笼光昏黄一团，却照不亮黑沉沉的雨夜，更照不透密不可分的雨幕。</p> 台阶下隐约的一片隐约的白色水光，竟已经没到第一层台阶半截。</p> 宋玥暗暗吸了口气，又让跟出来的青杏打了灯笼往近处照了照。</p> 青杏就惊叫起来：“咱们院里地势这么高，都漫上水来啦！”</p> 他们这园子，当初是以为开国的伯爷修的，地势垫的比周围高出一尺还多，院子里都铺了青砖，一般的雨根本不会积水，都顺着排水沟流走了。</p> 如今，院子里的水都有一寸了，那外边的水……</p> “恐怕是河水漫灌了。”宋玥喃喃道。</p> 她白天出城时就注意城中的河道和城外的护城河，因为连续三四天的大雨，河道的水位都很高，通连着运河和西苑、北湖的洛河，那水面更是与河堤齐平了。</p> 土壤的水分饱和，即便雨势小了一天，水位也不会降低多少，倒是晚上这一场大雨，登时让水位又迅速涨上来了。</p> 杂货铺那边紧邻着洛河，尽管宋玥提前去看过，也叮嘱过张猛备下了不少沙袋堵门防水，货物也放到了架子上边……但，看这个形势，只怕铺子和后边的仓房里都免不了进水了。</p> 天仿佛被撕破了，天河水没遮没拦地灌下来，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临近天亮，雨势才再次转小。</p> 宋玥几乎是一夜没睡，早起立刻又打发了人去铺子和酒楼两处查看，回来的人说，因为做得沙袋充裕，堵住了门口和排水口，院子里有些积水，房间里基本没有灌水。</p> 宋玥听了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只要房间里没有倒灌进去，就没什么大损失。她下意识地念了句佛，庆幸，总算是又过了一关。</p> 连着下了四天半的雨，终于停了。</p> 吃过早饭，雨停了，等到中午时分，天上已经是大太阳了。</p> 打发出去人纷纷带了消息回来，城里果然漫了水，地势高的，像将军府这样，只是薄薄一层水，或者刚没过脚面，但地势低洼处的人家，却被淹了，许多人家的房子泡了水，有的塌了，有的岌岌可危不能再住人了，好些受了灾的百姓无家可归，拖儿带女的进了最近的寺庙、道观暂避。</p> 天气还很热，这么一场水，直接死于水灾的人或许不多，但宋玥却担心起可能紧跟而至的疫病。</p> 这个时代，没有自来水，没有水源净化系统。水漫过之后，河水、湖水不必说，自然是被污染了，许多水井，因为地势低，低矮的井台也挡不住污水，从而被污染掉。</p> 这种情况，老百姓却不能不喝水，而，很多人根本没有喝开水的习惯，或者说，没有条件喝开水。</p> 饮用了被污染的水源之后，极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传染性疾病，比如痢疾、比如更严重暴虐的霍乱。这里的医疗条件，痢疾都能让人丢了命，更别说霍乱了……那会让成千上万的人染病死去，繁华的城市变成人间地狱。</p> 宋玥立刻让人给谷家送了帖子过去，又让人在酒楼和杂货铺子门前，搭起棚子，垒了老虎灶，同时烧二十多个铜水壶，免费给周围的居民提供开水，还用桌子摆了大碗茶，同样是免费供应。</p> 他们一家的力量有限，但是江家这几年在银雀南街上也颇有了些威信，从元宵灯廊、诗会，到端午、中秋的扎棚子大卖，几乎让银雀南街上的商户们形成了一个认知，那就是跟着江家不吃亏。</p> 何况只是垒个灶烧些开水，垒灶、铜壶的成本有限，也就是花些买柴的钱，于是纷纷效仿，傍晚时分，银雀南街上已经搭起了十来个供开水的棚子，几乎每一个巷口都有，居民们只需走出家门几步，就能领到免费的开水。</p> 商铺们行动起来，居民百姓们也被带动了起来，各自清理自家院子里的积水，把水带来的泥巴和垃圾清理干净，集中起来，运送到城外去。</p> 府衙人手有限，范府尹向赵都督借了兵丁，去城中各处巡察灾情，统计和安置受灾的百姓，就这些，忙到天黑透也还有许多没有完成。</p> 赵主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走到银雀南街却见，早上出门时还一片积水的、四处漂浮着污物的街道，水基本退下去不说，连淤泥和垃圾也都清理干净了。</p> 再就是街头巷口的茶水棚子，一个个的，整条街上都是，好些个打扫完卫生的人，累的不想回家做饭，就先坐在茶棚子底下喝碗热茶，说会儿话。</p> 赵主薄看自家巷口也有个茶棚，他有些好奇，早上出门时还没有这些茶棚子呢。</p> 他叫停了牛车，下车走到茶棚子下，原本坐在棚子里喝茶的几个人见着他，立刻起身见礼。</p> 都是邻里邻居的，有些与赵家相邻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见了赵主薄虽说会见礼问好，却也没有见官的紧张和恐惧，见过礼之后，自然而然地和赵主薄打招呼说话。</p> 灶上烧水的两个老者也笑着上前来给赵主薄问安，却是他家的两个老仆。</p> 说起来，这棚子还是他们赵府出资，邻居们一起搭起来的。</p> 其中一个老仆有时候会赶车，送太太姑娘出门，是认得将军府夫人的，就一脸钦佩道：“是江家夫人现在他们铺子前头搭了棚子，烧水给邻居、行人喝，说是，大水之后，河水井水都不洁，必须烧开了水才能喝，不然很容易染病。”</p> 赵主薄主管民生，这一天都在忙乱着寻找登记受灾百姓，然后根据情况申请拨粮拨款救济灾民。忙乱了一天、辛苦了一天，却独独忽略了大灾之后生大疫的可能。</p> 这么一想，赵主薄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登时也忘记了浑身的疲惫辛劳，给两个老仆说一声，就说突然想起来衙门里又有事情要回去一趟，让给家里说一声，不用等他用饭了。然后，赵主簿就重新上车，调转车头又回了府衙。</p> 第二天一早，范府尹的夫人、谷家、沈家家等夫人们就牵线，募集了一笔善银。</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二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三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这几年平京城夫人太太们行善成风，善款善物的账目也清楚明白，真真实实帮助到了那些贫苦病弱老幼之人，是以每次有什么一呼吁，响应者都不少。不但希冀通过这种活动与官眷们拉近关系的富商家眷们积极响应，慷慨解囊，连勋贵的内眷们也都很热心地参加。</p> 此次，赵都督府没来人，却也打发了人送了银子来。还有安王府，患病的纪王妃和世子侧妃……哦，如今该称呼赵王侧妃了，都送了银子来。</p> 这笔银钱不买米不买其他救灾物资，只由衙门牵头，各府上的护卫家丁帮衬着，招募青壮力工，给房屋受损的百姓修缮房屋，重建家园。</p> 即便是妇人和半大的孩子，也能领一份打扫清理街道、河面，清除积水、淤泥垃圾的活儿，挣些工钱买米买粮，糊口度日。</p> 又请了专业的匠人淘井，将污染了的水井淘洗干净，从而恢复饮用水的安全。</p> 有银子有人，老百姓们能够打工挣钱也很积极参与，于是，受了一场水灾的平京城迅速地抹去了受灾的痕迹，各街道、河面、水井，都很快清理出来，街面上平常一些零散垃圾、杂物也清理了，打眼一看，竟比受灾前还整洁几分。</p> 至于河道的彻底清理，堤坝的加固维修那些，就是官府才能做的事情了。</p> 这一通忙碌结束，已经进了七月中，暑气渐消，秋风渐起。庄子上开始收获少量的春玉米和早春马铃薯。</p> 正好赶上中元节，这一年将军府送出去的节礼就多了一篓子青玉米和马铃薯。</p> 将军府的酒楼装修好了，却赶上了隆庆帝病重，就没有按照预期开张。等了将近两个月，一场大雨下来，酒楼没开业，先搭了棚子送了小半个月的热水。</p> 等水退了，平京城里也打扫清理干净，基本杜绝了疫情爆发的可能后，周氏亲自跑了一趟清风观，请观主看了吉日吉时，定在了七月二十上吉日，开业大吉。</p> 同时，酒楼的名号也请清风观的观主选了一个，定名：摘星楼。</p> 酒楼门外的茶水棚子，在水灾的那些日子里，给无数受灾的百姓和码头上的行人，提供了热水、淡茶，也算是深入人心了。</p> 酒楼开业，宋玥并没有直接拆除掉茶棚，而是把茶棚往外挪了挪，在酒楼旁边的空地上，重新搭建了一个茅草茶寮。摆了三张方桌，几根条凳，曾经供应开水的老虎灶改成了三星灶，不再供应周边百姓免费打水，却给来往行人、客商提供一个歇脚喝茶的地方。茶水都是大碗茶，一枚铜钱一大碗，与路边的茶水摊子一个价，却有茶棚可以遮风挡雨，有桌凳可以休息歇脚，别的不说，来码头接货、接人、送行的人们，就找到了个好去处。</p> 酒楼开业，大掌柜江冬生暂代，二掌柜则用启了宋广友。</p> 在此之前，宋玥找宋广友谈了谈，首先问的就是他以后的打算。</p> 当初宋广友为了替亲娘赎罪，自卖自身进了江家，签的是十年的活契。如今虽说时限只过了一半，但江家却已经不是当初的一穷二白，宋广友却是有才华，宋玥不忍心埋没了他，并且很直接地告诉宋广友，江家并未给他入籍，他仍旧是平民，仍旧可以读书科考入仕。</p> 宋广友听闻自己并未入籍，也露出了一抹意外之色，却很快反应过来，只是默然了片刻，就郑重给宋玥跪下行礼：“多谢夫人。只是，小的有自知之明，并非经天纬地之才，即便读书科考，也不一定能考中……”</p> 宋广友在一刹那的激动之后，回答得倒是很理智。</p> 他心里是藏着一个科考功名的愿望，但真正的可以重新回去读书科考的时候，他却果断地放弃了。</p> 不是他不自信，也不是他没了梦想，只是，在江家这五六年，他早已经不是当初单纯无知的小小书生，看过听过经历过许多种种之后，他早已经看明白，这个社会，不是你怀揣着梦想努力，就一定鞥呢实现的。</p> 就说科考，首先要有读书的天分，还要有足够的刻苦，然后要有一定的财富支撑读书、科考。</p> 许多读书人最初以为，科考只需要前两项就够了，但经历了世事，见识过许多风雨的宋广友却知道，前两者只是基础，后一项更是不可或缺。</p> 寒门出才子、草窠里飞出金凤凰的事情不是没有，但那大抵也只能到进士及第、考中功名。重点是然后呢？考中功名只是一时的荣光，之后进入仕途，没有一定的财富、家世支持，一个寒门学子在宦海钟浮沉，指着微薄的俸禄过日子，又能走多远？</p> 正因为看得清楚了，心里想得明白了，宋广友才选择了放弃科考的梦想，决定留下来。</p> 于是，青杏被宋玥许配给了宋广友，然后，宋广友被任命为酒楼二掌柜。</p> 说是二掌柜，其实江冬生总管将军府诸般事务，也就是大事儿上操操心，日常管理少不得就是宋广友主持工作了。</p> 有方娘子做厨娘，又通过冯婆子寻了一名姓刘的鲁菜大铛头，刘铛头主打传统鲁菜，方娘子则主打将军府里试制的特色菜，一人带着两个小工，互相配合。</p> 开业当天，得月楼的少东阗柏广、泰丰楼的薛掌柜、望月楼的谭掌柜……还有唐家夫妻，餐饮业同行来了十好几位，品尝过江家摘星楼的菜肴之后，也无不赞叹。</p> 传统菜做的极好，色香味俱佳，更出彩的当然是特色菜，都是宋玥带着方娘子创新出来的新菜色。</p> 这些新菜能够在现代都能打出名号，备受推崇，不能在第一时间把人征服，那根本没有生存的可能。不论是色、香、还是形、味，都绝对表现亮眼。</p> 贺客们告辞，阗柏广落后一步，跟着宋广友进了后院，在茶室中见到宋玥，忍不住哀叹：“恁这酒楼一开，可是抢了大家伙儿的饭碗子啊！”</p> 这么说着，心里就止不住懊悔。早知今日，当初趁着江家式微，就该多砸银子把菜方子多买些过来呀。如今可好了，人家自己开了酒楼，即便菜品再好，也没办法开口买菜方子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三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四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似假似真的抱怨过一回，阗柏广话归正题，说及京中之事。</p> 赵王虽说过了最初最难的一关，得到了一部分朝臣的认可，却仍旧不够稳固。几位王爷虎视眈眈，都有些不甘心皇位被安王一系所得，难免仍旧有所图谋和动作，所以说起来，赵王如今在朝中处境仍旧算不上好，甚至仍有不少风险，每一步都犹如在刀刃上行走。</p> 宋玥不懂政治，但史书看得多了，朝代更迭、世事兴衰，也看得有两三分明白，约摸着也知道如今赵王处境不太好受。</p> 阗柏广淡淡说了两句京中形势，就转了话题，笑道：“五日后，商队北去，夫人若有吩咐，打发人说一声就好。”</p> 自从在北地购置了田庄之后，将军府每个月都有人往返两地，是以，给江寒送信送东西，也很少再用到阗家商队。</p> 不过，人家一番好意，宋玥却不会拂了，笑着称谢，然后起身送阗柏广出门。</p> 摘星楼开业动静不大，生意却不错，没有大爆，却也很快在平京城上层圈子里有了知名度，许多知道将军府，不知道将军府的人，都到摘星楼里来，只为品尝被人称颂的新式菜色。</p> 等到了摘星楼，小二热情周到地上了毛巾板儿、热茶、点心，然后，就开口介绍：“今儿推荐的特色菜是×××，价格打六折，又好吃又实惠，恁可以尝尝。”</p> 这位客人第一次来，立刻好奇道：“恁店里每天都有特色菜推荐？都打折？”</p> 小二笑着道：“每天都有推荐菜，但并不固定，都是根据时令确定。而且，折扣也不确定，逢一最低，打两折。其他日子就是六折或八折，这个要看情况定了。”</p> 那人还要问为什么是逢一最低，小二又笑着补充了一句：“逢十休沐。”</p> 食客愣了一瞬，随即恍然，用手中折扇点着小二笑起来：“恁店里这份心思，倒是细腻。”</p> 逢十休沐，逢一是休沐日后第一天，闲逛的人少了，当然，上酒楼里吃饭的人也少，店家在这一天打折，能够提升这一天的人气。</p> 若说的曲折些，店家也有让人有‘得不到’的错觉，而人都有点儿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最让人惦记着，难以搁下。</p> 许多第一次到摘星楼的食客，都被推荐了特色菜，同样知道了摘星楼逢一有特价菜，两折卖，几乎与送差不多。</p> 有的能想明白摘星楼的小心思，也有人不会深思，却几乎都对几乎白送的特价菜多了一份兴趣，于是，许多人在逢一的日子，就来到摘星楼，不为省钱，或许只是因为好奇和好玩儿。</p> 却因此，其他酒楼、酒肆相对冷淡的日子，摘星楼里却宾客满席，车来人往，热闹成一片，与其他同行相对冷清的门前形成鲜明的对比。</p> 于是，渐渐，摘星楼生意好、人气旺的印象就深入了人心，不仅仅是逢一，其他日子的生意也同样火了起来。</p> 八月，中秋节，金桂飘香季节。</p> 摘星楼门前悄然摆上了飘香的金桂，房檐下挂起了各式的兔儿灯。令人愉悦的甜甜香气萦绕间，兔儿灯活泼生动充满了童趣，不动声色地吸引着人的目光。</p> 在门旁摆了一只告示牌，写着中秋节摘星楼售卖月饼，价格从十几两到几十两不等。另：凡中秋节当日进店用餐者，皆可获赠月饼一枚，口味随机。</p> 这时节，一斤白面不过十几文，一枚鸡蛋才一文钱，市面上常见的点心，便宜的二三十文一斤，即便老字号铺子的上好点心也不过百文，即便加上精致的点心盒子装了，一二两银子也到天了。摘星楼一家酒楼，并不是专业做点心的，一盒子月饼居然最便宜也要十几两？！</p> 许多人看到这则告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摘星楼怕是疯了？抢钱吗？</p> 消息传开，自然是引来一片质疑、一片议论，惊讶的有之，愤愤的有之，开启嘲讽等着看热闹的更是大有人在。</p> 一片闹哄哄之中，摘星楼的月饼却悄然开卖了。</p> 世上从来不缺有钱人，好奇心重的有钱人当然也有，摘星楼的金贵月饼被人议论的多了，名声起来了，吸引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就有人好奇这么贵的月饼是什么味道，偏偏荷包鼓鼓，不缺这十几几十两银子，于是打发人到摘星楼来买月饼。</p> 还有些比较谨慎的，不想花冤枉钱，又想尝一尝摘星楼月饼的滋味儿，于是就到摘星楼来用餐。</p> 摘星楼的月饼贵得离谱，但菜品和酒水价格还算合理，而且，色香味都是经过众口品鉴和认可的，来摘星楼吃顿饭，能饱腹能解馋，顺带着还可以吃到赠送的月饼，划算的很啊。</p> 摘星楼的月饼自然是好的，饼皮、馅料，都用了现代最好的配方，不仅有传统的酥皮、浆皮，还有新奇的冰皮和奶油皮，馅料也打破了传统的果仁和糖油的单调搭配，添加了水果馅儿、火腿馅儿等品种。</p> 进店用餐赠送的都是最基本的款，也就是售价十几两银子一盒的，单个买也要差不多一两银子一块的。</p> 价格是真不算低了，但品尝到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不好吃三个字来。即便不爱吃甜食、点心的人，也不会觉得腻，不差钱的，更是直接订上几盒带回家去，给家人和朋友品尝。</p> 摘星楼的月饼悄悄热卖起来，最初还是随买的，没两天，就没有现货，需要预定了，等到中秋节前两天，摘星楼门前就挂了告示，月饼预定已满，再不接受预定，想要购买品尝，只能等到来年了。</p> 然后，一些行动慢的，没能买上摘星楼月饼的人，难免捶手顿足一番。</p> 买不起的人又忍不住感叹一番，居然有这么多傻子，花这么多银子买两块月饼。只是说话时的酸味儿，听到的人都能闻到。</p> 摘星楼生意稳住，在平京城有了口碑。</p> 北地的消息也终于传了回来，关外雨水也比往年大一些，却明显比平京这边小得多，并没有造成灾害，也因为雨水更充足，庄稼长势比往年都好，可以预见的，这又是一个丰收年景。</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四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五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过完八月节，转眼就进了九月，平京城的人家又准备起九月九重阳节。</p> 与江家没有太直接关系的秋闱结束，并且在八月底放了榜，谷家大少爷谷敬広顺利上榜，并且考了头名解元。</p> 将军府与谷家关系亲厚，宋玥得了消息，自然第一时间让人备了厚礼上门恭贺，并且向谷二太太讨要解元公的笔墨砚台。这是风俗，据说讨要中榜之人用的笔墨文房之物，可以沾文气，让自家孩子也能有个好成绩。</p> 其实，现代仍旧有人爱追捧中考状元、高考状元，能得到状元们的笔记、请教个学习方法，就兴奋地不行，还有请教家长的菜谱食谱的……也因此，有不少厂家会请状元们代理产品，竟然也能卖得不错。</p> 谷二太太就笑，特意让人装了一只半旧的砚台，“这是大郎一直用的。其他的，都是新物件儿，俺着人备了二百个，还不一定够呢！”</p> 这考了解元公，不仅仅是相熟相近的人登门道贺，街坊四邻甚至根本不认识的，也有许多登门。笔墨纸砚都枪手的很，许多读书人专程登门讨要，谷二太太早早让人买了来备着……以谷大郎的学识，谷家其实有底气，不敢说必中解元，但乡试还是有把握的，这才早早备下砚台，还有抛洒的铜钱、银锞子，足足花费上千两，装了两大筐。</p> 九月初九，重阳节。</p> 谷家借着大郎高中的喜气，在西山别苑设宴，遍请平京官贵。宋玥得了消息，也让人早早准备起来，那一天，她要带秋喜、安哥儿和曲瓶儿一起去赴宴，只有宁哥儿年纪太小，受不住辛苦，只能留在家中陪伴周老太太了。</p> 养了四五年，曲瓶儿也终于褪去了之前的暗黄，气色好了，身体也长高了，虽然仍旧不算高，但总能算一个小巧玲珑，清秀精致了。</p> 秋喜虽然比她小两岁，却遗传了父亲的身高，挺拔如修竹白杨，个头比曲瓶儿高出不少。</p> 这两个站在一起，一个开朗大方，一个清秀可人，倒是很和谐。</p> 曲瓶儿自小有自己的想法，选料子做衣裳宋玥和周老太都由她自己做主。</p> 倒是秋喜，虽然个子长得高，却还是一副小孩儿心性，吃的喝的都不怎么在意，全心信赖阿奶和阿娘，给啥吃啥，给做什么衣裳也欢欢喜喜的。反正，她对阿奶的手艺和阿娘的眼光信任得很，但凡她穿出去的衣裳，就没有不好看的，常常让小姐妹们羡慕，还有不少人跟风模仿呢。</p> 重阳一早，曲瓶儿和秋喜在荣煕堂里会合，看着对方的衣裳装扮，两个人相视而笑。</p> 曲瓶儿一件珍珠白的袄子，斜斜地绣了一枝桂花，搭配着湖水碧的罗裙，将她清丽秀气的模样，更是添了几分清新淡雅。</p> 秋喜则是花青色的窄腰夹袄子，搭配一条大红色的绣花撒裤，站着不动时，打了深裥褶的裤腿儿并不明显，就如裙子一般，但走动间步幅略大些，就能看出是裤子不是裙子。再仔细看，还能发现小丫头穿的也不是一般小姑娘的绣花鞋，而是轻便的薄底小靴子。</p> 也正因为她的鞋底子轻薄便利，曲瓶儿穿了高跟绣花鞋子，倒是把两个人的身高差距缩小了，若不注意，还只当是两人身高相仿了。</p> 宋玥一见到秋喜这身装扮，就忍不住问：“怎么穿了裤子？”</p> 这时候，女子最正统的着装还是上衣下裳，裤子都是打底的。即便贫苦人家的女儿，穿不起漂亮的裙子，也会在腰间系一条半裙，遮蔽装饰，像秋喜这样大喇喇穿着裤子的，宋玥在外边是没见过。</p> 秋喜这裤子，是女子的骑装，被宋玥改进了一下，增加了美感，又方便骑射练武，是给秋喜早晚练习拳脚骑射时穿的。</p> 秋喜小丫头嘿嘿笑着腻上来，抱住阿娘的胳膊，耍赖撒娇：“阿娘，咱们今天不是去爬山吗？爬山就要穿裤子才方便啊！到时候，恁和瓶儿姐姐哪个爬不动了，我背着恁啊！”</p> 宋玥斜睨着小丫头，很有些不屑道：“瓶儿也就罢了，你还想背我？！”</p> 别以为长个高个子多了不起，多大点儿人啊，就敢充大头了！</p> 秋喜听这话，就知道阿娘不会强制她换掉身上的裤子了，欢天喜地的挽了宋玥的胳膊，各种乖巧可爱，说什么是什么。</p> 然后，一行人带了安哥，又安抚住满脸羡慕伤心的宁哥儿，秋喜答应给他带好吃的，安哥儿则说给他捉野鸡野兔回来，小东西才勉强嘟着嘴答应了，牵着阿奶的手，送阿娘和哥哥姐姐们出门。</p> 九月的平京，天高云阔，秋高气爽，正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p> 宋玥娘儿几个乘了马车出城，刚出府门，安哥儿就抛下阿娘和两个姐姐出去骑马了。秋喜好不容易捱到出了城门，也磨着宋玥答应了，也下车骑马去了。</p> 青平自然地骑马跟上护卫，结果，在马车旁跟着走了没多会儿，秋喜和安哥儿姐弟俩就耐不住了，看着历程门远了，路上行人少了，索性催马冲到前头去，奔跑起来。</p> 宋玥索性也把车帘子卷了起来，透过车窗看着外边一片片红了黄了的树，感受着窗外柔和清爽的风，还有天空中，偶尔飞过去的一排排大雁。</p> 曲瓶儿没有观望外边的风景，而是倚靠在另一边，微微低着头出神。</p> 宋玥也没有开口打扰她，两个人都静静地坐着，突然，曲瓶儿小声开口：“婶婶，恁说赵王真能继承大统吗？”</p> 宋玥被她突然问的微微一怔，然后才笑道：“这种事可不是咱们能说道的。”</p> 曲瓶儿垂了头，双手扭着腰间垂下的丝绦。</p> 宋玥见她这般，又放柔了声音道：“如今，说什么都还早，只能说赵王有了继承大统的可能。”</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五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六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历史上，皇帝亲生的儿子，又被立为太子的，最后被废被杀的还少吗？！赵王仅仅只是皇上的嗣子，如今说什么承不承大统的，也确实太早了。</p> 这种事，没正式登基之前都不算数的。</p> 曲瓶儿低低地应了一声，又抬起头来看着宋玥，道：“我就是，就是觉得这么悬着……”</p> 宋玥这回没给她留情面，直接出声打断了她，道：“这是天家之事，自有圣上裁决，不是我等能乱说的。”</p> 曲瓶儿抿抿唇角，没有再说什么。</p> 她没说完的话，宋玥也听出来了，怎么敢让她说下去？什么叫悬而未决？继承大统的前提是老皇帝要死了，新皇帝才能继位。这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说出来就是大逆之罪！全家都得跟着倒霉的。</p> 宋玥看垂着头的曲瓶儿一眼，心中叹气，书中这位原主各种圣母白莲花，怎么到她这里，这么些年了，还没办法调整自己适应，还这么口无遮拦地胡言乱语，这是活腻了，还要拉一家人垫背的节奏啊。</p> 她语气平和，但再次强调警告：“恁在人前可要小心，有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p> 曲瓶儿听得心中发寒，也收敛起胡乱地思绪，垂着头答应了。</p> 车子走得不慢，出城两刻钟，秋喜和安哥儿就打马折了回来，一溜儿跑到宋玥窗边，笑嘻嘻报讯：“赵家和沈家都在前头呢。”</p> 宋玥笑着点头，看着窗外与阳光一样明媚的女儿，宠溺道：“恁跑一会儿也就行了，还是上车来吧，待会儿跑的头发凌乱，衣裳也积一层灰的，怎么见人啊！”</p> 秋喜不以为意地抬起衣袖看看，嘿嘿笑道：“阿娘放心，俺再跑一圈，赵家和沈家几位哥哥都在前头，我们说好了比一程呢。”</p> 谷家、赵家、沈家的哥儿们，每逢休沐都要到将军府里练习拳脚骑射，这一群人在一起混得熟稔，跟自家兄妹姐弟也不差什么了。</p> 宋玥看着眉眼飞扬的女儿，想一想她也就是个子长得高，其实也才十一岁呢，年岁还小，还不用死命拘着，于是，也就不忍多谴责，只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行就戴上面纱，也省得跑马时灰尘扑脸。</p> 秋喜倒是没有说谎，又跑了一回，就重新上了车。随着一起来的青杏拧了帕子给她擦了脸，又重新收拾干净了，也恰好堪堪到了西山脚下。</p> 各家马车都停下，夫人太太姑娘们下了车，有那腿脚无力的，自然有亮轿抬了上山，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自己走上山去。</p> 毕竟，九月九重阳日登高，是风俗也别有一番情趣。</p> 何况，今日这天气着实好，阳光明媚，还不算热，气候适宜，微风吹拂，对于这些常年被拘在一方院子，只能看那四角天空的女眷们来说，也是难得的一次放风机会，爬爬山看看景的，心情也会自然而然地舒畅欢欣起来。</p> 赵文瑜是个温婉柔顺的，但与曲瓶儿不投契，倒是与性格活泼的秋喜合得来，听到秋喜招呼她，立刻给自家阿娘说了一声，提着裙角就朝着秋喜跑过来，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率先往山路上跑去。</p> 赵黄氏微微气恼着，朝着宋玥和沈家太太抱怨：“这疯丫头，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秋喜才多大。”</p> 自己闺女拐了人家的乖女儿，宋玥没话可说。倒是旁边的杨太太笑着道：“恁家瑜姐儿够乖巧了，偏偏遇上恁这么个不知足的阿娘。唉，恁这是跑到俺跟前来显摆了，挤兑俺没能有个小闺女呢。”</p> 黄氏和宋玥对视一眼，同时笑了。</p> 宋玥笑道：“恁没有闺女怕啥，大儿媳妇都快娶进门了。”</p> 黄氏也立刻跟上：“是呀，是呀，等恁几个哥儿娶了媳妇儿，几个儿媳妇在恁跟前孝顺着，恁多少福气呐，还用着惦记人家闺女呀！”</p> 几个人都是熟稔不拘的，说说笑笑地寒暄两句，黄太太和杨太太自然又夸了跟在宋玥身后的曲瓶儿几句，无非是安娴乖顺，生的水灵好看之类。</p> 说笑几句，几人都不用那亮轿，就这么说着话，相携着一起往山上走去。</p> 西山，拥有平京城外最好的山景，特别是本朝最初建都平京，无数宗室勋贵，达官贵人，纷纷在此买地建别苑，一时成风。</p> 如今，虽然京城南迁，平京城里的皇宫也成了行宫，但在西山上建别院的风尚仍在。</p> 将军府这种新贵人家，是没有资格在西山上占什么好位置的，即便花银子买地买别院，也只能在山脚下。</p> 周老太太和宋玥都不是这种风雅人儿，索性也没跟风。倒是赵家、沈家，家世不显，却毕竟是传承几十上百年的，都在山脚下有自家的小别院。</p> 今日谷家宴请，又有一段山路要走，这两位遍谁也没提去自家别院的话，与宋玥说着话往上爬。</p> 谷清芳和谷清澜两个随着谷二太太在谷家别院门口迎客，一直是客气地应酬寒暄，在看到奔上来的秋喜和赵文瑜两人后，笑逐颜开起来，欢欢喜喜凑做一堆，两三句话后，谷清澜索性替谷二太太揽下迎客一事来，让谷二太太专心进去照应，留她们姐妹在门口就好。</p> 谷家其他几位太太不是一心礼佛，就是拙于口才，都帮不上她什么，这种大宴会还真是让谷二太太有些忙不过来，几个小姑娘自动请缨，谷二太太也有心历练她们，于是叮嘱几句，转进去招呼客人了。</p> 宋玥三人路上休息两回，赶到谷家别院已经是两刻钟之后，见到门前四个小姑娘招呼客人，有迎客的，有往里引客人的，倒是有模有样，不由都笑起来。</p> 谷清芳刚刚送进一位太太去，回头看见宋玥三个，连忙上前见礼，又笑着告罪：“我们姐妹胆子小，拉了两位妹妹壮胆的，给几位婶娘告罪。”</p> 宋玥但笑不语，黄氏倒是爽快性子，笑道：“让她们跟着恁学习学习，俺还要谢恁呢。恁看着些，别让她们乱说话，得罪了人。”</p> 谷清芳连忙曲膝笑道：“两位妹妹都是极好的，婶子放心。”</p> 说笑几句，也不用小姑娘们送，三个人点了个小丫头带路往里走去。</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六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七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这半年时间，先是隆庆帝病重，后来又赶上一场大雨，城中过水百姓遭灾，城中夫人太太姑娘们许久未曾聚在一起，这一回见了，难免格外热情些，话也似乎特别多，说都不说不完一样。</p> 当然，说话也是要有主题的，比如谁家的儿郎品貌俱佳，谁家的姑娘温婉柔顺美貌可人；又例数一下此次秋闱哪家儿郎上了榜，有几个寒门子弟，学识过人前途光明……</p> 之前大半年，因着隆庆帝病重，民间的喜庆事儿都多多少少受了点儿影响，如今隆庆帝虽说病情还未大好，但有些人家的哥儿姐儿年龄却等不得了，又趁着秋闱出榜的喜庆劲儿，赶紧挑着好的下手，争取划拉到自家来，做个乘龙快婿。</p> 京城每年殿试放榜后，金榜题名时都会榜下捉婿。平京城没了那个地理优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秋闱上榜的少年才俊里挑女婿也是好的，毕竟，考过秋闱成了举人，就有了当官入仕的资格，还能有几百亩田的免税资格，不管是自家的田亩，或者替人挂田免税，都能又一笔收入，所以，才说穷秀才、富举人，只要考中举人，家里的日子就能得到很大的改善，不会再受穷了。</p> 众人议论纷纷之中，那些家里有适龄小姑娘的太太们，看向谷二太太的目光就多了些，赶着谷二太太上前说话、奉承的也大有人在。</p> 宋玥见谷二太太这般行情，也很知趣地打个招呼，就与黄太太和杨太太寻了个地方喝茶看山景。</p> 黄太太就小声笑道：“瞧瞧这一个个的，眼睛盯着唐太太跟盯着肥肉似的。”</p> 杨氏笑着拍她一下，“恁个促狭的，让恁这一说，那些人都成狼了。”</p> 宋玥喝一口茶，淡淡道：“这些人想太多了。”</p> 谷家大郎是好，尚书府里出来的，谷家长房长孙，自己的才学又好，生的一表人才，前程大好的，明晃晃地金凤凰啊，太过耀目太过出众，全国也能数得上的青年才俊，岂是平常人家能够攀扯得上的？</p> 这些太太姑娘们太没自知之明，竟做美梦了。</p> 杨氏低声笑道：“谁还不做做美梦呢！”</p> 宋玥和黄太太随着一笑，丢开这个话题，说起各家今年种的玉米这些，都是管家太太，说起这些家务事来，都有的说。</p> 说了一会儿，青玉悄悄来到宋玥身后，附耳低声说了两句。</p> 宋玥点点头，回头给黄氏、杨氏打个招呼，起身出了轩堂，沿着青石台阶往另一侧的院子里去。</p> 穿过一道月亮门，青玉就低声道：“哥儿们都在那边，登高望远，赏菊吟诗。瓶儿姑娘就往那边去了……”</p> 宋玥一边往前走，一边听青玉回报，心里飞快地寻思，此次中了举的除了谷家大郎，其他可没有相熟的。</p> 再说，与将军府走得近的几家，年龄合适的也就沈家二郎和赵家大郎。这两位现在连个秀才还没考中呢，宋玥可不觉得能入了曲瓶儿的眼。</p> 那，曲瓶儿看中的就是谷家大郎，尚书府的公子谷敬広咯？呵，还真敢想呢！</p> 她刚刚还笑话那些太太姑娘们做美梦，没自知之明，这一会儿，就被自家的给打了脸。</p> 谷家是平京城百年大族，这山庄建的位置好，房舍廊榭都是顺着山势而建，宋玥顺着一条游廊转过来，又穿过一道月亮门，就来到一片借着山势布置的小园子里，有一条小瀑布，还有潺潺溪流，又有假山叠石，石缝里寒兰开得正好，水潭边丛丛野菊金黄灿烂，野趣天然，煞是灵动。</p> 宋玥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她随着青玉脚步匆匆绕过一座叠石假山，就来到山石后，入眼就是一座观瀑小亭。</p> 亭子里已经坐了两个年轻人，曲瓶儿带着小丫头站在亭子台阶上，正给那两个人说话。</p> 宋玥看过去，其中一位是谷敬広，另一位个头略高，气势也更足一些，却有些眼生，并未见过。</p> 这地方狭小，又有假山遮挡，即便有人在前边走过去，也不一定注意到这边有人。但绕过假山，就没了遮拦，是以，宋玥带着青玉一出来，亭子中几个人就都注意到她，齐齐转头看过来。</p> 宋玥立刻扬起一抹笑，道：“谷家山庄建的精绝奇妙，走着走着，竟到了这里。没想到，你们几个小的也避在这边说话。”</p> 她是长辈，大可揣着明白装糊涂。</p> 曲瓶儿看见宋玥过来，脸色白了白，到底没办法继续站在那里，只能曲曲膝下了台阶，来到宋玥身边。</p> 谷家大郎和另一位年轻人也站起身来，谷家大郎遥遥地朝着宋玥作揖一礼，宋玥微笑着颌首，然后带着曲瓶儿转身离开。</p> 绕过假山，宋玥状似随意道：“与谷大郎坐一起的公子倒是眼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p> 曲瓶儿低着头跟在后边，闻言摇了摇头，意识到宋玥看不见，又连忙回了一句：“我也不认识。”</p> 宋玥微笑着应一声，回身携了曲瓶儿的手，缓步前行，一边笑道：“说话间，瓶儿也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等让恁阿奶操心替恁寻个可靠的人家托付了终身，也能给恁那早去的爹娘一个交待了。”</p> 曲瓶儿默默跟着走，却低着头一声不吭。</p> 宋玥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却不肯让她乱来。</p> 这个时代虽然闺阁规矩没那么重，却也极重名声的。宋玥说的明白，曲瓶儿已经十四了，不能算小姑娘了，一个大姑娘单独跑出来见人家公子哥儿，若是遇上那些无良腌臜的，轻薄了去也是白沾便宜，才不会对你负责。</p> 即便，用这种手段赖上人家，还有一条‘聘则为妻、奔为妾’，这种自甘轻贱的，男方可不会给正妻名分，能给个妾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p> 若真让曲瓶儿做出这种丑事，别说将军府蒙羞，直接受牵连的就是秋喜，以后说亲都不会有好人家。甚至，会牵连到安哥儿和宁哥儿……</p> 宋玥不喜欢曲瓶儿，却乐意管她的事儿，却不得不为自己三个孩子着想。</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七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八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等回到堂上，谷二太太笑着迎上来，一边吩咐身后跟过来的谷清澜带着曲瓶儿去玩，一边低声对宋玥道：“刚刚京里来了位客人，没来得及给你说。”</p> 宋玥微微剔眉，立刻就想到了亭子里与谷家大郎坐在一处的年轻公子。</p> “是长公主府的意公子，游学恰好到此，与広哥儿相熟，就来盘桓两日。”</p> 宋玥恍然，她就说看着那位气势非凡，比尚书公子谷大郎更加傲然，想来定是家世不凡的。只是，她对京城人事不熟，再说皇家直系凋零，在京里的王爷、皇子什么的也没有，这才没想起来。</p> 对了，先帝诸位皇子挣得头破血流，只剩了隆庆帝一个，公主却还是有几位的。长公主，可是先帝第一位皇后所出，倍受先帝宠爱，尚了一位探花郎作驸马，姓谢，乃是前朝大族谢家子孙。据说琴瑟和谐，鹣鲽情深。</p> 长公主得了两位公子两位郡主，这位意公子是长公主府的长子，姓谢名意重，人称意公子，刚刚出生，就被先帝外公封了三品昭勇将军。隆庆帝舅舅登基，又给他升了爵位，如今不过十九岁，已经是正二品骠骑将军。虽是散职，在京城年轻子弟中，也算得上头一份儿了，真正的天之骄子。</p> 也难怪，刚刚宋玥见着人，觉得气势不凡，傲气天成呢。这身份这家世背景，由不得人不傲气呀。</p> 宋玥低低的应了一声，笑道：“二太太忙得这般，哪里需要特意给我说这个。”</p> 两人熟稔亲近，两句话把事儿揭过去，随即笑着一起进去，招呼人入座开宴。</p> 宴席上珍馐、美酒自不必多说，各位太太夫人说话打打机锋，互相捧一捧，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p> 热闹到午后未时末刻，宴席散了，各人也带着姐儿哥儿告辞，有些在西山有别院的，就留在山上住一晚，大多数没有别院的，还要赶着回城，是以行色匆匆的，也没有哪个多停留的。</p> 谷二太太本来打算留宋玥娘几个住一晚，晚上再小范围的聚一聚，谁成想出了曲瓶儿的事，又有那位意公子在，她倒是不好留人了。</p> 宋玥也没觉得怎样，带着曲瓶儿和赵文瑜，与赵太太黄氏、沈太太杨氏一起告辞出来，慢悠悠往山下走。</p> 临近山脚，宋玥笑道：“恁俩都有园子在这里，若是不打算回城就住一晚，不必陪着我。”</p> 黄氏笑道：“俺们家那小院子虽说也叫在西山，却几乎绕到旁边的山谷里去了，也没个流水瀑布，更看不见山上的寒兰、金菊，就是些枯石乱树的，俺才不爱来住呢。”</p> 杨氏也笑：“俺家那几个皮猴子，根本说不了几句话，俺一个人住着有何意思？唉，不要然羡慕恁都有闺女呢，都有小棉袄，多少好呢。”</p> 宋玥和黄太太笑着，三人相携下山，索性又坐了一辆车，路上说话谈笑，几个小姑娘自然坐了一辆车，秋喜大概也玩累了，也没要着骑马，倒是安哥儿精力仍旧充沛，与赵家两个哥儿、沈家两个哥儿一起，骑马随扈在马车两旁，马背上的一个个年轻甚至稚气的身影仍旧挺拔，却到底没了早上出门时的雀跃兴奋，都没了跑马撒欢儿的劲头儿。</p> 曲瓶儿到家，宋玥一路上也没再多说一句，只是当天傍晚时分，曲瓶儿正迟疑着要不要去荣煕堂用饭，林氏却带着一位四十出头的清瘦女子进来。</p> “曲姑娘，这位是龚嬷嬷，是给恁请的教养嬷嬷。老太太吩咐了，从今儿开始，龚嬷嬷就跟在姑娘身边伺候教导。老太太说了，姑娘年纪不小了，明年就该及笄，一些规矩也该学一学，省得将来出嫁为难。”</p> 顿了一下，林氏又道：“哦，老太太还说，这些日子，姑娘就在自己院子里用餐，早晚请安也免了，学堂那边也替姑娘请了假，等龚嬷嬷说姑娘的规矩学好了，再说其他。”</p> 曲瓶儿吃惊之后，第一时间就想质问：为什么限制她的行动？她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对她？</p> 可，话到嘴边，在舌尖儿上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咽了回去。</p> 她寄人篱下，吃用嚼裹不提，单说自己的婚事，都要指靠周氏和宋月娘呢，关系闹僵了，对她没有半点儿好处。</p> 她是不能理解这个社会的种种，更不屑与其同流合污，但她并不傻，最简单的趋利避害还是知道的。</p> 第二天，将军府又请了一位老师来，这一回却是教导女红针黹的绣娘，是吴地有名的双面绣大师，姓连，连家的遍地绣是源自前朝的传承，据说遍地绣满了精致的图案，那衣袖仍旧能够随风轻舞，半点儿沉坠死板的感觉都没有。</p> 然后，午饭后，荣煕堂的青禾就过来传话，请曲瓶儿到后园子的听雨轩上课，学习针黹女红。</p> 等曲瓶儿带着彩云过去一看，原本听雨轩中的桌椅茶几都已经挪开，临窗相对摆了两张绣架，秋喜已经坐在左侧的绣架后，见曲瓶儿进来，还朝着她抬手挥了挥。</p> 曲瓶儿也自然地抬手，却被跟在她身后的龚嬷嬷用戒尺轻轻打了一记。曲瓶儿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低眉敛目，双手交握给秋喜曲膝见礼。</p> 秋喜愕然一瞬，脸上也闪过一抹赧然，随即也规规矩矩起身，曲膝福礼，给曲瓶儿还了一礼。</p> 有了这一出儿，等连绣娘进来，秋喜也收敛了平日的跳脱，坐的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p> 等上完一个时辰的女红课，秋喜又是跟着曲瓶儿一起，起身给老师见礼，目送着老师出门，这才坐下收拾自己的针线。</p> 因为是初学，并没有用到绣架，用的只是绣绷子，别好绣花针，放在针线笸箩里就好。所以，很快，两个人就都收拾好了，起身交给身边的丫头，秋喜就要去拉曲瓶儿的胳膊，想问一问她怎么样……</p> 但是曲瓶儿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敛衣曲膝，轻施一礼后，转身出门。</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八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八十九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秋喜愕然着，看着她们走出去，然后回头对添墨道：“看见没，那个嬷嬷手里的戒尺差点儿又打下来。”</p> 添墨好笑地摇摇头，上前一步，替秋喜捡去衣襟上挂着的一点线头儿，低声笑道：“姑娘这些日子还是收敛些吧，莫要惹恼了老太太和夫人。”</p> 秋喜很是忧心道：“恁说，两年后，阿奶和阿娘是不是也会给我找教养嬷嬷？”</p> 重阳宴会上的事，谁也不知道，只说是因为曲姑娘年纪到了，即将及笄、议婚，为了将来嫁到婆家少受磋磨，提前把规矩、礼仪学起来。</p> 这种做法在大家族里很普遍，许多大家闺秀到了一定年纪，都会请教导嬷嬷，教习规矩、礼仪。女红针黹和灶上功夫也是要学的，另外，还要跟着家长长辈或者专门的理事嬷嬷，学习掌家理事的有关事宜……为做一个合格的掌家娘子做好充足的准备。</p> 所以，秋喜看见曲瓶儿这般待遇，难免心里也害怕起来。</p> 添墨并不了解情况，也没办法给姑娘什么保证，只能笑着宽慰：“姑娘其实礼数不差，只要姑娘礼数上不犯错，那就不需要再请嬷嬷来教导啊。”</p> 添墨是不了解内情，但突然请了教导嬷嬷来教导曲姑娘礼仪规矩，她和府中的下人们也都有所猜测，指定是曲姑娘犯了错，做了失礼之事，这才请了嬷嬷来教导。</p> 秋喜听着这话，倒是放了心，若有所思道：“这话有理，我以后规矩些，不能让阿奶和阿娘再生气……”</p> 原来只知道阿娘生了气很可怕，会让人捡黄豆，没想到阿奶生了气更可怕，居然请了教养嬷嬷来，哎哟，想起龚嬷嬷手中的戒尺她就心里发寒，那东西打在身上得多疼啊！</p> 重点是，那位龚嬷嬷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盯着你，行走坐卧，一时一刻不能放松，出一点儿错就要挨戒尺……想想太恐怖啊！</p> 晚上用饭时，宋玥就察觉到秋喜有些小沉郁，但她仔细看过去，秋喜发现了却朝她粲然一笑，满脸明媚，似乎没什么事儿。</p> 宋玥也就没有追问什么，只等吃过晚饭，秋喜丫头起身，照例帮着收拾了碗筷，然后低眉敛目地曲膝告退，然后才脚步轻缓地走了出去。</p> 这回，宋玥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儿了。这丫头见天精力充沛、风风火火的，她一直犯愁养成了个假小子，太过大咧活泼，将来嫁人万一婆家规矩严，只怕吃不消。</p> 她回头和周老太太道：“这丫头，怎么突然这般规矩了？倒是让人不习惯了。”</p> 周老太太捧着一杯消食茶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角才笑道：“大概是吓到了。”</p> 她孙女儿就是聪慧、机敏，她只是敲打敲打曲瓶儿，却没想到还意外地收获了‘杀鸡儆猴’的效果。连孙女儿风风火火的性子也知道收敛了，这样挺好。</p> 尽管，她喜欢看孙女儿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模样，但作为长辈，自然要为孩子们作长远计，孙女儿开朗活泼是好，但也要懂情绪收放，人前做戏。毕竟，她将来要嫁到婆家去生活，不能留在家里一辈子。</p> 在家里自然可以千娇万宠，但嫁到婆家，哪怕只有十五岁，在别人眼中也是大人了，必须要有大人的样子。若不然，吃苦的必定是孙女儿自己。</p> 宋玥心思一转，也立刻明白了前后原委，不由失笑着摇头道：“这样也好。”</p>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娇惯三个孩子，但她从现代带过来的思维习惯和定式，本就与这个社会不同，对两个哥儿还好，但对秋喜的要求，放在这个社会背景里，难免就有些骄纵的意思了。</p> 如男孩子一般上学堂不说，还每天练习骑射拳脚，更放任女儿与男孩子练武，更甚至，夏天带着女儿在园子里游泳，冬天还让女孩儿玩冰戏、冰滑道……而女孩儿家该学的女红针黹、上灶和管家，却一直没正经教导过。以至于，秋喜都十二岁了，却仍旧连拿不起针线来。</p> 听到儿媳妇这话，周氏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恁别太心疼她，女孩子总要嫁人，规矩礼数这些提前紧紧弦儿没有坏处。”</p> 宋玥看着周老太太，感激地笑笑：“我知道。”</p> 顿了一下，宋玥又道：“我知道，阿奶比我更疼孩子的。可疼孩子也不能一味纵容，秋喜是女儿家，毕竟要嫁人去婆家过日子，她可不一定有我这么好的运气，有恁这样一个好的婆婆呢。”</p> 周老太太听她这话说的真诚，彻底放下心来，由衷地笑着道：“找什么样的婆婆，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别的不说，婆婆不好、家风不正的，咱们指定不能结亲。”</p> 宋玥也跟着释然起来，笑着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呀，到时候阿奶一定要替那丫头把把关，找个婆婆宽厚、家风宽和的才行。”</p> 周氏笑笑，却道：“婆婆要找个性子宽和的，但家风却要严谨些的，太过散漫的容易出纨绔浪子，也是要不得。”</p> 宋玥听了更觉有理，很有兴趣地跟周老太太又聊了些给秋喜寻婆家的事情。婆媳俩说了好一会子，宋玥才道：“瓶儿的婚事，还要老太太多操心。”</p> 周老太太原本愉悦轻快的表情沉郁了下来，默了一瞬，才道：“俺盘算盘算再说……明儿让人请那冯婆子来问一问，她们这些三姑六婆走门串户的，对各家人事了解清楚，有没有合适的人家，问一问就知道了。”</p> 冯婆子是牙婆，官府里登记过的官牙，走动的都是勋贵官宦富贵人家。她给各府上送人，出入往来，又有人家的下人经她的手买卖，不仅仅是表面的人口家务，就是许多阴私事，也瞒不住她的。</p> 能请冯婆子来了解一下城内各门各户的人情事事，从而进行初步的筛选，确定下备选名单，确实是个很有效很简洁的办法。</p> 宋玥点点头，答应着：“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请。”</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八十九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请冯婆子，还有之后的事情都交给周老太太去操心，宋玥没再多理会，她的精力转到另一件大事上去，潆卉即将到预产期了，这几天，宋玥早晚都打发人去安王府盯着，一有动静就回来报信。</p> 宋玥自己也隔三岔五地过安王府一趟，看望潆卉。</p> 潆卉的怀相还算不错，孕初期没有反应地太厉害，之后也很顺利。只是，安王世子……如今的赵王进京后，她的忧思比较重，致使气血暗耗，让她一直没有胖起来，甚至，比怀孕之前还瘦了。</p> 四肢纤细，只有肚子膨大如鼓，乍一看，很像是细脚伶仃的马蜂。</p> 宋玥暗地里询问过陈御医和闪嬷嬷，都说胎位很正，气血虚一点也不是太大严重，只要把胎儿顺利生下来，之后慢慢调补就好。</p> 有宋玥生产的经历，闪嬷嬷对卫生条件上又有了新的认识，不用宋玥询问，倒是主动把准备好的用具都拿出来给宋玥查看，但凡用过的东西，都是开水煮过的，即将用到的剪子、小刀也都处理过，是用宋玥拿来的酒精浸泡过的。</p> 宋玥又叮嘱她，酒精的罐子一定要封好口，等生产时用个干净的盆子，将所用的剪子、刀子、绷带布巾子之类，都可以泡进去消毒。</p> 消毒这个词儿，闪嬷嬷早在将军府就弄懂了，知道是去除污秽、致病邪气的意思。</p> 而且，她在将军府待了几个月，知道这位夫人虽说是卖杂货、腌酱菜起家，但还破通一些医理药理，给边军提供的伤药方子疗效绝佳，加上清洗伤口、去除污秽的酒精，让边军受伤的将士致残、至死率都降低了不少。</p> 据说，江指挥使之所以能够升职如此迅速，其中还有夫人的功劳。夫人不好明着奖赏，就便宜了将军，进而为夫人挣了道诰命回来。</p> 了解到这些，闪嬷嬷对宋玥的话也是很信服的，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里。</p> 九月一闪就要过去，眼瞅着到了九月最后几天。</p> 十月初一是开炉节，又称寒衣节，许多人家到这天才换厚棉衣，升炉火。</p> 将军府向来不拘泥这些，今年九月十几就下了一场雨，然后天气就骤然转冷了。</p> 宋玥干脆利落地给荣煕堂放了两个火盆，其他人的屋子里都放了一个炭盆，烘烤取暖。</p> 另外，府里上下的冬衣也赶在九月十五之前发了下去，避免天冷了，下人们还穿不上寒衣。</p> 这些事情都是有惯例的，将军府这边没用宋玥多费心，倒是安王府那边，潆卉如今是赵王侧妃，仍旧住在安王府却并没人敢随意来踩，反而有不少人偷偷摸摸地奉承、巴结。</p> 那位可是被当今圣上过继为嗣子的，若是圣上驾崩，赵王可就是能名正言顺的承位登基，成为一代新皇。那么，眼下这位侧妃，就有课直接升为皇妃，皇贵妃不敢说，四妃之一是必然的。何况，这位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若是生个儿子下来，将来就是皇长子，可能被立为太子的……</p> 也因着种种心思、算计，潆卉在安王府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又有将军府里带过去的婆子丫头护着，还有宋玥给的银票子支撑着，潆卉除了担忧京城中的周元辰，也没受什么怠慢、磋磨。</p> 眼瞅着九月底过了，进了十月。</p> 这一次的寒衣节布施，宋玥都没多理会，只在寒衣节大早，去了趟玄妙观，将自家和潆卉拖她准备的寒衣、药物送过去，片刻就转回来了，洗漱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匆匆去了安王府。</p> 潆卉已经到了预产期，超了三天了，却没见动静……</p> 宋玥自然忧心，尽量推开一切琐事，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潆卉身边。</p> 紧张、期待着，九月初五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宋玥照例由小丫头扶着，裹了斗篷在廊檐下慢慢走动。</p> 潆卉怀孕到五个月时，吃不进东西，吃一点就觉得饱了，但是饿的特别快，一天要加餐好几次，算下来，每天正餐、加餐，能吃七八顿。</p> 满了八个月，肚子越来越大了，胃口却渐渐好起来，一顿能吃不少，而且不用加餐了。</p> 闪嬷嬷说这是胎儿往下走了，不再顶着脾胃，所以能够多吃些饭菜了。</p> 可进了预产期，潆卉的饭量又小了，总是喝一小碗汤就觉得差不多饱了，顶多再吃一点点面食，或者吃一点点肉，一天三餐，每餐食量却差不多跟五六个月时一样了，让陈御医诊看过，也说除了气血有点儿虚，并无其他异样。</p> 宋玥莫名总有些忧心，琢磨来琢磨去，也没办法弄台超声机来，只偷偷花了大积分，换了些抗生素和止血针什么的来，以免遇上大出血，或者发生感染，能用上。</p> 宋玥这几天都过来陪着，潆卉让人给她收拾了西厢的书房做临时房间，更衣、小憩什么的。</p> 宋玥早上起得早，这会儿就有些困倦，看着潆卉还没有生产的征兆，就说了一声，进西厢小憩片刻。</p> 她在陌生地方本就睡不沉，又惦记着潆卉，躺下后只睡了不到两刻钟就醒了。</p> 起身，略一收拾出来，却见闪嬷嬷正挑了帘子招呼人：“让人再去烧热水，多多的烧上几大锅……”</p> 宋玥唬了一跳，都顾不得裹紧身上的斗篷，立刻大步走过去询问情况。</p> 闪嬷嬷脸色倒是镇定，还笑了笑：“侧妃发动了，不过，看样子还得过些时候……”</p> 宋玥没有细问，挑帘子进屋，就见潆卉还没有进产房，正坐在碧纱橱后的暖榻上喝燕窝。</p> “恁觉得怎样？”宋玥进门后立刻询问。</p> 潆卉脸色还算平静，微笑道：“大嫂莫怕，刚刚觉得肚子紧了一阵，还没疼……闪嬷嬷说还早。也已经打发人去传陈御医了。”</p> 宋玥见她这般，也暗暗松了口气。又回头吩咐跟过来的青杏青玉：“恁两个守在门口，炉子上炖的东西，别让其他人插手。另外，若是有人要进来，一律拦在门外，天大的事儿也得等这边生下来……”</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一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青玉青杏答应着，留了青玉在耳房茶水间里守着炉子，烧热水、炖燕窝、参汤，青玉则带着几个将军府陪嫁来的丫头婆子，里里外外将潆卉的院子看住，不让任何人随便出入。</p> 至于潆卉屋子里，熏香直接几个月没用了，各色吃的用的，也都是小心了又小心的，要陈御医和闪嬷嬷一起看过确定无害的。</p> 潆卉虽然是头一胎，这过程却挺快，午饭后才有了感觉，临近傍晚时，阵痛已经连起来，没办法继续溜达了，于是由闪嬷嬷和宋玥一起扶着进了产房。</p> 陈御医就在厅堂里坐着，针灸和药物都是备好的。</p> 进了产房，闪嬷嬷先检查了一下，欣喜道：“产道已经开了，小世子很快就能来了。”</p> 潆卉脸色疼得发白，连嘴唇的血色都几乎退干净了，额头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却仍旧抬头看了闪嬷嬷一眼：“不要乱称呼。”</p> 这个孩子是赵王的不错，但是不是世子却不敢说。毕竟她只是个侧妃，将来赵王娶了正妃，有了嫡子，自己这个孩子作为庶长子，地位必定尴尬，还是从现在就谨慎着低调着才好。</p> 闪嬷嬷也跟在潆卉身边伺候了几个月，对这位的脾气也了解了，立刻曲膝告罪：“是婆子的错，侧妃娘娘这会儿莫费心，等顺利生产了，再处罚婆子不迟。”</p> 被她这么一说，潆卉心里一点点不高兴也散了，皱着眉摇摇头，随即就抓紧了横杆上垂下来的丝绦，屏息忍痛。</p> 前边很顺，却没想到这时突然羊水破了，一股子水夹着血色涌了出来。</p> 闪嬷嬷脸色有些发白，立刻让潆卉躺平，先不要用力。她则对宋玥和潆卉两位说明情况：“羊水这会儿破的略略有点儿早，而且，流的太急，一下子流干了，就怕待会儿生产时反而不好生了……这样，婆子用手法推两把，让孩子来得再快一些……就是，推得时候有些痛，侧妃要忍着些。”</p> 潆卉第一时间问：“会不会伤到孩子？”</p> 宋玥则紧跟着问：“赶着生会不会伤及母体？”</p> 两人几乎是紧跟着问出来，话出口，两人对视一眼，潆卉白着脸朝宋玥伸出手来，宋玥连忙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没事，你和孩子一定都能平平安安的。”</p> 闪嬷嬷几乎立刻跟着附和道：“侧妃、夫人放心，侧妃只是羊水破的略早了点，咱们顺势推拿，只是让孩子来的快一点儿，不会伤到孩子，更不会伤及母体。”</p> 既如此，宋玥和潆卉都点了点头，应允下来。</p> 得了允准，闪嬷嬷再不耽搁，连忙要了热水来，泡了手，又用酒精擦拭过，然后取了一瓶药油过来，开始给潆卉推拿。</p> 别说，这位得了宫内秘传的嬷嬷还是有些本事的，她就在几个穴位上按摩揉捏了一会儿，潆卉那边就疼得受不住了，脸色惨白着，脸上的汗水浸湿了鬓边的头发，然后顺着脸颊淌下来，渐渐地，连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湿了。</p> 闪嬷嬷停了手，宋玥备着温热的红糖水，看着潆卉略略缓了些，立刻送上前，一手抱着她，一手将手中的红糖水喂她喝下。</p> 闪嬷嬷又一次上手推拿，潆卉又是一阵剧痛……</p> 如此三番，终于，闪嬷嬷喊一声：“要生了，侧妃挽住丝绦用力！”</p> 又两盏茶功夫，一声响亮的儿啼打破了暗沉沉的暮色。</p> 赶在十月初一寒衣节，赵王侧妃陶氏诞下长子，母子顺遂平安。</p> 经过清洗后称重，小公子重五斤二两，不算太胖，但很健康。新生儿皮肤发红，还看不出五官如何，只看得出鼻梁高挺，肖似其父。眉眼细长，则是周家的标志。</p> 宋玥抱起襁褓中哭得停不住的婴孩，笑着给潆卉看：“很健康，手长脚长的，将来必定是个翩翩佳公子。”</p> 潆卉累得几乎脱力，听得宋玥的声音睁开眼，看见襁褓里的婴儿露出一抹笑来：“大嫂给起个小名儿吧。”</p> 宋玥笑笑：“咱们哥儿的名号可不能乱起。……我已经让人连夜送信去京城，且等等吧。”</p> 周元辰被隆庆帝过继为嗣子，封了赵王，如今这个孩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孙了。宋玥自然不敢托大，给人家龙子凤孙乱起名字，消息送到京里，说不得要圣上御赐名和字呢。</p> 潆卉扯了扯嘴角，看着宋玥：“我们母子多亏了大嫂了。”</p> 宋玥抱着孩子笑笑：“恁既叫我一声大嫂，就不要跟我客气啦。”</p> 说了两句话，宋玥就让潆卉闭眼休息，她则抱着渐渐止了哭声的小公子，放进旁边的摇车里。</p> 闪嬷嬷替潆卉清理干净，又拿了温水过来，替人擦干净身体，换了干爽舒适的里衣，然后抬到卧室里休息。小公子的摇车也一同送到潆卉的卧室，就放在她的床边。</p> 潆卉生产前，已经按照惯例，从安王府的家生奴才里挑了两个奶娘伺候着了，宋玥盯着看了几天，都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嘱咐将军府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和闪嬷嬷上心照看着，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替值守，万不可有什么差池。</p> 宋玥当晚就没回将军府，在潆卉住的的外间里陪了一宿。</p> 小公子睡得很安稳，半夜里醒来，奶娘喂了奶，吃饱了立刻又睡了。</p> 又许多人照看着孩子，就没打扰潆卉，她也真是累坏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辰初方醒。</p> 外边炉子上温着燕窝粥，立刻送了一碗上来，潆卉喝了，吃饱喝足，精神也好了许多。</p> 接着是利于产后恢复的四物汤，潆卉接过一口气喝了。</p> 因为生产顺利，伤得并不严重，她吃东西都是坐着的。只是因为本就气血虚，产后气血更虚，汗就特别多，吃完饭，汗已经把里衣给湿透了。</p> 又要了温水来，给潆卉擦了，换了干爽的衣裳，重新躺下休息。</p> 宋玥在安王府陪了三天，等到小公子洗三，潆卉人也恢复了大半，已经能够自如走动了，宋玥这才跟着来贺喜的周老太太一起回了将军府。</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一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二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因为潆卉赵王侧妃，仍旧居住在安王府内，又加之朝局莫测，孩子的洗三办得比较低调，只给相近的人送了帖子，也就将军府老夫人、夫人和谷家唐二太太过来，其他人也都打发人送了洗三礼过来，人却没有过来，只因为提前就放了风出去，赵王侧妃生产不太顺利，洗三怕是无法见人。</p> 这个消息不管真假，稍微有点儿眼色的人都不会上门打扰。倒是送洗三礼的同时又有不少补品、药材送了过来。</p> 十月了，各个庄子基本都进了农闲，趁着土层还未完全封冻，召集庄户青壮修缮沟渠水利，又有人家赶着盖新房、修缮旧屋的，也趁着天气还不是太过严寒，抢着做完。</p> 庄子上基本不用操心了，作坊、矿上、煤场也都有条不紊的，唯独南水门码头的酒楼，因为河水结冰，船只停靠，影响了酒楼生意，也比之前淡了许多。</p> 宋玥琢磨着，火锅既然给了得月楼，她也不想再弄出来两家竞争，于是琢磨了几天，突然想起前世很平民的吃法——地锅。</p> 最正宗的地锅吃法是在房中盘一个锅台，食客们围着锅台吃饭，锅内可炖可蒸，也可以连炖带蒸，吃得是一种质朴和热闹劲儿。</p> 当然，柴火烧的锅灶在现代本就是一种情怀，放在这里，大多数人家都用柴灶，这一个特点就没办法突出了。</p> 宋玥就想到了暖炕地锅，用特别设计的炕灶，灶台扩大成小型的暖炕，人们坐在暖和的炕上，围着锅吃饭，首先是肯定暖和，其次就是新奇热闹。</p> 宋玥找了匠作坊的牛老把式过来，把自己的设想给他一说，牛老把式琢磨一会表示，这种炕灶并不是太难，可以试试。</p> 说做就做，宋玥就让人带了牛老把式和他带的匠人去了酒楼。</p> 酒楼上是木楼板、木楼梯，架设锅灶比较难防火，于是，就让牛把式带人去了后院的厢房，在厢房里试验改造。</p> 一天后，第一个炕灶就盘好了，一次点火试验成功。</p> 点火烘了一天，盘好的新灶炕就可以用了，宋玥亲自过去体验了一番，又把自己整理好的菜方子交给方娘子，让她按照方子备了鸡兔鱼等食材，又备了土豆、山药、豆腐等配菜，先各种食材单独炖了一回品尝，然后又把鸡兔和鱼羊混和乱炖，味道都非常不错，得到了到场的诸人一致认可。</p> 屋子里本是贴了白纸的，上下雪洞一般。宋玥嫌太素，让人扯了蓝印花红印花布料，做成炕围子钉在墙上，又把炕上的毛毡撤去，换上最朴实的花棉布褥子，与炕围子相呼应，再在门框、窗棂上挂几串红色的辣椒、白色大蒜、黄色的玉米，一顿收拾，原本走素淡雅致风的酒楼雅座，登时变成了庄户人家的炕头。</p> 宋玥回头就吩咐，新菜式也不叫什么地锅了，就叫炕头菜。</p> 思路打开了，宋玥又让人把屋顶漂亮干净的顶棚下，又加了一层苇箔，营造出农家茅舍的感觉来。墙上挂个铁犁头，墙上贴两张颜色鲜艳漂亮的年画，最后连门帘子都换成蓝色印花的，屋外的门两侧、屋檐下，同样挂了些大红的干辣椒、蒜头、玉米什么的，入眼一片农家院丰收景象，看着就喜庆。</p> 为了呼应这个主题，又推出了农家的小磨豆腐、菜团子、杂粮煎饼和五谷丰登杂粮饭等等农家菜。</p> 这一番改造说起来挺多，变化很大，但做起来并不麻烦，两天功夫就弄利落了。</p> 之前改造的时候，为了遮蔽人眼目，在后院搭了苇箔的幛子遮挡，幛子撤掉，后面两进院子原本漂亮整齐的正房厢房都变了个样儿，若不回头，简直像一脚踏进了某个村子的富裕农家院。</p> 装饰好了，宋玥没做宣传，回家就提醒了秋喜一句：“你们那个诗社散了吗？”</p> 秋喜正吃着饭呢，听到这话立刻抬头，圆瞪着眼睛道：“没啊，这不都忙……今儿我还和清澜商量，要不要办一次诗会，可这天干冷干冷的，也没下个雪，梅花什么的也没开，开了也没有题目……”</p> 宋玥就状似随意道：“今年虽有一场雨灾，但也算难得的丰收年，不若就以庆丰年做题。”</p> 秋喜听得若有所思，寻思了片刻，点头道：“确实不错，比那些伤春悲秋的题材务实。”</p> 这一段时间，秋喜也被拘着与曲瓶儿一起学习女红针黹，晚上，宋玥也让她拿出一些时间学着看账本。</p> 有了这些体验，之前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渐渐对过日子有了些认识，庄子、铺子、作坊那么些事务、人事，阿娘一年到头操劳，才能让他们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呢。</p> 有了这份体会后，说起庆丰收的题目，秋喜倒是不觉无聊了。</p> 于是，十月十一，休沐日，诗社得到了宋夫人的赞助，去了酒楼新改装的农家院聚会。</p> 秋喜和安哥都去过庄子上，每逢年节，宋玥也会带着他们去拜望庄子上的老人，给老幼病残的困难家庭送些过节的吃穿之物，见识过真正的农家院子、屋子。</p> 这一个改装的农家院入眼，确实觉得挺有趣，却明显知道比真正的农家院都要好，都要干净。</p> 但是其他哥儿姐儿都是富贵乡里出生长大，自小就有丫头婆子伺候着，哪里见识过这些，这一看，就哪儿哪儿都新鲜、有趣了。</p> 等炕上盖了桌布的锅台出现，又有厨娘进来现场生火做饭，各人更加新鲜、也更加兴奋起来。</p> 兴奋劲儿起来，各人竟真得有了些才思泉涌的意思，一个个招呼着拿纸磨墨，要作诗要作词了。</p> 得了宋玥吩咐，之前酒楼里并没有宣传后边的农家院庄户菜，是以，即便来到摘星楼的客人也没人留意到后院的变化。</p> 这天，又有两位公子要了五楼半的阁楼，坐在临河的大窗子后边，守着旺旺的炭盆，对弈手谈。</p> “这个地方，春夏秋三季都能看一看码头的繁华，如今，河面冰封，船皆靠岸，这么高高在上地坐着，也只能看到一片萧索和冷清了。”谢意重随手将几枚棋子丢进罐子里，一边意态懒懒地道。</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二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三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谷敬広笑道：“要看繁华，恁在京城还没看够？我倒是觉得此处，恰好有一份清静幽然，挺好的。”</p> 摘星楼安排座位都是从底层往上排，冬天生意清淡些，一般食客只在二楼三楼，四楼都是空着的，五楼往上自然就如空中楼宇，真真是一派安静清幽。</p> 谢意重嗤笑一声，不屑地瞥着对面的谷敬広，道：“就你，还贪不得清净呢！”</p> 他是谷家的长房长孙，身负着整个谷家的期望，刚刚考了个解元哪里够，还要参加会试、殿试，然后入仕为官，外放、京官，最好能够入六部，然后一步步起来……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部尚书，甚至入主内阁，成为一代名相。</p> 这条路漫漫长且远，几乎要他花尽一辈子去努力去拼搏，想要清净？怎么可能！</p> 倒是他，生在公主府，已经注定了富贵，却也注定了一辈子无所事事。</p> 前朝有几位公主作乱，试图乱政，所以本朝自建立以来，就对公主的权限做了彻底的剥夺和限制，生在皇家的公主，足够尊贵、足够富足，却也仅限于此，不但公主不许染指政事，就连驸马，一旦尚了公主，不管之前是文学泰斗，还是勇武大将，都只能赋闲，过上富贵闲人的生活。</p> 谷敬広叹口气，伸手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正想再说什么，却听得楼后面突然传过来一阵喧哗声，听声音有男有女，却都年纪不大，像是一群半大孩子！</p> “哈哈哈……偷来碎金下凡尘……哈哈哈哈……”</p> “沈二郎写得后一句还是不错的，梁悬尖尖红如火，尖尖二字，颇为传神呐！”</p> “哎，赵家大郎不必替沈二打圆场，咱们也没说他作得不好，‘碎金’其实也挺形象的……”</p> “谷二，恁给我闭嘴！”</p> “哈哈哈哈……”</p> “哈哈哈，沈二，君子动口不动手！”</p> 谷敬広和谢意重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走到后边的窗前，往后院里看过去。</p> 秋喜她们开诗社，在后进的院子里，几个小子闹得太欢，已经从房内打闹着到了院子里。</p> 谷敬広和谢意重站在五楼半上，居高临下，将小院内的情形都看在眼里。</p> 几个半大孩子打闹喧哗没什么让他们在意的，他们注意到的是小院里的布置。</p> 谢意重手背在身后，有些兴致道：“后边的院子是做什么的？看着倒像是庄户院落。嗯，比庄户院落更为生动，那几串大蒜和红辣椒挺好。还有那金黄的，就是新近北地都在试种的新谷吧？叫玉米是吧？”</p> 谷家与将军府走得近，第一年试种成功后，第二年，宋玥就给了谷家一些种子让他们试种了。</p> 谷敬広作为长房长孙，又到平京城里几个月，自然知道玉米这种新庄稼。这种粮食亩产能够达到五百到六百斤，几乎是谷子、高粱产量的一倍，足可震惊天下。</p> “嗯。”谷敬広答应着，目光却看着院子里打闹成一团的几个小子，其中嚷嚷的最大声的就是他们家老五敬思。</p> 这孩子在家中长辈面前颇为稳重，没想到在同龄小伙伴们面前是这等模样，竟是个淘气调皮的。</p> 两个人对那边的情形都有了些好奇，索性叫了酒楼的小二上来询问，得知是一群哥儿姐儿开得什么诗社。</p> 打发走了小二，谢意重回头看看谷敬広，然后一挥手中的折扇，笑道：“这等热闹，既然遇上了，怎能不掺一脚？！”</p> 后院，几个哥儿姐儿凑一起，看着处处新鲜的布置，这兴奋新鲜劲儿一起，脑子里学得那些词句就不由自主地往外冒，竟真得做出几首不错的诗词来。</p> 等着饭菜做好的功夫，几个人在旁边的书桌上铺纸磨墨，各自将做的诗词录下来，晾干墨迹，悬挂到墙上。</p> 等饭菜上来，颜色金黄的玉米面菜团子、薄脆香浓的煎饼、五谷拼合的五谷饭……香气很快弥漫充斥了整个房间。</p> 哥儿姐儿谁也顾不得再作诗作词了，要了水来洗了手，忙不迭地上炕准备吃饭。</p> 还未等他们举箸，门外伺候的小厮通报进来：“大公子、意公子到了。”</p> 这一声传进来，其他人反应还略慢些，谷敬思却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跳下暖炕，朝外迎出去。</p> 他这么一动，其他人也纷纷丢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迎这。</p> 谷敬広是谷家长房长孙，父亲又是执掌一部的尚书大人，到了平京城本就是超然的存在。更别说比他还要尊贵许多的意公子，那可是长公主之子，亲舅舅就在京城皇宫里呢。</p> 这两人进的门来，就见屋内布置竟然也颇有些意趣，不仅外边是农家庄户的风格，连屋内的布置用品，也都是农家人的模样。</p> 谢意重挥挥手，免了众人的见礼，只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屋子四周，看了一会儿墙上的铁犁头，又瞅着炕上铺的褥子和炕围子看了一回，目光滑过墙上张贴的有几分艳俗的年画，最后，落在炕上的一桌子饭菜上。</p> “咦，这些东西倒是有些意思！”他自小就爱在京城内外闲逛，十四岁后，更是获得了皇帝舅舅的允准，游览天下，游学历练，自诩见多识广，如今却被一桌子饭菜把他的自信打破。这一桌子饭菜，他竟没见过几个。</p> 这两位既然撞了进来，赵大郎和沈家二郎作为年纪最大的两个人，自然出面邀请二位一同入席，品尝摘星楼特意推出的庄户菜。</p> 谷敬広没说什么，只转眼看向旁边的谢意重，心里想着，这位可是最讲究的，桌上这些看着就很朴实的饭菜，怕是入不得这位的眼。</p> 只是，他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却听谢意重已经笑着答应了，并且很欣然地上了炕，坐在了最里边。</p> 他都坐下了，谷敬広也没办法再推据，是能顺水推舟地跟着上炕，与谢意重一起坐在了炕里端。</p> 有了这两位大神镇着，其他人也都收敛安静了许多，赵家大郎和沈二郎招呼着几个小的上炕坐了，他们两个则留在炕下，要了条凳子打横坐下陪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三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四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几个那姑娘大了，开诗社可以在一处，用饭就不好同桌了，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当然了，人数多，一个炕上挤不开也是事实。</p> 这边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隔着一道门的里屋自然也听到了。</p> 秋喜最是活泼，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把门帘挑起一条缝儿往外看。</p> 她的位置，只能看到外屋暖炕的一半，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那一侧的谷敬広。</p> 原来是谷家大郎！这位她虽然不熟，却也见过几次，因为年龄差的多，谷敬広又以大人自居，不跟他们这些小孩儿玩儿，所以秋喜和他也没说过话。</p> 只是，听谷敬思、谷敬行小哥俩说起来，对这位大哥崇拜仰慕的紧，说考了解元的大哥不仅读书好，骑射、音律、书画都极好，另外，还极擅作词，乃是京城四公子之一。</p> 谷家两兄弟把他们大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跟什么神仙转世似的，秋喜却是不敢苟同，在她看来，这位谷家大郎其他还好，就是性格不够洒脱，有些束手束脚的，不够大气。</p> 小丫头瞅了一眼，正想缩回来不再看，却听得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这些诗都是你们做的？”</p> 赵家大郎应了一声。</p> 那人又道：“听闻前年元宵节，你们有人填了半阙词，拔得了那一年元宵节灯诗的头筹，是哪个？”</p> 赵大郎和沈二郎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已经放下帘子准备直起身转回去的秋喜，也再次挑起帘子往外边探头看去，因为想看清说话的是哪个，她不由自主地往外探了探脑袋，然后，看见炕里侧上手坐着的年轻公子。却也在同时，那位的眼睛也懒懒转过来，恰好对上秋喜的目光。</p> 四目相对，秋喜倒是没有畏缩，更没有害羞，大睁着双眼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才堪堪丢掉手上的帘子，啪嗒啪嗒跑回里屋的炕上，叽叽咕咕和谷清芳谷清澜几个说起外屋的人。</p> 秋喜一说，谷清澜就知道是谁了，立刻接话道：“那位就是意公子。”</p> 秋喜听说过，有一位意公子来了平京，是长公主府的大公子。</p> 她是见过从前的安王世子，如今的赵王的，自觉王孙公子也就那样，也没有三只眼睛两个鼻子。所以，对长公主府里的大公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应了一声：“原来是他。”</p> 这位与安王世子的清贵冷淡不同，脸上一直挂着笑，只是那懒散的笑意并不真诚，像是贴了一张时时微笑的假面。</p> 外屋的赵大郎开口回答之前的问题：“那一位姑娘今日未来。”</p> 谷大郎明显也知道那半阙词，听得赵大郎这话，不由惊讶：“竟是一位姑娘么？”</p> 赵大郎点头称是，却没有多说。</p> 毕竟是闺阁女儿家，相熟的小伙伴在一起连句作诗也就罢了，随便拿人家姑娘说事，就太失礼了。</p> 意公子听得连连摇头：“你们起诗社，却没有那位……倒是可惜！”</p> 沈二郎说话直，立刻道：“姑娘家或有不适，无法前来也强求不得。再说，咱们一处长大的在一处玩耍罢了，胡诌几句讨个乐子，也没人较真。”</p> 意公子听得这话，眉梢微扬，眼中倒是闪过一抹兴味之色。</p> 谷敬広凑近了低声介绍了沈二郎的身份，意公子微微点头，嘴角也跟着弯了弯。原来是出身将门，难怪对作词作诗的不较真，还说成是讨乐子。</p> 谷敬広自觉是谷家大哥，看待这些人都与自己弟弟相仿，于是郑重告诫：“做学问怎能不较真？这般懒怠，哪能读好书做好学问？”</p> 沈家二郎瞅着谷大郎露出一抹惊讶之色，却并不想拨他的面子，垂了眼道：“小弟受教，多谢大郎指点。”</p> 谷家七郎年纪小，又自小被家人宠惯了，说话有些口无遮拦，笑嘻嘻道：“沈家大哥二哥都是要从军的，不必较真写诗作词写文章。”</p> 说着，嘻嘻一笑又补充了一句：“沈家大哥刚满二十岁，就已经是四品将军了，可厉害啦。”</p> 谷敬広看了意公子一眼，笑嘻嘻道：“意公子是二品呢，你不知道吗？”</p> 谷敬行立刻道：“我知道啊，可是他们两个……”</p> 一个是凭军功实打实地升到了四品，手底下带着上千个兵的。另一个是出身好，封授得的散职，根本没有实职。</p> 他们两个，根本不一样啊！</p> 只是，他这话没能说完，就被五哥谷敬思拉住，然后转脸对着意公子笑着拱手：“小弟无状，意公子莫要怪罪。”</p> 意公子微微挑着眉，声音懒散道：“他又没说错话，我为什么要怪罪？哈哈，我与沈家大郎本就不同，没什么不能说的。”</p> 席上诸人讪讪而笑，倒是谷敬広与他相熟，很有些不赞同道：“恁别带歪了小孩子。”</p> 意公子性格散漫，不爱计较，但不代表所有的权贵都这般好说话。谷敬広觉得五弟做得对，保持谨慎不会错，要不然，像老七一样口无遮拦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招来祸端。</p> 意公子懒散一笑，也不多话。</p> 秋喜又溜到门帘后边偷听了一会儿，听到这里，再次蹑手蹑脚回去，却没有上炕，而是笑嘻嘻地提了笔开始写字，一边道：“这位意公子似乎对写诗作词很在行啊，恰好，前儿瓶儿念了一首诗，我写下来给他看看。”</p> 在她看来，都是一个人写出来的诗词，大抵是能看出关联的。至少，秋喜就觉得瓶儿虽然平日里不爱言语，但作的诗词却很是大气。</p> 其他几个听到她这话，也好奇地围过来观看，就只见，秋喜提笔写道：八月延秋禾熟天，农家富贵在丰年。一箪鸡黍一瓢酒，谁羡王公食万钱。</p> 这几句一写下来，谷清澜下意识地重复一遍，立刻道：“谁羡王公食万钱，真好，豪气！”</p> 谷清芳却有些不赞同，拉了她一把，对秋喜道：“这诗……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四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五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王公，外边那位虽说称不上王也称不上公，却实实在在的王孙公子。这么一首诗送出去，是不是有些得罪人啊？！</p> 也不怪谷清芳忧心，主要是意公子是奔着谷家来的，是谷家的客人，若是被人当面撂了面子，谷家也有些照顾不周，难免也会被人诟病。</p> 秋喜却嘻嘻一笑道：“芳姐姐尽管放心，咱们这诗就是随便抄的，这位与咱们一起吃饭，可没有食万钱，自然不必对号入座，自找没趣。”</p> 谷清芳见她这般说，知道拦不住，也只能笑着摇头闪开。</p> 就小姑娘们抄首诗，即便有些语句不太合适，想必意公子也不会太计较，大哥也说这位性子懒散，很少与人争执。</p> 秋喜抖了抖手中的诗稿，吩咐小丫头送到外间去。</p> 于是，很快，外间就响起谷敬行的朗诵声。</p> 然后，没等谷敬行朗诵声落下，谷敬広就忍不住嗤笑出声，眼睛还毫不掩饰地看向身旁的意公子。</p> 谢意重脸上带了些无奈，摇着头抬眼：“这诗，倒是颇有些豪气，就是不知，是哪位所作？”</p> 被打发出去送诗稿的紫萝垂首回道：“姑娘说了，请几位哥儿自己猜一猜作者。”</p> 谷敬広笑着摇头。他连在座的哥儿们的诗作也没见过，更别说里屋的姑娘们，根本无从猜起。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小丫头们淘气罢了，当不得真。</p> 倒是谢意重微微垂着眼，若有所思，却也没抢着回答。</p> 沈二郎自己不会作诗，但敢说话啊，第一个道：“这诗写得好，大气磅礴。只是，好像没听说谁写出这等好诗啊！”</p> 诗中写了，是八月丰收季节所作，如今冬月，显然诗是之前作的。若是早早就写出这等佳作，他们这些人经常一处，应该早有耳闻才是啊，可竟然从未听说过。</p> 赵大郎对诗词一道懂得更多一些，盯着诗稿沉吟片刻，道：“这等诗作，倒是让我想起了元宵那半阙词……”</p> 都是佳作，却也都与本人有些不符。</p> 曲姑娘平日文采也并不出众，却写出元宵那般好词，称其一鸣惊人也不为过。今日这首诗，风格上同样与曲姑娘有些不符，但却同样大气、惊艳……他无法解释，但看到这首诗，想到的就是那半阙词。</p> 其他人都有些茫然，只有谢意重看着赵大郎，用折扇敲着手心道：“同样的出人意料，同样的技惊四座！”</p> 说着话，他抬眼看向还等在里屋门口的紫萝，眼露询问。</p> 紫萝曲曲膝，却没有说什么，转身进了里屋。</p> 赵大郎一脸茫然地转回头去，谢意重却懒懒笑起来，端起桌上放的酒杯一口饮了，道：“这位倒是堪称一声才女，诗词双绝！”</p> 赵大郎垂眼，拱手道：“姐妹们玩笑之作，意公子过誉了。”</p> 沈二郎也立刻跟上，招呼桌上人吃菜饮酒，又打发人请了厨娘来，看锅子里的菜。</p> 桌子上摆的食物菜品，就连自诩走遍九州的谢意重也多未见识过，倒是很有兴趣地提箸一一品尝。</p> 等厨娘上来，将炕中间的锅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随着蒸汽蒸腾而起，瞬间溢满整个房间。</p> 隔着白白的雾气，几个小的吸溜着鼻子，嘻嘻哈哈地嚷嚷：“快看看好了没，能不能吃了？！”</p> “好香……这味儿也太香了吧！平常吃的怎么没这么香……”</p> “平常都是做好了端上来，香气自然比不得掀锅的时候。我阿娘说过，锅边香呢。”安哥儿笑道。</p> 接下来，众人忙着品尝农家院的锅边香，这种新鲜的吃饭方法，让众人都兴致勃勃，胃口大开，吃得香甜无比，暂时忘了其他。</p> 虽然用的都是粗粮，但这些粗粮细作的食物菜品，其实只保留了农家菜的形式，味道早已经不是农家粗饭可以比了，这些哥儿姐儿们却不知道，只当庄户上也是吃这些的，一个个吃得香甜同时，竟感叹羡慕起农人来。</p> 在旁边伺候的丫头们，却有几个是真从濒临饿死的日子里走过来的，深知农家人过的什么日子。但哥儿姐儿们高兴，她们却不好扫了诸人兴致的，只默默地垂首暗暗感叹罢了。</p> 吃饱喝足，品尝了许多新鲜食物，新鲜吃法的哥儿姐儿们竟然诗兴大发，又争着抢着做了一轮诗，玉米菜团子是‘黄金为团’，农家豆腐里酿了青菜野鸡脯子就是‘碧玉为馅’，又有煎饼为册葱如笔，饽饽如奔马面如龙蛇……把各种庄户菜夸得跟花儿似的。</p> 虽然词句仍旧稍显生涩，但热情饱满，非常感染人。</p> 倒是，以文采见长和以诗词著称的谷大郎和意公子吃过饭就离开了，没有参与小孩子们玩闹般的作诗填词。</p> 宋玥看过之后，就让人装裱了，挂到前头的酒楼大厅，只要到酒楼的客人，第一眼就能看见。</p> 于是，接下来，到酒楼里用饭的人，看到这些诗词之后，也不由询问诗词的来由，于是小二趁势介绍后边的农家院和庄户菜。</p> 好奇心动人，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后院去参观，然后留下来品尝……摘星楼的农家院庄户菜没有刻意宣传推广，却渐渐地打开了口碑。</p> 许多人闻讯赶来，就为了品尝传说的黄金团、碧玉馅儿……摘星楼凭借着热气腾腾、热热闹闹的庄户菜，打破了南水门码头冬日萧瑟的惯例，生意又上了一个台阶。</p> 忙完摘星楼这边，也到了十月底，赵王长子要满月了，潆卉也即将坐完月子。</p> 宣城的习俗，出嫁女坐完月子，娘家人要接回来住几天，俗称‘挪窝’，也是娘家人心疼闺女，接回来再养些日子，好把生产亏损的身体补起来。</p> 宋玥与周老太太商议了，也不管王府的规矩如何，再说，如今周元辰也封了赵王，并且过继给了当今圣上，说是不算安王的儿子也可以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五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六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潆卉出嫁前住在东跨院，位置相对偏僻，照料起来也不太方便。</p> 于是，周老太太和宋玥商议了，把后园子里的撷芳阁收拾出来，给潆卉娘儿俩住着。</p> 这撷芳阁位于花园子东边儿，出门就是一片开阔，种了好几大丛牡丹芍药，冬日里，这两种花都枯了，倒是斜刺里有两株老腊梅树，每年腊月里开放，香气盈袖，煞是清雅。</p> 因为有小孩子，宋玥也没让人弄什么带香味儿的花儿，就买了几盆茶花摆在客厅里，又弄了几盆文竹、菖蒲这些小盆景，摆在屋角高几，或者书桌案头，添一抹翠意。</p> 周老太太和宋玥婆媳两个盯着收拾了两天，里里外外收拾妥当了，夹墙暖炕都烘得热乎乎了，也到了十月最后一天。</p> 潆卉生的毕竟是赵王长子，洗三借口潆卉身体不适没有大办，到了满月却不能不设宴待客了。</p> 将军府作为潆卉的娘家，自然不能落在后边，不仅仅宋玥去了，连鲜少出门走动的周老太太也收拾齐整去了安王府。</p> 不管朝局如何，赵王如今是圣上唯一的嗣子，长子满月，自然不乏迎奉巴结之人，不管之前与安王府有无来往的，但凡能沾上边儿的，无不想了法子过来，奉上一份厚礼。</p> 潆卉带过来的陪嫁加上周元辰的心腹，负责接待，至于宴席，大部分客人是不敢奢望王府留宴的，送一份厚礼能喝杯茶，已经是长脸了。</p> 只有有限的人被留下来，安排在前厅和后园子里宴饮。这期间，安王重病无法见客，赵都督和范府尹早早过来坐镇，谷二老爷和阗柏广也早早过来，跑前跑后的忙碌招待。</p> 后院则有宋玥和谷二太太，又有沈家杨太太、赵家黄太太等人一起维护，即便王府里没有人主持，却也把满月宴办得周全周到，圆圆满满。</p> 不等满月宴结束，周老太太就去了纪王妃住的正院请见，与纪王妃说接了潆卉母子回娘家小住。</p> 王府里的规矩与宫中颇有些相似，入府之后，回娘家的都少，更别说回娘家居住了，更是几乎没有过。但最重规矩的纪王妃却半个字不字没说，一口答应了，还‘撑着’病体，出来陪周氏坐了一会儿，可以说是给足了脸面。</p> 潆卉母子接回来，直接让人抬了轿辇进了后园子，半点儿没敢吹风。</p> 刚刚进屋，小婴儿摇车上的毛皮帐子还没等揭开呢，宁哥儿催着奶娘，嚷嚷着找了来，一进大门就喊：“弟弟，看小弟弟！”</p> 这一嗓子喊出来，正在脱斗篷的潆卉先笑了。</p> 她转手将脱下来的斗篷交给丫头，亲自向外迎出去，不等到门口，宁哥儿倒腾着小短腿儿一掀门帘进来了。</p> 一见她先是愣了一下，片刻眼睛一弯，倏地笑了，甜甜地叫：“姑姑！爱姑姑！”一边叫一边伸着小手要潆卉抱。</p> 这小小子走路很利落了，就是说话还有些大舌头，二字咬不清楚，总是爱来爱去的。</p> 潆卉有几个月没见着小家伙了，之前还以为小东西要不认识她了，谁成想不但认识，还这般亲近，又是惊讶更是欢喜，伸手弯腰就来抱他。</p> 宋玥已经跟着走了出来，见此也不阻拦，只伸手在小胖墩儿后边托了一把，把他交到潆卉怀里。</p> 小小子别看还不到两周，却已经快到二十多斤了，小肉墩墩沉得很呢。</p> “宁哥儿居然还认得我！”潆卉惊喜道。</p> 宋玥笑笑，没等她开口，宁哥儿就搂住了潆卉的脖子，笑嘻嘻道：“姑，好看！”</p>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笑了。</p> 潆卉也笑得止不住，看着宋玥道：“我这二侄子是个爱美的呢！”</p> 宋玥笑着无奈，道：“也不知道这臭小子随了谁，就喜欢好看的，连吃饭都挑个好看的碗用。”</p> 潆卉亲了亲宁哥儿，笑道：“爱就爱嘞，咱们家如今也不差他这点儿。”</p> 宋玥笑着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p> 她是不限制儿子爱美，但作为男人的责任心她是一定要教会的。非无后不纳妾，更不能玩丫头，若是跟林东海那副腌臜糟烂样子，都不用别人，她亲自动手给他打断腿。</p> 宁哥儿如愿见到了小弟弟，很有哥哥范儿地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麻糖来，送到小婴儿嘴边，给小弟弟吃。</p> 一屋子人笑得打跌，潆卉都不管，宋玥无法，只能上前当恶人，拦住热情无私的宁哥儿，又给他讲道理：“弟弟还太小，还不能吃这个。”</p> 小小子有些不明白，很有些委屈地举着手中的麻糖：“好吃。给弟弟！”</p> 宋玥立刻抱着他往一边挪了挪，离开小婴儿身边，这才给小小子科普：“弟弟还太小了，还不能吃糖，要等他长大了，能吃了，恁再给他可好？”</p> 宁哥儿又担心小弟弟不吃东西会饿，宋玥又给他科普小婴儿要吃奶，而且只能吃奶。</p> 宁哥儿似乎明白了，点点头答应着，又看看自己手中有点儿化了的麻糖，郑重道：“那我给弟弟留着，等他长大吃。”</p> 宋玥费了半天口舌，也懒得再给他说不用留着，就笑着夸了他两句，让他把麻糖放起来，又给他洗干净小手。</p> 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婆子们把潆卉母子的行李都搬了进来，周老太太和宋玥带着宁哥儿告辞。</p> 这个院子里备的有小厨房，潆卉刚出月子，小娃儿也刚满月，都吹不得冷风，不让她来回往荣煕堂跑了，就在小厨房里开伙吃饭，采买上每天把新鲜的食材送过来。</p> 去安王府大半天，周老太太也累了，宋玥把老太太送回荣煕堂，看着她梳洗完上炕歇下，这才带着宁哥儿回了自己院子。</p> 晚上，秋喜和安哥儿放学回来，去后园子见过潆卉和小弟弟，自然又是一片欢喜，不必赘述。</p> 这边满月宴刚办完，第二天一大早，平京城门刚刚打开，一队人马就进了城，直奔安王府。等到了安王府才知道，赵王侧妃和小公子被将军府接回去了，于是，几乎没在安王府停留，转身又来了将军府。</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六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七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将秋喜和安哥儿送出门上学，宋玥正跟周老太太商量着，潆卉太瘦了，得想点儿法子让她多吃点儿，补一补才好。照这么瘦下去，气血亏狠了，就怕万一伤了根本。</p> 刚说了没两句，林氏匆匆从外头跑进来，都没顾上让门口的丫头通报，就挑了帘子奔进来：“老夫人、夫人，天使上门，说是有旨意。”</p> 宋玥和周老太太目光一碰，心里都有了数。</p> 赵王如今毕竟是圣上的嗣子，也是唯一的子嗣，赵王长子出生，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孙了，圣上不可能没有表示。</p> 于是，宋玥连忙让青禾伺候周老夫人穿诰命礼服，她自己也回正院去换衣裳，同时打发林氏往后园子里去通知潆卉。</p> 既然是给小皇孙的旨意，不但潆卉要出面接旨，连小婴儿也要去的。</p> 这边换衣裳准备，又连忙打发了人去学堂，把安哥儿和秋喜姐弟俩接了回来。家里没有成年男丁，安哥儿就是长子长孙，接旨这种大事必须到场的。</p> 一番忙乱，诸人都穿戴起来，两个婆子抬着摇车里的赵王长子，周老太太牵着小宁哥，一起出来接旨。</p> 不出所料，旨意是给赵王长子的，圣上给这个皇长孙赐了名字：初羲。又赞扬陶氏生皇长孙有功，封韩国夫人，并赏金银珠玉诸般。</p> 圣旨宣完，周老太太和宋玥跟着叩谢皇恩，正要起身，却见那传旨官又转身取了一道圣旨来，看了跪在后边的周老太太和宋玥一眼，高声道：“淑人周氏、淑人宋氏听旨。”</p> 宋玥刚刚搀扶着周老太太站起来，听到这一声，连忙上前两步，重新跪下接旨。</p> 这一道圣旨却是给周老太和宋玥的，原因是北地宣城、开平、辽地几个府县衙门上了折子，给隆庆帝报喜，说北地试种的玉米、红薯、土豆等，红薯、土豆亩产最高达到了两千斤，玉米也达到了六百斤。</p> 大大提高了粮食亩产，百姓将无饥馑之苦，朝廷圣上也将无饥民之忧，乃是大大的功劳一件。</p> 各府县上的折子里说是赵王一力试种推广，但隆庆帝问起来，周元辰却很坦白地说并非自己的功劳，而是指挥使江寒的家眷首先试种成功，今年又拿到关外荒地试种，没想到不但种植成功了，还获得了大丰收。又说是圣上仁德感天动地，这才让新禾试种成功，让百姓再无饥馑之苦，天下从此太平和乐。</p> 隆庆帝对赵王不贪功的表现很满意，夸奖几句，然后道：“恁那侧妃生的小子也满月了，起名字了吗？”</p> 周元辰自然说还未起名，又磕头恳请圣上赐名。</p> 隆庆帝难得地露出一抹愉悦慈和的笑来，颌首道：“这小子是你的长子，也是朕的长孙，就起名叫允羲吧。”</p> 周元辰心头一跳，却不敢有半点儿迟疑，立刻叩头谢恩。</p> 之后，隆庆帝又吩咐嘉奖江家，旨意一并送到平京。</p> 周老太太和宋玥的诰命来自江寒，此次，因为试种嘉禾有功，周老太太和宋玥破格单独封诰，皆为一品夫人，另封安哥儿为五品武德将军、宁哥儿为六品昭信都尉。</p> 这一番旨意宣完，传旨官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满脸笑地向周老太太和宋玥道贺。</p> 周老太太双手接了圣旨，又向传旨官道了谢，眼看着，天色也将近中午了，就让江冬生安排酒菜。</p> 传旨官也不急着走，乐呵呵地答应着：“老夫人盛情难却，下官就厚颜讨一杯喜酒喝喝。”</p> 女眷们带着圣旨回了后院，江冬生和韩戚风招呼传旨官洗漱了，酒菜摆上来，陪着传旨官和随从们用了一顿丰盛的酒菜，然后，奉上一份谢礼，恭恭敬敬送了出去。</p> 这传旨官都是礼部的小官，传旨这活儿其实是个苦差事，如今都十一月了，天寒地冻地，骑马赶路，一路上着实遭了些罪。如今，吃饱了喝好了，出门摸着江家给的轻飘飘的荷包，手指捻动间听得纸张声音，一个个都满意了，也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辛苦。</p> 一行人接了旨转回来，潆卉和小公子先送回园子里去。周氏则带了一家老小，捧了圣旨往祠堂里去，将圣旨供在案上，又给先人们上了香，告祭一番。</p> 不管江寒如何，有了这份功劳，有了婆媳们这份格外的诰封，只要江家没有不赦的大罪，一般事情是动不了江家了。</p> 今日这旨意，对赵王是身份的肯定。对潆卉和元羲母子同样也是一个认可。只要元羲顺顺利利长大，他的名字就奠定了皇长孙的地位。</p> 总而言之是大喜之事。</p> 虽然俗话有一句‘好事不出门’，但这么大的事情却是瞒不住人的。</p> 传旨官刚出门，平京城里各家就打发人带了厚礼登门道贺，一时迎来送往，又是一通忙乱，忙得一个个喜气盈面的。</p> 一家子都是欢喜非常，只有宋玥看着秋喜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p> 圣上给的旨意，连宁哥儿都捞了个六品都尉的虚衔儿，但是秋喜作为江家长女，却并未提及。</p> 这让宋玥又一次体会到了这个社会，男女的不平等。</p> 隔了没几天，刚进冬月中旬，突然传来消息，原开平卫、宣城、丰宁、隆化、延平五卫建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衙门设在延平卫，江寒又一次升迁，成了正二品都指挥使。</p> 这个消息传进平京城，又是全城轰动，刚刚祝贺完江家家眷诰封之喜的各家，不管心里如何发酸，在自家如何牢骚，却不得不再次备下厚礼，赶往将军府道贺。</p> 对于周老太太和宋玥来说，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大喜，她们更在乎的不是江寒又一次升迁，而是江寒到了延平卫，离着家近了，只有不到二百里，骑马当天就能来回了。</p> 打发了各家道贺的人之后，周老太太抹着眼泪握着宋玥的手：“恁终于熬出头了。”</p> 媳妇儿这些年独自支撑着这个家，伺候老人，养育儿女，着实辛苦不容易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七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十八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宋玥心中自然也是欢喜，却远没有周老太太这般激动，只能陪着笑，劝慰道：“阿奶想想，咱们今年过年怎么过吧，一定要热热闹闹的。”</p> 既然江寒的衙门挪到了延平卫，过年指定能够回来了。或者说，除夕夜不一定能回来守岁，但年前年后也可以回来，毕竟离得家很近了，回来一趟并不难了。</p> 周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抹去眼泪，乐呵呵地道：“对，对，今年这喜事连连的，过年一定要好好热闹一番才行啊。”</p> 劝慰住周老太太，宋玥才去前头，看着人收拾各家送来的礼物，又根据各家的礼单子，又备下一份回礼打发人送回去。</p> 过了晌午，宋玥在荣煕堂用过午饭，就带着宁哥儿回前头午休。</p> 刚刚睡着，青杏轻手轻脚进来回话：“姑太太过来了。”</p> 宋玥醒了，忙乱劳累了一上午，又刚刚睡着就被叫醒，头有些疼。</p> 她抬起手揉了揉额角，然后起身洗梳，问明白是江锦娘自己坐车过来的，只带了一个婆子，就连忙带了人出去接着。</p> 江锦娘已经在四进院门口下了车，宋玥赶过来迎着人见过礼，然后就陪着江锦娘进了荣煕堂，却招呼她在堂上坐了，低声说话。</p> “阿奶劳累了半天刚刚睡下，我陪着大姑说会儿话。”宋玥笑着让人送了点心茶水上来，一边低声笑道。</p> 林东海死了，江锦娘似乎也似乎被抽了精气神，宋玥打发了人过去探望，都说她神情郁郁，少言寡欢的。连去探望的人都忍不住感叹，说姑太太与姑老爷到底是夫妻情深，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正常。</p> 宋玥听了这话都呕得慌，就林东海那样的腌臜货色，江锦娘还对他夫妻情深？有毛病吧？！</p> 今儿，江锦娘过府，还是林东海死后她第一次出门呢。</p> 宋玥看着倒是还好，不算太瘦，气色也算红润，就是神色淡淡的，自己给她说话，她也只是淡淡应着，都不怎么说话的。</p> 这副模样，在宋玥看来，心里多少有些叹息。看江锦娘倒不像是伤心不舍，倒像是心里空了，她跟着林东海将近二十年，或许曾经也深爱过，也受伤过，林东海一死，这些爱恨都没了，倒是让整个人都淡下来。</p> 唉，这样也好，看开了看淡了，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也挺好。</p> 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盏，江锦娘才抬眼开口：“前次诰封大喜，我没上门来，这一回他舅舅升迁大喜，我不能不来了，不为他升迁，就为他终于到了平京左近，也该庆贺一番。”</p> 这话倒是说得亲近，宋玥连忙笑道：“大姑姑这话说得正是，阿奶也是这么说呢，午饭前还说好好琢磨琢磨，今年过年好好热闹热闹呢。”</p> 听江锦娘说明来意，寒暄两句，宋玥明智地转了话题，说起外出游学的林轩辰来：“重阳之后，辰哥儿写信来说人在韩城，又说正要踏上归途，算一算脚程，也快回来了。”</p> 说起儿子，江锦娘脸上总算有了些生动之意：“这一去大半年，也不知道胖了还是瘦了。”</p> 宋玥笑：“辰哥儿说自己长高了。外边游学行走历练这大半年，胖了或者不可能，但指定比在家时结实魁梧了！”</p> 这只是身体上的历练，出去游学更重要的是见多识广，开阔眼界，经历世事，人情练达……读书做文章固然重要，人情世事则同样必须。</p> 读书文章不行，就没了科考入仕的敲门砖；若是人情不够练达，世事不够洞明，则只能是读死书的书呆子，即便能够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也没办法应对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构陷、引诱，到时候非但不能飞黄腾达，反而招来大罪，灭门株连也不是不可能。</p> 两人闲散地说着话，喝两盏茶，周老太太就醒了。宋玥把江锦娘交待给老太太，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不多时就有事告退离开了。</p> 看着宋玥出去，江锦娘淡淡道：“家里摊子越来越大，月娘也该好好调理几个人出来管事，凡事都自己亲力亲为，累死也忙不过来呀。”</p> 江锦娘说这番话虽然淡淡的，但周老太太听得出没有冷嘲热讽，倒是真有一两分替月娘打算的意思在里边。</p> 只不过，这话说得，还是有些不知好歹，没有眼色，难道她看不出，是之前把月娘得罪狠了，人家支应完就借口离开了嘛？</p> 周老太太看一眼女儿，心中叹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女儿如今看着虽然淡了些，却已经比从前好了。就这样吧，这样虽然谈不上什么结交往来，却总不至于再处处得罪人了。</p> 晚饭之前，周老太太让人给潆卉那边传了个话过去，询问潆卉有空，这才亲自带着江锦娘过去见了见。</p> 之前，孩子满月宴江锦娘没有去，周老太太却替她带了一份满月礼的。如今，再见到江锦娘，潆卉自然要道一声谢，却并没提让江锦娘见孩子，只陪着周氏母女说了几句话，周老太太就知机地带着江锦娘告辞出来了。</p> 经过那道圣旨，潆卉如今是超品的韩国夫人，论品阶，可是与亲王正妃同阶的。即便，仍旧未能扶正，却巩固了亲王侧妃的地位。</p> 在她面前，周老太太按礼都要大礼参拜的，更何况江锦娘一个民妇，潆卉赏脸见她，还与她姐妹称呼，已经是给足周老太太面子了。</p> 江锦娘在家也是一个人，又早就过了百日热孝，周老太太就留她在将军府里多住几日，宋玥询问一声，周老太太做主还让江锦娘住在荣煕堂东厢，宋玥也不多话，只让秋喜和安哥儿再搬到她的三进院里来住。</p> 这话刚说了没多会儿，正掂对着搬东西呢，潆卉打发了人来传话，让秋喜住到园子里去，就住在撷芳阁旁边的疏影阁。</p> 撷芳阁与疏影阁皆在园子东侧，一个门前是牡丹、芍药，另一个则背靠着院墙的假山叠石，门前有一湾溪水，还有疏疏淡淡的几根细竹。</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八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百九百十九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当初买下园子的时候，疏影阁外是大片繁茂的竹林，遮蔽得疏影阁整个院落房舍都蒙着一股子阴郁之气。</p> 加上，宋玥不喜红楼的林妹妹，因此也不喜潇湘馆的萧瑟，索性让人将大部分竹子铲了，只留了依靠着假山的稀疏几丛，疏疏竹枝，淡淡竹影，清凉意趣却没了阴郁萧瑟，又把之前听竹苑的名字改成了疏影阁。</p> 潆卉让秋喜搬进园子里去与她作伴儿，早晚饭就经常叫了秋喜去撷芳阁陪她一起用。</p> 宋玥和周氏也偷偷说过，两人都觉得让秋喜与潆卉多亲近亲近是好事，索性由着她们，不予理会。</p> 周老太太暗地里忍不住更加叹气，潆卉都成了亲王侧妃，封了韩国夫人的，却仍旧不忘了与娘家亲近，如此，真遇上事情，娘家人才能成为她的后盾和依靠。</p> 相比较之下，江锦娘就是个憨子、傻子，半点儿心眼儿没有的。</p> 秋喜住到后园子去没几天，宋玥就注意到小丫头身上的变化了。</p> 倒不是多了什么东西，而是举止言谈间的气度有了些许不同，不再像之前那么粗粗剌剌、大大咧咧，进退有了些礼仪法度。再说起做女红和上灶管家这些事情，也不再摆明了排斥，甚至还能跟着说几句了。</p> 宋玥暗叹，潆卉言传身教的影响真是厉害，同时也更加愿意秋喜与潆卉多接触了。</p> 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只有适应规则、顺着规则，才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舒心惬意。</p>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江寒打发来送信的人终于到了将军府。</p> 来人带了江寒一封信过来，还有江寒让人送回来的几只大箱子，据说是江寒的行李。</p> 宋玥和周老太太都没有意外，只赶着拆了信来看。信中言说，江寒已经离了开平，前往延平卫赴任。</p> 刚刚到任，自然有一些军务要处理，有一些关系要理顺，暂时还不能回家。后边又说，估计也不会花费太久时间，约摸半月二十天，他理顺了军务、安置了人事，就会回家看望阿娘。</p> “估摸着，进了腊月不久，将军就能到家了。”宋玥笑着对周老太太道。</p> 周氏满脸欢喜，却忍不住抬手抹把眼角，连声道：“好，好，好，寒哥儿转到近处驻防，总不至于像之前，经年累月不着家，怎么也能多回来几趟了……”</p> 说着话，周氏手里揽着宁哥儿轻轻抚摸着，笑道：“宁哥儿过完年也三岁了呢。”也可以再考虑添个小的了。</p> 虽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但周老太可不嫌弃孙子孙女多，只恨不得多生几个。他们家如今又不穷，生几个也能养得起。</p> 宋玥脸颊一热，佯装没听懂老太太的言下之意，笑了笑道：“阿奶做了那许多棉衣、斗篷，我去收拾收拾，给将军捎回去。”</p> 说完，急慌慌地起身出去了。</p> 宋玥觉得三个孩子已经不少了，老太太还贪心不足地催生？她有些应付不来，还是溜之乎也吧。</p> 潆卉得了消息，打发丫头送了一匹宫里赏下来的贡品羽缎来。因为夹了羽毛织就，青黑的面料有一种鸦羽的光泽感，特别是站到太阳光下，就会有一层隐隐的光华，特别华贵。</p> 周老太太摸着漂亮的料子，连声赞叹着，送料子过来的紫笋笑道：“侧妃说了，舅爷如今可是都指挥使，堂堂的二品大将军了，正经要做件好一些的斗篷才衬得起来呢。”</p> 这一声舅爷，让周老太太心中熨帖，笑着道：“承侧妃的情，老婆子就替他谢过了。”</p> 江锦娘得了信，也挺高兴的，却等着没人时对周老太太道：“寒哥儿如今也是二品大员了，能否替辰哥儿出出力，举荐到京城的国子监中去读书？据说国子监中读书的都是王孙公子，辰哥儿能进去多结识几个，将来也有依靠不是。”</p> 周老太太看着自家闺女满脸的期盼，好悬破口骂出来。</p>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青禾立刻带着两个小丫头退了出去。</p> 周氏这才冷了脸，开口道：“恁也知道，国子监中都是王孙公子，高官之后，恁就想着让辰哥儿能攀附一二，可恁想过没有，那等人家最是高傲，看不起人，怎么就能看得起一个寒门学子？”</p> 江锦娘下意识地辩解：“寒哥儿都是二品大员了，咱们家也不算是寒门了。”</p> 周氏脸色更加难看，冷笑道：“寒哥儿虽是二品，但是武官，自古武不如文，京城里被封了二品将军的闲散公子王孙，怕不要太多啊，寒哥儿在延平卫、甚至在平京城或许还能算得上一号人物，但到了京城，谁知道他是哪个？”</p> 顿了顿，周氏脸色冷硬，一字一顿道：“再说了，寒哥儿只是舅舅，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辰哥儿只是平民之子的事实。”</p> 江锦娘脸色渐渐惨白，进而又变为青灰一片。</p>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周老太太，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伸手扶着身后的椅背，方才没有摔倒。</p>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睛通红，却没有泪：“阿娘……”</p> 周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难免心疼、不忍，却只是闭了闭眼睛，强撑着冷脸，挥手：“行了，恁回屋去好好寻思寻思，想明白了再来见我。”</p> 江锦娘身体僵硬地站了半晌，方才跌跌撞撞地出去。</p> 听得门帘子掀起落下，脚步声出了门，往东厢里去了，周老太太才终于睁开眼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同时，两眼的泪也控制不住地淌下来，顺着脸颊上浅浅的细纹，一直滑到腮下，再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上，很快，檀色的袄襟上就湿了一片。</p> 宋玥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对周老太太这番作为恨不得拍手称快，再竖个大拇指。</p> 江锦娘所嫁非人，这些年过得不如意，确实有可怜之处。但正如那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本身的性格和处事也实在提不起来。</p> 不说江寒和江家，就说林轩辰的未来前程，若是江锦娘不能好好改一改她这些毛病，说不定哪天就替儿子得罪了人，招了祸端来。</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百九十九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八第八百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因为北地酷寒，冬月末，北地的两个庄子，就把一年的账目和年礼送进了平京城。秋后过去理账、安排来年事务的宋广友和青平两个，也一起跟着车队回来了。</p> 周老太太将两人叫到荣煕堂，细细地问了北地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两个庄子都是大丰收，欢喜地连声笑道：“好，好，多亏恁几个了，也着实受累了。这一路顶风冒雪地赶回来不容易，恁两个先回去好好歇息歇息，两天后，再进来。”</p> 宋广友回头看向青平，两个小伙子对视一眼，齐齐地笑着应了。</p> 两人一出门，宋玥就笑道：“老太太亲自给俩小子操持，可是这俩小子的脸面了。”</p> 周氏满脸带笑，道：“这俩小子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家孩子一样的，今年又立下这等功劳，些许脸面是他们该得的。”</p> 略略一顿，周氏又道：“俺瞅着，宋家大郎怕是看中了青玉。”</p> 宋玥微微挑眉：“青玉？”</p> 周氏看着她笑道：“恁没注意到，宋家大郎对青平可不仅仅是兄弟之意？方才进门、出门，宋大郎可都是礼让着青平在前的呢。”</p> 若论在府中的地位，宋大郎其实比青平略高些，毕竟是账房大管事，又分管了庄子事务。青平是护卫副首领，算是韩戚风的副手，让他跟着去关外，一是护卫，二是辅助处理各种事务的。</p> 按常理，这两个人出入，应该是宋广友为首的，他却礼让这青平……那似乎只有老太太分析的一个理由了。</p> 宋玥心下替青杏叹了口气，却也没觉得多大的事儿。</p> 她回去就让林氏去问宋广友的意思，果然，林氏回来就说，宋家大郎看中了青玉。</p> 说起来，宋玥身边三个大丫头，青玉是容貌最普通的，只是清秀而已，宋玥也没想到，宋大郎看中的是她。</p>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宋玥倒是觉得宋大郎看中青玉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仅仅是以貌取人，倒是更可信。</p> 感叹一回，宋玥先把青杏叫进来，把宋广友的意思给她说了。</p> 青杏听得难免黯然，却很快又笑了，道：“夫人不必担心，俺没什么想不开的。”</p> 宋玥看她这般豁朗，心中倒是暗暗赞许，拿了一支虫草花纹的金簪子递给她，笑道：“恁能这么想是最好的。至于恁的婚事，咱们好好斟酌斟酌，有的是好小子，咱们挑个好的。”</p> 青杏倒是爽利，曲膝谢了赏，又笑道：“全凭夫人做主。”</p> 打发了青杏下去，宋玥叫了青玉去院子里，顺着檐廊遛弯儿散步，然后，把宋广友的想法给她说了。</p> 宋玥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青玉的表情反应，却见她脸上竟没有太多的喜色。</p> 青玉微微垂了头，片刻方道：“奴婢能不能不答应？”</p> 宋玥脸色平平，也没有明显的喜怒，问道：“为什么？”</p> 青玉咬了咬嘴唇，迟疑了片刻道：“俺不想姐妹反目。”</p> 她来得晚，刚到时自觉有些格格不入，是青桃青杏两个谁也没有欺负她，待她如姐妹一般。如今，两个人同时看上一个小子，若为了这件事，伤了姐妹情分，甚至姐妹反目，青玉觉得不值得。</p> 宋玥笑了，伸手拍了拍青玉的肩膀，没有立刻说对还是错，而是替她举了个例子：“若是，有人邀你比武，却不忍让你受伤，处处留手，恁会怎么想？”</p> 青玉几乎没有思索，立刻道：“即使比试，那就尽力，方才是对另一个人的尊重。”</p> 说到这里，青玉脸色一阵恍惚，垂首道：“俺明白了。请夫人做主。”</p> 宋玥展颜笑了：“男婚女嫁，是两个人的事情，只有情投意合是最好的。看中是缘分，看不中是无缘，谁都没有错。”</p> 单身男女，看对眼或者不来电都是正常的，谁也没有错。只要，不是吃着碗里的扒着锅里的，劈腿出轨，其实，没有谁对不起谁。</p> 青玉是真的想明白了，知道自己之前是钻了牛角尖儿了，脸上禁不住浮起一抹羞赧之色来：“夫人教导，奴婢明白了。”</p> 宋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老太太张罗着，年前给府中添些喜气呢，恁两个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定下，把婚完了吧。”</p> 青玉平常再大方，说起自己的婚事来，还是忍不住羞涩上脸，垂了头，声音也低了下来，道：“全凭老夫人、夫人做主。”</p> 宋玥笑笑，继续沿着回廊走动。一边心里盘算着，自己身边三个大丫头，一下嫁出去两个，即便结婚后仍旧能回来当差，却也只能是媳妇子，不再是丫头了。</p> 她又要操心给自己挑几个小丫头了。唉，本想着给家里的丫头小子解决婚姻大事呢，到头来，损失最大的还是她自个儿，搭上自己用惯了的丫头不说，还得搭上两份嫁妆！</p> 你说说这事儿，让她找谁说理去！</p> 周老太太似乎被引起了兴致，接下来几天，陆续又给添墨和青禾定了亲。</p> 青禾被奉书那小子看中，洗砚也看中了添墨，两个小子一起求到周老太太面前，周老太太问过青禾、添墨的意思，两个丫头都没有异议，老太太就做主撮合了这两对。</p> 添哥有徐嫂子在，周老太太和宋玥都没有操心，谁成想，隔了两天，徐嫂子就求到老太太跟前，说看中了孟先生的次子，希望老太太给说一说。</p> 宋玥晚上到荣煕堂用饭，周老太太提起这事儿，宋玥愕然一瞬，随即道：“这事儿怕是不成。”</p> 见周老太太疑惑地看着她，宋玥又道：“孟先生甚是喜欢张猛那憨小子，他那个小闺女叫芝芳的，过年时进来给阿奶拜年来着，恁可还记得？”</p> 周老太太听得这般说，点头道：“记得的，文气柔顺，生的也好，白嫩嫩粉团团的小脸，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甚是讨喜的小闺女。”</p> 宋玥就笑：“是呢。孟先生两口子先生了两个儿子，最后得了这个小闺女，夫妻俩当眼珠子养大的，稀罕的很，这不，孟先生在杂货铺子里时，就对猛子特别欣赏，说那憨小子是个面上憨，心里有数的。我看他那意思，今年年前指定要给两个人定下来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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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太太弯腰伸手，拉了她一把，徐嫂子只能顺势站起来，抹去眼角的泪珠子，道：“老夫人和夫人宽厚，奴婢倒是愿意让添哥继续在府中伺候，添哥的婚事，还恳请老夫人、夫人操心。”</p> 周老太太听她说得诚恳，倒是欣慰，笑着应道：“恁既然这般说，俺也替恁斟酌斟酌。只不过，俺毕竟想得有限，恁当娘的也别图省心，还要自己多掂对着，不管是不是咱家的小子，只要人好，家人好相处，能好好地待承添哥就行，其他的都不是要紧的。”</p> 徐嫂子垂首听着，连连答应着，又恭恭敬敬给周老太太磕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p> 晚上，宋玥到荣煕堂，周老太太又把徐嫂子的话给她说。宋玥微微剔了剔眉头，笑道：“她既然想明白了，又信得过咱们，咱们也不防替添哥看着些，有合适的自然不会错过。”</p> 周老太太点头：“俺也是这么给她说的，咱们也就是帮着裁度裁度，主要还是她个当娘的操心。”</p> “就是这理儿。”宋玥说着，婆媳俩相视而笑。</p> 青桃和青平的婚期定在冬月二十六。宋玥就让青桃回家去待嫁，免了她的差使，又把紫苏紫苑提起来，做了一等丫头。</p> 这两个进来跟着青杏和青玉学着些，过完年，青玉的婚期定下后，也要回去待嫁，届时，紫苑紫苏就要跟着青杏一起，顶起宋玥身边的差事来了。</p> 相应的，其他定下婚事的大丫头也被派了任务，带着二等丫头准备交接。</p> 将军府第一茬大规模的人事变动，正式拉开了序幕。</p> 这些琐事忙碌着，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冬月末，冬月二十六日，宋玥刚刚吃过早饭，青桃穿了一身嫁衣又到了正院，向宋玥拜别。</p> 宋玥看着一身大红衣裙，只差盖头的青桃，心中又是欢喜，又难免生出些酸涩来，倒是隐约有些老母亲嫁女儿的心态了。</p> 她起身走过去，弯腰双手将青桃扶起来，上下端详一番，笑着道：“还是我的丫头最好看。”</p> 说着，回身从青杏手中接过一支赤金玲珑蝴蝶钗来，替青桃攒在发间，又取了一对赤金嵌宝的镯子，替她套在手腕上。</p> 青桃跟在她的身边几年，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的，如今出嫁，宋玥先前就赏了她五十两嫁妆银子，老太太也赏了五十两。今儿这首饰，却算是添妆了。</p> “钗子是我给的，手镯却是老太太给你的脸面，夫妻两人互相谦让扶持，好好过日子吧。”</p> 青桃已经落下泪来，退后一步，再次跪倒，磕了个头，这才被青杏青玉扶起来，送出去。</p> 宋玥给新婚的小夫妻放了一个月的假，一个月后，过完春节，两个人再进来当差。</p> 青平还是在外院，管着护卫和庄子上的事情。至于青桃，再进来就是青平家的，到时候就要另外分派媳妇子的差事了。</p> 发嫁了青桃，宋玥去到荣煕堂，见着周老太太说了方才的情形，忍不住感叹：“本来是大喜的事情，倒是勾得我心里怪难受的。”</p> 周老太太拉了她的手轻轻拍着，感叹道：“嫁闺女的心思，难免如此。不过，也不用想太多，一个月后，就又进来当差了，又不是见不着了。”</p> 宋玥也忍不住笑了：“心里都明白啊，就是方才忍不住鼻子发酸。唉！”</p> 这还是丫头出嫁，完了还进来当差。若是等到秋喜嫁人，嫁到婆家去轻易回不了娘家……那场景那滋味儿，宋玥根本不敢想。</p> 这边儿婆媳俩还说着嫁丫头的心酸呢，门上的婆子突然跑进来传讯：“老夫人、夫人，将军回来了，已经进了大门，很快就过来了。”</p> 周老太太一下子站了起来，宋玥顾不得其他，先紧着伸手扶住她，一边出声宽慰：“阿奶不是早就知道嘛，将军之前写信回来就说了，冬月底到家，算着也就这两天了。”</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最新章节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全文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txt下载地址：</p> 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百零一章）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炮灰逆袭：发家致富养崽崽》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