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爱意》 第1章 第一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四月份的天气,即便是夜晚也不太冷,空气中漂浮着温暖的花香,也不知是哪里的栀子花开了。 宁稚录完节目出来,车子已经在路旁等着了。 她一上车就靠在座椅上,累得恨不得将每根骨头都拆下来,好让身体毫无支撑地随意摊开,彻底地放松下来。 副驾驶座上的经纪人江鹏回过头来,显然是想说什么,不过有些难以启齿。 看到她手里的羊毛毡玩偶,他像是搭讪找到了好的开场白一般,很感兴趣地问:“这是哪里来的?粉丝送的吗?还挺精致的,得花不少时间吧。” 这羊毛毡比一般常见的大得多,比成年人的手掌还长一些。 做的人不仅花了不少时间,肯定还花了大心思,做成了宁稚卡通形象的样子,小表情十分传神。 宁稚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意思是有话快说。 江鹏轻咳了一声,笑了笑,道:“刚刚苏总打电话来,说有个通告要和你亲自谈,让你马上去一趟公司。” “现在?”宁稚坐直了身。 都凌晨一点多了,宁稚从早上五点起,一直工作到现在。江鹏也知道这个时间还让她赶去公司确实十分离谱,更何况宁稚这样高强度工作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 可没办法,老板吩咐的,他哪敢不照做。 “这么晚了还让你去,肯定是大通告,你就走一趟,我跟明早的节目组联络一下,让他们把你的录制时间往后推,你多睡会儿。” 宁稚唇角抿了起来,显然是不高兴了,没人会在接到突如其来的加班通知时还能维持住好心情。 但她没发作,只是点了下头,又道:“不用往后推。” 她的时间早就被各种通告排满了,早上的往后推,就意味着下午的也得重新安排,她不想行程被打乱。 说完,她就重新靠到座椅上闭起了眼睛。 车子朝着公司驶去,凌晨一点半的城市,路上的车辆少了许多,喧闹的城市短暂地宁静下来,橙黄的路灯让冰冷的钢筋水泥都染上了几分温暖几分可爱。 江鹏倒不困,他拿出平板,确认了一遍宁稚明天的行程,抬起头时,目光瞥见了后视镜,看到映在后视镜里的宁稚。 她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闭目养神,面容舒展开来,手里还拿着粉丝送的羊毛毡。 她穿着自己的私服,白色的连帽卫衣,宽松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脖子,唇薄,上唇中间有一颗小小的粉润的唇珠,微微一抿,唇角便能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 鼻梁高挑,眼窝深邃,眼型有些狭长,笑起来时,会像一道月牙般弯起,细腻柔和。 路旁的灯光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车里,又退去,在她脸上打下流动的光影。 不论看多少次,江鹏都惊叹于宁稚相貌的精致,哪怕是美色遍地的娱乐圈,宁稚的长相都是拔尖的那一小撮。 不过相较她的外貌,更令江鹏惊叹的还是她的时运。 从第一档选秀综艺火了以后,娱乐圈就证明了这种造星模式的成功,之后每年都雷打不动地推出好几档类似综艺,参加的有民间高资质的素人,也有各大资本批量生产的练习生。 宁稚属于前者,她一头扎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时,毫无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只背着一把吉他,带着一腔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站在了那档音乐综艺的舞台上。 运气真是个玄学。 她第一次夹杂在那众多的或怀着梦想,或向往娱乐圈的红尘名利的年轻人中间出现在大众眼前时,谁想得到,她会在短短的一个夏季里迅速蹿红。 到最后,甚至碾压了这一年的夏日限定耽改剧男主角,成为大众眼中新一代顶级流量。 江鹏不知道宁稚从一名普通的大一学生变成一个炙手可热的歌手是什么感觉,但作为从宁稚一出道就带她的经纪人,他很清楚,宁稚绝对不甘心当一个普通意义上的流量明星。 车子停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江鹏回头说了声:“到了,该下车了。” 宁稚睁开眼睛,眼圈还有些红,带了抹还没睡醒的困倦,她迟疑了几秒才推开车门,混混沌沌地下了车。 被她摆在腿上的羊毛毡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掉在了地上。 江鹏“哎”了一声,正想帮她捡,宁稚摆了摆手,弯身拾起来,随手塞进卫衣前的口袋里,直起身时,她眼中的困倦消失,已经完全清醒了。 苏辛办公室的门开着。 一走进去就看到会客区烟雾缭绕 ,苏辛口中叼着一支烟,她边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正对着门,宁稚不认识,还有一个坐在背对着门的沙发里。 宁稚在看到那一头白色的短发时,心跳漏了一拍,面上神色不变,但目光已经黏在了那人身上。 苏辛抬头看到他们进来,顿时便笑了,她将烟夹在指间:“来了?” 宁稚没吭声,她走近了,看向那个背对着门的人。 是个女人,三四十岁的年纪,染了一头均匀的白发,身上穿着一件雾霾蓝的真丝衬衫,袖子挽成了七分袖,手腕纤细过了头 ,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烟灰堆积了长长一截,烟气袅袅升腾,将她的面容染上一层氤氲的迷离。 她听见苏辛的话,便回过了头,手肘自然地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看到宁稚,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最后停留在她脸上,而后便笑了一下,笑容间带着成熟女性的优雅。 苏辛的目光轻轻往宁稚身上一点,江鹏会意,立即上前,笑着说:“久等了久等了,实在是那档节目磨叽得很,拖延了不少时间。阿稚,快来见见……” 他正与宁稚介绍,宁稚便将话稳稳地接了过去:“梅导,晚上好。” 她看到那头标志性的白发时,已经猜到是她了,只是还有点不敢置信。 梅兰,国内当下最知名的导演,兼具了商业性与人文深度,多次捧获国际电影大奖,两次刷新国内电影最高票房记录,是个演员都想和她合作。 确实是值得深夜跑一趟的大通告,即便谈不成合作,单单这一次会面就足够珍贵了。 梅兰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又指了对面的沙发:“来坐,别客气,我只是借你们苏总的地方跟你谈部戏。” “说什么借不借的这么见外,您要是能看上我们家小孩,就是拿我办公室当片场我都荣幸得很。”苏辛不紧不慢地笑着,适时展现对自家台柱子的看重 梅兰笑了笑,眼角有淡淡的细纹,但不显得苍老,反倒显出了岁月的沉淀与几分淡然的从容。 她将手往边上一伸,边上那助理模样的男子立即从包里掏出了一份剧本放到她手心。 梅兰将剧本递给宁稚:“你先看看。” 宁稚双手接过,她感觉得到梅兰十分急切,否则不会深夜亲自来,还随身带着剧本,立即就拿出来让她看。 于是她便没有多啰嗦,接过来,便翻开来看。 “好一场春梦里与你情深意浓。” 入眼便是这样一句。 宁稚目光一顿,拈着书页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看了下去。 她没有看得很细致,眼前这情况也容不得她一字一句细细地品读。 草草地浏览了十来页,明白了一个故事大概便停下了,她望向梅兰,迟疑了片刻,方不大确定道:“您是想让我演池生这个角色?” 梅兰唇边带着笑意,缓缓地点头。 宁稚抿了下唇,又将剧本翻开,看了几页。 是一部双女主戏,女高中生与妓女,池生就是其中的高中生。 这个题材,光是看人设都能看出禁忌的纠葛来,再看季节设定在夏日,宁稚已经想象得到成片中炽烈的阳光与炙热灼人的暧昧、情愫、爱意交织出来的滚烫情、欲。 梅兰也不急着催促,而是趁着宁稚看剧本的时候,好好打量了她一番,二十岁,演十七岁的高中生也不算勉强,长相不必说,能成为顶流,容貌必然是万里挑一的好。 宁稚更难得的是她的脸很有电影感,鼻梁挺,中线正,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沉淀了千言万语,偏又不失未谙世事的清润,矛盾又和谐。 身高也恰好,梅兰的目光微微下挪,看到了宁稚卫衣口袋里漏出一半的羊毛毡人偶,亏得她瘦,这么一个羊毛毡塞在口袋里竟也没怎么鼓起来。 而这小孩子的玩意儿在她口袋里半藏半露,与她的形象,意外的合适。 她观察的空档,宁稚又往后翻了几页。 梅兰觉得她看得差不多了,便开了口:“怎么样?你想演这部电影吗?” 她的电影,有几个人舍得推辞。 余下三个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宁稚身上。 江鹏生怕她突然犯浑,立即就说了:“您可说笑了,您电影里的一番,搁谁头上都是求之不得,哪有推辞的道理。是吧,阿稚?” 一边说一边使劲冲她使眼色,要她赶紧答应下来。 梅兰笑望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宁稚,徐徐道:“我得听宁稚自己说。” 宁稚问道:“我能不能问一句,那么多专业的演员,您为什么选我这个门外汉呢?” 虽然现在的娱乐圈浑浊得很,演技已经变成最可有可无的东西,任谁都能往演艺圈里扎,至于拍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不重要,横竖都有庞大的粉丝群体买单。 但梅兰之所以能取得那么大的成就,关键就在于她对待电影的一丝不苟,别的不说,单单演技,她往日合作过的演员,随便拎个出来,都能吊打宁稚。 宁稚有这样的疑问不奇怪,梅兰也不意外,笑意反倒更深了:“你火嘛,我也想蹭一蹭热度,省一大笔宣传费。” 她语气玩味,听不出有几分真几分假,宁稚在心里揣摩了一下,猜测多少是跟她的人气有关,但占比恐怕也不会太高。 “您说笑了,我是有几分人气,但您想用有人气的演员,还不是满娱乐圈都随您挑。” 她说得这般透彻,梅兰倒有几分欣赏了,年轻人最怕的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被几句奉承话就灌得飘飘然。 “你的外形是最合适的。这个角色的人设很最重要,我找了不少人来试戏,都不中意,后来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原来是外形符合人设,宁稚便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她仍旧没说要不要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另一个主角,阮茵梦,有人演了吗?” 江鹏被她这个大胆的问题吓了一跳,立即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 接戏时问问演对手戏的搭档没什么,可宁稚这语气分明是她对另一个角色人选有提议。 她都还没决定演不演就干涉选角,这话问得越界了。 梅兰倒不以为忤,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摇了摇头:“怎么,你有推荐的人选?” 宁稚眼中闪过几分踟蹰忐忑,但很快便敛下了眼帘,将这些情绪都藏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了口,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发觉的珍而重之,说出一个名字:“沈宜之。” 这名字说出来,似乎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她眉宇舒展了些,认真地问:“您看合适吗?” 办公室里顷刻间便是一静,剩余四个人都一致地望着她。 尤其一直没说话的苏辛淡淡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评价道:“不识天高地厚。” 江鹏也差不多,只是含蓄很多,委婉地劝她打消念头:“阿稚,你一直专心音乐,恐怕没关心过电影圈的事,沈宜之的戏不是那么好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 开坑第一天,先挑战日更一个月,我可以的,我有存稿,我大半个月没动静就是刻苦勤奋地埋头存稿去了。 新坑求一下收藏和评论。 谢谢阿树的女友粉的深水鱼雷,谢谢良月十二的两个地雷,谢谢k-on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章 第二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如果说是个演员都想和梅兰合作,那么是个演员都对沈宜之又爱又怕。 爱的是,有她在票房稳了,有她在电影的质量也稳了,几乎就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怕的是,和沈宜之对戏,演技会被肉眼可见地压得惨不忍睹。 而粉丝也格外促狭,在b站剪了个播放量过千万的视频,专门收录了那些年被沈宜之碾压过演技的演员们,导致有段时间,一些爱惜面子的演技派们都很怵与她合作。 江鹏和苏辛的话在宁稚听来,就是说她这么个娱乐圈生产线上批量生产的流量明星不配和演技过人的大满贯影后沈宜之对戏。 宁稚绷住了,好歹没露出不悦,看向梅兰,唇边带了抹笑。 可惜,她还太年轻,即便尽力控制着自己表情,那笑容还是太过僵硬了些。 “我没接触过电影表演,实力不够,但不是还有梅导吗?难道梅导的作品也不能让她考虑一下?” 不止笑容僵硬,说的话也僵硬得很。 归根到底也才二十岁,去年这时候还坐在教室里念书呢,江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想要宽慰两句,梅兰的眼中却露出兴味来。 其实刚才,她觉得宁稚外形合适,却又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直到现在,小脾气上来了,梅兰才发现刚刚的宁稚精致漂亮得过了头,差的正是这份鲁莽坦率少年意气。 “我找过她了。”梅兰说道。 宁稚一愣,随即一喜。 梅兰眼中流露出笑意:“这部电影立项后,首先定下来的人选就是宜之。” 她就知道,沈宜之适合这个角色,她刚刚翻剧本时,第一反应不是池生怎么样,而是阮茵梦这个角色,简直是为沈宜之量身打造的。 宁稚暗自得意自己的眼光。 “但她拒绝了。”梅兰又说,“她好像不太喜欢这种题材。” 宁稚的笑容顿时消失。 等送走梅兰,都快三点了,宁稚也懒得回去,借了公司的休息室,准备随便对付一晚。 结果眼睛闭了好久都睡不着,越想越生气。 不喜欢这种题材是什么意思?她闭着眼睛在黑暗里琢磨着。 难道沈宜之已经直到连同性题材的电影都不愿意尝试了吗? 这么一想,宁稚更睡不着了。 她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想到明早七点就得开工,又不得不平静心情,想赶紧睡着。 不料心情平复下来后,她仍旧毫无睡意,却想起了她第一次听闻梅兰这位导演,就是从沈宜之口中。 沈宜之那天很高兴,在电话里对她说,她要和一位很优秀的导演合作了。 她问了导演的名字,找到了她的作品看了一遍,然后暗暗地期待沈宜之的第一部电影能够有个好成绩。 那部电影也确实大获成功,之后沈宜之变得越来越忙,她渐渐地要很长时间才能见她一回。 宁稚想着想着,回忆就飘远了,等她回过神来,窗外天也亮了,助理羊羊给她打了电话,说已经买好了早饭在公司楼下等她。 接下来的时间,江鹏将她的行程减少,空出来的时间安排上大量的表演课,还有美术课。 池生是名美术生,电影里有不少画画的场景,她得学学这方面的知识,至少不能在拿起画笔时显得像个新手。 梅兰听说公司给她安排了表演课后,特意联系了宁稚,要她别忘了揣摩剧本,她这样没接触过表演的人,最快的上手办法就是尝试体验派的表演方式,那么对剧本的理解就至关重要了。 于是宁稚一边恶补演技,一边还在通告与通告的间隙里研读剧本,琢磨人物。 然而效果很不理想,宁稚很难静下心,她时不时地走神到沈宜之身上。 她记得沈宜之挑角色,从来只看角色的深度,只考虑合不合适,值不值得,至于其他,则无关紧要。 阮茵梦这个角色复杂细腻,整部戏剧情也很好,她觉得沈宜之应该尝试一下。 可偏偏她拒绝了。 苏总那边和梅兰又谈了两次,主要是电影尺度、宣发、拍摄期间宁稚的行程安排以及宁稚的番位这些方面的商谈。 前三者容易,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最后一点,梅兰的意思是,还得看另一个女主的咖位。 谈这些的时候,宁稚都在场,苏辛的声音带着被烟熏染后的慵懒:“除非你真能请的来沈宜之,不然哪个压得下阿稚?” 一部戏里两个主演撕番位都是日常操作了,苏辛提出来也就是随口一谈,没多认真,毕竟到时候真撕起来,也是粉丝的事。 粉丝哪儿管公司和剧方私下里谈的什么,他们反正只会认为自家爱豆只要不是一番都是受委屈,都是有黑幕。 不过苏辛说得也是事实,除了沈宜之这样奖项人气都不缺的,其他女演员,演技再好,作品再多也未必能压得下正处于流量巅峰的宁稚。 梅兰却是不紧不慢,笑笑道:“不急,再看看。” 她们谈得游刃有余,相互间都摸得清对方的底线。 苏辛私下里与宁稚道:“真请得来沈宜之也好,毕竟同性婚姻合法才两个月,还有许多人不接受。你第一部电影就是这题材,演不好的话车就翻大了,有沈宜之压一压,肯定会好点。不过她来,你的一番就别想了。” 凡事有利有弊,在这个问题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宁稚的心事更重了。 一个星期后,宁稚终于忍不住给沈宜之发了条微信,问她在哪里。 沈宜之几分钟后回复:“家里。” 言简意赅,两个字,一个句号,没有半点废话,也没半点感情。 宁稚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叫来助理,吩咐道:“我们去个地方。” 她决定亲自和沈宜之谈。 这是她的第一部电影,一番的名头肯定更好听,也更漂亮。但翻车的风险也不小,毕竟这么个题材,换了别的导演,估计都不敢尝试。 但不论是番位,还是能不能演好,都不是宁稚主要考虑的问题。 她更在意的是,她想跟沈宜之合作。 和沈宜之出现在同一部电影里的机会很珍贵,也许只有这一次。 不管怎么说,她想试试看。 羊羊开着车,宁稚报了个小区名字。 这小区羊羊认得,出了名的贵,也出了名的安全,安保系统极为完善,除了住户根本进不去。 “你是去拜访朋友吗?恐怕得请你朋友和安保打声招呼,我们才能进……” 羊羊将车停在门口,她说话的时候,保安亭过来了一个人,宁稚按下车窗,保安看到她,跟她笑着点了下头,抬手示意了一下,门就开了。 羊羊话还没说完,一脸莫名,一边朝里开,一边寻思着也许来的路上宁稚就和朋友联系过了。 进到小区里,车子在宁稚的指点下,停在了一户独栋别墅前。 宁稚手里拿着剧本,她看了一路,这时有些迟疑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带上了它下车。 下车前,她交代道:“我要过半小时左右出来,你自己玩会儿手机,鹏哥找我的话,你实话实说就行。” 她性格相当细致,待人也好,平时赶通告就经常给工作人员叫外卖,像现在这种要人等的时候,会交代需要等多久。 羊羊弯了弯眼眸,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去见你朋友吧。” 然后,她就看着宁稚走到别墅正门口,先按了下门铃,等了会儿没人来开,她直接用指纹开了锁,进去了。 羊羊:“……”阿稚是在这里买了房吗?她一天到晚都跟在她身边怎么不知道。 宁稚是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是两个多月前,那次沈宜之将她的指纹录入了门锁方便她自由出入。 这栋房子的采光非常好,客厅是将二楼打通了,楼层很高,墙是纯白的,阳光从二楼窗户照进来,一束暖融融的金光在空气中散开。 乍一进门,有种进入教堂的圣洁高阔。 客厅的电视开着,在播一个纪录片,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随意地放了一条米色的薄毯。 宁稚脚步微顿,心想这个无趣的人,看电视都挑纪录片。 她朝里走,除了屏幕里发出的声音,整栋房子都很安静。 虽然来过一次,但那天是晚上,又是下雨,和眼前被日光铺满的景象大有不同。 宁稚难免有些拘谨。 她在楼梯口停顿了会儿,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一楼没有动静,才往二楼走去,她记得沈宜之的书房在二楼。 走到书房外,果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确定沈宜之在家,宁稚决定下楼等她,正要转身,便听到里边似乎提到了她的名字。 宁稚身形一顿,见书房的门掩着,留了条缝,便走了过去,凑近了听。 “你仔细考虑考虑吧,你这段婚姻,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炸弹,一旦炸开,你肯定会被拖累。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就当这段关系从来没有存在过。” 是沈宜之的经纪人林绍的声音。 宁稚呆滞了片刻,一股火气就这么烧了起来。 外边的人觉得她连和沈宜之对戏都不配也就算了,沈宜之身边的人还把她当做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防备,这么卖力地劝她离婚。 她们婚前明明说好了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怎么到了沈宜之的经纪人口中,就好像是她单方面赖上了沈宜之,而沈宜之避之不及似的。 火气越烧越旺,宁稚直接推开了门。 书房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里面的情景也呈现出来。 林绍背对着这边,还没发现门开了,但坐在书桌后的沈宜之看到了。 宁稚的视线越过仍在喋喋不休的林绍,压抑着怒意,面无表情地和与她有着法定伴侣关系的沈宜之对视。 沈宜之淡然而平静,既不尴尬,也不心虚,她甚至还从容地弯了弯唇角,对着怒气冲冲的宁稚笑了一下。 对视几秒,宁稚先撇开了眼,目光落在苦口婆心的林绍身上。 林绍正说到:“早离早好,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替你去和她谈,这种昙花一现的流量明星还不好打发?”便听到身后传来些许挑衅的声音。 “好啊,那你打算开什么价位来打发我这个昙花一现的流量明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要热情一点。 今天晚了,明天再谢霸王票,特别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章 第三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林绍被赶走了,当然不是宁稚让他走的。 宁稚正在气头上,巴不得和他吵个天翻地覆,是沈宜之对着林绍不容反驳地说了句:“你先回去。” 林绍才离开的。 林绍一走,宁稚冷静下来,突然觉得很无趣,跟他这个外人有什么好吵的,他说什么又左右不了沈宜之的心意,毕竟沈宜之的心那么硬,恐怕谁的话她都不会听。 这么想着,那团怒火不仅没有熄灭,反倒越烧越旺了。 她走过去,在刚刚林绍坐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想要质问沈宜之几句,可是宁稚满腔的怒意,对着沈宜之却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沈宜之站起了身,离开桌后,一边温声问她:“想喝什么?水?咖啡?还是酒?” 她走到吧台边,没听到宁稚的回答,回过头来看她。 沈宜之经常被人众口一词地夸赞,夸她演技,演什么都能演活,夸她长相,将她比作春月,比作山顶白雪,甚至有人将她比作数万光年外的绚烂星云,都是些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但这都是前些年的事,这两年她作品多了,地位高了,圈内人提起她时便多了许多慎重,连夸赞都不敢随意出口了。 不过,不论是前些年,还是近两年,宁稚看了许多人评价夸赞沈宜之的话语,却很少见到有人夸她的眼睛。 沈宜之的眼睛哪怕比作春水,都嫌不够温柔。 被她注视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叶小小的扁舟,在洒满了桃花瓣的碧绿江水中被一圈圈缓缓漾开的波纹推着慢慢悠悠地飘荡。 宁稚撇开目光,不和沈宜之对视了,却仍忍不住留意她。 余光里 ,她扫见沈宜之低头在那一柜子的酒里选了起来,最后她挑了一支红酒出来,问她:“晚点还有工作吗?喝一些会不会误事?” 她问着话,也不在意她答不答,径自将酒开了,瓶塞□□,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响,接着是酒液倾入杯中的声响。 说喝一些,就是一些,沈宜之走过来,递给宁稚的那杯只倒了高脚杯的四分之一。 宁稚没动,抬眼看她,沈宜之将酒杯往她眼前抬了抬。 二人对峙几秒,宁稚接过了酒杯,直接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重重的钝响。 “还要。”她冷冷地说。 沈宜之将酒端给她后没走开,直接站在她身旁,半倚在办公桌上,闻言便端起酒杯,将自己杯中还没来得及喝的酒匀给了她一半,并且提醒她:“这些喝完就不能再添了。” 宁稚没应声,仍是一气饮尽。 她酒量不错,不说千杯不醉,喝上这点是肯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的。 然而兴许是正赌气,又许是怒意被闷在心里,掺上酒意便格外浓烈起来。 她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抬眼质问地望着沈宜之。 沈宜之倚在办公桌旁,端着酒杯的右手垂在身前,左手放松地摩挲着右手手腕,对上她的目光,神色一顿:“你生气了?” 宁稚有满腹的埋怨,从有那么好的角色为什么不接,到为什么任由一个外人对她们的婚姻指手画脚,她能讲满一个小时。 可一对上沈宜之淡淡的表情,话到了嘴边也咽了回去,宁稚冷淡反问:“我生什么气?” 说完,堵在胸口的那股气更闷得慌。 她和沈宜之是两个多月前结的婚,是领了证,见了家长的那种货真价实的婚姻。 结婚的理由和喜欢、爱之类最该和婚姻扯上关系的字眼半点关系都没有。 总也起来,也就四个字,各取所需。 她需要一场婚姻让家人安心,沈宜之需要一场婚姻摆脱麻烦。 这么看来,确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利益交换的婚姻,本来也没什么值得维护的,别人爱怎么说随他们就是了。 宁稚突然感到很没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谈这个了,沈宜之却开了口:“他不知道,他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和你领了证。” 她说得简短,宁稚的大脑停摆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 沈宜之的意思是林绍不知道她们结婚的内幕,以为沈宜之喜欢她,一时冲动领了证,现在两个多月过去,冲动也该消失了,他才来劝沈宜之理智一点,亡羊补牢。 宁稚眼中顷刻间溢满嘲讽,觉得林绍给沈宜之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经纪人,还是一点也不了解她。 沈宜之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她。 沈宜之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嘲意,平静地继续说下去:“说好的各取所需,互不亏欠,他这样说你确实不好,你放心,下次见面,他会对你客客气气的。” 宁稚轻哼了一声,那股怒意倒是随着沈宜之的安抚消散了大半。 她不是小气的人,沈宜之解释了,她也就不再揪着不放。 只是这么一来,她们便都安静了下来,进入了一个无人开口的空档。 宁稚莫名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她想起今日的来意了,把手里的剧本递给沈宜之:“你看看。” 沈宜之看到封面上“池生茵梦”四个字,抬眼轻轻瞥了宁稚一眼,然后左手接过来,并将右手还没碰过的酒放在了桌上,将剧本翻开来看。 宁稚决定将剧本给沈宜之看,是想直接用这部电影的质量打动沈宜之,让沈宜之知道这部戏错过了很可惜,却忘了这本剧本是她用了一个星期的旧剧本。 上头有宁稚做的笔记,用各种颜色的笔写写画画,还标注了她对人物的理解,对人物情绪的揣摩。 她们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宁稚侧对着沈宜之,抬头看到那被翻开的剧本上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字,一下子不自在起来,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我已经答应了演池生,你看看另一个角色。” 沈宜之没有多看,只翻了几页,便放到桌上。 “是部好电影,你用它做起点,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也能越走越宽。”她客观地评价道。 她只说她演了这部电影会有什么好处,却半点没提自己。 宁稚有些急了,她伸手点了点剧本某页上阮茵梦那三个字:“这个角色,你不考虑一下吗?我觉得很适合你,梅导也这么说。” 沈宜之有些意外的样子,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来和她说这个,她轻轻“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确实挺合适,梅导一早就找过我了,我已经推了。” 和梅导说的一样。 宁稚锁紧了眉,问道:“为什么?梅导说是因为不喜欢这个题材,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你还歧视……” 沈宜之打断了她,有些没脾气地笑了笑:“胡说什么呢,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宁稚继续追问,“我跟梅导谈过了,这部电影拍完后会送去戛纳,你还没拿过戛纳的最佳女主角吧,就差这一座了,错过了不可惜吗?” 她说完,又曲起手指轻轻地扣了扣剧本:“这部戏希望很大,连我这样的门外汉翻了几页,都觉得惊艳,说明它肯定很打动人心。” “这又是什么歪理。”沈宜之笑意更深。 她伸出食指,按在剧本上缓缓打着转,沉思了会儿,道:“我不接这部电影,是因为当初梅导跟我说时,表示要最大程度的还原。剧本里写着池生十七岁,她就要找个十七岁的演员来演,我不和未成年演感情戏。” 很多演技好有地位的演员在演戏上都有自己的喜恶忌讳,沈宜之有自己的原则也不奇怪。 宁稚沉默了一下,才说:“现在定了我了,我二十岁,成年了,你可以重新考虑了。” 她说完,目光沉了下去,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梅导还说选我是因为外形符合,年龄这一条就不符合了,她干嘛哄我。” 难道是想让她产生一种这个角色非她不可的命定感,到时开拍,演得更卖力? 她的失望全写在了脸上,叫人一眼就看透了。 沈宜之道:“梅导物色池生的演员物色了快一年,各大艺术类院校都去看过,一个都瞧不中,前阵子还飞去了韩国,结果文化差异太明显,韩国的年轻演员演技是好,偏偏总带着几分圆滑世故,又是失望而归,她不会凑合将就的。你要想,看到你以后,即便年龄不符合,她还是定下了你,说明你是真的适合这个角色,适合到她愿意在年龄问题上做出让步。” 她轻轻缓缓的一番话,说得宁稚重新展颜。 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声音也不绷着了,但还是想要沈宜之一句准话:“你去和梅导谈谈吧,她肯定愿意把这个角色给你的。你也看过剧本了,知道这部电影会有多好,错过了难道就不遗憾吗?” 她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像是沈宜之不给个答复,她会一直这样劝说下去。 沈宜之也不知道是给她缠得烦了,还是真的决定重新考虑,最终点了头:“行,那我晚点和她联系。” 宁稚如愿以偿,心情更加灿烂。她看了眼时间,进来快半个小时了,晚点还排了行程,不好再多留了。 伸手将剧本拿了回来,她笑得相当满意:“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她说完就起了身,没有半点想要逗留的意思。 走到门口,沈宜之叫了她一声:“宁宁。” 宁稚回头,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沈宜之依旧靠在桌边,她望着宁稚,过了几秒,才缓缓地说:“这部电影对你的发展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部,有多关键应该有很多人跟你讲过。但是你没接触过表演,没学过什么技巧,想要演好,必须尝试体验派的办法,得融入进角色,把自己当成池生,这对演员来说,是非常大的情感负担,你要有心理准备。” 宁稚眼中浮现愕然,下意识地问:“你担心我入戏太深?” 沈宜之点了下头。 宁稚神色微动,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还是你担心接了这个角色后,我入戏太深喜欢上你?” 沈宜之没有说话。 宁稚轻哼了一声,神色越发地轻松起来,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颇觉荒谬,她望着与她几步之遥的沈宜之,随意道:“你放心,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喜欢你,我们婚姻的本质也绝对不会改变。” 她语气虽轻,却说得斩钉截铁,沈宜之凝视她片刻,判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宁稚任她打量,冷冷地与她对视。 最终,沈宜之淡淡地笑了一下:“嗯,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 谢谢不寄余生的深水鱼雷 谢谢chaos的浅水炸弹 谢谢莺鸣柳的2个火箭炮,你见过星空吗的1个火箭炮,1个手榴弹,1个地雷 谢谢种种、ia的火箭炮 谢谢一玖珉、キュラソー、凌泡君、hui、柠檬水jiu酸的手榴弹、 谢谢呀土豆、吭哧瘪肚、斯恬的时懿、aro、louisezhong、热闹、离殇、喜欢俐俐吖的2个地雷 谢谢阿树的女友粉、三吋日光知多少、kleneoon、不日更我日树、知北游、乔见季笑、teresa、小报突突、艾斯兔的海王、初知行、jessica、秋与云平、一风世、名字很奇怪、今天就上树、detectiveli、紫璃、西瓜太郎、19103253、笑看风云、白水、羽月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章 第四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她们婚姻的本质就是,各取所需,不提感情。 宁稚回到车上,脸上轻松的表情就收了起来。 “阿稚,现在走吗?我们得快一点,鹏哥已经在录音棚等你了。”羊羊一边启动一边问。 宁稚透过车窗再看了那栋房子一眼,说:“走吧。” 一个星期后,宁稚就接到了通知,阮茵梦的演员定了沈宜之,开机日期也定了,就在六月初。 拍摄地在平城,梅兰大手笔,租了一大块地方,搭建了实景。 宁稚把台词都背熟了,剧本也通读了好几遍,定妆照拍了好几组。 不过都是单人照,没有和沈宜之的合影。 那天在沈宜之家聊完后,宁稚就没再见过她,她也不稀罕,不仅不稀罕,梦里都在骂垃圾沈宜之,还怕她入戏太深喜欢她,自作多情什么呢。 不过也不算完全没见过,她在网上冲浪时,看到沈宜之了,她进了一间小酒吧,被路人拍到传上网。 小酒吧在一条冷清的街上,沈宜之从车上下来,拉开门,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回了下头,门里的光涌了出来,照在她身上,一半光晕橙黄,一半夜色朦胧,她察觉了镜头,也没慌张,冲着拍摄人笑了笑,便从容地进去了。 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全在刷风华绝代。 宁稚暗自吐槽,什么风华绝代,上个世纪老掉牙的词都拿出来用,但把那视频又看了一遍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词确实贴切。 不知是公司故意泄露想炒一波热度,还是别的渠道泄露了风声,几个营销号在五月中就爆料,宁稚将与沈宜之、梅兰合作一部新电影,就要开拍了。 这消息一出,黑粉迅速进入状态嘲宁稚脸大,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会靠营销收割流量的爱豆敢碰瓷电影圈最大的两尊佛。 粉丝则迅速赶到现场控评,表示非官宣不约,并安利宁稚最新单曲。 都是做惯了的饭圈老流程了。 沈宜之那边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止她没动静,粉丝也没什么动静,营销号把消息刷上了热搜,沈宜之的粉丝们都很少有现身说话的。 是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后的淡定,也是沈宜之作为一名优质演员给粉丝的底气,没根源的消息他们根本不屑去理会。 同时,也难免显得傲慢。 直到电影官方发了宣传照,众主创转发,这消息才算被证实了。 证实以后,却不是尘埃落定,粉丝自然不用说,高高兴兴地转发,普天同庆。 黑粉们则骂骂咧咧华语电影没救了,这种根本没有演戏经验的歌手跨界都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反正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影响他们嘲。 同时还有另一批人关注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部电影能不能上院线。 以前国内拍同性题材的电影根本不考虑能过审,能拿到龙标,但现在不一样,同性婚姻三个月前合法了,既然已经站在了阳光下,那么这个题材的作品是不是也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讳莫如深。 电影还没拍,黑黑粉粉的热搜就上了二三十个,话题炒得沸沸扬扬的。 宁稚作为网上冲浪一级选手,紧跟时事,还用小号参与了最后一个话题的讨论。 这部电影的类型是文艺片,但梅导的电影从不亏本,哪怕是文艺片,也能拿下不逊于商业片的票房。 这部戏她从一开始就冲着院线去的,不过究竟能不能上,还得看最后的审查。 毕竟电影的题材实在小众、禁忌又敏感,不止是同性感情,还有妓女、未成年高中生这种的大部分电影从业人员都嫌麻烦的高压区组合。 六月初正式进组。 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宁稚是南方人,对这种湿热的气候倒不陌生。 江鹏不放心,跟了过来,打算跟几天拍摄,也好随时准备安慰宁稚。 第一次拍戏,又是梅兰这样不管咖位大小一视同仁照骂不误的导演,还没开拍,江鹏就已经开始担心宁稚会被骂得撂挑子了。 进组第一天,还没有开始正式拍摄,梅兰带着宁稚逛了一下片场,亲自给她讲了一些拍摄流程,指点了些站位之类的基本知识。 宁稚一到这里,就觉得像是回到了两千年初的老城区,巷子是狭窄的,房子是老旧的,街上的电线杆瘦弱,连地上的砖都铺得不平整,下雨天踩上一脚能溅起一裤腿的泥水。 老旧,却又带着时光的静谧与安逸,仿佛在家门口的桐树下摆一把摇椅,就能摇着一把大蒲扇悠闲地晃起来。 “这些建筑搭建得好逼真。”宁稚感叹道,这条胡同在电影里叫桐花巷,路边种了零零落落几棵泡桐,可惜桐花的花期在清明前后,现在这时节已只剩满树的浓阴了。 梅兰也挺满意的,她照旧在指间夹了支烟:“花了不少时间呢。” 宁稚往她指间的烟看了一眼,苏辛也抽烟,不过和梅兰不一样 ,苏辛抽烟就像喝咖啡,没事的时候小饮一口,累的时候提提神,说到底可有可无,随性得很。 梅兰抽烟则像是把命提前交出去了,感觉她每个毛孔都被烟入侵了。 “怎么?你也要来一支?”梅兰斜睨着她。 宁稚赶紧拒绝:“不了,我不能碰这个,被拍到就麻烦了。” 梅兰轻嗤:“你都二十岁了,粉丝还管那么严呢?” 宁稚笑了笑,没说话。 哪里是粉丝管得严,分明是黑粉管得严,不过她自己也不喜欢烟味就是了。 几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在巡查,明天就要正式开拍,道具和实景不容许任何差错。宁稚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走,被他们严谨的态度弄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为了让你尽快适应节奏,进入角色,明天先拍床戏。”梅兰吐了口烟,冷不丁地说道。 宁稚的心一下子卡到了嗓子眼,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哪一场?” “第一场。”梅兰答道。 宁稚立即回忆那场戏的前后,梅兰透过袅袅的烟笑着看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安心,有沈宜之呢,她会带你入戏的。” 她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也许是导演是个作息无规律,常年熬夜又辛苦的行业,虽然才三十四岁,但她看起来似乎要稍微老一点。 宁稚原本干涩的喉咙听到沈宜之三个字,渐渐分泌潮湿,她心口瞬间潮热得厉害,转头望向别处,淡淡地说:“她就这么厉害,保证能带得动我?” 说完,才发现把自己给损了。 宁稚不开口了,抿紧了唇。 梅兰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明显了些,但很奇怪,她身上的年龄感反而减弱了。 “要是沈宜之的演技都带不动你,我只能考虑换演员了。”梅兰声音里带着笑意,可神色却没有玩笑的意思,显然她说的是认真的,而不是吓唬宁稚。 宁稚倒没被吓着,只是嘀咕着她倒要看看沈宜之究竟有多厉害。 梅导话里话外,分明是说如果连沈宜之都带不动你,你就别演戏了,不是干这一行的料。 晚上的晚餐是主创们一起吃的,算是把接下去要合作好几个月的人都聚到了一起,彼此熟悉熟悉。 所有人都到了,只有沈宜之没在,一个演配角的男演员问了一嘴,梅兰正和监制聊,闻言随口道:“她有别的行程,晚上才到。” 于是直到最后晚餐散了,也没见到沈宜之的人影。 吃饭的地方离下榻的酒店不远,江鹏临时有个约,见宁稚没喝什么酒,也就没跟着她,临走前千叮万嘱了小心些,不要乱跑,不要被拍到。 宁稚自然答应。 明天就要开机,她有些紧张,想回酒店再过过剧本,好歹把词再背得熟些,把角色的性格情感再好生揣摩揣摩。 她独自走出电梯,摘下口罩拿在手里玩。 两侧墙上的壁灯光芒微弱,光线有些幽暗,壁灯每隔一段距离亮一盏,一直延伸至走廊尽头。 宁稚看到前方有两个人站在一盏壁灯旁,一男一女,女的背对着这边,男人表情严肃,飞快地说着什么,突然他看到了宁稚,停下了话语。 宁稚看到沈宜之察觉到什么一般,回过了头,她眉眼间带着几分倦意,看到宁稚,神色微微地怔了怔,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注视着她走近。 宁稚走在她的目光里,感到十分别扭,但她还记着上回的事,又记得明天要拍的那场戏,一下子便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堵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她便干脆当做没看到,十分高冷地擦着沈宜之的肩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她们肩膀上的衣物轻轻蹭过,仿佛能听到那细微的摩擦声。 走出好远一截,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等等。” 是林绍的声音。 宁稚停下了步子,不耐烦地想道,上回没讲够,这次还要当面劝她赶紧和沈宜之离婚吗? 她转过身,林绍已经追上来了。 他显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保持了礼貌,站在宁稚身前,歉然道:“对不起,上次冒犯你了,是我没弄明白情况,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宁稚怔了怔,目光越过林绍,望向沈宜之刚刚站的地方。 那盏幽暗的壁灯下已经失去了沈宜之的身影,她打开自己的房间门进去了,宁稚只来得及看到她的一片裙角。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谢谢你见过星空吗的手榴弹 谢谢阿树的女友粉、teresa、aro、斯恬的时懿、咕咕、louisezhong、名字很奇怪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章 第五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沈宜之对她说过,林绍再见到她,会客客气气的。 现在看,岂止是客气,简直是谦卑。 也不知道沈宜之是怎么说服这位圈内首屈一指的金牌经纪人向她道歉的。 宁稚回了房间。 剧组给她安排了一间高级单人房,江鹏替她将房间升成了套房。 她要在这里住上两个月,环境稍微舒服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房间里各类设施都很完善,宁稚打开衣柜,助理已经给她整理过行李了,衣柜里挂满了她的私服,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也全部都摆放在了相应的位置,套房里多了许多属于她的风格。 她取出睡袍,先去洗了个澡,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捧着剧本,翻到明天要拍的那出戏。 亲眼见过拍摄现场后,剧本里的许多场景都有实体,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依照白天梅兰指点她的站位,想象着摄影机的位置,在脑海中开始走戏。 然而即便已经非常专注了,一遍戏走下来,宁稚还是无法彻底投入。 梅兰和沈宜之都提过,她这样没什么表演基础的人,要演得好,最好的办法是代入角色,可她不论怎么暗示自己就是池生,心底总残留着宁稚的意识。 而且一想到与她对戏的是沈宜之,宁稚的意识就会格外强烈。 她甚至很难把沈宜之代入到阮茵梦的角色里去,更无法想象她们会在床上,有那样浓情蜜意的时候。 临开拍的前一夜,宁稚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还梦见因为她怎么都演不好,被梅兰毫不留情地赶出剧组,沈宜之冷眼看着,不仅不帮她说话,还跟梅兰说,赶紧挑新演员,这次得找个演技好的。 被梅兰赶走她没觉得怎么,但听到沈宜之说的这话,宁稚一下子生气了,不过还没等她跟沈宜之吵架,梦便断了。 手机响个不停,她忍着头疼,伸手将手机捞过来,是她自己定的闹钟。 宁稚长长吁了口气,迅速地起床。 羊羊已经买好早餐在卧室外等着了。 宁稚出来,看到葱油饼,她眼睛一亮,正要拿起来,又偃旗息鼓地放下了手,带了几分哀愁地望向羊羊:“我今天要跟沈宜之拍床戏。” 拍床戏,怎么可以吃带味道的食物。 羊羊却迟钝地不明白她的意思,思索了会儿,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说:“那……恭喜?” 宁稚绷不住了,笑了起来,狭长的眉眼一弯,像道新月,不过下一秒,她就想起了沈宜之在她梦中的无情无义,笑容顿时消失地一干二净。 端起小米粥,泄愤似地喝了两口,就去了片场。 剧组给足了她这顶流面子,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化妆室,配了单独的造型师和一个跟组助理,和沈宜之这个超一线大牌同等待遇。 化妆师是个三十来岁的姐姐,跟的剧组多了,相当会看眼色,听说过宁稚性格挺骄傲的,不太跟人交流,不过脾气不错,不会给人找麻烦。 她便安安静静地迅速给宁稚做妆发,并不和她搭讪聊天。 但做完后,还是没忍住,惊叹了一声:“梅导真会挑演员,阿稚演十七岁绰绰有余了,演初中生都不会出戏。” 宁稚换上了夏季的校服,白色的olo,蓝领子,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皮肤粉润,好得找不到一点瑕疵,头发也做了造型,清隽干净,青春逼人。 听出化妆师是在夸她,宁稚礼貌地说了谢谢。 她走出化妆室,去找梅导,便看到了坐在梅导边上的沈宜之。 沈宜之和她正相反,她演池生,比实际年龄小三岁,而沈宜之演阮茵梦,比实际年龄大三岁。 沈宜之今年二十八岁,而阮茵梦三十一。 宁稚琢磨池生这个角色时,顺带也设想过阮茵梦的形象。 她觉得阮茵梦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风尘、妩媚和身不由己,前两者是阮茵梦身在欢场戴的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后者却是刻在阮茵梦骨髓里的无奈,她挣扎不出这吃人的泥沼。 不过这只是她粗浅的理解,沈宜之理解的角度和深度未必和她一样。 此时沈宜之已化好了妆,长发披在肩上,发尾微微卷曲,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腰收得很细,勾勒出了她纤细柔软的好身材。 宁稚的目光往上一移,移到沈宜之的脸上,妆不重,也不风尘妩媚,使得宁稚不由琢磨,难道不靠妆容,要全凭演技撑出□□的那份媚意入骨来? 梅兰先看到了她,朝她招手:“来,见一下,你们两还不认识吧?先熟悉熟悉。” 沈宜之随着她的话,也抬眼看了过来。 她神色平静,向着宁稚微微颔首,倒真像不认识的人礼貌问好一般。 宁稚在心里暗嘲一声,演得倒像,是不认识,不过是刚好够领结婚证的关系罢了。 她走过去,朝着沈宜之皮笑肉不笑道:“沈老师好,我叫宁稚,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沈宜之似乎没发现她话中带刺一般,温和道:“一起听梅导讲戏吧。” 装得真好,不愧是演技最好的女演员。宁稚嘲意更甚。 梅兰平时随意,一工作起来,便极为认真。她先把这场戏捋了一遍,又抓了几个特别需要注意的部分,拆开了一个分镜一个分镜地详细讲。 这场戏总共六分多钟,今天就磨这一场,肯定是要拍到满意为止的。 “情绪一定要到位。”梅兰望着宁稚。 宁稚觉得她的眼神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很有压迫感,心不由紧了紧,点头表示明白了。 道具组那边准备好了,朝着她们打了个ok的手势。 梅兰站起来,问道:“还有问题吗?” 目光落在宁稚身上。 宁稚飞快地回忆一圈,确定没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才道:“没有。” “好,各就各位!” 各组就位,摄像机拉过来,无关者清空,梅兰站在监视器后,指点站位,沈宜之也起了身,走到相应的位置。 这是宁稚有生以来的第一部电影第一个镜头。 她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鼓了下劲。 “啪”地一声场记打板。 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沈宜之的气场变了。 她像是换了个人,手扶着门框,身体分明直立着,却让人觉得她的身段软得好似那仲春时节的柳条儿,柔嫩摇曳,宛若伴着春风拂面。 这不是沈宜之,这是阮茵梦。 门从身后扣上,一声闷响。 宁稚一下子被带到剧本里描绘的境地里,她无意识地吞了口唾液,忙又跟着剧本走,目光在房中扫了一圈。 房中已经整理出了一块空地,支起了一个画架,窗户开着,轻软的白色窗帘拉到一边,被风吹得轻轻扬动。 这个场景都被浅色的阳光晕染得如水墨画般轻薄,只有沈宜之,穿着蓝色的裙子,她站在画面里,是最扎眼的,但细细一看,那一身蓝又似融化了开来,流入那一束浅色的光里。 沈宜之关了门,走到她身前,她双臂环抱在胸前,称不上热忱的目光在宁稚身上慢悠悠地一扫,而后唇角微微地勾了起来,半带戏谑地问道:“是要我站那一动不动给你画吗?” “不用。”宁稚说出自己的台词,两步走到画架前。 “停!”梅兰出声打断。 这突兀的一声,戏里的氛围瞬间消失。 梅兰走了过来, 宁稚还没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但她有感觉应该是她没演好。 身后的沈宜之朝前走了两步,聚到梅兰边上。 “宁稚,你这里情绪不对,你太紧张了。”梅兰神色微沉。 宁稚说了声:“对不起。” 她余光扫见一旁的沈宜之,没看清神色。 她不想在沈宜之面前出丑,可是演不好戏她又没办法。 见她认错态度好,又顾及她是第一次拍电影,梅兰的神色缓了缓,注视着她,指点道:“池生不会这么紧张,她正处于少年时期最得意的时候,在其他学生还惴惴不安地准备高考时,她老早就被心仪的院校提前录取了,是同龄人的榜样,是家人的骄傲,是其他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春风得意马蹄疾,她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让她好奇,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的人,她或许会有些紧张,但又怎么会不敢靠近呢?你刚刚表现出来的分明是躲避,你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梅兰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少年意气风发,少女初怀春,你试着把这两者结合起来。” 她将人物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宁稚听。 这部电影的情感极为细腻,十分考验演员的表情、眼神,甚至呼吸,每一帧都对情感与剧情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梅兰给了宁稚几分钟时间调整。 第二次开拍,宁稚深吸了口气,她看了沈宜之一眼,沈宜之神色平静,发觉她在看她也没什么情绪波动,等到场记打板,她一秒入戏,全然公事公办。 第二次,宁稚还是演砸了,她尽力地贴着梅兰描述的感觉去演,可还是不像。 “你是去邻居家画肖像的,不是唐僧进了盘丝洞,怎么这么绷着?”梅兰拧紧了眉。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都没拍好,宁稚甚至觉得她越来越心浮气躁,越来越入不了戏,梅兰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加重。 直到第十次演砸,梅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她摆了摆手,示意休息,然后看了看宁稚,不轻不重地抛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们过会儿再继续。” 这么轻描淡写又带着微微倦意的一句,比刚才疾言厉色的训斥更令人失落,好似她已不堪教了似的。 周围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有几个偷瞧她的。 宁稚顺风顺水惯了,这一年来也受了不少奉承,被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下了面子,她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看到白色的窗帘边有一张做道具用的椅子,椅背镂了花,美得相当复古。 宁稚默默地走过去坐下,独自反思刚才那几遍失败的表演问题出在哪里。 偏偏这个时候,沈宜之走了过来。 在谁面前丢面子都不要紧,但在沈宜之面前,宁稚绝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沮丧与示弱。 低落的情绪瞬间收敛起来,她舒展眉眼,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抿起,用满不在乎的外表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走到近处的沈宜之。 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宜之却是先笑了,她点了点头,状似赞赏:“嗯,现在这表情倒是有些生动了。” 宁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嘲笑她刚才演戏时的表情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我,明晚十点,早点来好吗? 谢谢十斤小龙虾、不寄余生的火箭炮 谢谢你见过星空吗的手榴弹和地雷,寄生灵兽的手榴弹和地雷 谢谢今天就上树、吭哧瘪肚、凌泡君、阿树的女友粉、名字很奇怪、斯恬的时懿、嘴角咧到耳后根、三吋日光知多少、今天楚总爆炒秦橙了吗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章 第六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沈宜之站在窗边,抬手搭在窗台上,雪白肌肤几乎与白色的墙体融为一体。 她还穿着那身浅蓝的长裙,却已与戏里氤氲着一层迷雾一般的阮茵梦截然不同了,淡淡的蓝色将她衬得越发疏离冷清。 宁稚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在沈宜之面前有着格外强烈的自尊心,是绝不肯处于下风的,正要反击。 沈宜之又道:“第一遍时,你入戏了。” 到了嘴边的反击不得不咽了回去,宁稚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但入戏的是宁稚,不是池生。”沈宜之道。 宁稚怔住了,她没想到沈宜之的感觉这么敏锐。 拍第一遍时,她确实一下子就被沈宜之带进了戏中描绘的那个情境里,甚至顾不上入戏的是自己还是池生。 “宁宁。”沈宜之叫了她一声。 宁稚抬起头。 “你有没有那种……”沈宜之露出些微思索的神色,语速也缓慢下来,“梅导形容的,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候,十分得意,感觉这世上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所有的遗憾都能被弥补,所有的愿望也都唾手可得。” 宁稚微微地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有。” “代入那个自己。”沈宜之说道。 宁稚一时没反应过来,根据她在那几节表演课上学的,还有平时听说的,入戏都是指演员将自己代入到角色里。 可沈宜之却说,让角色代入她自己。 她的疑惑全摆在了脸上,愕然地望着沈宜之。 沈宜之总算笑了一下,耐心道:“人的情绪是共通的,你还没法将自己融入到角色里,那就不妨倒过来,试一试演自己。” 演自己可要比演角色容易多了。 宁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宜之在指点她。 她不免有些别扭,不想承沈宜之的好意,但偏偏听过的话是还不回去的。 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宁稚想道,反正沈宜之是前辈,受她指点也不算丢人吧。 她跟自己那没来由强烈的自尊心做着斗争,一句谢谢已经到了嘴边,正要说出来,沈宜之抬手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你自己感受一下。” 说完,便走开了。 那句谢谢也就悬在了宁稚的嘴边没能说出来。 她抬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莫名地懊恼。 折腾了这么多次,时候已经不早了,等到各组再度就位,第十一次开拍时,宁稚感到很大的压力。 江鹏站在外围,双手不住揉搓着,比她还紧张。 宁稚深吸了口气,调整状态,梅兰打了个手势,场记打板。 开始了。 半开的门边,宁稚拎着画具走进去,她第一次来这里,因为被阮茵梦吸引,她不免对这个她居住的地方有许多好奇。 宁稚走了两步,就停下了,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她有几分初到他人家里做客的拘谨,目光生疏,但眉眼是舒展的,眼睛是清澈的。 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宁稚的打量被打断,下意识地回了下头,看到走到她身边的沈宜之。 沈宜之比她要高上几厘米,站到她身边,这几厘米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宁稚得微微仰头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她们挨得实在近了。 沈宜之身上的气息都往她鼻子里钻。 奇异的,这样一个风尘女子,她的味道却不是什么低廉的香水味,而是淡淡的一股被阳光晒过一般的洗衣粉香味,既清新,又带着些毫不灼人的暖意。 宁稚喜欢这样的味道,可又为她们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感到不自在。 沈宜之却要悠然得多,她谈不上热络,目光里却存着一份戏谑,轻轻地在宁稚身上扫了一眼,扫得宁稚没来由地心一紧,她方在眼中半含了笑意,问:“是要我站那一动不动给你画吗?” 宁稚不由地被她含了笑的眼睛的眼睛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即她感到一种被人牵着走的不安感。 她快步跨到画架前,口道:“不用。” 一面说,一面坐到画架前的椅子上。 这几秒钟的时间,年少灵活的心思便转过弯来,觉得自己刚刚率先撇开眼是示弱,心底涌出一阵小小的不服气。 “你尽管做你的事,保证画得让你满意。”宁稚吹起牛来,说完自己先笑了。 她的笑容十分明朗,是一种毫不见阴霾的明亮与自信。 沈宜之没与她客气,简单地“嗯”一声,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抛下句:“你也自便。” 画肖像需要模特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地方,画师对照着本人,能够最大限度地将她的气质描绘到画纸上。 动态的自然就难一些。 但宁稚有的是时间,而且,她乐意画一个日常生活中的阮茵梦。 阮茵梦对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她情愿用目光描摹她身上的每一寸,而后用她手中的画笔付诸纸上,这令她感到愉快。 说是尽管做她的事,但阮茵梦没做什么特别的。 她给窗台上那几盆小小的绿植浇了水,在果盘里放上新鲜的瓜果,池生鼻尖微微耸动,仿佛闻到了果香。 她在房里随意地自在地走动,仿佛这房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机,按到一个频道看了起来,那年代的电视机音色不太好,细听有些模糊。 池生专注地观察她,看她的手,那修长白净的手指,那纤细如玉的手腕,看她的眼睛,如狐狸一般,兴许到了夜里,眼角挑起来时,就成了狐狸精。 看她饱满的胸脯,浅蓝的长裙使她在做家务时贤淑极了,但那贴身的剪裁却将她玲珑有致的好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矛盾,却又那样和谐。 池生目不转睛地用眼睛描摹着这个女人,她的手拿着笔在纸上勾勒雏形。 她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了。 电视里发出的声音一丝一毫都影响不到她,她专心地要将喷薄而出的灵感全挥洒在纸上。 她站在画架后,身形瘦削而挺拔,蓝领子的校服短袖衬得她颈上的肌肤格外的白,她真干净,校园里的孩子特有的青春与自信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修长的手指握着画笔,眼眸微微低垂着,唇角略微有些上扬,眉眼间带着股与生俱来般的意气风发。 阮茵梦站起了身。 池生余光间看到她离开,很快又回来,阮茵梦走到了她身边。 池生手上一顿,仰头看她,脸便贴在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上。 池生“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一躲,便看到是一瓶雪碧,装在绿色的玻璃瓶里,冰过的,瓶身上冒着冷气凝着水珠。 这突如其来的冰凉使得池生滚烫的手感冷却了片刻,但她对上阮茵梦的眼眸,心中另一处却开始发烫。 她道:“谢谢。” 低下头,将雪碧接了过来。 阮茵梦却没走开,她仍旧站在她身边,望着她,池生无端感到一阵压力,但又似乎不是压力,头顶的那道目光仿佛一条狡猾的小蛇,使劲地往她心里钻去。 阮茵梦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池生偏了偏头,却没有彻底躲开,阮茵梦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得池生有些羞恼,她仰头看向了她,她的眼神直白清澈,还有着难以掩饰的青涩无措。 阮茵梦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她的声音也轻柔了下来:“池生,闭上眼睛。” 池生隐约知晓会发生什么,但她却突然失了主见,只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阮茵梦的笑意更深了,眼神却越发地缠绵起来。 在池生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捂住了她的双眼,池生眨了下眼,浓长的睫毛扫过她柔软的手心,下一秒,柔软的双唇吻了上来。 池生呼吸一滞,她青涩得愣在了原地,骤然间爆炸的心跳震得她双耳嗡鸣,而阮茵梦根本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她的吻带着压迫和侵略,毫不留情地分开了她的双唇,探入她的口中。 池生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她的手心。 意识从纷乱中挣扎出来,但不一秒钟又陷入到这水一般的柔情里。 阮茵梦横坐到了她的腿上,她好轻,池生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她一手捂住她的双眼,一手托着她的后颈,池生感觉到自己完完全全地被掌控,阮茵梦的双唇热切而汹涌,缠着她的舌吮吸碾磨。 那股池生喜欢的香味伴随着一种更为勾人更为暧昧的气息占据了她的嗅觉,溢满在她们的唇齿相交间。 池生心中迟来地感到一阵惊慌,软弱的意志低喃着不该,她终于想起要挣扎,阮茵梦托住了她的后颈,将吻送得更深,唇舌相缠,她吸吮住她的舌,咬了一下,引得池生一阵颤栗,有些疼,更多的却是一阵一阵难以抵挡的酥麻。 池生睁大了眼睛,却被那温柔而坚决的手心挡住了视线。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此时犹如陷入了一个隐秘禁忌的春梦里,一切都那样不真切,而怀中的温软又是那样真实,真实到拢获她全部的心神。 池生无助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湿漉漉的,在阮茵梦的手心任她玩弄。 她禁不住一阵呜咽,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疾风骤雨般的吻放缓了攻势,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唇角、鼻尖点缀般地轻啄,一下一下地仿佛吻在了池生的心上。 池生的眼睫无力地翕动,蒙在她眼前的手终于撤开,她看到了阮茵梦,与她额头抵着额头。 阮茵梦的眼角晕染着一抹绯红,媚态横生,望着池生情意绵长:“那天晚上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想对你做这样的事。” 如果阮茵梦的眼中有一个陷阱,池生相信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跌落进去。 她搂紧了阮茵梦,仰头去吻她的唇、下巴,与白玉般脖颈,她热切而急迫,她心里的情意浓烈到难以诉说,她用力地亲吻着阮茵梦,一寸寸地用唇在她柔嫩的肌肤上舔舐。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隔着布料揉搓着阮茵梦纤细的腰,阮茵梦纵容地仰起了头,毫无遮掩地将脖颈送到池生口中,她的手指难耐地插进池生的短发里。 池生犹如一颗青色的杏,还未熟软,仍还生涩,她热情急切,却始终不得章法。 她终于从阮茵梦的颈间抬起头,委屈而无措。 她的眼睛湿软,睫毛上沾了一滴泪,微微地颤动着,她望进了阮茵梦的眼睛里,那里柔软宽阔,仿佛能容纳她的一切。 “乖,别急。”阮茵梦的嗓音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她牵住了池生的手,沿着赤裸雪白的腿,探入裙子的边缘。 池生指尖发烫,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阮茵梦。 阮茵梦低低地喘息,她的喘息声很好听,听得池生耳根都红透了。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胸口起伏加剧,她对上了池生的目光,唇角像妖精一般翘起,妖娆妩媚。池生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 情欲湿漉漉地氤氲蔓延,如温泉水,如沼泽雾,空气潮湿黏腻。 骤然间,阮茵梦身子一颤,她眼中的水光倒映着池生的模样,池生着了迷地望着她,还未来得及捕捉到她眼中的情愫,她便低了头,抵在池生的肩上。 “停!”梅兰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氤氲暧昧的情欲。 沈宜之站了起来,低头理了理衣服。 宁稚愣愣的,还在戏中,她只觉周围一下子冷了下来,有许多人在笑,梅兰也在笑,抬手挨在了她的肩上。 “不错,出乎我预料的好。”她肯定地夸奖了一句。 道具组的人围了过来整理道具,宁稚不知不觉就被挤到了边上,她失了魂地站着,江鹏兴奋地走了过来,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宁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宜之。 沈宜之靠坐在一把椅子上,正微微地侧脸,同梅导交谈着。 她眉眼温和,不时地笑一下,说着什么话,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刚刚那一场床戏对她似乎毫无影响,宁稚无端失落了起来。 突然,沈宜之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宁稚的心头一跳,她们隔着片场的人来人往有一瞬间的对视,沈宜之眸光微顿,眼中染了似有若无的笑,宁稚出神地望着她,还未看清究竟,便见沈宜之抬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唇,便转头接着同梅导说话。 宁稚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怔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犹如炸开了血色,鲜红欲滴。 她忙转身跟羊羊要了化妆镜,打开一看,她的唇被吻得像玫瑰花瓣般鲜艳饱满,上面沾着沈宜之的口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寄余生的1个火箭炮,5个手榴弹,2个地雷 谢谢阿树的女友粉的2个火箭炮,浪ball的1个火箭炮 谢谢一玖珉、louisezhong、aie的手榴弹 谢谢姜贞羽的圈外女友、wuli杰杰、名字很奇怪、噼里啪啦小毯子、你见过星空吗、今天就上树、斯恬的时懿、19103253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章 第七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江鹏兴奋得像是在路上白捡了几百万,回去路上在电话里和苏辛又是一顿猛夸。 “苏总,你放心,我们阿稚就是干一行会一行,今天的拍摄非常顺利,梅导都当着全剧组的人夸她了,说阿稚有天赋,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他非但夸,还夸大其词。 苏辛是来关心一下自家台柱子的工作表现的,一听说顺利便没再听他废话,挂了电话。 江鹏还有无数的夸赞没说完,握着手机满脸的意犹未尽。 他干脆别过头来,与宁稚道:“我打听过了,这场戏梅导预计磨一礼拜的,没想到你一天就给她搞定了。” 宁稚拿着手机在玩,一堆微信她挑必要的回复了。 听江鹏这么说,她掀了掀眼皮,淡淡地道:“不是我搞定的,是沈宜之搞定的。” 她停顿了片刻,戳手机屏幕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恨恨的,又像是被陷阱锁住的小动物一般无能为力:“整场戏都是她在引导我。” 外人的视角,她和沈宜之配合得很好,但她自己清楚,除了一开始的那几句台词,她还能记着沈宜之教她的技巧将自己代入到经历过的相似情绪里去。 到后面,她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分不清自己是池生还是宁稚,完全陷落在沈宜之的柔软中,连思想都被她占据控制。 所有的反应都不是演出来的,都是她真实的反应。 宁稚有些害怕,直到这时,那些感觉还残存在她心里。 自然不是真的做,但她们亲密的拥抱是真的,吻是真的,沈宜之双唇滚烫,贴在她的唇上,她的肌肤滑软,她的眼睛妩媚而湿润,她的声音仿佛黏连着蜜糖,又像是罂粟,明知是毒药,却让人甘之如饴。 一开始沈宜之就提醒过她,不要入戏太深。 宁稚当时没当一回事,觉得再深能有多深,她难道还能分不清戏里戏外? 直到今天这场戏拍下来,宁稚怕了。 她不敢再多想下去,手指在屏幕上遮掩般地一阵乱点。 “反正这场戏演得很好就对了。”江鹏心大地说道,又遗憾,“可惜不能发视频到网上,不然就能堵住那些喷子的嘴了。你这段时间不要登微博,他们骂得……” 他一边说,一边扭过身来,看到后座的宁稚正点开微博图标,嘴上便是一顿。 永远冲浪在最前线的宁稚,哪里有瓜哪里就有她,有一颗坚强的心脏,怼起人来比黑子还凶猛。 江鹏把担心她受黑子言论影响的话都咽了回去,转而道:“你网速慢一点,千万不能掉马甲,没事也别切大号。” 宁稚的大号有专人给她打理着,不过她有时喜欢自己发一些照片视频与粉丝互动。 “哦。”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诶?你小号怎么加黄v了?”江鹏眼尖,一眼就瞅到了她今天刚申请成功的黄v。 宁稚指尖一顿,随口道:“刚认证了超话的小主持人。” 江鹏便点了点头,以为她申请的是自己超话的主持人,扎根到粉丝的中间去,这大概是圈里的独一份了。 宁稚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认证信息:沈宜之超话小主持人,心里蓦然一阵烦躁,想要退出微博,结果不小心点到了广告。 界面切换,转到了广告页面。 宁稚居然松了口气,只要能离沈宜之远一点,能别让她再看到这三个字,广告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看起了手机上的广告页面。 是一个交友a的广告,a的名字叫橘色。 宁稚:“……”真是够橘里橘气的。 同性婚姻合法后,这些交友a再也不肯低调,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想要抢占市场,就这一个月,宁稚已经见了三个类似定位的a。 她退出来,恰好进来一条微信,是和她一档选秀综艺出道的言瑾。 选秀结束后,大家各奔东西,言瑾没签经纪公司,当了独立音乐人,现在在三四线打转,前阵子刚出了张电子专辑,宁稚还帮忙宣传了。 “推荐一款a给你,非常解压。”言瑾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不等宁稚问,便将a名字发了过来。 “橘色。” 宁稚:“?” 她刚看了这个a的广告。 言瑾像阵风似的,将一长串的回复刮了过来,消息提示音不断地响,惹得前座的江鹏频频转头看。 “真的很解压,认识了一个小姐姐,说话可好听了。” “我前阵子出专辑,压力大得要命,都没地方说,全说给她听了。” “说完压力就少了大半,有人认真听我说话的感觉真好。” 宁稚:“穿件衣服吧你jg。” 言瑾也回了个表情包,又道:“我说认真的,试一下。” 宁稚笑了笑,回了句:“忙着呢,你自己玩去吧。”将这个喋喋不休的人打发了。 她转头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夜景一阵出神,然后低下头,搜了橘色,点了下载。 a不大,没两分钟就下载好了。 宁稚打开,界面做得很漂亮,功能挺多的,有各种配对方式,还有一个类似树洞的广场,许多人在上面发匿名状态,底下有许多评论,宁稚随便点开看了看,开导的,调侃的,玩梗的都有。 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了。 宁稚推开车门,江鹏走在她身边,习惯性地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偷拍,才道:“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宁稚心不在焉道,点开注册页面,头像选了相册里的第一张图,是一只一脸无辜地咬坏玩具的萨摩耶幼崽,图片上还写着,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 宁稚把这句话填进了昵称里。 她几乎所有的小号都用这组头像和昵称,微博小号也是。 电梯在一楼停了一下,宁稚站在角落里继续完善她的注册信息。 江鹏的声音突然热情:“沈老师。” 宁稚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从外边走进来的沈宜之。 她们的目光对上,宁稚的耳边顿时一静,嘴唇一瞬间像是被沈宜之的指尖抚摸时那般滚烫起来。 唇上的口红在片场就用湿巾擦干净了,可她第一反应,还是想抬手抹一下。 沈宜之倒是泰然自若,隔着这电梯里众多的人,与宁稚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沈老师吃过了吗?”江鹏热络地交际起来,还不断朝宁稚使眼色,让她叫人。 宁稚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手,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个人。她干脆当没看到,冷淡地低下了头,继续在屏幕上填注册信息。 “还没有。” 宁稚盯着屏幕,耳朵听到沈宜之语调平和,足够礼貌,也足够疏淡。 江鹏接着寒暄,显然想和沈宜之这边打好关系,未来谈资源或者别的都方便。 但再开口与他周旋的就是沈宜之的助理了。 电梯到了楼层,一行人看似融洽地一面交谈,一面走出去,宁稚自顾自地落在最后面,注册信息正填到感情状况那一栏。 她在单身和已婚之间纠结,余光瞥见前面有个人慢下了脚步等她。 宁稚抬了下头,发现是沈宜之。 沈宜之等她跟上来,走在了她边上,朝她手里的屏幕看了一眼。 被她盯着,宁稚手一抖,直接选了已婚。 她一阵心虚,不由自主地看向沈宜之,发现她的唇角微微地翘了一下,显然是笑了。 宁稚只觉得心里麻麻的,有些愉快,又有些酸涩,她嘴硬地嘟哝道:“有什么好笑的。” 本来就已婚,各取所需,不谈感情的领证也是领证。 白纸黑字,盖了民政局的章的,难道她还想抵赖吗? 嘟哝完,宁稚又觉忐忑,她用余光小小地瞄了瞄身边,便见沈宜之的笑意似乎更深了,直蔓延到了眼中。 过道的橙黄的灯光在平时看来稍嫌昏暗,而此时映着沈宜之细腻的眉眼轻柔的笑,竟如初秋夜晚稍带凉意的温柔。 宁稚心里那点愉悦有跟着扩大的趋势,她生怕沈宜之发现,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一副“不想和你多说”的高冷。 江鹏几个走在前边,自来熟地聊着天,不时回头看她们一眼。 这家酒店很大,走出电梯,走过灯火通明的大厅,拐进走廊,走廊上铺着厚软的地毯,人踩在上头,只有与地毯摩擦的细微声响。 宁稚感觉到身边的人看了她好几次,看得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收紧,她转头瞪了沈宜之一眼:“看我干嘛?” 沈宜之似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顿了顿,才道:“我发现你每次见我都会很生气。” 她明明是很正常的语气,神色间也没什么质问或生气,应该只是一句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宁稚却觉得那话语中仿佛蕴含了某种道不尽的遗憾,听得她心中一阵酸软。 她心虚得生怕自己漏了破绽,猝然地转开眼,嘴角有些僵硬,但还是逼着自己若无其事地开了口:“才没有。” 说完,刚才愉快的心情像是水里的泥沙一样,沉到了底。 沈宜之真的好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点点收藏不迷路。 谢谢xxxxl、凌泡君、aie、hui的手榴弹 谢谢今天就上树、louisezhong、种种、吭哧瘪肚、花满蹊、这不是神经病,是理想、嘴角咧到耳后根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章 第八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宁稚接下来的一路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情,只顾着走路,沈宜之也没再开口。 江鹏是有意带着人走快的,她想让宁稚和沈宜之多相处一会儿。 毕竟她们演对手戏,不熟怎么行。 再来他也想让宁稚给沈宜之留个好印象,以后合作也好,行别的方便也罢,就能开得了口了。 宁稚再怎么风光,也才出道一年,资历浅,积累薄,尤其她还想着转型,不肯老老实实当个靠粉丝吃饭的爱豆,将来还多的是求人的时候。 他不时地回头看,失望地发现这两人虽然走在一起,却没半点交流。 阿稚这是怎么了?江鹏心下犯了嘀咕,她不是没和圈里成名已久的前辈打过交道,每个都能处得愉快,毕竟她这样活泼又漂亮的年轻人,是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的。 怎么一到沈宜之面前,就这么沉默下来。 沈宜之的房间很快就到了,两拨人分开。 宁稚敷衍地和沈宜之摇了摇手,目光只略略一扫,都没细看她就走了。 还是江鹏留在后头好好地道了别。 “一直听说沈宜之很难接触,真见面了才知道到底有多难接近,想搭句话都不容易——不过她那两个助理还挺会交际的。”江鹏三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宁稚。 他和他们谈得还不错,语调颇为轻快。 宁稚心事重重的,听到这话,十分诧异,沈宜之很难接触吗? “不过姿态高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地位摆在那儿,要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哪儿还有空做别的事,光应付人都够呛。”江鹏又道。 宁稚的注意力却仍在前一句上,她细细一想,发现沈宜之确实很难接触。 虽然这几次相处下来是很温和的模样,但宁稚深知,这是因为她没有让她不高兴。 一旦沈宜之生气了,就什么余地都没有了。 她会离开得干脆利落,任凭她怎么求她都没用,不会为她心软,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宁稚低头看了看脚下厚软的地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但她还是听不得有人当着她的面编排沈宜之,忍不住回护道:“她挺好的,没那么高姿态。” 江鹏不以为然地压了下嘴角,随即又笑:“对你确实挺好的,我在片场都看到了,她中间是不是还指点过你怎么演?” 宁稚听到这一句,低沉的心情有瞬息的凝滞,随即心情便像是一颗被晒干的海绵丢进水里一般舒展开来,又带着饱胀的满足感。 仿佛能得到沈宜之的区别对待,是一件多么大的荣耀似的。 她弯了下唇角,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倾诉欲:“她其实就是性情比较冷淡,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她待人是很好的。” 江鹏才不相信,他在圈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没从见过哪个大佬是真的平易近人。 一个个都是看着好相处,其实一个比一个戒备。 他又想到一事,问道:“她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陌生,好像以前就认识似的,你们是不是接触过?” 果然混娱乐圈,一个个都像是开了天眼,心思一个比一个敏锐。 宁稚顿了一下,总不能说她们都领证好几个月了。 但她又很愿意听人和她谈一谈沈宜之,便说了她们的另一层关系:“我们以前是邻居。” “邻居?什么邻居?”江鹏一时没反应过来,想到宁稚的网瘾,随口问了句,“网上邻居吗?” 宁稚:“……” 刚兴起的交谈欲望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她抿紧了唇角,不想说话了。 宁稚的房间和沈宜之的隔得不远,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再拐个弯就到了。 羊羊率先走到前头去开了房门。 他们走进去,羊羊拉开窗帘,城市宽阔的霓虹便映在居高临下的玻璃窗上。 见宁稚一下子失去了谈兴,江鹏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像话,指不定真是邻居呢。 他忙要弥补,免得这小祖宗生气,便笑着走到她边上,仿佛很有兴趣一般,问:“原来是邻居啊,你们以前住隔壁吗?” 宁稚已经不想说了,撩了撩眼皮,淡淡道:“住对门。” 然后,就转向羊羊:“我饿了,叫个餐吧。” “已经叫了,过会儿就送来了。”羊羊马上道,刚才电梯里宁稚说随便时,她就拣着宁稚不会讨厌的食物点了份晚餐。 宁稚朝卧室去,咕哝着丢下一句:“我去洗个澡,晚餐来了就放着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杵这儿。” 江鹏碰了一鼻子灰,转头与羊羊讪讪道:“她今天怎么这么凶,平时不是都挺友好的吗。” 哪怕不开心也是懒懒,一副不和你计较的样子,哪儿会这般看似冷淡,却藏着尖锐的情绪。 羊羊也这么觉得,不过她只是助理,腰杆子没江鹏那么硬,不好议论什么,只笑着打圆场:“可能第一天拍戏没适应。” 宁稚听着外边嗡嗡的说话声,一点也不想理会。 她往浴缸里放了热水,脱了衣服,整个身体泡进去。 水温有点高了,将她的肌肤烫得通红。 宁稚身体向后靠,闭上了眼睛。 热气氤氤氲氲地弥漫开来,不一会儿她的头发便染上了潮意,脸上的皮肤也被热气熏染得红润。 沈宜之那无孔不入的身影趁着她这会儿被热水泡得意志薄弱,见缝插针地出现在了她脑海中。 她没有骗江鹏,她和沈宜之以前确实是住对门的邻居,不过,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中间六年,她们就像是陌生人,生疏得一面未见。 哦,也不是,确切地说,是现实中一面未见,而她从未落下过沈宜之的任何一部电影,任何一档节目,还有她的超话,她每天签到,出道之前,她还发帖组织过几次粉丝观影,生生把自己混成了大粉。 像其他喜欢沈宜之的粉丝一样仰望她,是中间六年里,她唯一能够接近她的方式。 宁稚回想起白天沈宜之问她有没有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样得意的时候。 她说有。 确实有,是在去年,她初初尝到大红大紫的滋味,做什么都有无数人捧着,说什么话都有无数人听着、当真,甚至奉若明旨。 地球像是绕着她转。 短短一个夏天后,宁稚这个名字无人不知,她的粉丝都那样热情,在她们的描述里,宁稚有数不清的优点。她遇见的人,每个都带着和煦的笑容,捧着她,纵容她,这些人这些事迷住了她的眼,让她产生了一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爱宁稚的错觉。 她是过去一年里最有商业价值的明星,是最快登顶的流量,风光无限,荣耀万丈。 她那时怎么想来着? 宁稚抬手捂住脸,脸颊烫得厉害,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为自己这种井底之蛙的想法。 她当时真天真,居然想,她这么红,沈宜之应该听说过她了吧,她会不会很惊讶? 那她是不是有资格得到她的目光? 至少她们应该可以平等地对话了。 直到某一天,她去一家电视台录一档综艺,在那里遇见了沈宜之。 沈宜之没有看到她,她的身边围着许多人,宁稚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是电视台的台长,还有一个投资人,几个导演和制片,都是圈里举重若轻的大人物。 而她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她和那位投资人一起吃过饭。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投资人也没拿捏姿态,堪称和煦地和她交谈,但宁稚从小看人脸色,对人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格外敏感。 投资人再和煦,还是遮掩不住骨子里的傲慢,打量宁稚像打量一件商品。 即便是放在上了锁的展柜里,价值连城的商品,说到底依然是商品。 而此时,他跟在沈宜之身边面上陪着笑,他甚至挨不到沈宜之的身边去,隔着两三个人,笑得殷勤。 这鲜明的对比赤裸裸地呈现在了她面前,让偶遇沈宜之的惊喜来不及扩散便碎成了粉齑,嘲讽着她有多天真多愚蠢。 她这才明白,她沾沾自喜的那点成就,在那人眼里大概什么都算不上。 她依然像六年前那个一无所有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那般讨人嫌。 偏偏这时,沈宜之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一般,回过头来,宁稚顿时像被火燎到似的,连对视都不敢,落荒而逃般转身走掉。 那天以后,她从期待和沈宜之重逢,变得害怕遇见她。 沈宜之就像一座山,从前她只能仰望,如今她以为她就在眼前了,其实只是错觉,她依然在很远的地方。 而唯一让宁稚安慰的是,沈宜之过得很好。 沈宜之过得很好,她的生活里并不需要多个宁稚。 她悄悄地把刚冒了点头的奢望按了回去,不敢再想了,谁知命运又和她开了个玩笑,她和沈宜之领了证,成了法律意义上共度一生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段关系能维持多久,但宁稚想只要她不越界,只要沈宜之没有遇到喜欢的那个人,应该可以存续得久一点。 只是宁稚自己都不明白,这般小心翼翼地维系这段虚假的关系有什么意义。 不是她的,终究会离开她。 她在浴缸里都快泡皱了,才冲了水出来。 江鹏和羊羊已经走了,羊羊细心,怕晚饭凉了,将食物放在微波炉里热着,还给她留了条微信,说明早六点来接她。 宁稚没胃口就没碰晚饭,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着手机玩了会儿,想起那个橘里橘气的交友软件她才注册到一半呢。 宁稚把毛巾往边上一丢,调出“橘色”的界面继续注册。 填完昵称、感情状况这两条基本信息,还有几个心理小测试,整个测试做完还不到一分钟,账号就注册好了。 宁稚跳到主页研究那几个配对机制。 总共三种。 语音配对,距离配对,心灵配对。 前两个就不说了,最后一个是按照刚刚填的那个心理测试给配对的陌生人。 任何一种配对完成后,界面上就会变得像洒满了星星的夜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用户,显示着昵称,只要点击星星,就算配对成功,能够打开对话栏直接对话。 玩法非常简单。 就在她研究玩法这一两分钟的空档,一下子涌进了五条消息,是不同的陌生人发来的。 宁稚点开聊天界面看了看,发现和微信一样,整个屏幕上只有一个头像一个昵称和最底下的一个输入框,点头像进去能看到基本资料。 这五个人都发了打招呼的话语,其中一个比较自信的,说:“聊聊呗,头像是我,应该满意吧?” 宁稚:“……” 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怪里怪气的。 她连头像都没点开,就把这个人删除了。 还余下四个,她也没有想要交流的动力。 百无聊赖地在屏幕上随意点了几下,宁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一听说可以找树洞说话解压就下了这个软件,难道她还能真的能把那点提都不敢提的心事讲给一个陌生人听吗? 她自嘲着正要退出软件,就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这个新出现的人昵称是数字,0929。 宁稚看到这组数字,动作停顿了一下,将消息点了开来,0929没有说话,连招呼都没打,界面是空白的。 宁稚正纳闷,界面上方姗姗来迟地跳出一句话。 “小狗。” 宁稚瞬间炸了毛,将这句“小狗”视为挑衅,气势汹汹地反击:“小狗叫谁?” 她玩了个文字游戏,说的是小狗叫谁,而不是叫谁小狗,只要对面应了,就是承认自己才是小狗。 宁稚发完,便拧紧了眉,盯着屏幕。 那头好一阵没动静,就在宁稚以为对方不会再有回应时,0929才回复过来。 “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 把她的昵称发了一遍。 宁稚反应了片刻,才明白0929的意思,应该是说,是你自己要叫这个名的。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宁稚一下子没了脾气,有气无力地回复道:“那也不许叫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不是真的迷路了,都不给我写评论了。 谢谢阿树的女友粉的深水鱼雷 谢谢我有一个小秘密哦ovo的2个火箭炮,1个手榴弹,3个地雷 谢谢不寄余生的火箭炮 谢谢-10的6个地雷,aie的2个地雷 谢谢、斯恬的时懿、louisezhong、精神病院康复科龙主任、renebaebae、不懂爱情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章 第九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回复完,宁稚才意识到,她居然和这个人有来有回地聊了起来。 她点开0929的头像,性别自然是不用说的。这个a有实名注册机制,一旦检测到身份证上的性别为男,就无法通过注册。 至于感情状态,和她一样,也是已婚。 宁稚:“……” 她有些纳闷,在注册时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交友软件会设置感情状态。 虽然以前没玩过,但听得挺多的,交友软件不就是发展暧昧关系用的吗?已婚的话还怎么发展。 她好奇地找了其他用户的信息来看。 发现五花八门,暧昧中、恋爱中、冷战中等等都有,已婚的少一些,但也有,反倒是单身,相当不起眼了。 好吧,她明白了,大概是某种奇怪的乐趣。 等她晃了一圈回到消息栏时,0929还是没有回复她。 对话停留在她的那句“那也不许叫小狗”上。 宁稚觉得有些没趣,便把手机丢开了,拿过剧本来看。 剧本都快被她翻烂了,而通过今天一天的拍摄,宁稚也发现了,硬背剧本是没有用的,关键还是得靠悟。 单单悟出来还不够,还得会演。 而表演是一件很难的事。 明天要拍的是电影开头的那几个镜头。 梅兰导戏有个习惯,她喜欢从头开始,按照电影剧情顺序往下拍。 这个习惯早年还受过不少诟病。 一方面别的导演为了配合演员的时间,会把角色的戏份攒一块儿,演员一来,把这些戏份一口气拍完就能去赶别的通告。但梅兰不,她这部电影要拍多久,演员就得跟着在片场待多久,有事离开都得请假。 另一方面场地也是一个问题,许多拍摄场地都需要租借,布景也得自己搭,这些都要钱,一般导演都会把在同个场地里的戏份攒一块儿拍,这样能省不少经费。 但梅兰不管这些,她就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幸好她能力强,连续几部优质作品把自己在三十出头这个堪称”年轻有为“的岁数生生堆成了国际知名导演。 于是这个往日被演员、媒体诟病的习惯,也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梅导个人色彩浓烈的行事风格,提起来总得夸上两句。 所以昨天梅导告诉她先把这张床戏拎出来拍时她还有些惊讶,不过今天拍完,她就明白梅导的用意了。 是想让她这个门外汉感受一下什么叫表演,什么叫入戏。 今天这场戏选的非常巧妙,一开始得她自己去领会池生当时的心境,演出那种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天真意气来,这是最难的一部分,神态表情都要宁稚自己去把握,该怎么笑,要用什么样的语气,眉眼间如何体现出那份天真又骄傲的意气都得宁稚一点点调整,一点点去贴近梅兰心中想要的那个模样。 而等到她完成这个难关,之后的一切便都由不得她了,沈宜之的存在那样强烈,她的吻她的唇她柔软的身体,她如春水般一望无尽的眼眸,她们耳鬓厮磨,她们难分难舍。 由不得宁稚不心动,也由不得她不沉沦。 庄生晓梦迷蝴蝶,知不知道自己在梦中都不重要,因为都入了戏,因为都情难自禁。 宁稚想得入了神,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干涩滚烫。 她在电梯里就想做这个动作,只是沈宜之在,她只能忍住。 她站起身,拿了瓶冰水,一气灌了大半瓶才算平息下来。 一定要分清戏里戏外,沈宜之不是阮茵梦,她也不是池生。 她同自己说了好几遍,又庆幸还好明天不是和沈宜之对戏。 她正好冷却一下,可千万不能往里陷。 明天和她对戏的是一位老演员。 那位老演员是个戏龄四五十年的奶奶,长得慈眉善目的,经常活跃在影视剧里演主角的长辈,被网友们亲切地称为国民奶奶。 这次和宁稚也是演祖孙俩。 宁稚在脑海里还原了一下片场,然后走到桌边坐下,试图自己和自己对戏。 开头的几幕都是日常,日常戏平淡,差不多就是介绍个背景、人物关系,给接下来的故事开个幕。 宁稚自己演了好几遍都十分不得劲。 不论她怎么调整表情、语气,都演得很别扭。 她跟自己较着劲,一直磨到十二点多,依旧没有满意。 垂头丧气地扑到床上,随手丢在一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宁稚长长地吁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拿过来看了看。 是刚才那个0929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 “早点睡,别熬夜。” 短短六个字,在这夜深人静的昏暗里居然显露出几分关心来。 要你管,宁稚没好气地嘟哝道,跟你又不熟。 她没回复,把手机丢到一边,盖上被子就闭起了眼。 第二天她困得迷迷糊糊地到片场,直到化完了妆才算清醒了些。 走到今天的拍摄场地,梅兰正站在阳台门边,目光对着外面,不知在看什么。 这间房不是昨天那间,昨天那间是阮茵梦家,而这间则是池生和奶奶的家。 这栋房子总共五层,每层两户人家,池生和奶奶住二楼,阮茵梦住三楼。 这种楼房的楼梯很逼仄,两个人并排走就肩撞着肩了。 池生只要走出家门,仰头看,就能透过楼梯与楼梯间的空隙看到楼上阮茵梦家的门口。 宁稚估计梅导实地考察过这种楼房的,因为搭建得非常还原。她小时候住的那种房子就是这样的。 她走近后,才看清梅兰在看阳台栏杆上摆的那一排花。 粗粗一看有五六丛的样子,都栽在很普通的生陶花盆里,而最后一丛是栽在一个白色的搪瓷杯里的,这种搪瓷杯以前很常见,通体雪白,没什么花纹,因为大,当杯底破损漏水时,有些节俭的人家舍不得丢,就会像这样装上些土,种些株体不大的花花草草。 宁稚细致地瞧了两眼。 搪瓷杯雪白的杯壁上用颜料画着图案,是一盏路灯,灯亮着,发着橙黄的光芒,地上还画了路灯瘦长的影子。 杯里种的是一株含羞草, 梅兰目光所对的正是这株含羞草。 她看得有些入神,连宁稚走到她身边都没发现。 直到宁稚叫了声:“导演。” 她才像被唤醒一般眨了下眼睛,将目光落到宁稚上,微微地笑了一下:“来得挺早啊,我给你讲讲今天的戏。” 一边说一边就朝屋里走去。 经过卧室门边的挂历时,梅兰停了下来,将挂历往右移了几厘米,宁稚跟在她身后,怎么都看不出移动后与移动前在视觉上有什么区别。 但等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就看出差别来了。 被移动后,站门边转头看过去,正好能看清挂历上的日期,如果是移动前的位置,看起来会有些模糊。 宁稚莫名觉得梅导就像亲眼见过电影里的那个房间一样。 连这样细节都顾及到了。 难怪她能当导演呢,她暗自惊叹,这也太厉害了。 她们到角落里的两个板凳上坐了。宁稚趁机把她昨晚自己试演时遇到的问题都拿出来请教,梅兰一一答了。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梅兰不由自主地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没点燃,就拿在手中不时捋一下。 “表演是门慢工出细活的学问,你才刚摸到点门道,别急着一蹴而就,多感受,多体会,只要每次拍摄都能进步一点,就是成功的。” 梅兰的话语间带着指点安抚的意味。 宁稚点点头,很感激她的指点,真诚地说:“我不会拖剧组后腿的。” 梅兰一怔,刚想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那位演奶奶的老演员来了。 这可是老前辈,年龄比宁稚和梅兰两个人加起来的岁数都大。 她们都站起身向老太太问好。 刚才的谈话也就打住了。 人到齐,各组人员都就位,宁稚找好站位等着导演下令说开始。 忽然,她余光看到沈宜之进了门。 今天没有她的戏份,她怎么也来了? 她的目光总是会忍不住被沈宜之吸引,她不由地转头看去。 恰好与沈宜之的目光对上了。 沈宜之笑了笑,眉眼明媚。 她平日也有笑的时候,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淡淡的,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而她今天的笑意却格外的深,仿佛心情很好一般。 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宁稚既疑惑,又有些茫然。 沈宜之这样的地位,得什么样的好事,才能让她把开心挂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遇到类似捡到一只坏心眼的小狗那样的好事吧。 谢谢我有一个小秘密哦ovo的3个火箭炮和手榴弹 谢谢hui的手榴弹,-10的2个地雷 谢谢aro、aie、阿树的女友粉、今天就上树、种种、吭哧瘪肚、今天楚总爆炒秦橙了吗、离殇、louisezhong、慷慷的地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章 第十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没等宁稚仔细琢磨,耳边传来梅兰的一声开始,她连忙收敛心神进入状态。 这场拍的是清晨宁稚起床后的一幕。 邻居们凑在一起议论三楼新搬来的那个女的。 她们用手掩着嘴,凑到彼此耳边,仿佛在讲什么羞于出口的淫靡秘闻,但那说话声音却不见得小,“啧啧”的语气间带着她们高人一等式的鄙夷与唾弃。 她们嘴里那些露骨的描述,是池生对阮茵梦的初印象。 这场戏对刚入门的宁稚来说很难。 日常戏本来就考验表演功底,而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后的反应,没有台词,只能依靠几个表情演绎出来。 宁稚今天进步很大,虽然还是拍得磕磕绊绊的,但从梅兰温和得多的神态里能看出她对她的进步应该还算满意。 宁稚每拍一遍,都会装作不经意地朝沈宜之那边扫一眼,想知道她对她是什么评价。 沈宜之一整天都在,他们拍了多久,她就待了多久,但宁稚发现,沈宜之早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越发地淡了下来。 直到傍晚,最后一遍拍摄。 “cut!”梅兰的声音响起。 宁稚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一遍有没有出错。 梅兰拍了下手:“这条过了。” 所有人都一致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宁稚眉眼一松,也忍不住笑了笑。 “不错啊。”道具组的小哥一边收拾道具,一边冲宁稚笑。 几个灯光师听见了这话,跟着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跟的组多了,演员也见得多,腕大腕小的对他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好好演戏,别闹幺蛾子,让他们早点下班。 两天拍摄下来,现在这反应算是对宁稚的肯定。 宁稚笑了笑,被夸奖当然很开心,但她马上想到沈宜之的态度,立即转头去找她的身影。 便见梅兰站在她边上。 她目光扫过来,在宁稚身上落了片刻,便低了头,与沈宜之讲了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宁稚直觉她们在说她,她不由走了过去。 走近了就听见梅兰说:“宁稚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接下来要是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拍摄就顺利了。” 原来是在夸她,宁稚嘴角都要翘起来了,又忙忍住,想要表现得淡然一下。 沈宜之正好抬眼,看到了她,宁稚微微地抬高了脑袋,骄傲地等着挨夸。 沈宜之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顿,点了点头:“嗯,不错。” 她说完,便站起身走了。 相较于夸奖,倒像是仓促的敷衍,像是在说她今天的表现并没有那么亮眼。 直到她离开片场,宁稚才回过神来,刚才被那么多人夸的欣喜一下子都没有了,她抿紧了唇,却什么话都没说,有些倔强的样子。 收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心情都不错,商量着今晚去哪家大排档撸串,也有人来问宁稚去不去。 不论是不是真想请她一起,一个团队里待着,问一下总是必要的。 宁稚摇摇头,客气地拒绝了。 她走出这间房间,夕阳正好从楼梯拐角处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楼梯上,一片暖暖的橙黄。 宁稚站在这片阳光里停顿了一下,她发现,她和池生还挺像的,池生是奶奶带大的,她也是。 池生和奶奶住在旧旧的老房子里,周围的邻居特别嘴碎,爱讲闲言碎语。 她和奶奶也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也有嘴碎的邻居。 她想起许多在那幢老房子里发生的事。 八岁那年,她爸妈离婚了。 从宁稚有记忆开始,他们就在不停地吵架,没有一天是好的,结婚时的浓情蜜意在日复一日的争吵埋怨中早就消磨干净,只剩下了相看两厌。 所以离婚是件好事,让他们都解脱了,而对宁稚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都不想要宁稚的抚养权。 为这事他们又吵了好几天,最后是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来把宁稚接回了自己家。 从那以后,宁稚就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 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宁稚一开始不太适应,也不太爱讲话,邻居们当面显得热心,很关心她。 但宁稚听到过他们在背后议论,说这个孩子父母都不要,真可怜。 还说父母哪有不爱孩子的,是不是这小孩有什么问题啊? 也有说哪有什么问题,不是挺安静的?我看就是做父母的不负责任。 宁稚不喜欢听这样的议论,所以她也就讨厌那些邻居,路上见了也不问好。 于是许多人又悄悄地讲这小孩确实有问题,嘴不甜,眼神也冷冷,谁家七八岁的孩子这德性? 有一天,她钥匙丢了,奶奶正好不在家,于是她只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 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外面有太阳,天气特别热,连楼道里都闷闷的,没有一丝风。 她呆呆地坐着,想着刚才在外面听说的事。 她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她爸的一个朋友,那个叔叔见了她,叹息着摇摇头,说:“以后要听话。” 宁稚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就随便地点点头。 那个叔叔又说:“你爸快结婚了。” 那时距离她被接到奶奶还不到一个月。 宁稚坐在楼梯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她当时虽然才八岁,但已经有很多人告诉过她,她会有新妈妈。 大人好像都特别爱吓唬小孩。 总会说什么新妈妈很恶毒,只喜欢自己的孩子。还说什么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以后你爸就更不疼你了。 宁稚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她还是有点难过。 就在这时,一个穿白裙子的姐姐从楼下走了上来,她双肩背着书包,步子很轻。 宁稚听到响动,抬头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住在对门的姐姐,她飞快了擦了眼泪,显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防备地望着她。 白裙子的小姐姐也没有说话,从她边上走了过去,小心地没有蹭到她,接着她打开了门,走进家里,门又关上了。 宁稚松了口气,她刚刚好害怕被问怎么了,为什么哭。 然后明天邻居们也许又会多一项谈资。 那个爸爸妈妈都不要的孩子偷偷躲在楼道里哭,听说是爸爸要讨新老婆了,真可怜,这小孩可怎么办。 可是还没等她这口气松到底,身后的门又开了,那个姐姐走了出来,这次她在宁稚身边弯下身,递给了她一个冰淇淋。 宁稚愣了愣,她把冰淇淋又往上递了递,示意她接过去。 宁稚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接了过来。 她什么都没问,等宁稚接了冰淇淋,便又走了。 房门再度关上。 宁稚捧着那个冰淇淋,慢慢地舔,一直等到奶奶回家。 而接下去好几天,也没有人偷偷议论她躲在楼梯里哭的事情。 于是宁稚知道那个姐姐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这让她感到既安下了心,又觉得不好意思。 等又过了几天,再遇见那个住在对门的姐姐时,宁稚主动和她打了招呼:“我叫宁稚,你叫我宁宁吧。” 她说的时候好担心,毕竟这个姐姐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那天虽然给了她一个冰淇淋,但一个字都没跟她讲过。 但没想到她人很好,虽然有些意外的样子,但还是在她自我介绍后,说:“我叫沈宜之。” 沈宜之走下楼,保姆车就在楼下等着。 她坐上车,才闭上了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梅兰布置的场地,和她们以前住的那栋楼太相似了。 不止宁稚想起了那天,沈宜之也记得。 老房子藏不住秘密,今天发生的事,明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更何况是对门多出了个孩子那么大的事。 她早就知道宁稚,也知道她爸妈离婚了,都不想抚养她。 那天在楼道里见到她,明明还在掉眼泪,一看到她出现,居然就摆出了防备的模样,迅速地把眼泪擦干净,皱眉望着她,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你敢说出去试试”。 她给了她一个甜筒,因为天气很热。 却没想到自尊心那么强,又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居然只用一个小小的甜筒就能敲开她厚厚的壳,就能听到她又别扭又期待地说:“你叫我宁宁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不好意思迟到了。 霸王票没时间谢了,我攒几天,攒几天比较有气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宁稚想了一路都没明白沈宜之怎么了,她为什么不高兴。 江鹏来跟她讲了一下这三个月在剧组里的行程安排。 某平台的年中盛典很重要,你不能缺席,某个杂志的封面谈下来了,安排在月底,还要去某个综艺当帮唱嘉宾,这样那样加起来也不少了,都还只是这个月的。 不过和宁稚以前的工作量相比,这些连零头都算不上。 自从进了剧组,宁稚觉得自己就跟来度假似的,虽然压力大,要学的东西也多,但跟以前那种忙得连睡觉都随便找地方凑合的生活比,这两天的节奏实在舒缓多了,至少她每天都能睡够六个小时。 大概就是太闲了,导致她开始想七想八,一直在想她白天哪里做得不好,沈宜之为什么不开心。 想得烦了,宁稚暗自嘟哝,沈宜之还是别出现的好,过去六年,没有她,宁稚还是顺顺当当地过来了,她一出现,宁稚的心思就完全乱了。 真是一个害人精。 “这些都和剧组商量好了的,梅导都同意了,到时候我来接你。”江鹏交代完了工作,看了看手表,他订了九点的机票,公司刚从电影学院挖了几个新人,让他带两个月。 当经纪人的大概都有点碎碎念的脾气,临走前,他还不依不饶地唠唠叨叨,直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才匆匆离开。 宁稚送他到门外,回来后,打开了昨天下载的那个社交a。 她想不出沈宜之究竟怎么了,就想跟人说说话,昨天那个0929还挺好的。 虽然她一上来就叫宁稚小狗,但宁稚感觉这个人还是挺有分寸感的,和她说一说烦心事应该没关系。 于是宁稚对着 0929把沈宜之好一通控诉。 沈宜之也在酒店,和宁稚只隔了几间客房的距离。 助理周彤给她铺好了床,熨好了明天要穿的衣服,要离开时,却发现沈宜之对着刚打开的电脑,居然在发呆。 她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眸低敛着,不知在想什么。 周彤敲了敲开着的门,沈宜之抬起头,没出声,只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周彤给她当了六七年生活助理,早就习惯了她私下里沉默的样子。 这好像是许多醉心拍戏的演员的通病,接的角色越多变,在电影里花的精力越多,私底下就越沉默,就像是把一半的魂都舍在了电影里似的。 “早上起来不是挺高兴的,像捡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怎么去了趟片场回来,就魂不守舍了?”周彤站门边,问了一句。 沈宜之听是关心她,笑了一下,摇摇头,没说话。 这时,桌上的手机亮了屏幕,沈宜之瞥了一眼,立即拿了起来。 小狗发来的消息。 “你好,我要抱怨一下我同事。”她还挺礼貌地打了招呼。 然后就是一连串生气的控诉。 “她非常可恶,还冷漠,一般人很难和她搭话。” “而且喜怒不定,你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高兴,又突然就生气。” “其他同事在工作中有好的表现,她惜字如金,连夸奖都很敷衍。” “我没见过比她更难相处的人,冷漠又严格。” 周彤见她低头看手机,以为她在处理正事,便说:“那我先走了。” 不想沈宜之却叫住了她:“等一下。” 周彤回过头,沈宜之望着她,平静的眼眸中有几分迟疑,过了几秒,才开口道:“我很难相处吗?” 周彤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沈宜之问出这种自我审视的问题。 想着这应该是一次长谈,她松开门把手走了过去,在一张沈宜之对面的空椅上坐了,斟酌了会儿,道:“确实挺难相处的,你记得前年你拍那部动作片没用武替,然后把腿给摔伤了。” 沈宜之听着,指尖在桌上一点一点的,她心不静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请了个临时助理,是个护校毕业的小姑娘。” “对。还是你的粉丝。”周彤提起这事就好笑,“结果做了半个月,说什么都要走,走的时候快哭了的样子,跟我说,周彤姐,宜之平时怎么这么沉闷,话都不说的,太难交流了。怎么会有人前人后差别那么大的人?我在电视里看到的沈宜之不是这样的。” 她惟妙惟肖地学着那个小姑娘夸张的语气。 沈宜之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也没多惊讶,更没有介意别人在背后这么议论她。 周彤知道她不会介意,才会说这个。 沈宜之不怎么在乎别人如何评价她,她是公众人物,人们对她的评价随处可见,她早就习惯了,也早就学会了不被他人的看法所左右,遵循自己的本心。 可现在,她又确确实实地在问她,她是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当她问出来的那一刻,就说明她很在意这个回答。 而听到她的回答,沈宜之细腻温柔的眉眼在夜晚的灯光下低敛,显出几分寂寥。 过了好一会儿,她带着些许挫败的口吻:“算了。” 周彤却又道:“但是你对那个小明星很不一样。” 像是突逢柳暗花明,沈宜之神色一顿。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周彤算是明白她今晚怎么这么反常了。 她这两天一直跟在沈宜之边上,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个小明星一出现,沈宜之沉静的眉眼便会有细微的变化。 她会在出电梯后刻意地走慢,和她一起落在后边,好和她多待会儿。 会在小明星还没出戏时,故意去提醒她嘴唇上还沾了口红。看到小明星又害羞又气鼓鼓的样子,她的唇角会悄悄上扬,像是十分愉悦。 周彤都看在了眼里,这时将这些她观察到的细节一一指出来,认真地告诉她:“你对她太特别了,跟对别人都不一样。” 沈宜之沉默着没做反驳,算是默认了,她对宁稚确实不一样。 然而她承认了,反倒让周彤疑惑起来。 既然宁稚这么特殊,那么私底下提起她,总该有些不同的情绪,或是微笑,或是苦恼,又或者像一般女生那样的微带羞意。 但这些情绪都没在沈宜之脸上出现。 她依旧沉默,面容宁静,要说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也只有那双的眼眸,像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愈加的幽静,也愈加的沉寂。 周彤猜不准她究竟怎么想的,只好半含试探地提醒道:“你可注意些分寸,要是撩过了头,万一她会错意,喜欢上你怎么办?” 她这话使得沈宜之有片刻怔神,她想起六年前和宁稚最后一次见面。 在她们家楼下的那盏路灯下。 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空气格外阴冷。 宁稚一向明亮的眼睛被熄灭了光,漆黑空洞地望着她,她的声音低低的:“我是没什么资格跟你谈喜欢,也不配让你喜欢我,可是沈宜之,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你会回应我。” 她从来没有听过宁稚说过这样自轻自贱的话,但那天,她像是把自己在父母的抛弃,他人的怜悯与嘴碎中辛苦搭建起来的尊严都舍弃了。 “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她低下了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然后,她真的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没有发过短信,成全了她的避之不及,消失得彻彻底底。 沈宜之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才淡淡地笑了一下:“她不会的,她不会喜欢我。” 周彤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笃定,迟疑道:“这谁说得准。” “宁稚……”沈宜之说出这个名字,想到几个月前,她从父母那里得知宁稚的奶奶病重。 她顾不上其他,只想奶奶要是出事,宁稚恐怕会撑不住,焦急地往医院赶。 到那里时正遇上宁稚的爸爸在病房外,软声对她说:“你有空就经常来看看爸爸,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说话了。” 她知道宁稚有多在意她父母谁都不肯要她的事,也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宁稚都在等着不管是爸爸也好,妈妈也好,能够去看看她。 但那天,她嘲讽地看着眼前那个男人,语气平静却锋利:“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转开了头,眼睛里还带着尖锐的讽刺,目光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就像是对她说的一般。 那是六年来,她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去年秋天,在一家电视台,她们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宁稚看到了她,立刻就走开了,没有一丝想要和她重逢的意思。 见她说了“宁稚”两个字就停顿了下来,周彤追问:“宁稚怎么?” 宁稚从小就被人当包袱似的甩来甩去,她把自尊看得很重,她有着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傲气。 她不会让轻视过她的人再次看低她。 也不会稀罕迟来的关心。 沈宜之一时不知该怎么描述,她也不愿意对着其他人剖析宁稚,于是过了片刻,才答非所问地说:“我以前没有处理好一些事,让她很难过。” 周彤从她这句话里听出许多纠葛来,一下子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她看着沈宜之平静的面容,最后,试探地问了句:“那现在呢?你现在喜不喜欢她?” 沈宜之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神色有片刻凝滞,过了会儿,她笑着摇了摇头,看了周彤几秒,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又摇了摇头,说:“她才多大呀。” 这回周彤笑了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调侃:“二十岁,不小了,哪怕是一般年轻人,这个年纪,也早就在大学里谈恋爱了。” 更不必说娱乐圈这么开放的环境。 沈宜之像是被点醒了什么,一下子愣住了,但很快她想起宁稚的那句再不打扰,想起电视台里她视若无睹的转身,想起医院中那个尖锐嘲讽的眼神。 她终于还是没再多想,说:“等电影拍完,我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等电影拍完,宁稚再找她,大概就是来向她提出离婚的时候。 宁稚对着0929一顿抱怨,抱怨完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回复。 不过宁稚觉得舒服多了,言瑾说得没错,人在不开心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树洞来倾诉一下的。 她丢开手机,继续看剧本。 她现在再看剧本,可就不是之前那种外行人瞎较劲地看了,现在她学了许多技巧,已经能看出很多门道来了。 她照旧用功到很晚,把一些拿捏不准的都记下来,打算明天去问导演。 她不允许自己拖剧组的后腿。 等洗完澡出来,她伸了伸懒腰,倒在了床上,才发现0929回复她了。 她的回复还是很短,依然只有一句。 “那她真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滴,迟到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周彤离开后,沈宜之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最后斟酌再三,还是决定顺着宁稚一些。 不知道以前的相处经验现在还适不适用。 她记得宁稚不高兴的时候,只要顺着她的意附和两句,她就什么都释然了。 发现这一点,还是有一次,一个嘴碎的邻居嚼舌根嚼到了宁稚面前,说你爸那边添了个儿子,有没有叫你回去过,你也是的,嘴甜点,多叫几声爸爸,你爸还能真的不管你。 她状似关心,眼睛里却闪着看热闹的兴奋。 小县城就是这样的,巴掌大的地方,东家长西家短的舌根嚼不完。 宁稚当场就沉下了脸,反问她:“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么爱说闲话,为老不尊。” 邻居被说得下不来台,嘀咕了几句说话这么毒,难怪你爸你妈都不要你才走。 宁稚一整天都鼓着脸闷声不吭,直到她听说后来安慰她。 其实也没说什么很贴心的话,只是顺着她的意骂了那个邻居几句,宁稚就像得到了莫大的支持,露出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得意来,不和那个邻居生气了。 沈宜之今天在片场就是想起了这些。 今天拍的戏份里有一场是池生经过聚在一起说阮茵梦闲话的邻居。 宁稚演到这个地方,眼角眉梢不由自主地便带上了厌烦的神色。 她看到这些,忍不住想到以前的许多事,心情就低落了下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宜之都很疑惑,为什么宁稚会对她产生这样的心思,她怎么会喜欢她? 她当时只顾着错愕恼怒,连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没问过她。 但后来,在宁稚不再出现后,沈宜之回忆了许多事,原来很久以前就有了端倪。 她接第一部戏时,宁稚正好升初一。初中跟小学的区别很明显,宁稚学业重了,声音也有很大的变化,褪去了小孩子的那点稚气,变得清甜。 有一次,她在电话里告诉她:“我们班有两个同学在一起了。” 想到这个年纪确实是对感情比较好奇,胆子大的也会去尝试,她笑着问:“那宁宁呢?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宁稚的声音一下子急了:“才没有!”然后又咕哝着道,“我才不会喜欢他们,幼稚死了。” 沈宜之觉得挺有趣的,但还是劝道:“好好学习是最重要的,这些事情,以后还多的是机会。” 宁稚乖乖地答应:“嗯,我知道的。” 然后便是好长时间的沉默。 沈宜之很喜欢和宁稚联系,和她说话很轻松,宁稚成熟得一点也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小孩。 她善于倾听,也善于讲各种有趣的事,就连这样突然沉默下来,也不会尴尬,她们会默契又自然地去做自己的事。 沈宜之和同龄人相处起来,远远没有和宁稚舒服。 电话那端传来沙沙的声音,宁稚开始写作业了。 电话没有挂断,沈宜之也做自己的事。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宁稚突然出声:“沈宜之。” “嗯?” 宁稚停顿了片刻,语气染上了几分神秘:“你知道吗,那两个同学都是女生哦。” 沈宜之意外地停下了手上的事,惊讶了好一会儿才说:“那还真没想到。” 现在的初中生都这么大胆了。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宁稚又问。 沈宜之后来回想起来,才发觉宁稚问这个问题时,语气是故作随意的自然,她其实很紧张。 但沈宜之当时没发现,只是笑:“我不知道。” 她还没有喜欢过谁。 那天宁稚格外执着,她软着声,撒娇一般缠着她:“说一下嘛,总有感觉的吧。” 但即便是这样执着的追问,宁稚还是留足了余地,话音里带着笑,语气并不强迫,让沈宜之觉得她答不答都行。 沈宜之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便随口给了个大众化的答案:“男的吧。” “哦。”宁稚干巴巴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说:“沈宜之,我好困,想先睡觉了。” 然后挂掉了电话。 之后她们的相处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样随意又舒适。 只是沈宜之越来越忙,渐渐地要一个星期才能抽出一晚上陪宁稚聊天。 宁稚也不会打扰她,偶尔会给她发讯息,有时是叮嘱她按时吃饭,有时是她月考的成绩。她的成绩很稳定,始终排在年纪前五,让人很放心,这是一个知道分寸的孩子。 而每周一次的通话,宁稚总是很开心,把一周里有趣的事情都告诉她,也问她有没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想知道。 就这样到了宁稚初三,沈宜之运气好,演的三部电影都获得了很好的成绩,她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爆红。 通告一个接着一个,她忙着应付各种采访,各种节目,各种善意恶意的人,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直过了大半个月,在一座陌生城市的酒店里,沈宜之终于记起来大半个月的时间,她一次都没有和宁稚联系过。 她忙给宁稚打了电话。 几乎是只响了一声,宁稚就接了起来。 “宁宁对不起,我太忙了。”她忙和她道歉。 宁稚说:“没关系,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知道你好好的。” 她的语气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说的话也很懂事,但沈宜之莫名觉得宁宁在委屈。 “我下次一定不会忘记了。”她向她保证。 “好。”宁稚很好哄的笑起来,一如既往地告诉沈宜之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刘媛媛这个大嘴巴,她把我和你认识的事情说出去了,现在好多同学向我要你的签名,才不给他们。” 沈宜之知道刘媛媛,宁稚跟她讲过,是住她们隔壁楼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和宁稚一个班,还前后桌。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给你签一叠寄回来,你拿去送给同学,要和同学好好相处知道吗?不能小气的。”沈宜之总担心她这倔脾气会和同学相处不好。 她躺在床上,眼睛闭起来,全身都舒缓下来,困意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我在娱乐新闻上看到你被好多记者围着,看到一个很有名的导演夸你,说你天生就适合当演员,还看到你的好多粉丝在接机口等你。”她说着那些花团锦簇的盛况,声音里满是雀跃,“你真的红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电影拍。” 沈宜之“嗯”了一声,睡意愈加浓重,隐约间觉得宁宁今晚有点话唠。 正这样想,宁稚安静了下来,电话那端的呼吸变得清晰,沈宜之的睡意渐渐消失,她睁开了眼睛,宁稚的情绪很低落。 “沈宜之,我有觉悟的。”她轻声地说道。 “什么觉悟?” “我们总有一天会走散,会形同陌路。” “怎么会?”沈宜之笑了一下,她觉得应该是这大半个月忘了和宁稚联系的缘故,让她产生了这样悲观的情绪。 “肯定会的。我感觉得到,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可能追不上你了。”宁稚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口吻说道。 沈宜之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缓下声,轻柔道:“你不用追我,我一直都在这里。” 她们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宁稚的情绪不对劲,沈宜之感觉得到,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她,只能再三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再把宁宁忘了。 那天宁稚如她一贯的温顺,一贯的懂事,跟沈宜之说了晚安。 但沈宜之能感觉到,她并不相信她说的话,不信她会一直在。 那时她不懂宁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悲观,她给她寄了一叠签名,但宁稚一张都没给别人,全部都自己藏起来了。 她发现后,好笑道:“你藏着我的签名干嘛?你又不是粉丝。” 宁稚只是笑了笑,把话题岔开了,依然把那叠签名,把所有沈宜之送给她的东西,都像宝贝一样收起来。 直到现在,沈宜之还是觉得,如果那天,她没有赶回家给宁稚过生日,没有发现宁稚藏了很久的喜欢,或者发现以后,她能处理得周全些,她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句稍微认真点的话都不敢说。 宁稚也不会一见到她就不耐烦,连个眼神都不愿多给她。 沈宜之靠在床上,看完两页书时,宁稚给她回了信息。 这个社交软件的账号是昨天从电梯里出来时,她从宁稚的手机上瞄到的。 加她的时候,只是想能与她多一点联系,倒是没想到她今天就给0929发了抱怨沈宜之的话。 沈宜之莫名觉得宁稚很可爱。 “没错,她就是宇宙第一讨厌鬼,烦人精。” 沈宜之看着宁稚的这句回复,忍俊不禁,但同时,她又为宁稚这字里行间的厌烦而失落。 她想了好久,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回复:“早点睡。” 宁稚没有再回她。 宁稚已经睡着了,她发现向网友吐槽真的很有用,她觉得舒服多了。 而这些话,如果是说给现实中的朋友听,大概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她口中的同事是哪位。 那就麻烦了。 尤其是不小心传出去,被沈宜之知道的话……宁稚想想都觉得窒息。 她睡了个轻快的好觉,第二天到片场,沈宜之已经在那儿了,听见脚步声,她朝她看了过来。 宁稚无端心虚了起来,她昨晚还在背后说沈宜之的坏话。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背过身去,走到了片场另一端。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了一下,没有大的改动,改了一些细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前几天的拍摄进度安排得十分舒缓,梅兰想给演员一段进入状态的时间。 宁稚这一天的表现依然不错,下工时梅兰照例夸了她两句:“你在我合作过的演员里算是悟性好的。” 梅兰合作过的演员一大票,还经常在电影里启用新人。 她的话很有说服力。 宁稚刚想问那沈宜之呢,余光正瞥见沈宜之从休息室出来,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梅兰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笑了一下:“宜之不一样,你别和她比,她属于天赋异禀的那一类,比不过的。” 宁稚第一反应就是不服气,但下一瞬这点不服气就消失了。 因为梅兰说的是真的。沈宜之出道前两年,灵气这个标签一直紧跟着她。 宁稚笑了笑,没说什么,一转头,发现沈宜之在看她,脸上带着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又在想什么?宁稚不自觉地紧张,紧张了会儿,又觉得没必要,沈宜之想什么都和她没关系。 她转头和梅兰说了再见,离开了片场。 沈宜之只是想起了周彤的话,发现宁稚确实长大了。 她比以前高,眉眼都长开了,连声音都有了微妙的变化,相较于初中生宁稚,现在的她虽然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些稚嫩的情态,但她确确实实是个大人了。 沈宜之看了会儿,直到宁稚离开,她才回过神,自嘲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在接连几天拍摄后,宁稚终于迎来了和沈宜之的第二次对戏。 她如临大敌,做了好半天心理准备。 经过这段时间的演绎,池生已经不只是剧本上一个冷冰冰的名字,她在宁稚的身上鲜活立体起来。 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父母双亡,被奶奶拉扯长大,承载了奶奶的全部希望,对他人的眼神、话语十分敏感,有心事也只藏在心里自己消化,安静内敛。 同时她又有着那个年纪的青春飞扬,她没经历过什么事,简单纯粹,会和同学打闹玩笑,也有坏心思捉弄人的时候。 她像是有两副面孔,这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都是她。 宁稚在心里构建起池生的形象。 我就是池生。她对自己暗示道。 南方的夏天潮湿闷热,连夜里都没有一丝风。 老旧的风扇转动得不紧不慢,不时地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声,像是工作得十分艰难。 风扇边上是一张书桌,桌面乱糟糟的丢着书本、纸笔,还有一个立式相框,相框里的照片在黑暗里有些模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相貌端丽,对着镜头轻柔地笑。 是池生的妈妈。 池生躺在床上,不时地翻一下身,她身上都是汗,热得睡不安稳。 过了几秒,池生彻底被热醒了,她心里像闷了团火,眉头紧紧皱着,像任何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那样不顺心就发脾气,气呼呼地把毯子踢到了一边。 风扇吹出来的风一点也不凉快,夹杂着一缕热气,还发出烦人的响声。 池生腾地一下坐起来,看了眼窗外,窗外路灯还亮着,发出长年不变的橙黄光芒,吸引了许多小虫子绕着光源胡乱地飞。 池生心烦,见什么都不顺心,她干脆把那台不仅扇不动凉风还吱呀乱响的风扇关了,然后重重地带点认命地躺会了床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响声。 池生家的楼层低,她的床又靠着窗户,楼下的稍有些响动就能听到。 谁那么晚回来?她想着,坐起来趴到窗台上。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旗袍的颜色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仿佛是黛绿色的,绣着精巧的花纹,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柔美的曲线。 旗袍下摆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高跟鞋一下一下地叩在地面,步履是池生从未见过的风情雅致。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仿佛电视里才会有的大上海舞台上的舞女,美得风尘,美得逼人,美得毫不遮掩,风情万种。 池生看得入神,手肘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玻璃杯,玻璃杯跌倒,发出一声脆响,池生吓了一跳,忙要去扶,忽然发现,高跟鞋的声音停止了。 她僵硬地伏在窗台上,路灯下女人停住了步子,抬头望了上来,她妆很浓,且极艳丽,偏生配了一副素雅的翠玉耳铛随她这一抬头,在耳侧晃荡、晃荡。 池生被发现了,心下一滞,慌得厉害,却强撑着,毫不退让地与那女人对视。 她居高临下,占据天然优势,女人在下方仰视,却也半点不见落下风。 明明隔着距离,又夜色正浓,池生却像是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她甚至分不清这是她看到的,还是她在脑海中替她补全的,细致到连她浓密的睫毛都似一清二楚。 忽然,女人笑了一下,池生只想到一个词——万物失色。 高跟鞋再度叩在了地上,响声进了楼道,变得轻而短,一下一下,又下及上,又远去,直至在三楼消失。 池生眨了下眼,外头的路灯下空荡荡,只有一缕仿佛亘古不变般的橙黄光晕。 光晕的边缘晕染模糊,仿佛被轻声呵气吹散的梦,余韵未绝。 池生躺回床上,她猜到了,她就是邻里们私下里议论的那个“做小姐的”女人。 池生望着天花板,她的表情空白的,渐渐地吐出一口气 ,抬手揉了揉脸,像是在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这天之后,每天晚上,她都会在那个时间醒来,不至于明目张胆地趴到窗台上看,却会睁着眼睛,听那高跟鞋的响声从远及近地进到楼道里,然后由下而上地消失在三楼。 梅兰喊了停。 宁稚从那张充满了年代感的床上坐起来,外头天快亮了,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脸,又停住,想起这是池生刚刚做过的动作。 她转头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沈宜之不在,她应该去卸妆了。 从进入楼道,她的戏份就完了,后面躺在床上的听高跟鞋声的两幕是宁稚单独拍的。 梅兰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这条过了。 宁稚下了床,穿上鞋子,羊羊走过来,把水端给她:“拍了一晚上了,累不累?” 宁稚摇了摇头,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她紧抿着唇,看到沈宜之的化妆室门半掩着。 “快回酒店补个觉吧,下午还要接着拍的。”羊羊的声音像是一阵风,从宁稚的耳边轻巧地滑过去。 她随口道:“不回去了,休息室里凑合一下。” 然后不等羊羊开口,便朝休息室去。 她的休息室就挨着沈宜之的化妆室,她恍若不经意般经过的时候朝里头瞥了一眼。 只一眼,就走了过去。 沈宜之站在里边,她还穿着那身旗袍,宁稚没看错,确实是黛青色的,胸口绣着一枝昳丽的海棠花,美艳极了。 “阿稚。”羊羊叫了她一声,“你还没卸妆呢。” 宁稚回过神“哦”了两声,化妆室在另一端,她原路返回,又朝那扇半掩的门里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宁稚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像池生初见阮茵梦的那个夜晚般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但她不是因为天气闷热。 在很久以前,她也经常趴在窗台上等沈宜之回家。 那会儿她八九岁,沈宜之晚上有晚自习,到家都快十一点了。 她总是等到很晚。 奶奶当然要阻止她,吓唬她说,小孩子不好好睡觉就长不高了,还要在她房间看着她睡着。 宁稚熬不住困,每晚都睡过去了。 直到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空气里凉丝丝的,宁稚睡着睡着,不知怎么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闹钟,还没到十一点,便搬了凳子到窗边,爬到凳子上,朝窗户外面张望。 雨下得一丝一丝的,像细针一般细密,地上积了一汪浅浅的水,映着路灯,就像一方平静如镜的池塘映着月亮。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沈宜之像是突然出现在路口的,她撑着一顶雨伞走过来。 宁稚看到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扑在窗台上,想要引起沈宜之的注意,又怕吵醒了奶奶,便用气声呼喊:“沈宜之!沈宜之!” 沈宜之居然听见了,她在楼下停了下来,仰起头,雨伞后倾,露出伞下她的脸庞,她穿着校服裙,神色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弯起了眼眸笑。 宁稚开心极了,使劲地冲她挥手。 然而下一瞬,她便看到伞下的少女变了个样子,她化上了浓艳的妆,她旗袍贴身,曲线柔美,眼角风情万种地一挑,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宁稚只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这是梦,还是她根本没入睡,是她潜意识里的想象。 羊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从酒店取来的东西,见她睁着眼睛,道:“你醒了?” 宁稚坐了起来,怔怔地出着神,脑海中伞下的少女和穿旗袍的女人不断闪现、重合,仿佛融合成了一个人。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羊羊问道,一面找了空调遥控器,“22度,不高啊。” 她疑惑地看向宁稚。 宁稚不声不响地下了床。 见她不说话,羊羊放下遥控器,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宁稚:“去洗个澡吧。” 都是宁稚的衣服和个人用品。 大中午的,又顶着热腾腾的大太阳,胃口直接就倒了一大半。 宁稚没吃什么东西,手里端着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斜坐在池生的床上,开着那台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 她在看窗外,天亮以后倒是没有那种带着潮湿雾气般的暧昧了,但宁稚依然有些出神。 下午的拍摄开始,但很不顺利。 池生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白天在课堂里难免打瞌睡,把她周围的一圈同学都传染了。 老师看着来气,让她干脆别去学校了,反正她已经提前录取了,再上课也没什么意思,但影响了周围同学就不好了。 言语之间大有池生被提前录取后就得意忘形的意思。 池生心高气傲的,哪儿受得了这挤兑,干脆收拾了东西回家。 她骑着自行车回家,背上单肩背着书包,到楼下,从车上跳了下来,把车停到墙边,绕到车前从车篓里抱出一叠画纸。 梅兰叫了停。 宁稚深吸了口气,朝她望过去。 “动作表情再轻快点。”梅兰说道。 宁稚点点头,又深呼吸了一次,走到自行车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回纸篓里,然后把车推到十来米外,朝梅兰比了个ok的手势。 她骑着自行车,距离单元门还有几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手扶着车把跟着跑了几米,随手将车靠在墙边。 从车篓里拿了那叠画纸,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扶了一下单肩背着的书包,脚步轻快地往楼里去。 她步子跳脱,两级台阶两级台阶地跨,走得极快,到拐角处,撞上了个人。 那人“哎”了一声,扶住了楼梯扶手。 宁稚手里的画纸滑落,散了一地。 她后退了一步,抬眼。 梅兰摇了摇头,比了个停。 宁稚慢了几拍,才发现拍摄停了,她转头望向梅兰,没有问怎么了,因为她心里清楚。 她感觉到站在台阶上的沈宜之注视着她,但她不敢转头和她对视。 “你找找感觉。”梅兰对宁稚说道。 除了第一天的拍摄,之后,她很少再将剧本里的东西,将怎么演再细致地掰碎给宁稚听,她似乎想让宁稚自己去领会角色,自己去演出来。 休息了一段时间,再来了好几遍,都不行。 梅兰神色严肃了起来,她走到宁稚身前,问道:“你为什么不敢看她?” 这一幕戏需要非常细腻的眼神交流,但宁稚根本不敢看沈宜之,甚至连靠近她都抵触,肢体语言和眼神都很僵硬。 沈宜之就站在边上,听着梅兰对她的诘问。她没有出声,但她的存在感却那样强。 宁稚连句解释都说不出口,她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今天还能拍吗?”梅兰直接问道。 宁稚一直低着头,她说不出口,只很轻地摇了下头。 梅兰没再逼她,只说:“行,但明天这条必须过。” 宁稚一点也不敢保证明天就能调整好状态,但现在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答应。 她走出片场,沈宜之先一步在外边等她。 羊羊看了宁稚一眼,宁稚脸上满是抵触,她转身想从另一个方向走,但沈宜之说:“过来。” 挣扎了一秒钟,宁稚走了过去,低声对羊羊说:“你先回酒店。” 她坐到了沈宜之的车上,却不想讲话,甚至一上车,她就后悔了,她不觉得自己和沈宜之有什么可谈的。 车子是开往酒店的。 她们一路都没开口,沈宜之也只是坐在她的边上。 一直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司机将车停在一个角落里,然后下去了,只留下她们两个。 “你害怕了?”沈宜之问道。 宁稚将头转到另一侧。 “宁宁,开拍前我提醒过你小心入戏。” 她的话轻轻巧巧的,宁稚想起她们第一场戏拍完,她也是这样,坐在那里谈笑如常,没有一丝被影响。 入戏的只有她一个。 宁稚顿时说不上是酸楚还是委屈,她显出平静的样子,转头看她:“我没什么怕的,我也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 沈宜之只是想开解她,但两句话下来,好像又弄巧成拙了。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你觉得这个时候,池生对阮茵梦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这个时候池生对阮茵梦的感觉…… 宁稚的喉咙有些干涩,她低声说道:“好奇,想要了解,想要探索。” 就像十三四岁的她,即便与沈宜之那么熟了,还是想要了解她,想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她会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她过得好不好,她有没有短暂片刻,也在想她。 宁稚吞了吞唾液,下意识地坐得更直,更不愿露出一丝脆弱。 “既然好奇,池生怎么会不敢看阮茵梦?”沈宜之又问。 不是池生不敢看阮茵梦,是宁稚不敢看沈宜之。 宁稚在心里自嘲地想道,但这句话她不敢说,也不会说,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沈宜之说。 她抬手按在门把手上:“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手上还没用劲,右手被拉住了。 她回过头,沈宜之的眼神沉沉的,宁稚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她怔怔地望着她。 沈宜之笑了,唇角勾起,就似路灯下那潮湿朦胧的梦。 “为什么不敢看我?” 宁稚舔了舔下唇,她一时恍惚,分不清究竟是沈宜之在问她,还是阮茵梦在问她。 “我……”她小声地开口,有些胆怯。 身边那人却靠近了过来,她轻轻地凑到她耳边,呵气如兰:“池生,每天晚上偷听我回家的人是不是你?嗯?” 宁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她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具牵线木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有些畏惧,又充满痴缠。 她身体发软地倒在床上,阮茵梦的气息缭绕在她耳边,使她脊椎都战栗起来。 不对,不是阮茵梦,是沈宜之。 她在心里反驳自己,但又恍惚起来。 是沈宜之吗? 她叫的分明是池生。 宁稚恍惚了好一阵子都没弄明白。 但她渐渐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沈宜之不爱宁稚,但阮茵梦对池生有情。 她就是池生,沈宜之就是阮茵梦。 在电影里,沈宜之爱她。 她不应该害怕,她应该让自己陷进去,否则,她还有什么别的方式得到沈宜之的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li style=”li: 252x” css=””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有人拿着一个破铜锣在她耳边猛地一敲,震得她耳朵嗡鸣,但也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在想什么呢?宁稚狠狠地唾弃自己。 难道她已经可怜到要在一部电影里寻找寄托了? 她冲进洗手间,往自己脸上呼了几捧凉水,连同今天入戏带来的恍惚感都消了大半。 才刚开始,进组还不到一个礼拜。 她要是现在就怕了,就产生抵触,接下来两个多月要怎么办? 沈宜之看到屏幕上跳出小狗发来的消息,算了算和宁稚分开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 按照她对宁稚的了解,等宁稚回过神来,大概会把车上的事当做她的捉弄。 她点开消息一看,果然看到了宁稚满屏的控诉。 “我同事越来越过分了,我在团队合作里出了一点差错,她不仅不安慰我,还在下班后捉弄我。” 后面还有一大串她气呼呼的吐槽。 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个同事真是坏透了。 沈宜之在对话框里输入:“那你好好表现,证明给她看。” 她点了发送。 小狗秒回:“必须的!” 沈宜之笑了笑,但过了片刻,她的笑意便淡了。 才刚开拍,后面的戏份还长着。 宁宁太容易被角色牵动情绪了。 她想到自己。 她刚接触电影时,也很容易入戏,很容易被影响,甚至经常出现分不清自己和角色的时候。 但她那时候有个“锚”,不论拍戏时多入情入景,接到宁稚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就会消失,像是遭遇了风暴的船,被锚稳稳地定住,坚固而牢靠。 第二天在片场遇上,宁稚的状态稳定多了。 梅兰单独给她讲戏。 “那个年代,不仅同性婚姻没合法,连网络都没普及,社会保守得很。在遇到阮茵梦之前,池生从来都不知道两个女人也能有故事。” 梅兰说到这里,望着宁稚温声问:“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宁稚点了点头。 梅兰倒是有些意外:“说说。” 宁稚说着自己的理解:“既懵懂又昭然,既逃避又无畏,无法自控。” 梅兰饶有兴味:“详细说说。” “懵懂是因为从未接触过,像走进了一团迷雾里,昭然是因为心是不会骗人的,迷雾总会散去。逃避是害怕,害怕是有预感,预感前方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但偏偏心不会骗人,心也不会审时度势,总有为爱无所畏惧的时候。这些都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梅兰仔细听了,笑了笑,心想,还挺文艺。 她不自觉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她千挑万选看中的人,又一次感慨,真像池生。 她接着说:“所以她在白天遇见阮茵梦,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但她不明白这种吸引究竟是什么,只是迎合自己的本能,想要了解她,靠近她。你要把握好这个度,不能过头。” 宁稚点了点头。 大白天的小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池生一路过来都没见几个人,冷清得很。 但她心情不错,虽然被老师挤兑了几句,但谁在乎呢? 她骑着单车,直冲到单元门前才用力捏住刹车阀,将自行车随手一停,抱出车篓里的那叠画纸,右手稍稍扶了下背在肩上的书包,便脚步轻快地小跑进楼道里。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得快了,在拐角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你没事吧。”池生连忙道歉,一抬头便见是那个女人。 “没事。”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她长相那般绝艳,声音居然既不妖也不媚,好似讲着吴侬软语般的婉约绵绸,却又没什么口音,总之动听极了。 池生抬眼看她,她正好低身去捡落在脚边的那张画纸,这一抬眼一低身间,距离便拉近了。 她在白天一点也不像夜晚那样美得咄咄逼人,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裙,很清丽的款式,脸上的妆也是淡而精致。 就像个温婉又贤淑的良家妇女似的。 池生正打量呢,女人拾起了脚边的几张画纸,她不紧不慢的,悠然地挨张看了一遍,笑道:“这是你画的?” “啊。”池生轻快地应道,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女人脸上飘,却发现女人看她的眼神平静而善意,就像一个路上无意间遇上的陌生女人似的。 她好像完全不记得那个夜晚她们隔着楼层的对视了。 池生不知怎么有些小小的遗憾,但又为此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也许是天太黑了吧。 “我是学美术的。”她解释道,弯下身去捡剩下的画纸。 那女人也帮她一起捡,直到地上的画纸都捡干净了,女人将手里的那些仔细地摞成齐整的一叠,递给池生。 池生接过来,女人对她客气地笑了笑,平静善意的眼神自下而上地往池生面上掠过,自她身边走下楼去。 走的时候,她赤裸光滑的手臂从池生的胳膊上似有若无地蹭过,滑滑的,有些凉,又带着皮肤特有的温软,使得池生对这短暂的接触有种说不上来的留恋。 她换了双坡跟,鞋跟叩在地上没那么响了,但也是一下一下的,清脆又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 池生忍不住转过身,叫了“诶”。 女人停下了步子,她已经走到下一层楼的拐角了,得抬着头与池生说话。 池生对上那双会说话似的眼眸,瞬间词穷,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总不能像那些嘴碎的邻居似的,“做小姐的”“做小姐的”叫吧。 不过少年人心思轻而活,很快就放开了这一关节,径直道:“你想要肖像画吗?我会画。” 女人仰着头,与池生一高一低的对视,就好像那天晚上似的,她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似乎池生这话说得无缘无故,让人迷惑。 池生这才发现自己没讲明白,她脸一红,解释道:“我可以帮你画。” 说完,发现自己还是没说明白,她急急地又补了一句:“免费画!” 她这一句又一句的,连自己都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 像个愣头青。她在心里懊恼地想。 女人显然也觉得好笑,抬手用手背掩了嘴,分明笑得含蓄,却别有一股风情,看得池生移不开眼。 这一场下来,有好几个特写镜头,池生毫不设防,被吸引的情态全然在脸上,那种不带任何欲念的懵懂,年少青涩的天真都得宁稚演出来。 一开始宁稚演得磕磕绊绊的,但比昨天的僵硬抵触要好得多。 梅兰说了好几遍“再放得开点”,宁稚从一开始还有点防着,生怕自己又入戏了,到后边也顾不上了,全情全意地投入,专注得进入到池生的状态里去。 拍到傍晚,大概是她自己都没搞清楚感情这回事,表现出来的青涩懵懂,让梅兰十分惊喜。 “明天再补两个镜头就过了。”她说道。 宁稚对自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一下工就跑回酒店了。 她刻意地没看沈宜之,一走出镜头,她就躲得远远的。 不和沈宜之接触,这样总可以了吧,总不至于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她这样想着。 不过今天下戏后,她的状态确实比昨天好多了,虽然还有那么几分钟的晃神,有那么几秒甚至会将思绪飘到遥远的过去,回忆她的人生里也有那样青涩不知所措的时候,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一见那人就发自内心的高兴的时候。 但她都及时地斩断了回忆,不至于沉浸到让自己发慌的地步了。 宁稚决定接下来就这么做,只和阮茵梦接触,离沈宜之越远越好。 至于昨晚想的,在电影里得到沈宜之的喜欢也好这样的心思,宁稚是连碰都不敢碰。 她清醒着,知道倘若真的这么做了,等待她的,只能是万劫不复了。 她心情还算好,准备过明天的戏份,便趴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想了想,翻出0929来,向她报喜:“我今天的表现很不错。” 发完消息,宁稚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这世界还有谁像她那么勤奋,和网友聊天都是满屏的工作。 不过0929好像挺忙的,没有立即回复她,直到宁稚准备睡觉了,她才问:“恭喜你,同事夸你了吗?” 当然没有,她躲得飞快,可是这样说的话,就显得她很怂了,于是宁稚大言不惭地回道:“自然,同事给我竖起了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宜之:本来挺伤心宁宁不理我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li style=”li: 252x” css=””  虽然和0929的联系不多,只聊过三四次,每次也只有几句话而已,但宁稚觉得,0929是个不错的人。 她这几天还被系统配对过一些人,有好几个一上来就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宁稚把账号设置成不允许配对后,才清静下来。 但0929从来没有说过那种露骨的话,跟宁稚聊天,也只是在她吐槽沈宜之时,帮她一起吐槽,或是在宁稚说自己工作有进步的时候,夸奖她。 电影的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宁稚每次都很小心,尽可能地远离沈宜之。 池生站在桌子前挑拣画具,镜头跟着池生眼睛的视角,缓缓地将她所见依次收录进画面里。 一整盒的颜料,她挑挑拣拣地选了几支,最后干脆全部放进书包里,还有各种型号的画笔,全部塞进书包里。 她动作轻快,即便不拍她的脸,也看得出她一定是神色放松,又带着愉悦的笑的。 随着她在房间里走动,这间卧室的摆设也落入画面里,家具不多,也都是旧旧的,看得出这个家并不富裕,但每样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池生身上的校服洗得发了白,却整整洁洁。 奶奶将她照顾得极为妥帖。 收拾完画具,池生趴到了窗口。 她等了会儿,那个女人出现了,手里提了袋东西,远看似乎是袋水果。 池生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她收回身,跑到桌边,拿起装满了画具的书包就要出去,书包撞翻了桌上的闹钟,池生随手把闹钟扶起来,就要走,却忽然顿住了。 闹钟上显示着已经快四点了。 池生一下子想起了那女人的工作。 她每天凌晨回来,显然是晚上上班的,她做那种工作,过会儿就要出门了,今天来不及给她画肖像。 她做的是那种工作。 邻居们一提起来就带着嘲讽的笑意,仿佛从嘴里说出来都脏了嘴的工作。 池生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工作,还是因为今天来不及给她画了。 外头传来微弱的脚步声,老房子的隔音很糟糕,楼道里一点点响动,都能听见。 池生脸上划过一丝迟疑,但她并没有迟疑得太久,迅速地将书包往桌上一放,拿起画架就往外走。 她刻意地将动作放得很轻,匆匆地瞥了眼奶奶的卧室,镜头移过去,奶奶坐在里头的椅子上织毛衣,边上放了个收音机,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越剧,盖过了外头的动静。 池生松了口气,打开家门,那女人正好走到二楼,见了她,自然地停下了步子。 池生见了她,神色微微地一松,转身关上门,走到她面前。 “这是画架。”她说道,“比较大,先拿过去吧。” 她其实可以上门画画时,把这个画架一起搬过去的,但她们还没确定画肖像的时间,过了今天,说不定刚才在楼道里的答应,就会变成客套话。池生想借画架,确定具体的时间。 她这点心思,实在浅得很,哪里是风月场上打滚惯了的人的对手。 女人目光流转,含着些许笑意,池生这才意识到她的心思被看穿了,她一下子有些无措,抓着画架的手微微收紧,但她没有退缩,望着对面那人。 还好那人没有揭穿她,也没有拒绝她,将画架接过了过去。 “明天早上。”她说道,顿了顿,又将时间更具体了些,“九点,方便吗?” 池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点点头:“嗯。” 女人拿着画架,转身要走,池生突然伸手握住画架的支架,女人回过头来,眼中有些疑惑。 池生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见她回过头来,没头没脑地脱口道:“我叫池生。”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完,有些紧张,径直地望着这人。 这人分明举止有礼,可她的每个眼神,每个话音都像是带着什么暗示一般,似有若无地拨弄着池生的心弦。 这次也一样,她答道:“阮茵梦。” 话语简洁,话音里却像是有无尽的余音,缭绕在池生心上。 池生回到房间,躺到了床上,她扯过一旁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她坐了起来,偏了偏耳,那轻微的脚步声再度传来。 镜头往窗外切,阮茵梦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这几场戏拍了四天,池生细微的情绪变化全在她的表情里,十分考验宁稚。 宁稚跟着池生的视角和情绪,和她一起感受这份感情。 在池生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她已经被阮茵梦彻彻底底地吸引了。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和阮茵梦接触是危险的,但她只以为这种危险来源于阮茵梦那见不得人的工作,全然没意识到,更危险的陷阱设在她自己的心上。 拍完给画架这段,就和开机第一场的床戏接了起来。 阮茵梦用柔软的手心捂住池生的眼睛,不容抗拒地亲吻她,在她缴械投降,沉溺其中时,与她额头相抵,告诉她:“那天晚上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想对你做这样的事。” 她记得她,她知道池生就是那个夜晚与她在深夜里对视的人。 宁稚尽量地避免和沈宜之接触,但她会忍不住留意沈宜之的反应,她有没有被电影里的情绪影响? 宁稚看不出来,但她觉得应该是没有的,沈宜之都演了那么多部电影了,早就习惯了吧。 而且沈宜之的神色也很自然,不像她,经常会自顾自地沉默很久。 梅兰一宣布今天的拍摄结束,宁稚便最快速地离开。 她余光看到沈宜之似乎看了她一眼。 但她转头望过去的时候,沈宜之已经转身朝化妆室去了。 宁稚觉得可能是错觉,她并没有看她。 她在这个城市没有认识的人,离开片场也没有地方去,只能回酒店休息。 但一回到酒店,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她就有些心慌。 她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发现自己入戏就害怕了,但她依然会感到像在水里飘荡的不安。 她想放松心情,就找了几个朋友聊天,有圈里认识的,也有她以前的一些同学。 但同学哪壶不开提哪壶,让她帮忙要沈宜之的签名。 宁稚不想答应,就假装自己很忙,跟她说了再见,又打开了微博。 她一刻不停地看着屏幕里的内容,想要让自己分神。 可能是感情都有共通之处。 池生会躺在床上听阮茵梦经过家门的脚步声,她也做过这样的事,听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里猜测哪一个是沈宜之的,然后开心地跑出去,每次她都能猜对。 宁稚觉得自己像是随着池生的心动,又经历了一遍对沈宜之心动的过程,害怕过,挣扎过,也痛苦过,却都没有用。 她试图转移注意力,别再想着电影的事。 刷了几条微博,就看到一个视频,是个眼熟的营销号发的,沈宜之在片场外被娱记拦住,娱记语速极快地问出问题。 看沈宜之的衣着,应该是下午的事,在宁稚先一步离开片场后。 片场的工作人员赶了过来,将娱记拦开。 但那个娱记很执着,也不怕得罪沈宜之,大声地问:“请问你对宁稚有什么看法,作为一个歌手,首次跨界就和你合作,你在拍摄过程中感到吃力吗?” 宁稚一眼就看出这问题是冲着她来的,现在不知多少人在等着她演砸,等着落井下石。 哪怕沈宜之什么都不说,营销号也有话可以写,就写沈宜之与宁稚疑似不和,避谈宁稚演技这种看似客观描述,实则暗示宁稚演技烂的话。 她拿过手机,打算让江鹏处理一下,便听视频里,沈宜之对着镜头,认真地说:“宁稚进步很快,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和她合作很愉快。”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宁稚愣住了,沈宜之肯定了她的演技。 她没有当面这样明确地肯定过宁稚的演技。 乍然一听,宁稚有种措手不及的惊喜,但她又明白,她的进步大半都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她和池生那些相似的地方。 如果和她对戏的不是沈宜之,她不会像现在这样离开片场以后还无法彻底从角色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而同样的,如果不是沈宜之,她拍得不会那么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天没亮,就还是今天。 (试图耍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宁稚拿着手机没把号拨出去,江鹏倒是正好打过来。 “没想到沈宜之会帮你说话,昨天你们副导演还说两位女主角关系僵硬,从没见她们在戏后说过话。” 江鹏也看到那条视频了,沈宜之帮宁稚说了话,省了他一笔公关费,他心情不错。 宁稚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背后八卦她和沈宜之的关系,有些好奇,又忍不住关心,便问:“副导演是这么说的?” “是啊,他说剧组的人都在猜你和沈宜之是不是有过节,不交流也就算了,面对面遇上都没见你打过招呼。” 宁稚哑然,她躲着沈宜之,哪会主动和她打招呼。 而沈宜之…… 宁稚回想了一下,沈宜之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 落入其他人眼里,就是关系僵硬的证明了。 江鹏就是为这件事打电话过来的:“你要和她处不来,以后我们大不了不合作就是了,但面子上的事得过得去,不然人家说你耍大牌,不尊重前辈怎么办?还有这条视频的事,你要当面向她道谢,这是基本的。” 他说着说着,就觉得心累,这类交际的事宁稚以前自己就能处理妥帖,但一遇上沈宜之,她不知怎么就犯了倔,上次从电梯出来也是,一起落在后头,也不和人家说话。 因为沈宜之替她说了话,也因为江鹏要求她当面道谢,隔日宁稚见了沈宜之就有些不自然。 今天还是室内的戏份,沈宜之坐在风口看剧本。 她坐的是一张小板凳,剧本就放在她的腿上,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捏了笔。 宁稚自己的剧本已经被翻得很久了,添了好几道折痕,但沈宜之手里那本却保持得很好,还是干净簇新的。 片场还在准备,两位主演的衣服都已经换好了。 宁稚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而沈宜之穿的是一身长裙。 她在这部电影里有两种风格截然相反的服装,一种美艳诱惑,另一种却居家温柔。 这两种沈宜之都能驾驭得恰到好处。 她现在穿的这身属于前者,长裙,两侧的开衩却几乎到了腿根,一站起来,就能看到她纤细的大腿,胸口也开得极低,精致的锁骨,还有雪白的胸口都能看得清晰。 此时她在肩上披了一件米色的开衫,正好能挡住她胸前的风光。 宁稚站得离她不远,手里也拿着剧本,看得不太专心,想着要怎么向沈宜之道谢。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走过去。 沈宜之听到声响,抬起头来,见是她,摘下了鼻梁上的那副眼镜。 她穿着阮茵梦的衣服,神色举止却是沈宜之的平静从容,仿佛两个人在此时融为了一体。 宁稚不由晃神,直到沈宜之问:“怎么了?”她才定了定心神,说:“昨天的采访,谢谢你。” 这声道谢说得僵硬,宁稚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别扭。 沈宜之看了她几秒钟,只短短几秒,却使得宁稚满心的不自在,她自己也觉得道谢道成这样不像话,便尽力真诚,又道:“我会好好演,不会让你在媒体面前说的话落空的。” 沈宜之笑了起来:“你现在的表现就很好了,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宁稚的目光粘在她的笑容上,沈宜之的话语从她的耳朵里进去,过了几秒,才被她的大脑接收到。 她心里呐喊,沈宜之当面夸我了!面上却保持住了沉稳,淡淡一点头:“我有数。” 说完,转身走了开去。 沈宜之低下头,在剧本上画了几笔,笔端停了下来。 每晚都能听到小狗对她那位同事的控诉,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得到一个好评。 今天的拍摄不太顺利,因为宁稚的心不太静,她的情绪太容易被影响,被阮茵梦影响,也被沈宜之影响。 梅兰不得不停下来,给她入戏的时间。 宁稚单独待着,在脑海中代入池生的情绪,但始终没能成功,接下来任凭宁稚再怎么贴近池生的感受,都无法让梅兰满意。 “你知道你今天的表现和前几天差在哪里吗?”梅兰问道。 宁稚咬了咬下唇。 梅兰道:“前几天,你就是池生,而今天你在拙劣地扮演池生。” 宁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因为她和沈宜之说了话,属于宁稚的意识便不甘示弱地冒了出来。 这自然不能怪沈宜之,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太业余,被私人情绪影响工作状态。 梅兰只能等她找回状态。 接下来这场戏是池生从好奇到动心的关键点,很吃状态。 宁稚也知道,她暗自着急,却无济于事。 整个剧组因为她而停摆,工作人员散了开来,梅兰让人出去,这间屋子留给宁稚。 房间里没装空调,宁稚很快就冒出了汗,边上递过来一张纸巾,宁稚转头,看到沈宜之坐在了她边上。 属于宁稚的那部分意识愈加叫嚣着,宁稚接过纸巾,捏在手里,她看着沈宜之,沈宜之没有开口,她的手心贴着床单,抚摸一般捋过。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使得宁稚的心狠狠一揪。 这是她的床。 在那个世界里,池生和阮茵梦会不会在这张床上有过抵死缠绵的时候。 她望向沈宜之,沈宜之的眼神极为轻柔,轻柔到宁稚一阵恍惚,分不清眼前的她是谁。 片刻,沈宜之开了口:“喜欢我的时候,你为难过吗?” 她们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话题,宁稚一直觉得沈宜之大概不会想聊这些,所以她便刻意地忽略,当做没有发生过。 而现在,她却自己提了起来。 宁稚感到自己唇舌有些干涩,她平放在床单上的手握了起来。 “为难过。”她低声回答。 “为什么?”沈宜之又问。 宁稚有些恼怒,她觉得沈宜之在明知故问,但她一对上她平静的目光,恼怒便消散了,她温顺地回答:“ 我觉得这是一件错误的事。” 沈宜之把她当成妹妹,当成一个谈得来的小朋友,对她很好,可她却逾越了界限,对她有了非分之想。 宁稚说着,像是做错了事般低下了头。 “你知道这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做?”沈宜之的声音像是从好远的地方传来的。 可她明明就在眼前,宁稚有些不知所措,她抿了抿唇,怯弱地,愧疚地看了沈宜之一眼,便迅速地又低下了头。 “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说出这句话,脑海中像是划过了什么东西。 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愣愣地想。 她知道她不该动心,不该再向她靠近,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池生对阮茵梦也是这样的,大脑是清醒的,什么都明白,可是心动根本无法克制。 属于池生的意识钻了出来,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拧紧了眉,又缓缓松开,抬头,看到面前的人,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拍摄继续。 那天池生是落荒而逃的,在她与阮茵梦紧抱在一起,亲吻交缠之后,在她将手指送进她的身体,感受过她身体深处的滚烫与紧致之后,她心如乱麻,趁着阮茵梦去厕所整理自己,逃了出来。 她很乱,弄不清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但她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她们都是女的,阮茵梦还是一个,妓、女。 她没再去找阮茵梦,把那天发生的事,当成一场混乱的梦。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她落在阮茵梦家的画具与画架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奶奶看到了,奇怪地问:“池生,你的东西怎么乱放?” 池生只能胡乱地应对:“我忘在门外了。” 但她知道是阮茵梦给她放在这儿的,将东西往家里拿时,她忍不住朝楼上张望了一眼,没有人。 这令她很不是滋味,她在逃避,而阮茵梦也由着她,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也没有要她对那天负责的意思。 池生内心动荡着,她知道不该和那样的人纠缠,可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再又一个凌晨,阮茵梦回家的时候,池生打开了家门。 阮茵梦看到她,神色间说不上是意外还是不意外,倒是笑了一下。 楼道的灯光很暗,她的妆又浓了,艳若桃李,她什么都没说,从池生的身前经过,上了楼。 而池生跟在了她身后。 阮茵梦没有回头看她,也没出声驱赶她,她打开了门进去。 池生跟着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阮茵梦弯下身,换下高跟鞋,池生站在她边上,看到她低身后胸口那一大片白花花的裸露,她忙转开了头。 阮茵梦看到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往里走。 池生又跟上去,跟到浴室门后,阮茵梦停了下来,池生来不及刹车,撞到她背上,而后迅速地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眼前这人,没露声色,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些。 阮茵梦却轻易地看穿了她的装腔作势,她开了口,是她们连日来的第一句话。 “我要先洗个澡。” 池生看到了她眉宇间的疲惫,与妆容下的憔悴,她心里忽然不是滋味,酸酸的。 “我在这里等你。”她说道。 阮茵梦没再说什么,进去了,关上了门。 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池生站在门边,她忽然有些迷茫,她为什么会跟着上来,她能做什么? 她想不明白,浴室的门却开了。 阮茵梦换上了柔软的衣服,不再美艳,也少了那股风尘,身上也没有了香水与烟酒混合的味道,变成了沐浴露清淡的香味。 仿佛只需要洗个澡。 妓、女就变成了温良贤淑的良家妇女。 池生越发说不上自己心里的滋味,只觉得像被人冷不丁地扎了一针,有些疼。 阮茵梦用毛巾擦着自己的湿发,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有成熟女人的风韵。 外头天快亮了,路灯熄灭了,而池生始终没有说话。 阮茵梦把头发擦干了,她像是不愿再陪她耗着,走到她身前,池生抬眼望着她。 目光对上了,阮茵梦笑了起来,她开了口,声音温柔:“我要睡觉了,你呢,是要一起睡,还是回家?” 一起睡三个字的说得揶揄,池生一下子就想到那天,她的脸瞬间就红了,却强忍着心里的动荡,道:“画还没画完。” 这回阮茵梦终于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但很快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仿佛池生说了件极为有趣的事。 她笑得花枝乱颤,不是楼道里遇见时刻意的笑,也不是坐在她腿上时勾引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池生微蹙的眉心渐渐松开,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也跟着弯了弯唇,心中某处塌陷。 一遍过! 梅兰以为以宁稚这状态,这场戏得磨上好几天,没想到居然一次就通过了。 她在监视器后又看了一遍,确定完美,才抬起头,看了看宁稚,又将目光移动到沈宜之身上。 宁稚怔怔地走到一边,羊羊递给她水,沈宜之没有跟过来。 水是冰的,顺着喉管滑下,冰得人颤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沈宜之手中的提线木偶,因为她的一句夸奖入不了戏,又因为她的几句话语出不了戏。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我们昨晚达成了共识,所以今天是我日更的第十七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li style=”li: 252x” css=””  “你和宁稚怎么回事?”梅兰放松地倚靠在椅背上,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夹了支烟,已经燃了大半。 “什么怎么回事?”沈宜之淡淡道。 酒吧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桌,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只在卡座上坐着,喝点酒聊聊天。 她们下了戏,一起吃了个饭,想着回酒店也无聊,梅兰硬邀沈宜之一起过来喝酒。 结果酒没喝多少,八卦倒是先说起来了。 一名驻唱歌手在台上唱歌,已经连唱了三首沮丧悲情的民谣,梅兰回头望了眼台上,默默猜想这家酒吧生意不好,可能就是因为歌手太伤心了。 听到沈宜之的反问,她啧了一声:“还装。” 沈宜之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酒杯,杯里的酒还是满的。 梅兰一一细数开了:“阮茵梦这个角色,我约了你多少次,你拒绝了我多少次?倒是给我推荐了宁稚,然后呢?等我定下了宁稚,都不用我再开口,自己就来找我把角色接了。” “因为你之前说要找个十七岁的演员来演池生。”沈宜之喝了口酒,透明的杯沿上沾了些许口红,她双目低垂,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抹去。 梅兰顿了顿,道:“那是玩笑,你不是也没到三十一岁?” 她当时说要尽可能还原,阮茵梦三十一岁,而第一次邀请沈宜之是在两年前,当时沈宜之才二十六。 影视圈里大龄的演员去演比自己真实年龄小许多的角色常见,但要演比自己年长的角色,则要少许多。 圈里普遍觉得,后者要更难,那些经过岁月沉淀与阅历磨砺的痕迹像是陈年的美酒,很难靠演技演绎到位。 梅兰这么执着地找沈宜之是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部电影,梅兰准备了很长时间,势必要拍出最好的效果,否则也不会在选角上磨这么久。 “还有在片场,全剧组都看出你们不对劲了,弄得这么僵。”梅兰又道, 沈宜之没有说话。 见她是不打算说什么了,梅兰缓缓地说:“她会偷偷看你。” 沈宜之抬起了头。 “很隐蔽,看一眼就赶紧转开视线,好一阵不安。”梅兰描绘得清晰,显然发现了不止一次。 沈宜之还是头一次听到其他人眼中宁稚的样子,她愣了会儿,想象着那个模样的宁稚,一时竟忘了开口。 但梅兰不肯让她闲着,笑问:“什么感觉?” 沈宜之出神的目光一敛,落到她身上。 梅兰笑意更深:“你们年长那方看小朋友为自己动心是什么感觉?” 沈宜之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顿时啼笑皆非,替宁稚解释道:“她被角色影响了。” “啊……”梅兰恍然地点了点头,一支烟抽完了,她又点了一支,“我也发现她情绪不对劲了,今天特别明显,先是怎么都找不到状态,然后演完,沉默地待在角落里,怔怔地看你。” 演员出不了戏是常见的,这问题可大可小,小的等拍完离开现场,过几天自己就清醒了,大的要接受心理疏通,得花上好长时间才走得出来。 沈宜之很担心宁稚,如果早知道她会受这么深的影响,她不会把她推荐给梅兰,更不会怕别的演员搭不好戏自己亲自参演。 “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既是被角色影响,也是被你影响。”梅兰忽然道。 “不是被我,她是被……”沈宜之想说她是被以前的自己影响了,但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下了。 她觉得宁稚不会愿意被人知道她那些年少轻狂的事。 不远处有一桌客人频频地往这边看,看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女生犹豫又兴奋地走了过来,一走近,便捂着嘴叫了一声。 沈宜之给她签了名,但拒绝了合影。 酒吧是待不下去了,二人在更多粉丝聚拢前离开。 但也习惯了,像这样聚会被打断的事沈宜之不知经历了多少回。 梅兰临时有事,和沈宜之在酒吧门口分开。 沈宜之上了车。 想到今天还没和小狗说话,她拿出手机。 多半是看不到小狗夸那位同事了,说不定还会被她怒气冲冲的骂一顿。 她在片场借着她们从前的事引导宁宁,宁宁当时没察觉,等回过神肯定生气。 “我觉得这是一件错误的事。”这句话突然回响在沈宜之的脑海中,随之出现的还有宁稚乖顺愧疚的神情。 她觉得喜欢她是错误的。 沈宜之有些烦躁,她点开“橘色” 看到小狗今天发给她的消息愣住了。 “0929是个特别的日期吗?” 0929是个特别的日期吗?宁稚发完这条消息就躺到了床上,剧本盖在她的脸上。 她其实是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心里又闷得慌,对着聊天界面愣了半天神,才想起0929听她说了好几天沈宜之的坏话,却从没有提过自己的事。 像是转移注意力般,宁稚好奇地问了这个问题。 不过0929没回她。 大概是在忙。 晚上这样空着太浪费了,不过听说接下去的拍摄进度会加快。宁稚漫无目的地走着神。 沈宜之在做什么?反正肯定不会像她这么无聊。 从片场回来,独自待了一会儿后,宁稚觉得自己看开了。 入戏就入戏吧,还能把角色演得更好,她也不吃亏的。 至于沈宜之,她只是拍戏而已,电影会发生什么,是剧本决定的,不是她决定的。 反正等拍完就结束了。 她还是不肯接受那个在电影里得到沈宜之的喜欢的想法,但她的抵抗却一日比一日软弱。 手机振动了一下。 宁稚掀开脸上的剧本,拿了过来,看到0929的回复。 “是久别重逢的日子。” 久别重逢?宁稚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八卦了起来,笑眯眯地问:“是喜欢的人吗?” 应该是喜欢的人吧,不然怎么会把这个日子看得那么重。 0929好一会儿没回复,宁稚回忆了一下自己去年的9月29日在做什么。 想不起来了,她不怎么记日子,除了生日还有节日别的她都没有记的习惯。 应该是在赶各种通告。她笼统地想。 0929一直没回复,是不好意思了吗?宁稚猜测道。 0929的形象突然生动了起来,变成了一个高冷、不爱说话,但又很害羞的女性。 宁稚给她解围:“不想说就不说。” 心里想的却是,不想说,就是默认。 但这回0929回复了:“是很珍贵的人。” 珍贵。宁稚看着这个词,什么样的人会被另一个人认为很珍贵?她既好奇,又有些羡慕,0929一定很珍视那个人。 她没再八卦了,好好地跟对方说了晚安。 临睡前忍不住将心思飘远了。 她在沈宜之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 现在大概什么都不是了,以前呢,有没有一点能挨珍贵的边。 电影的拍摄继续。 池生和阮茵梦的关系不清不楚起来。 她会在白天时去找阮茵梦,每次上楼时,她都很小心,生怕被人看到,奶奶问她去哪里,她也只说去找同学。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但又不愿被人发现她和阮茵梦有瓜葛。 她心底里是看不起阮茵梦的职业的。 肖像画画了好多天都没画完。 不是池生偷懒,而是她怎么画都觉得差了点东西。 阮茵梦平时在家的生活很简单,做做家务,看看电视里的狗血剧,也经常会看书。 她很爱做家务,她家干净得纤尘不染,连窗户上都找不到一丝灰尘。 池生惊叹时,阮茵梦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道:“我喜欢干净,干净的东西,干净的人,都喜欢。” 池生下意识地觉得干净的人说的是她,但又怕会错意,支吾了半天没敢再问,耳根却先红了。 待她好不容易支吾好了,抬起头想问一问她呢,她算不算干净的人,便见阮茵梦笑吟吟地望着她,那笑意里满是戏谑。 池生这才明白是在逗她的,放下画笔,把她扑倒在沙发里,然后心跳剧烈地去吻她。 她还是不太会,但阮茵梦会教她,教她用手指占有她,教她用唇舌取悦她,池生总是做得生涩,却又不肯承认,被嘲笑时,红着脸说,我会进步的。 池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有时也会想自己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还是只喜欢和她做那档子时。 她们躺在窄窄的沙发里吻了一阵,外头忽然下起了暴雨。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 阮茵梦听见雨声,抬头望了眼窗外,轻轻推开池生,起身去收衣服。 池生被遗落在沙发上,她望着阮茵梦的背影 ,很奇怪,她觉得阮茵梦像一株水仙花一样漂亮,而且清高干净。 阮茵梦漂亮是人尽皆知的,那些邻居再怎么嘲讽她,都得承认她好看。 可是清高…… 池生的心像是被一双柔软的手拨了拨。 她看到阳台上,阮茵梦将一件件衣服收了下来,其中有一件池生的睡衣,和她的衣服夹杂在一起,被挂到室内。 阮茵梦转身回来的时候,池生忙移开了目光,然后才发觉这并没什么好避忌的,收个衣服罢了。 可她的衣服和阮茵梦的收在一起的画面却让她很开心,开心到像是吃了一颗并不很甜,却极清淡绵长的糖。 她起身到画架后,提着笔,思索起来,她似乎摸到点意思了。 阮茵梦没管她,倒了杯水,捧着喝了口,低低地“呀”了一声。 池生忙走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 “杯底破了。”阮茵梦道。 池生将这白色的搪瓷杯接了过来,摸了手杯底,指尖上果然沾上了水滴。 她正要把水擦到衣服上,阮茵梦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池生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心狠狠地跳了一下,阮茵梦将她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舌尖将她指上的水渍轻易舔去,那温热湿润的口腔,使得池生想到另一个地方。 她脑袋一热,脸上像烧红了一般,忙将手抽了回来。 “你干嘛!”她义正言辞地皱起了眉,全然没发现她的语气看似严厉,实则绵软得像撒娇。 阮茵梦淡淡地乜了她一眼:“我帮你擦手呀。” 她说得这般理所当然,池生倒不知说什么了,只好装作自然地捧着杯子道:“水杯破了,我给你画个图案,可以当花盆种点花花草草的。” 阮茵梦家有好几盆绿植,她这人真是爱极了干净,不仅家里地面家具整理得干干净净,连那几盆绿色的植物,一眼看去也是利落干净。 池生见杯里还有水,便喝掉了,然后走到画架前提起笔,在调色盘里稍稍点了点,刷刷几笔就在雪白的杯身上画了个图案。 是一盏路灯,发出橙黄的光芒,下边还画了路灯瘦长的影子。 她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样的一盏路灯下。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我朋友说挖个坑,把你种下去,明天收获一堆阿树被我嘲笑了。 晚上打开评论,就看到你们在祝我节日快乐。 谢谢,会努力长高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li style=”li: 252x” css=””  高考结束了,成绩还没出,但疯狂夏日已然势不可挡。 池生和同学相约去乡下写生。 小河田野,骄阳烈日,一群高三毕业生像野猴子出圈,在河边的草地上奔跑打闹。 池生背着书包,身前还抱着画架。她观察小河两岸的景色,找到一个好的角度,便停了下来,将画架支起。 “池生!”苏苗苗跑过来扑到她背上。 池生正在铺画纸,稳了稳身体,才回头看她一眼。 “你这阵子都干嘛去了,我怎么都没见你?”苏苗苗话音里半含抱怨,她家就在池生隔壁那栋楼,以前经常一起上下学。临近高考时池生被老师挤兑回家后,两个人就很少见了。 池生铺好了纸,不紧不慢道:“我有事。” 苏苗苗从她背上下来,将自己的画架也支起,就在池生边上。 “你忙什么呀?”她又问。 池生在看河流平静,水草茂盛,还有河上倒映的太阳,风轻轻一吹就荡漾开来,她心情愉快,在心里寻思着构图。 苏苗苗在边上叽叽喳喳的让她没法认真,她不耐烦了,便随手指了一下远处那几个还在草地上打滚的同学:“你不能安静就去别的地方画。” 苏苗苗愣了一下,皱起眉来。 “说说话怎么了,这么凶干嘛?”她不满地嘀咕道,却没走开,弯下身摆弄画架的支脚。 她这么一抱怨,池生想起她们以前也是这样吵吵闹闹的,但她很少像现在这样不耐烦。 她这阵子和阮茵梦待久了,性子都待得静了许多。 她提着画笔笑了一下,转头瞥了眼苏苗苗。 苏苗苗刚把支脚放稳,她直起身,少女柔嫩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肌肤红润,嗓音清脆,处处都是青春的气息。 阮茵梦却不是这样的,池生脑海中浮现阮茵梦的模样,成熟女人的韵致与青春期的少女天差地别,像一枚咬一口便汁水四溢的蜜桃。 池生的笔在画纸上刷刷两下,画出来的却是一枝清高秀致的水仙花。 阮茵梦还像水仙花。 这张画纸作废了,池生揭下来,顺手揉成一团,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好好地摊开捋平,夹进了这几天画的其他画里。 那几个同学玩够了,找了一圈,发现还是池生这片视野最好,都纷纷围了过来。 池生闻到一股清新的青草香和泥土味混合的味道,左右一看,是个男生衣服上不知怎么蹭了一大片浅绿的青草汁。 男生叫张烈,铺好了画纸,正四下张望取景,转头看到身旁的池生,道:“我们商量填志愿那天去游乐场玩,你去不去?” 他一说,边上听到的人便附和:“一起去,你都脱离组织好久了。” 苏苗苗还记着刚刚的事呢,咕哝着埋怨道:“她才不去,她嫌我吵。” 池生没搭理她,想着自己确实太久没和朋友们一起玩了,便爽快答应道:“行,那填志愿那天我和你们一起去学校,填完我们直接去游乐场。” 她一答应,大家都很高兴。 一群少年在池塘边画到落日时分,河面上映了一大片如火如荼的晚霞,一轮火一般的红日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地泛开,迟暮却燃烧至极致的美。 她们在乡下待了两天,回去搭的城乡公交。 等车时,池生看到路边有一棵小小的含羞草。 应该是草籽新结出来的单株,茎叶都嫩嫩的,颜色是十分漂亮可爱的嫩绿。 池生眼睛一亮,将手里的矿泉水倒了,把瓶子对半裁开,挖了泥土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棵含羞草连根一起挖了出来,移栽到瓶子里。 公交车驶进站,扬起半空尘土。 “池生,快点,车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池生站起来,眼睛却依然看着手中那株小小的含羞草,眼睛里溢满了欣喜,她小跑过去,坠在队伍的最后上了车。 这段是在平城周边的一个旅行景点拍的。 景点还未开发完全,保留了一部分野蛮疯长的植物,正好让梅兰相中。 剧组租了两辆大巴车,还有装拍摄机器用的几辆货车。 大张旗鼓的,只到这地方拍了两天,便打道回府。 宁稚为了路上多和梅兰讨教,没乘自己的保姆车,和她一起挤了大巴。 归途,众人都有些累了,梅兰和副导演在后头商量什么,宁稚便独自找了个位置,车子启动时,演苏苗苗的那个女孩想要坐到宁稚边上来,被羊羊及时拦住了。 羊羊去跟后勤讨了盒晕车药,让宁稚就着水吞下。 “你睡会儿吧。”羊羊觑着她的脸色,一低眼,看到她怀里抱的含羞草,“我帮你拿。” 含羞草就装在简陋的半个矿泉水瓶里,梅兰要求逼真,里边的泥都是宁稚亲手挖的,瓶身上也挂了几抹湿泥,瞧上去脏兮兮的,却生气蓬勃。 羊羊手已经伸过来了,宁稚抬手挡了一下。 我要亲手带给她。这句话在她心里响起,话音间带着欣欣自得的笑意。 分明是池生才有的语气。 宁稚一个恍惚,周遭的情景仿佛一下变了,变成了一辆十七年前的城乡公交。 周围的同学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 苏苗苗还老喊她,问她这段时间到底干嘛去了,怎么老不见人。 她烦死了,小心地抱着含羞草,回头笑道:“你怎么管那么宽呢?” “阿稚。”羊羊担忧地叫了她一声,她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宁稚从她想象中的情景里回过神,说:“我自己拿。” 回到平城的片场才刚过中午,不过大家都累了,梅兰干脆放了半天假,明天再继续。 宁稚回了酒店,给江鹏打了个电话,让他给她安排一个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导演要求的吗?”江鹏疑惑地问道。 不是导演要求的,是宁稚自己想要更深地融入进池生的角色里。 江鹏没多问,很快就给她安排了,当晚宁稚就上了一堂油画课。 第二天,她在片场看到了沈宜之。 外景那场戏没有她的戏份,她没跟着一起去。 宁稚两天没见她了。 只是短短的两天,宁稚却觉得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她望着沈宜之,沈宜之察觉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她们眼神相遇,却各自沉默。 这时各组都就就位。 宁稚的心忽然像乘上了童话的热气球飘扬了起来,就要开拍了,她所有不敢说不能说的想念与依恋,都能通过池生说给她听。 池生写生回来,经过家门而不入,径直上了三楼敲响了阮茵梦的门。 她来这里来惯了,轻车熟路,敲响了门,便在外头等着,眉眼间都是轻快的喜意。 门很快就开了。 池生直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冲阮茵梦笑:“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株小小的,脆弱的含羞草捧到了阮茵梦面前,阮茵梦抬手点了点叶子,叶子羞涩地聚拢起来。 “嗯。”阮茵梦笑了笑,“可爱。” 池生见她喜欢,眉眼愈加飞扬,她找了那个画了路灯的搪瓷杯出来,将含羞草移栽到里头。 她那些画架、书包、水壶都丢在了门口。 阮茵梦见不得脏乱,替她收拾起来,见书包底下沾了泥脏得厉害,便想拿块湿布来擦干净,结果一转头,池生也脏兮兮的,白色的短袖沾了灰尘,手上还满是泥巴。 她单手搭在腰上,忍耐着,好不容易等池生玩好了泥巴,催促道:“快去洗个澡。” 池生喜滋滋地将搪瓷杯摆到窗台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身到阮茵梦面前。 “你有没有想我?”她问道,清透的眼眸中毫无遮掩地露出笑意与期待,还带着年少无知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以为能听到肯定答复。 理所当然到像是在跟亲密的恋人讨要动听的情话。 阮茵梦的神色有片刻凝固,她望着池生的目光幽深起来,仿佛在考量着什么。 池生没得到她的回应,一贯细腻的心思使她的笑意迟滞。 “怎么了?”她不确定地问道。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大概只是短短几秒,但在池生心里却长得像万水千山都经遍。 “谁会想一个脏兮兮的泥孩子。”阮茵梦神色慵懒,眼角稍稍挑起,示意了一下浴室,要她快去。 池生再三的留意她的表情,见她确实只是嫌她不干净,顿时又轻松起来,从包里取了套干净的衣服去了浴室。 镜头停留在紧闭的浴室门上,门上的磨砂玻璃映着里头橙色的灯光,水声响起,玻璃被里头氤氲起的热气蒙上了一层雾,愈加地模糊。 直到水声停。 镜头一切,阮茵梦倚靠在窗台边,看那株犹如刚萌芽般的含羞草,她神色难辨,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 池生擦着头发出来。 “这次画了好几幅画,你想看吗?”她靠近了说道。 目光一直落在阮茵梦的脸上,她敏感得很,即便不明白刚才阮茵梦的沉默是为什么,也下意识地收敛起来。 阮茵梦颔首:“好啊。” 池生微微松了口气,她将毛巾挂到椅背上,从书包里取出一叠画稿,拿给阮茵梦看。 阮茵梦饶有兴味,一张张地翻,翻到了那张皱巴巴的水仙花。 “这张怎么皱了?”她抬眼瞥了池生一眼。 池生见是这张,顿时有些心虚,她心中浮现一个强烈的念头,想要告诉她,水仙花画的是她,但隐隐间,她又有一种预感,不能说。 年轻人心思浅,藏不住事,尤其是在心动对象面前。 她心中再三拉扯,依然忍不住,说道:“这是你,你在我心里就像水仙花。” 她说罢,小心地望着阮茵梦。 阮茵梦低着头,指尖在画纸的皱痕上缓缓划过,她笑了笑,淡淡的:“我这种人说是泥土里的烂花还差不多,哪儿配得起这样洁白淡雅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滴,打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li style=”li: 252x” css=””  那张画还被沈宜之拿在手里,宁稚坐在她的边上,她们的手臂挨在一起,亲密又自然。 镜头已经关了,人也都散了,道具组的留着收拾道具,两个主演在刚刚那场戏落幕的角落里坐着,谁都没有留意。 头发上的水滴下来,落在沈宜之的手臂上,沈宜之转头看了看宁稚。宁稚拿着剩下几张画,指尖用力,画纸被捏出了皱痕。 她的胸口不住起伏,她的头低低垂着。 沈宜之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手心下滑,落到她湿滑的后颈上,轻轻地抚摸。 “宁宁……”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安抚。 宁稚抬头看她,凝视了几秒,又低头看那张水仙花的画,她低声道:“真好看,这就是你,没什么配不起的。” 她说完,才发现,她全然颠倒过来了。 戏里不能说给阮茵梦的话,她说给了沈宜之。 戏外无法和沈宜之倾诉的爱意,她表达给了阮茵梦。 沈宜之贴着她后颈的手心下滑,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回去好好睡一觉。” 宁稚深吸了口气,望着她,疑惑地问:“你不会被影响吗?” 沈宜之摇头。 宁稚弯了弯唇角,那种独自入戏的酸涩感又泛了上来,不过她们之间,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都习惯了,那点酸涩也就不算什么。 “也是,你都拍了那么多部了,要是每部都受影响也太伤神了。”宁稚笑着说,“但这是我的第一部电影。第一部电影能……” 她顿了顿,将能和你一起改口成了:“能有这么好的剧本,我很幸运。” 这样子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的宁稚,不张牙舞爪,不生硬冰冷,软乎乎的,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跟在她身边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小孩。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宁稚了? 沈宜之有许多关切的话语,但最终,她只温声道:“杀青后休个假,好好调整一下。“ 她是好意建议,宁稚却觉难堪,剧组的人大概都看得出她的状态出了问题,像是她的意志多么轻薄,随意一个角色就能让她神志不清似的。 宁稚想说,如果扮演阮茵梦的人不是你,我也可以像你一样进度有度,演得未必有现在好,但一定潇潇洒洒的,不会让人看笑话。 然而真的开口,这些话是不能说。 “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后面的剧情……”她眼睑低垂。 就像第二遍看一本书,知道了那个结局,前面的细节再甜,都苦得让人心头钝痛,悲剧总是更容易使人沉溺。 “她们会好好的。”沈宜之道。 宁稚怔了怔,看向她。 沈宜之望着她的眼睛:“相信我,会好的。” 她说得那样笃定,是她一贯的游刃有余,仿佛不论面对什么事,都能随手应对,不值一提。 宁稚怔住,她想起沈宜之从前应对她时,也是这样,处理得直白利落。 宁稚后知后觉地醒过神,她站起来,眼睛都没多看沈宜之一眼,恢复了她平时不耐烦的模样。 “骗人,难道你拿到的剧本,和我的不一样吗?” 她说完就走了,走得很快,不敢停步,也不敢回头,她感觉到沈宜之在原地注视着她。 她去了那位油画老师的辅导班。 她是初学者,接触不到太高深的东西,昨晚的课,也只满耳朵的理论知识,然后在画纸上略微动动笔,画出来的东西糟糕透了,水平连池生的千分之一都够不到。 但宁稚还是想去。 她闭着眼睛坐在车上,车子隔音很好,外面的噪音传不进来。 司机和羊羊也都安安静静的,不打扰她休息。 宁稚是想小睡一会儿的,可是一闭上眼,刚刚和沈宜之交谈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原来她们是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交流的。 只不过,短短几句话间,她每时每刻都得压抑自己的心思,都得小心地将对沈宜之的每一分喜欢念想都压制在心底。 很奇怪,都过去六年了,她还是这么喜欢她。 也不知道再过六年,能不能淡一点。 唱独角戏唱多了真的很累,也很孤单。 不过,可能这就是为了还沈宜之在她年少时给她带来的温暖吧。 那几年如果没有沈宜之陪她,关心她,她可能会长成一个很孤僻的人。 宁稚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她想起初一那年,学校要开家长会,奶奶生病了,宁稚便没告诉她。 那时不知道是哪个住在附近的同学那么烦人,知道了她的事,告诉了其他同学。 那个年纪,天地就那么大,父母占一半,学校占一半。被父母讨厌,送到奶奶家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简直像半边天塌了那么大。 那几天班里都在议论这件事,看她的目光或怜悯或嘲笑。 家长会如果没人帮她去,就更显得她没人要了。 宁稚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宜之,她只是随口埋怨一下,想要听听沈宜之的安慰。 但没想到沈宜之问清了她家长会的日期,从剧组请了假回来,要帮她去。 宁稚当然很开心,又内疚耽误了她时间,但嘴上还是很别扭:“你不用来,只是一个家长会而已,而且,你又不是我家长。” 沈宜之是直接从车站过来的,她们走在学校里,听她这么说,沈宜之停下步子望着她。 宁稚以为她生气了,正想道歉。沈宜之拉住她的耳朵,凶巴巴地说:“叫声姐姐委屈你了吗?” 宁稚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她用双手捂住眼睛,怕被前面的司机和羊羊看到。 那天沈宜之很积极,向老师询问宁稚的成绩,问宁稚平时表现,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还有哪所高中是最好的,宁稚能不能考上。 但凡家长关心的事,她都一一问到了,她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宁宁这么优秀的小孩,父母不珍惜是父母的错,自然会有别人来珍惜她。 老师家长听得一头雾水,但宁稚的同学都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沈宜之在帮她出头。 那天以后就没有哪个同学有意无意地提这件事了。 她就是从那天开始,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而她们因为她这种错误的,自私的感情,变成了现在这样。 都是她自找的,所以不管沈宜之对她说过多过分的话,宁稚都不会怪她,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不再打扰她。 上完油画课回酒店,宁稚早早地睡下,她今天没有和网友吐槽沈宜之,却在梦里见到了她。 她睡得很不踏实,整晚都处于半梦半醒间。 梦里沈宜之站在教室前,说着那句自然会有别人来珍惜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是沈宜之特有的那种从容,她的眼睛明亮而真诚,望着和一堆同学一起拥在教室后门偷听的她。 宁稚知道,沈宜之是希望她可以自信一点,不要被父母的事干扰,她什么都没做错,不必为别人的错误买单,她应该自信独立地过自己的人生。 但和沈宜之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宁稚的心跳好快,她呆呆地看着她,就像是教室里所有人都消失了,她只看得到沈宜之,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宁稚睁开眼睛的时候,心跳剧烈,像是回到了那年在教室后门看着沈宜之的时候。 她愣了会儿神,房间里只剩了一盏床头的地灯。 她坐了起来,没看时间,也没做的,只是想着沈宜之的模样。 她后来想过很多次,沈宜之口中那个会珍惜她的人说的会不会就是沈宜之自己。 这个问题一直悬在她心上,可惜,起先她弄清楚了自己的感情,心虚得不敢问,再后来,她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了,也就没有必要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节奏毕竟慢,因为是两个故事构成的。 池生茵梦是我一早就想写的,但是题材限制一直不好动笔,直到宁稚和沈宜之出现,需要一场戏中戏来推动主角感情发展,正好池生茵梦适合,就填了进来。 这种形式我以前没写过,所以我要稳着点来,希望大家能点多点耐心给我。 以及,如果我能在三十万字左右,用一篇的篇幅,把两个故事讲圆融,讲完整,讲得吸引人,那我就赚到了,四舍五入等于写了两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li style=”li: 252x” css=””  过了十二点,0929都没接到小狗发的消息。 她端着手机等了半夜,不由失笑,习惯真是可怕,才多久,她就每晚都会不时地瞧一瞧那位同事今天又怎么招惹小狗了。 可能她今晚有事。沈宜之想道。 直到早上,她才知道宁稚有什么事。 去片场的路上,周彤微博刷到了一个视频,随口说了句:“她还去学油画了?” 沈宜之闻言,打开微博,就看到宁稚的名字在热搜第一上挂着。 视频是她自己的微博发的,什么都没说,只有一个视频。 点开来,是她拿着笔在老师指点下一板一眼地画画。 照她的水平,与其说画,不如说是涂抹,一笔一笔的,画什么都不像。 偏她还认真得很,聚精会神地涂抹着自己的作品。 沈宜之按了暂停,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看出,她画的是一支水仙花。 拍戏时用的画都是一早就画好的道具,宁稚只拿着画笔摆个样子。 这幅是她自己画的,画得不好,稚拙粗糙,沈宜之还是多看了几眼。 “她这里还挺热闹的。”周彤往下翻了翻评论笑了起来。 沈宜之正要退出,听到这话,指尖一顿,往下翻了翻,果然评论区里闹哄哄的,有善意地嘲笑宁稚画得烂的,有叮嘱她好好拍戏,多和前辈们学点东西的,还有要她照顾好自己的。 沈宜之看自己的微博评论都没这么认真,不知不觉地往下翻了好几页。 确实很热闹,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宁稚一个人。 沈宜之想起宁稚以前很讨厌一个人待着,每到周末奶奶不在家时,总会跑来敲她家的门,带着作业一起来,勤恳好学的样子,将书本上的问题拿来请教她,时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八九岁的小朋友,心思再沉,在沈宜之眼里还是浅得很,她知道她只是不想独自待在家里,也就不戳穿,任由她在边上待着。 不过现在她发一条视频就有那么多人七嘴八舌地回复,将她当宝贝似的哄着她捧着她,她应该很久没觉得孤单过了。 沈宜之应该替宁稚高兴,可她看着那一行行亲切热烈的文字,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宁稚被那件往事纠缠得彻夜难眠,早上到片场,灌了一大杯黑咖啡提神,沈宜之到的时候,她被咖啡苦皱的脸还没缓过来,就这样皱巴巴地看到了沈宜之。 沈宜之疑惑地看着她,正要问怎么了,就见宁稚瞬间恢复成平静,目光在半空中触上的一瞬,宁稚冲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身去了化妆室。 沈宜之看着她离开,上楼去了拍摄场地。 今天没有她的戏份,拍的是池生回家的那段。 她写生回来先去见了阮茵梦,结果因为一张水仙花的画不欢而散,池生怏怏不乐地回了家。 和阮茵梦家的明亮整洁不同,池生家里阴沉沉的,明明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也开着窗,但因朝向与层高的缘故,阳光照不进来,加上房子里摆的家具多,而家具都老了旧了,不免便显得暮气沉沉。 她进了家门,从阮茵梦那儿带的情绪还挂在她脸上,双眉皱得紧紧的,换鞋子时动静大了些。 奶奶在里头听见响声,走了出来,一边从她手里接过书包,一边说:“怎么不高兴啊?” 池生在奶奶出来时,就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对奶奶一向报喜不报忧,在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愿让奶奶操心的。 “没什么,就是有点饿了。”她说道。 奶奶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看似责备,实则心疼:“是不是又太专心忘记吃饭了?” 池生乖巧地笑了笑,把东西都放了下来。 奶奶弯身把她的书包、装衣服的拎包都拿起来,准备把里头的脏衣服都拿出来洗了。 可一提起来,奶奶打量了两眼,有些疑惑道:“这次的包怎么这么干净啊?” 她上了年纪,身材有些佝偻了,抬头望向池生时,老态毕露。 包干净是因为阮茵梦给她刷过了。池生蓦然一阵愧疚,因为她偷偷和阮茵梦往来的事。 “我自己刷过了。”她含糊道,并不敢多看奶奶。 奶奶唠叨着:“不用自己刷,带回来奶奶给你刷,不费劲的。” 她把东西都拎去了阳台的水池上,然后朝着厨房去:“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你去跟你爸妈说一声。” 这是她们家一贯的习惯,出了远门回来,要跟爸妈说一声。 池生其实不信这个,人都没了十几年了,还能听得到看得到吗?可是奶奶相信,并且是虔诚地信着,于是池生也就信了。 平时都是这样做的,左不过是走到遗像前说声我回来了就是了,但今天,她却像喉咙里梗了什么东西一般,低着头,在遗像前站了好一阵,才轻不可闻地说:“我回来了。” 奶奶煮好了面端出来,招呼着池生趁热吃。 她撩起围裙擦着被烫到的手,坐在了池生对面。 池生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进嘴里,明明是鲜美好吃的食物,她却像含了一口沙子。 “怎么样?”奶奶问道。 池生咽下嘴里的食物,说:“好吃。” 奶奶欣慰地笑了起来,又像是要显摆好东西似的:“你翻翻下面。” 池生依言用筷子掀开上面的面条,露出了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池生从小就喜欢煎得半生不熟的荷包蛋,每次煮面奶奶都会给她煎一个。 她夹起来,咬了一口,咀嚼吞下,还是说:“好吃。” “好吃就好。”奶奶见她喜欢,苍老的面容上挂上了慈祥的笑,她看着她,又忍不住唏嘘,“等你去上大学,奶奶就没法给你做好吃的了。” 池生被上大学三个字说得怔了怔,她这几天已经全然忘记了两个月后她要去另一个城市的事了。 “我一放假就回来。”她心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抬了下头,却没敢细看奶奶,很快又低头去拨弄碗里的面。 奶奶却说:“去上学就别惦记着家里了,好好学习才是最要紧的。” 池生点点头。 “还有你的学费……”奶奶愁眉不展,池生立即道:“我有奖学金,还能申请助学贷款,够付学费了,生活费也够花,我到时候可以去做点勤工俭学。” 奶奶不赞同:“贷款是要还的,你爸妈留给你的……” 池生打断她,坚定地说:“我爸妈留下的钱奶奶你留着用。” 她的脾气执拗又倔,认定的事怎么都劝不住的。奶奶晓得她的性子,没和她争,只是想着她得多做份工,多攒点钱,以后池生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奶奶去给她洗衣服了,洗刷的声音从阳台传了进来,伴着窗外阴暗下来的天,与天边迟暮的夕阳。 昨天也有夕阳,在乡下那条河上,是一轮燃烧的落日,迟暮却绚烂,只是一天之隔,夕阳却累得仿佛只剩迟暮,精疲力竭的迟暮。 池生把面都吃完了,一整碗,她吃得食不知味,却不想浪费奶奶的心意,都硬塞进胃里。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脱了力般地躺了下来。 门关上了,关得紧紧的,池生总算能喘口气了。 和阮茵梦的事,她一直知道是不对的,但之前“不对”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因为阮茵梦是那种不光彩的女人,因为她们都是女的,因为她才十七岁,还不应该接触那种事。 但这些都被她对阮茵梦好奇、迷恋压到了深处,她沉醉在阮茵梦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新奇与柔情中不愿意醒来。 直到现在,这些压在深处的顾忌畏惧全翻了上来,连带着对奶奶的愧疚,汹涌得几乎将池生淹没。 池生平躺在床上,头顶挨着墙,眼睛透过窗户看到天空,与天空底下三楼的阳台,在广阔无边的蔚蓝天空比对下,那个阳台渺小得像大海里一叶飘摇的舟。 池生看到了阳台栏杆上晒着的几件衣服,几天前她看到自己的衣服和阮茵梦的晒在一起,是那样难以言喻的欣喜。她闭上了眼睛,像是这样就能不看不想不迟疑不犹豫。 梅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宁稚闭起了双眼的面容。 “她进步得真快。”梅兰赞叹道,说完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沈宜之,“她之前太依赖情绪,只有和你的那几场能演得流畅,和其他演员就磕磕绊绊的,但今天这场给她正名了,她在进步,在融入演员这个角色。” 沈宜之望着正和那位演奶奶的老演员笑着说话的宁稚,点了点头:“确实快。” 她应该为宁稚感到高兴,但那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再度冒了出来。 正名是什么意思,是说除了和她,宁稚和其他演员的对戏也能演得流畅的意思吗? 这明明是好事,沈宜之却觉得不太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要入v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章二 第二十二章 演奶奶的老演员生得慈眉善目, 常在影视剧里演主角的长辈,全国人民没有不认识她的,要是全民票选一个国民奶奶, 她一定高票当选。 宁稚也是看她的作品长大的, 一见她就觉得亲切。 她原以为今天会拍得很艰难,毕竟上回不过是被沈宜之夸了一句,属于宁稚的意识就蠢蠢欲动起来, 怎么都压不下去, 使得她进不了状态。 而昨晚,她想了沈宜之一整夜。 不想却拍得很顺利。 老演员穿着电影里的服装,银丝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 脸上一道道的皱纹显得很慈祥,笑眯眯地夸她:“小宁拍得一场比一场好了,才几天,进步得这么快。” 宁稚坐在一个高高的箱子上, 腿一晃一晃:“梅导说我太依赖情绪了。” 老演员合作过的演员多,见过各种各样的表演方式,她带点宽慰地道:“依赖情绪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这就是你的风格。” “那万一哪天情绪不到位, 不是就演不了了。”宁稚很是苦恼。 她们一来一回地闲聊着,沈宜之不时朝那边望一眼。 梅兰习惯性地抽出一根烟, 想起室内不好点烟,又塞了回去。 她和沈宜之闲话着一部电影投资的事, 是部热门i,不论是主创团队, 还是题材, 都不错。 沈宜之道:“让林绍去谈。” 她说着, 又朝宁稚看去,宁稚就在她的正前方,只需抬抬眼就能看到。 距离隔得太远,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看得到宁稚笑容乖巧,轻轻皱眉时,像是在向长辈倾诉苦恼。 “在看谁?”梅兰说完话,得不到她的回应,便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沈宜之收回视线,起了身,只道:“晚上还要拍,我去准备一下。” 梅兰也没拦她,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垂下眼帘,笑了笑。 因为白天拍得顺利,提前把任务完成了。 今晚临时加了一场夜戏,是沈宜之的。 但宁稚想留下来观摩一下沈宜之的表演方式,便和众人一起留在片场。 送盒饭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差池,迟到了半小时都不见人影,任凭后勤怎么催促,都只是嘴上说了就要到了,实则迟迟不现身。 宁稚待在休息室里,用剧本捂着脸,有气无力地跟羊羊说:“再不来,我们自己叫外卖吧。” 剧组订的盒饭味道很不错。宁稚第一天尝过,就一直都吃剧组的盒饭,没有自己开过小灶。 这会儿送餐人员迟迟不到,她和大家一样饿得肚子咕咕叫。 羊羊盯着外卖软件看了会儿,现在叫,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后送到了。 正想着不如先下单,哪个到的快就吃哪个,便听外头一阵喧闹,盒饭到了。 宁稚立即坐了起来,打开门出去。 一群人将后勤围得水泄不通,过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拿着盒饭散开了。 饿得很了,食物的香味便格外诱人。 宁稚走过去,后勤捧着仅剩的几盒盒饭走了过来。 她一边走一边看饭盒上的标记,到了宁稚面前,笑着说:“一群饿死鬼,抢得只剩排骨和肉末茄子了。” 说着又望向宁稚身后:“还有你和宜之没拿。” “把排骨给我们吧。”羊羊说道,宁稚不喜欢茄子。 宁稚却问:“排骨还有几份?” 后勤一边把盒饭递过来,一边回答:“只剩一份了。” 宁稚没接:“给我们两份茄子的就行。”她确实不喜欢茄子,但沈宜之对茄子过敏,碰一点就起红疹。 羊羊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倒是后勤以为她是想讨好沈宜之,也乐得卖个人情,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是要把仅剩的那份排骨让给宜之吗?” 她笑容殷勤,眼睛看着宁稚身后。 宁稚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回头,便看到刚走近的沈宜之。 两边的助理各自将盒饭领了过来,后勤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好事,临走前,冲着宁稚欢快地眨了几下眼睛。 宁稚却像是被人点了穴,满脑子都是要怎么解释。 沈宜之知道她不喜欢茄子。 沈宜之也在想要怎么谢她,但没等她开口,宁稚便冷静地说:“我现在爱吃茄子了,不是让给你。” 不打自招,羊羊忍住想要捂脸的冲动,默默地先走了,沈宜之的助理见此,也很有眼色地跟着离开。 沈宜之听着她话中的意思,忍住了笑,望着宁稚这冷漠又别扭的样子,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头发。 她终究忍下了,只是让盒饭被她撞见,就这么别扭,要是真碰了她的头发,不知道该炸毛成什么样。 “好,那谢谢你。”沈宜之顺着她道。 她都顺着她了,给她留了面子,没有戳穿她,宁稚却还是不高兴。 她刚刚的话,说得太蠢了,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尴尬,但沈宜之还是顺着她,像是真的相信了“现在爱吃茄子了”这个一听就很假的理由。 沈宜之以前拒绝她的时候说过,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还说过宁稚你才几岁,你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 因为她小,所以沈宜之大概根本没有正视过她的喜欢,她对她的执迷,对她的心,说不定她都没当真。 连现在都是,可能还是将她当做十四岁的初中生吧,听她这么瞎扯的话,都顺着她,随口敷衍她。 宁稚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沉默了片刻,才说:“是让给你的,我还是不喜欢茄子,但是你晚上还得拍戏,不能饿着,我没有戏份,多等一会儿也没事。” 她突然认真了起来,不别扭也不炸毛了,但沈宜之却让她说得沉默了下来。 宁稚看了看她,勉强弯了下唇角,说:“我去吃饭了。” 说完,便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她走出几步,一下子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说得这么认真,万一沈宜之误会,以为她在向她献殷勤怎么办。 宁稚咬住了下唇,想着沈宜之说不定要疏远她了,便听身后沈宜之叫了她一声。 “宁宁。” 宁稚停下了步子,没回头。 沈宜之也没走上来。 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喜欢我顺着你,以前,你生气的时候,都喜欢我站在你这方,顺着你说话。” 宁稚抿紧了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沈宜之的声音温和,她接着说:“我们很长时间没有接触,我对你的了解停留在了过去,用过去的方式对待现在的你,是我没考虑周全,别生气好吗?” 宁稚没想到她会向她道歉,一阵酸涩在她心间弥漫开来。 身后很安静,沈宜之没再说话,也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等她的答复。 宁稚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看着前方,说:“没关系。” 她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没一会儿,沈宜之的助理送了几个餐盒过来,餐盒上印着一个餐厅的标记,应该是和她们一样,久等盒饭不到就自己点了外卖。 “宜之说谢谢你让给她的排骨饭,这些菜都没动过,还热的,你们吃点吧。”助理说话很周全。 宁稚看着餐盒里摆盘精美的食物,好半天都没有动筷。 晚上的片场,灯光打得很亮,演员一般都不喜欢夜戏,尤其是夏天,片场没有装空调,又热又招蚊子。 宁稚搬了小板凳,还拿着笔记本在一旁看,一边看一边记要点、心得,像块小海绵似的,努力地学习怎么把戏演好。 也不只是今晚这一场,平时没有她戏份的时候,她也会这样默默地学。 和沈宜之对戏时,就能体会她的演技有多好,现在站在镜头外来看,感受便又不一样了。 宁稚在开拍前上表演课时,听表演课的老师说过,演员都是有局限的,在表演时或多或少会带上一些自身的特征。 开拍以后,她对这句话的印象愈加深刻,因为她就是这句话最好的写照,她在将池生这个角色演绎出来时,总忍不住带上自己的经历。 但沈宜之仿佛全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她和阮茵梦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当场记打板,镜头聚焦到她身上那一瞬,即便什么都不说,只是表情、眼神、站姿之类细微的变化,便能将沈宜之和阮茵梦两个人彻彻底底地分开。 宁稚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写着,停了下来。 她想着沈宜之刚才的道歉,想着她说的我们很长时间没有接触,还有上次,她问她,喜欢她的时候为难过吗。 重新相遇后,宁稚一直小心地没有提过以前的事,假装那些事根本不存在,但沈宜之却这样坦然,毫无避讳。 她提起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打板的声音传来,梅兰挥手道:“可以,这条过了。” 聚光灯下的沈宜之只是换了个站姿,就顷刻间从角色里出来。 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她是怎么想的? 毫不避讳是因为将那些事都当成了同其他事情一样平常的一段陈年旧事,没什么值得缄口不提的,还是说,沈宜之想告诉她,那些事她都记得,也都原谅了。 宁稚无法确定。 她有些泄气地想,也怪不得沈宜之照着六年前的方式对待她。 和沈宜之的泰然自若相比,她的逃避与虚张声势确实生硬又幼稚。 这场夜戏拍完了,时间还不算晚,宁稚离开片场时,沈宜之正好去卸妆,她们迎面碰上,沈宜之望着她,弯了弯唇角。 宁稚僵硬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不过也不需要她多纠结,她们便擦肩而过了。 回到酒店,躺到床上,宁稚心情依旧混乱的时候,0929出现了, 她难得地主动给她发了消息,问:“你的同事今天让你讨厌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章3 第二十三章 0929真是一场及时雨, 宁稚正希望能有个人来跟她说说话,她就出现了。 她坐了起来,指尖落在屏幕上准备输入时, 却又发现, 她的这些心情都是很难开口的。 她不愿意跟别人讲她是怎么喜欢上沈宜之的,也不愿意告诉别人她们是如何形同陌路,更不想让人知道她们现在的奇怪处境。 这都是她和沈宜之之间的事, 她不想告诉别人。 宁稚迟疑了一会儿, 顺着0929的问题回复了。 “她今天还是很讨厌,不过比之前好了一点。” 她仔细地衡量过的,让她纠结让她心里乱糟糟的沈宜之就是很讨厌, 不过她今天向她道歉,还主动和她说话,比以前要好得多。 发送完这句话,像是给今天画了一个句号, 宁稚吁了口气。 0929 似乎很忙,回了一个“嗯”,就没再说话了。 宁稚当然不会去打扰人家,她闭上眼睛睡觉, 过了好久才睡着,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天见了沈宜之应该说什么。 她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因为那两句和平常不一样的对话, 似有若无地触及到了一些真心的对话,让宁稚觉得她们间应该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第二天到了片场, 看到沈宜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神色, 宁稚又觉得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样一想,宁稚便又酸溜溜地在心里嘲讽自己想得太多。 今天要拍的这场,宁稚和池生的心境巧合地有些相似,都很摇摆混乱。 但也有很多不同,宁稚混乱的只是沈宜之怎么看待她,其他再多是不敢想的。 而池生则是瞻前顾后地不知该将她和阮茵梦的感情摆到什么位置上。 开拍前,宁稚向导演额外要了半个小时寻找状态,她独自待在阮茵梦的房间里,看了会儿窗台上的含羞草,将心静了下来。 阮茵梦这间小小的房子像是成了一个温暖的避风港,池生一来到这里,就能短暂地放松下来。 肖像画画了一半便搁置了,池生是想画下去的,但是她更想待到阮茵梦身边。 这天也是,电视里的角色在说着台词,阮茵梦靠在沙发里,看得倒是专注,池生坐在她身旁,阮茵梦总也不看她。 池生躺了下来,头枕在阮茵梦的腿上,阮茵梦这才低头看她。 池生对她笑一笑,眼眸弯弯的,她伸手触碰阮茵梦的双唇,阮茵梦微微张口,让池生的指尖沿着嘴唇探入她口中。 她咬住了她的指尖,不重,但也不轻,池生“嘶”了一声,委屈地望着她,阮茵梦松了口,池生抽回手指,才看到上面淡淡的齿印。 “真坏。”她低低地咕哝道,一抬眼,便看到阮茵梦目光含笑地注视她。 她看的是池生的眼睛。 池生已经发现了,阮茵梦格外偏爱她的眼睛。 她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抚摸,用目光温柔地凝望,用双唇柔情地亲吻。 池生不由地屏住呼吸,口中说道:“你这么喜欢我的眼睛,不如送给你好了。” 阮茵梦一愣,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漂亮,也很有风情,池生以为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太傻,她在嘲笑她,有些不满地抿紧了唇。 阮茵梦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起身,笑容还留在她的唇边。 “你的眼睛长在你身上才好看。”她说着,站起了身,“我要去一趟超市,你去不去?” 她一边说,一边去了卧室。 池生犹豫起来,外出的话,她怕遇到熟人。 阮茵梦换了身长裙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钱包,她走到门口,弯下身换鞋。 小巧精致的脚踝在高跟鞋的映衬下格外的好看。 她换好了,手放在门锁上,回头又问了一遍:“去吗?” 池生站起身跟了上去。 工作日小巷里往来的人不多,阮茵梦撑了一顶遮阳伞,池生跟在她身旁,有些紧张,又不愿把紧张表现出来给她看到。 她们一路上都没遇到熟人,阮茵梦的步伐悠然自得,和池生说话的时候,偶尔会看她一眼。 池生渐渐地放松下来,到了超市,主动推了一辆购物车。 阮茵梦逛超市也是不紧不慢的,她从货架上拿下一件物品会看得很仔细。 池生感觉很新奇,她平时是不耐烦到超市里来的,但和阮茵梦一起,就没有那种琐碎无聊的感觉了,她也拿起商品来,状似认真地看。 她们走到拐弯处,一阵熟悉的声音传了来,随即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一边说笑,一边从另一侧的陈列架转了出来。 是住在池生对门的邻居。 她浑身都僵住了,在那两个女人抬头望过来的时候,身体比思想快一步地往边上移了几步,和阮茵梦拉开了距离。 她余光看到阮茵梦淡淡地往她身上瞥了一眼,池生的心瞬间揪紧,但阮茵梦什么都没说,自己推着购物车缓缓地往前走,仿佛她本来就是一个人来超市的一般。 揪紧的心松开,但很快她生出了一阵无地自容的愧疚感。 那两个邻居看到她了,走了过来。 “池生。”她们笑着同她打招呼。 池生叫了阿姨,其中一个邻居朝阮茵梦那边瞥了一眼,没走过来,她们彼此间换了个目光,朝另一个方向去了,临走前还嘱咐了池生一句:“别待在这里了,去别的地方逛吧。” 池生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不过那两个邻居也没留意,快速地离开,好似在阮茵梦周围多待一秒都会受到莫大的玷污。 池生咬紧了牙关,阮茵梦已经走远了,她沉默地走过去,跟在她身后。 阮茵梦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照着她刚才的节奏,怡然自得地将需要东西都买齐了,才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 池生忐忑地跟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既愧疚刚才躲开她的行为,又害怕等等回了家,阮茵梦如果生气质问她怎么办。 她一路沉默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池生跟着颤了一下,生怕阮茵梦回头问一句:“你跟上来做什么?” 但她没有。 她将购物袋里的物品一一拿了出来放好,回头看到池生站在门边,她目光一顿,没说什么,没有责备,没有讽刺,就像是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没有失望,没有愤怒,平静得不能更平静。 “我要去上班了。”她收拾完了东西,对着池生平淡地说道。 是请她离开的意思。 池生没有动,静静地望着她。 阮茵梦单手搭在桌边,任由她看了一会儿,微微地挑了下眉,却是笑了一下,问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我会生气?” 池生抿紧了唇,她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阮茵梦眼神说不上是冰冷,也说不上温柔,而是一种异样的平静,她的语气堪称和煦,说的话却让池生的心像是结了冰。 她只说了三个字:“我理解。” 池生听懂了,她对她没有期待,所以当她在别人面前远离她的时候,也就没有意外,没有怒意。 池生的眼眶微微地发红,阮茵梦倒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却也没出声安慰,甚至多说了一句:“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好事。” 随着她这句话,池生的眼睛里涌上了泪,她望着阮茵梦,却什么都说不了做不了。 因为她在超市里的举动,她无法反驳她,无法宽慰她,也没有资格做出任何保证。 她红着眼睛看了阮茵梦一会儿,转身开了门,离开。 这一段拍了好几天,在最后一幕对峙前,宁稚问过梅兰,这个过程里,池生的情绪应该是怎么样的。 梅兰想听听她的理解,便让她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沈宜之也在一旁听,宁稚不由地紧张,怕说不好。 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说,应该不会太意外。 梅兰听到这一句,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笑道:“仔细说说。” 宁稚稳了稳声,讲了下去:“池生和阮茵梦相处,阮茵梦是什么样的人,她即便不全了解,也应该了解了大概,阮茵梦对她是什么感觉,她多少得有些数,阮茵梦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干干净净的,喜欢她年少的天真与意气,但有这些特点的人很多,并不只有池生。她对她有好感,但也仅此而已,池生都明白。” 梅兰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池生都明白?” 宁稚点点头,她下了很大的工夫揣摩池生内心的变化。 “唔。”梅兰若有所思,接着问,“那你觉得池生这时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宁稚答:“梦醒了。她都知道,可她不愿意接受,像是做着一个半睡半醒的梦,被彻底地打碎。” “半睡半醒的梦?” 宁稚道:“她不敢彻底陷进去的,一段感情是什么样的,身处其中的人最清楚,只是有时不肯认清罢了。池生始终留着一份清醒,顾忌着奶奶,顾忌着阮茵梦的职业,顾忌着她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自己也会醒过来。” 可是阮茵梦却在梦最美好的时刻,亲手将它打碎了。 这些是宁稚的见解,她说完,梅兰望向沈宜之:“你觉得呢?” 沈宜之拿着剧本,简单道:“可以这样试试。” 她们就这样演了一遍。 即便在心里过了一遍,也早有准备,真的演完这一场,宁稚还是好一阵缓不过来。 在梦最美好的时候被打碎,那些甜美的味道被玻璃扎得鲜血淋漓,舍不得丢开,便只好连带着玻璃碎片一起咽下去。 她坐在边上休息,沈宜之就在她身边,她们都在等梅兰确定这一条是过了,还是要重拍。 宁稚手里捧着一杯冰水,她的目光落在杯子里,看着浮在水面即将融化消失的冰块。 “少喝点冰的。”沈宜之说道。 宁稚点了点头,把水杯放到了一边。 她现在很听话。沈宜之看了看她,觉得她应该是还有一部分没出戏,是池生听阮茵梦的话,而不是宁稚听沈宜之的话。 梅兰走了过来,对她们点了点头,表示这场演的过了,可以准备下一场了。 宁稚松了口气,她的情绪很明显,将腿伸直了,弯起了唇角,显得轻松又开心的样子。 之前都是导演单方面给她讲戏,这次却是她自己悟的,按照她自己的理解演的,梅兰没说她原来的想法是什么样的,只说这一场很好。 这对新人演员来说,是个不小的进步了,宁稚很有成就感,也很开心。 梅兰也觉得不错,见时间还早,便搬了条凳子来坐到她们前面,接着讨论:“那接下来呢?阮茵梦在最美好的时候将梦打碎了,池生会怎么做?” 池生会怎么做,剧本里完整地都写了。 宁稚愣了一下,转头想拿放在一旁的剧本却被梅兰阻止了。 “我们先脱离开剧本,你说说,你现在就是池生,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宁稚顺着梅兰话语的引导,沉下心去想。 在最美好的时候,一切都破碎终止了,她会怎么做? 宁稚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年生日的情形,沈宜之赶在零点之前回来,带着她期盼了好久的礼物。 “梅导,不要这么发散。”沈宜之忽然出声。 宁稚望向了她,沈宜之没有看她,目光聚集在梅兰身上。 宁稚抓了一下衣服的下摆,她感觉沈宜之好像不高兴了。 她为什么不高兴?她也想到那天的事了吗? 梅兰倒没有非要讨论,毕竟剧本摆在那儿,剧情走向是开了无数次剧本会确定下来的,不会有大的改动。 她只是觉得宁稚的想法十分细腻,也很贴合这部电影,或许她会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她想听听看。 她们照着剧本的方向讨论了一会儿,便散了。 沈宜之捏了捏眉心,似乎很累。 宁稚坐在她身边转头看了看她。 本来时间还早,这一讨论,倒是连天都黑透了。 沈宜之站了起来,说道:“早点回去吧。” 宁稚应了一声,沈宜之便要走了,宁稚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勇气,她跟着站了起来,和她并肩朝外走,走到楼下时,两辆车都在那儿等着了。 再不问就来不及了。 宁稚内心鼓噪着,一股冲动越来越强烈,她先是笑了一下,摆出随便问问的架势来,语气也散漫。 “如果我当年没有放弃,继续追求你,你会接受我吗?” 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如果沈宜之回答会,她该多遗憾呢,如果是不会,也不过再一次证明她不会被沈宜之选择罢了。 可宁稚还是问了出来,毫无意义,但她依然想知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章4 第二十四章 小巷子里车少, 半天没有一辆经过。 路灯倒是亮,照出路边几棵枝叶茂密的泡桐树在微微晚风中悠闲地摇晃。 宁稚落在身后,站在台阶边沿, 身前不远处就是两辆一前一后并排停放的车辆, 车灯亮着,车辆启动,只等着她们过去。 听到她的问话时, 沈宜之多走了两步, 迈下了台阶。 她停下来,回头看她。 宁稚把话说完,才意识到她居然问出来了。 她居然真的问出来了。 刚才的话语在宁稚脑海中回响, 她有一瞬短暂的抽离,像是那句话不是她问的一般,但只瞬间,她就紧张得心头发颤。 沈宜之回头看她, 她就噙了抹随意的笑不偏不倚地与她对视。 装腔作势也好,虚张声势也罢,她都想要维持住表面的得体,却不知道自己笑容僵硬, 眼神怯得像是面前这人随便一句话就能将她击溃。 沈宜之听到梅兰问宁稚如果你是池生会怎么做,就知道不好。 池生和宁稚做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得到了截然相反的结果,以宁稚现在的入戏程度, 和她当年对她的执拗,她不会无动于衷。 但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当面问她。 沈宜之顿觉为难。 宁稚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沈宜之开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她的影子和沈宜之的交叠在了一起,在黑暗中交缠。 宁稚没再多看,她抬起头,却还是心酸,连影子都比她们亲近。 “反正都过去了,也没法重新来过,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存在另一种可能,这也不能说吗?” 沈宜之再三地思索考量,仍给不出一个答案,说会不行,说不会也不行。 “宁宁……”她开了口,宁稚望了过来,漆黑在眼眸在夜色里明亮得像星光,沈宜之缓慢地,带着明显斟酌与慎重,说道,“没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假设的余地的,我们都不知道另一个选择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她说到这里,望着宁稚的目光间染上了些许担忧。 宁稚听出来了,她很为难。 她又让她为难了。 宁稚在沈宜之担忧的目光里点了点头,越过沈宜之走了过去,打开自己那辆车的车门坐进去。 直到车子开出去好远,沈宜之依然站在原地, 周彤在车里旁听了所有的对话,从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语间,猜到了一些当年的事。 等沈宜之上车的时候,她没忍住,问:“答案是什么?” 沈宜之看着窗外的夜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很轻地摇了下头。 她怎么敢?宁稚当时才几岁,别说她当时半点都没往这上头想过,即便她真的动了心,又怎么敢将真心交到这样一个和她差了八岁的小孩手里。 不管宁稚做什么样的选择,她都只能远离。 沈宜之有理智,她觉得她是绝不会动摇的。 接下来的拍摄场景比较多,剧组忙忙碌碌的,不过还好都在平城,不用离开市区。 宁稚没再问过沈宜之那些假设的问题,她投入到了角色里,旁人看来没什么不同,从开拍宁稚就一直很投入,但沈宜之却觉得她在找一个答案,找沈宜之那晚没有回答她的答案,她想从电影里找到。 那天阮茵梦一句连严厉都不算,甚至称得上温和体贴的话把池生和她之间的关系彻底斩断了。 如果没有超市里的行为,或许池生还能做点什么,可她自己先做出那样的事,是怎么都无法厚着脸皮去找阮茵梦的。 她们之间就这样断了。 说断也不确切,因为池生放不下。 她在凌晨听窗外响起的高跟鞋声,却不敢到窗边看一眼。她躺在床上,看着楼上阳台的一角,阳台每天都会晒上不同的衣服,有几件她见阮茵梦穿过的。 池生决定别再想了,她回忆了一下阮茵梦出现以前她是怎么生活的,试图在偏轨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去。 她去和同学玩。 苏苗苗叽叽喳喳的十分健谈,她们去书店看新到的画册。 书店里开着空调,许多人在里面看书蹭空调,池生翻了好几本画册,苏苗苗每本都喜欢,见她翻得心不在焉,奇怪地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这个风格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她这么一说,池生才仔细地翻了翻,确实都很好,是她最青睐的那种风格,还有好几幅她喜欢的画家的新作。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兴奋地反复翻开反复研究起来,但现在她依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喜怒哀乐都像一袭浅得不能再浅的风,从她心湖上经过,经不起丝毫涟漪。 大夏天的,烈日炎炎,也丝毫晒不退一群少年充沛到无处消耗的精力,除了苏苗苗,还有许多人喊池生去玩,池生都去了。 这部分后期会剪成几个片段,通过外面和朋友在太阳底下大声地笑,肆意地奔跑,与在家里站在画架后专注地作画,各个画面交相出现的形式,来表现她表面的平静快乐下的动荡和无处安放。 宁稚拍得满头大汗,羊羊赶紧把水递给她,她接过来,发现是冰的,说:“来一瓶常温的。” 换了常温的水喝了一大口,她才觉得热得冒烟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些。 接下去要拍很重要的一场,是池生心境天翻地覆的一场,是她朝着她感情的深渊末路跨出的一步。 宁稚沉下心,回忆着剧本上的内容,她早就滚瓜烂熟地背透了,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 但紧张的时候,只是想想那些印在纸上的台词就能有放松心情的效果。 沈宜之化完了妆,她身上清清凉凉的,不像宁稚被晒得脸颊发红,宁稚握着水瓶,朝她望过去,沈宜之也在看她。 她们彼此凝望。 “演员就位!”梅兰喊道。 宁稚将水瓶还给羊羊,跑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考的成绩下来了,几家欢喜几家忧,但对池生没什么影响,不过是听听同学们的哀嚎罢了。 填志愿那天她跟着去了学校,等填完,和同学一起出校门。 好几个班的高三生,校门口热闹得很。 那天恰好是星期三,高一高二还没期末考,依然在上课。 一群脱离苦海的毕业生在校园里吵吵嚷嚷,他们走出学校大门,站在门口商量怎么去游乐场。 学校正门上写着平城实验中学六个字,校门有些旧了,染上了多少年风吹雨打的风霜,却又那般庄严肃穆。 校门下风华正茂的学生们在大门的衬托下显得渺小稚气。 “我们搭公交车去吧,骑车太热了。”苏苗苗有些娇气,害怕被晒黑了,说话时还用手在头上挡了挡太阳。 “那回来还得来这里取车,很麻烦。”有男生不愿意。 一时决定不下来,苏苗苗拉池生:“池生,你说呢?” 池生懒懒地站着,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嗯?”她不在状态地沉吟了一下。 苏苗苗快给她气死了,正要抱怨,目光扫见人行道上的人,口中的话语便是一顿。 大家都留意着她,见她这样,自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池生看到了阮茵梦,她穿着那件浅蓝的长裙,手里提着一个包,从校门前那条路上走过。 这是半个月来,池生第一次见到她,她心神不宁地想她,不分白昼地想她,又反复地告诫自己忘记她。 而现在她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像是察觉了她的目光,阮茵梦转头看了过来,看到了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 池生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抓住自己的衣角。 她看到阮茵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便移开,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般,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池生的心一空。 “怎么了?那个女人是谁,你们认识?”张烈问道。 池生以为是问她,她下意识地心虚,害怕她和阮茵梦的事被发现,正想含糊其词,便见张烈看的是苏苗苗。 不是问她。 池生松了口气,却听苏苗苗说:“她啊……” 她不屑地撇了下嘴,同那些在背后说闲话的邻居一模一样。 池生像是回到了那天的超市,那种无地自容的愧疚感,那种让她不敢跨越半步的束缚感再度卷土重来。 她一阵喘不过气的心悸,她想到阮茵梦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好事”。 “是做那个的,恶心死了,你快别问了。”苏苗苗的厌恶与居高临下的蔑视毫不遮掩。 池生缓缓地转头看她,看周围的朋友,那些年轻的面容上露出像是听得到什么桃色新闻一般的窃笑,以及与苏苗苗如出一辙的轻蔑鄙夷。 池生推着车子调头:“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这变故让众人一愣,张烈忙问:“怎么了?” 池生没回答,她骑上车,朝着阮茵梦去。 阮茵梦还没走远,还在视野内,她走在一片树荫下,照在她身上的光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池生望着她,她踩着车子,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没有心虚,没有害怕,没有人言可畏,没有愧疚辜负,她只觉得很快乐,觉得自己像是鸟儿挥动翅膀般自由轻快。 她知道身后的朋友在惊愕地看着她。 她身后是璀璨的太阳,灿烂的青春,是她十七年来的世界,她感觉到她背离了什么,却奇异地毫无惧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