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伴走者》 序章 那个导游.天心 4月25日,小长假倒数第六天,晴。 往年这个时候,行程表早已经排得密密麻麻。今年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让旅行社难得在黄金周悠闲起来。虽然已经推出了几条应急路线,但与以往的热闹气象相比,这些带团量只是寻常。可惜,这些新推出的路线对我来说并不有趣,与此相对让我的收入大减! 身为一名自由职业者,我有两个选择:或者继续在旅行社待下去;或者换一份新工作。 不管怎么选,首先,我得起床。 每天,你都可以在不同的频道看到一打孜孜不倦科普各种保持健康、身材的文章。比如坚持吃这些一个月减肥20斤;在酒吧正确泡枸杞养生的方法;每天坚持10分钟,轻松甩掉水桶腰我们都知道,即便是一天能睡22小时的猫,也会把2小时清醒时间的三分之二用在梳理自己的毛发上。如果“美”是这样轻易就可以得到的东西,那还需要努力做什么? 用吐槽打发等待煮咖啡的时间,打开折叠车,准备开始每天1小时的运动。 本质上我是一个很懒的人。在生活品质有保障的前提下,我希望工作量能尽可能的少。而诸如心情、天气等这类小细节也是决定是否工作的重要因素。 今天,太热,我不想工作。 在我遇到的无数人中,有个叫爱德华墨菲的人对我吐槽:“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这句话被后来的人们引为二十世纪西方文化三大发现,并被冠以一个不明觉厉的称号“墨菲定律”。 话说回来,就在我趴在工位上,喝着咖啡撸着猫,转着今天不工作这个念头的时候,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 当然,我并非一定要起身去招呼她。 不过敏锐的八卦天赋告诉我,她身上一定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这个乐趣值得我放弃5分钟前的想法。 这是一个不被时间眷顾的女人。纵使浑身透出的奢侈味道让她看起来身价不菲,但从男人这种生物的角度来看,她属于“长太急”的类型。往好处想,可以给人“时间永驻,n年如一日”的感觉;往实诚的说,就是“没年轻过”。不管你是否认同,100%看外表始终是人的第一本能。优雅的谈吐和气质在缺失美貌的助攻下,并不能为此加分多少,而在那些自卑和浅薄的异性面前,反而成为你的原罪。 我眼前的她,显然就是个中代表。 当她在我面前坐下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告诉她,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真不是问题。是的,我现在待的这家工作室只接高端的旅行团或私人定制。要知道虽然有钱不一定快乐,没钱的快乐却一定难以持久。你这样物质优越的人都把自己整得生无乐趣的样子,让我这样还在为收入发愁的人怎么办?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犹豫良久后指明要参加明天一早出发的某海岸定制线。 我快速调出脑海里的记忆,且不说这个线路不归我负责,就算我现在插手这个团,临时增加人数,跑签证,新增机票,改客房数、餐饮安排等一系列琐碎要透支我今天正常上班和下班后的时间。显然不符合我“低投入高收入”的原则。并且,在24小时内会发生的变数太多,有时候,乘热打铁才是首选! 于是我请她移步到vip室,热情而专业地告知她这是一个为情侣充分享受二人世界而量身定制的路线,参加的首要条件就是两人同行。其次参与人需要现场签订一份声明。 “是的,因为是专门为情侣设计的高定路线,只要当事人提出的要求在我们能力范围内都会得到完美执行。所以这份事前申明的签订对我们甲乙双方都是一种保护。能得到您的理解真是太好了。” “是的,虽然我们无权审核参与人的情侣关系,且有义务保护参与人的隐私。但正是因为这样,这个高定路线才受到客户的青睐。”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仔细着申明的内容,在提出代表同行人签名的要求被我婉拒后,拿出手机简短通话,等待她的同伴来签字。 在短暂交谈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我认出她的身份!因为她先生与女明星的绯闻,使她同样处于风尖浪口。不仅家庭受到冲击,同样身为公司控股人的身份,面对这段时间公司股价起伏的冲击,可谓是情场事业双重打击。 此刻她先生和那位女明星的签证资料就在明天的行程单上。 我说过,这是一位很端庄的夫人。尽管她看起来有些许的烦躁,但她的教养让她仍然对需要等同伴赶来这件事表示了歉意。 基于礼尚往来的礼貌,我觉得应该说一些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在沉默中继续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她,其实这样严格的手续也是最近才有的。早前在活动中发生了一点意外状况,花心的老公在最嗨的时候被跟随而来的老婆抓了个现行,在惊吓中实现了当初对老婆发的“断子绝孙”是誓言。事后我们公司虽然没有因此惹上什么麻烦,在当时行程确是没法继续了,还不得不将这个高定中止了一段时间。可想而知我们老板有多郁闷了。当时正好是我带队,那个场面说血腥倒不如说是恶心吧。 不出意外她表示也听说过这件事,那位老婆过去就以脾气刚烈而闻名。 我接过她的话,继续八卦。当下那位老婆完成“剪刀手”的壮举后,我们在场的人都以为她会撂下几句狠话再夺门而出。没想到她冷静得就像手里拿着剪刀的不是她一样。她说不在男人出门前拦住他,就是想给男人和他口中的真爱证明他们感情的机会。不是说只要答应离婚什么都给我吗?不是说你看上的是这个男人给你的安全感,这比钱更重要吗?即然这样,我同意你“净身出户”! 看着那个男人面无人色捂着裆部蜷缩在床上的时候,我撇了撇嘴角——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纵使会被人非议但自己爽呀!想太多人家只会哼你一句“圣母!”不管是分割财产还是分割其他,总不过是怎么开始就怎么结束罢了。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还要让变了心的男人拿捏自己,拿我的钱供他情人挥霍,挑衅我的情绪让他们看戏走完这些过场才算给自己一个交代了吗。 闲话到此为止,女人没有等来签字的同伴就起身离去。 她的背影安静而硬朗,而女人方才端坐的座位上悄悄绽放出一丛紫色的花冠,怒放的菊瓣快速分裂弥漫,无声张扬着旺盛的生气。 “是薊呀!”我轻搓指尖打了个响指,眼前的浓紫如它出现一般突兀的消失。“这般热烈的姿态,真期待,你会如何做呢”! 一个星期后,女人的丈夫没有随团回来。原因是在这个为期两周的私密旅行中,他错过了老婆(现在应该叫前妻了)主持的股权收购战并被驱逐出董事会。收购会这样顺利与男人当初靠岳父和老婆爬上高位有决定性的关系。以为岳父不在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显然是他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前妻。同时由于离婚诉讼被法院冻结了名下资产,竟然连回国的机票也无法购买。不仅没钱买机票,最要命的护照也不见了,这才是他不得不滞留的原因。 至于护照为什么会不见,嘘秘密也是让女人美丽的养分呢~ 如果那天她再多呆一会,也许我会告诉她,当时那把剪刀是如何恰巧出现在那位刚烈妻子的手边,呵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血腥爱情故事 世上最古老的套路是爱情的套路,定下喜剧或悲剧的基调后,所谓曲折与反转,不过是必须演完的挣扎。 懵懂的睁开眼睛,顾城一时看不清自己在哪里。身下的触感告诉他,此刻他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很黑,黑暗让他失去了视觉,又放大了他的听觉和触觉。 他听到自己的喘息从缓到急又渐缓,慢慢平静下来。因为他摸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让他初尝情欲滋味的女人。熟悉的曲线和味道让他变得安定,不管眼前这片诡异的黑暗是怎么回事,至少心爱的人跟他在一起。 恢复冷静,他平时的急智也开始回复。是的,他想起来了。他们和几个好友约好趁着五一小长假一起到云巅景区度假,想来现在自己是在预定的云顶客栈房间里了。 “看来陆青今天是累坏了,在车上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不是很好。”顾城翻转身体俯在陆青身前,探出手在她的额头试体温,没有发热,反倒是有点凉。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并不想跟大家一起出来玩,她的情绪在他面前从来都藏不住。而他也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好似忘记马上就是他们的周年纪念日。只是,他觉得人多更热闹,她更想跟他单独庆祝,所以他假装没有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因为他知道只要是他坚持的,最后她终是会妥协的。 他从这件事,想到两人相处的其他细节,想到她脸上多变的表情,想到她的可爱和热情。 此刻她正安静的卧在自己身旁,贴近了就能感觉到她清浅的鼻息从自己脸上拂过。一股燥热迫不及防的从身体喷薄而出,心口发烫,刻意压抑的那些热情在这浓郁的黑暗中轻易地迸出星火,贴在她脸颊的掌心开始游移,燃气燎原的火。 不满足只能想象她的表情,不满意她此刻的平静,不愿意只有他自己情动,他想要更真实的,想要得更多。 黑暗遮盖了一切,又让一切更热烈。 身下的她呼吸渐渐紊乱,开始回应他的热情。箭已上弦,游移戏耍的手却在柔软的小腹间被温柔的按住。她紧贴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喘:“还不行,宝宝医生说要等过了过了头三个月再” 顾城还在调皮的手指停住了,他撑起身体,迫切地想要看清她的脸。激情的薄汗从他的额头滴落,落在身下人的脸庞,又滑进他的手背,溅起炙热的气息。他擦去她脸上的汗水,热切地将她搂在怀里。一种过去从没体会过的情绪牢牢抓住他。欣喜和焦虑不断在他心里交汇冲撞,这是失而复得吗?这是失而复得吧!他来不及细细体味这翻涌的情绪,只举轻若重的揽着她,动情的叫着她的名字:“陆青,陆青!” 柯芸僵硬着身体,如同被梦魇!她很想动,想尖叫,这样也许就能从这让人窒息的黑暗中挣脱! 几分钟之前,她被一双充满热力的手唤醒,尽管看不见黑暗中的他,但她已经太熟悉这个男人了。 她本想克制的,她记得他们之前还在冷战中比赛彼此的耐力,她深谙男人的天性,不想轻易就给出甜头,她相信情人间的相处本来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心计。 如果不是这样,现在在他身边的,又怎么会是她! 她也反复追问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念头。一开始是偶尔几次顺路送她回家,摩托车上的空间,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挤”更贴切。熟悉后,他也会对她被男友冷落抱不平,会同意一起看场电影。她开始有意无意抱怨男友,然后追问他对自己的老婆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她记得当时他说:“不满意?没有,我看她什么都好!” 她想,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让她起了那样的念头。 然后,追逐开始了。俗套!必须!她让他看着自己因为他与男友分分合合,为她操心;她让他纠葛在家里家外两个女人中间,起起伏伏。 然后,她有了孩子,让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有了孩子,也让她与他停止狂热的纠缠。而且这中场休息的时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如今,孩子都1岁了! 因此,哪怕理智再如何告诉她应该做那只拿捏操控的手,可面对这久违地热情,身体的反应却分外诚实。他想,她也想。 直到他拥着她喊“陆青,陆青!” 血液从沸腾到冷却原来只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 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喊她?他竟然将她当成她,当成已经死掉的那个女人,陆青! 柯芸想推开顾城,可她又不敢推开他。 是的,自己分明躺在顾城的怀里,但他却前倾着上半身面朝外说话,就像,他的面前还坐着一个她看不到的人。 她的额头渗出冷汗,她的叫喊被闷在嗓子里。 她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 片刻之前她还是那样的愤怒,想挣开顾城,不想再听到他喊那个禁忌的名字。现在,她却宁可回到刚才。至少,那样她还能听到他声音,还能触碰到他,而不是这般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 像是她的恐惧被听见,眼前浓郁的黑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缓慢又飞快的裂开一道口子,那光亮从细微处凝聚在一块,就像有人在暗中推开一条缝,曝露出一条通向黑暗之外的路。 她朝着那光亮走去,除了走过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推开了那道门。 然后,她看到了另一个在门外朝自己这边推门的柯芸,另一个面露惊恐的自己。 冲进来的柯芸没有看到呆立在她面前的自己,她越过她朝前跑去,刚才还不见五指的黑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散去。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跟着前面的自己奔跑起来。 她看到那个柯芸坐在一辆摩托车后座上,下车之前,她故意将头盔的扣带锁定在自己用的长度上。她是个骨骼娇小的女人,也是这群朋友中最纤瘦的,跟陆青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只要陆青一戴上头盔就会知道她才下车,毕竟,这是车上唯一一个给乘客用的头盔。 她看到自己按下短信的发送键,给顾城的晚安信息,收信人却是陆青的名字。 她看到自己发现怀孕时的怨毒和心机。 她看到自己抢着开车,因为在驾驶座上,可以看到前面开车的顾城,也能让顾城随时从后视镜看到她。 她看到自己冷静的掌控方向盘避开险情,却在脱险的刹那,毫不犹豫地借着冲力对着停在闸道上等待的汽车副驾座撞去。 站在悼念的人群中,只有她看见自己隐藏在墨镜下带笑的眼睛,看见自己转身背对奠堂时抚着小腹低语:“宝宝,爸爸就要带我们回家了!” 地面变得湿滑粘腻,浓烈的血腥味四下飘荡。一个孩子远远地从身后跑来,跑过她的身边,俏皮的马尾一甩一甩勾得人手心也觉得痒。 她想拉住那个孩子,她还想再看下去。 她发现她只能看到一双熟悉的红色的脚站在原地一直跑,那脚的腰部以上空荡荡的。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挺着腰立在一片血泊中,比娇小更矮小。 她终于明白自己只有半截身子,她的腰下没有腿。她瞪大的瞳孔里终于什么也看不到了。 顾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跑,他知道自己在做梦。陆青告诉他要当爸爸的时候,他拥着陆青说了许多关于以后教养宝宝的小日子,从小就给宝宝建一个乖乖值,省得大了调皮不好管。想着说着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没发现。 他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还是不懂自己在跑什么。他想停下休息,脚却不听使唤,直到有什么抱住了他的脚。 是一个孩子,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明明看不清那孩子的长相,可就是想与她亲近,想抱她,那孩子却放开他的脚跑开了。 他又开始奔跑,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梦中。他要去找陆青,把这个梦讲给她听,告诉她,自己好像已经见到他们的孩子了,很乖巧的一个小姑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痒 “错”的发生与选择无关,只不过是有人在登场前拿错了剧本。 人的喜好是五花八门的。 有人爱钱,有人好名,有人只爱别人爱的但有一样东西,人见人爱,它被统称为“别人的秘密”。 知道别人的秘密让人愉快,特别是秘密的主人不知道它已经不算一个秘密的时候。 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就不那么有趣了,特别是预见那秘密被戳穿后将引发的失控,就更让人糟心。 莫言就有一个绝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 今天是小长假的第一天,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某个小岛的沙滩上晒着太阳吹着海风的。谁知道去机场的高速公路竟然堵得一塌糊涂,根本赶不上飞机。最后在的士司机的推荐下,来到了这个距离机场15公里远的风景区。 在房间里休憩了一会,他决定下楼到景区走走。来的时候他正因为计划被迫取消而心浮气躁,一心只想离开已经瘫痪的高速公路,司机介绍景区的时候他根本没听进去,只想着换个地方玩总比带着一大包行李原路返回的好,就这样过来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在这里碰到顾城。 因为那个秘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顾城,彻底消失在过去朋友的圈子里。 顾城坐在客栈大厅门口,看起来跟一年前的样子没什么差别。他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还是当作没看到,顾城已经率先迎面朝他走来。 他拍着他的胳膊,说:“莫言你好能磨蹭呀,再不走东西可能买不齐了。先说好,你今天可要帮我收拾好才算完啊。” 莫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城拉着朝外走。半晌才说:“顾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不是,你怎么也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顾城回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他更惊讶:“你还没睡醒呀?我们已经到云顶了啊。上山的时候不是经过一条商业街,你陪我去那里买点东西,再另外开个房间布置下,好给陆青一个惊喜。” 边说顾城边朝前大步走去,看起来他真的很着急。 莫言站在原地不动,他看着前面的顾城,觉得一阵挠心的痒又从手腕处发起。他忍不住不去挠,这一紧张就会痒的毛病是从去年开始的,既不见伤口也不曾溃烂,如跗骨之俎。 痒!好痒!指甲缝隙里已经塞满了皮屑。 再抬头,前面的顾城只剩一个遥遥的背影。 “这地方还真是没什么人气,难怪的士司机推荐的那么热情,云顶?”,他一边朝顾城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边留意四周的情况。说起来这么大的景区一路上竟然没什么人,完全不像小长假该有的样子。 他有意加重脚步,步子越迈越大。 突然有人在他肩头重重的拍了一下,“先生,先生?先生!” “啊?” “这是景区的手册,您收好。” 一支白皙的手离开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本小小的手册,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客栈的前台,里头的老板娘正冲着他笑。 接过手册,想了想忍不住问:“我刚才一直在这里?” 老板娘抚着怀里的猫,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您才从楼上下来,说想出去走走,让我拿本景区介绍手册给您。” “我一个人?”捏捏手腕,好好的一点也不痒。 “您不是一个人来的吗?”老板娘反而问他。 “算了,没什么,我先出去了”,他见问不出什么,收好册子向门口走去。 “再一会山里就要起雾了,您转转就早点回来吧。”身后隐隐传来老板娘的声音,虽然心里还惦记着之前那不得解的事情,可刚一瞥之下看见的梨涡,还是随着这声音打着旋跑进他脑子里:“如果可以也不错” 一声哂笑从前面传来:“怎样,这就满意得走不开了?” 莫言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撞到面前的人身上。 站稳了,看到眼前熟悉的人,他松了口气。他刻意不去想,从刚才看到顾城开始他心里就有些莫名地忐忑。但柯芸是不一样的。看到柯芸,他只觉得又开始痒起来,这次那痒是从心里开始,心痒,手更痒。 柯芸拍开他不安分的手,不依不饶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觉得柯芸哪里都比家里的那位好,就是这点比不上,老喜欢揪着他和其他女人之间的事。他要不是这样浪荡的性子,当初又怎么会和她 “算了,”既然柯芸没有兴致,他也就罢了手,“顾城呢?” 柯芸一脸理所当然:“我有事跟你商量,当然不会叫上他。” 她靠近他,倚上他的肩膀:“陆青知道我们的事了。” 莫言触电一样推开她,追问到:“她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了?顾城?” 柯芸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我要嫁给顾城,自然是早就找好机会让他知道我们的事了,不然怎么能让他心疼我。”她停下来看了莫言一眼,继续说道:“谁让你死活不肯离婚娶我。” 莫言盯着她,没说话。 她觉得有些无趣,自己接过话头:“我没想到陆青居然会跟踪我。” 莫言有些不相信:“跟踪你?” “是呀,”柯芸听出他的迟疑,有点恼了:“她应该是跟着顾城,结果顾城才走,又看到了你来找我。”柯芸笃定的说。她没说的是,那天是她打电话让陆青来的,想让她亲眼看到自己跟顾城的纠葛,彻底死心松口跟顾城离婚。只是没想到后来莫言也过来了。 莫言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番话,这个女人有多狡猾他很清楚,当时要不是他始终留了一手让她有所顾忌,说不定现在的莫太太就是她了。他说:“就算她跟着,又怎么肯定她看到我?” 柯芸翻了个白眼:“她要我离开顾城,不然就把我跟你的事情告诉你老婆。也是,谁不知道你老婆是典型的咬人不叫的,”她说到这里自觉失言,改口到:“护夫狂魔。让她对付我总比告诉顾城更有用,不然,怎么说女人总是为难女人呢。” 莫言这才尽信了,问她:“那你想怎么办?” 她又靠过来,连声音也放低了几度:“趁这次一起出来玩的机会,我们” 耳语半晌,莫言快速过了一遍她的法子,追问道:“这办法可行吗?你有把握?” 柯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拉过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小腹上,说:“你猜?” “你?”莫言瞪大了眼睛,“这?”被柯芸抓住的手腕开始痒了起来,钻进骨头里血液里最后到急跳的心脏里。 柯芸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放心,顾城会以为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四周不知何时起了雾,从淡到浓转眼就将周遭景物都包进白茫茫的水汽中。让人迷了眼,连近在眼前的人也都模糊起来。 但这不妨碍他听到声音。 他听到前面传来几声撞击声,他被拉着向前跑去。雾气也在奔跑中涌动翻腾,让视野变得清晰许多。 他看到前面趴着一个人,柯芸正站在那人身边,而顾城竟倒在不远处。 莫言冲过去,翻过趴在地上那人的身体,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是陆青。 陆青下半身已经湿透,是血。大片的血色还在不断从她的身下涌出,她居然还有意识。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救我孩子救” 柯芸仍静静站在边上,她看到莫言用另一只手去掏手机,终于开口说:“这不比我们刚才商量的法子好吗?你别忘了,她想要去找你老婆。” 莫言放下了手机,那人看着他,从祈求到绝望,唯有抓住他手腕的手不曾放松,竟似要嵌入他的手骨中。 手腕痒得像要烧起来,他终于记起他的秘密,他曾见死不救,他杀了陆青,他在一年前杀了陆青。 为什么?为什么他又会在这里? 他想挣脱那只冰冷的手,那人却诡异地扬起脸冲他笑了,“你还是不救我!还是要我死!” 莫言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不断向后退,他已经惊惶的忘记站起来。 “你去哪里?不管她好吗?” 身后竟然又飘来陆青的声音。 他骇然转过头,眼前哪里还有陆青。再回头,只见柯芸双脚留在原地,腰部以上却冲着他爬来。 他想逃,两只脚却像被钉在原地,手腕骚痒得撑不住自己。 他转动着全身惟一能动的眼球,绝望的看着只有上半身的柯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眶眦裂前,他听到她说:“嘻嘻,抓到你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不请自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午夜,云顶客栈。 旅游旺季,这家客栈却是一派门可罗雀的气象。 老板娘万事不操心的模样,斜倚在柜台后,看着九尾猫眯着眼睛在拨算盘,报账。没错,这客栈的服务生是只猫,有九条尾巴的猫。 下午陆续出去了3拨客人,现在也不见人回来,老板娘却没半点在意的样子。 她收起手中精致纤长的烟杆,音色也被烟草沁染得带出点烟火气,“夜深露重,你这样不请自来的客人,小店可没有多余的房间招待。” 有凉风拂来,再瞧,大堂已经兀自出现一条人影,一双含着流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老板娘,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专注的眼光有几多撩人风情。 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风流:“天心,你又化成女人的样子,不怕哪天定了性子,变不回来了?” 天心却根本不看他,只转过头,顺了顺九尾猫的毛发。九尾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就趁机溜下了柜台,窜到高处认真梳理起毛发来。 来人并不在意天心不搭理他,凑近了天心,自顾自接着说:“果然越大越不可爱了,小时候,你都是追着我阿哥阿哥地喊。” 天心抬起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呼吸间气息交错,似乎连睫毛都可以数清。她又向前挨近一些,终于开口:“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就对你” 来人眼中的流光仿佛都要随着他眯起的眼流出,嘴角被拉开好看的弧度,“天心就会怎样对我?” 天心的眼睛泛出水气,唇上跳出一朵小小的笑花,“我就只好像你看我一样,这样看着你。” 两人突然变成了幼稚的孩童,只挨着头,不错眼的看着对方,像是要比赛谁会先移开眼睛。气氛变得安静,又好像只要一点惊动就会炸出一场漫天烟花。 终于来人曲起手指在天心额头弹了一下,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赢过我?” 天心按了按鬓角,突然吐了一口气,用力说道:“那也比有人明明可以赢却上赶着输的好!” 来人啧啧嘴,面上却有了温柔的光,笑得也更加愉悦:“你自然还不懂情人相处间的乐趣,那人不在乎输赢,我就偏偏要让那人赢,看那人无奈我就开心,我开心那人自然也开心。这种开心等你什么时候也有了心上人,就” 天心瞪起了眼睛,她的神情一下子就从孩童转变成了女人,冷淡的女人,连瞪起的眼睛里也有了几分霜色:“我对你们如何恩爱没兴趣,你也不要对我的生意有兴趣。不管你现在要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了。再见!” 天心很生气,每次对上那个人,见面时有多开心分开时就有多生气,气那个人言语间兜兜转转总会有另一个人,更多是气自己,竟然偏偏喜欢着他。想着他方才说自己不懂情,自己要是真的不懂,又怎么会明知道他怕麻烦,更怕漂亮女人带来的麻烦,自己就偏偏化作漂亮的女人,时时兜揽着一身的麻烦,终归是为了为了 刚才自己虽然先跑了,他却还是让九尾猫给自己带了话:“知道你心软,却不知道你也会做亏本的生意,不像我弟弟,更像这‘玉露’主人的弟弟。也是,反正都是一家人。乖乖吃了,没事也回家里住段时间,我们都很想你。” 这样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天心只知道自己爱不得,恨,也不得。这样的煎熬只有行走在暗夜里,借着如墨般的黑,才能放肆的呼吸,才敢追逐着永远相伴的一双身影。 天心打量着掌心已经被握得发烫的小瓷瓶,缓缓地吐出一口烟,瞄了一眼窗外的人影:“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办到,你,不用担心。戏本已经开唱了。” 人影还在,不但没有走,反而还跃上了窗台。 九尾猫已经不耐烦地舔牴起自己的爪子,它已经许久不曾狩猎了。自从天心上次归家看到那人三言两语打发了上门挑衅的人,说“能动脑解决的问题何必动手呢”,她就开始有意识地收敛自己冲动的性子,连带着自己也被约束,距离上次亮爪子的时间它身为一只猫妖实在是没脸提。 难道,今天有机会? 九尾猫俐落地换上另一只爪子,惯常眯着的眼睛也变得圆溜溜地炯炯有神,暗搓搓地想:进来吧放心冲进来吧,我一定会给你温柔的一爪,保证你一点痛苦都没有进了本喵的肚子! 人影却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窗台上,老实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动一下。 天心蹙起秀气的眉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捋过九尾猫的耳朵,好像喃喃自语又好像说给那人影听:“你坐在那里,是因为你知道不会有其他人看见你。其他人看不见你,是因为那些出去的人回不来了,是吗?” 天心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像她才是苦主:“你这又是何必?即使你不动手,那些人也离不开这里。如今你沾了血,却是浪费了那片苦心。” 人影只管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天心的话。 好半晌,她举起双手放在眼前仔细打量。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么好的骨相这么美的手,那手的主人长得岂会差。她看得那么仔细,好像这手上能突然开出一朵花来。 她的声音也清脆好听:“我本来就是浴血而生,多这一点不算多。” 天心本来已经为她准备好了重投人世的人家——家世好,家人好,品相好,资质好,就连未来的姻缘也好,简直不可能更好的五好人家了,为此累得她必须吃了“玉露”才能弥补自己的亏损。本以为这单生意已经赔到触底,没想到最后竟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要被兄长们笑死! 九尾猫反手就是一爪子,拍到半空险险停住,揪住它胡子的人脸色已经够难看,它实在不想一爪子下去赔掉自己半边的胡子。 “为了这些人,赔上投胎的机会值得吗?”天心的声音不比脸色好,出道至今谁人不夸她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今天不但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还欠下无数人情。 而她自诩识人无数,却还没见过这么傻的鬼,既能报了仇,又能有个好结果,天上掉馅饼也就不过如此了。只有没有助力又不甘放弃的怨恨才会拼上自己的一口气动手,那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人影将半个身子倚在窗棂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嘣:“报仇这种事,亲自动手才更痛快。” 天心的心情突然又变得愉快起来,脸颊的梨涡也好似点了蜜,九尾猫趁机把身子蜷成了一团,只留下九条尾巴任天心围在颈间,伴着她说话时的喉音一震一震的:“可你毁了我的生意,坏了我的招牌,总该有所赔偿。” 人影显然僵住了,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出。可她也没有愣太久:“你讹我!你以为我不懂,但我知道你原来并没有招牌。” 天心只搖了搖手指,说:“你总归是毁了我的生意。你不要,不等于我没为你做到!” 人影只得问:“你要什么?” “你!”张嘴轻轻吹走了指尖上粘着的九尾猫的一小撮灰白的毛,天心才不在意对方的反应,“你不想要以前的名字,可现在你是我的人了,还是要有个名字的。你说你浴血而生,又放弃了再世为人的机会,我却还是希望这场事了,你能重生,既然如此,就叫你‘凤凰’好不好?” “凤凰,凤凰,”轻轻柔柔反复嚼着这两个字,天心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闻到了扑鼻的酒香,好像下一刻就会醉倒,“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凰既栖,我们的招牌就叫‘凤凰台’吧!” 不等窗棂边的人影做出反应,屋里的九尾猫已经被投入她的怀里,耳边是天心懒散的声音:“休息够了就干活吧,又一位客人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成人法则 相爱相杀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陈晓琪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离开家又是如何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昨天她收到一张卡片,要她今晚参加一场派对。送卡片的人不说是受谁的委托送给她的,她也不记得认识的人中谁会这样做,但她却记得今晚是什么日子——是陆青的死忌,陆青死在去年的今晚。 早上她像往常一样打开房门,发现门外居然多了一条幽深的长廊,再回头,房间也完全变了样子。她鼓足勇气冲下楼,才从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那里打听到这地方叫“云顶客栈”,那张卡片邀请她来的地方。 方才下楼的时候,她记得有人从她身旁经过,擦身而过的背影隐隐让她觉得熟悉,心中更莫名起来一丝惊惧。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但她不想承认,那是陆青的背影。 可,陆青分明已经死了。 死人当然不可怕,陈晓琪就很清楚,只有活人,才会做出可怕的事情,她就做过。可一个活着的死人呢?会不会做出比活人更可怕的事情? 陈晓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觉告诉她,今晚她哪里也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像要应证她的直觉一般,门外有人敲门。 她从床上轻手轻脚地下来,又小心地挪到门边。这个客栈装潢走仿古风,门上没有猫眼,一格格雕花窗格打下门外的暗影,人影憧憧,更添几分人鬼难分。 门外的人见她没开门,也没继续敲门。半晌,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没了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越发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如今只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最好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个梦。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她还是不开门,门外除了开始的几声敲门声,也依然没有其它动静。这持续的静非但没能让她安心,反而更透出一些诡谲来。陈晓琪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希望这一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靜下去,还是希望房门再次被敲响。也许,是其他住店的人呢?自己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陈晓琪动了。她不能不动,因为,她居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而她自己分明在门内。她惶惑地深吸了口气,难道门外一直在敲门的竟然是自己吗? “开门,”门外传来她的声音,合着继续的敲门声,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陆青,你快点。我看到顾城和柯芸出去了。” 陆青在房间里? 陈晓琪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不敢仔细想。这个房间很大,灯光也照不到的地方留下许多模糊的阴影。越看心越慌,她想起先前楼下那灯光明亮的大堂,这种时候,和老板娘一起呆在亮堂的地方才明智。 她深深呼出口气,把手稳定在门栓上,默念道:“假的,全都是假的。门外没有人,没有人” 老板娘果然在大堂。 顺利冲到1楼时,陈晓琪庆幸自己做了对了选择。面对选择她很有天赋,她一直很会选。 老板娘看到她,笑了:“正要去找您。顾先生留了话,请您6点的时候一起吃饭。” “顾先生?哪个顾先生?”陈晓琪急切的追问。 老板娘挑了挑眉头,“顾先生刚刚出去,您下来时没遇到吗?他定了4个房间,让我一定要通知到房间的每一位呢。” 这一切竟然是顾城的安排。柯芸呢?柯芸没拦着顾城吗?那件事之后他们已经整整一年没再见面,今天这样安排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想再盲目的等下去,向老板娘打听清楚顾城出去的方向后,她追了出去。走出好远,她还记得出门前老板娘那一抬头看向她的眼神,迷离朦胧,说是看她,又像越过了她看着她身后。 她身后有什么吗?她转过身的时候身后什么都没有。 像是有人牵着她的手,为她引路,夜晚的山路她走得毫不迟疑,与片刻前怕黑的她判若两人。 陈晓琪很熟悉这样的感觉。 在跟陆青形影不离的那些过去,两人好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什么,要什么。 直到顾城出现,打破了这份她以为不会变的默契。 她以为顾城喜欢自己,结果不是;她以为陆青会懂她会成全她,结果不是;她以为陆青会离开顾城,重新弥合两人的情谊,结果不是;她以为如果有天陆青有事,她一定是坚定支持她的人,结果,还不是!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陆青了,似乎,她又想错了。 她仿佛看到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一只垂在她胸前,无名指上的婚戒是她陪着挑的;一只笔直的指向她前行的方向,有暗红的血连成一条线滴滴答答连绵不断的滴下,洒在她踮起的脚背上。如果这时她身边有人,一定会发现她的双脚脚跟竟然是悬空的,仿佛踩着一双隐形的高跟鞋。 若是山里的老人看到陈晓琪这踮着脚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她这是鬼上身了。只有被鬼上身的人,才会这样悬空着后脚跟走路而不自觉。 心跳如擂鼓,身体却执着地向前走去。她已经回不了头,她看到了顾城。 山中有幽谷,迷雾生暗香。远远看去只见人影憧憧,却不闻器皿人声。 走进一看,长的可容纳8个人的条桌,这时却空无一人。顾城站在桌子前端,看到陈晓琪走来,嘴角一挑露出一丝笑。 “你差点来晚了。再晚点,我就要以为你不来了。” 陈晓琪气笑了:“说得好像我有得选一样。” 顿了顿,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顾城,不管你想干什么,这样的装神弄鬼是吓不住我的。事已至此,你摆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给谁看呢?” 顾城不说话了,只奇怪的看着她,仿佛不理解她说的话。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古怪。 顾城不仅不再与她说话,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径直走过她,弯下腰拉出一张椅子,嘴里还说着“请”。 随后他直起身子,停顿了片刻,就像有人正和他一问一答。 顾城边往主位走边说:“怎么会,男人为女人拉开椅子是基本的社交礼貌,我家陆青又怎么会吃醋。况且我们的周年庆用重演我和陆青第一次见面时那出舞台剧来庆祝,不是陈晓琪你给陆青出的主意吗?” “我什么时候”才说了几个字,陈晓琪就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准确地说,是想用双手掰开捂着自己嘴的那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捂着她的嘴,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顾城浑然不觉,仍然坐在位子上兴高采烈地说着,不时做出举杯邀情的姿态,一副与众人把酒言欢的样子。她想,顾城一定是疯了,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手的主人是陆青,此刻她正捧着自己的脸,好看的眼睛里盛满委屈,嘟嘟囔囔地嚷着:“怎么办晓琪?我又跟顾城吵架了。这次我一定要等他先服软,总不能每次都是我先让步。晓琪晓琪,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就是想跟他单独过纪念日嘛。朋友聚会什么时候不能有,为什么就要凑到一起呢?晓琪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又来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顾城和陆青吵架,来来回回委屈的却总是自己,只有自己。为什么你们还不分手呢?分手了自己这个好朋友的身份是不是就能有机会? “晓琪,你也觉得这次我应该坚持吧?”声音的主人浑然不觉自己的心情,还在不依不饶地缠着自己要答案,陈晓琪只觉得恶向胆边生,脱口而出:“那就答应好了。” 陆青呆了呆:“答应什么?” 话一出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陈晓琪定了定神,笃定地说:“人多有人多的玩法,你就跟顾城说,重演一次当初见面时的舞台剧来庆祝你们的一周年,反正演员都是我们现在这群人,这样就算那天人再多,顾城眼里也只有你,不也等于是你要的二人世界了。”(哼,只要变成集体活动,到时自然有办法让你们没时间独处!) “对啊!我现在就去找顾城!不行,刚才哭得眼睛都肿了,我回去补下妆。” “叩叩叩”,谁在敲门? “开门,陆青你好了吗?陆青,你快点。我看到顾城和柯芸出去了。” 是自己的声音,原来是自己在敲门?可是为什么呢?我不是就在房间里吗?陆青?陆青不是已经死了吗?自己亲眼看到的。那天自己在车上撞到了头,回过神来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不但拍下了车祸现场,也录下了柯芸和莫言的杀人协议。本想着可以威胁柯芸离开顾城的,没想到柯芸居然有了顾城的孩子。最后自己拿了那两人一大笔钱,莫言也从此不再与大家联系。成年人嘛,总能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的。 是了,这一切肯定是柯芸和莫言搞的鬼!他们弄疯了顾城,现在是要来害自己了吗?他们不怕自己出事录像自动上传了吗?顾城?顾城呢?不行,要去找他,要去找到他,经历过这一次,顾城一定会明白自己留在自己身边了。要去找顾城! 陈晓琪向老板娘打听清楚方向后,冲了出去。走出好远,她还记得出门前老板娘那一抬头看向她的眼神,迷离朦胧,说是看她,又像越过了她看着她身后。 她身后自然什么都没有,除了夜的深沉。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怕黑,却对这夜晚的山路熟悉得如履平地。 一条路一个人如果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且还会无限重复下去,自然无比熟悉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秘密的起点:她 你知道一场成功的谋杀,需要哪些条件吗?首先,最好是建立在意外之上。不是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而是本身就是意外。然后,还要有很好的运气。 只有有准备的人,才能抓得住机会! 春寒料峭,今年“倒春寒”持续的时间比往年更久些,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新人热切的心意。 “很好,换下一套!服化,准备5号婚纱。”摄影棚里的各色灯光散发出的热量有了几分取代暖气的势头,蒸腾出来的热气混着众人的吐息让玻璃窗爬了一层薄薄的水气,更添了几分热闹的喜气。 新上任没几天的小助理口中念念有词,生怕出错了招来老大的不满:“5号,5号,5号,粉色的?” 粉色的婚纱基本没有人选,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不是不好看,相反这套婚纱是老板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vera wang 2014fall 系列的,鲜有人问津只是因为它的意头不好——在国内,特别是长辈人眼中,穿粉色的婚纱代表“二婚”。即使有不知情的新人试穿后,也会在家人的提醒下重新换上白纱。 也难怪老大刚才说会从这套婚纱照片里选一张放到橱窗做陈列了。 小助理吃力的抱起婚纱往试衣间方向走,没走几步就被层叠的裙摆绊了一下,一屁股狠狠地坐在地上,更糟糕的是,要给客人送去的婚纱在刚才的混乱中沾上了自己的口红。 “惨了,希望卸妆水能擦掉这痕迹。”小助理推开最近的一个化妆间,这里是拍写真化妆用的,只有一个客人背对着她在化妆。慌忙补救的时候,她恍惚想起那映在化妆镜中的脸分明是刚才的新郎:一个大男人,却勾着小指妖妖娆娆地给自己化妆? 小助理有些想笑,实习前就听师姐说过,男人要妖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还真是 “你看到了?”背对她的人微微侧过半边脸。 小助理看着那侧脸刚硬的轮廓,就忍不住要笑,正要移开视线,嘴里已经说着:“不用管我,我没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倚着墙滑倒。没人再能知道她未说完的话,她的脸顷刻之间已经失了血色,眦裂的眼角让她看起来也不明白自己要说的话——镜子里的新郎长着一张女人的脸。 镜子外的新郎已经走到小助理的身前,俊美的眉眼任谁也不会把他看成女人。他的动作也很符合他绅士的气质,小心将她安放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地上的婚纱无人自动,犹如识途的老马轻盈地回到等待许久的试衣新娘身边。 柯芸满意地转了一圈,全身镜里自己被一袭牡丹粉的婚纱包裹。原来看中珊瑚红更接近自己想要的正红色,到底还是顾城的眼光好,牡丹粉映衬得自己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致,让十指指间的那抹红色艳如鲜血。 车祸现场那天,从那人身下不断涌出的红,就是这个颜色。 那天柯芸保持距离跟在顾城的车后。她很满意这个距离,可以从顾城的后视镜里清楚看到他的表情。不知道陆青跟顾城说了什么,前者就靠到椅背上不再有动作了,而顾城只是瞥了一眼对方继续不急不慢的开着车。 那对夫妻的恩爱举动柯芸不止见过一次。早前大家约好骑摩托车去s市周边玩,经过的路段在修路,马路上扬起的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睛。顾城一手牵车一手捂住陆青的口鼻,生怕她吃灰呛到。同行的朋友都打趣他们虐待单身狗,柯芸却觉得不算什么。毕竟单身就不用拿人做对比,只有同是有伴侣的人才能感受到秀恩爱对自己的打击。都是谈恋爱,有人比蜜甜;有人却好比地下党。 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柯芸嘴角挑起一丝笑,按下关闭天窗按键。已经可以看到分流道的标志,再5分钟左右就可以下高速了。估计最快也要等明天事情才会摊开说,眼下还是好好享受这个假期吧。柯芸一边想一边打开右转向灯,换档减速的时候碰到身边莫言搭在腿侧的手。她瞥了一眼对方顺势滑下挨着她手臂的轻佻手指,还来不及掉转视线,车身就被一阵牵引力推动向左边冲去。她下意识扶稳方向盘,右脚急点刹车。一旁刮擦的小货车从车身右边呼啸而去,司机还从车窗探出手狠狠地比了个中指。视线变开阔的一瞬间,柯芸才看到车已经开到交流道前,眼前是一个长而弯的下坡。随后,在后座陈晓琦的惊呼声中车子狠狠撞上了前面打着双闪停在应急车道上顾城的车子。 莫言一行人在山涧里找到顾城的时候,顾城已经从车里爬了出来,怀里躺着陆青。看到他们的时候,顾城只来得及说一句:“叫车”就昏了过去。 然后,是葬礼,眼里全是灰扑扑的白。 再然后,是婚礼。 期盼的心事终于达成,怎么能让白色唤起亲朋们对前不久那场葬礼的记忆呢。惟有红色,最压人,最般配! 拉起试衣台的隔帘,柯芸没有错过顾城眼中一闪而过的赞叹。最近顾城常常心不在焉,两人的相处也不复亲昵。 陆青出事给他的打击比她预想的重。如果不是身形就要藏不住,只怕婚事也不会这样顺利。 等再过一段时间,就不同了。柯芸很有把握,她也很有耐心,眼下,顾城已经搬出了从前的房子搬进了新居,陆青在从前的家里留下的痕迹已经不见踪影,她在顾城的心里迟早会变成一个符号的。 只消一眼,顾城已经大抵知道柯芸在想什么。只要不是笨蛋,但凡有过恋爱经验的人都多少能猜到女人的心思,更何况自己已经有过一段婚姻。 可惜自己看错了那人,那个自己本来最有把握的人。父母同意这桩婚事的时候,父亲对自己说:“吃一堑长一智,过去的事你以后,你和她好好过吧,唉。” 想起父亲那时候的欲言又止,柯芸越来越近的高跟鞋声像踩在自己的心上,他终于伸手牵起她:“柯芸,我会好好对你的。” 交握双手的人影向摄影棚走去,化妆师小跑着过来,牵引新人分别去补妆,忙得没空去管脸上的汗水。心想着一会儿让小助理去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低点。只是这天一直等到闭馆收工,也没有人见到小助理,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那个孩子似乎从那天起就消失了。一个星期后,这家影楼因为发现尸体而封了馆,老板得意了许久的粉色婚纱照在这场纷乱中不见了踪影。 农历廿六,晴,宜纳采,订盟,祈福;忌嫁娶,入宅,出行。 天心轻嗅着指尖“薊”的残香,餍足得像一只猫。微眯起双眼,有踢踏的足音朝她的方位走来。 “你好,请问是天心吗?”一个稍带迟疑的声音打破了天心的惬意。 “我是。你是?” 眼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或者说“男孩”更贴切,他的脸上带着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特有的青涩。 “我叫年生。有人委托我将这个帖子交给你。”男孩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卡片,白底烫金字。在卡片的左上角用黑线勾勒着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状图案。 “所以,你找到了我。”天心接过卡片,漫不经心的接着问道。 年生抬起头,不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眼前这个始终给他感觉随时会消失的女人的确在“找到”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是呀,接了委托就要把事情办完。”停了停,他接着说道:“这是我的微信号,我卖时间。只要是你没时间做的事情都可以委托我,我接单了就一定会完成的。”脸上还配合的露出了“使命必达”的表情。 天心没再多说什么,只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扬了扬手上的卡片,对年生说:“邀请我收下了。下次需要你的时间我一定会委托你的!到时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这次是怎么找到我的。嗯。” 望着眼前逐渐隐没的曼妙身姿,年生沉默了半响,轻轻吐出一句:“真的,消失了呀。” 在年生看不到的彼端,天心摘下一朵黑色的百合,那百合吐蕊的姿态与邀请卡上描摹的图案一模一样。 “黑色曼陀罗很迷人的味道呢。” 摩挲着卡片,天心合上眼,手腕懒散地撑着脑袋:这个委托真有意思,更有意思的还是这个叫年生的人。看似随意的一挥手,眼前的场景已不是方才。天心觉得今年一年的惊讶都在今天被用尽了! 残破、弱小、还矫忍住已经到嘴边的字眼,谁说的:“要替他人想想”? 天心自然是不服气这话的,聪明人岂非都有这样的毛病,一眼就能看透的事情,难到多了“体谅”就能改变即成的事实?如果人人都这样,那自己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可惜听这话的人却很受用,掉过头就用来教训起自己,浑然忘了谁才是被教训的那个。 天心触了触那光点,即使她已经第一时间就赶来,对方也已经快要撑不住。可她毫不怀疑对方一定会等到自己,等她亲口应下委托。这样的灵本来是无法找到自己的,兜兜转转这单亏本的生意,竟是非接下不可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终章 周年纪念 就让我为你写一本恐怖,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爱情。 夜幕四合中,一个人影正围着长桌来回走动忙碌着。 天心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九尾猫穿过客栈的厅堂,摘下门口的红色灯笼,不紧不慢地朝着山谷走去,她是去找人的。这会时间已经很晚了,解决了眼前这一桩,回去的时候或许还能赶上巷口老伯的最后一碗香菇馄炖。好在她走的这条路并不长,不多久就已经闻到了花香,属于黑色曼陀罗独有的味道。 九尾猫俨然已经被这香味激醒,先一步跳到了长桌上。 时间刚好6点,桌面上菜也丰盛酒也香醇,只是座位仍然空荡荡的,那些受邀的客人竟然不约而同地迟到了。 顾城坐在长桌的一端,对着天心举起了酒杯:“谢谢老板娘捧场。” 他又看了看天心的身后,接着说:“刚才我的那些朋友们都还在的,只是有的说酒不够再去拿酒,有的嫌气球蜡烛这些应该再多些,转眼就留我在这里等。” “你怎么在这里?陆小姐呢?”天心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好像并不相信,“你不是说这是给她准备的惊喜吗?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打算按自己的喜好来锦上添花?” 顾城皱起了眉头,方才还怡然自得的他,眨眼间竟有了一些困惑:“这也是我朋友们离开的原因之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陆青就没有跟我们在一起。我下午一直在这里做准备,以为她和其他人在一起,其他人又以为她和我在一起。我想,她一会回到客栈看到我不在,应该就会顺着我留的字条找过来。又或者,跟现在回去拿东西的朋友们遇上一起过来。” 天心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可自从来到这里,你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顾城怔住了,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讶异,就像他真的不明白天心在说什么。 天心也还是那样的散漫,笑得漫不经心:“你,不是顾城。你是陆青!” 顾城盯着她,好像要将那张漂亮的脸烧出两个洞来。半晌他移开眼,俐落的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红的酒液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心头血。再开口,已经是女人沙哑的声音:“尽管如此,我也已经做完了要做的事情。” 陆青才是顾城。顾城早已不是顾城,在他昏迷的期间,死去的陆青占据了他的身体,所以,小助理才在镜中看到一张女人凄厉的脸,陆青的脸。 天心长长叹了口气:“自从你占用了顾城的身体,他就成了一抹游魂。机缘巧合下,成了我的委托人。” 想到那个居然能找到自己的叫年生的年轻人,天心似有些不满的努了努嘴,微微停顿又接着说道:“作为代价的一部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住在九尾的耳朵里。” 听到自己名字的九尾猫乖巧地动了动耳朵,一个淡如青烟的人影就逐渐显现出来,不是顾城还能是谁。 看到顾城的刹那,陆青的眼里犹如濢了火,但她却无法扑上去,非但如此,她的身形也开始变淡。这变化的速度虽然不明显,可也已经足够抽空她的气力。 陆青不能动,顾城却可以。 顾城靠近她,同时保持着随时可以移动的距离。在其他人不知道的,那段身魂分离的时间,陆青显然给了顾城足够的厉害。 可他仍是深情,语气也温柔:“陆青,收手吧,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也许是不能动,也许是想动的挣扎已经耗尽了本就不多的气力,陆青已经变得安静。她不再看顾城,只是追问天心:“为什么?” 天心又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已经太多了,于是她又长长吸了口气,认真的看着陆青:“也许,是因为他的运气比你好,先找到了我?” 陆青“哼”的一声气笑出来:“运气?哈哈,运气吗?的确,哪个有运气的女人会像我这样,被丈夫背叛,被朋友背弃,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我真是一个不走运的人。就连我津津自得的这场报复,也是你设的局吧?” “是的,”天心搖了搖杯中的红酒,“你被拘魂司追缉,只怕没有时间一个个对付这些有负你的人。能有机会将他们一次打杀,你怎么会放过。” “原来如此,如果不是拘魂司,我也难道,就连这也是你?” 天心点点头,端是一派坦然:“也是我。你一尸两命,又是枉死,错过了去忘川的时辰,即使拘魂司要拘你回去,按照他们的公务表也还有一段够你行事的时间。我只不过是跟司里朋友提起凑巧见到你,又正好最近是他们年中考核的时候,咳咳,你知道,不管哪里的公务员,奖金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收入,所以,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入局,是不是。” 终于明白了始末,陆青也愈发镇定:“我现在这样,就是要被带进拘魂司了?” 听了这话,天心终于也有了好奇的神色:“以你做下的这些事,在府君面前虽然要受罚但终究有年限,总好过在我这幻境里,无休止的绝望沉沦。你若还有未说完的话,就好好珍惜时间吧。” 陆青这才看向顾城,倾身附耳似笑非笑:“我当然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做。你以为拿回身体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杀!人!犯!” 陆青消失了,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她不会再出现。如果奇迹能轻易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又怎么能叫奇迹呢? 顾城的神魂已经回到他的身体,这个刚才还情深难捱的男人,自陆青彻底消失后,似乎也要跟着消逝。 “你很难过?”天心不吝啬展示自己闲人的一面。 顾城的声音也淡淡的:“我不应该难过吗?她始终是我爱的人,虽然她做了这样的事,可生前身后,我终究还是欠了她,出事前,她一直欢欣鼓舞要过周年。” 天心摇摇头:“我不懂。” 顾城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你爱过,就会懂。” 天心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突然变得很不客气:“一边对人说爱,一边对爱的人下杀手。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爱’,那我只愿自己永远都不要懂!” 她的耐心仿佛已经用尽,不笑也含情的一双桃花眼此时也变得凌厉,不等顾城开口,就自顾说下去:“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需要难过的理由——你知道你和陆青同时出事,柯芸只会救你,就借故装昏迷,只要柯芸见死不救,陆青若是出事,你就不用再在二人之间做选择,背上渣男的名声;陆青若是没事,事后你也有了理由让柯芸不能再纠缠你,毕竟现场的朋友们都看到了她是多么冷酷的一个人。” “可是你没想到,陆青死了,你也因为头部的伤三魂七魄离了一魂,被陆青抢占了身体。此间,你也得知柯芸所谓的孩子居然只是送你的一片青青草原,更是怨恨。你眼看着陆青用你的身体同意柯芸的逼婚,借机向柯芸报复却无能为力。你当然无所谓柯芸和那个孩子会如何,只是如果让陆青就这样长久霸占下去,你自己就会先失魂落魄,慢慢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一个白痴。” 天心抵住额头,气也不喘一下:“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但你还是找到了我,委托我救你可怜的陷于心魔的妻子,为了取得我的信任,甚至愿意用你日后所有的运气换你妻子一个渺茫的机缘。不得不说,我真的有一点点被你的表演感动到。” 顾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忍不住抬起双手捂住自己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克制不住从指缝间漏出笑声。事已至此他当然也无须再忍耐,他得意得肩膀都在发抖。他终于露出自己眉飞色舞的脸,说:“就算如此,你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拿回自己的身体,你也不是为了所谓‘正义’就会做出抽离我生魂的事情来的人。就算我把运气都抵给你了又如何?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 “原来一个人没有了运气,连脑子也会变笨。我看你还挺喜欢这里的,那就留在这里,也好跟你的朋友们叙叙旧。”洒脱地挥挥手,天心一行就消失在顾城眼前。 夜色更浓了,桌上那黑色的花束却愈发妖娆,空气中充满浓郁的花香。 顾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没有注意为什么手边正好会有酒,他只知道,他必须杀掉自己的妻子。他不想的,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当然不能离婚,离婚的话他婚内出轨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他马上就要晋升了,他和妻子在同一个公司同一个部门,他们共同的朋友都是大学的同学和同事,他出轨的对象是他同班同学,所以,不能离婚。可是,她想离。她竟然跟他说要离婚?他不介意自己的妻子依赖自己,他知道如果离开自己她会多无助,她的兴趣都在自己身上。可是她要跟自己离婚!所以,他不得不这样做,都是她逼得他没得选择的。 周年纪念+旅行,还有什么比一场意外更好的方法呢?更棒的是,旅行是柯芸提出的。顾城已经看到了无数的机会,拥堵的交通、出故障的车子、还有景区的环境、躁动的人心到处都是有心人的天堂。 就这样吧,再好好推敲下,一些不重要的枝节也可以和柯芸商量下,他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了。夜雾中她看起来比平日更娇小了些,还有莫言?难道陈晓琪也来了?自己什么时候约了他们呢 让九尾猫收了水镜,不再看幻境中顾城一次次惊恐万状的脸,天心有滋有味地咽下最后一个香菇馄炖,看了眼凤凰:“不去跟你妈妈道个别?” “不了,”凤凰小小的身子趴在九尾猫身边,脸埋在九尾猫毛茸茸的尾巴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变得闷闷的:“不了,就让她以为我已经按她的期望投生了那户好人家吧。” “你也知道那是好人家呀。”天心拖长了尾音,撑起双手托着自己的脸,“好吧,这也是她求仁得仁,拼尽所有就为了让我保住你。也算间接报了仇吧,救了你,你转眼就用这个好人家跟我交换将你爸” 感受到凤凰不友善的视线,天心及时转了话锋:“交换将那人永生锁在幻境。要是他知道所谓的离魂和被附身只是幻觉,只为了让他主动来入局,不知道他会变出哪张脸给我看,嗯~” “渣男,”凤凰小姑娘紧了紧拳头,“必须死!” 凤凰忘了她手中还抓着九尾猫的一条尾巴。想到接下来日日要与这两位“雌性”为伴,九尾猫第一次觉得,与远在家里的那两位日常秀恩爱的上神为伴也不是那么难忍耐的事。现在,它申请当交换生回家还来得及吗?喵喵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楔子 钱老板的道理 钱老板不是人。 理财销售最怕遇见三种人:刚出社会的熊孩子,喜欢整点私房钱的女人,固执守着小金库的老人。可即使这三种人同时出现在理财销售面前,也比不上钱老板那让人“鬼见愁”的本事。 钱老板用的是很多老人都不再用的古董手机,身边的漂亮小姑娘每周都不重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多有钱,但人人都知道他非常有钱,毕竟,能拥有一整个村的拆迁房和一条商业街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个穷人。 钱老板没有孩子,老婆去世时他还没有发达。当年他当村支书的爹病退后,家里一下子没有了稳定的进项,只有爷爷和父亲两代村支书陆续在低价买来的地上盖的成片成栋的房子。那时候外地来打工的人不像现在这样的多,大学生们也都安分地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那些房子基本全空着,租不出去也卖不动。就算是想再娶一个,也有心无力。 现在发达了,看着身边一茬又一茬的小姑娘来来去去,更打消了这个心思。 有次他醉酒,朋友问他:“以你的身家,就是10个老婆孩子也养得起。老来终要有伴,你这样一直单下去,难道还要把钱都带进棺材里?” 钱老板却说,钱就是他的老婆孩子。 这么好的老婆,自然要藏在家里,不给人看了去。所以他的钱从来也都不存在银行,放哪里只有钱老板自己知道。 孩子却是要时时带出门见见世面的,钱老板给他的孩子们买了一个朴素大方的包随身带着,偶尔也让身旁的小姑娘拿着——漂亮的姑娘配朴素大方的包,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情。小姑娘撒娇的时候,钱老板就会说:“你看,我连包都交给你了,你说我看不看重你?” 通常,朴素大方的包和漂亮的小姑娘都在钱老板身边的时候,他的心情大抵都很好。今天却是个例外。 就在刚才他停个车的功夫,让小姑娘拿着包在路边等他,包居然被抢了。 这个小姑娘是第一天跟在钱老板身边,还不明白她所有的精心打扮都不及钱老板对那个不起眼包包的看重。 钱老板很生气,一叠声地追问抢包的人往哪跑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凶神恶煞模样的钱老板,小姑娘也吓懵了。她不敢说自己压根没注意,胡乱指了个方向,钱老板就拽着她重新上了车追了出去。 盗亦有道 这个城市在短短的15年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栋栋高楼平地而起,车流蹿动,将还跟不上发展拓宽的路面堵得密密实实。为等一个红绿灯,已经过去了2首歌的时间。 路口就在眼前,却迟迟不得过,再有耐心的人也变得烦躁起来。而这个路口刚安了噪音监控,是禁止按喇叭的,更添了几分郁闷。 姜武按下车窗透气,抖烟灰的时候,他看见安全岛上,一个长得极不显眼的男孩,将手悄悄地伸向一个戴着耳机的上班族。就在行人绿灯亮起,上班族往前走的一瞬间,男孩伶俐地拉出那人口袋中的手机,迅速用指间的刀片一划拉,就割断了手机上的耳机线。趁着上班族发懵,低头查看的时候,已经自然地收好手机顺着人流走开了。 李米摇晃着看着安全岛发呆的姜武,说:“看什么呢?看得傻住了?” 刚才抢来的包就搁在她的腿上,还没打开仔细看。 姜武挥挥手,把车里的烟气往外赶:“要不是遇见院长,我可能也跟那个孩子一样,还继续在流浪,在街上当扒手。” 李米俏皮地抬起下巴,几分得意的说:“是遇见院长吗?明明是我先把你捡回来的。没有我,你才不会遇见院长呢。”说着她的声音又低落了几分,“不知道院长好点没有。都怪那个姓钱的,之前明明说好那块地要租给孤儿院25年的,现在却出尔反尔要收回,让我们2个星期内就要搬走。这才把院长气病了。我看看包里有多少钱,期望能够医生说的手术费。” 姜武“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李米的脑袋。 他们两个都是孤儿,李米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跟院长的感情十分深厚。院长是个老好人,顶着压力一年又一年的把孤儿院坚持下来。因为工资低廉,院里的工作人员来一波又走一波。之前的地方因为房东要涨房租,已经没有办法再租下去,当时院长就愁得整夜整夜睡不好。 后来他们看到了钱老板贴的招租启事。谈了好久才租下,为此已经将孤儿院户头里不多的钱付出大半。 没想到租了还不到半年,钱老板就要来收回房子。 原来这片房子早在一年前就定了要拆迁,原来的商户已经早早退租搬走。掉进钱眼里的钱老板连这样昧了心的钱也不放过,不但押金不给退,还几次三番上门逼着搬。 院长气不过,终于病倒了,要手术,他们没有钱,院长也不让他们动孤儿院户头的钱,虽说那些钱也根本不够。院长她为孤儿院操了一辈子心,不愿老了给自己抹黑。 姜武他们没办法。 他们没有好学历,根本找不到好工作。赚的那些钱,大半也都用在院里的孤儿身上。 姜武只能想到重新干起他来到孤儿院前的事情,偷。 他们不偷其他人的,就盯住了钱老板。钱老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的包包里总放着厚厚的一叠钱,他那么坏,是这些坏事的罪魁祸首,不偷他偷谁! 钱老板看得紧,偷不到,就用抢的。 姜武带着李米,开着孤儿院那辆多年前捐助人捐的一辆2手老爷车,跟了钱老板几天。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 绿灯亮了,前面的车子慢慢走起来。姜武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了钱老板的车正跟着车流拐出来。 前面直走再左拐就是西三环的连接线,车少限速120,走上20分钟就可以到医院,比市区绕路快。姜武抓起包,掏出里面的钱,将包伸出窗外对着钱老板的车扬了扬,松开手,脚下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 肖骁的正义 肖骁是个警察。正如他入警时的誓词——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工作、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他已经在路上追逐了20分钟。 30分钟前,他和同事到监狱提人,这是一个二进宫的犯人,这次的罪名是持械伤人。 这个人犯有强烈的暴力倾向,但在行凶的时候却冷静得可怕。他狡猾地游走在法律的边缘,重伤被害人却总能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是个完完全全的施虐狂! 半路上他坚持要上厕所,趁机打伤了同事,抢了加油站里行人的车子。他一路追缉到此,眼看前面就是西三环连接线,再不追上只怕就要将人弄丢了。 肖骁紧抿着嘴,油门已被踩到底,车子一路呼啸而去。 这天下午4点44分,fm交通之声频道报道了一则交通意外:西三环连接线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多辆小车追尾,其中一辆车翻倒导致油箱开裂发生爆炸,伤亡情况正在进一步跟进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失踪人口 古朴的八仙桌旁,围坐着4个看不清面貌的身影。一本看不出厚度的书悬在半空桌子的上方,如果不是书的4个边角散发着微弱的萤光,几乎不可见。 这4位,随便哪一位走出去,都是打个喷嚏也能引来无数关注的人物,此刻却好像吃了一大碗黄连,苦拉着脸,全无平日的半点得意。 他们的神色,也在这让人窒息的静默中,从最初的淡定,到犹疑,再到如今的不自然。 就在他们彼此间打着眉眼官司,准备拱出一个代表来打破沉默的时候,召集他们来的人终于开口:“本君以为,凭借诸位的能力和经验,各司日常的运作已经完全无须本君过问。”声音的主人并不在这里,即便说着这样严厉的话,语气也不见丝毫的波动,“也许是本君疏忽了,不知道你们各司的事务已经繁重到让你们连亡魂失踪的事,也无暇顾及。” 不等这4位表态,刚才悬而静止的书,已经随着声音主人的话语,缓缓翻动: “钱枫:56岁,殁,未拘其魂。商琪琪:19岁,殁,未拘其魂。姜武:22岁,殁,未拘其魂。李米:19岁,殁,未拘其魂。肖骁:23岁,殁,未拘其魂。王浩:33岁,殁,未拘其魂。哼,还有赵二狗等等3页名字,都是殁未见其魂而不得拘,要本君一一念给你们听吗?” 4个身影终于端坐不住,立起身肃手站在一旁。 “还有4天时间,4天过后再找不到这些失踪的亡魂,此间因果,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室内又恢复了静谧,悬于众人头顶的书簿也杳然不见。 府君方才所述的正是这3日来让4位司主焦头烂额的名字,其中,拘魂司的司主更是首当其冲。人死离魂,即入拘魂司核合身世,而后根据生前所为转入另外三司安排处置。如今这一下子就集中消失了近10个亡魂,扰乱了正常的秩序,也难怪惊动了一向秉承“无为而治”的府君大人了。 另外三位司主都齐齐拿眼盯着拘魂司司主白无名,等着他当出头咳急先锋。 白无名如果真像他名字一样朴实,也成不了一司之主。他转了转眼珠,这麻烦的事情,还是交给专爱惹麻烦的家伙来处理最妥当!还有谁,能比天心更爱招惹麻烦呢? 只是让白无名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赶到凤凰台一心要寻的麻烦家伙,居然也失踪了! 天心不在凤凰台,她的九尾猫也不在,更没有凤凰。凤凰台里空得简直连一根鸟类的羽毛都没有。 天心去了哪里? 这个爱招惹麻烦的人,莫非已经卷到了麻烦里? 那还有谁能来解决自己的麻烦呢?白无名只觉得最近自己真是诸事不顺,难道要学天心,出门、做事前都先看看黄历吗? 至少有一点白无名没有猜错,天心现在的确就陷在麻烦里。 农历初九,晴。宜合帐,裁衣,教牛马,余事勿取;忌入宅,动土,破土,嫁娶。 天心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想对女人避而不见的时候。 从自己记事起,就懂得了女人的厉害,特别是,当她们一心想找你麻烦的时候。如果你家里也有一位惯会招惹这类麻烦的兄长,三五不时就被人堵了大门,那你就是想不懂也难了。 可是,就是因为她们代表了麻烦,天心才这么喜欢她们——谁会跟自己的客户过不去呢。 这并不是说男人就不麻烦,但男人的麻烦通常都比较直截了当,纵然不乏阴谋诡计曲折弯绕,可里头千般心思草灰伏线,总不及女人的万分。 天心自觉已经花了心思来解谜,谜题的过程自然越复杂有趣才有挑战性。大刀阔斧当然爽快,巧劲破局也别有意趣。 而让自己陷入麻烦的始作俑者,正一脸无辜地作壁上观。 “最好你就别回来了,不然下次就带你出来,让你也尝尝这火燎火烤的滋味,九!尾!” 离了凤凰台刚回到家的九尾,正在享受和傻鸟斗嘴的乐趣,突然打了个喷嚏,正兀自高兴自己才刚回来,就不知让谁又惦记上了本喵呢?完全没有一点的危机意识。 事情还要从今天清晨说起。 凤凰小姑娘的本体严格来说只刚够上婴灵的边,就是这点也是用了天心自身的灵力凝结起来的。离开了幻境中顾城对她的臆想,自然也就恢复成小婴儿的模样。这本来也没什么,偏偏小姑娘心气高,在有能力化形前,并不愿意成天用奶娃娃的形象示人,偏偏天心又爱作弄她,一急之下,凤凰躲进了偶人的身体里。 这个偶人是天心幼年吵着要个小妹妹的时候,兄长送的。那时兄长成天在外面做着他的侠探,鲜少留在家中跟自己玩,这个偶人陪着自己,默默倾听围观了自己成长的心路。后来离家时也不忘带着她。 凤凰住进偶人里,适应了自己的新躯体,却开始挑剔起衣裳穿戴来。 没错,虽然现在凤凰还只是个小姑娘,还只是偶人的样子,但她仍然和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样,对自己的样貌有要求。 于是,天心只好抱着凤凰在百货公司里四处游逛。 再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洋娃娃也不会引起人过分的关注。但如果是一个漂亮的男人呢? 一个漂亮的男人,抱着一个精致的古董娃娃走在百货公司里。而这个男人不但漂亮,还很风趣呢?说话间就有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 更何况,他所到的专柜,皆离不开女孩子所用的衣物、鞋袜、饰品等等。 所以,天心从走马章台的贵公子,变成了被围堵讨论的“花”。 你没看错,今天的天心,是他不是她。 之所以是“他”,只因为九尾猫在她们出门前,说了一句:“天心,我觉得要是你用原本的样子抱凤凰出去,肯定比现在的样子引人注目,说不定就会碰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听起来不错呀!是应该有些进项来弥补上次的损失了。 凤凰在看到他后,发了片刻呆,吐出一句:“变态!以后不准你替我换衣服。” 好容易买齐了凤凰要的衣物配饰,终于得以从那些热情视线中脱出,天心已经忍不住要揪回九尾猫好好给它来一次爱的泡泡浴,好好让这尽出馊主意的家伙脱几层皮。 给凤凰系好安全带,天心单手操着方向盘驾车离开地库,经过十字路口,打右边冲出一个闯红灯的老人,他迅速将车身转向安全岛方向,随即车头就狠狠地撞上去,停了下来。 开门,下车,不忘抱着凤凰。 哪里还有闯红灯的老人,就连刚才繁华的路口也不见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大火熄灭后特有的焦臭味和隐隐的呻吟声。 天心松开颈间的第一粒纽扣,向着呻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怀里的古董娃娃扑闪了一下眼睛,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呢。 一片梧桐树叶打着旋儿慢慢飘落在凤凰台廊前的石阶上,方才还在原地踱着步子的白无名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凤凰台只余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它们也会好奇主人何时回来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永远的4:44 天心一边朝着传来呻吟声的方向走去,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除了味道和呻吟声,这条空旷的公路上什么都没有。他微微眯起的眼里转动着好奇。 他并不在意自己为何会突然间来到这里,他更好奇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以及,将要发生什么。 “啪啪啪”,有脚步声传来,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很着急,因为伴着脚步声还有大口的喘气声,“是是救援吗?我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救救命!” 二者终于相遇,可惜天心让来人失望了。 跑过来的这个男人脸上抹了一层黑灰,应该是那场大火生出的灰烬。他的衣服有些零碎,脸上和手上有细碎红肿的伤口。 他最想见到的人一定是救护人员,而不是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大男人。 “你不是?”他的失望明显的写在脸上,转而又不死心的继续问,“只有你吗?没有交警?没有救护车吗?” 天心摇摇头,就在男人出现的时候,周遭的环境也逐渐明朗起来,不再像隔了一层水汽般充斥着潮湿粘腻的感觉。 “我开车经过这里,突然撞上了” 男人了然地点点头,接口道:“你是撞上了那些追尾的车子了吧?这么多车堵在这里,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到。对了,你走过来花了多长时间?要是不太远的话,能不能帮我扶我老婆到你车子那里?我老婆挺着个肚子,我有点担心她。你是出事以后第一个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人,我想,这样是不是能让救援的人早点发现我们。” 天心和那男人并排走着,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刚才还很荒凉的公路上,随着男人说出的话,一点点出现了连环追尾的车队,那焦臭味的源头也将自己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身影曝露在他们的面前,想来男人脸上的污渍就来自于这些黑烟。 “最先出事的那两辆车,就是第二辆,油箱裂了,被后面追尾的车连撞了几下,没多久就爆了起火了。当时从我后边那辆车下来的年轻人拿了我的手机报警,就是不知道怎么现在都没有警察来。” “那其他人呢?”天心掩了口鼻,还不忘拉开外套的衣襟,将怀里的洋娃娃搂了进去。 男人没有留心天心的举动,只着急地张望着四周:“其他人刚才去了前面扑火,我没敢让我老婆靠太近,就陪她在应急车道上等着。” 果然,男人的话音刚落下,他口中在路边休息的老婆也出现了。正捧着肚子,神情萎靡。 正要和男人走过去看个究竟,前面陆续传来一阵人声和脚步声。 真是有意思,这群人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车道没有一辆车经过是多么的不合理,也没发现过了这许久天色还是一成不变。虽然现在是夏天,但也不可能一直不天黑。显然他们已经在这场车祸中死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居然还不知道这个事实,还在等待着救援,寻找出路。 天心忍不住闭上眼睛,伸出食指抚了抚自己的眉头。方才他们已经回到他车子出事的位置看过,他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已经塌陷了下去,那样的距离和深度,他们过不去,对面即使来人也过不来。是谁,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往前走不可呢? 正想着,他耳边响起那个叫姜武的年轻人的声音:“再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家都看到了,就算救援来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过到我们这边的。与其这样干等下去,我知道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有一家医院,我们不如先到那里去求救?” 不等其他人赞同或反对,带着孕妇的那个男人已经迭声开口:“对对对,前面下了路口是有家医院,我们今天就是要去那里做检查的。” 自然没有人反对,一行人沿着应急车道往前走。经过那辆烧焦的车子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瞄了一眼,好在当时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好在其他车上有灭火器,没有让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就在要完全离开事故现场的档口,走在人群最后的男人停了下来,他拜托身边的女孩帮忙扶他老婆一下,他们带出来的用于产检的资料还在包里,他要回去车里把包包带上。 “你们先走着,不必在这等我,我拿上东西就回来。”男人边回头交代边跑开了。 天心回头瞥了一眼男人跑开的身影,勾起嘴角。队伍最前头的姜武扬起手招呼大家跟上,一行7人就像树下的蚂蚁一样,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前方的目的地移动着。 感觉已经走了许久,从开始为了保留体力的缓慢,到现在因为乏力而身不由己的缓慢,却没有人开口喊停。这一路行来,除了开始姜武的提议和男人的离队,竟然没有人再主动开口说话,就连出发前还偶尔发出呻吟的孕妇也抿着嘴不曾再发出声音。好像他们的意识里,除了不停地朝前走,已经再没有其他的想法。尽管如此,期望中的医院还是没有出现,前方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公路。 良久,终于有一幢建筑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直紧跟在姜武身边的女孩发出小小的呼声,小跑着往那建筑物奔去。待跑到近前又停住了,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幢楼房并非医院,天底下没有哪家医院会盖成如此这般黑乎乎的古怪模样。 进去?还是继续走? 同行人中唯一穿着高跟鞋的女生已经不想再走下去了,她蹲下来揉着已经发胀的脚踝,犹豫一会,终究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脱下自己的鞋子,更不敢第一个走进这古怪的房子。 孕妇也靠着自己的老公在原地坐下。事发的时候她受了惊吓,隐隐觉得肚子疼,手脚也有伤口,好在这会情绪稳定下来,肚子倒也不疼了。 谁也没有开口说要进去,但也没有人主动继续往前走,就这么尴尬地停在门口,收拾着自己的同时也在偷偷打量着身边同行者的反应。 就在他们游移不定的时候,一点跳动的烛光从房子的玻璃窗里远远地向他们飘忽而来,烛火停住的时候,紧闭的大门也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倨偻着身子的老人手中执着一个烛台,站在大门中间。 他们跟着老人鱼贯进入客厅。 这个房子的设计非常不合理,直接的后果就是采光很差。外头明明还没有天黑,房间里却一片昏暗,就连玻璃也是厚实的磨砂玻璃,将屋外本就不太明亮的光线打了折扣。 老人说自己是这个房子的管家,长久以来就他一个人在这里替主人看房子,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他也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像他这样年纪的老人,视力通常不太好,他说自己已经瞎了好些年,所以虽然这个房子早就断电,对他却是没什么影响,因此也就放着没管。 他的眼睛不好用,听力却是不错的。谁同他说话都能准确作出反应。给他们留下蜡烛,老人说他去厨房给大家烧点水喝,就离开了。 一路上一直没有开口的钱老板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谁知道现在几点了?” 他的手机在车里,早跟着那场火没了,手表好像也坏了,指针一直停在4:44分这个位置,他刚才拍了半天也没动静,想来也是在方才的事故中磕碰坏了。 经他这么一说,其余人纷纷去掏自己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就是不在身边,惟一戴着腕表的是那个最后出现的抱着洋娃娃的男人。这人伸出右手,却不是看表,而是整了整洋娃娃的衣服,说:“4点44。” 像是感觉到其他人眼中的不解,他抬眼看向厅中的诸人,还未开口脸颊倒是先现出2个酒窝:“从我下车遇见你们时候,就是4:44分。进门前我觉得我们走了这么久,天却还没黑,就又看了一眼时间,还是4:44分。” “可可能,是你的手表坏了呢?”姜武身边的女孩脱口而出。 男人耸耸肩,走到窗前,试着推了推窗户:“嗯,也有这个可能。”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又靜了下来,只有众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有人在查看自己的伤口;有人张望着客厅的方向等着老管家带水回来;也有人盯着倚靠在窗台的那个人,脸色渐渐发白。天心注视着这两个盯着自己看的人,自是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手表可以坏,但是天色呢?如果天色也一直没有变化过,不会天黑,那他们究竟困在这条公路上多长时间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惊魂 就算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肖骁至少肯定自己没有追错方向。 他已经在这条公路上追踪了很久,笔直延伸的路面没有其他的分岔口,两旁是高高的桥墩,除非人犯不想活了才会从这跳下去。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只能顺着这条公路一直逃。 从那对夫妻手中拿来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也不知道那场车祸中,人员伤亡情况如何。想起当时那位妻子求助的眼光,他的脚步有点迟疑,但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正在做的事情,远比留在现场更重要。如果让人犯逃脱,带来的危险后果远比那场车祸更可怕。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上,仔细寻找着可能会有的蛛丝马迹,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分心去想已经干裂的嘴唇和越来越沉重的双脚。 虽然他是个年轻而富有激情的干警,但他也仍是个会累需要休息的普通人。 他又疲惫又狼狈,已经没有半分形象可言,就算他的同事们看到他,也未必能一眼认出他。陌生人看到他,或许还会戒备他。 老管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不一会儿就端着茶盘回来了。 茶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上面有一个胖茶壶,8杯水。 没有提起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口渴。现在水杯真真切切地放在眼前,不管刚才各自在做什么,这时都纷纷走了过来取走一杯水。最后只剩一个杯子留在茶盘上。 “咦,你们还有谁没来拿水的?”离茶几最近的商琪琪正准备续水,恰好看到还有一个斟满水的水杯没被拿走。 姜武拿着李米的杯子走过来,顺口接话,“都拿了。是管家多给了一个。” “多给了一个?”站在客厅与走廊连接处的老管家闻声看了过来,瞎子是看不见的,但他无神的眼睛却让姜武有种被蛇盯住的感觉。 管家一脸疑惑,继续说:“怎么会?年轻人,你可不能欺负我老头子眼睛不好使。你们不是正好8个人吗?我明明听见了8个人的呼吸声。” “8个人?老伯,你别吓我们。我们我们明明就7个人呀!”商琪琪惊得打翻了手边的杯子。 其他人也神色各异,胆小的已经面露惊惶。 “哪能呀。”老管家摆摆手,正要接着说,却又停顿下来。他侧耳朝着大门的方向,神色认真地听了一会,便拿起一旁的蜡烛向外走去。虽然他们几个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但显然老管家先前也是如此听到了他们来时的脚步声,才为他们开的门。 跟着老管家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神色狼狈,眼睛却很亮。 他说他叫肖骁,是个警察。一路追着逃犯来到这里。并再三告诫大家,他追的这个人犯极度危险,提醒他们一定要小心。数分钟前他亲眼看着人犯的身影消失在这附近。 一直缩在客厅角落里的那对夫妻认出了他的声音,之前用他们的手机报警的就是这个叫肖骁的警察。 也许是他的身份给了这群惊吓过度的人安全感,众人各自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带头探路的男人姜武和他的女朋友李米;年纪最大,第一个问时间的钱枫;一直握着水杯,穿着时髦的商琪琪;那对夫妻,男的叫赵兴,女的叫陈娟;一直抱着洋娃娃的男人,天心。 加上肖骁和老管家,现在房子里一共有9个人。 不!或许不止9个人,肖骁说他追的人犯消失在房子附近,那也有可能会潜伏进这房子里,毕竟这是幢大房子。还有,老管家在肖骁进来之前说的话 或许,老管家和肖骁说的是同一个人呢? 赵兴第一个站起来,向老管家问明了可以休息的房间,扶着老婆回房间去了。 这样一直呆在客厅也不是办法,既不能好好休息,也有可能会撞上那个危险的逃犯。有了赵兴的带头,其他人也陆续在老管家的指引下要了房间休息。老管家倒是很爽快,直说房间有不少,唯独吃的不太方便。他自己在后院种了一小片菜地,自给自足而已,另外还有一些干粮鸡蛋,勉强可以给大家准备一两餐。 姜武连忙对老管家道谢,说他们休息好了,就会继续出发。 姜武想着,这里没有通电源,总归不太方便,没有电话,手机也不能用,必须到医院去,才能得到救援。还有院长,院长还在医院等着他和李米。 天心依旧走在最后,半个身子落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自然也没人能看见,此时他怀中的娃娃灵动得犹如真人一般的眼睛。 转眼间,诺大的客厅里只留下肖骁一个人。 他也很想去休息,至少可以躺下来,睡上30分钟也好。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留在客厅里。 他很信任自己的直觉,因为这种信任,他才活到如今。 商琪琪重重的关上门,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举着蜡烛小心地走到床边,将脸埋进枕头里生起闷气。 “不就是弄丢了一个不起眼的包吗?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等这破事完了,谁爱来巴着这臭老头谁来。还真以为自己有多潇洒呀。”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擂着枕头,全然不知道床头的蜡烛火光在跳动了几下后,突然间熄灭。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 “吱呀”一声,她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推开,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她忍不住转过脸,声音绷得紧紧的:“谁呀?”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只骨节突出又粗糙的手握着门把手,一点点扩大门外的空间,露出手主人的模样。 是钱枫,钱老板。 钱老板擎着烛台走进房间,房间里没有点蜡烛,他一时看不清商琪琪在哪里,便一边搜寻着商琪琪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小声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可他没有找到商琪琪。 墙上是自己举着烛台的影子,床头那根熄灭的蜡烛还冒着丝丝细烟,显然才熄灭不久。 然而商琪琪不在房间里。 这个姑娘,在自己进来时,问了一声“谁呀”之后,消失了。 是找错了房间?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是钱老板想着自己来找商琪琪的初衷,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连门也来不及关上,匆忙离开这个让他十分不舒服的房间。 他走得那么快,以至于错过了那扇房门关上的“咔哒”声。 无人的房间,自动关上的房门,是风吗? 天心回到房间,安置好怀里的凤凰。虽然偶人的份量很轻,抱了这么久手臂还是有些酸的。 “玩了这么久,你是打算自己出来呢?还是要我请你出来呀?”袖口也有些皱了,还是,扎起来好了。天心边说边拢着衬衫袖子。 “呵,天心,你看到我,就一点不好奇吗?”来的人居然是老管家。只是之前还无神空洞的眼睛,这会正炯炯有神地打量着天心。 “好奇什么?是好奇你怎么就这么巧把我给弄进来了?还是好奇你怎么就这么巧把我给弄进来呀?” “这个问题嘛,”老管家的腰身也挺拔,除了声音没变,实在看不出他哪里还是刚才的老人,“等你帮了我,我就告诉你啊。” “你不说,我也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天心笑嘻嘻地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抱着凤凰往外走的脚步倒也不含糊。 “嗳嗳嗳,你别走呀。”老管家急的连声音也变了,这分明是白无名的声音,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腾挪着身法希望先一步拦在门前。眼前这人要是使起坏来,真的会一走了之,再找就难了。 “事情是这样的”白无名嘀咕了半天,终于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了,“所以” 天心笑了笑,说:“所以,你希望我帮你!们!查出,他们中间,谁是地缚灵对吗?” “都说了是帮‘你们’,我要的代价,可是很贵的哦!你想好了?”天心的笑很好看,又好看又坏。 白无名想,再贵也不是他一个司来出。处理了眼前事,万事好商量! 看着他肯定的热切的眼神,天心挨近他出手点在他的双眼上,“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死一死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见鬼 老管家呢? 当众人陆续回到客厅的时候,眼看着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了约莫8公分的高度,老管家也没有出现。虽然不知道在各自休息的这段空白里,时间过了多久,但想来外头应该已经天黑了。进到客厅的时候,大家都发觉光线比去房间前暗了许多。 “咕咕”肚子叫的声音打破了没有人说话的凝重,李米捂着胃部站起来,有些不自然地说:“不然,我们去厨房看看?管家可能在给我们做饭呢?” 这次走在前面的是肖骁。自从他出现以后,大家似乎默认了他领头行动。走廊里暗么么的,不知谁提议,不如沿路点上一排蜡烛,反正一会儿不管是回客厅还是去房间,都要经过这条走廊。 去厨房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一起,于是大家在这里分成2组。肖骁、姜武、李米3人去厨房找管家和吃的;赵兴、陈娟和天心留在走廊里布置蜡烛。 蜡烛是不缺的,第一次倒水的时候,他们就看见在沙发茶几下的深盘里,有很多蜡烛。简单商议后,陈娟负责客厅和走廊10步距离的蜡烛,赵兴负责再往前20步,剩下的由天心负责。看着天心举着蜡烛逐渐隐没在黑暗中,赵兴咂咂嘴,“这走廊这么深呀!” 另一边,肖骁3人也到了厨房。厨房大而空旷,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很多,但已经足够让他们看到那张圆桌。 桌子上撑着一张常见的网纱菜罩,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个好似盘子的物件。 没有人,看来老管家不在这里。 李米很饿,她第一个走过去揭开了菜罩,里面果然是一个大圆盘子。等她看清楚了盘子里的东西,她却好像吃太多撑得要吐的食客,迫不及待地弯下腰大口干呕起来。 盘子里是2只码放整齐的耳朵,干净,几乎透明,不带一丝血腥。极淡的血腥味是从盘子里的纸签上散发出来的,四个鲜艳的红字——“非礼勿听”。 老管家说他眼睛虽然瞎了,但耳朵很好用。 老管家说他分明听到8个人的呼吸。 老管家还说说了什么? 李米还在作呕,姜武搂着她拍打她的背,借此回避再去看向桌面,只有肖骁在盯着那对耳朵,仿佛再看几眼那耳朵就会开口说话,而他的手,正要拿起那张纸签。 就在这时,“啊”的一声凄厉叫喊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钱老板冲出商琪琪的房间,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想锁门,可门上并没有锁,就像商琪琪的房间一样。也许,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锁。 钱老板找商琪琪,并不是为了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否则,刚才他就不用让商琪琪自己找一个房间。 就在他独自躺在床上将睡未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老管家说有8个人时自己不安的来源,这也是他一路上不说话暗自猜度的原因。只是他还不能确定,如果真的跟他想的一样,那就不应该是8个人,而是 当时商琪琪就走在他的身边,也许她也看到了,不行,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要去弄个清楚。 可商琪琪不见了,在自己听到她的声音后,彻底消失在那个房间里。难道,真的是那个? 门上传来一股用力的推力,抵在门上的身体几乎要被推开。豆大的汗水从他的脸上滑落,还夹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不行的,他还没跟那小子算账,他被抢的钱还没拿回来,他还有好多钱要 门被重重的推开,钱老板跌趔着向前扑倒,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肖骁奔到走廊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人是天心。 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抱着那个华丽的娃娃。一个大男人,整天抱着一个娃娃,还一本正经地跟大家介绍娃娃的名字叫凤凰。其他人可能不知道,肖骁却是清楚的,天心怀里的那个娃娃可不一般,正经说法叫偶人。偶人的制作工序复杂,全手工打磨,华丽繁复价格不菲。他在档案的时候曾经见过一起跟偶人有关的案子,凶手为了完善自己的偶人不断地谋杀少女,只为了将少女的秀发制成偶人的头发。天心的这个偶人,单论价格只怕是十个他的工资也买不起。 莫非,他是个变态。 与天心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感觉天心正好转过脸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让肖骁有片刻怀疑对方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腹诽。真,邪性! 赵兴夫妻正站在走廊与客厅的入口等他们,脸上尽是不安,还有一丝恐惧。 他们依次跟在肖骁身后,终于走到了钱老板的房间。 方才在客厅,钱老板和商琪琪都没有下来,尽管商琪琪这会也没有出现,可那叫声虽然凄厉,还是能听出是男人的声音。因此众人先来查看钱老板的情况。 房门敞开着,门口地面上有一滩水渍,闻起来,像是尿 房间里没有人,钱老板也不见了。 商琪琪的房门倒是关着,肖骁敲了几下门,门里没动静。用手一推,门就推开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这会儿动静这么大这屋里却静悄悄的,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房间里也没有人。商琪琪不在她的房间里,她一个小姑娘,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会孤身一人去哪里呢? 老管家、钱老板、商琪琪。三个完全不同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大家不知不觉间就消失在这个房子里。 老管家迟迟没有出现,虽然他们没有见过他耳朵的样子,但此刻他们都认定了那是他的耳朵。 不管谁的耳朵被这样残忍的割下来,都会流很多血。老管家不但老,看起来也很瘦弱。一个又瘦又弱,不见踪影又大出血的老人,就算他现在还活着,可跟死人又有什么不同? 那钱老板和商琪琪呢?他们,是否也跟老管家一样,遭遇了不测? 姜武呆坐了片刻,冲向门口去拉大门,能轻易被一个老人打开的大门此时任凭姜武如何发力都打不开。 李米看着姜武,半晌也跑到窗台旁,用力推动窗户。 赵兴似乎已经被吓住了,只管搂着陈娟窝在沙发上。 唯一还冷静的两个人中,肖骁只管打量着四周,时而又看向动作各异的诸人,若有所思;天心还是老样子,眼睛里永远含着笑意,轻巧地说着让人绝望的话,“我已经检查过了,门窗都是封死的。” “也就是说,不管什么原因,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看到我们这群人。如果没有闯入者,那凶手就一定还在”肖骁接着天心的话,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游走。 “果然,”天心笑了笑,“凶手就在我们中间。警官,你是要这么说,是吗?” 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反应过来,天心自顾说着:“如果这里,真的就不仅仅只有我们呢?姑且不管你说的那个犯人是否在门窗封闭前就潜伏了进来,即使是,我们也很难短时间内搜出他,毕竟这里这么大,我们又不熟悉。” “而就在你进来之前,老管家端出8个杯子,他坚信当时客厅里有8个人,可是当时明明只有7个人。可惜老管家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去给你,开门了。”天心刻意顿了顿。 肖骁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还在不死心推着各个窗口的李米突然动了,她盯着玻璃后退了两步,忽而又惊醒般地又站住,头也不回:“我我看到了,有有有鬼!”她的声音由小变大,渐渐拔高,又猛然中止。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晕倒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李米的猜想 几个人帮着姜武把李米送回她的房间,肖骁倒是建议这时最好能集中待在一起,碰上突发情况可以互相帮衬一把。姜武自然是要留下来照顾李米的,赵兴嘴里没说什么,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却说他们累了,还是留在房间里休息一下。最后跟肖骁结伴回客厅的,只有天心。 肖骁心里还惦记着厨房桌子上的那张纸签,当时被钱老板的叫声打断没顾得上拿走。他想带回警局,只要鉴定出上面的笔迹,就是一项有力的证据。他没与天心打招呼便径直朝厨房的方向拐去,长长的走廊上只留下天心的身影。 天心倒不在意,抱着凤凰向客厅走去。 客厅有点乱,方才李米突然间发作晕倒,众人忙乱中碰倒了几张椅子,窗台的边柜也被李米带着移动了位置,之前天心顺手放在上面的水杯也滚落到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天心勾起嘴角: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李米当时的那个动作,就解释得通了。 凤凰从天心的臂弯里跳到边柜上,晃着小脚坐在边柜的边缘,看起来比坐在天心手臂上还舒服。 天心看着她,挠了挠下巴,突然问她:“你怎么想?” 凤凰眨眨眼,偶人的各个关节都很灵活,她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身体,“为什么不留下眼睛呢?我看恐怖片里打开冰箱或者罐子的时候,一对大眼球突然出现在眼前很吓人的。不然放个大腿、断手什么的也好呀。” 天心神色不变,抱着手臂说:“最近你跟九尾都看了什么片子?” 凤凰笑得开心:“笔仙、解剖学教室,新追的有一帘幽梦,九尾特别提醒要看女二把假腿放在桌上喊男二吃饭那里。” 天心点点头,继续问:“为什么要看这么” “九尾说,这样可以帮助我抗雷。天心,我不是妖也有天劫要渡吗?” 天心的眉头跳了跳,真是小儿难养。口里却淡淡地说:“我们小凤凰怎么会有天劫呢?马上有天劫的是九尾那只猫。那么老的片子就不要再看了,以后想看什么来找我。知道吗?” 凤凰乖巧地点点头,笑容里有些狡黠:哼,九尾呀九尾,让你不带我玩“寂静岭”,嘻嘻。 天心带来的蜡烛已经快点完了,他弯腰拿了几支新蜡烛,交给凤凰,说:“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你把这几支蜡烛送到我们房间去,顺便也四下逛逛玩玩,特别是赵兴夫妻的房间。我听说,怀孕的人多看漂亮的孩子,生出的宝宝也会很漂亮呢。” 姜武看着还昏迷着的李米,又心疼又懊恼。 他后悔没有把李米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分配房间的时候,李米悄悄跟他说她有些害怕。从看到天心出事位置的那个大坑起,李米就表现得很不安。她偷偷问自己,有没有觉得那个情景跟游戏寂静岭里很像。主人公在公路上遇险,来路塌方,只能往前走。结果走进一个镇子里,镇上的酒吧起火,到处都是怪物。主人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在各种古怪可怖的建筑物里寻找生路。 公路、遇险、大火、塌方,还有古怪的建筑,如果这是一个游戏,姜武反而觉得没那么可怕,他反而希望这真是一场游戏了。 他试了试李米额头的温度,还是有点烫。他决定下楼拧一块湿毛巾,如今他们被关在这里,要是再生起病来可就糟糕了。 李米醒来的时候,脑门上正顶着一块微湿的毛巾。姜武靠坐在她的床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握着她放在棉被下的手。 这个人,对她总是这么好,总是还把她当成小孩子。 他们年少相识,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能让他们快乐的原因总是很简单,他们难过的原因大抵也一致。这样的默契是她想要一直坚守的东西。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段子——“五分喜欢的人,恨不得把他挂在嘴上招摇过市;有七分喜欢,就只能跟至亲密友分享;有十分喜欢,那就谁也舍不得说了,憋着,每天憋着一点小高兴,像只松鼠攒着满腮帮子的果仁”。 松鼠攒着果仁,等到肚子饿等到要过冬的时候还是会自己吃掉,但她舍不得,只想攒着,等到姜武准备好了,两人一起吃。 姜武要做的准备有很多。 孤儿院的孩子,如果一直没有被新家庭领养,到了16岁就要离开独立。有的孩子离开以后就不会再回来,这里对他们来说既是温暖,也是伤口;有的孩子,却从来不曾离开太远,固执地守着这个小小的院子和院子里小小的孩子们。姜武和李米就是这样。 院长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孤儿院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家。可是孤儿院也跟院长一样在渐渐老去,资助人一年年少,募捐的善款也是如此,可院里的孩童不但没有少,还偶有增加。 李米毕业后一边在超市打工,一边在孤儿院里帮院长管账,她清楚院长心里的焦虑,也和姜武他们几个一样,每月将自己所得工资的一大半交给院里,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就是那段时间,姜武提出想去学车。 院里有一辆二手车,是几年前一个资助人捐赠的。只是本来院里会开车的人就没几个,连负责厨房采买的柳叔也走了以后,车子就彻底闲置了下来。 姜武想着学车之后,可以去注册某打车软件司机,只要自己勤快点,一定能多赚到钱,多补贴院里。 东拼西凑了一阵,学费还差一半。 他的烟抽得多起来,从两天1包,变成了一天2包。 这些李米都看在眼里。她大概能猜到姜武在打算什么,她不愿意姜武走回头路。 过不了几天,她把剩下的学费给了姜武。她记得当时姜武的表情,她觉得值得。一切这样顺利下去,她守望着的那个时机也许很快就要到了。 可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如果他知道了她不久前做的那件事,一定不会再这样对自己好,甚至会远离自己。 她如今的不安,也许就是源自那天的负疚感。 孤儿院里的人没想到,他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才整理好的新家,住了不到半年,就要再次被迫搬走。 这已经是今天钱老板派来的第三拨人。 孩子们被吓得缩在食堂的一角,剩下的2个教职员看起来也是满心的不安。钱老板非但骗了他们,把即将拆迁的房子租给他们,还一次收了半年的押金,分文不退。 这里是没法再继续住下去了,形势比人强,他们只有搬。 这个世道总不乏一夜暴富的人,这些人富了之后轻易就将贫穷时候的自己丢弃,自然包括曾经还是穷人时的心。没有了人心,自然不懂人的感情。 那自己呢?自己的心和感情呢?自己这么厌弃钱老板,可能就是明白自己比钱老板还不堪吧。否则,院长又怎么会 想到激动处,一直放在棉被里的手也变得滑腻。 李米抽出手,取下头巾擦拭手心的汗,白的毛巾在离开手掌的时候却被染得殷红。怎么会有血呢?自己的手中没有伤口,是姜武吗?姜武受伤了? 李米急得坐起来要去摇晃瞌睡中的姜武,这血让她想起自己晕倒前看到的东西,她要赶快告诉他,让他小心那个 姜武却已经醒来,他捂着后脑勺,语气幽幽:“小米,我好痛呀!我是不是受伤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巧地转过头颅,180度地转,他的脖子像蛇一样灵活,他的眼神像猫一样幽深,将李米死死地定在原地。 他松开捂住后脑勺的手,转而去拨开上面的头发,露出一张李米熟悉的女人的脸,她说:“小米你这孩子,你怎么可以偷院里的钱呢?” 正说着,额角上淌下的鲜血就弄湿了她的眼角。 李米的眼角也湿了,她握起李米的手,说:“小米不哭,你乖,吹吹痛痛就飞走了。你帮院长吹吹好不好? 半睡半醒中,姜武感到手心里一空,猛地睁开眼睛,床上只有他,李米不见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恐怖游戏 虽然这个地方没有镜子,可只要摸到自己长满胡渣的下巴和凹陷的眼眶,就能想象得到眼下自己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只怕警局的同事们看到,也很难一眼认出自己。 这样说起来,那个叫天心的男人更显得愈发的神秘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他居然还有心情打理自己,始终保持着漂亮的样子。没错,就是漂亮。灵动的眉眼,量身的衬衫,漫不经心的笑意,就连怀里的偶人也异常的精致。这样一个男人,你却不会觉得他有一丝女气,用家里沉迷在票圈里的小侄女惯常说的话来形容,就是“攻气十足”。 现在他就坐在沙发上,抱着从不离身的偶人,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骁慢慢地走进客厅,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出那件事。现在的气氛已经够紧张,有的事并不是一定要让人知道。 天心却看向他,说:“你是不是什么也没找到,那个盘子和盘子里的东西也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的?” 天心笑了笑,带着点神秘,说:“感觉。” 肖骁有些气闷:“那你的感觉有没有告诉你,谁最可疑?” 天心沉思着,转眼又露出孩子一般的好奇,说:“我只是奇怪,你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神秘的失踪,是你追捕的那个犯人做的。这里这么大,别说藏一个人了。说不定,那些失踪的人都被藏匿在了一起。” 肖骁的脸上浮现一股傲气,就像蛰伏已久的狮子终于寻到时机亮出自己的爪子,他对自己的推断充满自信:“我当然怀疑过。只是如果老管家真的落在那个逃犯手上,留下的恐怕不止一双耳朵。除非他有把握把我们全部留在这里,否则逃犯只要悄悄的等到我们都离开了再行动,届时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来过这里。而钱老板出事的时候,我赶到走廊上看到离厨房最近的人是你,暂时也可以排除你的嫌疑。离出事现场最近最有机会的是赵兴夫妻,那个叫商琪琪的女孩暂且不考虑,因为李米在客厅出事的时候她已经失踪了。” “我怎么记得,李米昏倒时,喊的是‘有鬼’呢?” 肖骁冷哼了一声,眼里尽是嫉恶如仇的狠戾:“我这个人最见不得有人装神弄鬼,就算真是所谓的‘鬼’,那也要揪出它,看看它到底有多难看!” 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接着说:“也不知道赵兴那对夫妻现在在做什么。” 赵兴现在很不好。 假如可以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走那条公路。或者时间线再近一点,哪怕是回到十分钟前,他也一定不会打开房门走出来。 当初怎么会觉得在走廊里点上蜡烛是个好主意呢?跳动的烛火把一切影子都扭曲,平白染上三分鬼魅气息。 大家都分开行动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在楼廊那头走动,还唱着这么阴森的歌: “男孩可以玩什么? 青蛙、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 女孩可以玩什么? 砂糖、平底锅等等的好东西。 那我呢?我可以玩什么? 可以玩很恐怖的游戏哦。 ” 脚步声伴着歌声,在走廊里循环反复,不曾靠近他,但也始终没有离开。 这首歌他曾经在一本童谣书里见过,应该,是上次陪老婆去书店买童话绘本的时候,自己偶尔翻到的。虽然莫名其妙被困在这里,不知道离车祸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但是他已经开始想念以前的生活。 他曾经很不喜欢以前那样的生活。 不善言谈没情趣的老婆,马上就要出生的孩子,永远月光没有余额的工资。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少,在这之前他也没有什么要改变的念头,不喜欢仍然可以将就着过,直到他经过那辆车子。 赵兴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笨人。 在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看见车子前挡风玻璃镜前有钞票在飞,不是一张二张,是被风刮着噗啦一下打在挡风玻璃上遮住他视线的数量。 然后,他就感到车头狠狠撞上了什么,他和副驾座上的老婆也狠狠地撞上了车挡板。 哆嗦着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是发生了连环车祸,最前面出事的车子中,有一辆已经起火了。那些印着全国人民最爱的男人头像的红色纸张,正从最前面那台车子里飘出来。 那得有多少钱呀? 他站着,忘记了报警,直到那个叫肖骁的警察借走他的手机。 等那个叫天心的男人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车子四周的钱都捡好了,收在老婆背的包包里。 有了这些钱,他欠的信用卡,老婆的住院费,这些上午他还在发愁的问题就解决了。还有他最后藏起来的袋子,也许钱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等他回神的时候,那阴森的歌声如同它出现那般,突然停下,走廊突然变得更加幽深。 赵兴定了定神,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老婆还在房间里等他回去。 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房间里的蜡烛还剩小半节,昏暗的光线下,是自己熟悉的身影。 他实在想不通,怀孕怎么会让女人的情绪变化这样大。他更想不通,每天抱着球一样的肚子还能跟“球”说上一天话是什么感觉。 不懂就不懂吧,他走进去拿起一支新的蜡烛,准备找出包包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蜡烛?桌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些新蜡烛的? 他刚才出门,就是因为房间里的蜡烛要没了,才要去客厅拿。 但是他不是才走了一小段路,就随手拿了走廊上点着的半截蜡烛又回来了吗? 那桌上这些? 一直低着头的老婆嗔怪他:“怎么一直站在那里,挡着光了。二狗想要跟你一起出去,闹了半天才静下来。”她动作轻柔地在怀里拍了拍,“二狗胆子小,一会醒来看见暗摸摸的又要闹了。” 她移开手掌,露出怀里孩子小小光洁的额头。孩子黑黝黝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赵兴。 赵兴想:真是个漂亮的娃,可惜起了“二狗”这个小名,闺女长大了怕是怨我们了。 他伸手从老婆的怀里抱起孩子,这就是当爸爸的感觉吗?刚刚到他膝盖的高度,小小的软软的身子。以前她更小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多抱抱呢? 赵兴一边感慨着一边打开房门,闺女不想闷在房里,想出去,那就出去。 他抱着她,慢慢消失在走廊深处。 房间里的女人仿佛没有看到赵兴抱着孩子离开,她轻轻交握双手,像是怀中还拢着一个孩子,身体有节奏地轻摇着,嘴里哼起童谣: “娃娃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有人拿起剪刀,小心地剪了一点蜡烛的灯芯,原本暗淡的烛光一下子又亮堂起来。 暴起青筋的手并没有放下剪刀的打算,仍然握着银色的手柄,刀尖向坐在一旁的偶人伸去。 肖骁倚靠着沙发,紧绷了许久的神经,让这个坚韧的男人终于也扛不住困倦,暂时放松了自己,沉沉睡去。看不到有人拿着凶器。 天心不在这里,所以他也看不到,他的偶人马上就要被肢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非人 经过了这一连串猝不及防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缓解紧张的情绪。本来因为谈话的两个人,一个已经睡去,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客厅已经安静了下来,唯一的动静就是肖骁偶尔发出的呼噜声。 剪刀已经逼近偶人的脖颈,握着剪刀的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竟然微微有些发抖。 总有些事就是如此这般的矛盾:有的人利用休息的时间恢复体力,拼命想要活下去;有的人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谋算着,干着要人命的事。 天心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你想对我家凤凰做什么?” 这之前,他还不在客厅里,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经从客厅大门走到了沙发前,手里正握着持剪刀人的手。 肖骁也缓缓坐了起来,他认出了眼前被天心制住的人:“姜武?” 姜武的眼眶已然发红,他试图挣脱天心的手,奈何对方的手却像是长在了他的手腕上一般,虽然不疼,却也甩不开。 天心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姜武的额头却开始淌出汗,冷的汗滚到嘴巴,涩涩的,倒是让他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苦涩,像含了一嘴的沙子:“李米不见了。” 天心怔了怔,重复了一遍:“李米也不见了?” 姜武点点头:“我一直在房间里陪着她,后来实在困的不行,就眯了一会。真的就一会!可等我醒来的时候,就找不到李米了。” 天心取出他手里的剪刀放回桌子上,又转身抱起沙发上的偶人,说:“这跟我家凤凰又有什么关系?” “李米失踪前,说这里有鬼,你你的这个偶偶人看起来就跟真人一样。要是真有鬼的话,最容易附身在你的偶人里。” 这话,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 肖骁不自觉点点头,追问姜武:“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看到什么了?” 不用再对着天心,姜武不自觉松了口气,坐直了身体,很有几分理直气壮地说:“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我靠!我问候你大爷的!”睡眠严重不足,加上满心的焦灼一直没有得到释放,在听完姜武的话后,肖骁终于按耐不住爆了粗口。在他看来,哪怕说天心是鬼,也比说那个偶人被鬼附身更靠谱。 他刚才并不是真的睡过去没了知觉。 事实上从姜武踏进客厅起,他就醒来了,他假装睡着,只是想看看姜武想干什么。 所以,他自然察觉到天心从无到有瞬间出现在姜武面前有多不合理,如果他不是会里的轻功,那他就是个怪物。真的会有里那种神出鬼没的轻功吗? 肖骁摇摇头,他对自己之前推论天心不会是凶手的结论有了疑惑。 如果天心可以肆意去他想去的地方,那他做到那些事情就完全有可能。只是,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会放着偶人不管离开客厅呢? 难道真的有鬼?天心就是鬼?所以,李米才会在说破他的身份后也消失了。 天心在听说李米不见的时候,也收了脸上的笑意。他虽然不是一个会时时为他人着想的人,但看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伤心地说自己的朋友不见了,特别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个朋友对他来说不一般的时候,他也是可以体谅对方的心情的。 可等姜武说完他的理由,天心终于忍不住从嘴角溢出一丝笑来。 他踱到姜武面前,弯下腰,玩味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得不完全错。” 姜武怔了怔,忍不住问:“什么什么不完全错?” “记得老管家送水过来时说的话吗?他说,听到8个人的呼吸声。”天心直起腰,淡淡地说:“我的偶人的确不是被附身,她就是个通灵娃娃。我跟你们介绍过她的,凤凰,她叫名字凤凰。” “当鬼有特意要找的人时,”他冲姜武挑了挑眉,“就会依附到凤凰身上” 姜武看了看天心,又看了看他怀中面无表情的偶人,脸色一变再变,白了又白,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吓闭气了过去。 天心再也忍不住大笑。 肖骁没有笑,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看来姜武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嘴里说着姜武,眼神却有意无意瞟向天心。 天心只看着姜武,说:“谁又会没有一两个秘密呢。” 肖骁问天心他刚才去了哪里,天心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因为担心,去接凤凰了。毕竟偶人可是一直在客厅里。 啊,这种突如其来,满满父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天心暗自吐槽自己。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自己也要变得不正常了。 暗暗思忖着,嘴里也不拉下,告诉肖骁,赵兴夫妻不在他们的房间里。 肖骁是不太相信的,好好的,干嘛去看赵兴夫妻? 天心却是一脸都是因为他的表情,说:“如果不是你睡前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也不会心血来潮想去找他们。赵兴看起来很紧张他老婆,能不离开房间就都在房间里呆着。” “你说凤凰?也有孕妇不喜欢偶人的,既然是去探望,当然要小心一点,真吓着人家怎么办?” 肖骁也知道跟天心继续说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好处,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他总算想起,现下这幢屋子里的人,就剩下自己和眼前这2个人了。至于通灵娃娃这样的鬼话,吓吓姜武还可以,自己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等姜武醒来,看看能不能再问出什么。 肖骁不错眼地看着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人,面无表情。 天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那个叫凤凰的偶人的头发,好像他不是和一群陌生人困在古怪的大房子里,经历着诡异莫名的失踪事件,而是在享受。 实际上,天心现在的心情的确很不错。 小凤凰已经回到了偶人的身体里,正在神识里跟他交谈。 “你快住手啦,我又不是九尾。你一直捋一直捋,我的发际线会早早就后移的。” “说人话。” “啊,会掉头发的啦,掉很多很多头发!死天心,住手啦。” “下次再敢胡闹,我看,就把你的头发都剃掉好了。真正漂亮的姑娘经得起剃光头的考验。” 天心宠人的时候,可以把人宠到天上去;他恶劣起来的时候小凤凰吐吐舌头,不愿意想下去。必须,转移话题。 “天心,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我想九尾喵了。”卖萌总是不会错的。 “嗯,也是,回去以后把九尾接回来,让他熬!过!天!劫!就不会再带着你去扫雷了。” “好像没成功呀,九尾,我对不起你!” 天心在神识里对小凤凰发起0.00000001点的攻击,相当于现实中屈指敲了一下小凤凰的脑袋:“说吧,都看到了什么?” “我过去的时候,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我就又出去找他们。在走廊里看到赵兴正往客厅里走,我不想跟着他来回跑嘛,就给他唱了首新学的童谣。” 偷偷瞄了眼天心,好像,自己做得没错。 “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小凤凰扑闪着眼睛,手也不住地比划起来,“门一推开,本来还没有人的房间,一下子就多了那个陈娟的影子。就像就像对了,就像熄灯了,又一下子点起蜡烛那样。” 天心点点头,他明白小凤凰的意思。看来,又找到了一个。 “然后,我就带着赵兴出来了,赵兴一出门,他老婆又不见了。再后来”小凤凰的声音越来越小声,“你就知道了。” 满意地看着小凤凰心虚的样子,孺子可教呀。 天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闹腾了这么久,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七日之约 从有计数开始,“七”就是一个轮回:一周七天;多数人的短时记忆容量最多只有7个,超过7个就会发生遗忘;人死后每七天为一祭,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算完毕还有更多与“七”有关,独特而神秘的存在。 今次白无名与天心定下的约定,也与“七”有关,七日之约——在下一个轮回开始前,找出地缚灵。 虽说是七日,白无名找到天心的时候,离事发已经过了三日。实际上留给天心的,只有四天时间。 四天时间,对天心来说,已经足够。 肖骁盘算着等姜武醒来后从他那里开始打探,天心也打算直接弄醒姜武解决了事情离开这里,可惜他俩的计划都要暂时搁置。 姜武疯了! 他的发疯事前没有一点征兆,突兀地睁开眼睛,木讷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就开始傻笑,笑着笑着打了个嗝,然后就疯了。 小凤凰有些吃惊:鬼,也会变疯子呀? 从她出生到现在,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她曾经以为,鬼的结局,比灰飞烟灭更惨的就是无尽循环过往,永远不得解脱。没想到,疯了的鬼,比前二者更惨。不仅没有以后,连自己的过去也丢了。 也许是太吃惊了,她没注意到自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肖骁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等天心检查完姜武的情况,他才吐出一句话:“没想到,你还会腹语。你到底是谁?” 联想到之前天心奇怪地出现在客厅, “你是魔术师?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有别于肖骁的色厉内荏,天心慢条斯理的查看完姜武的情况,确定他不是故弄玄虚,是真疯了。 天心长长吸了一口气,绕过姜武,走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微笑着说:“我来这里,是因为跟朋友有个约定。” “你接下来不会要说,你的朋友,正好,就是这个姜武吧,一个,疯子?” 有意无意地,肖骁回避了他刚才听到的“鬼”字。有些时候,一旦错过了某些契机,事情的走向就再也无可挽回。 天心不可置否地挑挑眉,说:“我答应朋友,帮他找人。你看,你进来这里也是找人,我也是找人,既然我们目的相同,你又为什么不想想,我的朋友,或许就是你呢?” “我们是不是朋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肖警官,你这么有把握自己知道?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简直可笑!肖骁也真的冷笑出声:“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赌?” “就赌肖警官,你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 可恶,怎么能有人笑得这么可恶! 肖骁瞪着天心,梗着脖子,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他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梳理过自己的短发,又慢慢地坐回沙发上。他对面的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还危险。 除了自己的名字,自己是个警察,他的确想不起其他的事情。 当他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公路上奔跑。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一定要抓住那个变态逃犯。似乎他的生命里只有这件事。 过了许久,他终于不再跟自己较劲,绷紧的肩头也放松下来,他终究不过是个20出头的年轻人。 “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的事,姜武的事,我正好都知道。”天心一手撑着头,交叠着双脚靠坐在沙发上,“不过,你只能选择听其中一个人的事。” 肖骁不明白,问:“为什么?” “因为,我赶时间。”天心好整以暇,“你也不用想着等离开这里以后,再听我说剩下一个人的事。我们不会再见面的。” “你怎么保证你说的就是事实真相?” 肖骁看起来,又是那个镇静、坚毅的警察了。他心里已经做好决定,警察的天性决定了他的选择,至于自己的记忆,也许只要离开这里就会恢复,再不行,他还有同事,朋友。 天心耸耸肩,说:“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必须骗你的理由。” “姜武会发疯,因为他相信有鬼附在凤凰身上来找他。那个鬼,就是他的院长。” 时间回到车祸发生前的2个晚上。 钱老板派来闹事的第三拨人走了以后,院长再也撑不住,独自回到办公室去休息。临走前,交代让李米下班回来了就去找她。 这两天,院长并不没有争取过。她跑遍了居委会、派出所,换来的只是半年前确定拆迁的文件复印件和旁人的叹息。 她们掉进了一个简单粗暴的陷阱里,惟一可依赖的法律也帮不了她们。 只有搬走,在事情变得无法收拾之前。 被钱老板拿走的那半年押金是退不回来了,现在就指望着户头里剩余的那不到3000块的钱,可以让她们暂时找到一个居所。 屋漏偏逢雨,院长想不到连这点指望也落空了。 银行短信上的余额提醒,83.2元。是李米,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取走了这笔钱。 无论院长怎么问,李米都不肯说钱用去哪了。 从还是一个小婴儿起就带在身边,一直是自己最信任的孩子。院长高高扬起手,朝李米的脸扇去。 闭着眼睛的她没有看到李米惊慌地抬起手,挡了一挡。李米没事,院长摔倒在地上,额头在桌角上磕出一道口子,正向外渗着血珠。 止不住,怎么捂着伤口都止不住血。叫人,要叫人来帮忙。李米收回手,跌跌撞撞地朝外跑。 李米跑出去的时候,姜武正从走廊的右边拐出来,进了院长办公室,正好看到李米跑远的身影。他知道院长喊李米过来,准备一起商量下孤儿院搬家的事情。 院长倒在地上,头上的伤口清晰可见,被血染得格外狰狞。院长的一只手里还捏着李米的手机。 等他看过手机里的短信,就明白出什么事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混,李米把钱给自己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有多想想,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想到李米和她刚才跑出去的样子,他的心里更是一阵后怕。院长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他,吃力地动了动嘴唇。 姜武下意识地凑过去,想听个明白。他也不知道,自己竟在什么时候死死捂住了院长的嘴。大抵是害怕那嘴里说出他心里猜想的那个名字——李米。 天心摇摇头,啧了一声:“事后,所有人都以为院长因为伤心气愤,在办公室摔倒的时候撞伤了头,才会昏迷不醒。” “那李米那个时候,说她见到的鬼?” 天心瞥了肖骁一眼,说:“还真是贪心。”他站起身走到已经呆傻的姜武面前,转过姜武的身子,拨开他脑后的头发,“自然是这个。” 姜武后脑上,赫然长着一个人面疮。那是一张苍老的女人的脸,肖骁虽然没见过,却自然而然地确信这就是天心说的那位院长。 肖骁叹了口气,“看到窗台地上的水杯时,我就猜到,李米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想到用水沾湿磨砂玻璃的办法。她的本意应该是想要看看外面的天色,以便判断时间。但她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背对着她的姜武和这张这个怪脸。” “她因为推倒了院长,自然做贼心虚,以为院长变成鬼来找她。才会晕倒。”肖骁继续说。 天心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肖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摸不着头绪,只得问:“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和姜武,你们在发光,马上就要消失了哟。” 天心的话音刚落,一脸惊愕看向自己双手的肖骁和始终痴痴呆呆的姜武,就随着他们身上越发显眼的亮光,消失了。 “你虽然说错了很多,但有一点没有说错,我们的确不是朋友。”天心看着肖骁消失的地方,缓缓吐出后面半句话。 亮光出现的时候,并不总是让某些人或物消失,有时,它也会带来一些人或物。 比如,老管家。 老管家的耳朵还好好的长在他的脑袋上,位置不偏不倚,不能说好看,但也不难看。 凤凰好奇的也不是他的耳朵。 “他就是长这个样子吗?听他的名字,总觉得应该是个很威风的公务嗯,司主。”凤凰歪着脑袋,不停打量着眼前的来人。 “天心,这就是你家的那个小凤凰?”戏虐轻快的声音和匪气的动作,与那愁苦的脸完全不搭。 天心轻轻哼了声,并不回答,只抱着凤凰与老管家擦肩而过:“七日之约我已经做到,钱老板、赵二狗、肖骁就是你们要找的地缚灵。白无名,我在凤凰台等你。” 白无名转身,偌大的空间只留下他一个。一口气含在口里没有呼出,就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他认命地朝大门方向走去,暗自腹诽着:那些说公务员好当的,这时候倒是出来陪他一起打扫现场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尾声 凤凰台的梧桐树已经开花,嫩黄的花瓣,细小如枣花。一阵风经过,撩动树枝轻颤,饱满娇嫩的花瓣纷纷飘离枝头,落在树下侧卧着人的发上、肩上、还有案台的酒盏上。 那人眯着眼,似睡非睡。膝头趴着一只大猫。猫有九尾,此时正被一个刚垂髻的童子一手握着一条尾巴,笑得开怀。 九尾心里苦,隔壁家的野性三花才刚跟自己对上眼,就被天心揪回了凤凰台,给小丫头当保姆。 它真怀疑自己看见的是一个假天心,千年的时光里,天心几时开始好为人父母起来?当然不是说不可以,可为什么是它来给他养孩子呢?拜托,它是猫,是妖,是道行深不可测,修炼到九条尾巴的猫妖好吗! “九尾九尾,我很厉害吧!那首儿歌你教我唱一次,我就记住了!”童子正是小凤凰。一见到九尾,就迫不及待将前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九尾猫听,未了还不忘自夸。 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偎在九尾猫身上,问:“天心,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肖骁他的身世,而是要他选听自己的还是听姜武的呢?他不是警察吗?警察是好人吧?” “如果他选自己的身世,我自然也会告诉他。” “唉,肖骁真傻,要是他选了自己的身世,现在就解脱了。” 天心勾起一抹笑,拍了拍她的脑袋,细细的小辫子扎成两个小啾啾,发尾垂在耳边,若穿上一身红衣,简直就是年画里的娇娃娃了。 “你和九尾在这玩,我收了白无名的礼就回来。” 九尾猫伸直后腿可劲挠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猫眼惬意得不得了,心里也不忘吐槽:傻瓜还敢说人肖骁傻。全场最傻的就是你这小凤凰了。肖骁就是太聪明了,才着了天心的道。 看不惯小丫头长吁短叹为个外鬼报不平,九尾猫忍不住捞起小凤凰一荡一荡的发辫,说:“天心一定是知道,姜武想对你毛手毛脚,不对,是动手动脚的时候,肖骁醒着呢。” 小凤凰怔了怔没说话。片刻她趴到九尾的耳边,悄咪咪地问:“九尾,毛手毛脚是什么意思呀?” 白无名正坐在案几前,案上放着答应天心的报酬。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远远传来一声哀哀的猫叫,他不确定,凤凰台几时有了别的猫?叫得这么惨,难道是被九尾那只老妖怪欺负了? 抓了抓鼻子,又往天心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素来知道天心的脾气古怪,做事全凭心意,却不知道他会如此小气。自己来了这大半天,别说酒了,连杯水也欠奉。 自己好歹也是代表四司送礼来的,这算哪门子事呢?还是,自己哪里惹恼了他? 天心仿佛已经看穿他的想法,自顾啜了口酒,说:“我不介意朋友偶尔骗骗我,因为我也并不总是会把话说全。只是刚骗过人,就想从苦主那里讨酒喝,这样厚脸皮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我想,我的朋友中,也没有这样不知羞的。你说对吧,白司主。” 都是腹黑鬼,聪明人对话,一句就已经足够。 白无名露出一丝苦笑,说:“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白无名不会对区区地缚灵束手无策,虽然同时有3只纠葛在一起,是有点出乎意料。其他的,你不必说,我不用知道。” “可我也看得出来,你在生气。” 天心点点头:“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有事瞒我。我虽然任性,也不是不愿为朋友想一想。” 白无名避开天心的眼神,可他并不是后悔自己做下的事。 天心说:“你不该试图利用小凤凰当引子,试探那些亡灵一旦想起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就能挣脱地缚灵的束缚。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小凤凰就要落到你的算计中。” 白无名叹了口气:“我布了这么久的局,当然不愿意失败,任何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都要扼杀。”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那个人?即便她这一世根本没有你的记忆。” “没有院长,我白无名就只是一抹孤魂,早就不知道消弭何处。再造的恩情,是我没有福气无**回成为她的家人,但也由不得别人伤她。” “即使院长根本就没死,只是暂时昏迷?” 白无名瞪了天心一眼,这时他又成了那个威风凛凛的拘魂司司长:“如果你家小凤凰被人暗算,血淋淋的躺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你能忍?” 天心挑眉抿唇,当然,不能忍! “所以你见试探不成,就干脆利用姜武自己作死的机会,把他逼疯。李米从玻璃上看到的也不是姜武后脑的人面疮,那个时候你也许忌惮被我发现乱了你的计划,还没有附到姜武脑后。李米从玻璃上什么也没看到。” “当时坐在李米身后的是陈娟和赵兴,就因为她什么都没看到,所以她才和钱老板一样,想起陈娟的死。陈娟是在他们去查看我车子情况的时候,大出血死的。” 白无名晒笑:“可惜他们始终都不知道,他们自己早就死在了陈娟前头。” “所以,就有了地缚灵之一,陈娟的孩子,小名二狗。反复投胎却始终没能顺利出生的婴灵执念是最深的。” “还有钱老板,他到死都没有拿回自己的钱,更不知道,他的钱一部分在姜武那里,另外一部分却被赵兴捡走。永远找不齐这笔钱,钱老板的执念自然也变成了怨念。” “至于肖骁” 不等天心说下去,白无名主动接了口,也许他一直就在等着这时候:“肖骁的执念就是正义。虽然他说的那个犯人始终没有出现,但他的确是个警察。只是,他早在车祸前,就被犯人捅死在加油站。可他一直认为,被捅的是他的同事。” “他追的不仅仅是人犯,是他心里的正义。” 天心不置可否:“为救数人而牺牲1人?还是救1人牺牲数人?哪种才是正义?不管是哪种,他都不该” 尾音被咽进嘴里,白无名仿佛没有察觉,抱拳一推,“下次我来,可否有酒?” “不好说,可能,只有水。” 白无名走了。 他刚走,小凤凰就伏在九尾猫身上跟了进来。 “他看起来很担心你不收下他带来的东西。”小凤凰歪着头,她是很好奇天心要的报酬到底是什么。 公务员滥用职权,设计私自拘押亡灵可不是小事,白无名身为一司之长也担不起。 如今,已经过了头七,那群人只要一天发现不了自己是鬼,每隔7天,就会忘记这7天中发生的事情。期间按照各自死亡的顺序,重新回到现场经历一次死亡,然后再回到那间黑屋中做客。说是黑屋,其实正是他们执念的演化,何时发现自己是鬼,何时才能从这个循环里解脱。而今多了白无名这个变数,其他鬼不好说,姜武和李米只怕是如果到了七七四十九天还无法离开那条公路,便再也无法投胎在世为人。 至于如何善后,又如何跟府君交代,那就是白无名自己的事情了。当初只约定了,找出其中的地缚灵而已。 九尾猫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那说明他还不够了解天心。”哎呀呀,四五月的季节,正是好眠的时候呀。 梧桐花洋洋洒洒,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天心顺手盖上案头棋盒的盖子,上面的残局还是上回兄长们在此间对弈留下的。犹记得兄长们当时笑谈: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渊之下,无所不入。 可惜自己那时还耐不住性子,没等兄长们谈完就跑开了。 想到这里,他捻起一枚棋子问小凤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棋子可以黑白分明,人却无法用善恶区分?” 小凤凰摇头:“我还没学下棋,我也不是人。” 天心笑得神秘:“因为‘事非’虽然只有两个字,个中的曲折却千千万万。不同的曲折不同的人走,各有理由,皆有苦衷。对与错,好与坏,如何能像这棋子般黑白分明呢。” “好人也会做坏事,恶人也会行善念,这或许,就是生而为人的乐趣吧。” 如果兄长们在这里,又会怎么回答自己呢? “天心,”九尾打断了天心的沉思,一边用爪子盖住自己的眼睛,花瓣落在上面痒,“府君那个老狐狸,真的不知道白无名他?” 天心给自己斟了一盏酒,眯起眼睛:“等你也有了几个白无名那样厉害的手下,自然就会懂得老狐狸知不知道了。” 月明星稀,酒香清浅,明天,该是个好天气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许愿(上) 许晓光在家里偷藏了一个男人。 大学毕业以后,她就从家里搬出来,租了一套小公寓。半年后,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张珩。又过了半年,张珩搬进小套房,两人正式在一起。 一周前,张珩死了。他在过马路的时候玩手机,被冲出来的电瓶车撞到了对面小轿车的车底下。 现场属于张珩的,唯一保存完好的东西,是张珩的手机。 许晓光接受不了,她很清楚张珩已经死了,可当她在家里走动的时候,常常觉得只要打开书房的门,就会看到张珩坐在飘窗椅上打游戏;自己写稿累了的时候,手边就会有张珩递来的热茶;失眠的时候,可以躲进身侧人的怀里,两个人都醒着就不会觉得失眠难熬,还可以做些有益身心的运动。 她现在整夜整夜的失眠,但是再也没有那个温暖的怀抱。 越清醒,越痛苦。 所以,她对着镜子许了一个愿望。 深夜0点,洗手台的镜子前,一只白色的蜡烛和一身白衣裙的许晓光。手里的苹果已经削了大半,她的手很稳,水果刀有条不紊地将苹果皮肉分离,打出漂亮的旋儿。 她的嘴唇轻微又缓慢地开合,表情虔诚:“镜仙镜仙请出来,镜仙镜仙请出来” 当果皮完整地落在碟子上,本来平滑的镜面涌起一圈圈涟漪,许晓光对着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许下自己的愿望:要见张珩。 她屏着呼吸在镜子前站了很久,久到撑着身体的双手开始发麻,周遭一切如故,既没有突如其来的阴风,也没有恐怖的镜像,什么变化也没有。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她打开夜灯,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夜无事。 许晓光是在手机微信的提示音中醒来的,滑开微信,熟悉的对话窗口弹出:“早,光哥。” 身边的人里,唯一会叫她“光哥”的,只有张珩。 两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张珩就因为她的名字和外型搞了个乌龙,以为她是个男人。她的名字很中性,外表也是。惯常一头俐落的短发,长年一身白衬衫+长裤,抽烟的姿势还有几分帅气。她妈妈在见过张珩后,曾经偷偷跟自己的老爸说,终于不用担心她有天带回一个女朋友。 他们在一起后,“光哥”就成了两人专属的称呼。 许晓光迫不及待地翻看对方头像,的确是张珩的微信号。 可张珩的手机已经被自己收起来,难道有人盗号,还发来了这样的恶作剧信息?打开张珩的手机,上面并没有显示账号在另一台设备登陆的提示,上面最后一条信息,就是自己3分钟前收到的。 “是你吗?张珩?真的是你???”再多的问号也不足以表达许晓光此刻的心情。 “嗯,你要见我,我就来了!” 自己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 一整天许晓光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这种严重的失真感让她无法停下在微信上与张珩聊天。不管是说话的语气、习惯,就连张珩爱吐槽的梗和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微信上的这个张珩也都回复得一模一样。 这一天,就在他们例行的互道晚安中结束。这个习惯,是他们恋爱初期养成的,没有住在一起前,他们每天早晚都在微信上互道早安和晚安。搬到一起后,因为许晓光是个熬夜的码字家,他们的生活作息时间不同步,这个习惯就被保留了下来。张珩说过,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小情趣。 这般过了3天,许晓光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听起来如此不可思议。 第四天晚上,她在镜子前许下了新愿望:让张珩回到自己身边。 这次,她在张珩的早安吻中醒来。 向镜仙许愿,每实现一个愿望的代价,是许愿人的十年寿命。许晓光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几个十年,但她觉得现在很好。除了不能把张珩带出门,不能让亲友们知道他的存在。 自从张珩回来,已经过了半个月。 张珩一如既往地体贴她,与出事前没有什么不同。不,也不是完全相同的。 当夜晚他们一起为爱鼓掌的时候,张珩的表现让许晓光比从前更舒服,她不是没有好奇过,张珩脱口而出:“上网看”是的,张珩上网的时间也明显比以前更多起来,手机几乎不离身。虽然出事前张珩也爱刷手机,但还不至于这么沉迷。还有什么不同呢?对了,是手机浏览记录。以前许晓光从来不曾翻查过张珩的手机记录,现在她却开始想知道,到底什么那么吸引他。这时她才发现,张珩用的是无痕浏览ie。 张珩以前也是这样吗?还是现在这个张珩有这样的习惯? 开始留心之后,更多不同寻常的地方开始被许晓光找出来。张珩开始挑剔她的穿戴,以前张珩很欣赏她中性打扮的模样,她也下意识打扮得越发中性化,现在却总是有意无意间流露出希望她装扮得女性化些;试读她新章节时,面对错字或拗口的句子,张珩偶尔会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过去张珩总说他是自己专属的责任编辑,文章里的虫子都交给他来捉;还有手机记录的事情 除开这些,最让许晓光不安的一件事是,她发现张珩没有呼吸。 那是她因为失眠再次在半夜里醒来,安静的起居室里,她才注意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往常张珩睡觉会打呼噜,呼吸声也很重。 难道他起夜去了? 这么想着,许晓光翻身看向张珩睡的方向,张珩竟然睁着眼睛,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她身边,胸口一点起伏也没有。 那晚许晓光差点被自己的发现吓死。 好容易挨到白天,她半开玩笑跟张珩说起头天晚上到事情,张珩却笑她是睡糊涂了,不然就是这次写恐怖太投入,才会自己吓自己。 这天晚上许晓光忐忑不安偷偷观察的时候,张珩已是再正常不过,呼噜间歇打了一夜。 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异样,这事也就过去了。许晓光甚至想:只要他能在自己身边,怎样都好,他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王尔德曾说:人生有两个悲剧,第一个是想要得到的得不到,第二个是想得到的得到了。这两个悲剧,许晓光现在都得到了。前者是张珩的爱,后者是张珩。一个从未得到,一个不知所谓。 她问自己,重来一次,她还会去翻张珩的手机吗? 无痕浏览模式虽然不会显示浏览器的历史记录或者搜索记录,关闭后也不会留下cookie等,但是下载过的文件或者书签会有保留。许晓光就在张珩的手机里看到了书签。 清一色的下载文件,都与探讨同性之间的爱相关。原来他爱她,只是因为她像他。 在一本讨论同性恋心理因素的文章里,张珩在书签里标记着他的心情: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gay,只是能让我有动心感觉的,恰好都是我的同性。见到晓光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我的救赎。她中性的外表与气质,女性的躯体与细腻,也许,她能让我不再爱我的同性。 原来现实中的恐怖情节永远比惊悚更可怕。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是一个恐怖写手。 她相信,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恐怖电影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吗——以为亡故的人回来了,其实中间出了点偏差。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她要校正这个错误。 深夜0点,许晓光再次站到镜子面前,熟练地削起苹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许愿(下) “这就是你要委托我的事情?” 彼时的天心才刚入世,身边没有九尾猫,更没有小凤凰。少年独有的意气在他身上分外张扬。 镜仙的身子透明得几近无形,只有顺着光细细分辨,才能发现她藏在光线折角中单薄的身形。 他们正站在一扇镜子面前,镜中一个穿着纯白睡衣的女人正就着一只白蜡烛晦暗的光亮,在细致地削苹果。 镜仙皱着精致的小脸,又无辜,又无奈。 “这已经是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第三次向我许愿啦,她这次的要求,我真的办不到了。只有天心你能帮我啦。” “你这么有信心,我一定能帮到你吗?” “你是我认识的朋友中,最厉害的了。拜托拜托,要是连你都帮不了我,等我们族长发现这件事情,你就要失去我这个朋友啦!” 天心无奈地摊开双手,抓住在半空中乱窜的镜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倒是好好说清楚呀。” “你也知道的,进了拘魂司的亡灵,再没有核验完身世之前,是不能被提出来的。”她也并不想追溯这些天心早就知道的事实,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好像这样才可以为自己接下来做的事,铺垫好理由。 “可是当时她的要求真的很简单,”她的声音里居然透着委屈,“她只是想见她男朋友,现在人间界的科技这么发达,多得是方法让人类见到自己想见的鬼。” “所以,现在在那个女人身边的鬼是?”天心的反应果然很快,“喔,真的张珩的亡灵,还在拘魂司?” “嗯。”虽然不情愿,还是要点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天心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挑起,“为什么你现在没有办法回收假张珩呢?” 等镜仙表情丰富,肢体激动地叽叽咕咕说完事情的全过程,饶是以天心的聪明,也花了小半天时间来整理思绪。简单的说: ——第一个愿望,镜仙用了手机通灵的方式,让许晓光以为真是张珩的亡灵在跟自己对话。 ——第二个愿望,镜仙用灵识重塑了张珩的身体,并通过手机采集了张珩生前在网络上的所有行为,将其复刻到假张珩的大脑里。 ——所以,现在在人间界的假张珩,跟真张珩基本就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小妮子轻轻松松就收了许愿人20年的寿命,还省下了本应给拘魂司的一大笔手续费。啊,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跑偏了跑偏了,重点是假张珩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天心偏过头,问:“你什么时候发现,假张珩有了自己的意识的?” 镜仙歪着脑袋,仔细回想:“一开始,是在他跟许晓光行周公之礼的时候。但那个时候,我以为是他在网络上下载张珩的行为,找资料的时候顺便掌握的。因为许晓光也很满意呀,我就没多注意这个端倪。” “等到他的行为越来越脱离张珩一贯的行为模式的时候,我才发现——好啦好啦,你别这样看着我。等到那个女人再跟我许愿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无法再用灵识去控制他了。我控制不了他,就没有办法收回他。” 学着天心的样子摊开手,镜仙真心觉得,自己这次的实习是“哔——”(消音)到狗了。唉,要不是实习生的报酬少到等于没有,她至于想出这样的偏门吗? 尸体是不需要呼吸的,尽管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尸体,但张珩知道,自己也是不用呼吸的。 自从那回许晓光明明害怕又故作镇定地提起这件事,他就时刻注意让自己保持跟她一样的呼吸节奏,虽然他的身体并不需要他这样做,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他已经开始习惯胸口这样起伏的节奏,偶尔还会故意打出高低起伏的鼾声,好似一场小型的独奏音乐会。 想想还蛮有趣的,可是还不等心头的笑意在脸上舒展开,他就敏捷地坐起身来。他嗅到一股冰冷的味道,这味道他曾经闻到过,刻骨铭心,是在他发生车祸弥留之际,闻到的味道。 他脸上的惊讶还不来及消失,味道的主人已经打开了房门,是许晓光,穿着白色的睡衣,沉默地躺进他的怀里。那冰冷的味道也在他鼻间萦绕了整晚。 天一亮,许晓光就出门了,她的陷入了瓶颈,卡文到写不出一个字。她说,她要出去走走,找找灵感。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空寂起来,不是安静,是空荡而寂静。 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那人平时在家的时候,也多是坐在书房里沉静地敲击着键盘,时常两个人同待在书房也是大半天不说一句话的。自己怎么就从来不觉得冷清呢。 这样想着,他已经走到书房中央,正准备靠近飘窗的时候,常坐的蒲团上已经多了一个身影。 那人逆着光,张珩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只知道,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 那人问他:“你好像,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张珩不懂。不管是这个人出现的方式,还是他问的话。 “既然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又为什么要去改变它呢?难道你不知道,再像男人的女人,始终还是女人。而像男人的女人比一般的女人更可怕,因为她们不怕下狠心。” 真奇怪,这个人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张珩觉得自己已经都懂了。 他笑了,说:“你是来带我走的?就像我被送来这里一样。” 天心却是不懂的。他想不通,为什么张珩知道自己要带他走,他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自己当然不会无缘故地带他走,又有哪个阴差能有他这样漂亮阳光。可自己看起来再亲切,带走他的时候一样不会留情。张珩跟自己回到镜仙一族,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原来这个张珩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呆子。 天心敲敲自己的眉心,说:“其实,只要你愿意隐藏起自己的气息,继续让身体里创造你的那丝灵识控制你,我可以当作没来过这里。” “可你来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来。”张珩还是笑,“你知道吗?我被创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爱她!”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没有‘我’。” 天心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说:“我好像懂了,你为什么会有那些变化。” 黑夜,总会给人无数的错觉和希望。 你看,虽然人们总是将心愿达成时的感觉,形容成“曙光”,但是又有多少的心愿在实现时,是自己的曙光他人的黑夜呢?! 现在,已经是一天中夜色最浓的时候,等到这片墨色散去,天就快亮起来。 前两次,张珩就是在天亮的时候,回到自己身边。 即使不是这个白天,还有下一个白天。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无数个白天。 许晓光住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这样想着。她也拒绝去深想,为什么第三次许愿的时候,镜子中没有出现前两次的涟漪,张珩如她所愿消失却再也没有如她期盼的出现。 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有这大半个月来与他共处的那些甜蜜时光。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养成了一个新习惯,写作的时候一定要播放那首我在你左右。尽管如此,她的恐怖专栏再写没有更新过。 很久以后,张珩走进镜池时的身影已经在天心的记忆中模糊,但偶尔他还是会想起张珩那时低低的呓语:“这是爱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阿呜 阿乌是一只黑犬。 它的体格健壮,皮毛油黑发亮,吠叫起来的时候更是气势汹汹。 第一世,它是一只缉毒犬,跟他的主人一起活跃在危机四伏的雨林里。它光荣退役的时候是8岁,9岁的时候在退役的居所里安然地离世。 比起它那些平均可以活到15岁的同类,它的丛林冒险生活给它的身体健康带来极大的危害,但它并不为此遗憾,它很享受并很想念那些日子。 非要说它那一生有什么不圆满的,就是直到心跳停止的时候,它仍是一只单身汪。 可能是他积累的军功和对自己单身汪身份的怨念,冥界的主人许诺可以给它一个愿望。确定自己还要以犬的身份继续在人间界轮回两世,它要求每一世自己的名字都叫阿乌。它用这个方式来纪念永远长眠在那片雨林里的主人。 第二世,它在8个月大的时候被主人带到集训营,经过2年的艰苦训练,成为一只搜救犬。在它的职业生涯里,它钻过地震废墟,探过雪灾现场,帮助无数山难遇险者,是人类最喜爱的犬种。 阿乌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还是小奶狗的时候,听到主人说:“看,这只最小,但是最神气,这么多只有它是全黑的,就叫它阿乌吧。” 主人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它就觉得这就应该是自己的名字。 那些被它救援脱险的人,或者遇难者的家属,总会深深地拥抱它,感激它为她/他们做的一切。人类总说它和所有的同类们是他/她们最好的,最忠诚的朋友。 朋友?朋友是什么呢? 训练营和搜救中心的同伴,是可以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主人,就是主人;什么是朋友呢? 不等它想明白这件事,就在一次营救登山遇难者的时候遇险,当它用尽全力将遇难者拖拽到安全区域的时候,自己却没能再站起来。 这一次,它被破例允许轮回后保留过去的记忆。 第三世,阿乌是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犬,一只优秀的导盲犬。 新主人是个年轻人,抚摸它的时候,手心温热又柔软。当训练中心的工作人员跟新主人介绍到,导盲犬在工作的时候,是不允许做多余的动作或发出声音影响主人的时候,年轻人想了想,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说:“那以后,就叫你阿呜吧。阿呜,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眼睛啰。” 不是阿乌了,又还是阿呜。 新主人展奕在学校边上经营着一家不大的书店,每天早上,阿呜陪着展奕打开书店的门,然后主人就会脱下它的蓝外套,让它能在书店里自由活动。等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们会绕到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里散步,展奕向公园里的老人和孩子们介绍阿呜,说这是他的好朋友。等他们习惯了阿呜后,也不再害怕它,偶尔在展奕解开阿呜的外套后,也会上前和阿呜亲近。 阿呜也渐渐习惯了这样温馨的日常。虽然,偶尔在看到其它强悍的同类在追逐嬉闹,或者穿着它过去熟悉的制服的那些人们经过的时候,它也会兴奋,会怀念,但只要穿上蓝色的外套,它就会收敛自己的本性,成为沉默而可靠的导盲犬。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导盲犬,都对盲人给予基本的尊重。 他们遇见过拒绝他们上车的公交车司机或地铁站工作人员;也有人在展奕问路的时候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子作弄他们;还有人凭着道听途说的传闻,冲着阿呜丢石子,强拽它等等,只为了证明导盲犬是不是真的不会叫。 类似的事情多了之后,渐渐地,即使在没有穿着蓝背心,可以自由活动释放天性的时候,阿呜也变得安静许多。 他常常温顺地趴在展奕的脚边,看他有条不紊地细心打理书店里的书,温和地对害怕大型犬的人说阿呜的好,说关于导盲犬的知识;他严格按照工作人员地要求,用心照料阿呜的吃食和健康。给阿呜梳理毛发的时候,他会唱“你是我的好朋友” 书店的生意不好也不差,每天都有学生进进出出来租书或买书。偶尔也有学生趁一时人多,或者欺负老板看不见,偷摸几本放进书包里的。若是正巧被展奕发现,他就会笑着跟学生说,他算错了书的数量,或是放学后在店里看书不要钱之类的,只收回书就让人走了。 他跟阿呜从前的主人们不一样,跟阿呜曾经搜救过的人也不一样。 而坏事不会因为你不期望就不会发生。 每一所学校都会有几个混混型的学生,15、16岁的孩子手黑起来,又冲动又残忍。 他们身上的钱总是不够用,他们知道学校边上那家书店的老板是个瞎子。打劫一个瞎子总比打劫其他的人容易,即使对方是个成年人,身边还有一只狗。 这天晚上当展奕准备拉下卷帘门的时候,他们带着加了料的肉块,走进了书店。不出所料,这个时间点,店里并没有其他人,就连兼职的大学生也走了。 阿呜是不会吃展奕以外的人给它的吃食的。但只要没有展奕的命令,它也不会攻击人。聪明而服从是成为导盲犬的首要条件。 收银机里的466块钱是今天的全部收入,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书店,展奕听出其中一个不速之客的脚步声,是最近常来店里看漫画的一个学生。 展奕让他们拿走钱,却对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方向多“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老大,我我觉得他认出我了?”是男孩子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白痴呀你!你现在开口,他不知道也知道了。” “那怎么办?要是他一会报警”声音的主人明显慌乱起来。 “白痴。做都做了怕什么,干脆,”说话的人看着站在展奕身边已经穿好蓝背心的阿呜。“你,上去在狗身上扎一刀,到时就说是这狗突然冲出来咬人,伤口嘛,自然是你自卫的时候捅的。这样谁还会注意我们抢钱的事情,相反还能多赚一笔,呵呵!” 阿呜戒备的看着走上来的人,但它并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做出攻击的姿态。身为导盲犬受训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只要穿上蓝背心,除了传达危险等信息时,不向牵着导盲犬的盲人发出不必要的声音。这个“危险”,仅仅指威胁到盲人本身的危险,导盲犬自己的境况不在这个范围里。 展奕是个盲人,但不是个聋子。他听明白小混混的意思,在小混混走近的时候,转身护住阿呜,刀子扎进了他的腰部。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小混混们夺门而出,半拉下来的卷帘门里,没有人知道里面躺着的人不断地在流血,除了阿呜。 起先阿呜死死咬着捅刀子那个人的衣服,那人已经被吓傻了,回神过来想跑却挣脱不开阿呜。直到展奕抬起一只手,喊阿呜的名字。趁着它不甘愿地松开嘴回到展奕身边时,才落荒而逃。 阿呜守在展奕身边,不停地舔展奕的手和脸。第一次在没有脱掉蓝背心的时候发出“阿呜、阿呜”的嚎叫,谁来,有谁来救救这个人! “你确定要我这样做?”天心看着眼前的黑色拉布拉多,人类的生命只区区不过几十年,就算眼下救回来了,生命的终结对于天心他们而言也不过几个眨眼间。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府君有多喜欢你,才会允诺你这一世经历完后,再实现你一个愿望。你却要用这个来交换他的命?” “还有眼睛,要让他的眼睛看得见。”阿呜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天心不放。 天心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从上次的张珩到眼前的阿呜,他是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些实在想不出确切的称谓,暂且就用“妖精”来形容吧——这些“妖精”们的想法了。 “想好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哦?” “导盲犬就是盲人的眼睛,他保护我,我还他眼睛。” 数月后,因伤入院的展奕终于出院。痊愈的不仅是腰上的伤口,期盼多年的眼角膜也得到合适的配型,手术相当的顺利。 期间,之前因为来回访阿呜的工作情况,在门口听到阿呜叫声,而及时送他进医院的那个叫天心的工作人员告诉他,由于他的手术非常成功,马上就可以恢复光明的他,已经不再需要阿呜的陪伴。阿呜马上就会去到别的家庭帮助新主人,让他不用记挂,这也是为了阿呜好,能尽快适应新的家庭。 他有些遗憾,终于能看到,却终究迟了一步,无法亲眼看看阿呜的模样。 他也很开心,那个晚上阿呜好好的,没有受到伤害。 冥界,入口。 不知几时开始,进入拘魂司前的浓雾中出现了一头浑身无一丝杂毛,体格健壮的黑犬。它默默地在浓雾中为新生的亡灵引路,免它们误入迷途。 有好事的小鬼精怪们说,那是府君对犯了错的爱宠的惩罚,罚它放纵私欲,必须在黄泉路上引渡完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个亡灵才算完事。 唯有天心,一边腹诽府君偏心起来真是没边了,一边为阿呜默默高兴。等到阿呜与展奕再见那天,不知道阿呜会不会要求对方喊自己“阿乌”呢?总觉得“阿乌”这样汉子的名字,才最衬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有思(上) 木子正在庭院里浇花,穿着肥大的工装裤,蹬着筒靴,手里捏着细细的橡皮管。夏日第一缕阳光穿过这细细的水雾,钻出许多漂亮的小彩虹。 小区物管会的主管从前跟他推荐过好几次现在流行的花园智能喷洒系统,都被木子婉拒了。他喜欢亲手养护庭院里的植物,以前邻居家没安装那套系统前,他们还会利用浇花的空档,一起闲聊几句养花的心得。 收拾好手里的工具,他在龙爪槐下的石桌边上坐下,一边拾掇着落在桌面上的花瓣,一边构思着下一卷的章节。 他家庭院入口,对种着两株龙爪槐。分别是他和妹妹出生的时候,爸妈为他们种下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常常在夏日开花的时候,引来附近的蜜蜂蝴蝶无数。特别是妹妹那株,抽条吐蕊热热闹闹,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害过一场严重的病虫害,险些以为救不活。 爸妈留给他们兄妹俩的,当然不止这两株树,但无疑它们是最重要的。 做好早餐,敲了敲妹妹的房门交代她起来吃饭,木子就转回自己的房间。 虽然他的工作就是在家里写,但他坚持按正常的作息时间来要求自己。这个习惯并不是一开始就养成的,早些年他也喜欢熬夜通宵写,0点开始才是他的工作时间,简直是文思如泉涌。白天不是补觉,就是外出四处走走找灵感,兴趣来了游历个大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 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的生活方式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妹妹班主任的一通电话,如一桶冷水把他浇醒。 班主任说妹妹已经旷了2天的课,过去半个月的出勤,也是迟到早退的多。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管木莞的,已经是初三了,这样胡来,你们家是不准备她考高中了吗?”班主任拍着成绩单,一脸痛心疾首。 木莞,木晩——妹妹是在自己18岁那年才出生的,那时自己正在国外念书。收到爸妈电话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这又是爸爸思女心切的玩笑。他知道爸妈在他小时候,就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女儿,说龙爪槐是对株植的庭院树,要是家里再多一个孩子,女孩子,就圆满了。 可这么多年了,当初的期盼慢慢变成爸妈嘴里的一个笑谈。而今他都18岁了,爸妈也都年过40,却告诉他有了一个妹妹?电话里妈妈口气恬淡而满足,说爸爸高兴坏了,差点就给起名叫“晚”,美名其曰:姗姗迟来,但不晚。幸而被自己制止了,定为“莞”。 妈妈还说,妹妹秀气可爱,笑起来的时候却格外像自己这个哥哥。 兄弟朋友都笑他,还没谈恋爱就先当了小爸爸。可不是吗?等小丫头成年,爸妈也都要奔70的人了,长兄如父,这话再合适不过了。 等他回国的时候,妹妹已经10岁。期间他们最多的互动也就是一周一次的facetime,回国后他每天有无数的聚会、面试、创投讨论等,他回来妹妹已经去上学,等妹妹回到家里,他已经不知道在哪个局里喝得半醉。两人之间的互动,居然比他在国外的时候还少。 直到父母的航班出事,看到灵堂前哭着不肯走的木莞,他第一次有了当哥哥的自觉,以后这个家里,就只有他们俩了。 班主任口中那个言行陌生的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吗? 灵堂那次,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妹妹那样哭,仿佛一次将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的委屈伤心都耗尽。头七过后,她的眼神就变了,半大的孩子一下子有了成年人的老成。 他有些吃惊,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懂事的孩子总是比爱撒娇胡闹的熊孩子好相处的。他能应付不同性格的女朋友,但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对待一个熊少女。 在家里呆了半年,木莞的表现让他很放心,他也就恢复了从前我行我素的生活。 是了,妹妹如今已经15岁了,自己15岁的时候正是放飞自我的时候,妹妹也到了叛逆的年龄了。 班主任说妹妹翘课了2天,2天前,正是他们两人吵了一架的时候。自己当时正忙着收拾行李赶飞机,如今,竟然不知道妹妹是单纯没去上课呆在家里,还是连家都没回? 自己刚下飞机就接到班主任电话,直接来了学校。 回家的路上,妹妹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好在,人在家里! 一进门,就看到妹妹站在庭院里,正在给院里的花草浇水。看到他,扁了嘴:“哥哥,我的龙爪槐好像生病了,一直掉叶子,你看,这么多。” 吊着的心放回原处,心里的不满都消散,无赖委屈的样子,倒也是像自己。 “你班主任说你这两天没去上课,刚才打了你那么多通电话也不接。” “我病了,发烧,睡迷糊了。手机在房间里,院子里听不见。”这人生了病,反而恢复了几分孩子气。不再像以前虎着脸装大人的样子。 “病了就回去躺着,出来干什么,碰了水小心又烧起来。”摸了摸额头,还好,不烫,有点凉。 “我就是担心我的龙爪槐,爸妈给我种的,要是养死了,就只剩哥哥那一株了。” 木子不是滋味地摸摸鼻子,拉人回屋,又是叫看人病的医生,又是抓看树病的医生。好像就是从那天起,照顾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就成了自己的事。养小孩养花没一件容易,有了记挂,他动辄出远门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两年更是变成了一个爱宅家的人。 门廊里传来“咚咚咚”奔跑的脚步声,开门走到客厅一看,桌上的三明治还留下半块,牛奶杯空了,碟子里还剩几片苹果,好拿的车厘子和草莓倒是不见了。两只拖鞋一只摔在门厅,一只翻面在穿鞋凳边,不用想也知道,妹妹又睡过了头。总算,她还没忘记要关大门。 屐着拖鞋走回房间合上门,再不动笔,刚才的那丝灵感就要跑走了。 木莞一阵风似的向前跑去,昨晚看不小心又熬了个通宵,结果又起晚了。 她一边跑,一边检查书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带齐,果然,上午要交的模拟考卷没有带。还能怎么办,再往回跑呗。 “哥哥,哥哥,帮我拿下书桌上的试卷。”踮着脚在花园门外喊了几声,没人开门,“又关在房间里写了吧,真是”顾不得脱鞋,木莞风风火火地进出房间一趟,又一路跑向公车站。 隔壁院子里散步的老张头听着她的动静,探头出来看时,木莞已经跑远了,就留下一个跳跃的背影。老张头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小姑娘看着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点不太灵光,有时说话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搬来她家隔壁都两年了,别说自己,就是周边的老住户,也从来没有看到她口中的哥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有思(中) 木莞上过晚自习回到家,已经过了9点。老师们总是说着,拼过这一年,他们就解放了。真当她们是小孩呢,三年过后还有三年,就算大学毕业后,难道工作了就不用拼了吗? 门廊上的灯亮着,家里却静悄悄的。玄关上贴着一张留言条:小妹,我出去跟朋友聚聚。你晚上早点睡,再看到半夜,就没收你全部的(恶魔脸)。 摸摸口袋,果然手机不在身上。估计早上回来拿试卷,顺手拉在家里了,难怪哥哥要给自己留字条。 打开电视,回房间翻了套睡衣出来,还是先洗个澡再找东西吃吧。 眼看墙上的钟走到21点30分,估摸着妹妹已经到家,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出门前在冰箱里给她留了点心,不知道小丫头看见没有。升学在即,木莞压力大,做完功课后往往要再吃一顿。她肯上进就好,就算胖了,谁还敢嫌弃他们老木家的姑娘。 正想着跟好友打个招呼就走,就瞄到手机在震动。划开屏幕,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等挂上电话,他拍了拍身边好友的肩膀,就准备起身。 “诶诶诶,这才几点,这么早就急着走?你说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怎么,哪个女朋友催你了?”崔浩反扣着他的手,打趣着他。 “瞎说什么。稿子才写了一半呢,早点写完省得回头又被催。” “少来了,我们木少爷什么时候需要靠那点稿费吃饭了?老实说,是不是去赶第二场?有好姑娘不能忘了哥们呀!” 崔浩是木子在国外读书那几年认识的朋友,两人都是不缺钱的主,长得又各有各的好看,从初见面的抢妹到后来的惺惺相惜,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眼看着崔浩不放手,木子拿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单身的人就是不一样,无拘无束啊!”说着他摇摇手机,“木莞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给她带夜宵。迟了那家店就关门了。” 崔浩听了这话,怔愣了下,再抬眼,木子已经走到了包厢大门前,正要拉开门出去。 匆忙跟身边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崔浩站起来追了出去。 木子刚上车,副驾座的门就被打开了,崔浩矮着身子钻进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木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只有开车的时候,他才会戴上眼镜。其实他的视力不错,假性近视,度数也就150度而已。偏偏木莞知道了以后,硬是拽着他配了一副眼镜,要他开车的时候必须戴上。想想,就是发生在爸妈刚过世那半年的事情。 “好不容易喊你出来了,想多跟你聊会呗。再说,也有阵子没去你家了。”崔浩的眼睛看着后视镜。 木子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挽起袖子仔细查看了一遍,说:“你这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走吧,不然那什么店关门了,你可别赖我啊!” 木子气笑着摇摇头,发动汽车,嘴里也不放过自己的死党:“我跟你说,一会到了我家,你可别去招我妹妹。我知道她很喜欢你,现在她正是读书的关键时刻,你别让我妹分心啊。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两个许久不见的死党凑在一起一路说笑而去,心情甚好的木子没有发现崔浩悄悄蹙起又松开的眉头。 客厅里灯光明亮,电视里放着妹妹在追的动漫,茶几上的薯片被撕开,咬过一口的薯片搁在包装袋边上。地板上还有半个湿漉漉的脚印向房间的方向延伸。 木子让崔浩自己找地方坐,嘴里说着:“估计是听到我们的动静,回房间扮用功去了哈哈。你等我一会。”转身就拎着打包的夜宵朝房间里走去。 崔浩怎么坐得住。 木子的身影刚看不见,他就忍不住站起来四处走动。 玄关里有少女穿的便鞋,衣架上有嫩黄色的外套,就连虚掩的洗手间也有刚洗过澡的热气。但怎么可能呢?木子的妹妹明明已经死了的。自己当时当时分明确认过的。 刚才吹在身上还显得燥热的风,被庭院里的花木过滤,便带了几丝凉意。面对着玄关的他,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影正向他靠近。 “怎么傻站在这里?不过来坐下。”木子就站在他身后。 “哦,”崔浩不自然地点点头,跟着木子走进去。边走边问,“木子,你的记忆,都恢复了?” 木子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两年前呀,”崔浩咽了咽口水,“两年前木莞出事的时候,你不是也受伤,想不起当时的事情了吗?现在,你都好了吧?” 木子笑了起来:“你弄混了吧,两年前我妹妹是出了点事,可是想不起当时情况的,是她,不是我呀。” “啊?可是”崔浩还要再说,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声音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说话的语气你就可以想象到主人的娇俏模样:“哥哥,你忘记多加一份辣椒了。” 是木莞,活生生的木莞。 木莞看到呆楞的崔浩,她也明显愣了一下,几乎立刻的,眼里就露出戒备的神情:“崔浩哥,你怎么来了?我哥呢?” 木子呢?崔浩转过头,刚才还坐在他身边的木子竟然不见了。 这时,他们两人都听到了门铃声,接着,是木子的声音。 “是你?你怎么来了?” 木子什么时候走到门口去了? “啊?哦!我,我打电话给酒店,酒店说你已经退房了,我顺路就过来看看。”门口传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声音。这对话好熟悉,熟悉到他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发生的事。 “临时有点事,就提前回来了。先不说这个了,我妹妹病了,我正要请宋医生过来。”木子让对方进屋,边说边回身按动手机按键。 “宋医生,是我。是不是我,是我妹妹之前有发烧,多久?我忘问了嗯,现在不烧了好,我等你。”挂上电话,木子自觉怠慢了好友,正要招呼对方,还不及转身,就觉得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是呀,自己并没有记错,当时木子在自己的重击下脑袋受了伤,以至于他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动手,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的,趁着把木子约到外地的机会,自己先找个借口回来,绑了他的妹妹,再问他要赎金。 他父亲的事业出了大问题,拍了那么多地盖了那么多房子,却碰上了大环境调整。要是没有一大笔钱填上缺口,银行马上就要找上门了。 木子有钱,他父母留给他们兄妹的家业,比他父亲的公司还大。 眼下木家只有他们两兄妹,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木子虽然成天到处跑,却是很疼他这个妹妹的,在他父母出事后,他就真的像一个小父亲。 他当然也可以开口找木子借钱,但他更清楚,他要的数目,木子手头上没有,管着木子家业的经理人也不会同意的。 没想到木子提前回来了,还就在家里。 更没想到,表现得很顺从的木莞,在回到客厅看到倒在地上的木子,居然剧烈挣扎起来,还打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他发誓,他掏出那把刀的时候,只是想要恐吓她,没想到她脚下一绊竟然就那样撞了上来。 鲜血滑腻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有思(下)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宋医生就会赶来。他还知道,自己冷静下来后,就会将刀子埋进花园里。然后回到屋里,躺在木子身边的血泊中,再用花瓶狠狠敲打自己的头。 即便现在看来,他也为当时自己的做法喝彩,这样的机变,不但洗刷了自己的嫌疑,还获得了木子的感激,然后得到木家在生意上的援助。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观众,明知道故事的结局,但却不影响他观赏的趣味。 也丝毫没有感觉,现下的情况是多么的诡秘。 他心中甚至暗涌起一股期待,期待那种成为操控者的酣畅感,期待可以俯视从前处处强于自己的朋友的快感。 事情的发展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一如两年前,一如现在。 还是宋医生报的警,他却因为手持凶器被抓了现行。 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明明就在宋医生赶到之前,就将那把刀埋起来了。还有木莞,一个死了2年的人,怎么可能活生生的站在这? 刀!刀?对了,只要找到那把刀,就能证明眼前这一切不是真的,都是幻觉。 他推开门,冲到院子里,在其中一棵龙爪槐下拼命刨起土来。一下,两下,三下刨出的土渐渐变成一个小土堆,终于,他看见那把还带着血锈的匕首。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那不是真的,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哈哈哈哈” 一双白皙泛着光的手从树干间灵巧地垂下,迅速扼住他的咽喉,就这样拎着他的脖子消失在层层叠叠羽状叶片的枝桠间。 木莞站在在客厅里,看着崔浩突然间面目狰狞地冲出去,半天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她很喜欢哥哥这个朋友,人长得帅又很会说话。他来家里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来约哥哥出门。后来她和哥哥出了事,自己在医院住了很久,出事时的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哥哥为此很自责,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等她出院,她发现,哥哥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还是不间断地写,但出远门采风的事情基本没有了。跟从前爱玩爱闹的哥哥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告诉哥哥,她可以照顾自己,让他不用刻意留在家里陪她。 哥哥却摸着她的头说:“等我家小妹的记忆什么时候恢复了,我才能放心。” 出院的时候,医生说她的身体已经没问题,脑部的淤血也已经散去。之所以一直想不起当时的事情,很可能是现场的情况给她的刺激太大,所以她的大脑才会刻意回避这段记忆。 这需要时间来恢复,当然这样不开心的事情,记不得了更好。 但医生也有交代,一旦有恢复记忆的征兆,最好要有人陪在她身边。很多人在经历过重大创伤后,都会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需要家人及时联系心理医生进行干预。 陪着他们的叔叔说要接他们去自己家里住,她却坚持留在家里,房子里到处都有爸妈留下的痕迹,所以以前即使在哥哥出门,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害怕过。更何况,现在还有哥哥陪着她。 门口的风铃“叮当叮当”地响起,哥哥抬手轻轻握住摆动的撞铃,走了进来。 “哥,你看崔浩哥没?他刚才突然就冲出去了。” 木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看到崔浩的时候,下意识就像猫炸了毛一般地戒备。大概是许久没见,也从没见过一向笑嘻嘻的崔浩露出那样的表情,而哥哥那时又不在的缘故吧。 “碰到了,他说想起有点急事,就先走了。对了,东西吃完了?再不吃一会都糊掉了,看你怎么吃。” “啊,惨了,忘了忘了,哥哥你关电视吧,明天早点叫我。”顾不上其他,木莞急忙钻回房间。 木子关了电视,静静地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又走出门,来到龙爪槐下。 他伸出手环抱着树干,将脸贴在上面,摩挲着,留恋着,发出轻轻的喟叹。 事实证明,爱赖床的人,就算再早叫她,该来不及还是来不及。 木莞照例手忙脚乱地冲出门,没有注意到被压在餐盘下的晨报,今天的头条新闻在事件主角的眼睛上画了一条大大的黑色横条,标题醒目——崔氏集团继承人深夜自宅暴毙,疑与友人嬉戏过度造成窒息。 听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远去,木子摇摇头起身去收拾餐桌。今天的阳光也很好,透过百叶窗洒在桌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虽然已经临近夏末,但一样跳跃充满生气。 四季有交替,草木有花期,在大自然的规律面前,一切的生命都显得那样的渺小。 一个身影自然地出现在阳光制造的光影中,带着轻浅的笑意问他:“怎么,今天不去医院了吗?” “不去了,我支撑不了那么久。”木子扬起笑,有了一丝过去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来人发出短促的口哨声:“原来你也知道呀?那你昨晚还逞强,硬是要自己出去?” “没办法,我能有的,只够委托你帮我一次。而那个人,我也不愿意假手于人。” “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昆仑山那里” “没用的天心,”木子打断了对方,“要走出这个房子,我就必须挣断它们,这2年的时间,我往返于医院和这里,早已经破败。你看,花妖们已经纷纷离开了我,它们已经感受到我的精气就要散了。” 木子的脚下蔓延出细密的根茎,一直汇集到院子那棵属于它的龙爪槐下,“昨晚将崔浩带进这里,已经断了我最后的根系。木莞就要拜托你了。” 天心背过身子,接住一片花瓣,“你本是一棵树精,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类做到这样的地步?” “我是木子呀,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说着话,面目却开始模糊,树木的生命很长很长,人类只是它们漫长过往中的一个点。但它总也忘不了,这家男主人带着抱着小娃娃的妻子,为自己培下的第一捧土的踏实感;忘不了长成少年的孩子每次离家、回家时,双手环在自己躯干上的力量和温度;忘不了男女主人最后一次在它身下合影时的微笑,那时少年虽然不在,女主人怀里却多了一个软嫩的小娃娃。 2年前的那个夜里它只能眼睁睁目睹那悲惨的一幕却无能为力,或许是埋在它脚下凶器上的鲜血,触发了它的愤恨中凝聚的力量,它发现自己终于可以离开龙爪槐活动了,虽然只能局限在这座房子中。也就有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木莞早退了,这是哥哥2年前那次跟她畅谈,她保证不再犯以后,第一次早退。 那时是因为不甘,为什么哥哥就这么放心她,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吗? 今天呢?今天是为什么? 木莞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很难受,像被人钻进身体里,紧紧握住了心脏。 推开花园的门,门轴发出的声音显得片刻前庭院里格外的安静,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没有风,没有蜜蜂和小鸟的时候,院子里是这样安静的。 哥哥不在他喜欢的石桌那冲咖啡,也不在房间里打字,书房里也没有,人呢? 很久没有这种回家后,空荡荡的失落感了。 来不及放下的书包从套拉的肩头滑落,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急忙转身看过去,哥哥正从庭院里的工具间走出来,手上还沾着土。顾不得许多,木莞冲上前对着哥哥就是一个熊抱,还在,哥哥没有一声不响走掉。 哥哥好像有点吓到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这是怎么了?哪来的大姑娘在撒娇呀?害不害羞呀?小妹。” 木莞吸了吸鼻子,不对。面前的人明明就是哥哥。哥哥的样子,哥哥的声音,哥哥的语气。可她知道不对,这个人不是她的哥哥。 “你是谁?我哥呢?” “小妹,你胡说什么?喔喔喔,你不要想用这个来转移话题哦!你哪有这么早放学?” 跟哥哥一样。 木莞觉得心里很慌,她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她后退了一步,又走上前,“我哥身上有龙爪槐的味道,你没有。” “是这样呀,”这个“哥哥”歪着头打量着她,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还是瞒不过吗?看来,百密一疏呀。” 风起,叶落,乱花飘零。 少女单薄却挺拔的身姿站在龙爪槐下,伫立半晌,她用和木子一样的姿势环抱着树干,语气微哽却骄傲,“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哥哥。我长大了,不要你给我当保姆了。” 急促的脚步声正靠近自己,一回身就看到叔叔焦急的脸,他说:“木莞,医院医院来电话,木子你哥哥他他走了。” 叔叔拍着胸口让自己喘上气,“就算你还想不起来,总说木子在家里,从来也不去医院探望,这次还是跟叔叔走吧,看你哥哥最后一次。” “叔叔,我跟你去,我,我都想起来了。” 即将走出大门,木莞回头看了一眼她刚才站的位置,那个叫天心的男人正在跟她挥手。她相信那个男人的话,只要她不再用思念将哥哥束缚在这里,哥哥就会有一个好去处。她当然可以做到,她的记忆在昨晚崔浩冲出门后就已经想起来了。她只是不愿意相信,2年来每天陪在自己身边的哥哥,其实一直昏迷着躺在医院里。 她上车的时候,天心的身边多了一个淡绿色的影子。 “你,跟传闻中的不一样。为什么要救我?” “跟我可没关系,如果小姑娘发现不了那个破绽,或者她装糊涂,我就只好按照你的要求,陪她到恢复记忆走出ptsd为止。既然她这么快就发现了,我又正好想看看昆仑神木大仙是不是真如传说中,可以治好他只要还有一口气的子子孙孙们。” 天心摊摊手,勾出轻佻的笑:“走吧,只能说你的运气真不错,树兄。” 四季交替,草木有期,生机就在这一次次的轮转中盎然勃发,渺小,但伟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九尾猫 “传说,猫要修炼到第九条尾巴,须要在拥有第八条尾巴时候,帮助需要实现愿望的人。当对方的心愿完成后,它就会长出一条新的尾巴,但是原来的尾巴也会脱落一条,这样一来,它始终只有八条尾巴。这是一个奇怪的死循环,无论怎样想似乎都不可能修炼出第九条尾巴。” “直到它遇到一个男孩——” 听到这里,九尾猫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专心清理起自己身上的毛发。 它真是搞不明白这些人类,胡乱编个故事感动了自己,然后一代代传下去,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小男孩许愿让八尾猫能有第九条尾巴,正是对佛祖说的——“本欲度众生,反被众生度”的最好诠释。 接着,它翻身站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么多人,有趣的却没几个,要不要再回到佛祖那里听经呢? 想到听经,就想起上次自己蹲在佛座下,屏息静听。弟子见了奇怪,问佛,此猫是否亦通经典?佛曰:猫有灵性,其命有九,人只得其一。故猫之灵性,殊非人类可及耳。 这段对话,还被弟子录入到佛经中。 所以,它才不屑刚才屋子里的人讲的那个故事。它们猫天生就有九条命,当它们活到9岁就会长出一条尾巴,此后每9年长一条,一直会长9条。当有了9条尾巴的猫又过了9年就会化成人形,这时猫才真正有了9条命,也叫九命猫妖。 它实在是不愿意回想自己化成人形那几年过的日子。 什么凄美的人妖恋,什么知遇之恩以一命相报,或是结了天大的仇怨要索命或被索命这些过往它在山海经里读过的桥段,它努力修练的动力,全都与它无缘。只有隔壁房东家的熊孩子,大半夜还放震耳欲聋的音乐让它睡不着,第二天还要被老板臭骂它又迟到,扣光了它当月的全勤奖。真是,不堪回首的血泪史。 它真是不懂前辈们,做猫明明更舒服,为什么要当人呢? “小猫咪,你在这里。” 谁?竟敢揪住本喵的尾巴?说谁“小”猫咪呢?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家里有可多好吃的。还可以给你洗澡,你看你的尾巴都脏了。”小小的手,稚嫩的怀抱,粉嘟嘟的嘴巴贴在它的双耳之间。 你说谁脏了啊?说清楚!本喵的尾巴天生带黑尖儿。你放我下来,谁要跟你回家了。啊,要抱就好好抱,不要只抓着我的上半身呀!喂?喂喂? 树荫间,软萌的孩子笨拙地抱着一只与他身高一样长,不停叫唤着的大猫,走进一幢带花园的洋房。 这么大的房子,按理来说最少也会有1-2个佣人。 这孩子却像是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熟练地拉出桌子下的脚踏,稳当地站上去,打开柜子,拿出一大包零食。 都是些孩子喜欢的零食,自己是猫,猫才不会对人类孩子的零食感兴趣,哼! 嗯,火腿肠?!勉强,吃一口好了。 等它三两口吃完了火腿肠,那孩子又翻出了一盒牛奶,拆开倒进碟子里推给它。 期间有佣人模样打扮的人进出餐厅,却像是这个孩子不存在般,完全无视他。倒是有人打算走过来驱赶吃食的猫,却被一旁的同伴拉住,耳语了几声,就无视这一人一猫离开了。 孩子眼看着九尾猫吃好喝足,趁着它低头洗脸的时候,又是一个半身熊抱,一路上了2楼,进到一个房间里。 这是一个非典型的儿童房。看起来属于新添置的物件用品都不怎么样,倒也不是坏东西,只是很普通很随意,与这个大屋的气派和这个房间原本的设计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而另外一些看起来有点陈旧的玩具用品,显见挑选时是用了心思的,从颜色到材质到寓教于乐性,都高出那些新品一筹。就连脚下的地毯,也是靠近露台那部分的更柔软些。 算了,就在这里睡一觉,再去溜达吧。九尾猫在露台找了个好位置,舒服地蜷起身子,埋下脑袋准备睡一觉。 那孩子却不想让它这样睡过去。他扒开九尾猫的耳朵,俯下身子小声地说:“你肯吃我给的东西,那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了吗?” 九尾猫只抖了抖耳朵,仿佛被孩子哈出的热气弄得痒。 “我看见你的九条尾巴了,”孩子嬉笑着,“先生说,九尾猫是强大的妖怪,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原来,他就是先前听故事的孩子呀。有意思,他竟然可以看见自己在虚空中的尾巴。 它半睁开眼睛,准备听听他有什么愿望。听听嘛,它又没说会帮他。 孩子却以为它答应了,兴奋地扑到它耳边,“九尾猫,我想死。” 猫对死亡味道是很敏感的,这座大房子里就有这样的味道。 孩子搂住它的脖颈,继续说着:“妈妈说我死了,就可以看到爸爸了,她也不用守在这个家里。我不想妈妈总是哭,妈妈笑起来可好看了。我死了妈妈是不是就会笑了?可我怕痛,九尾猫你帮我好不好?” 孩子的妈妈九尾猫在屋顶晒太阳的时候见过几次,纤细的手指间总夹着一支同样精致的细烟管,乌黑的烟管儿衬得她的手格外白皙,指尖的蔻丹也红得盈盈欲滴。 “爸爸死的时候,他就很痛,他的脸全都皱起来了。” 九尾猫没有想到,猫生第一次有人向它许愿,竟然是要自己杀死他。 它舔了舔他的手心,轻轻一跃跑开了,它真心想走开没有谁能抓住它,它要,好好想一想。 它伏在树上,看着这座房子里发生的事情。 佣人们假装看不到这个孩子,却又会在孩子看不见的角落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玩游戏,一个人睡觉。如果不是每天跟他口中的先生上课,简直就像是被隔绝在这个房子里。 他口中的妈妈,白天忙着在不同的车子里进出,晚上或是打牌或是喝酒,输钱的时候,喝醉的时候,倒是能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说自己怕痛的孩子,在挨打的时候却是不哭的。他也掉眼泪,泪水一汪汪包在眼睛里,太多了装不下了就一串串摔到地上,渗进地毯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期间,孩子也会到露台去寻它,必须睡觉的时候,就在露台留下火腿肠呀清水呀之类的吃食。 这就这样过了几日,这天旁晚它正窝在露台边的大树上睡觉,就见那孩子倚在露台上,用手撑着下巴,含糊不清的说:“九尾猫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也想为你许一个愿望,可是你已经有第九条尾巴了。” 九尾猫想,有什么办法让他换一个愿望,比如帮他找个新家这类的。它知道,城东山上那对老樵夫夫妇想要个孩子很久了,它还可以给他们很多钱,让这个孩子过跟现在一样衣食无缺的生活。 它想,等天亮了就带这孩子去山上走走,没准他也会喜欢那对老夫妇。 天是被火光照亮的,老妖怪们聊火烧阿房宫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到底想象不出天也被烧得火红的模样。那些老妖怪们对此评头论足的时候,它也遗憾自己没能赶上那般盛况。 但现在,它更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火光冲天的样子。 它冲进去找到人的时候,那孩子正躺在他妈妈的怀里,见到它还想笑,还是那样不分轻重地抓住它一条尾巴,说:“九尾猫,我要死了,对不对。真的不痛呀,谢谢你。” 可你抓得我很痛呀,你快睁开眼睛,说你想要活下来,我才没答应让你死呢!喵! 九尾猫很生气,尽管它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空气里充沛的妖气一触即发,九条尾巴气势汹汹地在身后张牙舞爪。密闭的空间却宛如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再回神,它已经被人揪着颈毛站在了树上。 “你早就知道那孩子会死,不然他怎么看得见你的尾巴。”那人倒也不怕它再冲进去,叉着手靠在树干上。 “就算他告诉你想活下去,你送他一条命,可这样的乱世,他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保得住那偌大的家业。你给他一条命,还能保他一世命?” 九尾猫炸起的毛慢慢平复,这个叫天心的人它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他说他要当一个浪子。它见过人间的浪子是怎么样的,所以它才觉得可笑,一个刚出来游历的小毛孩,也好意思说要当浪子。 九尾猫:“你管我?本喵高兴给他一条命,高兴护着他,你还能拦得住?” “真想不到,一根火腿肠就能笼络传说中的九尾猫妖!”天心啧啧嘴,“我天天给你火腿肠,你跟我走好不好?” 九尾猫不想理他,甩了甩尾巴:“自杀的人,到了府君那会怎么样?” 天心好像看到了老熟人般冲前方挥挥手,瞄了它一眼:“她妈妈不好说,小孩子是无心的,一句被牵连总说得过去,不至于跟大人一样受罚。” 时隔六月,天气开始转凉,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好像也跟这天气一样有些冷清。 看着路口再一次“巧遇”的那个人,九尾猫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又伸足了懒腰,才龙行虎步地走到天心跟前:“每天都有火腿肠?” 天心极快地顺了顺它的毛,笑得像个二世祖:“吃到你腻味了为止。先把你的尾巴收一收,吓跑了客户,我们还怎么玩。”再挠挠下巴,啊,手感真好,尾巴毛茸茸的真好摸。 有了九条尾巴,冬天它坐在自己肩膀上,就能拉个1条2条的给自己当个围脖吧,又暖和又骚包呀呵呵呵呵 天心浑然不觉自己的笑声有多猥琐,蹲坐在面前正惬意享受着痒痒挠的九尾打了个冷颤,这感觉,怎么,这么瘆人呀,喵~ 从此以后,不管天心以何种面目出现,身边总会跟着一头神气的九尾猫,后来,又多了一个华丽的偶人。 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关于天心他们的故事,才开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楔子 舒沫一遍遍按下重拨键,希望电话那头能响起熟悉的声音。但除了林白那个自以为搞笑的二次元留言反复播放,再没有新的动静。身后林白家的大门已经敞开,帮自己开锁的那位大爷临走前还不住回头看自己,好像被拆的是他自家的门锁。 林白已经三天没跟自己联系了,微信不回,手机不接,连人也不在家里。 虽然他常被自己称为“二次元世界的住人”,但这样完全失去联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出门旅行的爸妈就要回来了,要是再找不到人拒绝去回想过往每一次老妈泪光涟涟的样子,这些年她们姐弟两人长大了,老妈倒是越活越孩子气了。以前爸还哄得住她,现在最有办法哄住她的,反而是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她和林白只相差1岁,亲生爸爸过世的时候她才刚满月。除了自己不姓“林”,他们一家4口,就跟其他的家庭一样。 据说,坚持自己姓“舒”是老妈答应爸爸求婚的唯一要求。 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只好进屋去找找有什么线索。 手机、电脑都不见了,衣服,衣服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少,行李箱倒是在的。 除了被自己翻乱的地方,也看不出房间里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林白,你到底去了哪里? 林白也不清楚自己现在这样算是什么情况,他可以看见,也可以听见,但是他没有办法让其他人看见自己,或者听见自己。 舒沫已经从他身体里来来回回穿过好几回了,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在这里呀,舒小白!这里,这里呀!” 冲她耳朵吹气,没反应;对她眼睛挥手,没反应;从她身体里穿过,还是没反应! 林白叹了口气,连续3天了,没有一个人能看到自己。反而是自己晚上在楼道里进进出出的,让隔壁老先生被无人经过,却反复亮起的楼道感应灯给吓到。 眼看着舒沫从他的书桌抽屉里拿走自己的移动硬盘,已经准备放弃的林白赶忙跟了上去。拜托拜托,里面整整1t的各款眼镜娘的动漫和漫展视频,真要落到舒沫手里,肯定给他格式化了,到时他恢复正常了也挽回不了这损失了。 电影刚散场,从高处看,拥挤的人潮就像行军蚁,乌压压一波波从固定的地方涌出,集中行走一段后又迅速四散开来。 与真正的行军蚁不同的是,它们所过之处,完全的寸草不留;这些伪行军蚁们,则多少会留下一些零落的票根、几个饮料罐或者干脆就是一口唾沫。 天心皱了皱眉,从一对形如连体婴的情侣身边快速走过,蹲在他身上的九尾猫举起2条尾巴,一条遮住小凤凰的眼睛,一条盖住自己的眼睛,发起牢骚:“哎呀,真是没眼看呀没眼看。还穿着中学的校服呢,真想揍这2小孩一顿。” 为什么天心能带着一头猫进电影院,大概,这就是传说中长得好看的人的特权吧。 小凤凰扒拉下眼睛上的大尾巴,问天心:“格雷诺耶根本就是冷血的杀人犯,为什么这些人讨论的重点,都在‘味道’啊,‘爱情’上呢?” “可能,”天心一边暗自称赞自家孩子三观正,一边回答,“他们觉得这样说,会让他们看起来与众不同,特别有艺术范吧。” 又转过头看着九尾猫:“这就是你精挑细选的片子?还不如看黑天鹅呢。” “喵~怪我呀。黑天鹅是讲关于精神分裂的惊悚片,小凤凰还这么小,去看不合吧。” “香水里那么多儿童不宜的镜头,小孩子看就合适了?” “我怎么知道这么文艺的片名会这么呵呵,你看,小凤凰刚才说得多好呀,呵呵” 不再搭理这只笨猫,天心低下头给小凤凰整了整因为久坐衣服下摆出现的皱褶,说:“小凤凰说得对,你要记住,真正的罪孽是宽恕不了的。” “嗯~?”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就在天心低头给小凤凰整理衣服的时候,她迎面撞了上来,穿着高跟鞋的右脚正好踩在天心的左脚上。 天心挑了挑眉,知道自己不对还不把脚拿开?他好想、马上扯开这个女人,把鞋子擦干净。 “没事,你,的脚?” 舒沫这才看清被自己撞到的人,风流的眉眼似笑非笑,只是微扬着嘴角,一对酒窝就清晰可见。嗯,声音也很有味道。 声音?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急忙翻找包里的纸巾。 对方摆了摆手,说了句不麻烦就继续顺着人流走了,自己这才注意到,他身上不仅蹲着一头猫,怀里还抱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偶人。 “真是个,怪人!”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想到下落不明的林白,她也匆忙转身离开。 “都说不麻烦了,你还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天心很肯定,今天出门一定是忘记看黄历了。 “别这么说嘛,我姐弄脏你的鞋子,我帮忙善后也是应该的。”被嫌弃的那只鬼,却没有一点自觉。 天心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讨厌鬼,脚一伸:“好呀,那你倒是善后给我看看。” 拜托,自己要是能碰到实物,也不用死乞白赖地缠着眼前的一人一猫了好嘛!虽然碰不到,好歹是这几天来唯一能够看到自己也能跟自己对话的人呀。 “我的心意,是诚恳的。”林白咽了咽口水。 “做不到就滚。”天心终于忍无可忍掏出手帕擦拭鞋面上的污渍。最好,能将这个唠噪鬼也一起擦掉。 “你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我的家人正在找我,你可以不可以帮帮我?”林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多年看动漫的经验不是白积攒的。 “天心,你帮帮他吧,他好” 小凤凰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林白就兴奋地大叫起来:“你你你,你会说话?啊啊啊,你不是偶人吗?太神奇了,难道你是巫蛊娃娃?” 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林白就差原地翻三个跟斗了,直到看到面前的一人一猫一偶人都用那种“有病吧”的眼神看着自己,才想到自己眼下还是求人帮忙的状态,忙对天心说:“你看,我这么可怜,巫蛊娃娃都看不下去了,你就帮帮我吧。” 天心还是没理他,九尾猫开始无视他,唯一说话的是小凤凰:“第一,我不是巫蛊娃娃,我叫小凤凰;第二,我不是看你可怜才帮你求情,实在是你装可怜的声音太!恶!心!了!” 恶心!恶心?恶心?他林白长这么大,居然被一个小萝莉说恶心了! 不行,他一定要板正自己的形象,不好意啦,小,凤凰对吧?我是对你们赖到底啦,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不速之客 农历十五,晴。宜塑绘,开光,沐浴,会亲友;忌嫁娶,入殓,安葬,出行。 时已过午,天心冲了一泡水仙,正仰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读书。 是真的逐字逐句地读出来。起因无非是又跟人打赌,输的人却是自己。 也不懂言鬼是怎么想的,竟要他录下一整本美版的to kill a mogbird。 这会,他刚翻开书:“美国南方有句谚语:杀死知更鸟是有罪的。知更鸟除了高唱动人的歌曲,不做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不破坏花草,不毁坏谷仓,只为愉悦听众而尽情歌唱。打死这样无害的生灵就是一种罪恶,一种毫无意义的残杀。” 前厅的大门敞开着,阳光正烈,行人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出来。九尾猫蹲坐在墙面的搁板上扮招财猫已经半柱香时间,这是唯一避开那个烦人鬼的方法。 自从两天前的晚上被他缠上,耳根就没有清静过。想要把这小鬼送回去吧,对方偏偏只是一抹残魄,指望他想起自己的身世,还不如它做个好事,“啊呜”一口“肚化”了他。趁着他现在黏着小凤凰不放,自己赶紧猫到壁角好好补个觉。 才刚眯上眼睛,就感觉到身子一沉,小凤凰跨骑到它身上趴拉它的耳朵:“九尾,九尾,有人来找天心。” 它只管闭着眼睛抖抖耳朵,再奉送一个哈欠:“淑女都是侧骑。野习惯了当心哪天他用这个借口治你。” 话音才刚落下,门口柳树上才安静没多久的知了又呱噪起来,想要睡个午觉,怎么就这么难呢。 廖思涵不确定刚才那只大猫是不是瞪了自己一眼。她对危险一向很敏感。 这让一直云吸猫的她克制住了要上前撸一把再拍个照的冲动,早知道这里有猫,自己至少会带几个猫布丁来。怎么办,好想摸呀! 九尾用看白痴的眼神与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互看了半天,她的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了,还是早点把她交给天心比较好。 它高冷地说了句“跟我来”,跳下搁板摆动了下尾巴在前面带路。尽管这在廖思涵听来只是一声霸气的“喵”声,看着大猫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眼自己,又继续走。 这次,她能肯定,自己被眼前这只神气的大猫鄙视了。 ——跟就跟,大白天的,还怕你成精了不成。廖思涵紧了紧手里的手机,快步跟上前面已经要绕过影壁的大猫。想不到外头看起来普普通通大小的一个门面,后院居然这么大。 大猫正蹲在前面不远处的葡萄架下舔爪子,一边的藤椅上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一本打开的书,一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就见大猫轻巧地跃上藤椅边上的茶几,伸出才清理过的爪子去拨弄那人脸上的书。眼看如钩子一般锐利的指甲就要招呼到那人脸上,刚才还平撂在小腹上的手眨眼就挡住了肉乎乎的利爪,书下传来一声晒笑:“我自己来。” 九尾腹诽了一句:让你装。转身默默跑开了。 “你找我?” “是,”廖思涵见了那人的脸,下意识点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来找天心的。” “嗯,找我什么事?”天心端起一旁的茶盏,凉了,得换一泡了。 廖思涵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你是天心?不能吧!天心不是女的吗?” 天心放回茶盏,撑起下巴:“我们见过?” “没,没有。”手也很好看呀,她暗暗点头。 “我想也是,这么可爱的姑娘,我见过一定不会忘记。”天心勾起嘴角,“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男是女呢?” “年生说的啊。”廖思涵丝毫不觉自己在三两句话间,就被人套了话。 “年生?”天心记得那人,一副青涩的大学生模样,给自己送来一张邀请卡。如果不是自己那时意动随手布了个结界,还真看不出这个叫年生的小朋友居然有自由进入时间空隙的能力。不过当时看他的反应,他自己倒像是不懂自己的能力。 “年生啊,他还在卖自己的时间?我已经离开那家旅行社,你是怎么找来的?”就算是那孩子的朋友,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原来这里不是旅行社呀?难怪我刚才还在想,前面看起来怎么像个小酒馆。哎呀,像什么不重要了,你真的是天心?” 这回,天心连个“嗯”字也欠奉,起身准备去续水了。 廖思涵大概是误会了天心要走,连忙挡住他的去路,划开手机页面递到他面前,“年生失踪了,他说你能找到他!” 廖思涵已经走了,她说自己能找到这里很简单,跟着年生发来的定位就一路找来了。 只是年生可以发出他新开店的定位,却不能发出自己所在位置的定位? 廖思涵也是个心大的丫头,她说自己是年生的女朋友,年生失踪了她却不着急。只说自己跟年生之间一直就有一种默契,如今虽然年生已经不见了一周,但她心不慌意不乱,说明年生没什么事。今天上午更是收到年生的微信让她来找人,她本来还有的一丝担心也没了。 原本想着年生这人已经很有趣了,没想到他的朋友也这么好玩。 廖思涵说,年生失踪前接的最后一个订单,是给人送信。 不是送一封信,而是同一个寄件人,寄给十一个不同人的信。 那十一个地址廖思涵也留下了,年生申请的那个微信号,她也有密码,轻易就能找到交易记录。根据系统的消息,年生在失踪前,已经将十一封信都送出去了,她也说自己在过去的几天里,将几个地址都跑了一遍,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但这已是天心唯一可循的线索。 寄件人留下的电话是空号,而自己要找的线索也和廖思涵想找的不一样。 天心还在心里盘算着,小凤凰已经发现了林白的异样。刚才廖思涵和天心说话的时候,她们两个就仗着在场的一个看不到,一个懒得管,趁机一直呆在这里。 林白怔忪了半响,听到小凤凰喊他才回过神来。看到天心正向他望过来,伸手比了比小凤凰的身量:“我在想,你换上和服一定很好看。你不喜欢?汉服呢?汉服应该会更好看的!” “小凤凰你别走,不换衣服,戴上眼镜总可以吧?圆框透明的大眼睛,我保证你戴着好看啊。” 小凤凰和林白的影子越走越远,九尾猫悄无声息地从葡萄架上跳下,洗了把脸又跳上天心的肩头。 天心给它顺毛:“九尾,他不是那个向你许愿的孩子。” 九尾猫难得没回话,只眯起眼睛,抬起下巴开始打呼噜。 天心眼里是少见的认真神色,他发出似叹息又似淡漠的气音,说:“何况,孩子才更容易说谎。因为他们的世界还小,任何一件小事对他们而言,都是大事。” 院子里虽然没有柳树,却还有其它的树,知了也并不总是呆在柳树上。 此起彼落的蝉鸣声渐渐盖过了天心的低语,也盖住了九尾猫微不可闻的叹息。 今天天气晴朗,历书上说,虽然适合会亲友,却不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谜一样的人与信 在不适合出门的时间出门,最坏的情况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对天心来说是这样。 年生送出信的十一个地址,非常的分散。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查清,他已经有了回家的打算。尽管太阳的炙热于他并没有什么作用,可能歪在躺椅上饮一杯青梅酒,岂非比在日头下行走的好。 麻烦既然已经找上门,总会有出路的。 甫一进门,就听见小凤凰的声音: “谁杀死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死了知更鸟。 ” 天心脱下外套,交给朝自己扑来的小凤凰,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首童谣?” “她好奇你现在读的那本书,又耐不住性子看,这首童谣她已经翻来覆去念了大半天了。”一个声音从小凤凰的香囊里传出来,是林白。 “这样啊。”天心取了一壶青梅酒,转身就走,一副躺倒休息模样。 林白从香囊里钻出来,颇有几分灯神从神灯里钻出来的潇洒。可惜,他面前的人是天心。 “你没有话问我?” 天心笑了笑:“问你什么?” 林白急着问:“你已经去过我家,知道我也是其中一个收信人。这样,你也没有问题?” 天心背对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有什么是你已经想起来,而又是我必须知道的事情,等你想好了再说也不晚。” 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形容过“白”,特别是用在形容一个人肤色白净的时候。比如说“面如傅粉”,比如说“粉妆玉琢”。不管是如敷粉,还是如玉琢,在大部分人心里,白皙的肤色总是美的。 林白的肤色恰如他的名字,不但白得健康,而且很干净。 假如你没有见过人真正惊恐的样子,没有见过血色一下子从脸上褪去的样子,那你一定想象不到一个人的脸色若是白到极点,就会变灰。 就像此刻的林白,面如土色。 晚上21点,店里陆续坐满了客人。 有交颈私语的情侣,有各种角度拍猫的痴汉,更多还是单身的女性。她们大抵都会点上一杯酒,等着角落那张桌子空出,再端着酒杯快步去占下空缺。 猫是九尾召集来的小辈们,旁若无人地享受着“四脚兽”们对它们的膜拜;吧台里的酒保是九尾,它最近迷恋卷福,严格依葫芦画瓢,俨然一个禁欲系冷漠男子,竟也有了不少迷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城市的夜行性动物们的微信群里,突然刮起一股到“凤凰台”打卡的风潮。 凤凰台不是一个观景台,凤凰台是一家小酒馆的名字。没有让单身男青年垂涎的老板娘,但有让女青年们咬嘴唇的酒保和老板。 更妙的是,老板还会算命。 老板给人算命不要钱,只要人请喝酒。整个店里的酒都是他的,他却说:“不费力就喝到的酒,哪有你请的独一份味道。” 这个“你”代指所有能坐到他对面的女性。 好在,他每晚只帮三个人算。否则只怕酒保卖的酒大半要进了他的嘴里。 好在,若是男人坐到他的对面,他也会改一改规矩,酒照喝,至于酒钱按几倍算,端看坐下的人是否合他眼缘了。 舒沫推门进来的时候,天心正好结束今晚的第三次算命。 时间已是夜里的23点,买醉的人已经进入状态,清醒的人多半不是回家,就是赶在下半场的路上。 熄了桌上的香氛蜡烛,天心抱起小凤凰准备到吧台换下九尾,让他去自由活动。 舒沫已经看到了他,露出手中一直捏着的名片:“是你?” 来得倒挺快的。 天心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她,反而是林白,自舒沫出现后就躲在小凤凰的香囊里不见动静。 舒沫终于知道白天去找过弟弟,又留下这张名片的人是谁。 “你让我来找你,你知道林白在哪里?” 天心不说话,不说话通常有很多种意思,就看提问的人怎么理解。 舒沫继续问:“你不是林白的朋友,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你。” 天心一挑眉:“他的朋友你都认识?你是他的?” “姐姐。” “嗯!那你就不是我要找的人。”天心点点头,“我本来希望,找来的是林白的女朋友。” 他提起桌上的提铃向周遭的客人搖了搖,提示准备打烊了。宵禁的时间虽然是在凌晨2点,凤凰台却总是在0点准时打烊,原因却也简单:早了生意正好,晚了喝多的人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应。 天心厌恶一切的脏乱差。 舒沫不懂:“为什么?” 天心说:“有些事,不一定会告诉家人,但一定会告诉自己喜欢的人。特别是在手机如此方便的时候,还能收到邮寄的信。” “我弟弟没有女朋友。” “你没见过,不代表就没有。比如,你也没见过我。” “这不一样,”舒沫加重了语气,“如果我弟弟有了女朋友或喜欢的女孩子,一定会告诉我,至少会发照片给我看。” 否认有女朋友,那就是肯定有信啰。 舒沫眼里的好奇已经转变成质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肯定不是林白的朋友。你让我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店里的客人正三三两两的散去,有没能抢到3次机会的女客还在频频回顾。 天心压低了声音,身子略微前倾:“时常有人会拜托我做一些自己无法去做的事情。” 舒沫想笑,她也并没有掩饰这点:“呵呵,你想说你是私人侦探?你?还有这个酒馆?” “哎呀,如实写营业执照申请不下来呀。”天心摊摊手,“酒馆只是我的,小爱好。” 小凤凰撇撇嘴:骗子。 舒沫说,她只见到一个空信封。 那天在林白家翻找的时候,在垃圾桶里看到的。那个信封在最上面,本来她也不会特别去注意,只是寄件人那栏写了醒目的“内详”,上面又没有邮戳,她才多看了两眼。里面却是没有信。 笔迹也粗陋得看不出男女。 “那个信封?”天心这么问着,心里却不抱什么期望。就算有,只怕这个女人也不会轻易地拿出来。 “应该还在那里。” “一起去?还是再约?”大部分时候,天心愿意让人自己选。 舒沫已经拿起包,她看起来已经不愿意再待下去。是不是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得足够多。 “再等等,也许林白明天就回来了。”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还是回头:“你要找人,跟林白有什么关系?” “哦,那个呀。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天心举起酒杯,“他只不过是个送信的。” 天心看得出来舒沫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她到底忍住了。他如今多少有点同情林白,有个这么强势又很能管理自我情绪的姐姐,恐怕就像有了两个妈吧! 他抽出一支烟,拂开另外一只伸向打火机的手。 年生倒是没有一点尴尬,简直连半点也没有。他的表情就像回到家里一样自在。 “我就想试试,能不能拿得起来。” “你又不是鬼,想拿当然拿得起。”天心给自己点上烟。 “是吗?”年生挠头,“我还没试过。我刚才在睡觉,醒来就到你这了。”他并没有如自己的女朋友那般,因为看到一个“男人”而惊讶不已。 天心气笑:“你既然可以自由行动,干嘛不去找廖思涵?她找到你,你看到她,正好,大团圆呀!” “那个,思涵她睡着的时候不做梦的。” “这家伙是认真的?”天心摁灭手里的烟,“你如今到底什么情况?还有,你现在并不是在梦里,我也不是。” 年生更是懵懂:“我也不太清楚。嗯?啊!你听过那个国家宝藏的主题曲吗?就是‘我像枚书签守在故事里做一个伴’——我现在的感觉就是那样。” “你也看?我看的我看的,啊,每集都看哭。”边上九尾和小凤凰已经跟年生热烈讨论起他们各自喜欢的文物。 天心不太明白,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个方向的。 静默半响,“所以,你现在是和一大群人在一起了?”天心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而且,那群人,就是你送信的对象。” 年生点头。他的脸,也不知道是天生做不出惊讶的表情,还是这人本身就少了一根叫做讶异的神经。 “所以,我要怎么样,才能到你,嗯,你们在的地方?” “这简单,你拆开这封信就好。” 桌面上,静静躺着一个信封,寄件人那里写着大大的“内详”,没有邮戳,收件人写着“丁洋”。 天心没有着急拆信,反而用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信封。 “即使不是收件人本人也可以吗?你就是因为捡起了某封信的信纸,就到了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年生回答得很快,好似他之前已经思考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其他人我不知道,我没办法跟他们交流。这是我没来得及送的最后一封信。” 说话间,他已经犹如电量快用完的投影般,出现拉扯变形的波动,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天心,我的感觉很不好,你这里失来” 刚才还在年生手中把玩的打火机掉在地上,“啪嗒”的声响证明他曾经站在那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宴无好宴 盆地、荒原、热浪。 泛灰的天空下,圆形的土夯墙建筑就伫立在盆地的正中间,疑是入口处挂着的灯笼中那抹跳动的绿色烛火,是入目可及唯一的鲜亮颜色。 人在这里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因为连风也好似在这片死寂中静止。热浪扭曲了视线,让那土墙也仿佛水波一般泛起涟漪。 天心没有马上走进去。 对了,他现在已经不能叫天心了,他现在是“丁洋”。 丁洋在这附近已经徘徊了一天一夜,他没有走进去,但是也无法走出这里。不管他从哪个方向出发,不管走多远,那个圆形的大碉堡总会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 就像现在这样,不远不近的500米距离内。 一个极好极微妙的距离。 再好的目力也无法在这个距离穿透土墙上虚掩的大门窥视内里,声音和气味却能无视这距离和间隔,轻易地飘进耳朵里。 丁洋盘腿坐下,闭起眼睛聆听: 酒水倾倒入杯子的声音, 压抑的呼吸与喘气声, 混合了汗水、香水与食物的味道, 此间的任何一种,放在平常已经足够诱人,更何况丁洋现在已经很疲乏。他走了很久,他的旅程单调又寂寞。 像他这样的成年人,总该知道一件事如果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时候,早一点面对也能早一点解脱。 他有些遗憾,拆信的时候,没有在手里握一壶酒。 转动空空的双手伸了个懒腰,虚握起拳头锤了锤腿,他没有站起来,反而拿起一旁的偶人侧身就地躺倒了。 当丁洋走入这个土堡的时候,白天他听到的声音,闻到的味道都已经不见踪影。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一个高高的台面和一个面孔冷淡的女孩子。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四面任何一个空的房间都可以住。房间号就是你在这里的名字。” 丁洋没有动。 女孩头也不抬:“没有钥匙,除了你自己,其他人也打不开你的房门。” “那你呢?” “我不喜欢抱着孩子到处走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真孩子还是假孩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女孩终于抬头认真看他,眼睛发亮,有了一丝灵动生气:“死人。我喜欢死人。等你也变成死人的时候,我就会打开你的房门。” 丁洋俐落转身去探寻他的房间,女孩却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你也不用担心会等太久,总要让后来的人有地方住。” 房间里的陈设实在说不上舒适,统共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一张椅子。没有灯。要照明,点油灯。 大厅里却是有电灯的。 7号躺在床上,没有点油灯,也不想睡。 他现在是7号了。继不是“天心”后,也不是“丁洋”了。不知道再过多久,他连“7号”也不是,只是某处一个冰冷不会呼吸的死人? 他带来的偶人娃娃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房间里没有洗手间,我想要洗澡。” “书桌上有说明,自己看。” 白天的时候,他在外面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所以现在他的精神很好。他只希望外面那个说自己喜欢死人的女孩子精神没有他好,要不然,他还真不好出门走走。 偶人自己来到了书桌前,认真看起说明: “每天中午12点,准时在大厅开席。前一天抽到短签的人决定自己是‘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确定后根据匣子里的纸条完成指定内容。成功完成者,可以选择除自己外的任何一人离开这里,也可以放弃该点提出其它要求,掌柜必须给予满足。若游戏参与者违背了游戏中的任意一条规则,即视为出局,掌柜会清空参与者的房间。” “清空房间?包括房间里的住客吗?难怪这个房间这么简陋。我想要洗澡,还要等你玩过一局游戏呀。”偶人叹了口气。 7号无声地笑了笑:“不好说是不是一局呀,小凤凰。” “我错了,我不该笑话九尾,应该跟它在一起的。” 天心和小凤凰在一起,九尾猫呢?难道是酒馆里必须有酒保看店吗? 一夜无话,光线从墙上最高点的菱格窗口里漏进来的时候,门外已经可以听到来回的走动声和说话声。 天心也起来了。 他没有着急去观察大厅里或坐或站着的人,而是径直走到放着茶盘的条几前,掏出口袋里的帕子,打湿了给他怀里的偶人擦脸。 一直侧目观察他的几双眼睛各自掠过不同的神色。 一个泼辣的声音响起:“我房间里有卫浴设备,你去用吧。” 确认小凤凰满意了,天心才放下手帕,转过身来。还没看见刚才那声音的主人,另一个略带挤兑的声音响起:“真看不出来你还是这样热心的人。前几天怎么不见你借人家小妹妹用用。”那人说着,还努嘴往旁边低头坐着的一个人影示意了下。 被挤兑的人也不恼,晒笑一声:“我要是借了,哪里还有你的机会。你说,我说的对不对,4号。” 4号是个留着寸板头,脑门上还爆着痘子的男孩。他的脸上只差写着“老子”两个字。他急于用这样的姿态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这样热情的冲动,在号称“成熟”的男人身上往往是稀缺的。 声音泼辣的女人是1号。有的女人,天生就适合待在床上,身边再环绕上十七八个貌美的少年。太有阅历的男人她反而未必喜欢,彼此之间的套路都已经纯熟,就像再好的牛排,煎过了头口感就柴了。 这样说起来,4号的年龄正好,可惜,脑门上的痘痘影响了他给人的观感。 两人言语中说到的小姑娘是9号,黑长直的头发从肩膀两边垂下,挡住了她的脸。 另外有2个男人背对着众人,小声聊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话题。 眼下大厅里一共就这6个人。 天心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腰牌,上面用隶书字体写着“七號”。 当大厅的大座钟指针走到12点的时候,低沉的鸣钟声回荡在土堡内的每个角落。 大厅的正中已经摆开了一桌宴席,清一色红色摆件和乌木包银的碗筷,别有一番庄重。 圆桌的正中摆着一个白玉匣子,严丝合缝,极有光泽。玉匣子的边上是一个矮胖的乌木签筒,十一支红头签子立在筒中,看上去都一般长短。 每个人都坐在与自己房号一样的座位上。十一张椅子上坐了10个人,还空了一个位子。 昨晚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就是掌柜了,她从柜台后站起身,环视一周已经入座的众人,宣布今天的宴席开始。 在座的10个人里,既没有年生,也没有林白。 但还是有一个熟人——舒沫。 她现在,是2号。 空出来的椅背上标记着8号,正是天心左手边的位置。 今天要做决定的人,是5号。看他的衣服,正是上午在客厅,背对着大家与人私语的两人中的一个。 掌柜的走到5号到身后,声音冷清:“5号,‘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决定之前,我想知道,之前选择‘大冒险’输的那些人,他们都?”5号很冷静,仔细盯着看的话,才会发现他的眼镜正悄悄往下滑。 “从进入‘大冒险’开始,到下次宴席开始前还没回到这里,我就会清空参与者的房间。” 不等5号开口,掌柜继续说:“‘真心话’也一样。如果在‘真心话’进行的过程中,你撒谎;或是熬不过随后施加于你身上同样的遭遇,你和你的房间也一样会立刻被清空。” 指针很快就要走到“5”,掌柜的声音更加冷漠:“还有1分钟,超时未选直接清空。” 她的手已经微微提起,眼睛又有了昨晚说到自己最喜欢的人时的神采。 其他人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是在期待5号的选择,还是在期待他无法作出选择呢? 最后10秒、9秒、8秒、7秒、 5号狠狠摘下眼镜:“大冒险。” 究竟是什么样的“真心话”,让他宁可选择前途未卜的“大冒险”,也不敢讲出心里话呢? 就在5号脱口说出自己的决定时,天心分明看到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闪而过的阴笑。 那样的笑容出现在一个眉目冷清的女孩子脸上,天心只想喊楚人美和伽椰子来看看,比起白眼和丧气,这样的反差妖异,才真叫人不寒而栗。 5号打开了玉匣子,除了当事人,没有人能看到他手中字条上的内容。 如今,就连那字条也随着5号身体的隐没不见了。 掌柜已经回到柜台后面,继续低头看着不知名的物件。 她留给众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宴席散前,抽签决定出明天的游戏参与者。当然,我更喜欢你们忘记抽或不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重感冒头痛,请假一天 脑袋感觉要裂开了,请假一天,明天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非死不可 贪欲就是无底洞/无尽的欲念/让努力的人/精疲力尽 ——艾瑞克.弗洛姆 世上的事情追根溯源不过三种:想不到;不敢想;想了又想。 前一刻还在红得让人恍惚的宴席上呼吸困难,一错眼就已经躺在漆黑的森林边缘吃风。王源眨眨眼睛,翻身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腰牌在起来的过程中跟地面贴合又分开,发出闷闷的碰撞声。 “5號?”一把扯下腰牌,掂了掂,抬起手就想要抛出去。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住了,恹恹收回手愤恨地将腰牌塞进口袋里。口袋里有张字条。 抽出手,展开,正是他从玉匣子里拿出的那张:找到森林里的姐姐。 不等他多做反应,眼前一黑,他发现自己再次躺回地上。 这次他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会。并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他发现,自己起不来。他能眨眼,能翻身,能举手蹬腿,他很肯定自己没有受伤,生理机能都很好,只是,起不来而已。 他是一名医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职业习惯也让他保持了冷静。 如果这是一个充满杀机的游戏,他更不能慌。8号就是选择了大冒险,直到第二天开宴8号也没回来。他不选“真心话”,因为他见过4号说真心话的样子,即使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这群人,他也不能让那些秘密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更何况,还有真心话后随附的重演。 才想到这里,视力就恢复了,身体也在一股不可抗力下站起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嘈杂的背景音:“哈啰哈啰!各位小伙伴们,我又回来了。今天为大家带来一款非常恐怖、暴力、血腥的2d冒险游戏。有多恐怖呢?有未成年的观众一定要在七大姑八大姨的陪同下关注我,给我点赞。话不多聊,我们开始游戏。” ——这满口的东北话方言。 还来不及多吐槽两句,他就不由自主地跑动起来。刚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可能是放寒假了,小男孩也不想天天做功课,就跑出来玩绝地生存,我们就要扮演他,让他今晚顺利吃鸡。” ——小男孩?谁是小男孩了?我是王源。 那声音继续说着:“这片幽暗、阴森的森林里,只有小男孩睁着手电筒一样发光的眼睛,在四处查看。对了,小男孩不是不想做作业跑出来玩,是他的姐姐出了车祸身亡,他来到地狱的边境来找他的姐姐。” “这里充满了陷阱与机关,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凭我们的智商和神操作,一定能带小男孩,哎呀哎呀” 死了! 王源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没有骂出声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嘴巴。 就靠这个说话痞贱痞贱的播主吗?他自己来,在限时前通关可能性才更大吧。 果然,继刚才跳坑跌死后,他在那个声音主人的操控下,特意跳进水里测试自己会不会游泳,淹死了。 他甚至看到半空中飘着的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分明就是小男孩的一百种死法”、“up,前面还有一个捕兽夹,要不要跳跳看?” 王源就不明白了,现在的人,怎么一点同理心都没有?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游戏人物,可好歹是小男孩的样子,这些嘻嘻哈哈围观讨论的人,都这么冷血吗? 他以为,只有他这样常年见着鲜血和死亡的医生,才能做到面对事故或肢体时毫不动容。 就像那天,他赶着去赴一个约会。 为了约到院长的女儿吃这顿饭,他足足用了2个月时间。他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实习后能留在这个医院,纯粹是靠当初导师的欣赏和帮助。导师说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踏实肯吃苦的孩子。 可导师能给他的帮助也就只到这里。 现在当医生,想要晋升,想要评上职称,除了技术好,还必须每年有多少论文在足够分量的医学期刊上发表;必须有多少的课题贡献。如果能够做到后面二点,第一点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开始的几年,王源不懂这些。 他只知道埋头一台台手术的做,下了手术台就去研究论文方向。大家都说,王医生是个好人,手术也做得漂亮。但是,科里、院里评职称的时候从来没有他。 这样坐了几年冷板凳,他也开始渐渐懂得人情世故,不再只盯着眼前的手术台,也懂得关心主任、院长新近在研究的课题,适时主动地送上没有署名的论文。直到后来,直接署上对方的名字。 主任也开始在人前夸他:踏实肯干。 他又一次回到游戏的起点,这让他有更多时间去回想。 自己想到哪里了?对了,想到那天,他赶着去赴跟院长女儿的约会。 这决定了他接下来的人生,是继续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外科医生,还是另一条康庄大道。没有人喜欢越走越窄的路,他只是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所以,当助手说:“医生,这个人还有心跳。” 他只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轻描淡写地说:“送来这里都是签了协议的人,你看不出来他只是吊着一口气吗?通知书上写着是脑死,快点做完,还有事呢。” 没有麻醉师,这是一台单纯的取器官手术。 打开胸腔的时候,那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仍在挣扎着。 王源记得,当时自己的手并没有停留,反而还在提醒自己小心不要切到血管,不然寻找和清理又要花掉不少时间。 家属在捐赠书上写的,是捐赠一切健康可用的器官。第一次他觉得这样的麻烦。家属签完字就可以走了,不知道他们医生为此要付出多少。 快速地切割、取出、分类,缝合的事情就交给助手。 终于赶上,没有迟到。还提前了10分钟,是最恰当的赴约节点。 那天晚上的约会很成功,他细心给院长女儿切好牛排,就像他第一次上手术台。 将院长女儿送到家的时候,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无限好。 老人家总说,物极必反。 高兴了没两天,他就收到了一封信。故作神秘的信封还真勾起他的兴趣,想来是同院竞争失败者们送来的。那种心情他懂,过去他品尝了无数次。 而今,总该给那些失败者一个发泄的机会。 王源一边笑一边打开了信封。 然后,跌进深渊。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死亡了——掉坑摔死、故意跳水淹死、被大蜘蛛一脚从后颈到腹腔刺穿死那些濒死的感受并不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游戏人物而放过他,他一样会感受到痛,感受到窒息。 可他逃不开游戏手柄的控制,只能默默期望能赶在下次宴会开始前,通关回去。就像上次他赶赴那场约会一样。 他不再吐槽操控者技术烂,他甚至害怕游戏手柄的主人会下线。 “咔嚓”,是捕兽夹子的咬合声,王源感觉自己一飞冲天,格外轻盈。迷蒙的天空在他的视线里打了圈,紧接着地面也跳动起来,他看到自己的脖颈处还有向外喷涌的血,还有满屏的“2333333”、“哈哈哈哈哈哈,这种死法”、“23333,死因:高智商。” 只有掌柜的能看到的柜台台面上,摊开的书页里,王源的名字下面被打了一个红色的勾,宛如一根绳子系住了他的咽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诅咒之物 宴席已散,大厅又恢复之前的安静。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大厅里有面无表情,开口动辄吓人一身冷汗的掌柜,可除此之外,也还有让人能放松的享受。 比如一角的懒人沙发,比如条几上的香茗和咖啡,还有大门对面半个墙壁的书。 这些都是从前的“住客”们留下来的,既然不是他们“房间”里的东西,掌柜的自然也就没有立即去清理。 天心和舒沫此时就坐在大厅的一角各自喝着东西。 喝茶的是天心,舒沫喝的是酒。 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又似乎有什么事需要马上做出决定。但今天中午抽中短签的人并不是她。 她放下酒杯,终于不再倒酒。 “77号,呵呵,没想到我们见过这么多次,还始终不知道你的名字。” “知不知道名字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会因此不认得我?”天心饮了一口茶。接着,他又关切地看了舒沫一眼,“你还是不要喝太多的好,毕竟,这里上洗手间不那么方便。” 舒沫咯咯地笑起来:“你不会真的不知道这里有公用的洗手间吧?就在书墙过去的第二间,哈哈。” 天心想起他之前找掌柜的打听哪里可以盥洗,掌柜只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天心揉揉脸叹了口气:“我只知道,掌柜的真的很不喜欢我。” 她挨近他,呼吸间都是酒的香气:“你知道,中午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在想什么吗?” 天心重复她的话:“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接着说:“你走了以后,我等了你整整一天。” 舒沫言语动作间都是情,她低低呢喃:“我在想,连你也来了这鬼地方,我还能期盼谁?” 天心想唱歌,他想起那年他在香港老街听曲,身边坐着一位老先生,散场的时候老人家久久未起身,垂头自语:“愿永远有歌,把心境道破。” 短暂的总是浪漫,天心此时很得意。 任何一个男人,面对平常又冷漠又坚强的女人,愿意在你面前卸下防备,说在她心里,你就是她的期盼。那这个男人,就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对自己不满意。特别,当说这话的女人,还很动人。 他发觉自己开始在意她,大抵也是喜欢她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直到现在还在想着她。 他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点油灯。月光并没有从菱格窗子里溜进来,他也并不关心今晚有没有月光。 天心睁着眼睛,像星光跌进大海里。这样的夜深人静时分,他还不睡,他在等谁? 他等的一定不是小凤凰,他刚刚才支开她。 他今晚明明没有喝酒,却感到一阵醉意上涌。因为他已经闻到一股甜蜜的酒香,正顺着虚掩的门被推开而越发接近。 屋子里很黑,连来人的轮廓也看不清。来的人也没有掌灯,只轻轻地,犹如一只猫儿,灵巧地溜进来,轻轻掩上门,又灵活地来到床边。 天心没有问是谁。 这个时候,说任何的话都无疑是一件扫兴的事情。 天心惯是风月场上的座上客,又怎么会做出这样不识情趣的事。又或许,他早已经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他感到一只柔软带着酒香的手伸进被子里,确定他躺在床上。又顺着领口摸到他的脸上,戳了戳他的酒窝,轻笑出声。 然后,他听到衣衫滑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床是单人床,一个人正好,两个人也有正好的躺法。 热的呼吸喷在软滑微凉的皮肤上,瞬间激起一层层鸡皮疙瘩。身体是诚实的,欢愉是真实的。 天心翻身,调转了两人间的姿势。 “就算你不来,我也” 也什么?没人知道,天心自己也忘记了。 事实上,他用比脱衣服更快的速度下了床,“我记得你只喜欢死人,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就喜欢我,你这样的喜欢,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掌柜的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下床,她吃吃地笑着:“难到你只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还是我看错了你?” 言语间,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居然在床上窸窣摸索了半天,穿好衣服后才掀开被子滑下来,拉开了房门。 天心一向很会说话,现在他却只能苦笑。 门外站着舒沫。 掌柜的经过她的身边,轻哼了声:“床板太硬了,还是枕着人舒服。” 舒沫的脸色已经发白,天心拉住她的手。 “我不过是喝多了路过这里,”她侧过身梗着脖子,正好让天心看到她的眼角,“你总不会以为,每个女人见了你都会喜欢你?都忍不住要扑倒你?” 天心苦笑着放开她的手,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让女孩子哭已经很不男人,更何况是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下。再不放手,岂不是连人家的尊严一并践踏。 夜晚又回归了宁静,撩人的,失意的,得意的,都已经散去,周遭一片平和。人的心呢? 小凤凰已经找到了年生。 他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变成一枚书签,那样他就会被夹在书里。这里有这么多的书,纵然是小凤凰也无法再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他。 他变成了一枚竹签。被人插在胖胖的乌木签筒里,脑门还被涂成了红色。 只有他本人还在坚持,他只是跌进了竹签里,暂时出不来,并不是真变成了一枚竹签。 “我看你离变成死人不远了,”他笑得很开心,终于见到老朋友,他当然开心。“你知道,我也一直很期盼你来。” “噗哈哈哈”小凤凰终于笑出了声,年生更夸张,眼角里已经挂了水珠。 天心故作严肃地瞪着他们,没坚持多久,自己也破功漏出笑声来。 小凤凰深知这人记仇的小性子,连忙转开话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天心一脸自在:“等!” 年生“啊”了一声。 天心的表情有些奇怪,又有点心不在焉,他点点头说:“等空出的房间被人填满,等林白出现,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就是揭开谜底的时候。” “对了年生”,他捻起那枚竹签,在指间转笔般遛了一圈,转得年生几欲吐出来,“在这里,千万不要忘记你的名字,否则,真的会死哦。” 很多人都知道,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那最危险的咒呢? 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 就如男女间相互喜欢,这段关系被称为恋情,两人之间产生了关系,也就有束缚。 又如打开一封不属于你的信,你知道了信的内容,与之产生了关系,也就被这内容束缚。 擦肩而过的不止是缘分,人群中多看的一眼也未必是姻缘。 这种无形的关系,就是最危险的咒。 这天的午宴,却没有正常开席,因为本来抽中短签要做决定的4号,不见了。 不见了的意思,就是既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尸体。如果能找到他的尸体,掌柜的脸色也不会这样难看。 “这几天夜里,堡外总有一些奇怪的响动。”掌柜依旧板着脸,只用声音表达了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没什么事大家晚上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如果,你们还想回去的话。” “下次午宴4號还没回来,就重新抽签。” 掌柜再次坐回自己的位子,众人各自取了些吃食就散去。没人关心4號去了哪里,8號的位置还空着。 除了2號,也没有人在意5號的房间变了主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一念天堂 长大后,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傻孩子了,而是个傻子。 ——来自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杜若知道自己回去不去了。 在关键时刻,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专属的预感。在升学榜单上即将看到自己名字的冷静;在打牌的时候即将抓到关键牌的紧张;在遇见某些特别的人时的心跳。 现在她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她跟2號是同一天来到这里的。她的第六感天生就比普通人强,在这里醒来的时候,就清楚自己到了一个不能用常识认知的地方。但那个时候,除了面目深沉的老板娘,其余7个房间里的人,都还是正常人。但随着接下来的游戏进行,一些人的房间空了出来,先是8號,然后是6號,10號。人开始变少,气氛也越发古怪。 接着,7號来了,她正暗自庆幸多了几分人气,却又马上被自己新的发现吓住。 7號来的那个晚上,6號就回来了;第二天10號回来了;就在刚才,5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座位上。 但这些人,又都不是原本的他们。6號成了她自己故事里的半脸人;10號的嘴巴不见了,就像被人用橡皮擦擦掉一样;5號一副随时脑袋会掉下来的样子。 更让她不安的,是1號的变化。 怎么说呢,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1號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薄。前天她还要拉开椅子才能坐下,今天她已经无需动手,分明就是从桌椅之间的空隙溜了进去。 而这种种,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 1號正躺在她的大床上。 她的房间,是11个人中唯一一个有大床,有豪华卫浴设备的。关于这点,她多少有点得意。 即便一辈子都困在这个鬼地方出不去,又有什么不好? 她的前半生,就像喜剧之王里的柳依依。只是她虽然有跟柳依依一样的过去,却没有柳依依一样的幸运,最后有个愿意养她的,她也愿意被对方养的男人。 入行的那天开始,她就有很了多名字,有的时候,一个晚上依着不同的扮演角色,她还会有不同的名字。 她早就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 虽然名字淡忘了,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过去。所以,她也从来不怕抽中短签,不怕玩真心话,左右不过是重抄旧业一遍。尽管在很多人眼中,她的职业很下贱,顺带着人也下贱,但是她又不害人。除了对不起自己,她没有对不起过其他人。 这些天来,虽然她只玩过一轮真心话,但掌柜的的确如她的要求,将简陋的房间升级成她只见过一次的豪华套房。 她已经开始期待再一次抽中短签了。下次,提什么要求好呢? 抽了一口烟,她从床沿轻巧地滑下,准备去泡个澡。最近身体好像变得越发轻盈了,和过去那些一边泡在酒里一边小心身材不能变形的日子相比,这里就是她的天堂。 一夜无话。 早上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陆续来到了大厅,各自端了喜欢的吃食闲坐,与前几天直到开宴前一刻,才有人次第出门的情况大相庭径。 “你昨晚也看见了吧?”3號是个老先生,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膻味。 “什么?”舒沫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挪动身体。大多数青年人,都不喜欢老人家身上这股味道。他们还想不到自己有天也会老,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也许面前的老人年轻时候也是整齐干净的人。 “我们两个的房间就隔一堵墙,”老人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地压低声音,“我都看见了,你肯定也看见了。那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影,我猜,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菱格窗子的位子将将顶到天花板,天知道这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头是怎样看到他说的人影的。 想到夜里这样一个老朽的身子趴在墙面上,做出极目远眺的样子,究竟是看外面还是朝着自己的房间看,舒沫就感到一股犹如被蛇盯住到冰冷感,仿佛只要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会被狠狠咬住。 3號见舒沫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又转而对着11號说。11號更是直接,干脆站起来径直走到书墙那里挑起书来。但他的视线并没有集中在书上。他正在另外两扇没打开的房门中游移着视线。 他在等4號?还是1號? 1號终于打开门出来,他急忙迎上去,将1號带向与众人相反的方向。隐隐的,可以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你选我离开这里怎样?你有什么样的要求,你在外头有什么想照顾的人,我统统可以帮你安排好的。” “你再想想?” 众人面色各异,唯独没有鄙夷,或许“你选我离开这里”是他们都想说出的话。 直到午宴的钟声响起,4號仍旧没有出现。 按照掌柜的规矩,在座的人重新抽签,舒沫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要面对二选一的境况。 她还没想好,她还想要拖延一会。 天心已经走到她的身后,跟掌柜的面对面。 “我可不可以代替她?” 掌柜的只是“哦”一声,连尾音都没有扬起。 天心轻巧地抽出攥在舒沫手里的竹签,一挑眉:“我记得,并没有规矩说不能代替抽到短签的人进行游戏。既然游戏成功可以选择一个人离开这里,那自愿代替某人玩游戏应该,也可以吧。” 静默良久,掌柜的才吐出两个字:“可以。”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天心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才动了一动,舒沫就拉住了他的手:“77號,我并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我知道,”天心回握她的手,“这本就是我自愿的。现在你总该知道,那天我说‘就算你不来,我也’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了。” 天心已经回到座位上,掌柜的已经等在那里,等着将他送入“大冒险”,或是等着他说出“真心话”。 舒沫说:“我等你。” 等你,本是对远行的人说的话,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天心的选择? 她本有足够的时间阻止天心这样做,但她仍是等到掌柜的说出“可以”,才拦下天心。 天心,真的如他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了解女人吗? 如果竹签也会叹气,年生想自己一定已经因为足够多的内循环摩擦自燃。 他们昨晚商量的结果分明不是这样的! 为此,刚才在抽签的时候,他还努力在有限的空间里挪动自己,避开天心的手。 而今,那个说着要“等”的人,却自己跳进坑里。 他能说什么?他只希望自己真的不要自燃起来,不然就剩下可怜的小凤凰一个人了。 掌柜的撇了一眼座钟,正要开口读秒,天心已经从舒沫那里收回视线,转而看着她。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周同席的诸人,“我选,大冒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扭曲的童话(上) 爱里交织着谎言,交织着怨恨,甚至交织着杀意。 ———题记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成为了多余的一个?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双蓝白身影,天心难过的伸出手,他很焦急,不愿意被拉下,可是越急喉咙越发不出声音。 像是终于发现他没有跟上来,蓝色的身影停下脚步,回转身走向他。 这次他没有牵起自己的手,只是从怀里递来一个精致的偶人。许是抱了好久,连偶人原本冰凉的皮肤也被沁染上暖意。 蓝白的身影又并肩站在一起,这次,没有谁再停下来等他。 “等等我”天心惊坐起身,才发现额头已经冰凉一片,湿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垂落在肩头,格外滑腻。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游戏呀。 从浴室盥洗整理后出来的天心,抱膝坐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对面的落地窗玻璃上,映出她单薄的体态。 天心,在这个名为“扭曲童话”的故事里,不变的是随身带着偶人,变化的是他的身份——一个看起来正值12、3岁的少女。 空气中充满了玫瑰花的芳香,夜莺停在花枝上啼叫,周围是有序穿梭的仆人,假如此刻被包围品评的人不是自己的话,的确是个好地方。 舞会是哥哥为了将她正式介绍给上流阶层人士而举办的。也是向世人宣布他们家族自此认可她的身份。 她是从小流落在外,才被哥哥寻回不久的小小姐。 “听说了吗?虽说是他们家唯一的千金,实则不过是老爷跟仆人的,嗯~呵呵呵” “真是好命,据说那位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就连人也是他亲自找回来的!” “百年世家的直系,如今就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哼哼呵呵呵” 类似的话已经在耳边转过无数次,对她了解剧情的帮助却有限。毕竟自己不是来玩cospy的,一不小心也会有被游戏吞噬的危险。 热衷这些八卦议论的,不仅仅是光鲜的女人们,还有同样衣冠楚楚的男人们。当言语中另外一个主角出现的时候,他们才停止私语,转而热切地迎上去与其寒喧。 这个哥哥,是真的很宠自己。 就连天心这样挑剔的性子,也不得不承认这点。她流落在外十多年,言谈举止自然是这些精英们看不惯的粗陋。哥哥从接回她的那天起,就请来不同的家庭教师给她上课,教导她的谈吐礼仪、人文知识;也陪她四处游玩,只差没有给她讲睡前故事。 这件事,倒不是天心拒绝,而是这个大家口中无一不出色的哥哥不会讲故事。 管家说,这是因为哥哥小的时候,没有人给他讲故事。现在他长大了,有了太多的钱和时间,周旋在上流社会愚蠢的人们中间,只知道做些浪费时间的事情。 哥哥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他不允许天心一个人出门。 哥哥自己却是个爱玩爱胡闹的人,白天他出门后,家里只有恭顺的仆从和一个接一个的家庭老师。天心恼了也会冲哥哥发脾气,流浪的那些年,自己也是知道世事艰难的。 每当这个时候,哥哥就会带回各种不同的礼物来哄她。买的最多的,是偶人和玩具熊。因为哥哥第一次看见天心的时候,她的手里就紧紧抱着一个偶人。 “这样重复的剧情,你还打算玩多久?”也许是呆的时间久了,又一直被压抑着性子,连小凤凰的声音听起来也与往常有了几分不同。 “谁让你这么吝啬,明明已经知道不少,偏偏一点口风也不漏。” 若是管家看到现在的天心,一定不会相信这是他们眼中向来乖巧可爱的小小姐。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会来不及准时回去吗?” “回不去有什么关系?这个哥哥我很喜欢啊。”——至少,比自家的兄长好太多。 话里逗着小凤凰,天心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每天睁开眼睛都是前一天的复刻,次数多了也的确是让人吃不消。 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离家出走开始怎么样? 家教安小姐已经来到前厅,开始第4次同样内容的课程。 天心难得肃穆着表情,一口流利的标准吐字: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适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很好,”安小姐轻轻击掌,“天心小姐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名门中的千金,学习能力也是一流,这首赵元任所写的设限文言文,这么短的时间就读得又快又好。” ——果然,自己的应对变了,这些剧情人物的台词也变了吗?前几次自己故意念得磕磕绊绊的时候,安小姐可不是这样说的。 天心趁机提出要稍事歇息一下,趁着仆人换茶的间隙,悄悄溜出了前厅。 不等她想好要从哪里偷偷潜出这座宅邸的时候,显然是一夜未归的哥哥正迎面从大门的方向走来。 如果这时候被哥哥带回前厅,只怕又要经历此前家教们轮番上前跟哥哥讨论她学习进度的场面,有哥哥在,再想走就难了。 天心假装没有看见哥哥,转身返回前厅,却在经过转角的时候,闪躲进垂花厅的拱门内,待哥哥的脚步声走远了,才转出来。她听见管家正在吩咐仆人给安小姐备马车,即将送她离开。 再没有比躲进安小姐的马车里,更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宅邸的方法了。 马车很舒服,即便是乔装成马车夫坐在驱策位子上,也不觉得太难受。 马是识途的老马,并不需要天心如何的驾驭。让她意外的是,马车并没有直接回到安小姐的家里,而是到了另一户安小姐执教的人家。 天心当然没有想过,安小姐每天从她那里下课后,还有其他的家教工作。 她看着安小姐下车跟着管家模样的人进去,自己被仆人连人带马车引到了马车房。 另一方面,天心自家的宅邸里,哥哥已经从管家的回报里,知道安小姐的马车夫昏倒在马车房里,但门口的仆人却说亲眼看到马夫模样的人驱车带安小姐离开。 同时,等在前厅的数学家庭教师见天心迟迟没有出现,也寻到了管家这里。 维系了许久的平静,因为天心的不告离家被打破,开始现出水面下的骇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扭曲的童话(下) 我也想骗你,这句才是真相。 ——题记-张智霖你太善良 日暮月升,安小姐都没有出来。 方才引路的仆人在,天心不好取出藏在座位下的偶人。现下身边没有旁人,她自然也没有非要等到安小姐出来必要。安抚地拍拍马儿的脑袋,回身拿出偶人,天心便打算寻一条出路离开。 顺着侧门的方向走,总能找到仆人们进出宅邸的小路。 路越走越偏,非但不闻人声,连虫鸟的踪迹也逐渐消失。 天心在地上已经趴了半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不但没有半个人经过这里,她就连半只蚂蚁也没有找到。一座草木葱茏的花园里,又是最酷热的夏季,可以没有蝉,没有倦鸟,但是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怎能不耐人寻味。 现在别说走了,就是再来一辆马车,再送上华服美食,也无法让天心离开这里了。 桌上的香茗还冒着热气,亭中角落的大冰山正冒着丝丝凉气,与晚风送来的荷香萦绕在一起,久久不散。 扎着领结的泰迪熊跌落在地上,无人顾及。 8月的暑热,让人心也浮动。 管家紧紧跟在司马子反身后,有条不紊地将他的命令分派下去,又及时打开马车装饰繁复的门,侧身坐进去。 司马子反的表情很平静,他的声音轻越而有力,面目骄而不奢,敏而不疑。他期望别人认为他是个浪荡子,在人前,他也的确将这点演得很好。只有管家,才能真切看到他这刻的表情。 他希望小小姐只是顽心大发,偷跑出去溜达一会就回来,12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 如果是在途中遇见了坏人,只怕唉! 管家并不老,相反,他是个沉稳的清俊男子,跟在少爷和小小姐身边,他却觉得自己就要变成垂暮老人。 驱车的双马已经跑起来,如鼓点般密集的节奏,似乎它们也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急切。 天心现在却已经笑不出来。 任谁穿着沾满泥土脏兮兮的衣服,脸上也抹了一道道尘土印子的时候,怕也是不愿意被人旁观打量的。特别,是在主人已经清楚叫出你的名字的时候。 所以,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什么话也不说,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完毕,再回到主人身边寒喧。 刚才形如看到小偷的管家已经换了一张恭敬的脸孔,将天心迎回花厅。厅中的主人却没有理会他,欢笑着走近天心。她的笑声又甜又脆,精致的小脸更是无暇,偏走路的时候,夹带着“叩叩”的木击地面声。 她竟然是个瘸子。 天心暗暗在心中叹息:“看她的气度,竟也瑕不掩瑜,也是个妙人。” 她也主动迎上去,搭上来人伸出的手。 慕容燕挽着她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天心一番,随即又掩口轻笑着,熟念地说:“要不是听人说过你的样子,我刚才还真不敢认你。你果然如那人说的,合该是司马家的小姐。” “是了,”一席话说完,不等天心反应,她又继续,“我是慕容燕。我虽然身子不太方便,日常鲜少出门。但是你也知道,消息本就长了跑得最快的腿。之前舞会的盛大场面,安小姐也是仔细跟我描述过的。” 许多身负残疾的人,不管性情如何,总是不太乐意被人当面提及的。这位慕容燕却仿佛完全没有这种避讳,不但主动提起,神色更是坦然。行动间也流畅不见晦涩,仿佛她口中说的不太方便,只是寻常小感冒一样。 天心目光灵动,仪态大方,微笑着说:“恐怕安老师不但仔细说了舞会,也没少形容我的偶人。” 慕容燕正是从天心从不离身的偶人上,认出她的身份。 慕容燕的眼中带出几分惊奇,随即又转过身,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偶人,递给天心,赞许的说:“这下我才真信了安小姐对你的形容。我才请安小姐品鉴了新茶,你要不要也来尝尝?” 茶是女孩子们爱喝的玫瑰花茶,混合了大吉岭红茶的淡淡幽香,点心也很精致——蔓越莓曲奇被烤出各种造型,嫩黄的豌豆黄旁点缀着淡奶油,虽然这样的组合有些过于甜腻了,但对于一个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水米未进的小姑娘来说,还有什么比甜食更美味又解乏的呢? 慕容燕只在一边端坐看着,偶尔端起茶盏浅饮一口。也会适时地递上茶巾,免得天心因为又要吃喝,又要回应她的话而被噎着。 天心又不是真的12岁小姑娘,她心里总是怜惜慕容燕的。 体谅她足不出户,因此她问她什么,天心都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当然,两人聊得最多的,还是天心的哥哥。 女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聊到喜欢的东西,特别是开心的时候,这些喜欢的东西里头,一定会加上喜欢的人。 未必就真是心上人,但出色的异性,谁能忍住不多聊上几句呢。尤其,是天心哥哥那样出色的人。 “你哥哥真的很宠你,倒不像是外间说的那样,嗯,坏。” 慕容燕斟酌着词句,她不想因为不恰当的评论惹恼了新结识的朋友。 “我知道哥哥的好就好。我才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他。我交朋友也是这样。” 两人颇有同感地相视一笑,做人本就如此,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想得太多,又何尝不是自寻烦恼。 而她似乎也很喜欢天心的偶人,时不时就用眼波掠过一番。她绝口不提要看,天心却已经无法在那样的眼波下佯装不知,更何况主人还在热情款待着她。 她只能送上偶人,微笑着举起杯子。 “燕姐姐也喜欢玩偶?” 慕容燕不错眼地打量着偶人,轻言细语地说:“喜欢,我很喜欢玩偶呢。” “既然你喜欢,那我回头请哥哥帮忙送几个来。哥哥可会挑玩偶了,买了好多,我的房间都快放不下了。下次我跟哥哥一起去,给燕姐姐挑几款,也好答谢你对我嘻嘻。你都喜欢怎样的玩偶呢?” “怎样的玩偶我都喜欢,但我更喜欢的,还是制作玩偶的过程。”慕容燕不舍地抚过偶人的头发,将它还给天心。 “制作偶人?怎么做?自己做吗?哇,燕姐姐你这么厉害呀。” 再怎么精灵,终归只是个12岁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被笼络了心扉,摸清了底细。 慕容燕拿起帕子秀气地掩住嘴,只留下蛊惑的眸子,问她:“安小姐就在工房里参观,天心也一起来吧?” 工房就在府邸的最深幽处,事实上,天心在傍晚时分曾经离这里很近。她在这条小路上被管家拎走,又在主人的引领下来到这条小路。 月明星稀,曲径幽幽。 “安小姐什么时候过去的?我傍晚在这待了很久,也没见到她。”天心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 “就在你去盥洗的时候。大概是怕你突然见到她,不好意思。所以,你们才错开了。” 天心“哦”了一声,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这里?”天心抬头看了看周遭,“太暗了,不喜欢。” “呵呵,真傻,”慕容燕被天心的语气逗笑了,“当然不是这里,我说的是我,我家,还有马上要到的工房。那里有很多玩偶,我们还可以一起做玩偶。” “哦,是说这个呀,我喜欢呀。” “喜欢,就好。” 慕容燕站住脚,打开了一扇不显眼的大门。门大而不显,是因为上面涂满了黑漆,隐匿在夜色中。 包着黑铁的大门已经敞开,内里的光景便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即使看不见,也不妨碍天心闻到。而今晚的月光偏还那样清亮。 清朗的月色在照见工房里的玩偶时,也变得惨白。混合着福尔马林特有的味道,构成一幅奇异的景象。 眼前这个慕容燕,会不会也只是个精致的人偶呢? 天心正想伸出手去触碰,双手却已经被身后的管家反剪。 ——用胖的人做管家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倒是要跟哥哥说说。 天心不满地瞪着管家,心里想的却与面上的表情截然不同。她必须想一些能让自己放松的事情,虽然她也经历过很多,可是被满屋子冰冷的视线盯着,总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慕容燕看着她被管家推搡进去,才关上门走进来。 她安抚地看着天心的眼睛,轻声漫语:“我原本还担心你会不喜欢,留在不喜欢的地方有多可怜,我清楚的。你说你喜欢,自然就不会反对留在这里了。” “你答应我不跑,我就让人放了你。乖乖的,好不好?” “好。” 天心的力气只够她说完“好”字。管家才松手,她就跌坐到了地上,刚才的茶里,被下了药。她方才已经注意到门上包了铁皮,声音,自然也是传不出去的了。 慕容燕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天心从她的脚步声中感受到她的疯狂。 “你看,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和喜欢我的,这是我小时候养的猫,这是我的家庭医生,那个,是照顾我的贴身女仆,哈哈。不管是动物也好,人也好,只要留下来让我做成玩偶,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天心,你也可怜我是个瘸子对不对?可瘸子算什么?我的身体,我的身体!” 她的眼神变得绝望,她突然就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 “我的身体,永远都只有这副15岁的模样,可你知道我已经多大了吗?我今年,36岁。” “我不能走出去,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否则他们一定会把我抓起来,研究我,剖开我的身体,就像,就像我制做这些玩偶一样。” “你,为什,么?”嘴好麻。 慕容燕顺着天心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已经坐在轮椅上的安小姐。安小姐深深垂着头,纤细的手腕衬得抽离她鲜血的橡皮管格外狰狞。她就像一个失去水分的海绵,苍白松弛。 “她呀?她居然敢觊觎我喜欢的人。一脸春意地说今天那人又对她笑了,还称赞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仆妇,就因为她有一幅女人的身体?哼!” “你知道吗?我本来不会这样对你的,我想过要怎样讨好你的,我甚至愿意把我心爱的玩偶送给你。” 天心明白过来慕容燕说的是放在柜子上的一头黑猫狰狞的干尸,顿时觉得胃里一阵泛酸。 “可是,”她的表情既温柔又奇怪,“他说它们恶心,配不上你。没有你之前,他从来没有说过它们恶心的,他也理解我也怜惜我的,即使知道我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有嫌弃我。” “可你来了,他就说它们恶心了,它们都是我亲手做的呀。我知道,他一定也觉得我是恶心的。你也会长大,你现在就这样漂亮,以后?以后,也会像这个下贱的女人一样觊觎他!” “所以,我是在帮你,在阻止你犯错。你知道的,觊觎自己的哥哥比我这样的怪物更让人恶心。你也不想他以后厌恶你对不对?不要怕,我手很稳的,不痛的。” “嘘,不要动” 还沾着血的针头向天心的脖颈逼近,慕容燕,何止是个怪物,她根本就是个疯子。 但她留个天心最后的印象,是美的。 烈火吞噬了那个被绝望和阴冷包围的工房,是哥哥在最后一刻握住了慕容燕的手。 火却是天心放的。 早有戒备的她又怎么会毫无顾忌地吃下那些茶与点心。聊天及装作被噎到不过是她要用茶巾的障眼法。 她随身携带的,不止是偶人,还有中意的打火机。虽然没有桐油,但工房里,却有比桐油更容易助燃的实物——干尸和尸油。 所以,即使最后哥哥没有及时赶到,她也不会变成慕容燕的玩偶。 高涨的火焰这样的激烈汹涌,于天心看来却是无声。慕容燕决绝合上大门的表情,有几多空洞就有几多深情。 哥哥紧紧拥抱着她,好似要嵌进骨头里。 他说:“我的身边总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司马家的血液里,就流着这样恶毒的诅咒。所以,我总是不敢让你一个出门,我怕你也被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我才总想着把你关在家里。” 他的声音像是从深渊尽头传上来,让天心觉得自己从耳朵到身体到四肢,无处不痛。 这样扭曲的爱。 她抬起头,问他:“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似是故人来 “玩家7號顺利逃离'扭曲童话'中被制成玩偶关卡,游戏结束。” 掌柜机械般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再回神天心已经回到熟悉的7號房间。 ——就这样结束了吗?明明自己的问题还没有等到司马子反的回答。 ——自己那样问,他也只是反问:“如果有天我也这样对你,你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怕?会怕吗?哥哥 心念流转,也只不过是抬头睁眼的一瞬间而已。 他回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掌柜的,现在看到的第一个人,自然也是掌柜。 如果只是听她的声音,你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冰冷的没有情感的女孩子。但她现在看着天心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带着温暖的笑意。只是这样微小的变化,就让她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都明白了?” 天心没有反应。 他很少有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像他的心还在游戏里,没有跟他的身体回来。 “你又实现了谁的要求?” 他这样问,只因为他听到了老式留声机的声音,放着深沉的男声:“谁都是一去不回头,丑陋留给尘埃,美丽在心头,花花世界有我的海市蜃楼” 掌柜的笑了笑:“1號。原本是11號抽中,却央求了1號代替他。1號选了真心话。” 她的笑容忽而又变得神秘:“人之将死,能享受到自己中意的东西,也是大福气。” 天心终于不再走神,他突然显得很烦躁,想要快点结束这件事。但揭开谜底,就要触碰到某些秘密。当你发现一个陌生人的秘密,就只是听到了一个故事,当秘密的主人变成你的朋友,怕就无法只是将它当成一个故事。他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就是这个可怕秘密的主人。 但他还是出手了。 “你果然是明白的。”她倒在天心的怀里,不同于上次的亲密,又比那更亲近,“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不觉得没有名字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不过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这样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她的唇角又带出那种神秘的笑容,手还来不及从天心脸上滑落,整个人就消失在空气里。 房间里又只剩下天心一个人。就连一向活灵活现的偶人也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木偶。然而这个略显喧嚣的夜晚,远比想象的还不平静。 这回就连天心也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隔着一堵土夯墙,都能分辨出屋外行动者矫健的步伐。 莫非,那就是3號说的穿着黑斗篷的人? 在他游历在游戏中的这段时间里,11个座席又还剩下几张熟悉的面孔呢? 大厅还是老样子,并有因为失去了它的主人而显得有什么不同。 其他人反而更诧异天心打开7號的房门走出来。也许在他们的心里,没有在上一轮午宴前赶回来的天心已经是个被掌柜清空的人。 唯一一个表现出欢喜的人,是舒沫。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滚倒在天心的单人床上。紧闭的大门隔绝了大厅里那些窥探的视线,时间还早,在午宴开始前,还有大把的时间供有情人挥霍。 天心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嗅到舒沫发间的幽香。 他几乎就要咬到她的耳朵:“你担心我?比担心林白还担心我?” 舒沫已经咬住了他的耳朵:“你不是花心,你是根本没有心。” 这样咬还不解恨,气恨地推开身上的重量,眼里分明已经嚼了泪,偏还倔强得不肯示弱。 天心歪倒在一边,屈起手肘撑着脑袋,说:“伶牙俐齿。这样的气势才像你第一眼给我的印象。” 捏了捏发红的耳朵,天心吐出口气:“我原本以为林白可怜,有个控制欲强烈的姐姐,没想到我更惨,至少,他的耳朵不会像我一样变成猪耳朵。” “岂止是猪耳朵,你根本就是头猪。” 天心皱起眉头,居然点了点头。 “你如果不是头猪,就该好好的陪我唱完这出戏。我这样的女朋友,难道不比你整日守着一个破酒馆强!” 那些温柔的、娇嗔的都被她收起,最厉害的女演员也演不出她情绪变化的万一。 天心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酒再烈也只会让我醉,女朋友太能干,却会要我的命。猪都会争取多活一天,我看起来像不想活的样子吗?” 舒沫的傲气无疑是她身上最吸引人的特质之一。她无疑也是漂亮的,但是真正吸引人的女人,往往能让你忽视了她的容貌。她的傲气不是盛气凌人的那种锋利,总有些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轻易将自己与旁人区分开。 这种人,通常被称为“别人家的孩子。” 舒沫凝视着天心:“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样样都比林白强,可自我们出生那天,就被他压在我头上。” 她冷酷的表情忽然有了几丝裂痕:“就连‘林’这个姓氏,也被他独占。只因为他是男孩子,就从哥哥变成了弟弟,就能生生推迟时间光明正大成为林家的继承人。我却要姓‘舒’,亲生父亲成了继父。” 天心坐起身:“所以,你才设了这个局,既能证明你比他强,又能逼疯他,顺理成章接手林家。” 舒沫微笑:“我总要为自己打算,这么多年我做我爸的副手,辛苦扩张林家的产业,他却一心只想将股权都给林白。一边用我,一边防我。明知道林白不适合做公司,还要把一切都给他。我呢不过就是他培养起来日后给林白打工的,外人,哼。” 天心接着说:“你知道林白喜欢动漫,沉迷那些二次元的设定,所以这个看似诡异的地方和人与事,不过就是你精心布置的舞台。” 舒沫冷冷的说:“你还知道什么?” 天心说:“为了力求逼真,你特意找了10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又通过雇佣投递信件的方式,趁他们接触信纸被迷倒的时候,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这里。每天晚上所谓的黑衣人发出的动静,不过是你事先安排的人来转移当天的玩家或配合掌柜的来布置所谓的愿望。” “最妙的是,”天心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管是当事的10个人,还是每晚的黑衣人们,互相都不知道彼此为什么会在这里。这10个人参与过游戏回到家,只会当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梦。那些黑衣人和掌柜的,也以为自己是在完成一个临演表演。” 舒沫有些得意。 天心说:“我的出现,算是唯一的意外。为了事后能给你爸妈一个完美的交代,好回避你为什么没有及时报警这点,你当时已经比我先一步来到这里。” 舒沫恨恨地说:“我本来想利用玩游戏的机会出去重新安排的。” 天心笑了笑:“可惜,你没想到我会提出替你玩,更没想到,扮演掌柜的演员会同意我的提议。” 舒沫冷笑着说:“那晚撞见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警觉的,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心摇摇手指:“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舒沫淡淡地“哦”了一声。 天心的表情变得认真:“你想不到林白为什么不在这里。你更不会想到掌柜的也不在这里了。还有” 还有? 舒沫终于不再镇定,天心脸上的笑也变得如前晚掌柜的笑那般神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终章 谁杀死了知更鸟 聪明人与傻子之间的共同点,或许就在于:看他人都是傻子。 一个精心的诡计,若是被人抓到一个线头已是致命,天心却说她漏算了不止两件事。 其实林白和那个扮演掌柜的女演员在不在这里都没什么关系,她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要查证林白到底有多疯。那个小姑娘对自己的计划毫不知情,又能爆出什么料来呢? 舒沫更在意的,是天心说的“还有”。 还能有什么? 天心也在看着她,带着某种奇异的表情,说:“你更想不到,你随便炮制的信,都是真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又清晰:“真的连锁信。” 连锁信曾经在学生中风靡一时,内容各异,但都脱离不了必须讲信复制传递给他人的逻辑。舒沫也曾经是校园的学子,对连锁信同样不陌生。 所以,她才更无法相信天心的话。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相信?连锁信的把戏不过就是一个噱头而已。至少我毕业的时候,还没有哪个同学因为这个原因出事。” “那你可曾听说过言灵?”天心挪了一下身子,“你在日本呆了不短的时间,可听过言灵信主?他们相信在言语中,有着不可轻视的力量,誓言或诅咒为其行使的例子。” “在西方,它们被统称为咒语,在东方,又叫诅咒。” 天心表情认真地说连锁信的时候,舒沫并不相信,而今他这般散漫的神态,反叫舒沫不得不狐疑起来。 舒沫略微失神,又说:“即便是如此,又能怎样呢。” 天心坐正身子,摊开手:“你猜,现在外头还有几个活人?” 看着舒沫的表情,天心也不由叹气,为什么他认真的时候,旁人总认为他在玩笑呢。 舒沫已经拉开门往外走,一旁的偶人再次活跃起来,小凤凰转了转眼珠子,问:“你就这样让她出去?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天心顺了顺她的头发:“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错事。” 大厅里静谧如坟墓,十个人安静地围坐在桌旁,听见舒沫弄出的响动,齐刷刷地转过头,十双空洞的眸子就这样静寂地盯着她。 艳红的桌巾,死白的皮肤,乌黑的瞳仁,组合在一起居然分外协调。 这次,不用等掌柜的示意,红头的竹木短签已经递到她面前,不容她拒绝。 她想起天心回答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天心是怎么回答自己的呢? 天心说:“你忘了,我只是替你玩游戏。游戏的内容,当然是为你量身设计的。” 她知道,不论自己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没有区别了。 她听到机械的女声,一道光在她眼前铺展开:“2號玩家,进入‘扭曲童话’。” 有人正将她紧紧地抱住:“所以,我总是不敢让你一个人出门,我怕你也被卷进这样的事情,我才总想着把你关在家里。”那人轻轻松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终于见到了这张熟悉的脸,林白的脸。 他说:“有时候我也无法分辨,这种扭曲的感情倒是不是爱,我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对待你。”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林白圈住她,“怕不怕?” 怕吗? 从小到大,不论自己多么努力,再出色的成绩,再漂亮的业绩,爸妈眼中永远只有那个看起来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功课不好没关系,有姐姐;不喜欢管理公司?没关系,有你姐姐。我们林家的孩子,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难道自己就不是林家的孩子吗?分明,自己才是应该被疼爱的妹妹不是吗! 爸妈手里牵的,永远不是她的手。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外人,被隔离在这个家之外。 自己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吧,说话很温柔,小时候被自己欺负也不找大人告状,长大了也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毫无顾忌使性子的人。只是因为自己太渴望那种被家人包围的温暖,原本只是鱼刺一样的小孔,渐渐被妒忌啃食成黑洞。 因此才要逼疯他,这样,自己还能照顾他,被他需要。 所以,不怕的。 “如果哥哥是以爱的名义,我不怕做笼。”——真可惜,来不及将心里话全说给哥哥听。舒沫终于不用再精疲力尽地昂着头,可以安心睡去。 舒沫已坠入永远的黑暗中,天心却还不能睡。 那些在游戏中死去的人,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忘记了自己名字的人也一样,她们如同屋外的黄沙,在日复一日的循环中,被时间将神形消磨殆尽。 除了偶人,这里已经没有其他还能称为人的生灵陪着天心。天心还留在这里,他还要做什么? 墙脚的壁钟终于走到12点,又到了午夜时分。 屋外再次响起矫健的脚步声,这次却不再飞檐走壁,也不再过门不入。大门被推开,有力的足音踏进,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总算看到你了,小凤凰说得没错,你中卷福的毒很深。”年生眨巴着眼睛,九尾来了,是不是代表他们可以回去了。 九尾摘下腰间的香囊,递给天心。 林白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这些日子,他居然一直躲在小凤凰的香囊里很,挂在九尾身上。 天心笑嘻嘻地看着年生:“你想走,得听他怎么说。” “我?”林白很懵。他才刚出来,什么情况呀这是? “当然。人家相中你来接任‘掌柜’的职位,你即便不愿意,也不能不告而别吧。若是他误会了你的意思,下次你再约我来,我可未必有时间了。”天心晒笑一声。 林白勉强笑了笑,说:“你突然这样说,我” 天心说:“怎么会突然呢。眼前的局面,不都在你的计算中吗?从你听到舒沫的‘欲望’开始,她的每一句不经意的话都成为了咒,特别是那些充满怨恨的发泄。舒沫设计的局也就在这时候成为了你的局中局。一次收获这么多魂魄,你很得意吧?言鬼!” “林白”嗤笑了一声,已经变了形貌:“到底没有瞒过你。”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聪明,不过是,九尾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才一直把香囊放在身边?” 天心说:“是的,从你顶替了真林白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了。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年生出事了,以为只是一桩小事,毕竟,你们有你们做事的规矩。” “只能说你的眼光太好,”天心摊了摊手,“偏偏看上我的朋友做掌柜。之前的女掌柜不是挺好的吗?何必生生换了人家。” 言鬼哼了一声:“她做得是不错,可惜碰上你这样的人,就不太好了。” 天心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先想换了对方,要她的命,她才这样做的,不过就求一个出路而已。” “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就算我要她的命,她也不能作出背主的事情。倒是你说的这位朋友,”言鬼顿了顿,“只要你让我留下他” “这么说,是谈不笼了?”天心努努嘴。 “天心,你总不会装人装久了,忘了自己跟谁才是同类吧?只要你不插手,我就为你保守秘密。莫不要忘记了,在游戏里你的心思可是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天心冷冷地说:“至少,我跟你不会是同类。” “天心,你!我会来的!” 骇人的哀嚎还余音未退,屋子里的一干人等已经全无踪影。就连桌面上的红头短签也不见了。 “天心,言鬼真的就这么没有了吗?”小凤凰窝在九尾身上不松手。这些日子,九尾既要看着言鬼,又要每夜出来配合天心弄出动静来迷惑舒沫,倒是让从未与它分开如此之久的小凤凰颇为想念。 “傻瓜,只要人心的欲望不灭,就会不断诞生新的言鬼,它又怎么会彻底没有呢。” 天心低下头,看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短签:“说到底,这些人终究是沉溺于自己的欲望中,杀死了各自的知更鸟。” 知更鸟,即是无害的他人,也是人心中的“善”。 谁杀死了知更鸟?麻雀说:“是我。” 谁杀死了凶手?某人笑着说:“是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大寒 生而为人,就是最大的“幸”。 ——题记。 大寒,一年中最后一个节气,是冬天的最后关头,是春天万物生发前关键的储备期。父母为自己娶这名字,是含了深意的,期望自己的人生先苦后甜。 这或者更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作为这个贫瘠家庭的长女,她若不自苦认命,打拼有成后总能提携弟妹;她要是甘于困顿,也能成为小家里的助力。 但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大寒自己也不清楚,她总不能冲到父母面前这样直白的追问他们。这些,终究也只是她喝醉后的臆想。 这是今晚的第6杯酒。 她的酒量还不错,这些年因为工作的缘故,推杯换盏间酒量更是只增不减。所以第一次跟朋友约在这里的时候,朋友说小心“三杯倒”,她还颇有些不信。原本做好准备,要照顾失意的朋友,不想在等朋友忐忑算命的时间里,成了那天第一个躺下的,最后是她想要照顾的人,照料了她一个晚上。 那个会算命的老板大概给了朋友很好的批语,那晚之后,朋友不再沉湎于失意中,三五不时跑来酒馆里的人,成了她。 这家特别的酒馆,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凤凰台”。然而在见过酒馆的老板后,大寒直觉另一个名字更适合这里,或者说,适合老板——红袖招。 想到这里,大寒到底没忍住,笑的时候晃撒了杯中的醇酒。 素来在零点准时关门的“凤凰台”,近日总是延宕到午夜后。倒不是天心变了性子,而是,他最近晚间根本不在凤凰台。 九尾是天生的夜猫子,没有了天心的紧迫赶人,他也乐得放任自家的小辈们在店里肆意。说到底,零点以后的店里也并不留人,有的只是一大群下班后逗留不走的猫们。虽然零点前它们在店里打工,看起来只是随心所欲的卖萌,其中的滋味,非得有天说酸爽的人自己被撸一整晚后才明白。 小凤凰冲着角落里天心日常坐的位置眨眨眼,丢给九尾一个暗示。那位看起来已经有些醺醺然的女客,已经连续三个晚上逗留在这里不走了。她会记得这么清楚,只因为这三个晚上负责“丢”人出去的都是她。 九尾甩了下隐在虚空的九条尾巴,并不搭理。只要她继续保持这般安静的自饮自酌,不闹事不弄脏这里,它倒是无所谓的。它肯定这不是天心欠下的“债”,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与它又有什么关系。 ——到底,人妖殊途呀。 九尾捋了捋胡子,继续折腾手里的煎鱼。 壶中的酒已经见底,再搖也倒不出多一滴。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在拿着酒杯的时候发笑,平白浪费了小半杯。犹豫了几秒,想来今天那个总招来各种长的短的甚至无形的“红袖”的老板还是不会出现,她决定趁着这会自己还清醒的时候离开这里,入秋的夜晚,虽然不至于寒凉,靠着墙睡上一整夜的感觉总归是不爽的。 竭力维持的清醒,在合上房门的时候终于溃散。 跌跌撞撞地摇晃进洗手间,扒了衣服站在花洒下,偏记起廖南说的:“喝完酒后不要立刻洗澡,热水一淋酒气上涌,不醉也醉了。” 这一点她总没能想通,喝热水可以缓解酒意,怎么洗热水澡就不行了呢? 廖南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能让她醉的从来都不是酒。 她爱漂亮,别人挑酒首选味道或年份,她却总是先看瓶子。看不到瓶子的时候,就挑酒杯。哪杯漂亮就选哪杯。廖南不一样,他只喝烈酒。 不同的酒混在一起喝,怎会不醉人?更何况,送酒的是他最柔软也最烫人处。 是光想,就发烫的温度。 拾起地上的浴巾,大寒搖出了浴室。她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不太好,都说酒馆里的老板每晚会给三个人算命,她已经连续去了三天,见到数个跟她一样光鲜的女子。她们都有一样的眼神,也许她们的不幸各不相同,但在凤凰台她们却有了一个共同的不幸——都没有见到老板。 拧开壁灯,灯光流淌了一地。空荡无人的浴室里,洗手池上方的水龙头突然被拧开,水流宣泄的声响在屋子里回荡。 这声音让大寒迷糊的脑袋有了片刻的清醒,她想起自己去找老板的原因,她想请老板帮她算算,她什么时候能摆脱廖南。 准确的说是,摆脱廖南的鬼魂。 在一起3年,他们扛过了时差11个小时的异地恋,经历了最考情侣的旅行检验,自诩能将其他的分歧也磨合。 她相信那句老话,恋爱第三年,不是结婚,就是分手。 他们都自信不会分手,虽然不能马上结婚,但可以马上住在一起呀! 刚搬进来的时候,两个人做什么都总是黏在一起,连洗手台也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就为了能在早上跟对方挤在一起多胡闹一下,劳累一天后也能拥有对方最放松惬意的时间。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在对方面前展露身体也成了避忌的事情呢?跟客房一起启用的,还有客用洗手间。 其实这个时间点大寒心里是清楚的。住在一起后的第3个月,在同一个早晨连续接到家里3个电话的时候。一切的分歧,说到底都是源自她的家人。 她和寥南之间争执的焦点,也从大寒对待家人予取予求的态度逐渐转移到廖南为什么无法理解大寒。 两人的感情,并不是因为那种所谓的一见钟情发展起来的。 很偶然的,大寒在刷某个微博热点的时候看到廖南的评论,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在帖子里你来我往的互动中,俩个人互相交换了微信,整整6个月,都是通过对方过去写的私人日志去了解彼此。 他们三观一致,两人的原生家庭也给了他们同样的伤,也因此两人爱好的,讨厌的都有说不完的话题。接着,就是长达1年的11个小时时差的恋爱,有的时候熬了整夜,就只为看一眼对方同样疲惫睡着的样子。 为什么现在,廖南就不能理解自己了呢? 非但如此,自从大寒1个月前换了工作后,廖南的态度越发的冷淡。 常常是在累了一整天回到家里的时候,还来不及换身衣服,手机电脑里的消息就不间断的发来。终于可以松口气吃饭,想跟他说说话,他不是已经埋头在自己的电脑面前,就是也低头刷手机。 廖南是个牙科医生,哪里有那么多处理不完的事情需要在家里还抱着电脑手机不放? ——冷暴力! 这是大寒最初的想法。廖南这种拒绝沟通的态度,很难让她不这么想。 那他每天在手机里跟谁有说不完的话呢? 她拒绝去深想这个问题,新工作干的虽然还是老本行,但给人打工和自己当老板到底是两回事。合伙人是自己的好朋友,刚去了马来西亚出差,她留在工作室维持日常事务。忙碌成了最好的理由,可以借此回避一些自己不想马上面对的事情。 也可以让她看清一些自己忽视的事情。 第一次通宵加班回来的清晨,她在玄关前看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她没有脱鞋进房间。接下来的三天,她都准时下班。 第四天,她提前了半天回家,再次在玄关前看到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这次,她仍然没有进房间,走的时候,将那双红色高跟鞋扔到了电梯口的垃圾桶里。 她第一次发现,时刻有人清理的电梯口垃圾桶居然也会有那样熏人的味道。 这晚她到家的时候,廖南不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看她的时候,有了躲闪和不自在。 当晚她就搬离了这个家。 说起来,事情就发生在陪朋友去酒馆喝酒,第一次见到老板之后的隔天。 那个叫天心的男人,抱着栩栩如生华丽的偶人,嚼着猫逗老鼠般恶劣的笑容,阴影落在他的酒窝上,对她说:“你,要小心身边的人。” 短短1个星期里,她已经搬了3次家。廖南的阴魂不散,让大寒从惊魂不定到现在的麻木。 这个男人活着的时候,她尚能杀了他。如今他死了,自己更没道理怕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寒食 听起来不光彩的事情,做出来也有失身份,偏就能引得人如飞蛾扑火般无法自拔,还能为此找出很多振振有词的辩白。 朱美和大寒,从认识的第一天,就互相看不惯对方。好笑的是,对方身上最让自己看不惯的偏偏就是最吸引自己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和大寒分到了一个宿舍,一个是理科生,一个是艺术特长生。大寒看朱美,太风情四射;朱美看大寒,就是个把自己活成汉子的女奋斗士。都是五官出色气质独特的美人,用力的方向不一样,也能磕绊到一起。四年大学读完,两人的关系犹如流金岁月里的朱锁锁和蒋南孙。 像朱锁锁的自然是朱美。尽管她们现在合开了一家工作室,负责技术流的仍然是大寒,而她负责搞定一切需要展示软实力的时候。 因此,当她站在大寒家的客厅时,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廖南,第一个反应是该给谁打第一个电话,好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知道下午是大寒把她的高跟鞋扔进了电梯口的垃圾桶里,那女人就喜欢用这种张扬的香水,在每一个她经过的地方,中意的物品上留下标记。她还不知道大寒这时已经搬出了她跟廖南共同的家。 倒在地上的男人是她下午还在耳鬓厮磨的情人,现下看着他的尸体,她想的却是大寒也太不当心了,竟然没有善后就离开了。 当你发现最亲密的朋友,结果她可能是个杀人犯,你会怎么办? 而你正好又站在这具尸体面前呢? 朱美知道异食癖是种病,但她没想过这病发作起来偶尔也会要人命。 知道她有这个毛病的人不多,除了父母,就连大寒也就隐隐灼灼窥见一点影子。她没问,朱美也没主动说。 每当自己紧张或兴奋的时候,就会犯病,她犯病的时候就喜欢啃食指甲。廖南过去很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手指被她口腔包裹的感觉。他曾经笑她,别人一场情事是在肩头或脖颈间留下痕迹,唯独她特殊,尽在他指间留下细密的齿痕。 廖南是个医生,牙科医生的洁癖好象在医生中又更严重一些。因此他是个非常整洁的人。他的牙齿、手指、皮肤、衣服等等都无一不在强调这点。总之,他一贯给朱美的感觉,就是可口。 不仅做人可口,做事的时候更是如此。 但那些感觉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给她的,她实在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觉得这样了无生气的他也还能给自己这样的感觉。 牙齿仿佛自己有了意识,唾液蠢蠢欲动汹涌着想要被中和,被吞咽。 细细想来,一块肉最好的归宿岂非本就是在其他生物的腹中。 万物如是,人类如是。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顺利。 首先,是要如何将廖南从客厅转移到餐厅。任何事情都有相应的规矩,客厅是用来呼朋唤友,放松娱乐的地方,餐厅才是烹调进餐的地方。朱美在一刻,终于能够理解汉尼拔。她再次庆幸自己认真看完了汉尼拔全系列的电影,这让她多少变得从容。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里是她好友的家,她预备大快朵颐的并不真是一头猪。 冰箱里还有上次她给大寒买的盐味黄油。 大寒什么都可以随意,唯独在吃上有自己的坚持。她说,大概是小时候总是吃不够,毕竟,家里人多。 她们两个都觉得,盐味黄油是最好的发明之一。既保留了黄油的鲜甜,又不需要担心掌握不好分寸放入过多的盐分,破坏了食物的口感,用来煎牛排和鸡蛋,甚至是烘烤切片面包,都是完美的搭配。 相似的口味,大抵这也是她们总会和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的原因吧。 黄油已经在麦饭石平底锅里融化,发出滋滋的催促声。她拉起廖南的手,仔细将他的手掌贴到锅里。待到8分熟的时候,在细细剔下肉来,还能获得完整的指甲。 更关键的是,做完后还能使厨房保持整洁。 这是第二个不顺利的地方——当飘出肉香的时候,廖南睁开了眼睛。 这让朱美的行动受到了阻碍,她不得不暂时关火,分出精力找来能够绑住廖南的东西,还要塞住他的嘴。 等到终于忙活完,她又去开了一支红酒。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更喜欢冲一杯咖啡,就着细细撒了黑胡椒的料理慢慢品尝。但现在不一样,多了一位共同进餐的伙伴,男女之间共同吃饭,吃的不仅仅是食物,更重要的是仪式感。 廖南还是那样固执,只爱饮白酒。 他拒绝了朱美为他斟的红酒。事实上,假如朱美不帮他,他根本拿不起酒杯。不仅是酒杯,只怕任何东西他现在都无法拿起了。应该没有人,可以在十指变成白骨的时候完成这样的事吧。 朱美颇为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她还是更喜欢指甲在口齿中咀嚼的感觉。 廖南到底没有坚持到她吃完就不省人事了。不知道下次再去凤凰台,老板能不能算出来自己吃了什么呢?毕竟,上次老板说自己很快就能摆脱一段让自己泥足深陷的关系,果然被他说对了。 四下找箱子打包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大寒的衣物,她的化妆品、鞋子、包包也都不在了。唯一能证明她曾经住在这里的,是挂在阳台上的一套贴身衣服。那是她们庆祝工作室拿到第一笔订单,花了4位数买的贴身奢侈品。 她留下了这套衣服,是留了回到这里的借口吗? 搬动箱子的时候,一串钥匙从她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她怔愣了一会。今晚,她是为了送这串钥匙才来的。 廖南准备向大寒求婚,悄悄安排了大寒家人几日后来a城。老两口加上弟弟妹妹和他们各自的男/女朋友,住酒店的开销显然太不划算,因此问她借了鲜少居住的度假别墅。 这段时间,他没少拉着她讨论求婚的细节,为了避开大寒,还特地选在她加班不在家的时间。 有些事,假如不说破,廖南这样的直男是永远都不会发现的,也只有他才会天真的认为,他们这样的见面真的瞒过了大寒。可惜,大寒只知道他们私下见面,却永远不知道他们见面的原因了。 “那我呢?”她看到自己趴在他的胸口,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还是我们呀,会有什么改变吗?”廖南很轻松,“你说过的,你不会结婚的,爱情只是你所有享受中的一种,不是吗?”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她笑了。 廖南推了推他的无框眼镜,他并没有近视,说:“难道非要像段王爷、瑛姑和老顽童那样,就因为他们互相对峙的那些年里没有性,就是画风不一样,值得称道的三角关系?” 廖南喜欢金庸,金庸的里他最喜欢风流的段王爷。可惜,他忘了他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物。朱美轻哼了一声,就像大寒,总说喜欢廖南戴眼镜的斯文模样,却忘了有个词叫“斯文败类”。 更妙的是,往往被指责“有辱斯文”的人,就是所谓的斯文人自己。 廖南以为他在这段三个人的关系中很重要,他到死也没明白,对于朱美和大寒来说,就算是两个人同时心怡一个男人也不会吃相难看,蠢到撕破脸,背后怎样嗔怪,背着对方缠瞒偷腥都好,坐在一起时,眼中仍然是对方第一,男色第二。 拉上大拉链,朱美推着行李箱进了电梯。夜还很长,她有足够的时间想想怎么处理这个箱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食经 老石店里的生意突然暴涨。 打从楼上的朱小姐送给他一份大肉后,每天来店里的客人以看得见的速度在增加。让这个本来只有30平方大的店里一时人满为患。好在他店里的客人都喜欢安静用餐,加上每个座位都极具隐蔽性,除了累得老石自己不得不离开吧台充当几回送餐员外,倒没有其它令他为难的地方。 老石是个不起眼的男人,即便他打扮得再如何精细,一旦走到人群里也仿佛即刻披上了隐身衣,属于极度没有存在感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上,一屋难求的高档物业的主人。 也因此,他可以在这个没有商业铺面的大厦一楼,经营一个小小的食鲜阁。因为这个铺面,本就是在设计大厦的时候他专门为自己留的。他开这个小店,也并不为赚钱。当一个人有钱到他这般程度,就已经无需再为“钱”考虑,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 老石的心意,就是开一家独一无二的食“鲜”处,专为跟自己一样嗜好的人服务。 至此,朱美会与老石熟念,甚至将“大肉”送到老石这儿来处理,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店里的员工也很简单,一个厨师,一个领班——也就是老石本人,还有一个新来的服务生。本来他是拒绝新人的,他这里不需要任何会让食客们感到不安全的因素。但这个服务生让他无法拒绝。 人总是很难拒绝美丽的异性的,特别是这个异性跟自己还有某些微妙的共鸣的时候。 小姑娘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凤凰。 这般漂亮的姑娘,偏与老石一样,安静站在一边的时候,完全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老石生来就没有的幽默细胞也分裂了一回:“‘壁花’这个词分明就是给这个小姑娘量身订做的。” 凤凰会来这里打工,完全是被九尾给扔过来的。 最近几天,来酒馆里打工的猫咪们明显少了很多,就在前天晚上,她最喜欢的蓝白英短“陆小凤”也不见了。 九尾摁住了匆忙回到后院偷了口酒又准备溜走的天心,天心撂下一句“去食鲜阁看看”又不见了行踪。小凤凰作为酒馆里唯一的闲人,抱着寻回爱猫的心,混进食鲜阁成了一名服务生。 “陆小凤”果然在这里。 就在它被厨子揪着颈子准备扔进大锅里褪毛的时候,被小凤凰及时带回了酒馆。听完“陆小凤”一番惊魂未定的叙述,才知道近来好些猫儿,还有其它的一些它看懂看不懂的生灵物件都在那家“食鲜阁”里断送了修仙小命。事关九尾的小辈们,小凤凰又是个推着不走倒着闹的主儿,被九尾三言两语一激就继续来打工了。 门廊下的壁灯还没有点亮,凤凰做完了手头的准备工作正在发呆,就看见老石走出吧台,冲着刚进门的女客迎了上去。一边接过对方手中的拎袋,一边将人迎进小隔间里。 这女客凤凰自是认得,正是天心玩消失前,给算命的最后一个客人。 袋子明显是刚从冷柜里取出的,还发散着缕缕凉意。可到底也瞒不过凤凰的鼻子,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正游丝般地钻进她的鼻腔里。 老石压低的声音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朱小姐,这是?” “老物件,老样子。”女人回以慵懒的声音。 “好嘞。”跟着声音一起出来的,是老石的身影。 厨房是食鲜阁的重地,一向只有老石和厨子才能进出。话虽如此,凤凰从没有见过厨子出来,倒是她自己,早在正式成为店员之前,就已经把厨房里外溜达了遍。 她发誓,她再也不想进去第二次,哪怕天心和九尾陪她,也不要。 但凡能在百度和知乎上找到的,“异食癖”人群爱吃的“美味”,这家厨房里统统都有,那些百度和知乎上没有出现的,恐怕这个厨房里也不会没有。普通“吃货”的思维限制了小凤凰的想象,也成功让她“辟谷”了一天。 老石笑眯眯地进了厨房,片刻传菜的提领响起,她打起精神,将烤盘送进了女客所在的隔间。 老石并不在意朱美送来的肉是什么肉,他的厨师或许知道,但这并不重要。 只要食客们满意就好,心血来潮的时候,他也偶尔会尝尝鲜,不过他自己最爱的还是头发。 在他的房间里,就收集了不少长的短的,柔软的,刚硬的,颜色各异的头发。大部分,是这栋大厦里的住客们的。那些缠绕在下水道、通风口的毛发,都经过他精心的收集整理,成为他的佳肴。 大部分时间,朱小姐都是一个人来,鲜少看见她带着朋友过来。也是,他们这种嗜好,若不是同道中人,哪怕是亲人密友,那也是不能向他们透露的,更不要说是同食了。 今天,却是个例外。 朱小姐买单走了以后,一个男人从她的隔间里跟着走了出来,对他说:“老板,今天的肉味道差了点。” “不,当然不是你家厨师的问题,火候味道是很好的。” “我说的差点,是肉的问题。不不不,肉是新鲜的,是肉的位置不对。” “下次朱小姐来的时候,劳烦你转告她,小腹部分的最有弹性,这肉的主人平时站多坐少,腿上的肉太结实了,磕牙。” “我怎么知道?呵呵,当然是因为我” 男人最后一句话,是压着嗓子靠伏在老石的耳边说的,小凤凰没有听清。每当天心或九尾不想让她听见他们说的话的时候,就会这样做,她现下对此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心跟老板耳语完,就起身走了出去。临出门前递给小凤凰一个眼神,示意她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朱美打开车门,刚发动引擎滑出车位,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食鲜阁老板的电话。 “朱小姐,刚才同你一起来的廖先生说,他长期站着,腿肉没有小腹的好吃,还有,他说他手痛。” 不等朱美反应过来,那头电话就挂断了,只留下一串的忙音。马上回拨过去,竟成了空号。 老石的声音她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廖先生?与她一起来?手痛? 刺眼的闪灯从右手边方向照来,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有什么深深卡进了自己的胸腔。吐出一口含着腥味的血气,朱美跌落进无边的黑暗里。 不断下坠的感觉让她无暇顾及刚才的电话,电话?对,还有一个电话要打,要打给大寒,告诉她要小心廖 当天下午6点,爱心路发生了一起大火,拥堵的交通让消防车的效率大减,等到火熄灭的时候,一楼起火的那家食肆已经被烧得精光。周边只有这家店铺,楼上是住宅单元,中间隔了一层架空层,索性大火没有延伸上去殃及居民。 听物业说,这个时间通常只有老板和厨师在,现场也确只有找到两具烧焦的尸体。 至于还有哪些损失,又或现场还发现了什么,就是再机敏能干的记者也没查探出来。只听到小道消息说,后来赶到现场的法警好些是扶墙吐着出来的。 8点,凤凰台开始营业。 今晚还是只有酒保在,老板惯常坐的位置上,还是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偶人娃娃。这让不少专门寻着老板来的客人们有些失望。 好在今天店里不但多了好些可人的猫咪,就连一贯冷着脸的酒保也含着三分笑意,倒是安慰了不少客人的心。 又是一夜酒香浓,这样醇的酒也勾不回天心,这人,几时才会回来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经年 自从那天乘着酒兴,拿着高尔夫球杆在家里四下搜寻挥舞了一通,大寒再没有在家里看到时不时出现的廖南的身影。日子变得格外平静,如果不是手机里还保留她和廖南之前的种种过往,她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过一个叫廖南的男朋友。 搬出去的那天晚上,朱美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那会她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拿着包包,实在腾不出空来接电话。至于为什么不把包包背起来,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等到后半夜自己冷静下来,回到那套房子里的时候,地板上已经没有了廖南的尸体。再给朱美打电话,这回不接电话的人变成了她。第二天早上才收到朱美的微信:“有事,过两天联系。” 她已经习惯了朱美这样的性子,惹出事情后往往就会消失一阵子,她知道自己总会给她收拾烂摊子的。可这次的事情,自己也成了当事人,朱美她这样躲起来,是想等到过几天觉得自己已经够冷静了,再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回来吗?可惜朱美不知道,这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感情问题,她杀了人,还把尸体给弄丢了。 她现在已经肯定,之前所谓的见鬼,不过是自己杀人后的心绪不宁造成的幻觉。若是真的有鬼,以廖南那样刻板的性子,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推开窗户,雨中夹杂着细小的冰粒扑面而来,正是a城春节前夕最冷的时候。总记得自己搬离那天香樟树的黄叶还没有落尽,转眼经年,这一年已接近尾声。 尽管杀了人,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自首。最初的惊惶过去后,她想得更多的是今年这个年要怎么过。原本跟家里说好,要带廖南回去的,既是初次见家长,也是婚前最重要的拜访。 现在光是想一个可以对家里搪塞得过去的理由就已经够让自己头痛,还要预备另外一套说辞,好应对廖南的家人,或是,警察。 廖南的弟弟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其实也不算早,今天已经是农历二十四,离大年三十不到一周的时间,家里人自然是要跟他们确认回家的时间的。廖南私人诊所的合伙人告诉他弟弟廖南最近没来上班,对方就把电话打到了她这里。 “你好,是寒姐吗?我是廖南的弟弟廖东来,我哥他跟你在一起吗?” “你哥?没有呀。他的手机你打过吗?”大寒定了定神。 “打了,一直没人接。”对方停顿了会,“要是回头你看到我哥,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 寥寥数语就挂了电话。廖南的弟弟她听说过几次,还没来得及见到本人。廖南曾经说,过去他跟弟弟在同一个高中上课的时候,老有人将他两个弄错。虽然不是双胞胎,但神似的五官和1岁的年龄差,的确在不经意间就会错认。 就连两人的声音也 大寒仔细回想刚才那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给她的感觉着实熟悉。 每次廖南喊她名字的时候,“寒”字总带着故意咬不断的尾音,收的时候还会卷起舌头勾出轻轻的“儿”字音。刚才廖东来喊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咬字发音。 说话的方式可以像,但是会一模一样吗? 会不会这个廖东来根本就不是真廖东来,而是廖南为了某种目的假扮来试探自己的? 假如廖南真的没有死,也正好解释了自己回去时不见了廖南尸体的原因。毕竟自己当时也只是在他头上砸了一下而已,看到他倒在地上,被砸的位置渗出血来就匆忙离开了,到底也没确认那人是不是就真的没了气息。 如果真的如同自己猜想的这般,迟迟没有警察上门来调查也解释得通了。只是他这样吓唬自己,又有什么目的呢? 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呼出手机里的通讯录给朱美打电话。她需要有人跟她一起分析心中的猜疑,唯一能让她信任的人就是朱美。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奇特,最亲近的未必是情人或家人,往往你视为对手的那个人才是自己的知己。 她和朱美就是这样,一边互相较劲,一边紧紧依存。 铃声响了3次,朱美再不接电话她就准备直接去她家里找她。自她扔掉高跟鞋那天起,她们也已经有4天没联系了。就在她准备挂线的时候,电话终于被人接起了。 “朱美,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寒姐?我是廖东来,你打错了。”彬彬有礼的男声。 “不好意思,我打错了。”急忙道歉,匆匆挂掉电话,想来刚才没注意,直接回播了出去,这才打错呼给了廖东来。 重新调出朱美的号码,确认,拨出。 3声呼叫铃声后,电话被接起。 “朱美,我”大寒刚开口,就被打断。 “寒姐,还是我,廖东来。我哥跟你在一起吗?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大寒捏着手机半天没有动静。怎么会?明明确认过是朱美的号码的。 这回,她直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出朱美的电话号码,总不会再出错了吧。 就在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嘟”一声过后,电话就被接通了。 “大寒,你要小心,”是朱美,终于是她的声音了。还来不及松口气,朱美急切的声音再次传来,“廖来来了。” “嘟嘟嘟” 只有这一句,电话就被挂断。朱美说什么?要她小心?小心廖南来了?还是小心廖东来? 再回播,那头只传来占线的忙音。 “滴滴”,手机传来app推送的声音,“爱心路火灾”几个大字吸引了大寒的目光。那里正是朱美住的街区。火灾,难道是朱美住的地方出事了? 来不及细看消息,大寒取下墙上的外套就准备去现场看个究竟。 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某公司制服的年轻人正要按门铃,大寒打量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对方已经冲她先递上一袋东西,说:“你好,你的**外卖。” 大寒狐疑:“外卖?我没有点呀,送错了吧?” 那人看了眼门牌,跟她确认道:“**小区9号楼603,是这没错吧?” “是。” “那就没错了,”那人爽快地把一直拎着的袋子交给她,“你看,小票上写着地址呢,还留有订餐人的电话,不会错的哈。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哈哈。” 大寒接过袋子,钉在袋子上的小票上,写着她最爱吃的生滚牛肉粥,备注上写着:我喜欢的人不禁饿,麻烦外卖小哥帮忙送快点,哥们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订餐人的电话是188****1983,是廖南的号码。 廖南,他果然还活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年兽 农历廿五,晴。宜入殓、除服、成服、修坟;忌开市、伐木、嫁娶、作梁。 天心正对着一面擦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面微笑。 看到墙面中映照出来的身影居然不是自己,这种感觉虽然有些古怪,但也不乏有趣。他抬手用手指作梳子,理了理鬓角滑落下来的发丝。 他的动作显示他的心情很不错。虽然要扮作他人,但能保持整洁清爽的模样,总比要扮作蹲在街头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强。 二十步外隔着一堵落地玻璃处,倚着墙根下坐着的流浪汉这时也有所感应般,抬头向天心站的位置望了过来,长而污糟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就连是他是男是女一时也分不清。 天心刚整理好自己,在大堂的沙发上落座,一个穿戴着领结的年轻人就轻声快步来到他身边,弯腰送上一份签单。天心接过,粗略扫过一眼,掏出西装侧袋的钢笔,在签名处刷刷几笔签下名字:廖。 示意服务生拿来他早前让餐厅准备打包好的点心,天心朝着酒店大堂电梯的方向走去,临近了忽又朝一架仕女屏风拐去,不多时就不见了身影。 没有人注意,此前还蜷缩在街角的流浪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 天心有个毛病,只要是得长时间开车,或可預見要在路上堵很久,他就一定要在出发前去洗手间一趟。这源于一次长时间开车,偏偏目的地沿途经过的地方都是私宅,一个公用厕所也没有。第一次,天心没忍住在小凤凰面前爆了粗口。 酒店的正门会拦住衣冠不符合要求的客人,但后门却没有这么严格。 也或许,找到合适的栖身之地是流浪汉的本能,而酒店没有关死的后门甬道是人情在这个寒冷的气候里留下的温存。 所以,当天心进入隔间的时候,就从挡板的间隙里,看到那双露出袜子颜色的鞋子。 是刚才的那个流浪汉。 天心一蹲下去,那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事情今天能结束吗?一想到那个恶毒的女人看到我会有的表情,我就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她面前。” 没有反应,天心根本不理他。 那声音也不在意,仍然得意地自述着:“现在没有了朱美那女人帮她,我看她还怎么逃得了。没想到朱美那么不禁吓,要是她死前把那通电话说完就好,肯定能把大寒也吓的半死,这样才更解恨。” 天心还是不理他。 网络上有专家统计说,如果没有手机,人使用厕所的时间,平均不超过5分钟;如果带着手机,那呆在厕所里的时间长短取决于你手机电量,或者你手机里正在显示的内容长短。 跟大多数人一样,天心也有这个习惯,他专注在自己的手机内容上,一心一意。 流浪汉还在说:“我肯定,她昨天收到那个外卖后,一定会怀疑我是不是还没死。所以,一会她看到我一脸死相一定会错乱,并且,我还会把朱美死掉的事告诉她。”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混进来吗?”天心收起手机,“只要摘掉你的头套,再穿上包里清洁工的外套,的确没有人会轻易发现你曾经是个流浪汉。” 那个声音更加得意:“我这身打扮,完全是照着我诊所里的清洁工来的,连鞋子,都特意磨了个豁口。” 天心说:“可那是在你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 那声音怔了怔:“啊,是我说话的语气太客气” 天心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虽然客户最大,但是他的耐心向来不是主动技能,完全是看对象被动触发的。 他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和真正的清洁工区别在哪里?” “哪里?”隔间里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天心冷冷的说:“清洁工要是有你这样重的口臭,还有谁会雇用他。” 隔间那头终于安静了下来,对方一个字都没有再蹦出。一个人即使再如何保持外在的齐整,几天没有像样的洗簌,再加上熬夜和抽烟,口气能清新才真是见鬼吧。 天心总算得以自在。 不过这短短几天,他已经极度厌烦身边这个男人。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三年,他不知道是该同情那个叫大寒的女人,还是该佩服她。 这大抵验证了那个道理:有人一起抢的东西,不管东西本身如何,都是香的。 同一时间,大寒也离开蜗居了3天的屋子,驱车向爱心路驶去。 就在20分钟前,她收到朱美的微信,让她到她家里去一趟,有些事必须当面说。 正是晚高峰的时间,等她一路堵车到朱美住的地方,时间已经又过了一个小时。在地库停车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子,廖南的车子。 车子在这里,车子的主人是不是也在这里呢?难道这几天,廖南就是和朱美在一起吗? 爱心路那天的一场大火,尽管烧死了人,却并没有影响这座大厦的人气。一来出事地点是沿街的铺面,跟住宅层还隔着大堂隔着近6米的高度;二来,哪个房子没有死过人?a城是个老城,著名的景点都有一些离奇的神鬼故事,甚至还有电视台专门做成单元节目,挨个邀请新老街坊讲他们的见鬼经历。 因此,电梯一打开,大寒毫不意外里头满满当当挤满人。 她按下32楼的按键。 电梯越往上走,下去的人就越多,22楼过后,刚才还可以媲美沙丁鱼罐头的轿厢里,只剩下大寒一个人。所幸现在的电梯大多都抛弃了老式三面都安装镜子的做法,让人少了一些心慌。 大厦31楼以下的格局是一梯两户,31楼和32楼是连通的复式楼层,因此没有31楼的按键,电梯直接在32楼停下。电梯门一开,就看到一个清洁工正弓着身子背对着她在清理轿厢门口的垃圾桶。 朱美的房门关着,按门铃没有人来开门,电话也照例打不通。大寒等清洁工进了电梯,看着电梯的楼层数往下走,这才滑开密码锁的按键,熟络地输入密码。 房门应声而开,屋子里灯火通明,但没有其他人,除了大寒。 朱美的房子她是极熟悉的,等了10来分钟还不见朱美回来。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让大寒觉得有点热,不但热,还渴。 开放式厨房一眼看到底,台面上的冷水壶空空如也,只在用餐吧台上放了两支香槟酒杯。大寒自觉走过去,打开冷藏酒柜,取出一支酒。一边的水槽里,还有一块肉放在解冻盘上等待化冰。 “这人,什么都预备下了,怎么偏自己不见了。”大寒干了杯中的酒,准备用煎肉排的时间来打发干等待。这之前,也得将黄油拿出来在室温下回软。 打开冷冻层,她不但找到了黄油,也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廖南。 廖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蜷缩在冷柜里,事实上,你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要怎样扭曲自己,才能躲进一个普通家用的冷柜里。 他就像一床过了时令的被子,被主人对折装进压缩袋里,在收口出安上真空汞,随着空气被抽干而压缩成干瘪的一块豆干。 不同的是,真空汞抽走的是空气,他被抽走的是血肉。他的大腿和手掌都已经变成了空荡的白骨架子,些许残留的肉条和血色,成为这块白色上除毛发外唯一的色彩和装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让大寒恍惚回到他们冷战的时候,廖南身上流露出的也是这样冰冷的充满拒绝的气息。 大寒推上冷柜,背靠着倚在门上,视线正好落在水槽边上,她刚拿上来的肉排上。 一阵叫嚣的恶心翻涌而上,她这几天食不知味,甚至是由一顿没一顿。刚看到这块肉排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饿了好久,如何煎,几成熟,调什么料,在她脑海中自动涌出。这刻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只想吐,只有吐。 一双脚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眼前。 视线顺着考究的休闲裤往上,干净有力的手,合身挺括的衬衫,留着刚冒头青色胡渣的下颚,没有温度的眼神,是廖南。 看到大寒终于注意到他,他笑了:“6分熟就好。”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扯出的弧度正好露出8颗牙齿,又白又整齐的牙齿。 这让大寒想起小时候过年守夜,爸爸给她讲的年兽的故事。 每到一年年末的午夜,年兽就会进攻村子,发起残酷的大屠杀。屠杀结束后,年兽就会吃掉所有人的头颅。 能咬碎人的头颅,年兽的牙齿一定很锋利吧。 白而锋利的牙齿,廖南的牙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兽心 酒还很多,白骨瓷碟里的肉排却没有人动。 廖南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这也是大寒第一次看他喝红酒。他喝第一口酒的时候,大寒想过,红酒会不会透过他的身体,从他的衣摆下直接流淌下来。 也不对,她过去读过的志怪里,保家仙或者其他的神鬼之物,他们吃喝东西的时候,只是吃掉食物的“气”,留下的食物虽然还保持原本的模样,但是已经失去了味道,就像寿司店里精美的食物模具。 但廖南喝下的酒,既没有从原地流淌下来,酒杯里也没有残留。他甚至还颇有滋味地砸了砸嘴,说红酒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酸涩。 ——当然了,那是自己特地精选的波尔多干红,甚至不用醒酒,入口也甘醇。 比起好奇眼前这个男人,大寒更好奇自己此刻还能想到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大寒被迫躺在美人靠上,看着在吧台忙碌的廖南。 她很想闭上眼睛,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后颈的酸痛也时刻提醒着她眼下的处境,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悠哉游哉的男人。 已经图穷匕见,就再没有转圜的可能。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一旁的刀刃已经磨得雪亮,她徒劳地张口喘息,即便不命丧刀口,也终会因为脱水太久而亡。 想到这里,她又怎么能放松。 美人靠也并不舒服。当初和朱美看中它,想的是在夏天的傍晚,她们可以在上头懒散地或坐或半躺着,吹着穿过天台花园的风,品着红酒或香槟,可以闲聊,也可以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打发一个晚上的时间。 只是真的买来以后,她们用它的次数却不多。用来摆拍或许不错,真的躺上去才知道腰部悬空的感觉实在没有看上去那样美。 想到这里,她就想到了朱美,眼里就有了光。 只要朱美能发觉到异常,她们就有了希望。哪怕她不能先一步觉察,二对一,也总多一分胜算。只要自己能将局面拖延到朱美回来。 廖南仿佛已经洞悉了她的想法,他轻轻笑了一声,得意而讥讽的笑。 “你在等朱美?你不担心,是她骗了你来?” “她跟你不一样。”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廖南说:“哪里不一样?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她不是一样背着你,跟我在一起。甚至在你以为她或者我出差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就在你现在躺的地方,纠缠在一起。” 他说得很快,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你不是总在私下里喊她‘朱骚骚’吗?你知不知道,她骚气起来的样子,是你穿得再浪荡也比不了的。” 真奇怪,一个人嘴里说着恶毒的话时,眼睛里还能流露出深情的样子。 大寒昂起头,即便这样只会令她更难受:“就凭她从来没有骗过我。她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只需要坦白的说出来。” 说完,她的脸上也涌现出嘲讽的表情,还有一丝说不清意味的复杂,让她的脸色不仅仅只有苍白。 “我不但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我还知道你的表现并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样好。”她还在笑,“你想不想知道,你跟我们过去的男人比,差在哪里?” 我们,是她和她,不是她和廖南。 廖南很生气,他发现自己在大寒面前,自己总是处于下风的那个。不管他如何挑衅她,只要她想,她总有办法让他狼狈不堪。就算是冷战,先投降的那个也是他。他只能看着她昂着下巴,骄傲得一如永远不会低头的女王。 就算是现下这样的境地,她也都不愿意示弱,她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惬意,她还在说。 “有的经验,并不是年长就有优势的,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年龄反而是弱点。” “啪”的一声响,是酒杯摔碎的声音,也是电源跳闸的声音。 停电并没有让房间变得漆黑无法视物,对面大厦的霓虹灯光透过落地窗打进来,迷朦的光影反而给房间增添了一些旖旎气息。这种感觉廖南曾经很熟悉,就像大寒给他的感觉,有时虽然很可恨,偏偏又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征服欲望。 若是从前,他已经匍匐在她身前。这次他没有动,没有表情的脸,冰冷的眼神,始终站在吧台后面。 是不是他也在担心自己一旦靠近,就会再次沦陷。 大寒已经知道,今晚要脱身唯有靠自己。 廖南会主动提起朱美,就代表朱美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意外。也许这些天虽然他们在一起,但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她决心改变策略,从拖延变成激怒。激怒一个男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攻击他最在意的事,没有男人会不在意这件事。 而人在生气的时候,往往会比冷静的时候好对付。她等待的,就是廖南气急,来到她面前的那刻。 酒杯摔碎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廖南却一直没有过来。 这简直不像他。 如果他能在短短的几天,就变了性子,那他们之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纠葛。 她揣测着,脸上的笑却渐渐变了味道。再开口,她的声音多了几分笃定:“你为什么不敢走到我身边?你是不是怕我发现,发现你不是廖南!你,是廖东来,廖南的弟弟。” 除了呼吸声,暗处还有什么声音?抑制不住的心跳声、脚踩过碎玻璃的咯吱声、冷藏柜门被拉开的啪嗒声。 待到成股如雾般扑出的冷气散去,大寒再次看到蜷曲在里面的躯体。拉开柜门的手慢慢拨开一团乌黑毛发上端的拉链,往下用力一拉扯,露出一个苍白没有血色的头颅。 手的主人矮下身子,让两颗脑袋处于同一水平,又露出他白森森的牙齿:“你看,我们是不是很像?” 大寒别过眼神。 “我那天跟你说出差是真。” 听到大寒的嗤笑,那声音停顿了下,接着道:“那天是真的出差。不过我当天就回来了,因为东来那天来了a市。本来我想和他在外面住两天再回来,那阵子,我们还在冷战。” “哦,你继续编。” “喝酒的时候,东来问我爱不爱你?他说,既然我离不开你,那为什么不做些让你开心的事情?他当时刚和女朋友分手,理由居然是女孩受不了他这样复杂的家庭。你看,是不是很可笑,他们分手的原因竟然跟我们僵持的原因一样,只不过被嫌弃的是我家。” “他建议我向你求婚,我们本来就是因为想结婚才住在一起的。还有什么比结婚更能证明我愿意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的问题呢?我被他说动了,当然,我无法就这样下定决心。” 廖南露出思索的神色:“于是,我们打了一个赌,你这么聪明,猜猜看我们赌了什么?” 大寒的脸色又苍白起来,她的嘴唇开始发抖,接着就像传染病一般,全身都开始发抖,就仿佛突然明白了某些很可怕的事情。 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你你们” “呵呵,你猜到了?”廖南的眼睛已经漫上了一层红色,看起来好似要癫狂,“我们打赌,你能不能认出我。我们两个互换了身份,我去了他订的酒店,他回了家里。只要你能认出他不是我。” “你看,我连戒指都买好了。”他摸索着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寒面前。 朦胧的光线中,男人单膝跪在仰躺的女人面前,向前递出的手正要掀开五指并拢处的盒子。 一束泛着冷意的白光从男人的眼前划过,比指环上刚露出的钻石还要璀璨。 一柄银色的黄油刀,刀身刺进了男人的脖子,刀柄还握在大寒手里,她的手掌厚实有力。 廖南的身子仍旧稳当地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一丝晃动也没有。他的伤口却没有像大寒想象中那样喷涌出红色的液体,甚至一滴渗出血液的迹象也没有。 他再次露出弧度标准的微笑:“你信我?我说我早就被你杀死了,你信吗?” 眼前一黑,这次不用装,他下手没有留情,大寒真的晕了过去。 她既然晕了过去,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刚才电梯口的清洁工打开门走了进来,自在的样子就像回到自己的家里。 他摘下头上的帽子,脱掉身上的衣服,俨然换了一个人,一个跟美人靠前的男人长着同一幅面孔的人。 美人靠前的男人已经离开,屋子里又回到了初始一男一女独处的境况。谁的心跳在暗夜里叫嚣,带着兽的狠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终章 心窍 大寒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依然是暗的,也不知道是灯芯烧坏了,还是根本就没有人去开灯。 通往浴室的方向传来水流声和廖南的哼唱声,她既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廖南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去洗澡。如果他还活着,刚才那一刺,为什么他没有流血?大动脉上任何一个细小的伤口都足以致命,更何况是那样凶狠的一刀。如果他早就死了,洗澡对一个鬼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廖南会骗自己,但自己的感觉却不会骗自己,那一刺,的确没有刺中身体的阻碍感,她能肯定,刀尖那头是空的。就像她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 ——你信我?我说我早就被你杀死了,你信吗? 信不信都没有什么区别,廖南活着或是死了都不会放过她。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并不如以为的那样能力出众,运气超强。 她能应对职场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尔虞我诈,在生活中,也只是个低能儿。遇到和身边人密切相关的事情,就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判断。 ——你在等朱美?你不担心,是她骗了你来? 怕只怕自己永远等不到朱美了,又或者,朱美已经在她将要去的地方等她,在地狱里。 ——为什么是地狱? ——自己是杀人犯,朱美,更是有可能分解了尸体,她们做的这些事,除了地狱哪里还有其它地方可去?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灯光从门的缝隙里漏出,给黑暗中的她一种随时就要洞见温暖光亮的错觉。也许比绝望更折磨人的,便是明知绝境还尤不死心的垂死挣扎。 那些她以为已经忘记的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回放。她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熟悉的或只有一面之缘的面孔,甚至她还想起了第一次与廖南见面的情形。 假如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分手呢?至少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恋爱会以谋杀来结束。 她只是想暂时搬出去住几天,让他们彼此都冷静下。 收拾行李的时候廖南来挽留她,一个执意要走,一个坚持要拦,温言渐渐变成了质问,从探究原因到肯定怀疑。 她的耐心也终于耗尽,无法挣开对方的手腕,就顺着拉扯的力道往前推。他摔出去的时候绊到了箱子,身体一歪脑袋就撞到了隔断的尖角,她精心布置的花瓶因为这股冲力从台面上掉下来,厚重的玻璃瓶身结实地砸到趴在地上的男人头上。花瓶里的水稀释了血液,看起来就仿佛是用了劣质的染发产品,一碰到水就开始褪色。 她探过他的鼻息,没有动静。 她只顾着推着自己手上的行李箱就出了门,这是意外,意外而已。 万万没想到,她再回去的时候廖南已经不在了,更没想到,是朱美带走了廖南。还是这样诡异的方式。 廖南只在腰间简单裹了一条浴巾就出来了。他当然不愿意再穿上灰扑扑的清洁工制服。他已经刷了三次牙齿,连舌苔也没有放过,他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心中充满了得意,为自己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而赞叹。 这个法子并不新颖,而且还比较拖时间。但是世界上大多数能成功的诡计,并不在于诡计本身有多出奇,而在于实施的人有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执行力。他很有耐心,他的搭档很有执行力。有了这两点,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失败的。 从找到那个奇怪的酒馆老板开始,好运气就一直站在他这边。 他对大寒说的话也并非全是谎言,死的的确是自己的弟弟廖东来。等他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冷柜里廖东来就成了廖南。一对情侣因为其中一方出轨,在情人的房间里发生争执,进而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悲痛的弟弟收到消息赶来,顺理成章成为哥哥和其女友的意外保险受益人,多么好的剧本。 他会越来越不满意大寒对家里的支持,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基于此。 大寒和朱美合开的工作室资金出现缺口,他没有犹豫就拿出自己的积蓄填了进去。没有想到,过不久,自己的合作人给病人做的矫正手术出了岔子,不是做坏了一颗二颗牙齿,而是一口的牙齿。 如果被人告,他们不但要赔一大笔钱,还会因为事故被协会取消执业资格,那一切就全完了。 只能私了。 私了的数额是正常赔偿的5倍,合伙人拿不出来,他也凑不够。这当口,大寒家还不断的打电话来,才要求解决他弟弟找工作的事情,又提出要顺便安排了他弟弟女朋友的工作,和小情侣住的地方。大寒转述的理由是:家里认为他们两个都是高收入,如今还住在一起,省了一份房租的支出。那大寒正好先帮弟弟找个房子,在弟弟的收入有保障前,住房的开销就让她这个姐姐先帮着负担了。 自己为了补上赔偿的缺口,去了那个有名的赌城。除了最初的小赢,后面都是有出无进,债务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大寒不但不能体恤自己,还频频埋怨自己不够体贴,不支持她对家人的帮助。 朱美倒是从来不管自己要钱,但那也并不是一个好情人。最近几次因为他的状态不好,约会后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吃了隔夜的酒菜。 这比大寒抱怨他不在经济上支持她更让他愤怒! 所幸,他所厌恶的人都遭到了报应,他马上就会变回黄金单身汉,他想,或许这也是独得父母疼爱多年的弟弟唯一为自己做的一件好事。 他屐着拖鞋向客厅走去,就着落地窗打进来的灯光,如愿看到大寒恐惧的眼神。 从浴室到客厅,慢慢走大约要迈30次步子。过去的每一次,他这样裹着浴巾向外走的时候,从来都是急切的,有力的。唯有现在,他希望自己走得越慢越好,脚步越飘忽越好。他几乎是刻意在心里数着步伐,17、18、19。 客厅突然暗了下来,本来落地窗前还有些许微弱的光线,等到他走近的时候,也彻底熄灭,这间房子,像是忽然被一块巨大的黑布袋给包裹住,严实得不漏一点光。 黑暗中一片肃静,连方才大寒压抑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有一团团白色的冷气不断地从吧台翻涌出来,他知道那里有什么,因此他才觉得恐怖。 ——那里的情形还跟自己知道的一样吗? ——自己亲眼看到大寒躺在美人靠上,那冷藏柜是如何被打开的?又是谁打开的? 下意识地他也屏住了呼吸,凝神注视着那团冷雾,预备着随时可以转身逃跑。没擦干的水珠从发梢一颗一颗滴下,滑过眼角,在地上摔碎。 他不敢动。 但他还是动了。就像咬钩后拼命挣扎的鱼,力图在被拉出水面前挣开下唇的钩子,无声却激烈。 他成功了! 挣扎中有什么东西被碰到地上,在木地板上发出闷响,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摸索着伸出手,却发现四面都是阻碍物,触手冰冷。 如枯枝般的五根指骨分别搭在他的两边肩膀上,分明是自己扭曲的脸,干瘪的口中发出的却是女人娇媚的笑声,熟悉的情人的笑声:“捉到你了!” 大寒还在思索着脱身的方法,廖南向她走来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笑。虽然这笑容充满了讥讽与残忍,可就算眼前是个鬼,会笑的鬼也比面无表情的鬼好。 多少老鼠,就是在猫有心无心的戏弄下逃出生天的。她从小在乡下的平房间长大,这画面已经见得太多。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正要说话,廖南却站住了。 像是有什么在干扰他,他就那样定定地站着,神色忽而困惑,接着惊恐。 他剧烈挣扎的时候,碰落了桌上她起先用来刺他的黄油刀,刀子在木地板上蹦跳了两下滑到了美人靠前。 她终于相信面前的男人已经死了,只是一个充满戾气的鬼魂。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悬空而起,在半空中进退自如? 他马上就要冲到自己面前了,他的声音也变得狰狞而尖锐。 ——不能被他抓住! 她宛如鱼一般奋力跃起,抓起地上的黄油刀,拼命对着廖南一下接一下刺去。 ——我没有杀人,我是在除鬼。杀了这个恶鬼,就能活了。杀了他。 天心站在大厦的的士站点等车,他现在又是一个漂亮的人了。排在他前面的乘客已经上车,下一辆车就轮到他了。 想到那个热闹的酒馆,外表高冷实则越来越有话痨倾向的大猫,还有软软香香的小姑娘,他的酒窝就像是被点了蜜,又像突然溢出了酒,让过路的人不时悄悄回头看他。 黄色的出租车渐渐驶进,天心却未能如愿上车。 楼上不知哪层的住客摔了下来,正落在刚停下的的士车顶上。打开的裙摆像一朵大丽花,被鲜血迅速沁染成黑色,垂落在挡风玻璃上。司机打开车门慌乱地钻出来,呆立了几秒就到一旁打电话报警了。在电话接通前的空档,还争分夺秒呸了一句“晦气”。天心站在一拥而上的人群外,竖起风衣的领子,渐行渐远。 几天前的那两趟算命,客人们的心愿都已经达成了:一个永远摆脱了纠缠的恋情;一个成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一个不用在友情与爱情中挣扎;还有一个希望和自己的兄弟真正亲近起来。 呵,这次委托的完成度,也很圆满呢。 心窍玲珑貌亦奇,荣枯只在手中移。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晚安,凤凰台再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年会,停更一回。第五卷昨天已经结局 如题,祝参加尾牙的各位都抢红包到手软!新年快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楔子 在伤痛面前,人可以选择试着放下,努力开始新的生活;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以此祭奠消亡。 ——题记 “事情就是这样,这次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所以更不能让思涵去冒险。”年生一边说,一边紧了紧廖思涵的掌心,“她很固执,坚持要是没有可以接替她的人,就一定不会放弃这次的活动。” “所以?”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天心看着眼前这对自来熟的情侣,做了个不明所以的表情。 自从上次事件后(详见杀死知更鸟篇),他和年生也有段日子不见了,不想一见面对方就理所当然地提出请他代课的要求。 “所以,天心你可不可以代替思涵,当这次秋游的辅导员呀。” ——果然是这样呀,是自己的眼神太毒辣,还是年生这家伙的脸太藏不住心思了呢?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看起来好说话的人了。 “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代课呀?最近委托太多,难得的空闲,我也是想休息休息的。” 年生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你也知道我的体质,我现在只是预感,”说着,他的表情也渐渐认真起来,“如果我真的去了,只怕没事也会惹出事来。” 年生的体质很奇怪,他总是会不自觉就闯入到被称为结界的地方,或是被卷入亡者的执念里,由此引出一连串的事情,间接的也完成了某些人的心愿。这点,就连天心也暂时没弄清楚。 这时,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廖思涵也开口了:“这次秋游很有趣的,那些孩子也都很懂事,不是难缠的孩子。甚至” 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考恰当的词句:“甚至,我有些觉得她们太懂事了,有时跟他们说话,我都会觉得是跟同龄人在说话。” 天心感兴趣地挑起眉头:“哦,所有人都这样?” “也不是,只是其中2个孩子。不过她们是班上孩子的领头羊,所以,你会觉得全班的气质都在慢慢变得” 廖思涵的声音有些迟疑,她没有说完,只是紧紧反握年生的手。 虽然只见过廖思涵一次,但她给天心的印象并不是胆小的人,反而有种不知世事的天真和乐观。 她如今这样的态度,倒是勾起了天心几分好奇。 她现在给天心的感觉,就像一个在学校受了委屈的孩子,但她才是老师不是吗? 年生看了眼天心,又偷瞄了一眼趴在天心肩膀上九尾:“况且,你不是准备给小凤凰找一个兴趣班吗?当了思涵班上的辅导员,还能全程照顾小凤凰,多好呀!” 哟呵,真看不出来,为了自己的女朋友,连年生这样不善交际的性子,也懂得曲线救国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年生傻兮兮地笑着牵着廖思涵的手离开,留下一人一猫大眼对着大眼。 天心朝肩头伸出的手还是那样轻柔,九尾却敏锐地察觉其中暗藏的危险,迅速甩了下尾巴,果断逃离天心手臂能接触到的范围。 “如果我说,这都是小凤凰的主意,她的明示,你相信吗?”九尾不忘在尾音里加个“喵”,倒不是期待天心能被它萌住,而是希望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听到了,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可怜,快点回来救它。 “信,当然信,这的确是小凤凰会做的事情。”天心慢腾腾地将两边手腕的袖子折上去,“不过你是她的长辈,也是她的监护人之一,'养不教父之过'对吧。” “话没错,但你也”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九尾就被天心逮了个正着,在天心掏出狗尾巴草的那刻,就决定了事情的结局。 被痒痒挠撸得全身无力的九尾唯一的念头就是:“天心到底从哪里掏出狗尾巴草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怪谈 你知道吗?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恐怖故事,往往比任何杜撰的怪谈都恐怖。 故事可以给出一个不堪明确的结局,让人心里始终留下一个念想,或让时间停止在主人公最好的年岁里,没有人变得平庸,也没有人老去或死亡;或让无法回避的死亡多一层神秘色彩,只要不被写下“此人已死”,你就可以尽情去想可能主角另有奇遇,可能只是作者设下了一个迷阵。 现实里的恐怖故事却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结局,杀戮与救赎本就是一体两面。更不用说,因意外事件失踪满二年,下落不明满四年的人员,即在法律层面被认定为死亡。 遗憾的是,真相并不总是被大多数人知晓的,更多时候,人们热衷于虚构的情节,享受肾腺素飙升的快感。 感受恐怖,也是一种放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新源补习班开始流传一则怪谈—— 每年秋季的升学提高班,在毕业那天的合照上,总会多出一个人。 明明只有35个人的班级,拍出来的照片里总是有36个人。不管核对多少次学生的出勤纪录,历次成绩排名,甚至学员名册,总是无法找出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每个人都能清晰地说出各自身边站的朋友是谁,就算是这两个学期采用了开学录影的方式,也无法解释这个奇怪的现象,就像集体的记忆被篡改了一般。 学生一期期毕业,怪谈的内容也在口口相传中发生了变化,等到天心入学的时候,怪谈已经变成了—— 谁站在多出来的学生旁边,就会死掉。 尽管如此,新源补习班的生源还是源源不断。为了得到秋季升学班的名额,往往还需要家长运作一下手中的资源。 怪谈并不一定是真的,毕竟也没有谁真的站出来,表明同班的某某某死了;但升学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在这个连老师也都成了优质资源的节点,能否考上一所重点中的重点学校,成了孩子们无数的起跑线之一。 天心过去帮助了很多人,其中不乏能打个招呼就让他入学的客人。 是的,你没看错,的确是入学,不是入职。 天心现在的样子,是九尾也都不曾见过的样子。他成了一个11岁的男孩,和他龙凤胎的妹妹小凤凰一起,在秋游前转入了这个秋季升学班。 听说,天心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他11岁时候的样子。听谁说的?自然是家里的兄长大人啰。 就连以学生的身份来探查这件事,也是兄长提议的,那个性子如顽童一般的兄长说:“你想弄清那些孩子在想什么,首先你得成为她们,只有孩子才懂孩子。老师嘛,对她们而言,首先是大人,其次是喜欢或讨厌的大人。还是,你连对着孩子也要用美人计?” 那天兄长是黑着眼圈出来的,据说回去后还被那人嘲笑了。这个消息倒是让天心愉快了不少。 让小凤凰印象深刻的是,入学那天,校长特意来他们班上拍了迎新视频,她看到辅导员廖老师在班级花名册的最后一页加上的她和天心的名字。花名册上的序号也是他们兄妹俩的学号——36号天心,37号凤凰。 秋游在1天后开始。 说是秋游,更确切的说是去合宿。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孩子们要在那所文武学校一边学习,一边练习基本的武术动作,为接下来刻苦而漫长的一段补习时间,锻炼好身体。 班里的其他孩子虽然对新来的两个同学流露出好奇,但课间并没有人主动来靠近他们。 一方面她们都是以考入最著名的两所私立学校为目标,算是竞争者;另一方面,天心看出来,在另外两个女生表露出接纳他和小凤凰之前,他们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班级。如果期间被这两个孩子讨厌了,恐怕还会被全体孤立无视。 可惜他并不是真正的学生,他也并不急于马上融入她们。 农历十三,小雨。宜祈福,祭祀,出行,解除;忌移徙,入宅,出火,掘井。 今天是秋游的第一天。 出发的时候还下着蒙蒙细雨,不像梅雨那样缠人,却也让雾气蒸腾,仿佛北方的霾被秋日的凉风一起顺带了来。 等大巴驶离市区拐上高速的时候,雨就停了。天色是被清洗后的蔚然,虽然太阳还没有出来,心情已经变得明媚。 九尾趴在廖思涵的膝盖上,打起呼噜。 它最不喜欢下雨天了,更不喜欢被人关在笼子里。廖思涵已家里的猫咪没人照顾为由,跟学校打了招呼且不顾反对的声音就带着九尾来了。 只不过多少要委屈它在人前要多呆在保护学生们的笼子里。它发誓,天心在跟廖思涵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看它的眼神分明就是兴灾乐祸,只有年生和廖思涵才相信天心这样安排只是单纯地想保护自己的女朋友(自己)。 不就是恼了自己将事情告诉了兄长们吗?它才不会承认是自己为了回整天心,唆撺兄长们让天心变回他11岁时候的样子的。这么在意自己在兄长心中小孩子的形象,倒是干点成熟人会做的事呗。 九尾将脑袋埋得更深,眯着眼睛完全不理会大巴车里的情况。 大巴车里很热闹。 再怎么像大人的孩子,这时终究还是孩子。一群孩子聚在车上,离开了紧张的课堂氛围,也渐渐放开,展露出性格中活泼的一面。 吃零食的,分享八卦新闻的,还有戴着耳机听音乐或看ipad 辅导员廖思涵坐在司机旁的副驾座上,当有孩子离开座位在窄小的过道了闹腾的时候,她才会出言阻止。 看得出来,有了九尾和天心,小凤凰一起,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看着闹腾的学生也是满脸的笑容,一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 天心和小凤凰坐在最后一排,这一排只有他们两个和另外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刚掏出包里的零食,准备跟小凤凰交换,廖思涵的声音就通过麦克风传来:“同学们,我们马上会进入隧道。穿过这个隧道,再走5分钟就会到达我们这次秋游的目的地。大家收拾整理好手边的行李物品,检查是否有遗漏,车子回程后要再过一周才会来接我们,千万不要拉下你们的行李。” 当廖思涵的话重复第二遍的时候,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下来,车子驶进了隧道里。隧道内昏黄的灯光并不明亮,透过玻璃只能勉强看到外面模糊的水泥石壁一闪而过。 突然,完全没有预兆的,司机来了一个狠狠的急刹车。车子里的孩子们控制不住自己呼喊着向前栽去,额头上多了红色的印子。 司机和廖辅导员下车去了,不一会儿,廖辅导上来通报,隧道前方塌方了,她们现在得返回学校。 好在车子进入隧道没有多久。 廖思涵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司机一边打开车子的双闪灯,一边不时按下喇叭慢慢往后退。 这是一条双车道隧道,现在里面只有大巴这一辆车。 往后退了没几米,车子就“砰”的一声碰到什么障碍物停了下来。 来时的路,也被堵住了! 这时,廖辅导员皱着眉放下耳边的手机,脸上闪过一抹焦急:“手机,没有信号,暂时打不出去。” 无声无息塌方的隧道,打不通的电话,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她们呢? 更糟糕的是,还不等孩子们听完辅导员的话掏出自己的手机检查,外面昏暗的隧道灯闪了两下,就彻底熄灭了。大概是塌方造成的线路故障。 唯一的灯光,是大巴车的顶灯。 隧道里一片黑暗,车上的燃油又能让眼前的光明坚持多久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闪回 滚下来了,衣服在台阶上摩擦的声音,书包和身体在水泥地板上撞击的声音,还有周遭嘈杂的惊呼声,明明就发生在眼前,现在已经是记不起来了。 我肯定,事情发生的瞬间,确实有人在某个地方不可抑制地叫出了声,而且我相信自己确实听到了那个声音。但是你现在问我,有没有看到叫喊的那个人,又有多少人围拢了上来,我却回答不上来,我记不清了,当时的景象在脑中都成了模糊的一片光影,难以辨明。 我唯一的记忆,就是在一片空白中,恍然响起的尖利的呼声,像是谁在某处按下了repeat按键,反复又清晰。 滚下来了。 仿佛连时间也被冻结,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想移开被胶着的目光,然而平常简单的举动在这刻也变得格外艰难。 四楼的楼梯口,平躺着一个脸朝下,半侧着身体的身影。看不见那人的脸,只能从她身上的短裙知道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女孩。一直盯着那个身影看,让眼睛变得无比酸涩,那酸涩也验证了鲜血蔓延的速度。由缓慢到迅速,潺潺涌动得令人绝望,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刚才她是想做什么来着的?今天我们大家又都做了什么呢? 地上的人背对着她,蜷缩着一动不动。身后有脚步声蜂拥上来,女孩子们哭喊着找老师,但这些动静都与她无关。 她微微侧过头,用力盯着连接五楼和四楼的楼梯口,有谁的影子一晃而过,但那里始终没有人出现。 她闭上了眼睛。 有谁的脚步声,正在从自己的头顶上方跑过。 再睁开眼,刚才的声音消失了。脚上感觉到湿意,是那人的鲜血,顺着地面的弧度蜿蜒渗入到她的脚边,透过了鞋面,爬上脚背。她无法移动脚步。 无数人从她身边跑过,她们发出连贯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快来人呀,有人在喊。 “摔下来了。” 谁在奔跑中撞到了她,她终于得以挪动脚步。 ——原来,人的血可以这么烫。 升学压力?频繁考试与课外补习加剧考生的不安 著名升学试点新源补习班秋季升学班学生在课间坠楼身亡 十三日,著名升学补习班——新源补习班,一名秋季升学班学生从教学楼五楼楼梯口跌落,于送医途中不治身亡。正值学生备考的关键阶段,却发生了如此让人痛心的惨案。 意外发生的原因还在排查中,校方发表声明称,不存在违规建设或是该生在校受到欺凌的情况。值得注意的是,近来频频发生因为升学压力导致学生情绪失控的事件。该补习班是市内知名的高升学率名补习班,为此也有相关专家猜测,该生的意外原因或许与升学压力过大有关。 ——十三日**城事,发布于4小时前。 ——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怎么会突然又想起来? ——天什么时候黑了呢?家里也没个人开灯,难道都还没回来吗? 思文活动了下因为蜷曲得太久而有些酸麻的脚,心思还在刚才的梦里。梦中那股温热粘腻的感觉犹在脚上,挥之不去。 下午收拾完家务,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几天正值女生特殊的那几天,让她特别畏寒。趁着打扫的时候,搬出了冬天才用的围炉暖暖桌,将双脚塞进暖被里,懒散了一个下午。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睡前铺下的暖桌不见了,自己也并非坐在客厅里。而是被挤在一个窄小的座位上,双脚被卡住了,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轻微地活动。抽出拍打小腿的手,手指尖一片湿黏,拿到鼻尖一嗅,带着铁的腥味,是血的味道。 比这个发现更让她莫名的是,自己的手也变小了。 不管怎样,一个28岁女人的手,都不会像十几岁的少女般秀气。 虽然自己做的是文职,日常也用心保养,但那些做不完家务,还是让自己的双手无可避免地变粗躁了,指节也变大,老公送她的装饰戒指从食指换到无名指就是最好的佐证。 但此刻自己眼前的这双手,仍是秀气的,修长的,圆润未染色的指尖带着少女特有的矜持。 接着,她感到有人来到她的身边,确定她除了双脚无法自由活动,并无其它不适外,很快就离开了。但她并没有等待多久,刚才那人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用力扳动她前面的座椅,将她从窄小的座位上带离出来。 她拉着前面那人的手,一路艰难地行进。过道上有很多障碍物,竖立的扶手,掉落的行李,散开的书包,她模糊有了概念,难道她是在一辆大巴车上吗? 等离开了那个让人压抑的空间,就着投影到前方石壁到灯光,她才确信,刚才她的确是从这辆大巴车上下来。 不仅如此,她的身上,还穿着一套熟悉的制服——新源补习班,秋季升学班班服。 一觉醒来,她竟然回到了17年前。 11岁那天的秋天,在自己的记忆里是没有颜色的。 每天的课程,从早上8:30排到晚上21:00,自己从车上一路睡到补习班,又从补习班一觉睡到家里。妈妈总是笑着说,当年她自己参加高考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而今只是小升初,已经弄得考不上重点就考不上好大学的地步。 这样苍白的情况,一直到了特别的那天,突然被中止。 往后所有的记忆,都带上了那抹鲜红色。太强烈的记忆,模糊了其它的影像,也让她在后来的日子里,无法涂抹红色的口红。不管是女生最爱的999,还是冬季流行的各种正红、西柚红、砖红任何一点接近鲜红的红,她都无法抹上。 随着身边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她就发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 班长、学习委员、1、2、3班上的同学都到齐了,还有廖老师。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天上午10:05分c城往越地方向,碗口隧道发生塌方。此次事故为罕见的隧道出入口方向同时发生双塌方,高速监控显示事故发生时,一辆大巴车刚刚驶入,目前事故救援人员已经赶赴现场,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出事大巴的情况本台记者将进一步跟进。” “收到车友热线,今天上午记者已经抵达现场,后续情况fm100.7将持续在线播报。” “交通广播为您播报:事故现场被困大巴已经查明,为新源补习班秋季升学班的合宿大巴。车上一共38名师生,司机1名,共39人。该大巴预定上午10:30前抵达某文武学校开展为期一周的合宿。” “现在是下午15点。塌方的碗口隧道,由c城往越地方向已经掘通。发现被困大巴,大巴外形完好,现场未发现被困司机与新源补习班师生。fm100.7记者现场为你发回报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明天二更,今天最后一场尾牙。 谢谢书虫一叶子,无情魔王和其他看文的书友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逞凶 大多数不平凡的一天,都有一个平凡的开始。清晨,一走出电梯,扑面而来的刺骨冷风穿过大堂的旋转门拍在脸上,让人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围巾里。 叶雨嘉掏出口袋里的耳机戴上,风虽大,天却很蓝很透亮。循环着英语课件,她希望能利用上学这段路的时间,将早上的课程再预习一遍。指导老师说了,她要考的私立中学已经将这本教材列为必考内容。 才走下大堂的台阶,妈妈的汽车就滑倒眼前,车窗被降下,妈妈探出头问她:“你怎么先下来了?小舞呢?” “她说她还要一会,让我先走。” “嗯,那你路上小心点。下课了就马上回家。虽然廖老师不介意你们下课后还留在教室,太晚了回家路上我也会担心。” “嗯,好。” 不等她重新戴上刚取下的耳机,妈妈的车子已经开走了。眼看第二阶段的模拟考试就要到了,补习班里的氛围越发紧张,下课后大家都不愿意马上离开,宁可在教室里完成作业,不懂的地方马上就可以请教留在办公室,为后续的课程做准备的老师们。哪怕是更喜欢回家学习的叶雨嘉也在这样的气氛下,不由自主地留在教室里。说到底,大家都不愿意有谁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单独得到任课老师的辅导。 不过,叶雨嘉最近晚回家的原因并不止因为这个,其中另有隐情。 妈妈一直以为她跟同一栋楼的邻居姜舞儿一起上下学,两户人家上下楼同一单元,同一天开始装修房子,连搬家的时间也选在同一天。电梯里碰到的次数多了,发现自家的孩子与对方家的同龄,一路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都同班,直到四年级姜舞儿搬到爷爷奶奶家,转到另一个学区。今年暑假的时候她又搬了回来,也都准备考同一所中学,不意外地也选了同一家补习学校。某种意义上说,叶雨嘉和姜舞儿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昨天她是几点回到家里的呢?没注意看表没有印象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在车上睡了一觉。虽然是国庆假期,但补习班并没有放假,每天的课表从早上8:30排到晚上21:00,着实辛苦。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到家,看来妈妈也没有多担心自己。 叶雨嘉一边想着一边等待公车进站。 现在是7:00,只要公车准点,那在第三站的时候,就还能遇见孟皓庭了。 孟皓庭是叶雨嘉这学期在补习班认识的男孩,个子比同龄人都高,五官并不是特别出色,但是浑身都充满阳光气息,有他在的地方,就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每次想到他,她就会很开心,有时无意间视线对上,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烫。她不能确定自己这样的感觉,是否就是中写的“恋爱”,但她知道她每天都很期待上学这段路程。 第三站的报站声响起的时候,叶雨嘉的视线就牢牢的盯在上车门那个方向,可今天,直到站台上最后一个人也上车了,仍不见孟皓庭的身影。眼看车门就要关上,伴着重重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孟皓庭终于赶上了这班车。 “早!” 男孩的声音还带着喘。 “早呀。” 等到孟皓庭主动走过来打了招呼,叶雨嘉才装作看到了他,摘下耳朵里的耳塞。 “叶雨嘉,你每天都这么准时呀。今天真是太冷了,我差点起不来。”孟皓庭一边夸张的紧了紧风衣,一边转头左右张望了一眼。明明喊冷,身上只穿了好看但单薄的风衣,没有戴帽子,围脖也摘了,被随意塞进书包里。 “你也很准时呀,好像总可以在车上碰到你。”叶雨嘉抿嘴弯出好看的弧度。 注意到孟皓庭张望的眼神,她低头踢了踢脚尖。 “真是太没人性了,国庆节也要上课。”说话间旁边半山腰的高铁轨道上一列车厢轻快地驶过,“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别人坐高铁出门旅游,我们坐大巴去补习班上课。” 话才说完,孟皓庭就应景地打了一个哈欠。 “今天最后上一天,明天就可以放假了。虽然只有三天,也总比没有好。老师们也希望可以停课干点自己的事情吧。” “啊,是吗?新的课表发下来我还没有看。” “只是没看吗?恐怕你连课表在哪里都找不到了吧。” “啊,叶雨嘉这你也能猜到呀?” “我看见了,你昨天不是折了纸飞机吗?还飞到教员室去了。” 孟皓庭挠了挠头发,看了叶雨嘉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舞呢?她今天又没有跟你一起吗?” 叶雨嘉微不可见的轻轻皱了下眉头,孟皓庭喊班上的其他同学,经常都会省略掉姓,只喊名字,或是另外的昵称,比如他就喊姜舞儿叫“小舞”,唯独自己,一直都是“叶雨嘉、叶雨嘉”的喊。自己的名字,他就那么喊不出口吗?所以,自己也很少喊他的名字。 “嗯。我们其实也没有总在一起的。” “哦,这样啊。上次听小舞说你们是邻居,以前我们也在这趟车上碰见过几次,还以为你们都是一起上下学呢。” 不知道为什么,叶雨嘉不想再聊下去了,她拿起耳塞对孟皓庭示意了下,掏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其实线控耳机也可以直接控制播放,但她不想这样做。虽然戴上了耳机中止了对话,可她并不愿意让他觉得自己是有意找借口,她希望孟皓庭看到了她的手机界面,上面显示了正在播放的内容。 在线课程还在继续,叶雨嘉的心思却没有回到听力内容上。 姜舞儿并没有让她先走,她从楼上的回廊看到楼下的时候,特意选了姜舞儿没有进的另一部电梯。姜舞儿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最近没有再等她一起上下学,反而是她自己,有意无意回避与姜舞儿同处的情况。 她还记得,一个星期前副班长郝思文神秘兮兮地跟她说:“你怎么还跟姜舞儿一起玩呀?你不觉得,她的身上很臭吗?” “很臭?不会呀。” “怎么可能?味那么重!”郝思文夸张地皱起鼻子,自从上次课间,她们从厕所回来听到男生们在悄悄议论班上的女生,说郝思文皱起鼻子的时候最可爱,她就经常在说话的时候,刻意做这个动作。有时还会故意歪一下脖子。 “涵涵她们都在打赌,猜她的头发有多久没有洗了。唉呀,好脏。” “有吗?我没有闻到过呀。”叶雨嘉并不喜欢郝思文说话的表情,那种“我们都不喜欢她,你也不要喜欢她”的强迫感,让她很不舒服。 “听说,姜舞儿家里只有爸爸,她爸妈是离婚了吗?你们是邻居,你一定知道吧?” “嗯?” 郝思文还想继续说下去,看了一眼叶雨嘉身后的位置,又讪讪住嘴了。叶雨嘉看她这样,也回头看去,姜舞儿不知道几时回到了座位上,正趴在那里,脸色不是很好的看着她们两人。 严格来说,叶雨嘉并不认为自己有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她说“嗯”的时候,是第二声,是反问的意思,并不是认同郝思文的话,也没有将姜舞儿家的私事往外说。 那天放学,她们两个还是照常一起回家。孟皓庭也在那趟车上。 那天孟皓庭一直“小舞小舞”的说着,分享他又偷看了那部动漫,还说要把播放地址微信给姜舞儿。 也是那天,叶雨嘉才发现,原来孟皓庭并不是对谁都连名带姓的叫的,原来他们两个还互相有对方的微信。 她看不到自己当时的表情,姜舞儿去开车窗的时候,对着玻璃愣了一下。 孟皓庭下车后,她们没有像往常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路沉默到从电梯里分开各自回家。 也是从那之后的隔天开始,她们有默契地分开上下学。 这样想了一路,公车在站点停下,孟皓庭喊她下车。 沿着站台直走150米,转弯,再走100米,就到补习班了。 补习班的位置在西湖边上,好像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西湖。学校大门右边就是著名的连锁书屋,有时学生们早到了,或者中午课间休息的1个半小时,都会到这里看看书或者利用书店自带的电脑上网。 补习班的大门很有气势,向里斜开着,空间足以容纳两辆小车并行进出,虽然叫“班”,俨然是一个可以同时开5个课堂的小学校了。名字也是很有气势地用铅字嵌在斜开的砖壁上—— “新源补习班”。 南方的城市,即使入秋也有绿色的景观树。一阵风吹过,带动叶子发出“沙沙”地响动,地面上干净得没有一片落叶,不仅没有落叶,这风把灰尘也刮跑了。 没有来由的,看着即将踏入的补习班大门,叶雨嘉感到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她忍不住回转过身,看了一眼走过的马路,路面上空荡荡的。这是一条单行道,过节的马路也比平常更冷清。除了已经开走的公车,再没有其他的车辆经过。 行人也没有,仿佛她和孟皓庭是最后的行人。 姜舞儿呢? 她比自己先进的电梯,现在应该已经在教室了吧。 前面孟皓庭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她不再胡思乱想,小跑着向教室赶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不见了一个 孟皓庭和叶雨嘉走进教室的时候,离上课时间只有一刻钟不到了。 值日生早已经打扫过卫生,尽管走廊上的窗户也被打开,但地板上不见灰尘,干净整齐,敞开窗户也是为封闭了整晚的教室通风换气。 教室就在眼前,孟皓庭的步子却越发缓慢起来,方才拉在身后的叶雨嘉转眼就跟上了他。两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听起来格外响亮。 虽然有五个班级,且是在放假前夕,但是补习班里的氛围仍然是一贯的紧张。这个时间点,通常是大家各自埋头准备上课资料的时候,偶尔一些来不及吃早饭的同学,会抓紧利用这个时间快速吃完带来的面包。不管大家各自在忙什么,总体上都是在紧张预习或埋头前天晚的功课核对中,安静而有序,鲜少有聊天打闹的声音。 这也是一开始叶雨嘉没有发觉不对的原因。 他们的教室在五楼,楼梯右拐第一间教室。4楼和3楼是单科补习班,仅在晚上和寒暑假的白天使用,2楼是教室办公室,1楼是学校课程的咨询室,食堂在教学楼对面。现在只有5楼升学班全天都在使用教室,除了中午吃饭时间,大部分时候都跟热闹两个字无关。 “怎么不走了?再几分钟就到上课时间了。”说着话的时候叶雨嘉已经超过孟皓庭,走到他的前面。 孟皓庭干脆停下来,踮起脚跟双手撑着窗台用力向上朝教室里面看。不等叶雨嘉走到教室门口,他已经跃回地面,得意地说:“哈,跟我猜的一样,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就想怎么一路上来这么静,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啊?” “叶雨嘉,今天几号呀?会不会已经开始放假了?” “怎么可能,”叶雨嘉这时推开了虚掩的教室门,教室里空荡荡的,就像孟皓庭说的一样,一个人也没有。“课表上写着4号才开始放假的,今天不是3号吗?” “是吗?那可能是学校又调课了吧。”孟皓庭满不在乎地走进教室,掏出了放在书包里面包,“早知道就吃过早饭再出门,说不定正好收到调课的通知,就不用来学校了。” 学校里的老师并不是固定的,好些都是其他学校的老师来上阶段课程。当上课时间跟老师自己的时间安排有冲突的时候,就会出现调整课程的情况。这样的调整虽然不多,但也总是有的,学生们也都习惯了。 ——如果临时调整了上课时间,自己身为班委也一定会收到通知的。 叶雨嘉边想边解锁手机查看消息,发现既没有收到调课的通知,也没有漏接的电话,平时活跃的qq群信息今天也特别的安静。正在犹豫是不是要给辅导员廖老师打电话确认下上课时间,就听到塑料袋被挤压发出的声音,原来孟皓庭正将吃完的面包包装袋团成一团捏进手里,斜挎着书包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已经过了上课时间,估计今天是没课了,你不走吗?” “我想给廖老师打个电话,就算今天停课,还不知道下次课几号开始上呢。” “不知道不是更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翘课,我呀,早就想能赖床到10点起来了。就算廖老师说了上课时间,你也不要马上告诉我哈。” 不等叶雨嘉回话,孟皓庭已经自顾自走了出去,等她追出教室的时候,只看到他转下楼梯口的背影。 廖老师迟迟没有接电话,没有人的学校俨然与平日的气质不一样,即使在白天看起来,也多了几分陌生。意识到整个五楼现在或许只有自己一个人,叶雨嘉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尽管如此,她仍然有意识地放轻脚步,总觉得不可以弄出太大的声音。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没有发现自己的神色有多纠结。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件事情。是什么事呢?应该不重要吧?否则自己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扶梯一路向下蜿蜒,5楼到1楼,楼梯上方的空间被切割成规整的小梯形。叶雨嘉探出头,想看看孟皓庭走到了几楼。她曾经见过几次在大家几乎都离开学校的时候,孟皓庭就会一改规矩走路的模样,翘起双腿坐上楼梯扶手,一路溜下楼,这样做让他很高兴,嘴里也会发出愉悦的呼哨声。 她已经探头张望了好一会,楼道里静悄悄的,既没有她盼望的身影,也没有他的脚步声。当她停留张望的时候,连自己的脚步声也不见了。 再次意识到这里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人,叶雨嘉不再犹豫,一路向下,越走越快,这层楼的最后几个台阶,几乎是连跑带走。这样的匆忙,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当踩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嗒”声,身不由已地跌坐到地上。发现崴了脚踝时,延时的疼痛才火辣辣地从脚踝扭伤处蔓延开来。 书包里的文具撒了一地,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就着跌倒的姿势,俯身趴在地上,一件件捡起来。橡皮、尺子、铅笔、水笔,还有红笔。 红笔滚到了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笔帽不见了,摔坏了笔尖,红色的水笔油芯溅洒在地面上,清楚勾勒出笔杆滚动的轨迹。要拣回它,必须曲着双腿,尽量拉长上半身,才能让手够到。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平常,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将撒落的文具都收拾清楚。 奇怪的是,其中却偏偏有一丝别扭的感觉。 别扭在哪里?叶雨嘉也说不上来,她并没有真的想明白,只是下意识里不愿意继续保持现在的姿势。这种冲动很难用言语表达清楚,我们常常会在做某事时,内心突然涌上一股不要这样做,或应该那样做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保留下来的,对危险的感应。 叶雨嘉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太过用力向前伸展,她的腰闪到了。她被迫忍受从腰部传来的酸痛,保持着匍匐向前的僵硬姿态。 更重要的是,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不同于女孩子走路轻快的节奏,沉稳有力。声音是楼下传来的,正在渐渐接近她所在的位置。 叶雨嘉唯一能想到的这脚步声的主人,就是孟皓庭。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难道是发现自己迟迟没有跟上?还是他听到了自己方才跌倒的时候弄出的动静?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回头来找自己,都让叶雨嘉感到开心。 但她并不愿意在这时候看到他,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又有谁愿意满身狼狈地出现在喜欢的男孩面前,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情况,狼狈中更带着尴尬。 开心的心情瞬间消失,她只觉得难堪。 叶雨嘉并没有难堪多久,因为孟皓庭并没有走上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雨嘉正犹豫着是否开口让孟皓庭别上来,可来人就在离她还有一层楼的距离时停住了。 她就好像一个瘫痪的病人般趴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 可是她的心却跳动得很剧烈。 ——为什么他还不上来? ——楼下的人,真的是孟皓庭吗? ——膝盖也磨破了吧,闻到了血的味道。 ——说到血,红笔芯洒出来的痕迹,不经意看过去,也很像血迹呢。 思绪不受控制的展开,尽管心底有声音叫嚣着不要去想,不可以再想下去了,却还是无法克制不断涌出的念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直在鼓噪,仿佛眼下的状况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她试探着慢慢收拢下巴,眼睛瞄向膝盖的位置。那里正是视线的死角,看不到伤口,但能感觉有热度缓缓流动。 ——伤口很大吗?一直在流血的感觉。 ——好像最近经常看到血呀。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上周吗?还是哪里? 是在姜舞儿的座位上吧。 真讨厌,明明已经决定无视姜舞儿,但是只要提起她的名字,自己的大脑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总能冒出各种各样与她有关的事情。 那天,是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具体是上午还是下午反而没有印象了。 一下课,姜舞儿就急匆匆跑出了教室。不多一会儿,坐在姜舞儿后座的方晴捂着嘴一脸嫌弃的站起来,跑到前排的郝思文那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期间还时不时地看向姜舞儿座位的方向。 接着,郝思文喊来班上调皮的男生,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男生就绕到教室后面,搬走了姜舞儿的凳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一股腥味,转头瞥了一眼,凳子上红红的一滩。 只这一眼,加上那股特殊的味道,叶雨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已经六年级了,现在的孩子营养好,班上好几个女孩子都已经来了初潮,包括叶雨嘉自己,当天妈妈还很郑重地给自己煮了糖水鸡蛋庆祝她长大。姜舞儿家里只有她爸爸和她两个人,恐怕这方面的事情只能靠她自己。 姜舞儿弄脏的凳子被那个调皮的男生搬到了讲台的讲座旁,任谁都能一眼看到上面红彤彤的污渍。郝思文三个人激动得满脸通红,叶雨嘉虽然打心里不屑她们这样的行为,但她也并没有想过去制止。 直到上课铃打响前,姜舞儿才磨磨蹭蹭地从教室后门进来。好容易挨到座位上,却发现凳子不见了。 任课老师进来的时候,看到讲台边上的凳子,问了句:“谁的凳子,自己搬下去。” 姜舞儿上去搬凳子的时候,身后的同学一个个都笑了,笑得最大声的就是始作俑者郝思文三人。之前没有发现凳子脏了同学,看到姜舞儿蓝白色班服裤子上的痕迹,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姜舞儿的脸红了又白,一整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静。第二天听那晚的值日生说,直到他们做完卫生回来,姜舞儿也没走,于是留了教室钥匙给她锁门,没人知道她那天是几点回家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已经跟姜舞儿分开上下学了。 在刻意让自己不去注意姜舞儿的情况下,这好像就是自己与她有关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说起来,今天姜舞儿是走在自己前面的,只是一路上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她。如果她在,自己请她帮忙,她一定会帮的。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她看到,总比被孟皓庭看到的好。就算事后她想告诉别人,既没有人听,也不会有人相信她。 这样想着,楼下的脚步声又逐渐接近自己。 “是孟皓庭吗?你先别上来。对了,你有看到姜舞儿吗?” 碗口隧道 孩子们在司机和辅导员的引导下,陆续在车身边的空地上集合,廖老师忙着清点人数,学生们纷纷拿出手机,试图打电话报警。但他们也跟辅导员一样,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信号。 渐渐的有女孩子抑制不住小声抽泣起来,胆大的男孩跟在司机后面,试图找到出路。一片喧哗声中,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红色的手机躺在地上,随着铃声有节奏地震动。谁的手机,竟然还有信号? 手快的学生捡起手机,迫不及待的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一片嘈杂的信号声,不能接听的学生发出询问的“喂喂”声,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你的手机?”廖老师快步赶来,“看看能不能打出去。” “没信号了。”接电话的是个男生。“廖老师,这不是我的手机。” “廖老师,这是叶雨嘉的手机。”说话的是叶雨嘉的同桌。 廖老师接过手机:“叶雨嘉人呢?” 片刻骚动后,大家这时才发现,叶雨嘉并不在隧道里,她不见了。 叶雨嘉并不知道班上的同学正在焦急地寻找她。 她正庆信自己及时阻止了孟皓庭上来。楼下的人在听到她的说话后,果然没有再继续上来。 但对方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停在原地。 叶雨嘉的心跳愈发剧烈。 她听到了水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她立刻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有水珠源源不断从那人的衣服上、皮肤上、手指上滴落到地上。 更要命的是,这水滴的声音正在向她靠近。 这声音伴着脚步声沿着楼梯迤逦而上,越靠近她水滴声越密集,仿佛要将面前的水泥台阶滴穿。 叶雨嘉屏住呼吸,这样就能假装没有闻到扑面而来的腥味。上来的是什么?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水滴声终于不再单调,它们有的滴在了她前伸的手臂上,痒痒的,冷冰冰的。 她听到腰间再次发出“咔嗒”的闷响,跟方才闪到时的声音一样。她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了,撑起的上半身格外的轻盈。双腿在剧烈地抽动,扭伤的脚踝却没有痛的感觉。她有些好奇,自己可以跑了,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在原地不动呢? 视线看到的地方,都晕染了一层红色,这么快,就黄昏了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通道是一条仅供两个人并肩行走的逃生路径,头顶上的灯在学生们进入通道口的时候,忽闪挣扎了几下,就熄灭了,唯一的光源,来自学生们的手机。 如今较长的隧道一般都设有中控室,并配有工作人员24小时值班监控,且隧道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自动报警装置、消防栓和逃生通道等。碗口隧道就是如此,每隔500米就有一条逃生通道,可供事故人员进入另一条主线逆向逃离。 他们的运气不错,在车头接近塌方的位置,找到了逃生通道的入口。假如塌方的范围再大一些,或是在车头灯电瓶耗尽前没有发现这个入口,也许一群人只能在黑暗中等待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救援。 廖老师原本是想带着一部分班委先进逃生通道探路的,让司机、另外几名班委和其他同学留在原地等他们。毕竟,也不知是只有他们这个方向发生了塌方,还是整条隧道都塌方了。如果是后者,那对面的车道只怕也一样是处于封闭的黑暗中,人多反而不好行动。 ——最终是怎么变成所有人一起进入逃生通道的呢? 廖老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注意脚下的同时也在反复问着自己。 就在自己准备叫上几名班委出发的时候,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师我跟你一起,叶雨嘉不见了,我不想呆在这里。” 叶雨嘉的名字,让刚刚因为发现生路而变得兴奋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学生们面面相觑,紧接着就跟各自身边挨着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叶雨嘉突然不见,简直是毫无道理可言。有人说一直没有看到叶雨嘉从车上下来;又有人说,就在廖老师问手机是谁的时候,还看到叶雨嘉在不远处跟另外几位班委在统计人数,掉在地上的手机就是她在现场的证明;那几个被指认当时跟叶雨嘉在一起的同学,却是一脸迷茫,都不记得叶雨嘉当时有和自己在一起。 众说纷纭,没有找到线索,反而让几个胆小的女生露出害怕的神色,纷纷嚷着要跟辅导员一起走。眼看着再说下去有的孩子情绪就要失控,廖老师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打算,转而让全班人排成两排,她领头,班委分散在队伍之间,司机最后,一行人陆续进入逃生通道。 碗口隧道为双层结构,上层两车道供车辆通行,下层左边是管线通道,右边是逃生通道,隧道每隔80米设有一座逃生滑梯。但方才他们一路搜索,并没有发现逃生滑梯,不然就可以直接拉起橘色区域盖板经滑梯从下方逃生。 走了不多久,前面就出现了暖橘色的灯光。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灯光覆盖的区域,是逃生通道的工作井,沿着工作井的疏散楼梯就可以上到地面安全地带。 灯光+宽敞的楼道=安全感。 廖老师提议所有人暂时原地休整一会,事情发生到现在,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眼下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哪怕上去后发现这边的出入口也被塌方封闭了,至少有一个可以安心等待救援的地方。 这次再没有人反对,廖老师环顾了一圈,示意天心跟她过去。 两人走到楼梯口的拐角处,片刻后廖老师告诉大家,天心先上去看看情况,她自己也坐在台阶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逃生工作井的疏散楼梯每一层的台阶都不多,天心默数下来一共也就10级台阶。按理顶多二层20级台阶就能看到逃生出口的标识,可如今他已经走过了4次这样的楼层,远远超过了正常隧道的地面高度。 不正常的事情又何止这一出呢! 叶雨嘉的消失,实在太离奇。 这桩看似寻常的隧道塌方事件,和眼前这个普通的逃生天井也充满了一股说不出的离奇诡秘的味道。 天心喜欢管闲事,更不会在朋友求助于他的时候,放着朋友的事不管。 廖老师是他的朋友。 如果天心不管这件事,那他也就不是天心了。 任何事情,无论多离奇荒谬,都有一个开始。在天心看来,这一连串事情的线头,就在叶雨嘉的消失上。 叶雨嘉的消失,是诡秘的开端。 天心会如此肯定,是因为就连他,也没有注意到叶雨嘉是如何消失的。 他对这个女孩子的所有印象,都是从手机铃声响起,廖老师问“叶雨嘉在哪里”开始的,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的人一样。这对天心来说,完全是全新的体验。 “看来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的确可怕。” 年生和廖思涵这对情侣,让天心越来越感兴趣了。 “如果到了第五层还是这样没止尽的楼梯,干脆直接开一个空间出口好了。”天心活动了下手腕,有点惋惜上来的时候没有叫上九尾一起,以九尾的好奇心,估计早就将这里撕开一道口子了。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前不再是向上延伸的楼梯和单调的白墙,在天心右手边的墙面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出口。 天心双手抱胸挑了挑眉,在出口前站住。 ——才想什么,就来什么? ——哼,这样走进去就像羊入虎口一样,这是什么感觉? 所谓公平,就是在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自身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朋友和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天心一贯欣赏有原则的人,因为他自己就一向是有原则的人。 所以,他走进了出口。 “廖老师,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走吧。” 说话的人是左蓝,她是班长,难得在保持成绩排名第一的情况下,还对班级的公共事务很热心。这也让她在班级同学中颇有号召力。 “嗯,说不定上面的通道可以直接让我们直接离开这里。” “我肚子饿了。” 三三两两的议论声响起,许是休息了这些时候让大家的精神都缓解下来,又看到了脱险的希望,看到廖老师没有反对左蓝的说法,气氛也变得活泼起来。 楼梯很宽,大家不再列队前进,而是分散开各自和聊得来的同伴走在一起。这次,换成了司机走在前面带队。 廖老师点头的时候,有些迟疑。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答应了谁,要在这里等对方回来的。只是她环顾了一周,在心里默默点着人数,确定班上的人都在这里了。 ——恐怕是在封闭环境里呆久了,有些晃神了吧。 她暗自摇摇头,走在人群后面,确保没有学生掉队。 一起走在人群最后面的,除了辅导员,还有凤凰和郝思文。 郝思文一直没有说话,这与她好出风头的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从车上醒来,发现自己睡一觉居然回到了17年前,让她懵圈不已,叶雨嘉的消失则是真正吓到了她。 首先,在她的记忆,从来就没有被困在隧道里这件事。 那年她们班上的集训很普通的开始,很顺利的结束,唯一的意外,就是在集训前,班上有一个女生从楼梯上跌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摔的,大腿骨直接从腰部刺出来,当场就死了。 时隔多年,对方也仅仅只是短暂的补习学校的同学,郝思文早就不记得死者的名字了。会记得死掉的是女孩子,还是因为班服的缘故,蓝白色的短裙被翻上来,勉强遮住腿根,皮肤被染成红色,跟变成紫黑色的裙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自己也落下了不能涂抹红色口红的毛病。 而叶雨嘉分明是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消失的。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所有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因此,在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向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她看到叶雨嘉拿着那部红色的手机,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然后,她就这么凭空不见了。掉落的手机仍在不依不饶的响着,直到被人捡起来。 问题是,好像只有自己看到她消失的那幕。 ——还有,自己身边的这群人,真的是17年前的补习班同学吗?好多人自己都不认识。不仅认不出谁是谁,就连名字,也跟自己记忆里的不一样。 ——刚才带头的女生是班长?班长叫,左蓝?是吗? 凤凰一直观察着身边这个女孩子,她的表情一直很紧张,如果不是她的其他表现都还正常,她几乎要怀疑这女孩随时会因为呼吸频率过慢而缺氧晕厥。 九尾窝在她的怀里,此刻的它看起来只有普通家猫的大小,要不是它不时甩下尾巴,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九尾,他们怎么不等天心回来就上去了呀?廖老师不是跟天心约好了吗?” 九尾懒洋洋地睁了下眼睛,转头又闭上,换了个姿势变成挨着凤凰的肩窝:“你没发现廖思师的变化?” 凤凰仔细打量着走在她们一个台阶上的辅导员,说道:“她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呀。不过她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也难怪,没想到之前她跟我们说有不好的预感,还真应验了。估计她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吧。” “天真。” 九尾不再回应凤凰,任凭凤凰如何在识海里吵它都没反应。天心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在他们会合前,傻乎乎的小姑娘就要靠自己看着了。小丫头被保护得太好,光涨修为没有半点入世经验,估计这也是天心这回同意她用本体来参与事件的原因吧。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嗯?自己是公的,父亲当然是指自己了。嗯!一定是的! 那天心?天心是打住,不能再想了最近在追修真,感觉自己也染上了主角一不小心就作死的毛病呀?! 再长的路也都会有终点,在士气高涨的氛围中,短短的10级台阶并不算什么困难的高度。 哪怕这不算高的10级台阶他们已经走了4趟,在大部分人意识到这个高度有些不对劲前,他们已经来到了5楼的出口处。 有激动的学生就要奔向出口。他们始终是十来岁的孩子,即便比同龄人成熟些,也并不是真正的大人。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后,即使是真正的大人,在这时也难掩即将脱困的兴奋。 左蓝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制止。 她跟这群人不同,她并不是10几岁的小孩子,她是真正的大人。 廖思涵事前说班里有两个太懂事孩子,给她和同龄人说话的感觉,其中之一就是左蓝。 左蓝清楚记得自己发生了交通意外,再次醒来,自己居然回到了17年前的升学补习班。虽然一时无法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多年高管的历练硬是让她冷静下来,一面适应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一面尝试找到出路。 疏散楼道的楼层数不合理,眼前的出口她不确定是否应该出去。 就在这时,出口那头探出了一个脑袋。 孟皓庭没想到自己会在楼梯上看到班上的同学。 从教室出来后,他就坐上楼梯的扶手一路溜下来,自是比走楼梯的速度快了数倍。这也是学校禁止学生滑扶梯的原因,一个不小心就是头破血流的事故。 学校放假,自然就变得无比冷清。 一路小跑着来到学校门口,刚才还敞开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了。铁门光溜溜的又高又直,根本就没有攀爬落脚的地方。镶嵌着铁门的石壁就更不用说了,比铁门还多出一个头的高度。 孟皓庭只得往回走。 边走边回头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到大门变高了。 要紧的是,要赶快找到锁门的值班大爷。传达室刚才看过了,没有人。那就得去食堂看看,或者大爷去食堂打水了也不一定。 孟皓庭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一趟,没找到值班大爷,倒是想起了同来的叶雨嘉,一直没看到她下来。他又转身朝着5楼教室跑去。 教室没有找到人,等他离开教室,走到5楼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一探头,就看到了班上的同学。 “今天不是停课吗?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大门不是锁了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找呀找,我的朋友在哪里?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真正的恐怖,往往就藏在每一个理所当然的日常中。 眼前的照片就是最好的佐证。 第一个推开教室门的孩子,发现了这张合照,照片摆放的位置实在很难让人不发现到它。被高举的照片很快就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纷纷围拢在一起传看。 拍照的背景就是这间教室。 凤凰也在盯着照片看,不过她看的并不是照片中自己的样子,她看的是照片里的人数。33,34,35,36。 ——36?不是有37个人吗?自己的学号就是37号呀。 “36?怎么会是36?” 有同学抢先一步叫了出来。 “啊?你没看错吧?我们班就35个人啊。” “不信你自己数。” 凤凰也跟着再数了一遍,的确是36个人。 胆小的同学已经嚷嚷起来:“那个怪谈不会是真的吧?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廖老师呢?手机还是没有信号。我们怎么会一下子就走回到学校来了?” “没看到廖老师,司机也没跟来。” 人群一下子哄闹起来,有人跑出去找辅导员,有人扔拿着照片看,还有人一遍又一遍拨打手机。 混乱没有持续太久,不多会儿,廖老师带着几个班委回来了。听完廖老师的话,一时间教室里只余下哭泣声和大跑之后的呼吸声,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停下,哭泣的声音渐渐变大,变多,从女孩子细嫩的哭泣声变成男女混合的抽噎啜泣声。 不管是来时的疏散楼道,还是教室楼下的学校大门,都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疏散楼道在最后一个同学走进出口的时候,已经不见;学校大门紧锁,他们撬不开也攀爬不出去;手机是唯一保持原样的东西,始终没有信号。 廖老师也注意到了那张照片,后面进来的3个班委正在传看。 “我有个问题。”凤凰缓缓举起一只手,“班上不是37个人吗?我们转学来那天,老师给我登记的学号是37号。照片上应该是少了一个人才对,你们怎么,怎么反而说是多出了一个人呢?” “你来的那天,有段时间并不在教室里,而是跟学管老师去复印各种教材和之前的试卷了吧?” “嗯。” “那之后没多久,班上另外一个同学办了转学手续,一进一出班上仍然是35个人。”说话的是左蓝,“学号的事情,大概是你弄错了吧。” “啊,转来的人明明是2个人呀。”凤凰吃惊了,“那天是我和一起转来?的?” “什么?” “奇怪,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的?”凤凰搖了搖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突然从嘴边溜走了。 左蓝打量了凤凰一眼:廖老师带来的这个孩子还真 “那多出来的人是谁?”凤凰又在问,“找出来应该不难吧?” 左蓝没有回答,她的视线又回到那张照片上,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凤凰的追问。 无论她是不是真的没有注意听,她的姿态已经说明她不愿意再回答凤凰的问题。 凤凰居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看她纠结的神色,或许还在为自己刚才说得磕磕绊绊的那句话而烦恼。 九尾默默用爪子盖住了自己眼睛:凤凰这个小傻瓜,真是没眼看呀没眼看。 就这样窝在小姑娘身上着实舒服,它几乎要打起呼噜来,只是它这会儿却也睡不着,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发生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宛如绳结一个连着一个,一个结,一团迷。 天心在哪里?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会回来? 就连小凤凰也忘记了他,他也被绳结困住了吗? 还要多久,方能解开这些谜团呢? 天心此刻的处境说不上好,但所幸并未如九尾想象的那样被绳结困住。眼下他刻意收敛了自身的气息,九尾不刻意寻他那一时半会倒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藏身处。 小凤凰迷糊的样子也同样一丝不差地被他看进眼里,看来还是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这次事情结束后,小丫头还是这般糊涂,短期内还是让她呆在偶人里跟自己一块行动好了。偏偏是个小姑娘,要是个男孩儿,早被自己丢出去任凭风吹雨打历练了! 天心暗自叹气,念头一转,又回到学生们议论的话题中。 同学们正前后左右交头接耳。 “真的是36个人?没数错吗?” “怪谈难道是真的?” “什么怪谈?你别吓人好不好。” “啊,你没听过吗?我跟你说,来学校之前,就听以前的毕业生说,我们这个班的毕业合照上,总会多一个人。” “就这样?那也没什么呀。而且我们这个又不是毕业照。” “就算不是毕业照,那人数还是跟怪谈里说的一样,多了一个人呀。而且” “还有什么?快说快说” “而且,他们还说,谁站在多出来的学生旁边,谁就会死掉!” “啊,不要再说了,好可怕。今天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害怕了。”几个女生已经捂住了耳朵。 旁边一个看起来就比较跳脱的男孩子转了转眼珠,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说,叶雨嘉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才不见了的?” 小团体一下子安静下来,说话的男生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话会造成这样的情形,“喂,喂?” “对呀,叶雨嘉,叶雨嘉!快把照片拿来看下,她身边站着谁。” 反应快的学生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寻找照片在谁手上。视线落在讲台上,正好看到孟皓庭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的看。 孟皓庭从跟着大家回到教室开始,就没有多说话。 刚才在楼梯口遇见大家的时候,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自己又迟到了,居然连合宿集训的车都没赶上。 合宿集训?今天难道不是小长假吗?自己一个人倒是真有可能记错,难道叶雨嘉也跟自己一样记错了吗? 他本想找到叶雨嘉再跟她说说的,也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一听到他问“校门锁了,大家是怎么上来的”,就被廖老师拉着一路又从五楼跑到校门口去确认。 还不等他消化完其他两个班委说的,他们因为隧道塌被困,从疏散通道离奇走回到学校的事情,紧接着又被照片的事情拉走了注意力。 潘皓问他要照片,他顺手递了过去。手一放,照片就轻飘飘地掉在地上,潘皓没有接住照片,因为就在这时,有些嘈杂的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我们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我们在这里等你 ” 高亢嘶哑的男声响起,大家纷纷循着声音看过去。那声音是从讲台的方向传来,讲台边上站着的人中,左蓝的脸色最难看,她的手缓缓探进口袋,半晌不见掏出东西来。 手机铃声仍在不依不挠地响着,就在左蓝的手离开口袋的瞬间,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隐形斗篷将她罩住,左蓝就在这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你是我的眼……珠子 唯有掉在地上的手机证明这个空出来的地方,刚刚还有人在。 教室像开锅的油锅一般沸腾起来,同学们宛如蚂蚁一样炸开,四散在远离讲台的各个角落。不等廖老师组织,也无须谁来带头,大家蜂拥着向教室外挤去。 小凤凰吐出口浊气,突然说:“又是在电话铃响了六声的时候。” 在左蓝看来,就在她掏出手机准备看看究竟是谁打来的电话时,身边的场景突然就变化了。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几分钟前,她还跟同学们一起抱怨手机没有信号如何糟糕,现在她才知道,比起没有信号,没有手机才更可怕。至少,手机还可以当手电筒使用。 自己待的空间不正常,对此她在这一路上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连天色也迅速变暗,从上午到徬晚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就在自己观察周遭的短暂空档里,外面已经是一派夕阳西下的景象,天地万物都被落日余晖染上了红色。 左蓝迅速评估着环境,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 根据恐怖片的一贯定律,如果天开始变黑,就会一黑到底。在黑暗侵袭前没有找到照明和藏身地方的角色,很快就会领到便当。 打定主意她便不再犹豫,起身离开讲台来到走廊上,确定了食堂的位置就义无反顾的出发了。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那食堂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首先,食堂里有天燃气,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蜡烛或者手电筒之类的工具。 其次,看门的大爷常年生活的学校里,学校放假的时候他就自己到食堂做饭吃,只要大爷的习惯没变,那么短时间内吃的也不成问题。 然后,食堂还是一个很好躲迷藏的地方,从前午休时间,他们几个玩得来的同伴没少在那里玩。 最后,最后,要是能碰到看门大爷就好了,大爷在,就不用担心打不开学校的大门。 左蓝一边跑,一边按照工作习惯罗列出1.2.3来,既可以让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找方法上,也可以让恐惧的情绪得到缓解。 5层楼一下子就跑完了,手机没在身边,连时间也无法确定。 冲出1楼的楼道,就可以看到对面大楼1层食堂的入口。 天色的变化好似停留在了日落颜色最浓烈的时刻。就连食堂玻璃窗里透出来的灯光,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色。 一口气跑下5楼,左蓝却没有累的感觉,灯光更是燃起了她心中那道微弱的希望,身体更是不知疲惫地向前跑着。 有灯光,就代表有人,没有人的话,灯又怎么会被打开? 有些人就算身处绝境,也不会轻易放弃。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像石缝里的草籽一般疯狂地迎风就长,将逆境反转。 左蓝就是这种人。 食堂的蓝色餐台旁正围坐着几个人,听到她的脚步声纷纷停下说话转过头来看她。 迎面跑过来拉她的是郝思文。 她的神色看起来很着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左蓝你终于来了,快商量下我们要躲在哪里,一会鬼就要来了,被鬼找到就完了。” 方晴、潘皓、刘琳、魏巍忙不迭地点头。 “什么鬼?什么躲起来?你们怎会在这里?” “我们几个一直在这里呀,是左蓝你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了,潘皓都准备出去找你了。” 左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完全无法理解郝思文说的话,简直就像是一场混乱不堪的梦境。 难道她出车祸后就一直昏迷在噩梦中,现在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梦境? 郝思文看了一眼她身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问她有没有想好要躲在哪里。 “我们要躲谁?” “鬼呀!” “鬼是谁?” “鬼是*&#呀。” 郝思文的声音像隔了重重水波,根本传不出来,她听到的只是意义不明的杂音。 她试图问清楚些,一旁的潘皓已经拉着她的手向食堂深处跑去,边跑边说:“来不及了,我们先各自躲起来,等这轮结束了再好好商量。” 餐台旁的人一下子全散开了,跟着潘皓跑的过程中,左蓝隐隐约约想起了某些画面。 扭曲的身体,尖锐的白色的骨头,被散落的头发覆盖的脸,还有断断续续的尖叫声,蜂拥上台阶的脚步声,谁?是谁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这个人,就是他们要躲避的鬼吗? 如果被鬼找到了,会怎样?郝思文说的完了,是死掉的意思吗? “潘皓,慢慢点,我快快喘不上气了呼呼呼” 潘皓放慢速度,但并没有停下来。 “我们要快点找地方躲起来。” “被被那个鬼找找到,会死死吗?” “比死还可怕!” “你怎么知道的?”左蓝直起身子打量四周搜寻着可以躲藏的地方,下半句“你看到谁被抓了”还没说出来,就发现潘皓终于停住脚,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告诉你一个秘密,上一轮是我被抓到,我现在不是人。” 左蓝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挣脱开潘皓的手逃走的。 她现在躲在桌面与地面之间的空档里。拼命抑制着发颤的身体,小心不发出丝毫动静来。也多亏了食堂采用的是老式的长条型联排餐桌,她才能钻进桌面下方类似抽屉的空间。 尽管还没想起那名掉下楼梯的同学的名字,但她已经想起当时传言那人是头先着地摔下的。所以,一定一定不可以直接躲在地面的空间里,万一鬼是用头走路呢?那不是一眼就被鬼看到了! 躲藏的时间显得特别慢,左蓝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忘记问郝思文,听到什么信号代表一轮迷藏结束呢?难道要在这里一直躲下去吗? 虽然空间狭窄无法转动身子,但她还可以前后小心地伸展,免得一个姿势维持久了造成麻痹,想跑的时候跑不掉。桌子够长,完全不用担心会碰到阻碍弄出声音。 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可以看出外面仍然是黄昏时分橘红的暮色。 早知道不会天黑,自己就不这么着急来食堂了。也就不会碰上跟鬼捉迷藏的事情。 疲倦悄悄席卷而来,将左蓝带进黑甜的梦中。 因此她自然不知道,外面的光线突然暗了一下,等光亮恢复的时候郝思文等人已经围坐在她躲藏的桌子旁,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身体,方晴最后一个坐正,满脸佩服:“不愧是左蓝,能想到躲进这里面。身体变成蛇一样,肯定比我用爬的快。” 等到光线再次变暗的时候,几个人又迅速地分开。 “快,趁着鬼眨眼的时候赶快藏起来。她睁开眼睛前没躲好就完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比死还可怕的事 才刚入秋,秋风已经吹得凛冽,只有当太阳爬到一天中最高点的时候,才让人感受到阳光的温度。然而对开的窗户分明就是秋风最好的队友,轻轻松松就把些许的热度赶跑。 从教室到走廊,动作快的人只要走个3、5步,惊恐让人的潜力即时爆发,只是当人都挤成一团堵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反而没几个人能跑出去。 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爽。 孟皓庭并不愿意在这会去跟那一大群人挤,小凤凰刚才那句自言自语并没有瞒过他的耳朵。他站在原地,衣领被穿堂风带起,他突然觉得这种带着凉意的气流,对他的思考很有帮助。 他已经发现,那张集体合照不见了。 不见了的意思,就是没有了。 地上没有,半空中没有,也不在任何人手上。 ——照片掉在地上的时候,他的面前只有潘皓。只是将视线转向左蓝那短短的几分钟,再看向地面,照片就不见了。 赵小光是第三个跑出教室的,说跑不太恰当,因为他才刚冲到教室门口,就被身后的推力从门边挤了出来。一只脚的鞋面上全是脚印,另一只脚直接光着,鞋子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这个模样,可以说是很惨了,脚背马上就会肿起来,光着脚的感觉也绝对说不上舒服。 可是他的表情一点都不难过,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只要晚上那么一点点,他就会像现在还在教室里互相推搡的那群人一样,卡在门口出不来又退不回去。 最先跑出来的两个同学已经看不见影子了,活动活动脚踝,他也准备赶快离开这里。也许大门已经开了呢? 他还没有行动,前面走廊已经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陈熹满头大汗,半个身子探出楼梯口,看样子正拼了命般向他跑来。 “鬼,鬼,快跑!” 赵小光并没有马上理解这句话,他还保持着背抵着墙根的姿势,不过很快他就看明白了。 陈熹已经跑出楼梯口的身体就在他眼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一点点朝着楼梯的方向后退。他的十根指头死死地扣在走廊地板上,留下十条暗红的痕迹。眼看着他的下半身已经进到楼梯口里,只听到“啊”的一阵凄厉叫喊后,陈熹脑袋触地,肩膀有节奏地抽搐着彻底没了声音。这个画面保持不过三秒,随着“呼啦”一声响,陈熹留在外面的半截身体也被迅速地拉进了楼道里。 赵小光被这一幕刺激得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发了疯一样往教室里面挤,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教室里的人看不到走廊上发生的事情,陈熹和赵小光先后发出的惨叫声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可这安静并未持续太久,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将恐怖的气氛推向高潮。 廖老师还站在讲台上,变故发生得太快,她还来不及找到让这些情绪失控的学生冷静下来的办法。 办法还是有的。 陆续响起的手机铃声,不管主人有没有接听,都会将其带走。还有一小部分学生冲出了教室。人少了,惊声尖叫的声音也就少了。等到教室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还留在教室里的人只剩下6个。 廖老师终于有了老师的样子,她将剩下的5个学生:孟皓庭、赵小光、凤凰、郝思文、高慧集中在一起,准备下楼去找那些冲出去的学生。 赵小光说什么也不肯一起走,但又没有胆子一个人留在教室。还是凤凰听到楼下的动静,拽着赵小光到走廊上看到已经跑到1楼操场上的同学,他才勉强同意。但要求一定要让自己走在倒数第二个。 尽管害怕,赵小光心里还是很明白的,既不会作死走在队伍最后,更没有勇气走在前面探路。恐怖片里这两个位置从来都是死亡率最高的。 要不要带上手机,也是一个问题。教室里有很多手机,机型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现在都成了无主之物。 孟皓庭想着既然不管接不接电话,都逃不开被消失的命运,那手机还是带在身上更方便一些;也有其他想法的人,比如赵小光和郝思文,犹豫了一会就将自己的手机丢在地上,随意捡了地上其他同学的手机。 凤凰没有手机,廖老师也没有丢掉自己的手机,高慧非但没有丢掉手机,还额外多捡了几部手机。 发现凤凰在看她,她将掉落在眼前的碎发撩到耳朵后面:“万一天黑了我们还没能出去,一台手机的电源可能用不了多久。” 确定各自准备好了,一行6人离开教室,廖老师领队,牵着身后的凤凰,后面依次是郝思文、高慧和赵小光,孟皓庭走在队伍最后面。 一路无惊无险,顺利离开5楼。 走过这个转角,就是4楼。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拉着前面同伴的衣摆,生怕一个不小心掉队或者踩空。赵小光在教室里讲的关于陈熹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害怕。 郝思文小心地跟在凤凰身后,陈熹的事情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赵小光坚持陈熹是被鬼给抓走了,更是让她无法抑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里隐约有模糊的声音在对她说:“不能被抓到,不能再被抓到了。” 自从莫名其妙地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醒来,她对身边的人和事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每当她想集中注意力好好思考,以求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时,诡异的事情就会发生。 她觉得陌生的老同学一个接一个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消失;她想从照片上找出端倪,孟皓庭告诉她照片在混乱中不见了;她亲眼看着叶雨嘉消失在隧道中;就连廖老师也跟记忆里不太一样了。 还有孟皓庭,高慧,自己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怎么想都想不起跟他们有关的事情。 她不知道身边这些人谁可以信任,如果像赵小光说的一样有鬼,那鬼又在哪里? 鬼难道不会化身藏在他们中间吗? 郝思文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由得松开一只手去擦滚到眼皮上汗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楼标,上面大大地数字“4”。 ——已经到4楼了。 ——剩下的楼层也要这样顺利。 又下了一层,她下意识地看向楼标的位置——“4”。 竟然还是4楼。 她连忙紧了紧前面同学的衣摆:“我们下了几层了?” 同学回头瞥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4楼呀。” 说话间,他们又下了一层,这次楼层数显示为“3”。郝思文暗自松了口气,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一路无话,3楼、2楼,每下一层,楼标的数字都正确。 郝思文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不管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至少眼前这一关过了。 1楼。 继续往下。 ——为什么?这里不是1楼吗? “喂?廖老师?廖老师?等、等等,停下。” “郝思文,你怎么不走了?”廖老师回头问她。 郝思文指着楼梯的下行台阶:“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已经1楼了呀,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层楼梯?” “啊,你不喜欢吗?”后面的孟皓庭探出头,不过他的头是用滚动的方式一路掉落到郝思文的脚边的:“我看你很喜欢数数呀,才特意把‘4’换成‘3’‘2’‘1’的。” 凤凰也侧过身体对她认真地说:“郝思文同学,这里是4楼,不是1楼。” 赵小光一脸狡黠地重复着凤凰的话。 高慧在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标准又僵硬。 郝思文短促地惊叫了一声,马上捂住嘴闭上眼睛,不停地念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鬼打墙,鬼打墙,我睁开眼睛就能出去了。” 她的想法没有错。 只可惜没等到她睁开眼睛,她就死了。 郝思文又死了。 只要她没有在被鬼发现之前找到感觉中的违和之物,就会经历各种死亡过程。 找到后就能得到解脱吗? 嗯~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转学生(上) 赵小光战战兢兢地走在队伍里,由于生怕看到什么可怖的画面,一路上他都刻意低着头只牢牢盯着前面同学的脚步。才下了一层楼,他就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总往楼梯扶手的空隙瞄去,他实在害怕拖走陈熹的那双手会从楼梯扶手下伸出来,将他也拉下去。 他干脆闭上眼睛,拉紧了前面高慧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着。 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从来不知道,“看不到”比“看到”更可怕。闭上眼睛以后,听觉就仿佛灵敏了十几倍。大家的呼吸声、脚步声、行走间衣裤的摩擦声,赵小光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台阶上灰尘扬起的声音,扑簌簌地就像沙漏流动的声音。空气中除了粉尘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膻味,这些声音跟空气中的汗味和某种膻味纠缠在一起,他不舒服地抽了抽鼻子。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那些经典的桥段开始在赵小光脑子里活跃起来。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同时注意到某件事。 一路下来,他们居然没有看到陈熹的尸体或是血迹。 陈熹被拖进楼道的样子显然是凶多吉少了,他挣扎的时候在走廊上留下了长长的指痕了,其他人也是看到这些痕迹的时候才多少相信了他的描述。 那些深红色的血痕到了楼梯口的位置就轧然而止。 他闭上眼睛,多少也是不想看到陈熹的尸体或是鲜血淋漓的场面。大家的反应也都不像是看到这些场面的样子。 想法越来越活跃: ——不会遇见陈熹,是不是说明现在楼梯里已经安全了? ——这股味儿是怎么回事,好臭啊。 ——风好像变大了?不对,风不会专门对着人的耳朵吹,是有人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肩膀感觉越来越沉重。 ——走在最后面的是孟皓庭吧。他怎么回事,不好好拉着自己的衣摆,倒是整个人趴到自己身上了。 “孟皓庭,你压着我了。” “孟皓庭?” 没人回答他,大家仍然沉默地继续走,脚步声很整齐。 他们有6个人,走动时发出的声响却宛如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赵小光不由得心慌起来。他记得很清楚,廖老师穿的徒步鞋走路声音比较重,郝思文脚上的皮鞋走起来很吵,自己掉了一只鞋,每次走两步才能听到一声脚步声,而孟皓庭 孟皓庭的脚步比较轻,就像现在,如果不是衣摆又拖拽的感觉,他都不能肯定孟皓庭有没有掉队。 可现在这些声音都消失了,赵小光几乎要以为现在楼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甚至不敢放慢脚步,他怕一旦停下,下楼的声音也会停止。 他已经被自己的臆想吓得几乎要走不动,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 ——身后拉着自己的人真的是孟皓庭吗? ——为什么没人说话? ——完蛋了,忘记默数楼层了! 赵小光机械地迈动双脚,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到1楼,他更不敢打破自己制造的黑暗,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焦灼地在心中热切地祈祷。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梦就好了。 “赵小光,赵小光,喂,醒醒啊。” 赵小光感觉有人不断推搡自己,还拍打自己的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明夏天已经过了,还是习惯每天中午要睡一觉,否者下午的课就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我妈说秋长膘,小光你再这样每天睡睡睡,小心变成猪啦。” 赵小光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叹了口气:“每天作业这么多,要是能早睡晚起,变猪我也愿意。” 身边的人一起哄笑起来。 高慧摘下眼镜认真擦干净镜片,带头站起来:“别耍宝了,趁现在先去把办公室把相机借出来,我和赵小光去找下还没回教室的同学,一会人到齐了就可以拍照了。” 他们几个人都是班委,上午放学的时候,廖老师突然通知准备下,上课前拍集体照。 “上午转学生来的时候,学校不是才来班上录像吗?怎么突然又要拍集体照来。一直不都是毕业考试完了当天拍的吗?” “哈,这个我正好知道。” “啊?为什么呀?” 赵小光他们凑了上去。 “你们知道我们班关于毕业照的那个怪谈吧?”高慧特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看着几个同伴,看他们都点点头,偶尔有露出迷糊神色的,在身边同伴的提醒下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会是,那个吧?” 高慧点点头:“答对了,就是那个!中午我从餐厅回来的时候经过2楼办公室,听到廖老师他们再商量,说正好上午来了转学生,这样我们班今年的人数就跟往年不一样。干脆提前把合照拍了,看看能不能打破那个怪谈。” “那这么说,怪谈是真的?我一直以为只是八卦而已。” “是呀是呀。” “还有,”高慧欲言又止。眼看就要从楼梯口分开各自完成任务,大家都催促高慧快点讲出来。 “还有,我听老师们说,我们班下午有人要转走,所以也算是合影留念。” 赵小光问:“谁要转走?” 高慧摇摇头:“老师没说名字,也有可能是我经过前她们已经说过这个话题了。” 正好走到楼梯口,他们就分开了,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终于在老师要求的时间呢,将班上的同学都集中在一起。 排队形的时候,赵小光因为身高被安排在第三排,从他的角度看去,队形的排列人生正好是35个人。 他还在疑惑,是不是还谁没有站到队列中来,就听到廖老师在前面说,有同学办了转学手续,本想组织大家拍一张纪念照片的,可惜转学的同学手续办完后已经离开了。 那天他们还是拍了合照。 转学走的同学是谁?赵小光发现自己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个转走同学的名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