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之夜》 第一卷 江口沉银 引子 箫韶仪常对朋友吹嘘,他还不会用筷子时,就已经在学打鼓了,起手就比别人早。等到人家听明白他是一岁抓周时抓了个拨浪鼓时,往往哄堂大笑露出一脸鄙夷,就像当年他爸妈脸上的表情,那时只有他爷爷萧九成喜欢得什么似的,说这孩子一生万事顺心、无忧无虑。 箫韶仪的童年果然事事顺遂,读书中下游,打架上中游,玩乐上上游,一言以蔽之,是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普通捣蛋鬼儿童。除了一件事,就是很喜欢打鼓玩,一敲起来就几个小时,如痴如醉,不知疲惫地沉浸其中,父母四邻都被鼓声吵得不厌其烦,好在他打鼓就不出去惹事,父母一见鼓声响起就出门躲噪音,留他在家自娱自乐。 爷爷为了讨孙子喜欢,专门去集市买了只乡间常见的花鼓给他,等到大一点又偷摸去县城买了只铁皮鼓回来,不敢让孩子爸妈知道,就偷偷带他去大坝上一个没人的小木屋里敲打。 他在河边打鼓时,见到爷爷常拿一本破旧的小册子翻看,等到他读书识字,就问爷爷要过来看,韶仪见到这书上文字很少,而且很多字歪歪扭扭不像汉字,问爷爷说也看不懂,他发现还有不少图案很有趣,图上几根小棍在按照顺序变换,像是一支鼓槌在变化方向和频率一样,于是韶仪就照着这些图,把小棍想象成鼓槌变化的动作敲打起来。 箫韶仪只觉得照着这图案,打起鼓来自由自在,肆意驰骋,有风驰电掣的快意。其音敦厚处似朴似拙,旷达间则如处幽谷,那时他还不知这本《九韶》古乐谱的名字和由来,更不知自己所习乃是数千年绝学之管钥,而此书中乐理正司其启闭。他也不知这鼓声会如何改变自己顺遂平庸的人生,又将会把自己带到怎样的惊涛骇浪的命运里去。 至于他爷爷箫九成如何得来的这本上古乐谱,倒是有一段家国大事值得一记,这还要从日本侵华战争时说起。 ……………………………… 1939年6月9日,中条山南麓,黄河北岸,正是拂晓时分,四野万籁俱寂,空气里一股硝烟味道,刚过去的两天两夜里,日军的飞机大炮轮番密集的轰炸,把沿河一带的山峰红岩削成了土坡,红色的土壤赤裸裸地暴露在黎明的朝霞里,像是大地的伤痕一样。 在这片陡峭的丹霞石岩下方,躲着一对年轻的兄妹,男的叫顾星廷,女孩叫祝小玉,正沿着河边的悬崖,慢慢向前攀爬。他们从关外暗随一支古怪的日本小分队到此,结果误入这中条山战场。 “这一路60多里地,十几个黄河渡口,都叫日本人炸没了。连一条船都见不到,这些小日本,你打仗归打仗,自己不渡河的吗?”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一双大大的眼睛,晃着两条长辫子,一边走一边抱怨着。 “他们等打完了,自己再搭一架渡口。这60里多里都是战场,北高南低,根本无险可守,守卫的两万多人老蒋部队被逼到黄河边上,现在早被炸成几截不能互援,估计日本人很快就要压上来了。” 那名小伙子大约十七八岁,脸上灰尘满面,遮不住眉宇间一股英气,穿着寻常所见的逃难流民的衣服,腰间挂着一只寻常的花鼓,一副唱莲花落的叫花子打扮,讲起打仗,嘴里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爷爷让我们跟踪的那些日本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一路上鬼鬼祟祟,到处翻尸盗骨,你偏偏不给我动手。”姑娘想到那个日本小队,心里突起一阵恨意。 男子听了噗嗤一笑,妹妹小小年纪就有女中豪杰的风范,缓声说道:“他们名义上是考古队,实际就是盗墓贼。爷爷说他年轻时在黔地一带的时候,见过那个带队的老头子,叫什么鸟居龙藏。说他比别的日本人不同一些,是个“反战的”,还说反正打输了这些古墓都是要被挖的,这个鸟人懂得发掘和保护,破坏能小一点。 小伙子说着就笑了,好像连自己也不信这话,“他们从朝鲜那边过来之后,走一路挖一路,东北蒙古河北山西,赤峰红山,刁家屯,响堂寺,貔子窝,天龙山,箕子墓……这些鬼子盗了那个微子墓,还立碑写上丰田部队的名字,当真是无耻之极。”说到这里,转头向妹妹问道:“小玉,阿霞得来的那个盒子,你收好了没?” 妹妹不耐烦地拍着身上的包裹说道:你放心吧!说了几百遍了!别忘了,这还是我先发现的呢! 这时天空一阵鹰唳,一只苍鹰盘旋着从群山深处飞过来,听到男子吹的哨声,盘旋而下,落到他身旁的岩石上,啾啾作语。 男子取下鹰爪上勾着的水壶摇了摇,看到水壶上印着“九十六军一七七师”,对老鹰说声多谢,便把水壶递给妹妹。 苍鹰在岩石上拖着巨翅来回不安地走动,口中咯咯有声。男子轻声说道:“糟了,阿霞说这些部队要被日军逼到岸边悬崖来了。”说着就让妹妹和自己攀援往上,挂到悬崖中间的缝隙里,这样从上方就不易被人发现。 这时大地震动,轰然作响,远山处传来枪炮轰鸣与厮杀声,岩石孔洞都仿佛都感到了战栗,发出一阵呜咽般的低鸣。 过了一阵,对方的枪炮声不绝于耳,靠近自己这边却是只有呐喊声,尸体和枪支不断从悬崖处落下来。 小伙子心想不妙,这支部队没有弹药了。这时对面的枪声也渐渐停了下来,传来一阵蹩脚的中国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大部队已经放弃了你们,放下武器,皇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和尊严,小孩子们,不要冲动,不要无所谓地浪费生命!” 小伙子身在半空,听着日本人的汉语,甚觉好奇,战场上怎么还有小孩子?难道日本人看到自己了?就顺着峭壁爬上去,小玉见状,就在下面“廷哥,廷哥”的呼唤,这位叫廷哥的小伙转头让她别喊,就从手腕处甩出飞虎爪,灵活地爬到悬崖边上。 顾廷壁看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场景,眼前的土地上堆满尸体,鲜血渗到土里,成了一条红得黑色的细流。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些人都赤裸着上身,是数不清的少年人,手里拿着大刀,无声地朝敌军两翼中间凹陷的处冲去,中间尸骨如山,看来这群人已经冲锋很多次了,完全是徒劳,这些少年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光着背,露出羸弱的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没有人说话,四周一片死寂,天地仿佛也拧住了眉头。 奇怪的是这些日本军人,好像也被这无声的场景震撼了,停止了炮火和开枪,躲在机械部队后面,缓慢地向前推进,刚开始还有一些日本军人出来拼刺刀,机械部队合拢之后,就不再有短兵相接的缝隙,它们一步一步地把这些少年逼近悬崖。 在离悬崖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日军的部队停了下来。顾廷壁看到双方对峙了一会,这些少年转过身来,看着面前奔腾咆哮的黄河,远处重峦叠嶂的群山,白色的朝阳如梦如幻,齐刷刷地向着西北方向跪了下来,以头触地磕了三个头。不远处一位旗手,他的双手擎起破烂不堪的军旗,起头吼唱了起来。 两狼山——战胡儿嘿——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啊—— 这些少年唱完几句秦腔,朝着峭壁下的黄河水里跳了下去。日军纷纷围了上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敌国男儿,那名旗手擎着军旗,以杆作矛,趁机捅死了一名领先的日本军官,大笑一声,转身跳进一泻千里的黄河水中。 顾廷壁看到这一幕,手指抠到深深的岩缝里,浑身不自觉战栗着抖起来。后面跟上的日本兵,看到长官被戮,就举刀砍向地上的尸体解恨。廷壁眼中冒火,发出三枚袖箭,杀死侮辱尸体的士兵。周围的日军吃了一惊,哇哇乱叫,一边乱开枪,一边冲了过来。其中一人指着崖底大喊,可能是看到了小玉。 顾廷壁看到脚下万丈悬崖下的涛涛河水,心想这次在劫难逃,可怜不该连累了妹妹。心念一动,就咬着牙,发出飞虎爪,挂到远处的悬崖上,身体跟着晃到另一边,吹起脖子上挂着的短笛,几只白色人形的物体,应声从洞壁蹿了出去,直奔最近的鬼子奔去,廷壁把腰间的小鼓拿出,咚咚咚拍起来,一边朝悬崖下方躲避。 “快跑!到老地方等我。”顾廷壁抓着绝壁上的岩石不住移动,冲着下面喊道。看到白色物体咬住几名日军之后,对方队伍不住后退,日本士兵慌而不乱,只见指挥的首领命令装甲的日军调整炮口,对着残余的士兵和白色物体一起开炮,顾廷壁感觉身下地动山摇,支持不住,于是大喊一声,从悬崖上跳了进了滚滚黄河。 小玉躲在悬崖间的洞穴里,等到日军撤退,才敢出来,爬下去沿着陡崖寻找哥哥,猎鹰阿霞找了一路,也不见主人的影子。小玉看到下游军民开动船只打捞这些少年兵的尸首,就守在旁边,黄河阔大,民众们打捞三天三夜才告结束。小玉没有找到哥哥,想到前途漫漫,不知何处可去,抱着阿霞哭了起来。 这时一名军官看到这个小女孩哭得哀戚,以为她是牺牲烈士的家属,就问她家在何处,小玉想起祖辈教训,就假说叫王小玉,只有一个哥哥,投河死了,无处可去。军官见她可怜,就带她回部队,让她留在卫生队里。 小玉从此跟随卫生队做护工,长官见她伶俐好学,将她送到后方军医学院读书实习,每逢有新的伤兵送来,她就向人打听哥哥顾星廷,只是人海茫茫,一直没有哥哥的消息。等到1945年日军投降抗战胜利时,小玉已经是19岁的大姑娘,年纪虽小,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医,一次部队休假时,她和同伴出去游玩,一名军官对她一见钟情,小玉也为对方英姿折服,遂结成连理。 小玉幼年失怙,家人失散,至此终于苦尽甘来,与夫君情投意合,次年又喜得麟子。孰料天不随人愿,外侮既御,内战又起,丈夫接到军命,出征在即,小玉想起老鹰阿霞从日本盗墓队抢来的那份薄薄的册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像是树皮纤维似的,画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图案,一直留存在自己身上。 小玉便将树皮册交给夫君手里,“这个小册子是我哥哥所得,我一直带在身上,多少次枪林弹雨,都一直保我平安,给你戴着做个护身符,逢凶化吉。”就把册子装到锦囊里,挂在丈夫脖子上。 后来这位将军兵败垓下,四面楚歌,身受重伤料不能幸免,死前想到小玉恩情,娇儿淑妻,肝肠寸断,就将头发割下一缕,塞到锦囊里,交到瑟瑟发抖的马弁手里,让他无论如何活下去,如有机会,再把锦囊交到夫人手中。 这个马弁刚十八岁,原籍湖南衡阳人,十一岁那年和哥哥出门捞鱼,结果遇到抓壮丁的散兵,他哥哥撒腿就跑,被一枪打死,他不敢再跑,就这样当了娃娃兵,长官见他年幼,只派他做些杂务,还让他跟着读书识字,偶尔做通讯兵。他被俘之后,解放军见他幼小也不难为他,可以跟随南下,也可以选择回家,回家有两枚大洋做路费。 这马弁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心知老蒋必败无疑,他哪还敢再回战场?拿了大洋就准备回家,见到处处兵荒马乱,横尸无数,道路交通也隔断了,就不敢再往前,躲进一个村庄找一户没人的人家住下了。他背着人把锦囊里的东西拿出来看,发现长官头发下还有本树皮小册子,上面画着一些不认识的图画和文字,看半天也不明就里,于是从上面找了三个字做自己的姓名,从此安家在这里,自称萧九成。 萧九成就是箫韶仪的爷爷,隐姓埋名在这孔孟之乡安家落户,他后来曾去寻找那位长官夫人的下落,千般打听才知人已去了海外,联络不上,他见孙子喜欢照着这乱敲乱打,觉得甚是有趣,就抄摹一份给他游戏,将树皮册子还是原封收藏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一章 贺老板的地图 箫韶仪从音乐学院毕业后,在上海一个酒吧乐队工作了半年,一边在辅导班做家教,教小孩子打鼓弹琴,没挣到什么钱,酒量倒是增了不少,原本准备结婚用的积蓄也花得七七八八。加上每天半夜上班,白天睡觉,经常走在大街上分不清昼夜,被女朋友方惠中的同事起个绰号叫“箫仙儿”,他也不以为意,依然每夜在衡山路的街头旁若无人地打鼓,混夜店的人都知道那家叫做亚马逊丛林的酒吧,有个头戴破耳机,静如瘫痪,动如癫痫的疯狂鼓手,打出的架子鼓声音居然有非洲丛林的战鼓风味。 方惠中父亲有一次路过上海出差,要见见小伙子,方慧中特意提前编了一套话给他,让他说自己有份正式工作等等,结果他和老先生一喝起来就忘了,讲起自己得意的花样打鼓,把未来老丈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慧中忍无可忍,回头指责他浑浑噩噩过日子,心里没一点计算。两人终于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说了分手,方惠中说回河北唐山老家去了。 韶仪一直找了个把月,还是联系不上女朋友,于是就从公寓搬出来,住到浦东近郊的一间农民房里。这样过了半年,他多年不见的发小,同样来自山东淄博的叶浪,也到了上海,正在浦东一家房产中介做销售,就说正好也要租房,就搬到这个快要拆掉的小院里一起作伴。 韶仪小时候生活在村里,与叶浪一直玩得好,当时叶浪家兄弟四个,父母是重婚再建的家庭,兄弟中他年纪最小,父亲腿脚不便,母亲有间歇性的神经疾病,两人自顾尚且不暇,偏偏子女多,哪里照料得了他,叶浪人瘦得像只猴子,脸上也常年脏得不像样,在家被兄长欺负,在学校被同学嘲笑,韶仪经常挺身而出,帮他逃开这些顽童们的捉弄,带他和朋友一起玩耍。 后来韶仪家搬到城里,过几年听说叶浪母亲去世,父亲也出门打工去了,留叶浪跟着奶奶生活,他在读初一还是初二时,曾离家出走,背了一袋藏起来的馒头,告诉同学说要去少林寺学功夫,走到邻县才被学校老师找了回来。叶浪后来应征当兵,出发时请人喝酒,韶仪当时也去了,两人哭得稀里哗啦,如今已有四年多没见了,只打过几次电话。 叶浪个头不高,肩膀极宽,上身粗壮有力,胸前鼓鼓囊囊的肌肉像个举重运动员,从小货车上跳下来,带着车厢一阵晃悠,站在韶仪边上,和他的瘦削细长对比鲜明。韶仪见他和当年完全两个样子,本想开句玩笑,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伸手帮他把行李拖到地上。叶浪看在眼里,就笑道,“看你傻屌了吧,早就叫你不要去酒吧那边上班了。” 韶仪一边搬行李一边骂道:“我说什么玩意这么死重,原来是一麻袋破书,你当了几天兵,乌鸦变凤凰,你还变知识分子了。”说罢在口袋上踢了一脚。 叶浪摇着手冲过来把书袋扶好,说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新时期的青年要“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看你那小身板,体格文明,头脑野蛮,正好反过来了!还敢踢我的知识宝库。”说着从蛇皮口袋取出本当时流行的《羊皮卷》摆到书柜里。 韶仪看着书柜里的一排的成功学书封,啧啧笑道:“我说浪货,多少年没见,牛逼大发了你”,“还获得成功与财富,照亮你的人生之路。你大爷的别是搞传销的吧。听说他们专门坑亲人杀熟,你可不能害我。” 叶浪听这话乐了,把韶仪推到一边去:“做传销也不敢找到酒吧去搞,除了小方那样眼瞎的,哈哈哈。” 韶仪闻言一阵气苦,这叶浪小时总是一言不发,鼓着嘴受委屈的样子,不知何时像圣经里那头巴兰的驴子一样,变得开口就这么健谈了,看来部队果真是磨炼人的好地方。韶仪又不好在兄弟面前小家子气,就顺势说道:“嗨,谁叫我是“中国式巨婴”呢。我这有两瓶威士忌,专门等你来的,你先收拾,我去弄几个凉菜来。” 穿过一片画了“拆”的白墙农家院,韶仪沿着水泥路走到路口,买了几个凉菜,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热,就把桌子摆到院子里,两人正喝酒说话,院门口站着一个胖墩墩的黑影,敲了敲铁门,搓着手走过来说:“哟,小家伙们伙食不错嘛,老酒切起来啦。” 韶仪站起来,介绍说这是房东“贺老板”,心里估计他是来看一下新房客,就说叶浪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发小,从部队复员才两年,住这里房东请放心,又进屋拿了一副碗筷杯子,让他喝酒。贺老板好喝酒,尤其是洋酒,就问有没有冰块。韶仪一拍头说:“忘了,我们喝得快就没搞。”就起身弄了碗冰。 听说贺老板早年收旧家具出身,天南海北到处跑,后来赚了钱就代理了一个日本电器品牌,赶上好时候就发了财。现在年纪大了,在镇上开了片没挂牌的典当,又遇拆迁的喜事,光景更是水涨船高,言谈举止间,都比平时遇到的房东大方得多。 叶浪喝了几杯话就多起来,指着屋里一排旧家具说道:“贺先生,我刚到上海几个月,看这边租的房子真有意思,这屋子里的家具从明代古董到90年代风格,基本都配齐了。” 贺老板摸了摸像鸡蛋一样光秃秃的脑门笑道:“你瞎说了,这哪是古董,都是不要的东西,专门放出租房的。” 韶仪对叶浪说你想得美,有古董给你用。贺老板是专门做这生意的行家。 贺老板听到说起本行,就来了兴致,说上海这边店里都是收些名表名包什么的,古董什么的太扎眼,买卖都放在北边居多。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几年上海也出些东西,不过都是在水里。”说着指了指黄浦江的方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前几天这边拆旧房子,我一个铁哥们家老房子翻出几本旧书,拿到我这里。书是本普通的民国医书,我在里面看到这张东西。看看你们能不能看懂。”说完笑着把纸放到灯下展开来。 这是一张枯黄色的毛边纸,左边一圈一圈毛线球一样密集的黑色细线,右边一条隐约的蓝色像肥硕的蚕蛹一样挂在图上。韶仪看到蚕蛹的几个转弯处,脱口而出说道:这不是上海地图嘛,蓝色那条是黄浦江。 贺老板竖着大拇指笑起来:“还是小年轻眼力好,我拿放大镜看半天才看清楚,这是当年租界地图的一部分。”又指着蚕蛹上一条细线说道:“这条嬷嬷浦现在已经没有了,几十年前变成了工厂,我们小时候是可以撑船在里面玩的,外人哪里记得这条小河,所以这图到旁人手里还真没用。” 韶仪和叶浪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也算古董? 贺老板满面红光,把地图放进口袋,喝了口酒,竖着手指讲起来。 “1937年小日本打中国,很快上海这边会战也要开始,中国当时海军太弱,为了防止日本军舰开进长江,老蒋就命令把长江航道堵住,长江那么宽怎么堵啊?就把一些老式战舰沉下去,军舰用完了就用商船,商船用完弄民船,惨吧,你想想,一个国家要靠沉自己的船去堵航道,一节一节堵过来,上海当时青帮老大杜月笙,号召商会一起捐出船队——上海被占了你中国船也不可能做生意了呀,所以上海这江里也不知道沉了多少船。我这铁哥们家里,他爷爷当年就是青帮的一个头目,这个地图上的标记,就是当年沉船的地方。” “我看过这事情的记录,这些轮船一起开到江阴的江面,里面装满石头沙子,然后放水沉底,结果封锁线还没弄好,间谍得到了消息,日本船提前跑了。”叶浪端着酒杯,摇着头说道。 贺老板笑道,“果然是部队待过的。沉船从江阴到上海到南京,一直到江西呢。淞沪会战之后大撤退,国民政府有好些东西不方便带走,又不能销毁,也不能留给日本人的,就沉到江底去啦。我早就听这个铁哥们说过,他爷爷,就是当年负责这事的人。再后来打仗十几年,谁还想起捞这些东西?” 叶浪突然“啪”地拍了下手,把两人吓了一跳,他不做声,忙低头拿出烟来散给两人点上,眼睛里冒着光,嘿嘿问贺老板有什么打算,自己在中介公司打了几个月的卖房电话,提起来就恶心得要吐,不如趁年轻干点大事情。 韶仪心下觉得蹊跷,他与这个老江湖只见过几次,都是因为房租之类的,有一次丢了钥匙,去过他的典当行,贺老板与几个人在店里打牌,看装束都是街面上的“老牙叔”,并没有真的交情,不知深浅。就说道:“您有这地图,又有经验,本乡本土的,办这事应该不难吧。”又对叶浪说道:“你干个毛的大事,我现在的大事情就是要把老婆找回来。” 贺老板听了话就坐直身体,掸了掸袖子说道:“我这把老骨头,犯不着翻江倒海的冒险,已经是老棒瓜啦,看我这体重,伐来塞,要是年轻个十岁,我一个人就行了。”说完睁大了眼睛望着两人,又郑重说道:“这是我们今天的酒话,我喜欢跟年轻人一起的,话就多了,不便传出去的。” 叶浪忙给他添上酒,脱了外套,炫出背心下面黑黝黝的一身肌肉,看了韶仪一眼,两手举起杯子对贺老板说道:“承蒙贺总看得起,我们先喝酒,其他的事再说,先敬您一杯。” 韶仪也端起杯子,三个人勉强一笑,就没有再说下去。 叶浪第二天就骑车去江边闲逛,还拉着韶仪一起,两人见到江边虽宽,水应该不是很深。叶浪蠢蠢欲动,说在部队训练习惯了,出来之后就没机会折腾腿脚,浑身不舒服,不如跟着胖老板去玩玩,就当见见世面,韶仪被他说得心动,就试探着联系贺老板,贺老板倒是喜出望外,于是两人开始准备黄浦江上的探险之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二章 黄浦江底 过了几天,贺老板带两人去了江边的一个木材厂。从工厂走出去就是装卸码头,江上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垃圾,十几条黑黝黝的拖船泊在一起。三人来到一条堆了木材货物的船上,贺老板拖出两套潜水设备。船上有现成的起落架,配重铅块,探照灯,鱼叉,一应俱全。 韶仪和叶浪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恍然。贺老板教他们在浅水处练了一会潜水,两人都年轻力壮,叶浪受过军事训练,上手很快,只是上来之后耳朵疼,嗡嗡直响。 贺老板说浮得太快了,他去弄点吃的来,让他们在船里睡一会,养精蓄锐。 韶仪看着头发湿漉漉的叶浪,脖子上一片肮脏的碎泡沫屑,忍不住指着他大笑,叶浪也发出神经质一样的笑声,两人都被眼前这景象和要做的荒谬之举笑出眼泪。 过了半晌,韶仪冷冰冰地看着叶浪,说了一句:“我们要给家里人发个信息。叶浪不愿意发,说要不你发给方惠中吧。” 韶仪踢了他一脚。最终是叶浪给方惠中发一条信息:“我和你家巨婴今晚到黄浦江潜水玩,玩好了告诉你。” 两人等了半天,没有回信息。等到天快黑了,贺老板还没来,他们白天折腾了几下,浑身疲惫,不知不觉就在船舱睡着了。 韶仪梦见自己游在碧幽幽的海底,五颜六色鱼群,还有大鲸鱼和张开的大蚌壳在珊瑚间徜徉,又看见闪闪发光的蚌壳里化出一名女子,像方慧中一样幽怨地看着自己,突然他发现自己双腿动不了了,怎么游也游不动,胸口憋了口气,一急就喊出声来,才发现是做了个梦。爬起来坐着,看见叶浪蹲在地上研究潜水服,就问几点了。 到了晚上十点,贺老板才拎着盒饭过来,麻利地发动了船,收起绳子,朝着晃悠悠的江心开去。韶仪发现这条拖船速度很快,发动机的声音低沉有力,肯定经过改装,外面的木材明显是个掩护——这就是专门用来打捞的船。 韶仪在床舱外看了一会,江面宽阔得夸张,像是单独的一个世界,与平时从岸上看到的黄浦江完全不一样,黑暗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条小船,担心消除了。 行驶不到一小时,船停了下来,贺老板走到船头,拿出导航仪,对着地图,又用一副夜视望远镜四周望了一会。正是九月的夜晚,江面上一片寂静,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星光一样遥远,三个人觉得阵阵凉意,贺老板像是冷似的,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说道:“就是这儿了。” 叶浪用绞盘先放韶仪下去,韶仪打开头灯,挂上挂钩,摇了摇手里的碳纤尖铲,身体开始慢慢下降,叶浪倚在船舷上,看着韶仪像只黑脊背的水兽一样没入水底,消失在视线里。他穿着潜水服,示意贺老板点根烟给他,诧异地看着自己夹烟的手指不住地发抖。 贺老板看着他,笑了一下说,第一次都有点紧张,这边离岸边不远,水深10来米,最多20米,下去别走远,最主要是上来时候,千万不要钻到船底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绳子停止了下滑。叶浪拉了一下绳子,下面也拉了一下。又过了几分钟,绳子左右晃动了一下,接着又晃了两下,这是预先约定的信号,表示下面找到了地方。叶浪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绝望,深吸口气,也进入到水中。 水底漆黑一片,头灯只能照到手中的工具,叶浪进入了绝对安静的世界,感觉眉骨生生的疼,心里倒是镇定了下来。脚终于碰到了水底地面,他转头看了一圈,前方依稀有轮船龙骨轮廓的影子,叶浪解开挂钩,朝着沉船游去。从尖头的弧度来看,这船规模比拖船也大不了多少,只是更宽阔些。 叶浪滑到船舷处,看见韶仪拿着铲子在挖土,舱门被埋了半截在泥里。叶浪伸手用铲子一捅,船板掉了一块,回手又拉出一个大洞口。 韶仪暗叫惭愧,对着叶浪摊了摊手,做了个有请的动作。叶浪正得意,苦于看不到互相表情,此刻恨不得有尾巴可以竖起来摇一摇,一马当先游了进去,韶仪尾随其后,舱内的空间不大,大约有五六十平米,几条受惊的小鱼急急地从身边窜出去,空间小了,探灯也亮了一点。 叶浪向前头推进,韶仪跟在后面观察四周。这是一条普通民船,内壁长满绿毛,看不出原来样子。叶浪在前面停了下来,韶仪凑过去用灯照着面前一个黑黝黝的文件柜,叶浪用铲子把锁头别开,腾起一阵黄锈的水雾,柜子里有一只扁包,看起来似乎防水。下面还有很多分门别类的文件袋,韶仪用手一拨,就被水流冲成一团棉絮。韶仪贴近了看到柜子的金属把手处好像有字,锈得看不清了,又检查了一番,没有其他东西,韶仪看了看气瓶剩余容量,于是夹起那只扁包,准备加快速度,和叶浪转身向另一头走去。 他望着前面的黑暗,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感觉像有什么活物在暗中看着自己。他把铲子握在手里,抬头一看,探灯里的情景把他吓得头皮竖起,韶仪从潜水服里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刚才游进来的船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排白色的人体悬在水里,瞪着眼看着他们。 叶浪这时也看到了,愣在原地,和韶仪并排站在一起,对峙着。韶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的裸体,皮肤像石灰一样惨白,有的是婴儿,有的是成人,都没有毛发,悬浮的位置高低不同,又仿佛很符合规律,像是在排什么阵法,韶仪想着在哪里见过这个分布,耳边轻轻响起一阵古老的音乐,像天边传来的琴弦,又似箫声呜咽,隐约还有遥远的欢悦战鼓声,水里也仿佛起了一圈一圈的皱纹,韶仪一想不好,不知道怎么想起那句咒语一样的话:“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说不定是什么摄心法。 只见到叶浪像是受了惊吓,举着铲子,猛得吐出一串泡泡,韶仪看见一具具身体旋转过来,其中一个像托马斯小火车一样,一边连着一个皱巴巴的人头,旁边还有一个人头连着鸟一样的身体,耳边的音乐也变得更诡异起来,韶仪伸出铲子就朝着一个怪物劈过去,只砸到硬邦邦的一层,虎口一震,原来这些人体装在玻璃器皿里。正要松一口气,黑暗处的一个舱板被撞了个洞,一个影子游了出去,韶仪看着两米外的叶浪纹丝没动,不知道钻出去的是什么东西,两人心下发慌,指指上面,也不管什么潜水症了,拼了命地斜冲出去。 他们没找到下来时的两条绳子,就调整浮力向上游去。叶浪从黑漆漆的水面探出头,耳朵里一片嗡嗡的空白声,像被打了一拳,除了骤急的心跳,其他什么也听不见,他脱下潜水镜揉了揉眼,看见江面上一片通明,一条巨大的白色船桅竖立在眼前,轮船外身印着方方正正的红色大字:东海救特种作业船。 轮船顶层的探照灯像雷达一样转来转去,灯光照到之处没有贺老板和拖船的踪影。这时船上传来一阵人声,是军队里那种熟悉的请求命令式,抬头看见救助船的接水平台上,几个穿着颜色鲜艳的潜水服的人站成一排,正在准备下水。 韶仪赶忙把头埋到水里,关掉头灯,轻轻滑到探灯照不到的船尾处,看见叶浪和一个陌生人睁大了眼睛躲在阴影里,叶浪正张着嘴在叫他。韶仪盯着陌生人看了半天,指着身后用口型问叶浪说:“辐射,危险,怎么办。” 叶浪指了指船舷远处的水面上,有一排反光的柱子竖着,延绵了几百米长,救助船是来搭架子的。 这时候陌生人做了个“嘘”的手势,三个人听到迷雾里传来一阵汽笛声,三个短声,然后一长一短又一长声,像是在呼唤谁的名字,又像小孩子在恶作剧按喇叭。陌生人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然后像个青蛙一样无声地游了开去。 叶浪转头看着韶仪,右手做了个拿筷子的姿势,用嘴形说道:“箫——韶——仪——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然后也跟着划进影影绰绰的江水夜色里。 陌生人的水性极好,从水里看过去像一条细长的梭鱼,一直游了大半个小时,韶仪觉得浑身冰透了,腕骨像针刺一样地疼,皮肤也像要裂开,呼吸器和头罩早丢了,陌生人终于停了下来,立在水里,打开灯光对着前方亮了几下,然后一阵马达声从雾里传来,一艘脏兮兮的灰白色渔船冲着他飞驶过来,在眼前骤然停下,船尾甩到一边,船舷斜着吃水靠在面前,碰撞带来的一股浪涌把三个人撞击得像水草一样在水里摇荡,韶仪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胃里一阵痉挛,拉着叶浪的手,扶着栏杆爬到船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三章 陌生人 叶浪和韶仪像两条死鱼一样仰在船板上,韶仪觉得眼睛又痒又痛,耳朵里嗡嗡直响,像是生了重感冒。叶浪褪了潜水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摔倒在地上,韶仪睡在地上,手指着叶浪的胸部瞪大了眼,不知为何,叶浪面前两坨胸大肌像注了水一样,挂在胸前晃荡,鼻孔还流出两行血。 韶仪扶着地,喘气笑道:“我说,你大爷的……造型太性感了吧,把自己鼻血都浪出来了,哈哈哈。” 这时候那个陌生人从驾驶舱走过来看了叶浪一眼,转头冲着前方喊道:“加压舱,氧气,这人要不行了。” 叶浪见状看着韶仪,露出有气无力的苦笑,韶仪立刻紧张地跳起来,跟着陌生人一起把他抬到后舱,对方拉开墙壁上一个红色把手,露出一台胶囊形状的机器,把叶浪抬到台子上推进去,套上氧气面罩,然后盖上盖子,数着手指调整机器上的按钮。 韶仪隔着圆形的透明窗口,看着躺在里面的叶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陌生人,对方说了一句:“潜水病,40分钟之后叫我,说完就进了后仓。” 韶仪看见角落有个冰箱,打开看见里面放了不少药,翻出一瓶啤酒,躺在椅子上喝起来。他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沉船里没有想象中的古董,贺老板连人带船消失,海上打捞船又恰好出现,船上工作人员除了穿潜水服的,还有穿危险品防护服的官方人员,沉船玻璃器皿里诡异的不明生物,还有神秘的音乐幻觉,当时从沉船里冲出去的应该就是这个陌生人,这艘游轮又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他想得头昏脑涨也没有结果,这时候听见胶囊机器“嘟嘟嘟……”地叫起来,指示灯在闪烁,韶仪跳起来要去叫人,只见那个陌生人走出来,打开机器盖子,叶浪自己摘下氧气面罩,从台子上坐起来,赶忙低头看了看胸部,好像小了一点,尴尬地跟那个陌生人打招呼感谢。 那人也不说话,翻了一下他们丢在地上的潜水服,然后把韶仪带出来的那只包拿起来,在灯光下看了一下锁孔,又放到桌子上,抬头望着两人,用很生硬的普通话问道:“两位,是哪条路上的?” 韶仪看到眼前一张非常年轻俊秀的脸,清澈的眼神里露出迷茫的疲惫之色,嘴角棱角分明,说话时没有一丝波澜,约莫二十四五岁,只是腮帮处一条血红的疤痕,加上发达的咬肌,给人一副凶巴巴的印象。韶仪听了他的问话不知怎么回答。 叶浪这时像小说里被搭救的受伤侠客一样,站起来扶手说道:“我们兄弟俩是受人之托,多谢救命之恩。” 韶仪听到噗嗤一笑,说我叫箫韶仪,是酒吧打鼓的,他叫叶浪,在房产黑中介专门坑人。我们喝了点酒,就到这来了,也不知道应该算是哪条路。 这人听罢摇头:“原来是两个愣头青。”又对着前舱说道,“阿九,用自动巡航,这个包要你来弄,锁子开关是药剂,滴进去就没了。” 韶仪想说这是自己带上来的东西,看了眼叶浪,只见他拄着肘,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包,像只思考的猿人。 这时驾驶舱轻轻走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赛车手的紧身服,披着长长的头发,中间一缕用块酒红色的布扎了个玫瑰结,韶仪看到这朵花想到馄饨,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 只见这叫阿九的姑娘莞尔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两只黑漆一样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顿时给苍白的船舱里带来了暖意。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铝盒,拿出一只针管,用打火机烤了一下,从那只包的锁孔里伸进去,抽了一下,然后拔出来,又把针管注射器里的东西滴到颜料盒子一样一个一个的格子里。 韶仪长大嘴巴,惊奇地看着其中一个盒子里透明液体的颜色变成绿色,她从又像久经训练的护士一样,麻利地从绑在腰上的子弹带一样的布袋里选了一支药剂,重新换了一支注射器吸出,注入刚才的锁孔。 很快包的锁孔处冒出一阵白雾,一阵酸味传了过来,只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扣弹出的声音。 韶仪和叶浪看傻了眼,叶浪叫了一声:好手段! 两人禁不住鼓起掌来,就想凑过去去看包里的东西。 那个年轻人一直坐在那喝水,看着前方的江面,这时站起身说了句:别动手。 说着拿起地上的鱼叉,小心地把那只包拨开,众人看到里面只有一份土黄色的文件夹,边上放着一只约莫十厘米高的暗红色人俑。 那个长得像安妮海瑟薇的阿九戴上手套,拿起文件飞快地翻看起来。叶浪看到文件抬头的一行大字,只认得極秘两个字,其他都是不认识的日语,就小声对韶仪说道:“这是日本鬼子的东西,难怪这么变态,还搞了人体蜈蚣出来。” 阿九抬头看了看他们俩,把资料丢到桌子上,对那个人说道:“还是之前的那些。” 叶浪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心想这对诡异的男女高深莫测,这船也玄乎,跟个科考船似的,杀人越货的装备一应俱全。这女人又懂日文,八成是个日本间谍,根据谍战片的经验,灭口只是时间问题了,就朝韶仪一直努嘴使眼色,谁知韶仪盯着那尊人俑,无知无觉像是着了魔一样。 叶浪等不及他,就扭扭捏捏地向海瑟薇问道:“阿九小姐,我们哥俩明天还要上班,能不能前方找个地方给我们下船?下次到上海我请你们吃南汇水蜜桃。” 那位阿九噗嗤一笑,转头对那个男人说:“到前面停下吧,这两位明天要上班哩。”又告诉叶浪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再做几次增压治疗。 叶浪听了倒不好意思,赶忙道谢,转身去叫韶仪,只见韶仪站在桌边举着人俑,嘴里念念有词,看了一会又放到耳边,一只手按着耳朵,作出尿不湿广告里宝宝安睡的姿态。 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叶浪再也受不了了,跳起来叫道:我操,箫韶仪,方慧中真是慧眼如炬,早就看穿了你的真面貌,你这巨婴今天找到小伙伴了! 韶仪听见这话顿时红了脸,放下那个人俑,看着叶浪,指自己的耳朵问道:“你在水里的时候,看见那些……那些巨什么的妖怪的时候,有没有听见音乐声?就是有的像快断线的琴弦,有的像洞箫,有的像鼓声,不是架子鼓,是那种非洲鼓,咚咚咚……” 叶浪回答一句:“神经病。” 这时轮到阿九睁大眼睛看着韶仪,像是看见了奇珍异宝,又笑着问叶浪方慧中是谁?又对着男子喊道:“三哥!你有知音来了!” 那位三哥走了进来,拊手笑道:“我在水底也感觉到震动,所以才冲了出去。想不到竟然在这水底得遇高人,我叫顾秉三,那位是妹妹祝阿九。”又转头对阿九说:“你叫箫韶仪,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果然不错啊。” 韶仪见这位三哥自顾自地搓着手,兴奋地不停说话,也不知他什么意思。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本身是学音乐的,所以受刺激有幻听也算平常,有时候我自己喝多了也会有。这名字是我爷爷起的,也不关我的事情。只是……请问这个水里的东西,还有这日本文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们兄弟说一说呢,我们俩走了这一趟,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实在是想破肚皮也想不明白。”。 叶浪见这情形,也放松了起来,在边上连连称是。 顾秉三看了看阿九,说给客人泡点家乡茶,自己从冰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递给两人,然后盘着腿坐下。看着韶仪问道:“你们到黄浦江里去打捞这艘沉船,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二人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又说这个贺胖子一定知道下面的东西有危险,所以不找自己人下去捞。 顾秉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望着窗外的夜色,淡淡地说起来:“你们,看到的那些标本,本来就不属于你我这样的人类。” 韶仪和叶浪听得头皮一阵发紧,又不想打断他,就扭开瓶子喝水。 顾秉三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是远古时期就存在的一种生物,本身是单独的一个族群,分成好几个种类,你看见那个长了两个头一个身体的,叫地轴,一个头一个虫身的叫故拥,其余的,大多数外表和人类一模一样,只是没有智力。” 阿九把一个长嘴猪形状的茶壶端了过来,这茶壶通身碧绿,尾巴的地方竖着一个开口,呈荷叶状的开口,是加水的地方,阿九拎着把手,从猪鼻孔里倒到圆扁扁的茶杯里。 顾秉三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古人管这些叫做俑人,有一段时间这些俑人经常……很常见,后来突然灭绝,也很少历史文件记载。日本人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蛛丝马迹,知道了这个事情,日军侵华的时候,又不知从哪里被他们捉到了一些,最后就做成了水底的这些标本。” 顾秉三拿起桌子上的资料,指着文件的抬头和落款,“你看这是石井部队的番号,全名为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731防疫给水部队,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731部队。” 箫叶二人听了这话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离那份文件远远的,生怕沾了瘟疫。 顾秉三又指着文件的内容,“小队遭遇不明生物袭击,激战俘虏后,因其奇异怪形状,送731部队进行医学研究,后因苏军逼近,资料标本转移至上海军部医学研究中心” “这“大陆命”是来自日本本土大本营的最高命令,日期是昭和20年就是1945年,这是日本投降之后的命令”,后面是:“标本择机运输回国,如若不然,销毁试验记录,尽最大之努力保留标本,以期来日。” 顾秉三看着二人笑着说:“你们看,这和那个淞沪会战之前的沉船堵截航道完全是两件事情,相隔8年,两个时期。” 叶浪气得浑身发抖,说这个贺胖子真他妈的王八蛋,骗老子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大汉奸。 韶仪也很气愤,只是不以为贺胖子神通至此,就说道:“他不过是个有点财力、势力的小商人,做生意为了赚钱而已,弄出人命大事也犯不上,再说现在哪还有汉奸,中国这么强大,日本人也不敢有想法。” 顾秉三接着说道:“看这个文件规格,当年关东军是全力投入这个研究,一方面是战争实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当时日本本土的战斗人口急剧缺乏,到了战争后期,很多没发育的十来岁儿童,甚至还有痴呆患者、有残疾的都被派到前线,所以他们想通过这个实验找到兵源补充。再后来战败,日本人销毁731部队的记录,编制人员回国之后改名换姓,互相不许联系,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一个人受到审判,我估计他们称之为“不死鸟计划”的项目资料,或许保留至今,现在又想来打捞,至于什么目的,这就说不准了。” 韶仪与叶浪面面相觑,两人莫名卷入这洪流里,思绪还像潜在水底似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感到一股来自陌生世界的奇异压迫感,让人不能思考。 叶浪看着桌子上的玉俑说道:“这个没头人,手里捧一只鸟的玩意,原来就是日本人做的不死鸟?捞半天捞这一件东西,咱俩真是掂着拐棍下煤窑——找倒霉来了。” 韶仪有一点美学底子,看到鸟翅上平滑硬气的线条,就说这做工应该是中国元朝时期的,不像日本人的作品。翻过来看到人俑背部有一行阴刻的痕迹,就用手盖住前面,举在灯光下,看到细细的几行隶书,眯着眼读出来:“承运务德,仿佛殷商。” 顾秉三心头一动,拿过来看了一眼,又凑到鼻尖闻了一下,略沉思了一会说道:“这凤凰展翅的人俑是顶好的昆仑玉,顶端这块枣红色恰好做成凤凰于飞造型,看做工确是像元代,有股烟熏味,可能是庙里的。不过听了刻的这几句话的意思,该是明皇陵里的东西。你们想把这件东西卖掉?” 阿九站在一旁笑道:“不卖难道像你一样,教人放家里摆着?”说完看了叶浪一眼。 顾秉三听了,摇头叹息说:“这东西摆家里没什么用,不过据我的经验,你们最好别卖给日本人,外国人都不行,当然最好是别卖,给自己找麻烦。” 韶仪想到刚才在江上出水时看到的场面,心想这东西留着才是麻烦。这时叶浪站起来说道:“我们兄弟两初出茅庐,按照规矩,东西是我们四个人带出来的,就当大家初次合作的彩头,由你们来找下家,卖掉大家分钱。” 顾秉三忙摆手拒绝,“兄弟我只是恰巧遇到,买卖什么的就更不知道,我倒是知道几个懂这些的古董大家,可以推荐一下。” 韶仪二人心中一动,连忙答谢。顾秉三邀请他们坐船到“舍下”做客几天,说叶浪的潜水症还得治疗几次,韶仪两人不知道贺老板那边的情况,不敢贸然回去,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四章 他乡之客 渔船匀速行驶,两人就在船舱和衣而睡,不知过了多久,韶仪睡梦中觉得一阵红光耀眼,茫然坐起,看到太阳还未升起,红彤彤的朝霞映在一片雾气的江面上,粼粼波光反射到船舱里,恍惚间像置身一个光怪陆离的舞台。 韶仪浑身酸痛,吸了口气舒畅许多,走到船头,见顾秉三掌舵,就和他打了招呼,转头望见叶浪正在船尾盘腿打坐。 阿九从船舱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展眉笑道:“两位休息得好哇!” 叶浪听到就走过来,对阿九道谢,又说面包机不会用,我在电饭煲里做了米粥。 韶仪听了就说高老庄还没到,八戒就开始干活了,说罢大笑着闪身躲进去盛饭吃。 过了一会吃完饭,阿九走到两人面前,拿了两根紫色布条说道:“得罪两位哥哥,家里老辈留下旧规矩,一向不许外人进到村里,有亲朋来做客,也要蒙上眼睛,进到家里才能摘下来。”又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其实蒙上也能看见,就是个仪式啦。” 韶仪和叶浪苦笑着答应了,就请她在头上绑好布条,韶仪感觉眼球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凉意,极力睁大眼睛看着外面,船从江上驶进了一个灰白石头堤岸的支流河道,穿过覆盖着一片绿幽幽的藤蔓峡谷,大约行了一里路,两边的石壁渐渐开阔。 顾秉三到一个凹石处停船抛锚,放下船板,阿九牵着他们登上一个小巧干净的青石板码头,两人隔着布条,看见岸边青草丛生,几亩地上开着粉扑扑的桃花,清晨的太阳遥远的温暖还没到达地面,空气里的春色已经轻抚在脸上。桃林里有一些直径很宽的圆了声怕他个恁,就举着篙叫起来。 上船之后韶仪沉着脸一声不吭,叶浪问贺老板什么意思,“故意坑我们是不是?说什么古董沉船!日本731,人体蜈蚣,海军陆战队一晚上轮流见一遍,上来你他妈的人不见了!幸亏哥俩命大。” 贺老板豁着腮帮子上的肥肉直道歉说对不住,这时船舱里出来两个高矮两个男人,瘦子满脸骨头突出,背心上露出满身的刺青,挤到贺老板面前,和矮子一起掐着腰摆出架势来。 叶浪叫了一声:好!就把地上拖船锚的铁链子提起来。 韶仪本是定好来唱红脸的,见这个情形也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早忘了商量的什么计策,抢了柄鱼叉在手里,指着瘦子的脸叫道:“操你妈个逼的,有种过来,攮死你个逼养的!” 声音太大,把叶浪吓了一跳。 贺老板哆嗦着双手,对着高矮两人飞地眨巴着大眼珠子,一边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让那个叫阿虎的瘦子带他兄弟坐进去。又拱手对二人解释说道:“小兄弟消消气,先听我说,我在上面等着,大概不到十分钟就有官船闪警报灯过来,我避到一边去,结果他们正好就停在那,左等右等也不走,再看看,有人下到水里在打桩子,我一想这是要出事了,连夜叫起来几个人,夜里水面上什么也看不见,哪晓得你们两人聪明的,已经这个……转移了呢。可怜我们两条船沿路一直找到江西这里,哥几个到现在还没合眼。” 两人才知道已经到了江西,刚才划船过来的路上有一艘快艇在朝这边靠近,应该是贺胖子说的另外一艘,韶仪心想不知道他们发现顾秉三的村庄没有。 贺老板盯着二人,问起昨晚水下的经过。韶仪说扒着过路的船逃到这边,早上天亮看见水上有个没人的小船,就爬进去了。 贺老板诧异道:“这边是鄱阳湖自然保护区,普通渔船是不给进的。”说着就掌舵转向,朝两人来的方向开过去。 韶仪站在船头,看着辽阔的水面,看到原来的绿幕处,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湖面,也不见水道入口,沿着湖面铺满铁网,上面树着巨大的牌子写着红色大字:鄱阳自然保护区,严禁通行。 韶仪记得的天际边的青山轮廓也消失了,放眼望去全是湖水,根本没有超过树木高度的山峦,二人面面相觑,心下罕然。 他想起昨天下水时叶浪发了信息,就去找来手机,看着没有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的屏幕,韶仪叹了口气。 叶浪把文件包拿在手里,对贺老板冷笑道:“我们在水里看到一排人体标本,柜子里找到这东西,里面有几张关东军的命令书,这种古董收不收。”韶仪看到锁扣部分不知何时被撬掉了。 贺老板讪笑道:“这东西只能捐给纪念馆的,我们拿来能有什么用,不值当啊。”叶浪听了就把纸拿出来,说纪念馆不缺这一样东西,不如丢进水里算了。 这时后舱里走出一个人来,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尖头小巧的皮鞋,个子不高,大约170公分,看脸色很年轻,估计30来岁,梳着整齐的分头,头发竟然有点花白。 这人走到叶浪面前,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掏出名片递给他,说了一句汉语:“初次会面,请英雄多多关照,请叫我小川。”说着又给韶仪同样行了一遍礼。 韶仪看到名片上写的是什么医学中心,看英文大概是基因研究之类的机构。 小川指着皮包说他愿意出钱购买这个包,然后捐给纪念馆。 韶仪心想这个竹杠真是不敲白不敲,转头正要问叶浪。 叶浪懂些江湖规矩,就多了个心眼,不想与外国人直接来往,指着贺老板,学小川的口吻说道:“这次行动,贺老板负责,我们中国人遵守诺言,他要负责到底,你要买,只能通过他来购买。” 小川说没有问题,希望之后约个时间喝茶,交个朋友。 贺老板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做作,倒对叶浪肃然起敬,就当场和小川商议,作价十万人民币,都给年轻人,就当辛苦费和精神赔偿了。 二人听了数额吓了一跳。叶浪说四六三七就行,最终贺老板说拿两万分给伙计,其余给叶浪二人。 收到转账的信息,韶仪一路上心潮澎湃,闭着眼默默感慨,心想自己在酒吧,一年不过十万块收入,每年年终就带一个月工资回家,这样周而复始几年了,方慧中的离去也属平常之事,大家都在为未来打算,只有自己浑浑噩噩的。 转头见叶浪心神收敛,微笑着坐在对面,想到他兄弟四个,家境处境远不如自己,倒是这样坦然,一路上处变不惊,兵来将挡,心里不由开始佩服起他,自己是跟着他沾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五章 诅咒与歌声 回到住处,之前吃的酒菜还在桌上,想到口袋里多了一笔钱,两人相视大笑,握拳庆祝,又把玉俑从衣服里掏出来,装到箱子里,忽然又觉得这屋子里没有安全的地方,于是叶浪提议,去租了个银行保险柜,存了进去,这才放下心来。 韶仪一直在纳闷,那天跟着顾秉三去的村庄,那么高的围屋,一大片桃园,离开不到二里路地,不过半小时的时间,怎么回头去看就消失不见了。 叶浪也说奇怪,说这两兄妹处处诡异,那天真像是鬼故事里的经历。 韶仪晚上还去酒吧上班,乐团里的人都是兼职搭起来的,他消失两天也没人注意。 第二天叶浪说接到那个日本人小川的电话,约他到浦东一个酒店大堂喝茶,两人打了出租车过去,小川坐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两人过去打招呼坐下。 小川把那天买去的东西又拿出来,取出眼镜戴上,把文件上日语的意思说了一遍,和顾秉三说的差不多。又请两个人代为捐赠,把这东西交给纪念馆,说这事还是中国人来做比较好。 二人心下疑惑,又觉得亦无不可,就答应了。 小川握着手放在桌上,心事重重地看着两人,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开口说道:“我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来中国的目的。文件里的这个“不死鸟”计划,在战后就被政府彻底放弃了。但是当年防水部队直接参与这个计划的人,一共有十二名研究员,他们隐姓埋名,逃避了审判,过了一些年,先后都开始神经失常。其中有一名失踪,其余十一人都用不同方式自杀了。”说到这里,小川拿出一叠文件。 韶仪看了一下,是十二个人的照片和资料,看到触目惊心的尸体照片,心想小鬼子对这个事情真是有创意。 小川接着说道:”这些人自杀,本来也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但是又过了很多年,这些人的儿子,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就拿出了一份更厚的资料。然后,这些儿子的儿子,也开始了……” 韶仪看到那么厚的整整齐齐的资料,震惊得不敢去看。 小川慢慢整理了一下,拿出几张纸,指着照片说道:“这位渡边纯一郎,是我的爷爷,他后来改名叫小川纯一郎,这位小川是我的父亲,这位是我的伯父。他们在自杀之前,都已经神经失常,我陪伴在父亲身边,听到他一直在重复一个词语:gudug,gudug。他死了之后,我看到父亲日记里记着,爷爷死的时候也是一直重复这句话,看起来他也不懂是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就开始查找当年这些参与者的身份,还有他们的后人,除了那个失踪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结局,没有人的年龄超过四十岁,更诡异的是,他们在死之前都在重复gudug这个词语。” 小川取下眼镜,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的父亲原本经营一个诊所,老先生爱好很多,喜欢社交,生意也很好,一切都是突然之间发生的。我也选择了医科大学,大学时还选修了中医,所以会讲汉语。后来去美国读了博士,在五年前和我的美国导师在东京成立了这个基因研究所,我开始研究这些案例。结果发现——” 小川的眼神突然开始兴奋,像是躲避什么似的,四处张望,然后伸着头说道:“结果我发现,他们在死之前,脑部神经系统,还有脊椎神经,已经完全枯萎。” 韶仪二人不懂医学,如闻天书,就问这神经枯萎是什么意思。 小川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低声解释说:“人的行动是由神经中枢指挥的,按照神经坏死的程度,这些人早就应该死了,不死也不能自己活动。我在这些人坏死的神经里面,发现了一套新的神经系统,这些新的神经比较原始又简单,可以维持最基本的人类活动。” 叶浪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候笑道:“这是好事情啊,旧的死了能长出新的来,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了。” 小川摇摇头,接着说:“这些神经系统规模太小,如此一来,这种感觉——运动系统里,人的行为就变得很刻板,也就是说,会和昆虫一样,掉入感官陷阱。” 韶仪听了就说道:“那你说,他们临死之前,嘴里说的那什么gudug,是不是就是像蝈蝈一样摩擦翅膀发出的声音?“ 小川苦笑道:“你说的这种也有可能。不过感官陷阱是另一种行为,比如夏天的晚上,那些飞蛾扑火的时候,飞蛾是掉进了人工光源的陷阱,因为它的自身视觉系统是针对太阳光设计的,遇到灯光就掉进了这个灯光陷阱。还有一种蚂蚁,行军的时候跟着前方的蚂蚁前进,假如你把蚂蚁摆成一个圆形,他们就会永远绕圈子,直到累死,这就是蚂蚁的陷阱,我们管这个叫蚂蚁磨盘。“ 韶仪听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想一下,人要是掉入这个感官陷阱里,永远转圈圈,这情景真是教人不寒而栗。 这时候叶浪正色说道:“您说的这些确实很悲惨,不过我们一来根本不懂医学,二来对您爷爷关东军部队更是一无所知。第三,照我看这还真是活该,他们就不该继续存在在世界上。” 不懂小川是真心忏悔祖先作为还是自身恐惧所致,听了叶浪的话,一直保持一种低头默哀的动作。 隔了一会才抬头说道:“我也想过,这个事情很像中国人说的因果报应,这是一种诅咒。战争就像这个蚂蚁磨盘一样,是整个人类的悲剧。我想说的是,我找了当年石田部队开始这项研究的起因,是在中国历史上存在过的一种人俑种族,据说像植物一样很快生长,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在历史上突然消失了。石井从汉中平原的一个村子里得到了这个人俑的几个活体,就想用他们进行繁殖,改造成战争机器。我怀疑当时的12个人可能是受到了某种感染,导致了后来这一系列的事件,想要揭开这个真相,就要找到当年的人俑。” 韶仪心想江底瓶瓶罐罐里的那些妖怪,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一定是官方的高级机密,你这个外国人是找不到了,就笑着说:“你不早点告诉我们,我俩把那些怪胎拉一个出来,也能找你卖个好价钱。” 小川闻言又兴奋起来,说他的基因研究所每年有上亿美元的基金资助,“我们打算继续进行人俑的寻找,这个不仅对解决我这样战争遗留的病患者有用,对人类基因研究也有重大价值。只是外国人在中国不可能进行这样的寻找工作。” 叶浪这时候竖起一只手掌,扬着脸说道:“我在报纸上看过,你们当年官方的石井部队并没有消失,只是后来变成了另外一种组织。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是不是就是这种组织里面的?我们虽然是小老百姓,也不可能为了钱做你们日本战争贩子的棋子。” 小川听了这话,长出一口气,神情显得垂头丧气,就说你们只要能找到就行,我们可以通过官方申请,让实验在中国官方监督下进行。 叶浪像个老干部一样,慢腾腾地说道:“我们回头会核实这个事情。” 两人回去之后就在网上查这些事情,哪里能有头绪?日语资料基本都看不懂,韶仪就搜小川名片上的地址和电话,发现确实有这个机构,尤其小川说的导师,是基因生物研究的权威人物。 查完这些,韶仪灵机一动,在网上试试搜索顾秉三的信息,这下搜出来的信息把他吓得不轻,哇哇哇地连声叫了几分钟,让叶浪快过来看。 韶仪搜索顾秉三,出来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再三确认,才发现他居然是那个著名b3说唱乐队的主唱:冰山。是近年来爆火的一个偶像歌手,据说很多歌曲是他自己创作,微博上有几千万粉丝。 韶仪注意到他的照片表情和见到的人一样平静如水,眼神清澈,几乎不笑,但是没有那道吓人的红疤,那道疤或许就是他平时的伪装。 海量的信息显示在网页上,韶仪不知道看哪些才好,就一边看百科介绍,一边打开音响放他的歌听。 冰山今年24岁,7岁那年父母病故,投奔美国的亲戚后由她养大,全奖学金毕业于ucberkeley音乐学院,出道还不到三年,第一年发了两张专辑,第二年发了一张。 韶仪激动地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内容,冰山的星座、幸运数字、喜爱颜色等等等等,玲琅满目地出现在网页上,韶仪越看越觉得费解,就搜索冰山原创的歌曲,看到一首亡灵词,是和一个拉美歌手合唱。又看到一首叫做“俑”的,就赶紧点击播放,音响里放出一阵低沉的鼓声,和专辑里其他的说唱风格明显不同,鼓声的背景里伴随着越来越清晰分明的冰山的声音: 俑—— 俑—— 俑—— 我记得星星划过朝歌碧野的天空 俑—— 俑—— 俑—— 于是我乘风飞向桃花绚烂的彩虹 俑 俑 俑 韶仪看着屏幕前的叶浪说道:“这个冰山也他妈的太厉害了吧,居然还是个大明星,他肯定知道很多东西,一点都没告诉我们,应该找人看一下我们那对人俑是什么东西,能不能有什么头绪。” 叶浪也说道:“早看出来他不是凡人,看他妹妹那样子就知道了。这种人什么都有了,还自己半夜冒险下水去捞东西,有钱人真是神经病啊,还有那个村子也不正常,真是越想越搞不懂。” 韶仪叹了口气,开玩笑说:“你想勾搭人家小妹子,这下看起来难度系数要上升不少了。” 叶浪咬着嘴唇苦笑着说道:“你还别说,我好像还真是就爱这样的女生。” 韶仪摇摇头笑着说:“依我看,这阿九比顾秉三更厉害,深藏不露。你还是别做春秋大梦了,人家洋人吃面包黄油,你做的米粥那么难吃,已经被否决了,这几天我再好好听听他写的那些歌,说不定里面有玄机。” 傍晚时分,韶仪吃了饭,沿着住所边的水泥路散步,看到一片断壁残垣的拆迁废墟,就坐在一个水泥砖上歇息,天色还未暗,路上下班的行人疲惫地走着,正是倦鸟归林时,残阳映在白墙壁上,韶仪拿了一只竹箫,把听了几天的冰山的歌词吹奏了一遍,感觉到村落里前所未有的孤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六章 失踪的队员 这时候韶仪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被打断演奏,没好气地接了,电话里的人自称姓李,是一个大学考古系的教授,在纪念馆看到韶仪捐赠的那份日本文件,他通过工作人员找到了捐赠人的电话,想找韶仪了解一下这个事情。 韶仪心里一惊,不知对方什么底细意图,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东西是渔船无意中捞出来的。 对方闻言冷笑道:“箫先生您不要紧张,这话只能说给三岁小孩子听,黄浦江30年前就没有人打鱼了。我打电话来,是因为前几天,有人在江里见到了日本人说的这种人俑,我的一名学生被这个人俑抓走了。” 韶仪沉思片刻,记下李教授的地址,打电话给同事告假,就坐出租车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李教授住在外白渡桥附近一个小公寓,他说这是父母的房子,老人去世之后一直空着,自己常年在外地,到上海就回到这里住。 他招呼韶仪坐到一个很大的老式藤椅上,拎了壶水坐在对面,递给韶仪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学校职位和考古队编号,教授还有个有趣的名字:李广。 李广对韶仪自我介绍说:“我的主要工作是国内古代战场遗址的考古发掘,近年又以水下遗址发掘为主,参加过十几年前南海沉船的发掘抢救。今年我领队的辽宁北海域遗址发掘结束了之后,我们去四川江口古镇做水下探查的工作,两名队员都是我的学生。” 韶仪看着眼前这位戴着金属框厚眼镜,穿着宽大蓝色西装的李教授,大约四十六七岁,讲话声音很大,不时从嘴里喷出唾沫来,手指关节粗大,像常年劳作的农民一样,韶仪心里第一时间就产生一种习惯的信任感,他在读书时的大学也有几位这样的埋首专业的教授。 韶仪直接对他坦白了得到这次文件的经过,省略了自己拿玉俑和遇到顾秉三兄妹的事情,当然,还有卖钱的事。 李教授眼神严厉地看着他,听他讲到人俑会发出音乐的时候,就伸手问道:“那些标本在水里沉了几十年,装在玻璃器皿里,没有沉底,而是高低不一地排列,还能发出音乐声音,这怎么可能?” 韶仪解释说,自己是学音乐的,可能是想象出来的。因为同行的伙伴就没有听到声音,所以自己也很纳闷。 李教授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示意韶仪继续。听完他的话,就抬头说道:“到了彭州的江口,一开始,两名学生在四川岷江江口做水下土样测试,一边调查当地的县志和历史水文,一边在水下陆陆续续捞了一些锈掉的银锭还有铜钱,经过检验,基本上确定了当地的一些的传说和水下地址。” 李教授停了一下,好像是等着看韶仪的反应,韶仪在电视上看过这个传说,就问道:“是不是那个杀人大王张献忠沉船地址?” 李听了一乐,说是的,就是那个明末的张献忠。接着说道:“他们几个在岷江上做样检,我这边向上级申请沉船遗址的保护发掘,谁知道申请一直没批下来,考古队就拖在那边不进不退的,一名学生队员就在江上出了意外。” 当时两名学生租用当地渔船,又雇船主做民工潜水挖土取样,渔民和学生,一共两个人在水下,留一个人在船上接应。水下一阵翻腾之后,那个渔民一个人慌慌张张地爬上来,就说有水怪把学生拖走了,船上接应的那个学生也看到一个白色人形的东西拖着同学,沉底就再没上来。 当时就请附近渔民下网打捞,又请打捞队的几十条船一遍一遍地捞过去,到今天快半个月了,还是踪影全无,搜救队都撤了。 “我一边找人搜救,一边托人查资料,有个纪念馆的老同事正好看到这个人俑的文件就发给我,我看了之后就立即联系到你。”李教授给韶仪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韶仪说道:“我看到的人俑都是死的,大小也不一样,有的像人有的不像,还有的妖怪有两个头。”就把看到的怪胎样子描述给他听。 李教授说道:“我接触海上的渔民很多,海上这种人形妖怪的传说很多,不过最后证明都是以讹传讹。刚才你说人俑排列有规律,有音乐声音发出来,我怀疑是不是水流波动造成的自然结果,根据我的经验,即使是在土里时间长了,物品都会随着地下土壤震动发生位置转移。” 韶仪心思一动,就跟着说:“我也听过地籁人籁的说法,您说的地底下的波动估计就是地籁。”说着哈哈笑起来,想起李教授学生出事,连忙掩口。 他想告诉李教授小川讲述的事情,犹豫一下又忍住没说,他也不知道把日本人的事情讲出来会把人引向哪里,省得节外生枝误导了搜救。就说曾经求教过生物科技的研究员,一些昆虫运动神经稀少,运动都是处于本能,虽然迅猛有效,但是也容易陷入陷阱。还现学现卖说了昆虫的光学陷阱和蚂蚁磨盘的案例。 李教授听完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知道得更多,不过能对素不相识的人说这么多已经够意思,自己也不方便再多问,就拍了拍膝盖,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学生当时面试的时候是我一眼看中的,跟了我几年,课题很重工作也忙,也没好好带过他,都是他自己在野地里作业。他父母……咳!我根本就不敢见那老两口,潮汕那边农村重男轻女,这家里独苗苗没了,天就塌了,所以我这才跑出来,到处求神拜佛,不管怎样,明天一定要先回去再说了。” 韶仪见了这个情状,想起远在家乡的父母,就和李教授说道:“我们也真是只下水过一次,还没您那些学生经验丰富,不过我们见过这种人俑,要是遇到能有点心理准备,我现在回去和兄弟商量一下,他如果愿意,我们就过去找你。” 李教授听罢很感动,不住口地道谢,嗫嚅了半天,又拉着韶仪的手说道:“你们年轻人不容易,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韶仪和叶浪定了第二天早班去成都的飞机,叶浪一路上兴奋不已,说自从上次探险经历之后,办公室的女同事越看越觉得没劲,还唆使韶仪也别去酒吧混日子了,两人一起“专业”去水里探宝。韶仪说自己还有“艺术家之梦”没完成,就戴上眼罩继续做梦了。 到了成都双流机场,两人坐上去眉山的大巴车,沿途风景不错,高速公路路旁不时飞过大块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东坡故里,彭祖之乡。 韶仪看到广告牌上漫画版的寿星小老头照片,应该就是那个传说活了800岁的彭祖先生,联想到江里拖走学生的人俑,心里顿时抽了一口冷气,不过窗外一大片的温厚暴露的红色土壤让人舒心,阳光明亮,天气宜人,毫无沿海地区夏天的燥热,就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大巴进入李教授说的江口镇的地界之后,韶仪看到路旁民房墙上刷着醒目的标语:增强法治意识,减少违法犯罪。隔一会又看到:水下沉物属于国家,严禁私自挖宝! 韶仪和叶浪相视而笑,这时候坐在韶仪走廊对面的一位老人就说道:“哥子,河里挖宝脚底哈当心点儿,前两天就有个外地娃娃么了。”两人听了一愣,叶浪就学着老人的四川话口吻笑着说道:“老人家,我们这里来四来救人滴。”两人就在镇子十字街口的站台下了车。 两人到街上找了家小旅馆,交钱之后,柜台后的中年妇女爱答不理地丢了个钥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上楼。两人坐下喘口气,看看正好是午饭时间,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份干巴巴的飞机餐,饿得饥肠辘辘,于是丢了行李就去找饭店吃饭。 两人路过街上几家小饭店,里面都坐满了人,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见店里坐着站着的形形色色的人物,男女老少都有,衣服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沙,正在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今天挖宝的收获,地上是应有尽有的买来的自制的挖掘工具。在看到一把小孩子玩沙的塑料铲子的时候,韶仪实在忍不住,前仰后合地狂笑起来,惹得众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俩,韶仪说你的打捞公司生意被人家小孩捷足先登了,叶浪暗骂他多事,抓紧扒拉几口饭就拉他走出来。 两人出发前原本还担心,两个一窍不通的外行主动请缨,怕被怀疑动机不纯,到了江边才发现这些顾虑全是多余,五里街到桥底的浅滩处,停满了各种车辆,像是暑热天气的海滩一样,整个江边全是密密麻麻的挎着篮子的人群,正在弯腰扒拉着岸边的石头。江边一排溜的小吃摊,卖饮料的,镇上还有四五家卖潜水设备的店铺,到处都有租船、租设备、潜水培训之类的广告。 韶仪想起美国淘金故事里,据说最终发财的是那个卖水的人,这种所谓的挖宝行为,在这里完全是公开的秘密,李教授的申请还没下文,官方没有正式文件下来,当地部门也就没有依据执法阻止这个事情。 李教授是下午的飞机票,韶仪二人吃完饭,就按照他给的地址,去考察队所在的招待所等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七章 阴阳鱼眼 两人找到了招待所,一个老式员工宿舍改建的四层长方形小楼,泛黄的水泥院墙上刷着各个时期的标语。两人走到二楼,站在最边上的铁门外面敲了几下,有点意外,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过来开门。 韶仪自报来意,得知她就是李教授的另外一个学生张璟,就向她打听搜救队的情况,张璟说因为找不到人,搜救队都已经撤了,所以老师才自己找人来啊。说着忧虑地看了两人一眼,就转头对着电脑做事了。 叶浪问那个学生的父母呢,张璟回答说两个老人刚到这里就受不了,他母亲昏死过去,学校有领导过来,怕老人再出事就糟了,带人到市区的宾馆等着了,说是善后事宜,估计现在已经离开了。 韶仪站起来参观他们的宿舍,铁门里面三个房间,一间放了一些工具,还有写着考古作业的黄色箱子,床上靠墙处挂着几件衣服,应该就是失踪的学生郑南住的地方。 张璟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地堆满书,墙角也塞满了,韶仪看到都是分门别类的考古书籍,还有很多复印的样本,几摞手订的一些白色册子。想起帮叶浪搬家时那袋书的重量,韶仪就说道:你们走到哪都要把这一屋子书搬到哪吗?搬这东西可真是够呛的,一口袋就能把腰累断了。 张璟头也不回地说道:都是快递过来的。这时边上一个打印机咯吱咯吱地吐了几张纸出来,张璟起身拖过一个桌子,招呼韶仪二人过来,指着打印纸说道:“这是江面地图原图,这是我们当天下水的地方,这是我们这几天的搜救路线,路线上标了搜救时间。” 韶仪拿着几张照片,看到照片显示的景物都有一种弧面似的曲线,就说照片为什么变形了,张璟说这是用无人机航拍的整体,这样便于寻找误区。 叶浪看到密密麻麻的搜寻路线早就把地图盖满了,水深的标记是3米多,深一点的地方是5米多,就说这么多次搜寻,这么浅的地方,找一个人早就该找出来了。说完又觉得这是废话,嘴里嘟哝了一句见鬼了。 张璟说现在是丰水期,下游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就是两江交汇处,水下有暗流,况且……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咬了咬牙没有说下去。 韶仪看到她的神情,就问她那天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什么白化病的鱼。他在书上读到过,一些深海鱼鱼鳞会进化变成皮肤一样的皮肤质,或许看起来就像人的皮肤一样。 张璟摇头说道,不可能是鱼,我看得清清楚楚,是有四肢的人,浑身白得发青,速度太快了,冒了个水花钻到水里就看不见了,我还在发愣是什么东西,接着水下的王叔就爬上来叫我快喊人,说水怪把人叼走了。 叶浪指着窗外说道:我们刚才看到外面成千上万人在水里捞东西,还有小孩子,他们不知道这个水怪吗,怎么一点都不怕的。 张璟苦笑道:“这些人都是在浅滩处挖着玩的,下面连石头都早被翻遍了,纯属村民的娱乐。前几天公安局的人说,这几年光是镇上报了失踪的就有五个人,还有专业挖宝的一些人,全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老乡都说是挖到宝贝发财了,怕被查出来所以搬家走了。” 叶浪瞪大眼睛问道:“这样一说还真有宝贝沉在河里?” 张璟没有回答,韶仪正在看一本册子,听见这话就指着册子读道:“据明史记载,献忠自江口败还,势不振……决走川北,将所余蜀府金银铸饼及瑶宝等物,用法移锦江,锢其流,穿穴数仞实之,因尽杀凿盖工,下土石掩盖。又有《蜀难纪实》记载,“累亿万,载盈百艘。”,彭山县志载:顺治三年,明参将杨展与张献忠部决战于江口镇,张部战船被焚,沉没过半,伤亡惨重。” 他接着摇头晃脑地笑着说道:“彭山当地童谣唱云: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到成都府。” 张璟听他读完这些,放下手里的地图,微笑着说道:“张献忠沉银的故事至少有15种版本,90年代就勘察过了,你们要想琢磨这些挖宝发财的事情,请离开这个房间,自己去水里挖去。” 韶仪没想到这女学生还挺有脾气,就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不是打捞队员,也不是什么挖宝的,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觉得你们这个工作好玩,看看这些资料或许对搜寻有帮助。” 叶浪就把李教授找他们的经过讲了一遍,又灵光一现地问道:“这个叫郑南同学,会不会被那些挖宝的人绑架了?你们对这个……这个宝藏的信息掌握得比较多,他们说不定把这家伙逮过去,让他带路滴干活。” 张璟又回到电脑上看那些航拍的图了,隔一会才回答说:“我们是有一个简易的潜水装备下水的,腰上别两个小气瓶,而水面冒上来的这个东西,什么设备都没有,它拖走了郑南之后,我们还在水面观察,一直没有人浮上来,人类不可能几百米不换气的。而且它在水里翻腾的浪花很大,根本不像是人力。“ 韶仪看着张璟在给屏幕上的地图编号,就指着其中一张问道:“这个地方,你看像不像个太极图,两个鱼眼睛正好在两座山上,太神了。” 张璟说道:“这个江口镇非常古老,至少有两千年的文字记载,至少明末清初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地形,不是现代那种故意规划出来的度假村,上面那只眼睛是彭祖山,山上有彭祖墓,彭祖祠,据记载这座墓地是彭祖的弟子,风水学的祖师爷郭璞寻找设计出来的风水宝地。” 叶浪最爱看盗墓小说,这时候叫道:“我擦,这是选墓地的最高级了人选,难怪彭祖活了800岁,葬经作者都出来了。” 韶仪笑着说别放屁了,墓地选得好是保佑子孙后代,没听过还能让自己活得久的。又问张璟另外那个鱼眼睛是什么山。 张璟说道:“当地人管另外那座山岛叫辣子山,据说地上长满荆棘,不容易走,岛上还有很多树,夏天会生很多毛喇子,毛喇子掉到地上,干了的毛长年堆积,风一吹就到沾到人皮肤上,平时没人敢上去。” 韶仪吐了吐舌头,就说我们来商量商量,制定个开始的计划。 二人坐着把地图看了几遍,看不出所以然来,叶浪站起来说道:“现在才两点,李教授要5、6点才能到这里,不如我们先开始,从上游开始,全部摸一遍,等他来了明天再继续往下。” 韶仪看向张璟,她摇头说道:“搜救队第一天就把河道全部拉网拖了几遍,人那么大的东西,不会漏掉的。我担心的是有深浅交接的地方,拖网落不到底,还有,我觉得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不明生物的身上,它是活的,不会轻易放开猎物,如何能找到它的栖息地,就能找到人。” 韶仪想到这个水底的东西,忙问道:“我们下去有没有全包围的潜水设备,你们这个塑料头套我越看越不靠谱。” 张璟笑道:“我们平时采样用不着这个,自己踩水就能,戴着那个简易装置也只是以防万一,现在水底不安全,等我打电话问问那个王叔能不能租到装备。” 渔民王叔说他没有设备,不过可以让镇上出租店铺的人送到船上。 叶浪就问能不能租两条船,这样进展快一点,电话里说船是有,只是今天没人开。张璟说那就两条,她会开船。让王叔联系好装备,开船到老虎滩码头等她。 韶仪两人走到门口,等张璟换好衣服一起走到码头,张璟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除了一副眼镜,看起来与当地农妇无异。韶仪在小摊上买了几瓶盐汽水分给大家,跟着她走到老王的船上。 老王戴着草帽,长得很结实,背脊上露出黑黝黝的遒劲肌肉,插着手,两腿分开稳稳地站在船头,像一只天平。和张璟打了招呼后,老王就开船沿着河岸朝上游驶去。 二人新奇地看着岸边鳞次栉比的各式民房,有新建的楼房,还有红砖黑瓦的吊脚楼,除了几家挂着红灯笼的饭店,半天也看不到人烟,看起来很多楼房都是空的。 韶仪就问老王这些地方还住人吗,老王说现在年轻人都不要住在旧木房里,要么新建了楼房,要么去镇上县里买房住,合家搬走,这些木楼就空了。韶仪再看这些空荡荡的古老建筑,心里就有点发毛。 张璟拿着地图,给老王讲解要搜索的区域路线,又说这里天黑的晚,定到晚上7点时,回到这里集合。老王把船靠在一个水泥平台处停下,张璟让韶仪跟着她跳到另外一艘船上,然后把船开到对岸,沿着导航上找到方位停下。 韶仪用竹篙试探着水底,过一会找到了落坡的地方,就套上潜水服,准备下去,张璟帮他检查了一遍,举着手和他击掌,就开始慢慢放下绳索。 韶仪慢慢滑进碧绿的水里,调整呼吸,跟着船缓慢地向前游走,潜水镜有点磨花了,不过水质还算干净,他两手拿着耙子,看到可疑的地方就扒开,身后留下一阵泥雾,每隔半小时,上面开始拉绳子,韶仪浮上来休息十分钟。 就这样一直到太阳西下,江心的夕照刺得他睁不开眼,除了一块黑木头,韶仪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让张璟加快船速,阳光下在水里可以看得很远。 韶仪最后一次浮上来,看到船已经到了交汇口,就摇手示意拉他上去,张璟说老师到招待所了,刚骂了她一顿自作主张,让他们立刻返回,现在就通知老王他们赶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八章 树根下的浮尸 张璟他们赶到码头时,李教授已经等在岸边,手里拿着一个灯架一样的东西,正在和老王讲话,边上停了一辆小货车,工人从车上搬了几箱东西放到船上,看见张璟带人回来了,就招呼大家坐到小货车车厢里,让司机开去饭店吃饭。 天色已经暗了,小镇冷清了下来,一行人找了个小饭店坐下,韶仪和叶浪冷得直发抖,李教授让老板热了一壶当地的黄酒,两人喝了一点,果然暖和起来。李教授搓着手向两人道谢,又问几人今天的经历,张璟从一个袋子里取出那节黑木头,说捞到一节青椴木,叶浪直接摆了个摊手的姿势表示一无所获。 李教授让她把木头收起来,就说自己的想法:“我上次和小箫谈话,他提到这个人甬的感知神经应该比较简单,可能类似于昆虫,或者是鱼类,这两种生物,夜晚都有趋光性,我们大胆的设想一下,这种人形生物的作息时间,尤其是捕猎习惯,更可能是在夜间,所以平时很少见。” 韶仪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叶浪笑着问道:“您老不是要我们提着灯笼做诱饵去抓这个玩意吧。” 李教授听了一笑,扶着眼睛说道:“我托人买了一些海上钓鱼用的led水下集鱼灯,刚才搬到船上的那些就是,老王会把这些灯安装到船上。我们把船停到上次出事的地点,然后开灯等着,大家轮流值守,一听到动静,就把渔网放下去。” 韶仪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想起顾秉三说的那句话:看见就是被看见。就说道:“水下这东西能把一个成年男人拖走,它万一真的出现了,渔网能不能吃得住折腾,还有说不定他有智力,自己能解开网跑了呢。下次就再也抓不到了。” 张璟也有点害怕,说这个方案有用是有用,即使抓到这个东西,也不一定能找到郑南。 李教授有点激动,对张璟说道:“只要能抓住这个怪物,肯定会有更高级别的调查队派过来,到时候不怕找不到郑南。”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让买东西的人买了两只潜水鱼叉一起发了过来,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就用这个东西防身。” 韶仪听了哑然失笑,心想这些书呆子什么武器也没有,弄个鱼叉还神秘兮兮的,就和叶浪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李教授一边吃饭,一边分配了任务,让韶仪和张璟一条船,他自己和叶浪一块。 韶仪想要抗议把他分到女生一起,被李教授拉到一边,小声说学校有纪律,自己也有原则,导师不允许和女学生单独共处。韶仪心想估计你是不放心,怕我们两人公船私用,私自下水去挖宝。虽然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只好先放下了。 几人回到招待所休息,韶仪和叶浪就住在郑南的房间,叶浪计划被打乱,心里也不高兴,又喝了点酒,倒头就睡。韶仪是习惯夜里上班的,现在毫无困意,又看着房间里郑南的照片心里害怕,心里念叨说我们是来救你的,别吓我。就起身到走道上看夜景。 张璟的房间亮着灯,门大开着,她正在对着电脑打字。 韶仪站在门外问好,张璟应了一声,韶仪远远看见边上放着那段木头被掰开了,里面一节一节的铜钱和发黑的疙瘩。就拿起一枚,对着灯光睁大了眼睛端详,惊讶道:“我靠,这东西,真是银子?” 张璟刚把这些东西拍照,正在一个一个地编号登记,然后录入电脑,闻言头也不回地笑道:“如假包换,张献忠沉银。” “那这上面为什么写的是崇祯。” “废话。” “我好像听说发现者有奖励,我这样一节木头能得多少钱?” 张璟转头过来,指着墙边的箱子说:“这样的铜钱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你看能奖励多少?” 韶仪讪笑着说开玩笑的,就拿起桌上的地图,对张璟说道:“你导师说要找那个东西的栖息地,你说这地图上,哪里可以做鱼类栖息地?” 张璟眼睛一亮,指着两只鱼眼睛的位置说道:“肯定是这两座山岛,中间滩涂水流比较急,靠近岛屿的地方植被多,四周水流也比较缓。” 韶仪点头称是,又说彭祖山是景区,来往船只嘈杂,肯定不如辣子山安全。 两人就去找李教授说这个事情,李教授想了一下,也同意这个想法,决定他和叶浪还是留在原来出事的地方,让韶仪两人绕着小岛慢行,到时候带上对讲机,两只船随时通话。 晚上9点多的时候,韶仪叫醒叶浪穿好衣服,出来看见他们师徒二人已经收拾妥当,四人走到船上,老王歪在船舱睡着了,就叫醒他拿了钥匙,老王交代几句就回家了。 韶仪跟着张璟上船,把船发动,起锚,又检查一遍设备,然后就去拨弄新装的捕鱼灯,灯光开启,船底一片白喇喇的,一切就绪,韶仪握着鱼叉站在船头,迎着夜风,望着黑黝黝的辣子岛越来越近了。 接近山岛的时候,张璟停了船,拎着强光电筒照了照山上的草木,又照着水底,看得好像比白天还清楚些,就对着韶仪笑道:“闰土,你去休息吧,我来值第一班。” 韶仪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不自觉退后一步,扭头看着夜色,抱着胳膊说道:“今天要被你们老李给害了,这水面上蚊子直朝人脸上扑,跟下雨似的,还要一直亮着灯,方圆五百里的蚊子马上都来了。” 张璟抖着身上的大衣笑道:“船舱里好一点,我是有备而来,穿了防护服。”韶仪答应一声,在船板上转了一圈就进船舱了。 韶仪睡得很沉,可能白天潜水累了,过一会被张璟叫醒时立刻就清醒了,看了下手机正好十二点,就跳起来说接班了。张璟把手电筒交给他,然后就坐在舱里休息。 韶仪拿电筒检查了挂在船舷上的钓灯,影影重重的水下一些小鱼在围着灯光逡巡,水桶里有鱼跳动的声音,估计是张璟捉到放进去的,心想这个女生还挺厉害。 这时候韶仪恍惚看到水底有一只鞋,抬头揉了揉眼,把灯光照到远一点的山岛上,发现船在慢慢随波浪晃动,再低头仔细看一下,确实是一只运动被埋在淤泥里,露出一截鞋尖在外面。 韶仪用竹竿捅一下,没有反应,鞋子不是空的,又左右拨动,鞋子歪了一下又弹回来,韶仪汗毛竖了起来,想到淤泥下面可能就是一具尸体,就立刻过去喊张璟起来看。 张璟还没睡着,一听就爬过来,让韶仪别动,用对讲机通知李教授。 李教授的船很快就到了,和叶浪两人跳到韶仪的船上,几只手电筒同时照着,看清楚水底确实是一条人腿,紧贴着水岸边,看不见后面的身体,可能是被山上滑下去的泥土埋起来了,几个人面面相觑。 李教授叹息一声,说人肯定没救了,我们别着急。 韶仪不知是冷还是恐惧,浑身不自觉的发抖,对叶浪说我潜水下去把人拉出来,说着就套上潜水服,又带上一卷绳子,慢慢下到水里,水深不过四五米,韶仪很快就摸了过去,握住尸体的脚踝往外拉,拉了十厘米之后就纹丝不动,韶仪用手扒开旁边的淤泥,发现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树根分叉,尸体的脚是从这些树根中间露出来的,尸体应该还在这些树根的下面。 韶仪摸着水底,抓住这些树根向后退,发现树根延伸到水底很远的地方,一直退了十来米,才看到树根逐渐稀少,用手电筒照着远处,看到边上有一处缺口,就靠前去查看,看见七八米外水底盘根错节的地方,有一个硕大的人体卡在这些树根下面,可能是被水流冲进去的,韶仪心想难怪一直搜不到。 突然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水响,韶仪一惊就转头,看见叶浪的大脸正贴在自己的背后,就猛地推开往上爬,露到水面上大口喘气,也顾不得骂叶浪,游到船边扶着休息。叶浪这时也跟过来,恶人先告状说你吓死我了。 韶仪对船上两人说了情况,说要钻到树根下面,用绳子把尸体绑好从下面拖出来,李教授说等他下去,又让韶仪和叶浪把绳子用安全扣扣到各自的潜水服腰带上,等他下了水,韶仪游在前面,又向刚才的水底摸去,到了缺口的地方就俯下身体,慢慢地钻到树根下。 这时候旁边射来一束灯光,不知怎么张璟也下来了,正摇着电筒打手势,意思说给你灯光之类的。 韶仪硬着头皮向前,看着眼前的青色的尸体越来越大,心里越来越后悔来做这个可怕的事情,不想看眼前肿胀的人体,又不敢闭眼,就把绳子一截一截地勾过去,送到尸体上方,张璟在边上晃动灯光,比划着示意韶仪,尸体的那只脚还被卡在上面,要先解开才能拖走。 韶仪忍着恶心,一只手扒开树根,另一只手去拉那条腿,终于把鞋子脱掉,才把那只脚拖下来,尸体失去了支持,无声地滑向旁边,韶仪转头竖起两只手,作出胜利的手势,只见张璟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韶仪赶忙回头,只见尸体后面腾起的水雾里,一只白色的人体蹲踞在黑暗里,电筒照在它的脸上,嘴边挂着一丝血红,腮骨在轻轻地鼓着,韶仪仿佛听见一阵低沉的咯咯声,见它的后肢慢慢后退,上身伏地,像猫科动物一样要扑过来,韶仪浑身觉得冰冷的紧张,心脏砰砰像要跳出来,忘了身在水底,就喊了一声:快跑! 谁知人俑没有冲向他,却是扑到另一侧的张璟身上,她的潜水服瞬间就被它抓破了,冒出一阵气泡,手电筒落到了水底,白色的人俑拖着她游向黑洞洞的水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九章 僰人悬棺 韶仪被这一阵浪涌撞得不住后退,奋力抓住树根才稳住身体,看见张璟被拖走,慌乱中就一把拉住她的小腿,用绳子绕住。从看见人俑到被拖到水底,大约只是十秒钟之内的事情,身后的叶浪和李教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绳子上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紧跟着眼前一黑,就被拖进了一个滑腻的洞里。 张璟软趴趴的没有动静,这一串人里只有韶仪知道人俑出现了,偏偏越躲越是被撞得最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脸被洞壁上的岩石擦得生疼,又有一阵像泡沫摩擦玻璃的尖锐声音,直朝耳朵里钻。韶仪奋力抬头,感觉有一阵冷风吹过,像是到了一个洞里,握着手电筒照了照前面,只见张璟一动不动地趴在石头上,空旷中不知那个白色人俑去了哪里。 韶仪不敢发出声音,慢慢站起来,忽然一个浑身长毛的东西从黑暗中飞过来,手里拿着一柄雪亮的弯刀,朝张璟头上削去,韶仪刚从水里潜水出来,身上重得像山似的,踉踉跄跄来不及阻挡,就抓住她的脚跟把张璟往后一拉,猴子的刀锋落空,砍到石头上发出当的一声,这时候后面飞出一支鱼箭,从猴子脸颊上贯脑而入,韶仪回头看到李教授手里拿着那只鱼叉,叶浪喊了一声当心,韶仪感觉有风吹过就立刻趴下,又有一只猴子应声中箭,从头道:“看来这里猴子还有不少,刚被杀了两只,现在不敢过来,看见这边有灯光就朝这扔石头。” 叶浪摸着洞壁,用手指抠出一块石头,朝着对面使劲扔过去。过了几秒钟才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看来这地方很大,石头扔出去至少五十米,还没有砸到对面。 韶仪抬头看向头着就冲了过去。 韶仪的手电挂在了树藤上,来不及去取,就对身后两人说了声小心,握着鱼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追了过去,大约跑了五十米,看见叶浪猫着腰停在前面,他见韶仪过来,就问他:“有没有闻到一股烤肉味道?“ 韶仪没心思开玩笑,回了一句:烤**!抬头看着四周,头上影影绰绰的有个长方形的东西靠在洞壁,叶浪用电筒照了照,远近还有不少这样形状的东西。 李教授此时跟了过来,望着四周说道:“这里是崖墓群,上面挂的都是悬棺。” 张璟闻言说道:“那就好办了,肯定还会有别的出口,我们等白天再找地方出去。” 韶仪摇头说:“这里一丝光线都没有,估计白天也看不见,万一手电筒没电就糟了。不知道这洞里还有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石头像雨点一样砸到身旁的洞壁上,几人纷纷中招,叶浪的嘴唇被石头砸中了,立刻肿了起来。那些猿猴像是经过训练一样,居然知道统一偷袭。 韶仪骂道:“这些傻逼猴子真是阴魂不散,抓也抓不到,躲也躲不掉。” 李教授突然拍了下手,恍然大悟地说道:“这里是僰人悬棺哪,这些猴子不简单,是僰人训练过的,等会或许还有武器丢过来”,抬头指了指上面说:“我们躲到棺材里面。” 大家在这黑乎乎的山洞里都和瞎子差不多,叶浪这时也没了火气,抬头看了半天,就抓住树根,第一个往上爬,李教授和张璟随后,韶仪在下面扶着他们上去。几个人爬到最近的一个悬棺旁边,叶浪和韶仪都是第一次和棺材亲密接触,纳闷这黑黝黝的木棺托在两根木桩上,也不知放了多久了,爬进去会不会塌掉,都在等着李教授发话。 李教授挪到两人前面说道:“这里封闭比较好,横木应该没有受损。早年在宜宾珙县发现的僰人悬棺群破损很严重,但是下面的木桩还非常结实,在山崖上风吹雨打几百年,经过测试还能承受几吨的重量,我先过去试试。” 众人爬到棺材边之后,猴子们的袭击就停了,韶仪如临大敌,紧张地拿着鱼叉对着棺材的方向,全然忘记鱼叉里已经没有箭了。李教授艰难地踩着岩石朝棺头走去,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见他小心地踩上棺板,手上扒着树藤,用一只脚试了试重量,悬木发出一声轻微又紧绷的声音,他转头向大家示意安全,就踩上横木的一端,准备开棺。这时棺盖突然动了一下,李教授一愣,就把后背紧紧贴在洞壁上,示意大家不要做声。 韶仪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拉着张璟指了指下面,用唇语告诉她准备逃跑。等了半天,棺材里没有动静,李教授轻声说道:“小叶和我一起抬开这个棺盖,其他人往后站。” 这时叶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棺材里的前辈你好,我乃山东人氏,姓叶名浪,我们被仇家追杀,路过贵宝地,想进棺材借宿一宿,您如果不方便,就敲两下,我们马上就从这下去,千万不要……劳动您大驾。” 叶浪还没讲完,只见棺材盖猛得被推开一截,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出来,棺材里传出一阵咳咳的声音。韶仪紧张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只见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睛从后面露出来,满脸疑惑地盯着叶浪,又转动眼珠子看着周围,见到后面的韶仪和张璟,突然笑道:“雷猴啊,靓仔。”说着啃了一下手里的猴爪,棺材里传出来一阵烧焦的肉香。 张璟听见声音,激动得捏了捏韶仪的手,李教授贴在洞壁的阴影处,欣喜地叫了一句:郑南! 啃猴爪的人刚才没看见他,蓦然看到李教授的手伸出来,吓了一跳,头咚地一声撞到了棺材板上,然后看到李教授站在他身边,这时才想起伤心,拉长声音哭起来。 韶仪听到他就是郑南,这人居然没死,也不禁高兴起来,拉着张璟的手对棺材里的人问道:“广东仔,你刚才吃的是福建人吗,怎么煮熟的?” 郑南擦了擦眼泪,盘腿坐在棺材里,把棺盖推开一个口子,笑嘻嘻地看着韶仪,张璟说这是老师请来的人,一起来找你。郑南道了声谢,然后弯腰从棺材里取出一把弯刀,一块漆黑的石头,还有一团已经碎成屑的灰麻布。一边拿一边说道:“这是棺材里找到的火镰,还能用。”又从下面掏出几束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火把,用火镰打火,点燃了两根,递给李教授和叶浪,笑道:“这是我做的应急火把,没事时候舍不得用。” 郑南见张璟冷得发抖,居然又从身下拖出一团猴子的皮毛,问她要不要穿,已经熏干了。张璟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件猴皮大衣,翻过来的白皮上还带着血迹,拼命摆手拒绝。 叶浪一向自诩豪爽过人,刚才栽在猴子手里还在耿耿于怀,此时看见郑南剥的猴皮,心里出了一口恶气,竖着大拇指对他说道:兄弟你真够有种,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佩服啊佩服!你这空中别墅里还有什么宝贝没拿出来? 郑南把皮毛放回棺材,对叶浪苦笑了一下,端出一个小巧的土黄色坛子,拍了一下说道:有酒,还有故事,就还差个姑娘。说着偷偷瞄了张璟一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章 九丝洞 叶浪笑得前仰后合,心想韶仪不知何时与这个张璟亲近了,这下有好戏看。这郑南把酒坛递给他,自己带上火镰从棺材里爬出来,拉紧藤蔓沿洞壁攀到上面,让大家猫进后面凹进去的一个洞里,山洞空间狭长,坐着刚好可以直起腰,众人惊喜地把火把插在洞口两旁的窟窿里,这里像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一样。 大家有满肚子话想要问郑南,不知从何开始。张璟红着眼,问他这些天怎么不出去,待在这里怎么过的。郑南听见就说道:“今天多少号了?” 韶仪给他看了手表上的日期,一算已经是第十五天了!郑南吓了一跳,说还以为不到十天,想了一下就回忆道:“那天我在水下,正拿着铲子挖泥,突然那个白色妖怪冲过来卡住我的脖子,我一下就晕了过去,不知多久怎么被拖到这个地方,在通道的地方我被石头撞醒了,还好当时戴的头灯还亮着,那个水怪把我拖到石板上就下水不见了,然后有猴子过来袭击我,我用铲子干掉了一只,后来猴子越来越多,我打不过就跑到这边,躲在棺材里,谁知道它们不敢过来,之后大多数时间,我就睡在这里面。 众人就问他在洞里吃喝什么,有没有找到出口。 郑南看了看张璟,又说道:“我把下面的山洞都转了一圈,没找到出口,腰上那个小气瓶没气了,石头台上又经常有很多猴子出没,我没办法出去。这里虽然没有光线,不过空气是流通的,应该还有其他出口。” 韶仪突然想到个主意,兴奋地说道:“我们去抓一只猴子来,然后把手电筒打开,绑到它身上,这样就可以看到它是怎么出去了!” 几个年轻人都赞同这个主意,李教授这时摇头说道:“这些猴子不会出去的,它们在这里的任务就是守护这些悬棺。” 见到众人露出迷惘的表情,李教授问道:“你们听过僰人舞猴的故事吗?”,见众人不解,李接着说道:“僰人训练猴子作战的历史非常悠久,我读过一些古籍,记载僰人用一种篾片制作哨子,用哨声指挥猴子作战。“ 叶浪对郑南说道:“这僰人是什么人?您怎么能确定这里是僰人的地盘?” 李教授一愣,耐心地解释说僰人是西南地区的一支消失的少数民族,这种悬棺是僰人独有的墓葬方式。接着又说道:“在《尚书牧誓》中,周武王一方军队出现了僰人的足迹,僰人参与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立下战功,首领被封为僰候,侯国的都府就设在宜宾。后来秦朝大一统之后,中原政权经常讨伐僰候国,不过民间依然保持贸易往来,开通了蜀道。到了明代,官方记录僰人的名称叫都掌蛮,在西南一带施行改土归流的政策,僰人不从,于是官方发动了大规模的征战,仅正史中就记载了官方的十二次大规模讨伐,最后一次,明军调动了十四万大军,在九丝山获得大捷,彻底剿灭僰人,捣毁了僰候王城,然后勒石关口,当年四川布政使立的碑文现在还在。从此僰人在历史上的记录就消失了。” 几个年轻人听得云里雾里,李教授笑道:对了,我想起我的导师讲过一件事,他在50年代参加宜宾珙县僰人悬棺考察的时候,也见到一大批猴群在崖墓附近出动,终日啼鸣,跟唱歌似的,他当时告诉我们,说声音就像古诗里说的“两岸猿声啼不住”那样。 韶仪听了不以为然,觉得这对师徒古书上的话也敢信,就问道:“这些猴子如果出不去的话,岂不是早就该饿死了,这洞里好像没什么吃的,再说明朝到今天都多少年了。”看见叶浪真的准备要喝那不知年代的酒,就问郑南,你这真是酒,别有毒给喝死了。 郑南一直爱慕张璟,只是没有说明。刚才在棺材里,见到张璟拉着韶仪的衣服,就对他抱有敌意,后来听张璟说他们是来搜救自己的,心下就缓和下来。 闻言轻声说道:“我观察到那个白色的妖怪,它平时出去捕猎,把猎物带到洞里自己不吃,放到石台上就离开,应该是送回来给这些猴子吃的。而且很奇怪的是,在这洞里这东西就好像没有攻击性,我用铲子砍掉了那个妖怪一只胳膊,它也没有反击我,只是像木偶一样回到水里去。” 郑南看看张璟,又转头对韶仪挑衅道:“我这是笑傲江湖里猴子酿给令狐冲的猴儿酒,好兄弟陆大有可以喝,小林子是不能喝滴。” 叶浪不理会这两人暗醋横飞,闻言一拍大腿,叫道:“我们看见的人俑,胳膊大腿四肢一个都也没少啊。我操,是不是……不止一个人俑住在这山洞里?” 韶仪见这郑南死里逃生还不忘把妹,真是好气又好笑,装作没听懂地说道:“人俑如果不袭击人的话,多几个也没问题,只是这些猴兵,看来都是吃肉长大的,还特娘的经过训练,要是真活几百年估计都成精了,比人俑还危险,现在说不定在商量怎么攻击我们呢。”众人想到刚才石壁旁边的一层层尸骨,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猴腹,憋死在这里。 李教授此时突然像想到什么,指着下方说糟了,咱们快点回刚才入口的地方,又让张璟留在这儿别下去。叶浪也想起潜水服和气瓶都丢在进洞的石台那边,一边往下滑,一边暗祷这些猢狲不会真的这么聪明。 郑南让老师留下陪着张璟,自己跟着叶箫二人猱身而下,到了洞底跑了一阵,看见两人正咬牙切齿地站在石台上,周围地上全是被撕成一条一条的潜水服,放在地上的潜水气瓶统统不见了,心里不由得产生一阵绝望和悲愤。见到地上刚才两具猴子的尸体,韶仪把鱼箭从尸体上拔出来装回鱼叉上。 叶浪举起火把,抬头看到山洞上方有一条狭长的吊桥,像是用藤条编织出来的,一直通往山洞中间的深处,一群猴子攀在悬崖上,如获至宝一样抱着气瓶,一边耀武扬威,对着他们挤眉弄眼。 韶仪抱着已成碎片的潜水服,发现挂钩和潜水绳还在,就把绳子抽出来,收起来绕在手上。低头看见地上的白骨里,夹杂着各种年代,各式各样的鞋子。想起李教授的说法,这些猴子在山洞里繁衍生息几百年了,还当过“兵”,也不知道有多少倒霉鬼被人俑拖到这里,成了猴子的刀下鬼、口中食。 韶仪叫叶浪过来,两人一起把鞋子扒出来堆在一边,还扒出很多锈透了的箭矢,尾部一碰就烂成碎末,只剩尖头还在,看来很久以前,这里发生过规模不小而且非常激烈的战争。 韶仪低声说道:“我们把这些潜水服和面罩,还有这一堆鞋,搬到山洞中间烧个火堆,看看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鬼名堂。”说着就把绳子套在肩膀上,抱着一摊东西开始搬运。三人踩着地上的岩石,一步一滑地走了大约十分钟,看到一个磨盘粗的石柱树立在面前,叶浪用手电筒照着上面绕了一圈,看见柱子一直通到山洞这五百年陈的脚臭味,快赶上箫韶仪的球鞋了。 这时候李教授和张璟也从岩壁上下来了,问这是干什么。 郑南说了潜水服被毁的事情,“水底下的出口不用找了,洞穴里没有氧气潜水等于自杀,不如点亮了从上面找出路。” 这时候这架篝火旁的石头缝隙里腾起一条妖冶的火苗,像蓝色的花朵一样摇曳着,逶迤连绵,越烧越远,众人不知怎么回事,李教授说了一声:“快回刚才悬棺那边。”几个人撒腿向洞壁跑去,气喘吁吁地爬回刚才的狭洞旁边。 众人站在洞壁的半空中向远处望去,看到地上的蓝色火焰已经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地面像个披萨饼一样,被九条火焰分成九块,正中间是那根上粗下细的圆溜溜的石柱。李教授看着火焰喃喃说道:九丝城,啊,僰人被毁的九丝城原来是这样子的。 韶仪看到那些线条图案,顿时想起爷爷的那本叫做《九韶》的树皮乐谱,上面有一张纸上画着这个“九个卦的易经”,想起书上的九卦中有一格是空着的,于是爬到更高的地方望去,看不出有哪一扇不同,看到自己在地面点燃的那堆熊熊大火的位置,不禁心中一动,又有点难以置信,头脑里产生一种无助的感觉,好像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似的。 张璟一直没有说话,她看到郑南之前看她的眼神,还有在棺材里拿酒时对韶仪说的话,当时一阵尴尬,怕再引起无聊的纷争。这时候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入口处的那个石台,再也憋不住,结结巴巴地指着远方说道:“看……那些人俑……全出来了。” 不知何时石台上的人俑又出现了,从高处看过去人俑很小,站成一圈,垂着肩膀好像在缓缓移动。韶仪爬得最高,他看见人俑跳舞的石台远不止一个,而是九个,石台边的洞壁上藤蔓比别的地方浓密一些,一直连到空中的吊桥上,每个石台对应着一条火焰和一架吊桥。白色的人俑身上映着红色的、蓝色的火光,像是传说中的原始祭祀仪式一样,韶仪心头涌出的无助变成更沉重的悲哀,想到那个日本人小川说的731研究员得的那种病,估计病人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韶仪看到叶浪长大嘴巴,显然也被这光怪陆离的场面搞蒙了。李教授一脸严肃地看着火堆,用手指在掌心写字,像做考古笔记似的,一边对两个学生小声叽咕着什么。韶仪见李教授给学生私相授受知识,就拍着叶浪,故意惊叹道:“额滴娘啊,考古界师徒三人惊天大发现啊,野兽派画家马蒂斯的《舞蹈》原来取自中国四川,这里是哪里来着?江口小镇的一个神秘山洞……”张璟闻言不好意思,转头对他莞尔一笑。 人俑确实在缓慢移动,众人看了很久,移动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变化,愈是如此愈是诡异得让人心焦。叶浪忍不住了,说咱们不如吃肉来赏舞,就从郑南之前避难的棺材里取出一大块烤猴肉,撕扯几下吃起来,又拎起酒坛,朝自己嘴里倒喝一口,“噗”的一声喷出来,嘴里吐出一团絮状物,说了句我操,真的有毒啊令狐冲。 李教授见状笑道:“这应该是正宗的僰人枸酱酒,酒精度很低的,不然这么多年沉淀下来,远远闻一闻就醉了。“接着又说道:“西汉卓文君沽酒的故事里,她卖的应该就是这种酒,据说喝了的人都会有好姻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一章 大自然的主人 叶浪舔了一下嘴唇,说猴子酿酒果然有点甜,听到好姻缘三个字,就不怀好意地望着韶仪,还要絮叨,韶仪撕了块肉塞到他嘴里,堵住了他舌头。 李教授说刚才他和张璟看了一遍四周,这地方应该是个古僰人的战斗据点,肯定有不少武器,一会去棺材里再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现在是人身安全第一,先找到工具自卫,然后再找出口。 叶浪建议大家爬到石柱最上面,试试能不能从这个石柱不会用,让他给了韶仪,又让他把取火的火镰,还有熄掉的几个火把随身带着,韶仪也把绳子全收到肩膀上斜背起来。 整理完毕,叶浪握着鱼叉一马当先爬在最上面,斜着爬到一个悬棺边上,众人抬头看到山洞越高的地方,悬棺就越稀少,每个悬棺后面都有一个狭窄的洞,像碉堡一样开着哨口。 李教授说这些僰人战斗时就躲在哨口后面,利用猴子攻击,再用弓箭杀敌,看着前方有悬棺,就转头对郑南说,你帮小叶去打开棺材,只拿武器,不要碰别的东西。 郑叶两人把棺盖稍稍抬起,慢慢一推一拉,合力移开一个口子,韶仪看到这个棺材外形不小,里面的空间却很狭长,勉勉强强地正好躺着一具黑色的尸骸,早就看不出原貌,边上也是一尊酒,一把弯刀,还有些腐朽的衣物,叶浪拿了刀在手上,嘿哈嘿哈地舞了两下,踢出一阵细碎的落石声,吓得郑南连声制止。 郑南弯腰从尸体侧下方轻轻拉出来一截弓箭,竖起来有半人高,摸着厚重的弓身啧啧称赞了一会,抬头看到李教授的眼神,又没有弓箭,只好放了回去。 众人接着向前爬,这时韶仪变成了先锋,他想到棺材有个奇怪的地方,就问李教授这些棺材怎么都没钉钉子的,还有这些棺材里面又厚又窄,是不是有夹层。 李教授在下面说道:“根据前些年国内的相关研究,僰人悬棺都是很早之前就建好,或悬吊,或用架子搭台子,运到悬崖上的。棺木是一整块楠木挖凿做成的,所以看起来非常厚实。估计是这些僰人士兵,死前发生了一些事,或者战死殆尽,所以来不及钉上钉子。 韶仪看着脚底离地面越来越远,那个大火堆变得像一只火把一样大小,跳舞的人俑已经看不清楚了。心想还好视物不像白天那么清楚,不然爬这么高肯定会恐高。脚底的岩石上有一层一层的褶子,正好可容一脚宽度,加上手上抓住树藤,倒也不觉得非常累,恍惚觉得像是置身罗马角斗场的观众席一样。 众人爬到了洞壁连接吊桥的地方,从这里看到吊桥是藤条缠成的,九条吊桥连接到中间的石柱上,不过在这边看去已经不能称之为石柱了,有三间房屋那么宽的大岩石,像空中楼阁一样。 叶浪看到吊桥连接山壁的一头极细,仅有鸡蛋粗细,就说这桥看着不结实啊,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韶仪低头细看这些藤条一直长进了岩石的缝隙里,然后像爪子一样分散开来,像爬山虎一样铺满整个山洞。就回答说如果这植物没干死的话,应该足够结实。 郑南看到吊桥一侧四五米高的上方,还有一个最高的悬棺挂在上面,已经接近洞壁着低头从棺材里拖出一束不起眼的弩箭,一根一根地插到弓弩的槽子里卡住。” 韶仪警告说这东西太猛了,当心开关松了,万一走火就完蛋,千万不要对着人。 叶浪哪里舍得松手,忙说没事,“上面还上了油,你看这僰人大将军死了还抱着,没找到火铳,这喀秋莎火箭炮也将就用用,这下不怕那些猴子了。”说着放下弓弩,伸手进去想把剩下的箭拿出来,结果箭袋一扯就成了粉末,散开来没法收拾,郑南见状就拿出备用的火把,拆了几根结实的布条丢到他面前,让他捆起来。 叶浪夸他聪明,“小伙子真是天生的猎人,“大自然的主人”,难怪一个人能陪着猴子们过半个月,再过几天你就能称霸猴群。”一边扎着箭垛,一边摇头晃脑地朗诵道:“在大森林里,你不能像个客人,得像个主人。只要肯动脑筋,一切东西都可以拿来用。” 韶仪就向大家打趣说:“这人是我们村著名的神童,天生是个读书种子,小学课本倒背如流。” 边上的郑南哭笑不得地听着叶浪的夸赞,绕着棺木准备下来,这时看着棺材,“咦”了一声,目光盯着里面黑铁一样的尸骸,又攀援回去。 这具尸体是倚着棺材侧面坐着的,可能是死于战斗之中,手里抱着的弓弩已被叶浪拿走。郑南在尸骸后背下方轻轻扒了一会,拖出一个圆墩形的东西,磨在棺底上发出铿锵的声音,看起来很重实。 “鼓!?”韶仪看着郑南抱在怀里的东西,惊讶地说道。郑南拿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露出长了绿锈的底色,望着李教授说道:“是个青铜鼓。”又对韶仪说道:“你也认识这东西?给我敲个小苹果听听。” 叶浪在边上起哄说:“他是我们村口酒吧的灵魂人物,著名退堂鼓一级鼓手。” 韶仪接过郑南递下来的铜鼓,看到鼓面上铸着太阳纹,像洞底的火焰那样,有九条不明显的暗线把鼓面的太阳分成九块,中间一个圆圈,里面有个上身颀长的小人握着弓箭,骑着正在奔跑的瘦长的马,作出射箭的姿势,下面是中空的。 叶浪勾着头从上面看着,看到这个骑马小人就笑道:“这个我认识,国外那个牌子,巴……巴宝莉。” 韶仪想到上次黄浦江水底,人俑发出的胆战心惊的奇怪音乐,不敢弄出声响,就踩着岩石下去,把铜鼓递给李教授。 李教授扶了扶眼睛,摸着鼓面的纹路说道:“这种铜鼓是西南少数民族特有的乐器,后来经过发展演变,从乐器慢慢衍生出很多社会功能,后来和汉民族的鼎一样,成为一种礼器,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僰人在战争,宴会和祭祀的场合都会使用这种青铜鼓。” 张璟在边上用手指测了铜鼓边缘的厚度,试了一下边上的两个挂耳,又把鼓壁擦拭一遍,鼓壁凹进去的地方露出一层厚厚的黑色。 李教授用指甲抠出一小片黑灰层,放到鼻子下闻了一闻,说:“这是炊烟垢,这种乐器在战争的中,可以用来击打指挥战斗,也可以做炊具烧火做饭。” 叶浪闻言笑道:“搞半天弄了个电饭煲抱着,古人打仗还要骑马带着吃饭的家伙,也真不容易。” 张璟在一旁说道:“根据古籍记载,明朝大军剿灭僰人之后,获“铜鼓九十三面”,都掌人首领阿大泣曰:“鼓声宏者为上,可易千牛,次者七八百,得鼓二三,便可僭号称王,鼓山颠,群蛮毕集,今已矣。鼓失而蛮运终矣。” 李教授接着说道:“看来这棺主人身前是个僰人头目,这种鼓越高大越珍贵,僰人首领拥有最大最多的铜鼓,其他有战功的将领和贵族也有铜鼓,相传僰人最大的统领是三大王,分别是阿大阿二阿三。他们按照铜鼓分别阶层,拥有的铜鼓小的服从鼓大的,鼓少的服从鼓多的,没有鼓的就是平民。这一点就像中原历史上的玉玺和官印一样。” 说着低头端详了一会,接着对学生说道:“这鼓面的猎人图案和邓家岩发现的僰人岩画风格一致,这小鼓可能僰人被剿之后由残余的贵族搬到这里的。”说着把铜鼓递给韶仪。 叶浪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就抱着弓弩转过来说:“您老人家帮我这神弩也看看呗,讲个故事也好……”他想起李教授是考古队的,硬生生把后面“卖个好价钱”几个字吃进肚子里。 李教授冷眼看着这架弓弩,隔着一臂的距离端详了一会,韶仪也在近距离看着这把弩,心想弩这种东西与弓不同,弓弦弯曲的造型尚有自然优雅的气质,弩这玩意看着就很凶狠,给人一种奇异的机械感,像个张牙舞爪的铁螳螂,除了攻击作用毫无美感。这把黑沉沉的铜弩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更是一副凶相。 韶仪见李教授不说话,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不知道是嫌弃叶浪还是这把弩,就打岔说道:“你不知道李教授的大名叫啥,说出来吓死你,是弓箭手的祖宗。” 叶浪眼睛亮了起来,涎着脸向郑南笑道:“尊师是霍比特人还是李寻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二章 吊桥绞肉机 李教授抬头看着洞有可能是骨折,郑南在边上用小刀削了几根树枝下来,递给张璟用布条给他做了简单固定,然后包扎起来。 韶仪低头摸着鼓面上的九条细纹,向李教授问道:“您之前说的僰人王城叫九丝城,当年发掘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这样的吊桥机关?这些树藤是动物还是植物,好像有眼睛似的,发的鱼枪速度那么快都能被捕获。” 李教授沉思了一下,说僰人依山建成的九丝城早被明军攻破,几经改造之后又经变迁,大王宫的城墙宫殿原址上只挖出一片焦土。民间传说里,说这个九丝城得名是因为需要九两蚕丝,才能围绕王城一周。 “除了几块看不清字迹的平蛮碑,考古队在遗迹下面的土里发掘出了当年的王城粮仓,有大量烧焦的“九丝糊米”出土,应该是僰人见到大势已去,自己放火烧毁的。并没有这些吊桥的痕迹。” 叶浪是北方人,从未见过蚕丝,就说道:“这僰人也太小气,建个城吧,才用九两蚕丝就好意思说出来显摆,再说这里又不是江南,哪里有人养蚕。” 张璟闻言笑道:“你真是……蜀锦蜀绣是中国四大名绣你也不知道吗?发明养蚕技术的螺祖出生地就在今天四川一带,他们是蜀人的祖先,世界上最早养蚕的呢。” 李教授说道:“张璟说的也是一种可能,不过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里,确实有一个上有大眼睛,下有蜷屈身体的象形文字。解读出来是个象形字,释作“蜀”字,蜀,葵中蚕也。这种蜀与蚕的外形相似,都是吐丝虫类,古人说蜀是一种毒蛇一样的害虫,“人见蜀则毛起”,这可能是一种有毒性的野蚕。古蜀国把这种蜀作为图腾来崇拜,并且作为国名,三星堆里出土的那具著名青铜面具,据推测就是这种大眼睛的野蚕的图腾象征。” 韶仪想到之前张璟说这里名叫辣子山,上面全是毛辣子,小时候见过一种可怕的彩色带眼睛的毛喇子,碰到身上巨痒无比,或许就是这种毒蚕也未尝不是。想到这里就朝张璟望了一眼,张璟也在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大家要早点找到路出去,万一骨折伤口发炎,耽误治疗就情况不妙。 众人不敢再去吊桥,下面又有一群时死时活的人俑虎视眈眈,都在踟蹰不定。 李教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在九丝王城遗址的下方,有个位置出现明显的地磁异常现象,另外旧址上除了后建各时期的民居建筑,还有一片植被异常繁茂,已经与原始森林无异,当年老师很奇怪这些野生次生林是怎么长出来的,让我们把突然挖回去,在上面养花做实验,这些地方现在统一规划在大老岭自然保护区,一土一木都不能动的。 大家不知这些地磁又是怎么回事,李教授抬手看下手表,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是上午10点多,这里又没有阳光食物补给,人的体力会越来越差,累久了脑子也会出问题,大家先到那个悬棺后面的洞里休息一刻钟,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几人看着脚下,一言不发地坐到那个首领悬棺后的狭洞里,叶浪和郑南把猴肉拿出来切着吃,李教授和张璟坐在一边沉思。韶仪抱着手感觉一阵疲倦,他习惯白天睡觉,感觉此时困得天灵盖要翻了,几乎刚坐下就睡着了,很快进入了梦乡。 韶仪恍恍惚惚中又进了一个山洞,四周全是水,那些人俑们面向着他,垂着肩膀,还是那种高低不同的站位,奇怪的是韶仪一点也没觉得害怕,还故意用手把波浪推向人俑,人俑们喜笑颜开,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那个最小的婴儿俑人像是乡间孩子走亲戚的习俗一样,怀里抱着一枝辟邪的桃花。自己像是置身田园诗里一样,天上落下无数花瓣,奇妙的音乐充斥在宇宙间,他伸手拉着人俑加入他们的舞乐,周身洋溢着无声无息的快乐,就像先民的祭祀舞蹈那样。 突然此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笛声传来,人俑们全部变了脸色,露出失望而怨毒的表情,身上现出青黑色的水印尸斑,张开嘴巴露出黑色的口腔,龇着牙朝韶仪扑来。韶仪想挣脱手逃跑,手指却被死死地抓住,他绝望地发出一阵长啸,看到眼前出现的古谱上的符号,围绕在他眼前打着转,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嘴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三章 九卦易经 韶仪挣扎着醒来,原来是在做梦,感觉手上暖乎乎的,看到自己正握着张璟的手,赶忙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用手擦了一下嘴巴,摸到嘴角湿漉漉的,叶浪在看着他坏笑,原来是他倒的猴儿酒。 叶浪翘着二郎腿,摩挲着那支僰人的黑弩,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见他醒了就说:“你还不起来,太阳都照屁股了,我们已经看到曙光啦。” 韶仪见李教授和郑南两人都不在身边,就伸头去看,原来他们师徒两人正扒在脚下几米远的洞壁上,顺着郑南手指的方向看去,洞没有问题,只要爬到小洞的那个方位的正面,把光线落地点记录下来,每隔十分钟再记录一次,两三个点连起来,东西南北的准确方位就出来了。韶仪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我想到走吊桥的方法了。 三人爬到小洞下方正对面的洞壁处,看到光线正好照在中间石柱上面,石柱上面好像刻了字,太远看不清楚,张璟掐着时间记录了光线落位,然后画出了方位。 这时李教授二人也过来了,看着他们的工作。韶仪记下方位之后,站直了面朝北方,用手指在掌心画着图,一边默念着记忆力的古乐谱里图画中的各个方位,他要找到那个空门的位置。 韶仪想的方法是僰人既然会利用声音来控制猴子,势必也会同样方法控制对声音更敏感的俑人,这些藤条吊桥按照乐谱里九卦的方式来排列,也应该可以按照这种方式来破解。 只见他一会望着天,一会又看着地,在洞壁上移来移去,喃喃地说着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叶浪在一旁急道;“看你这掐指算命的动静,是不是手指骨折就不够数的了,要么把鞋子脱下来用脚趾加起来算算得了。不过你脱鞋之前要先告诉我走远点,你那脚能把猴子都熏跑了。” 韶仪着急说:“如果东西南北没错的话,根据这个原始方位,空门就应该是刚才缠住我的那个吊桥,不过它既然会攻击,就说明我算的不对,肯定是哪里错了。” 张璟在边上说叶浪你别打岔,让他再验算一下。郑南说不行我们就挨个试验一边,总应该有能走过去的。 韶仪听到郑南讲话,大叫了一说:“我知道了!刚才是你这个傻逼敲了一下铜鼓,把这个空门给敲得移动了,现在我把他给敲回来,于是转头对郑南说:“我要一个罗盘来测试矫正结果,这排列组合太多了,我……数学一向不好。” 叶浪没好气地说道:“还罗盘呢,卫星导航你要不要?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哎,你干嘛?想抢我诸葛家的宝贝。” 郑南笑道:“给你宝贝也不懂用,真是白浪费。”说着就把弩机翻过来,摸着下面的箭匣子,抠出一块黑色棋子一样的石头,洋洋得意地举起来,“你猜猜这是什么东西,诸葛神浪?” 众人恍然大悟,想起李教授说箭匣里的磁铁。叶浪把弩机拿近了看,从另一面也抠出来块白色的磁石。原来两块磁铁一上一下,吸住箭尾,靠这个来控制射击方向,匣子里备用的箭枝也不会晃动,在战场上可以节省瞄准时间,真是个巧妙的设计。 李教授盯着黑白两个棋子愣神,郑南已经把韶仪的手表拿去拆开,砸开来取出秒针,让张璟拿着针尖在磁铁上摩擦,又割一块碎布,把针穿到布上,对韶仪说:拿酒来! 韶仪把酒坛子捧起,只见郑南打开手电筒,照着酒坛里面看了看,一只手捏着两端,连布条带指针一起轻轻放了进去。众人看到布条漂浮在酒上,不停地开始转动,这才明白他做的东西。郑南拍拍手说道:“大功告成!这就是你要的先天罗盘!” 韶仪来不及惊叹,就给郑南竖了个大拇指,双手捧起酒坛,像跳大神的神棍一样不停变换方位,看着酒坛里的磁针在不停摇动,抖动幅度很大。 这里正如李教授说的九丝城那样,有别的磁场在干扰。张璟在边上看到磁针这个情况,就指着中间的石柱说,阳光定位的方向不会错的,这个地方一定也有大的磁场干扰。 韶仪说不需要知道具体方向,就让郑南从他身上把铜鼓取下来,自己一只手抱着酒坛,一只手拿火把棍子敲击铜鼓。 果然,敲击一下之后,磁针就转了一格,韶仪慢慢地敲了8下,磁针转到了刚才那条吊桥的方向。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时韶仪也拍着手,得意地学了一句:“大功告成!这就是九卦易经的算法!” 叶浪闻言就整了一下弓弩,摆起架势,对准了吊桥,唱道:“啊——九卦,你比八卦多一卦……”得意洋洋地准备带头走上去,李教授抬手说道:先别动,这里有问题,等一下。 韶仪看到洞底石台上的俑人又开始舞蹈起来,转圈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再仔细一看,这些俑人只是在做着上下起伏的动作,像训练中的拳击手在原地踏步,这些人俑的身体并没有移动,而是这九个石台在下面转动。 韶仪回头又看了一下酒坛里的磁针,指针又在飞快地转动,心里一阵震颤,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这洞里还有其他人,有人在捣鬼。” 李教授手里拿着黑白两只磁石,捏起一只,把另外一只吸起来,又把白棋翻过来握在手心,用黑色的那只,慢慢推动白棋,白棋子一步一步地退却。 大家看了这个简单的游戏,顿时明白了原理,见叶浪还锁着眉头不太明白,张璟就说道:这里还有块更大的磁铁,有人一直在利用这块磁铁改变磁针的方向。 郑南这时候指着吊桥对面的石柱,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师,老师……”,声音里充满恐惧的颤抖。 韶仪看到中间石柱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穿着青黑色的蓝布裙子,头上戴着一圈藤条编织的头冠,一只手搭在石台上,只见他干巴巴的脸上布满皱纹,像没牙的老人那样抿着嘴,一双极大的眼睛看着吊桥对面的人,韶仪觉得他脸上似乎流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 张璟忽然说道:“它后面有尾巴,是个猴子!” 这时“噗”的一声,叶浪的弩箭暴出一阵箭雨,有两枝箭射到了这个猴人身侧的石柱上,其他箭枝扩散开来,射在吊桥上,吊桥上的藤条并没有发动。 韶仪看了一眼酒坛,里面的指针又变回来了,在水面上稳定地抖动着。对面的猴子已经不见了踪影,韶仪对叶浪大喊一声:“现在安全,快过去!” 众人跟着叶浪马上飞奔过去,吊桥非常坚固,踩上去好像还有一点弹性,几十米的距离很快就跑到了对面,大家纷纷拿出武器,叶浪抱着弩箭,韶仪举起鱼枪,郑南拿着弯刀,张璟手里拿着铲子,背靠背慢慢移动。 这石屋不过七八米直径,四周凿空的地方连接吊桥,中间一根一人抱粗细的石柱,地上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尽,很多潜水气瓶被整齐地堆在墙角,旁边还有六个铜鼓从大到小摆在一边,大的直径半米左右,小的只有10厘米,像只小碗。 张璟看着头出去真是天方夜谭一般。 半晌叶浪才回过神,幽幽地说道:“我这造的什么孽,先是莫名其妙被你们拖到个死人窟里,然后看着人家争风吃醋显摆学问,现在倒好,连猴子都来给老子撒狗粮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四章 石龙对石虎 张璟听着一阵脸红,郑南也觉不好意思,韶仪忙说道:“这孙悟空不知被这铜鼓压在下面多少年了,你看它浑身毛都白了,居然还没饿死,你喝了人家猴子猴孙酿的猴儿酒,救一下猴祖宗也是应该的,再说看人家猴子感情那么好,肯定是因为喝了卓文君卖的酒,你多喝几口,以后也能找个智勇双全又贤惠的母猴做老婆。” 叶浪坐在铜鼓上笑道:“这样也不错,喝了酒就坐这里敲这些铜鼓玩,带一群猴子蹦迪,噫——这话说起来怎么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众人听他二人说相声,都扶着墙坐下,进洞以来就没地方歇脚,一直挂在洞壁上,手脚都有点酸肿了,此刻终于站到了平地,个个都倚着墙壁,躺在那呼呼喘气。 叶浪招呼郑南合力把最大的那只铜鼓重新搬回去,把那个洞给堵住,郑南仰头看着斜上方洞道:“李教授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刚才在桥那边还没过来,怎么就能知道这里有磁石的,我刚在这个石柱后面发现一个大虎头,用箭头试了一下,老虎的眼珠子就是磁石做的。” 大家吃得心满意足,就围着李教授一起去看,虎头雕在石柱上,头大面尖,一副睥睨的眼神,左眼微闭,右眼睁得圆圆的,是颗可以滚动的黑色圆球,约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叶浪把箭头搭在上面就被吸住了,发出清脆的贴合声,刚才那只猴子应该就是操控这个圆球来控制吊桥的。 李教授一边观摩,一边把手里的黑白两颗棋子取出来,对大家说道,“磁石在我国历史上早有记录,不过应用并不普及。我刚才想到有人在用磁石捣鬼,是因为历史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他用黑白棋子,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说着拈起棋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西汉时期汉武帝笃信巫术,他在位时期,因为巫术引起一系列的重大事件数不胜数,巫术可以说是当时政治生活的日常,为此汉朝的统治系统在他晚年发生了巨大变故,甚至有人说巫术是西汉由盛而衰的直接原因。”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长安城的王公贵族也豢养了一大批钻研巫术的方士巫师,大到国家出征祭祀,小到王侯婚丧嫁娶,这些方士都会参与其中,在当时上流社会的社交圈炙手可热。其中就有一个样貌堂堂,能言善语的方士叫栾大,被一个大臣推荐到汉武帝身边。” “栾大向汉武帝吹嘘说自己可以炼黄金,求长生,御鬼神。武帝一心想求长生药,就让他请来仙人赐药。栾大说自己地位卑贱,不配给仙人送信,想要让他来往仙境,就需要让仙人信服,自己必须要是皇上最为看重的使者才行。” “武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不过也有个条件,要让他先施展一些有效的小方术给他看一看。那个栾大就在武帝面前摆下一块棋盘,用手在空中轻轻推动空气,棋子就自己走到该走的位置,再用手在空中一拉,棋子又能回来。栾大告诉武帝,自己看到过仙人就是这样下棋的。武帝不知有诈,觉得这个方士可以指盘下棋,非常了得,于是封他作五利将军,赐列侯,佩五颗将军神印,最滑稽的是,刻了一颗“天道将军”的玉印,“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示弗臣也。”,这个做法是昭告天下,天道将军不是人间皇帝的臣下,而是皇帝与神仙之间的使者。”最后武帝觉得还不够诚意,就把最宠爱的女儿卫长公主下嫁给他……” “哇——”叶浪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说道:“箫大仙真是没遇到好时代啊,可怜巴巴端着个酒坛做的罗盘摆弄半天,长公主没见着,倒是见到个孙公主!” 韶仪反击说:“我看这个栾大是把自己当成房产中介卖房子的啦,想要蒙骗买家卖家两头通吃。” 张璟忙说你们别打岔,又问李教授这个神棍后来怎么样了。 李教授摆摆手笑道:“古籍记载,栾大没有请来神仙,却召集了很多鬼怪出来,然后驱使诸鬼蒙骗众人。再后来,汉武帝对南越用兵,让栾大去祈仙,他用令旗还是磁石求仙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结果不太好,武帝发现栾大在捣鬼,就将他斩首示众。这种巫术行骗的事情很多,不过这个棋子“自相触击”的故事却是最有名的,被史官们记载下来。” 叶浪说我看过陈宝国的汉武大帝,雄才伟略,霸气外露,怎么在这个故事里听起来……蠢得跟个傻逼似的。 韶仪听着也不禁感概,说前几天在新闻里看到一个神棍,可以隔着脸盆抓蛇,靠这一招骗了很多大明星大富豪做徒弟,几十年都没有被揭穿。看来人的欲望无限,满足了现实需求,就想寻找一些得不到的东西。汉武帝东征西讨征服了天下,最后也没别的追求了。估计他们自己其实也不相信这些,只不过抱着一星半点的新奇的希望,就愿意花功夫花钱,就当买个精神寄托。 李教授看着韶仪,又看看身边几个年轻人,轻叹道:“我们做考古发掘的,看多了各种各样的人死后的样子,生命不过百年,但是这些几百上千年的故事,超越了人类的日常生活,经过岁月刻画,又有了新的纹理和意义。” 李教授指着这石柱上的虎头,还有边上的铜鼓说道:“它们就这样出现在你的眼前,没有什么艺术品比得上这种时间跨度,自然的真实历史把两古今段时光融合在一起。这几十年间,我看多了这些,最大的体会就是,一定要珍惜生命,珍惜眼前,什么权利富贵都是岁月里的过往云烟。” 一席话说完,李教授眼圈有点发红,握着韶仪二人的手说道,“我们这次是来找郑南的,多亏了你们两位小兄弟,我原本最好的打算,是能找到他的尸体,结果他还能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这老天留着我李广还有用哇!” 郑南闻言哭得跟泪人似的,张璟也擦着眼睛,韶仪二人很感动,又有点尴尬。叶浪一听,这李教授长篇大论,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的,肯定是想先堵住他两的嘴,让他们不能摸这里的东西,自己一路出生入死,岂能因为几句话就路过宝山而空手? 等大家平息了,叶浪就咧着嘴笑道:“李教授,郑同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对张璟眨了眨眼,接着说道:“我刚到这里就在招待所里听贤弟子说了:石龙对石虎,洋钱万万五,谁能找得到,成都shoppingmall”,他指了指虎头的雕像说道,“现在石虎已经有了,石龙还会远吗?” 大家听他改的童谣,都忍俊不禁,张璟笑呵呵站在一边,没揭发他张冠李戴的造谣,李教授也笑了,说我知道你就会忍不住,我们爬上去开棺看一看,省得你们不甘心到时候偷偷回来搞破坏,僰人悬棺向来没有厚葬传统,只有一些生活遗迹。我们先说好了:“如果没有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得破坏这里的任何物品,更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叶浪说一声“好嘞,先从最上面开始。”石室内壁没有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光突突地不好爬,他想把绳子扔到最高处悬棺的横梁上,扔了几次没有成功,就两手抱着中间的石柱,撅着屁股,想爬到虎头上,踩在上面再朝上扔。 李教授一见就急了,“快下来,老兄啊,这东西在你眼里是块臭石头,在我们心里可是都是无价之宝,这虎头的文物价值,比那些黄金宝石贵重多了,你换个地方再上去。” 叶浪讪讪地退回来,郑南忍不住笑,走到叶浪面前说:“让你看大自然的主人怎么做的。”说着从叶浪背后抽出一根弩箭,用手量了下,对着石块中间的缝隙塞进去,合身压了两下,成了个“匚”字形的架子,又找了个宽阔的位置,拿起酒坛,把架子打半截进到洞壁里,用脚踩了一下,这架子很牢固。 郑南说道:“这是我刚才想的爬外面洞不定是僰人大师看风水的罗盘。 李教授用火把布条把半边柱子刷干净,整个图案都映在眼前。整个日晷一共六圈。李教授指着最外面一圈的圆形说道:“这是太阳运行的位置,可以看出气节和月份,这些小洞,把制作好的小棍插进去,通过影子就可以看到准确的时间。” 韶仪也长大了嘴巴看着这个复杂的图表,他惊讶的是古人为了算出时间,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李教授双手插在一起,自顾自地绕着图走了几圈,像是自言自语对二人说道:“我们现代人如果要制作一个日晷,需要知道经纬度和时区偏差,而如果要在这样一个柱子上制作日晷,更要进行精确的弧面计算,需要熟悉立体几何学。” 韶仪看李教授激动得超乎寻常,有点疯言疯语似的,就对张璟说道:“我如果先知道时间,然后按照日照落点画上去,然后再坐上记号,这样只需要一天功夫就行了,如果想知道日期,最多需要一年时间,古人反正有耐心,一天画一遍就是了。”说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相信,看着李教授笑起来。 李教授说道:“你不知道我们考古的功夫就是见微知著,不能错过细节,要大胆地推断,小心求证。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僰人战斗遗址的特点就是入口非常隐蔽,里面生活用品、战斗武器一应俱全,可以维持常年的战争。所以他们大多是在靠近水源的悬崖峭壁处建立王城。” “日晷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完善的天文学和数学知识,还有建筑技巧。另外的五个晷面,对应的应该是五大行星的位置。这个光线落点选在柱子上,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是为了让僰人在战斗中知道精确的时间。” 李教授环顾四周,接着说道:“这个白色粉末应该是某种反光石粉,现在失效了。你们看日晷刻在这个位置,可以让整个洞穴的,不同地方的僰人在黑暗中都能看到时间。这也说明他们对相关的几何计算很拿手,找到太阳点不会费很多功夫,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找一块平坦的石板放在这里。还有一点,每个僰人战士,至少将领可以看懂这个日晷,这说明他们有一套教育体系来传授这些知识。另外,这也说明他们对时间非常重视,这种重视程度说明他们的“需求”,他们需要知道精确到分的时间,这样可以在战争中统一行动,或者按照次序行动。这也说明,他们有时可能需要在无声的情况下开展行动,而且行动需要很快,很准。也就是说,他们在战争中的分工精细度很高,这也说明他们的敌人对声音敏感,速度敏捷……” 韶仪听得头昏脑涨,求饶道:“老师您还是别念紧箍咒了……把我们当成刚才那两只孙悟空了……” 张璟无奈地摇头说道:“老师是从微观考查着手研究古代战争的最著名的国内学者,全世界重量级的学术会议都以能够请到他出席为荣,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们平时都遇不到,你真是不懂珍惜。” 韶仪忙解释说:我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知识……还有一点奇怪,这个日晷不像我们平时见的那种十二个时辰,只有10个,月份也是只有10个,从没听过这种历法。” 李教授刚想讲话,这时叶浪突然发出“啊”的一声,几个人一转身,见见他临空挂在悬棺横木上,腰间系着绳子晃来晃去,郑南站在另一头的横木上耸了耸肩,摊手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韶仪又气又笑,说哥哥你把我们脸都丢尽了,每次只要开棺你就倒挂金钩,你是属蝎子的吧,怎么不去国家队学跳水。 叶浪手脚并用呼哧呼哧地又爬了上去,指着棺材里说,“你大爷的,这棺材里面是个妖怪没看到吗?” 郑南捂着肚子笑道:你这满脑子怪力乱神是从哪来的,我还以为我们的青年已经被科学武装了头脑呢!转头对李教授说道:“是一只猴子干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五章 僰人岩画 韶仪闻言也爬上去,拉李张一起站到隔壁的横木上,众人围着悬棺,看着里面一团干巴巴的东西。郑南用鱼叉挑了一下,干尸的皮毛骨肉早已结在一起,像块硬邦邦的猴形肉松饼,猴子面貌早已看不清楚,只有那块标志性的猴子臀部,像块方形的座椅靠垫一样连在蜷曲的尾巴上。 郑南把猴尸翻过来,用鱼叉拨弄着猴子的下肢,发现有一条腿空荡荡的,就说:“这猴子是个瘸子,你看他腿骨少了一块。” 叶浪此时已经到了另外一只悬棺旁边,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看完失望地骂道:“操,这些棺材里全他妈是猴子,真是晦气,这些什么僰人是不是闲的,费劲巴拉地弄一帮缺胳膊少腿的猴子放这里!” 李教授沉思片刻说道:“仰韶文化的姜寨遗址里,曾经出土过一些陶制猴面具,当时有学者认为这是当时黄河流域的猴崇拜习俗。不过僰人历史上虽有训练猴兵的传统,却是没有猴战神崇拜或者猴祖先崇拜的记录。古代又没有自然保护区,瘸腿的猴子很难存活,这些腿骨应该是猴子死后被人为取出来的。” 韶仪闻言笑道:“这东西我知道,取猴子胫骨做成骨笛嘛,现在有的乐器店还有卖的,什么仙鹤啊鹰骨啊都可以做成笛子。” 张璟这时指着洞壁说道:“这墙壁上好像有东西。” 大家用电筒一照,看到厚厚的灰尘像蛛网一样缠在一起,覆盖在洞壁的岩石上,灰尘下面露出砖红色的图案,一直延绵到洞顶。 郑南把火把绑在鱼叉顶端,慢慢把这些灰尘撩拨干净,韶仪也学着他们的方法帮忙刷掉灰尘,墙壁上露出几块幼稚可爱的动物线条,刷完整面墙之后,看到一大块极具动感,呼之欲出的暗红色岩画,像烙印一样印刻在石墙上。 韶仪看到李教授张着嘴巴,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些不知多少年前的僰人杰作,足足有五分钟才长出一口气,李教授干脆摸着脚下的横木爬到悬棺上,坐在上面观摩,韶仪几人见状也坐下抬头观看。 岩画从上到下有五层,洞顶上画着一片流水形的白云,云间有三座高耸的山峰,峰顶有皑皑白雪,一个人形猴首,口有獠牙,戴凤冠,着红衣的人在接待一群站在白云上的人。 红衣人身后是一座巨大的伞状建筑,和这座山洞的结构相似,一根上粗下细的柱子,连接九个分枝,然后是一个穹形的盖子盖在上面。站在白云上的众人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指着红衣人旁边的振翅欲飞的一只大鸟作出喜不自禁的模样,那只大鸟旁边站着一个喜开颜笑的童仆。 韶仪注意到白云上有一个人很像道士的打扮,戴着方形的帽子,一只手掐指指着云层下面,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画了太极阴阳鱼的方形盒子,那只太极与自己看到的古乐谱上的图案很像,无奈画上的太小了看不清晰。 仰头看洞顶的画很费力,很快脖子发酸,韶仪趴在横木上,接着看下面的岩画。 下面一排出现了一个穿筒裙的女子,边上站着顶图的那个童仆,女子手里拿着一面鼓,鼓上画着一圈,里面是太阳纹的形状,童仆手里拿斧头和她站在一起,旁边站着三个更小的竖着朝天辫的小人,像是他们的儿子。韶仪心想这应该是僰人画的祖先诞生神话了。 再往右出现了密集的树,树上画着朝天的针刺,一群人手里拿着斧头在砍树,搭成了那个伞形的房子,房顶坐着一只猴子,在用力吹着手里的骨笛,一群猴子在下方的平地上,有的手上握着弯刀拎着人头,有的骑着马拿着弓箭,有的猴子骑在敌人的头上咧着嘴狞笑。 韶仪看到画上的那些猎物惊呆了!这些俘虏有的是两个头一个身体,四只脚,有的长着人头,却是昆虫的身体,韶仪记得顾秉三说过,这些奇怪生物叫“故拥”还有什么“地轴”,还有一种怪物,脸长得像黄浦江底看到的小火车托马斯,身体却是一只巨大的老虎。 画里有人在敲击铜鼓,一群人俑在旁边手牵手,如痴如醉地跳着山洞里见过的那种舞蹈。韶仪看得心潮澎湃,不知不觉地手也抖起来,转头看到李教授和张璟也在如痴如醉地看着,不好打扰他们,于是接着看下去。 第二层岩画里,僰人正在与这些人俑怪兽进行激烈的战斗,僰人带领猴子士兵,在树林间、悬崖上、山洞里、水里追逐这些人俑,在右边的图里,人俑被束住双手站作一排,长长的队伍两边是拿着铜鼓的僰人,他们像赶牛羊一样驱使着俘虏。 队伍最前方是一个头戴荆棘形状冠帽的人,他伸出一只手,像是在与对面的人交谈。对面站着一个头戴圆箍,梳着发辫,穿着交领宽带服装的人,他的身后是一群拿着长戟的士兵,还有战马后面拉着方形的战车,车上装着各种式样的青铜器和粮食。 韶仪看到这里会心一笑,这些交领的人应该就是上古时期的汉人,于是看向张璟,她还在面带微笑地沉醉其中,像是欣赏稀世珍宝一样,看到韶仪指着自己伸头眨眼,就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继续看下去。 韶仪看向第三层,一片高大的树林里,一个头戴圆箍的人按着人俑,拿着铜鼓一样的东西,在朝它嘴里倒水,还有那种托马斯老虎,正在撕咬树上挂着的食物,一个长方形的台子上,有人手里拿着刀,举着人的肢体在狞笑,边上是那些故拥、地轴、托马斯被剖开血流满地的场面。周围一群胡子很长,穿着交领的老人,在指着这些画面皱眉摇头。 韶仪看着这画面血腥异常,觉得不舒服,向右看到画上出现一只带着发散尾巴的圆圈飞在天上,一群人拿着长戟,竖着一面大旗,正在抬头拿手指着那个圆圈。竖着朝天辫的僰人骑在马上,敲打着腰间的铜鼓,身后一群猴子竖起手里的弯刀,这些人仿佛在行军,又像是在宣誓。 图画的正中间,有一个头戴圆箍,瞪大双目的人站在燃烧的高台上舞蹈,还有一群人俑和怪物向他攻击,画面的角落有两个戴头箍的老人,正抱着头向人群的反方向跑去。 第四层的岩画里内容异常丰富,人物变得更小而且惟妙惟肖,韶仪靠近了才看清楚。他看到僰人拍着铜鼓,竖着手指引诱俑人从树洞下爬出来,有的赶着装载人俑的马车,在与穿着长袍的人交易。有的像是一群人在宴会上喝酒,一边拍着鼓,一边看一群人俑跳舞。 画面的背景是一座巨大的伞形王城,和山洞里的结构一模一样,有九个城门,城外竖着比城墙还高的铜鼓,铜鼓开了四层哨口一样的小洞,士兵从哨口探头看着外面。铜鼓里源源不绝地走出人俑的队伍,有的通往城外河岸的船上,有的通往山上的栈道,有的通往像市集一样热闹的人群里。有的城门外一群士兵骑马弯弓,带着一群猴兵,在追击一群举着旗帜穿着盔甲的人。有的城门外有打着旗帜的人,赶着马车,上面堆满各种货物,向面前的僰人拱手……繁忙景象俨然是清明上河图的集市一角。 韶仪看到这里已经头昏眼花,不想再看了,就从横木上爬下来,站在地上休息。他猛然想起之前在网上查顾秉三的时候,看到一首他写的叫做俑的歌词,有一句“我记得星星划过朝歌碧野的天空”。当时觉得莫名其妙,那个带尾巴的圆圈难道就是彗星?朝歌不就是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所在地吗,那个自焚而死的人就是纣王,逃跑的那两个老头就是著名的叩马而谏的伯夷叔齐了,顾秉三果然早就知道这些的故事。 他转头想问叶浪记不记得,只见叶浪百无聊赖地骑着横木,正趴在悬棺上打瞌睡,就爬过去拍拍他说道:“你这心还真够大,在这里都能睡着,咱们还不趁老头没注意,抓紧开棺看看。” 叶浪闻言也不睁眼,就把他推开,说你当我和你一样傻啊,我刚才早打开全看一遍了,棺材里全他妈是残废的猴子,别打扰我睡觉了。 这时候李教授师徒已经看完了壁画,张璟小声地问道:“按说僰人把自己灭族灭国的事件画在这个山洞里,说明他们应该还有后人的啊,传说这些鼓是他们最重视的财产,怎么留在这里了。” 李教授摇头叹道:“当时明朝灭僰之后,四川巡使曾省吾有一篇著名的奏折上奏朝廷,叫做《平蛮善后十疏》,甚得首辅张居正的欣赏,随即朝廷下令把僰人所在的戎县改名兴文县,取偃武修文之意,但是实际上,他们是借此进行人口普查,对少数民族实施改土归流正常,僰人从此再也无法立足,更不敢来搬这些象征权力和野心的铜鼓了,估计时间一久,后人也就忘了。” 韶仪听他们讲得稀奇,就爬上去继续看第五层的岩画,这一层壁画与前四层不同,色彩明显更加浓烈,事件也更惨烈。前面是僰人在追逐一群丢盔弃甲的士兵,三名带着荆棘头冠的男人,正站在城墙上指着逃兵拍手大笑。右边的画里,城墙外围满了竖着龙旗的军队和城墙一样高的攻城梯子,墙边翻着巨浪的长江也被巨大的战船包围了。城墙门口,一个戴棘冠的僰人首领,在与阵前将领讲话。在一个紧闭着大门的城墙里,一群僰人被束缚在地上,身首异处,人头堆成血流成河的小山。 另外一座小规模的伞形建筑群也在燃着大火,而旁边更大的九丝城里,僰人们正围着篝火跳舞喝酒,杀鸡宰牛,人人手里都拿着酒杯,像是在过节,连那些猴子也在一旁拍着手滑稽地耍把戏。而城墙外面,穿盔甲的队伍密密麻麻,铺满画面,正举着火把从梯子上往上爬,最右边的画面是城门前的巨大铜鼓被烧毁,九丝城笼罩在大火里,数不清的僰人被砍死烧死在睡梦中,一群拿着武器在战斗的僰人拉着首领,而那个戴着荆棘头冠的男人身上着火,指着被敌军抢走的铜鼓,趴在地上哭泣。 岩画在这里就结束了,韶仪看到大火之外,有个绘描手法不同,比例大得失调的人物,是个穿着黑色宽袍大袖,头上有戒疤的和尚,正在指着大火狞笑。和尚的身上画了白色的九个圆圈,中间画了一个血红色的x。 韶仪指着和尚的画对张璟说:“你看,这黑衣服的和尚肯定是朱元璋,僰人把他画在这里,估计想要报仇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六章 阿沐旦 张璟点头同意,“这种九个圆圈的图案我在书上看到过,是原始部落的一种血誓,画圆圈的人在复仇成功之后,就带着仇人的头颅摁在这个圆圈上面按上血印,不然的话圆圈就一直是白色,提示有血仇未报。他们这个圆圈一直是白色……” 李教授一直在紧锁眉头思考,一会抬头看画,一会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郑南不敢打扰他,就对张璟说道:“那幅僰人创世画里的山看起来应该是昆仑雪山,猴头人身的人应该是他们崇拜的庇护神,难怪他们把这些猴子也葬在棺材里。大鸟变成女人和童仆到了人间繁衍生息,成为僰人的祖先,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有道教的人物出现,僰人没有文字,也不知道说什么语言,他们怎么能找到那些人俑,还俘虏人俑与汉人交换青铜器,这些怪异的人俑买去又能做什么……”最后自己总结了一句:如果能测出这些图画的年代就好办了。 张璟沉吟一下说:“悬棺里的猴子应该是这些历代猴兵的首领,画里出现道教图案和衣服,并不能说明一定就是道教人物,宗教形成要非常漫长的积淀过程,这些符号应该早在宗教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交易物品并不一定需要讲话,以物易物,手指一指就行了,再说这些僰人或许与汉人祖先是一起生活的呢。那些人俑,你看他们最初捕猎的场景都是山里河里,一群一群的捕获,再后来就变成一个一个的,还有从土里石头里出来的,或许是为了说明捕获难度越来越大,也说明他们最早的山寨和王城都是建在高山大河边,是为了方便抓捕这些人俑,这些人俑资源对他们族人的生活至关重要。” 韶仪听她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就笑道:“你和你们老师果然是一脉相承,可以“见微知著”,人称小李广花荣。” 李教授听到他名字就转头,愣了一下,说道:“这种人俑,在历史上是有大量文字记载的,名叫“僰僮”,不过我们一直以为“僰僮”指的是僰国奴隶和仆佣,真是想不到啊,哈哈哈,想不到……” 几个人见他欣喜若狂,语气又如此肯定,就一起坐下来听他说话,叶浪听到笑声也醒过来,在棺材上揉着眼睛、拄着下巴等着李教授的下文。 李教授卖了个关子,笑着问他们听过僰童之富这四个字没有,还没等他们回答,自己就接口说道:“早在战国时期,秦国的蜀郡太守李冰开始凿山修路,通往汉中的道路经过僰候国,所以这条路被称之为僰道。根据《史记》记载:“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筰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说的是川民走私这些物资致富,后来这几种特产在古籍里曾多次出现,是秦汉两朝经略西南的重要资源。” 李教授喘了口气,想了想,接着说道:“比如当时秦国巴郡有一位女企业家,人称巴寡妇清,是中国最早的女企业家,她就是通过开采丹砂,贩卖僰僮成了当时闻名七国的豪富,她应该还是中原地区与僰人进行交易的中间商,各国在西南贸易的代理人,经济与武装实力强大,所以能够保证大规模的物资采购和运输,后来她在秦灭六国的战争中贡献很大,始皇帝甚至为她建了一座“怀清台”来纪念她的功绩……” 叶浪听到这里来了精神,冲着这面喊道这寡妇清我知道,寻秦记里的头号美女琴清嘛,郭羡妮要是知道自己演的是个人贩子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李教授闻言喜滋滋地笑道:“我早年读书,看到很多史书中,僰僮是和货物并列出现在一起的,当时还觉得奇怪,因为这不符合我国史略一向的人文习惯。现在想来,难怪僰僮被放在史记的货殖列传里了,还有很多事情,比如极富传奇色彩的昆仑奴的由来,或许也能迎刃而解。不过僰人祖先能把人俑训练成仆人和战士,肯定还掌握了许多不为人知晓的知识,看来石柱上的天文钟只是反映僰人文明的一滴水珠,这种事完全不是……不是光靠铸造铜鼓就能完成的。” 叶浪听了这一大通课,最后听到李教授得到这个无聊的结论,就无精打采地从横木上下来,拍了拍酸麻的大腿说道:“还有最下面一个悬棺没钉上,估计是刚才跑出去那只猴子睡觉的地方,您去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文明的海洋吧。” 众人看到最下面的一只悬棺果然没有钉上,棺盖微微倾斜搭在上面,也不以为意。叶浪见没人动弹,就抓着横木吊下去,一使劲拉开棺口,紧接着又是大叫一声,“啊——”从横木上晃了几晃,轰的一声摔到地上。 这是他第三次当众开棺,也是第三次摔下来,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韶仪摇头骂道:“老兄你又戏精附体晒存在感了,这么高摔下去也不用替身,真是太拼了。” 叶浪坐在地上双手揉着关节,拉长着脸快要哭了,哭丧着腔调说道:“尼玛的,老子一世英名,这次是真是狼来了……” 韶仪忍着笑,和郑南一起攀到木棺的边缘,郑南的眼睛睁得老大,表情有点僵住了。大家看到这具棺材里躺的不是猴子,是个纯黑色的干尸,头发一缕一缕的盘在黑色的骷髅头上,衣服已经烂掉了,骨骼上的皮囊却没有腐烂,嘴巴张开像个窟窿一样露出黑色的牙齿,两边的牙齿明显缺了两颗。 韶仪大着胆子说道:“这是僵尸啊,怎么还没跳起来。”说着就要拿手里的鱼枪去拨尸体。 李教授凝视着僵尸,见状立即说道:“别碰,这尸体有毒,看他的指甲和牙齿,还有咬合肌扭成一结,可能是服了大剂量的毒药中毒而死。” 韶仪看到尸体残存的手指上果然一片乌黑,连忙把手缩回来。郑南指了指尸体的手旁说道:这里有个竹筒。 李教授从横木上走过来,让两人不要碰尸体,说等一下,我来拿。他从叶浪背后抽了两根箭枝,当成筷子把竹筒捞出来,让张璟用布条绑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 李用布条裹住手,从竹筒里倒出一摊玉米粒形状的黑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人类牙齿。旁边还有一卷颜色如新的白纸,李教授惊叹道:“这是千年寿纸——铅山连四纸啊。”他让郑南把这些牙齿装回去,自己站起身把外套脱下铺在地上,然后在衣服上缓慢地打开纸卷。 叶浪好奇地问这么多牙齿放这竹筒里做什么?李教授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一些原始部落举行成年仪式时,会把男孩的门牙敲掉两颗,一般来说,有这种习惯的部落,都会把掉落的牙齿装到袋子里交给首领保管,他们可能认为首领的强大力量会输入到牙齿里,让自己的孩子像头人一样健康强壮。” 大家转头看着纸卷,白纸上写满了汉字,字体峻拔如刻,苍劲有力,韶仪不懂书法也能感觉到写字者的慷慨风骨。几个人趴在地上,歪着脑袋挤在一起,读起来很不方便,李教授就摆摆手,自己端正坐好,慢慢把纸上的字读出来。 “吾乃东帝之僰裔,阿大王之后,阿乌羽之子,阿沐旦也。既自王城隳落,鼓釜之毁,堪堪已七十七载矣。此九丝洞原僰祖兴发之地,城毁之日,曾祖携族人至此避祸,终日惶惶,昼伏夜出,祖乃重连九丝,祈东帝,祭祖灵,合族而契曰:今贼势如中天,不可一世,吾等不可拘旧法,可易容貌衣冠,习汉人文字,求天下知识,得宇宙万物为用,待天时而动。” “吾辈儿郎,闻此无不凄厉昂然,或作负笈,或行商,或僧道,访仙问古,不敢一日忘此夙愿血仇,密谋查访,刻贼貌于石上,以志不忘灭族之恨。至于朱明党争阉祸,饥民四起,后金虎视,以至天下大乱,吾辈复议于洞中:复国之机止在眼前,然吾等势单力弱,莫若匿于饥民,附骥千里,事毕,乃议取西南,大事可定。遂赴义军,或奉迎祥,或投自成,或随献忠。及至陷中都凤阳,掘明祖皇陵,焚龙兴寺,宫中得吾王城遗失铜鼓十五,僰玺一尊,被俘“咕嘟客”二十,然李闯以其势大,占其十鼓,兵卒又以咕嘟客为阉人欲为杀之,吾力夺不得,献忠遂毁玺,而“咕嘟客”枉死愚夫刀下,两军嫌隙已成,分道扬镳。吾附献忠,转战湖广鄂陕,终至西南,戮藩王,控巴蜀,号大西。其时自成克北京,称大顺,旋即败北,死于农夫之手。” “呜呼,吾族男儿二十八人出蜀,至此聚于西京者只存半数。转顾旧时袍泽,今乃蛮触相争,万姓命如草芥。献忠贪虐狡谲,实非可托。吾伯兄随自成者,破城勒兵于房山恶贼陵前,扬其骨灰以马踏之,殊为报灭族之仇也。吾幼弟乞僰之毁玺,献忠怪之,赚僰玺之秘,遂发工匠类其形,驱巫毒研其理,铸一虎钮金印,铭曰:永昌大元帅。” “献忠暴豪嗜杀,川地尤有遗民拒服,此起彼伏,玉石难分,辄以街巷茅屋毁焚,民不堪命,至于明军至城下,兵颓不前,乃命伐巨木,掘长窟,得“咕嘟客”之巢,使巫持金印召之,遭反噬,遂成巨祸,“咕嘟客”噬人则附其体,人即成傀儡,掩旗息鼓,悔之晚矣,地轴既出,故拥悉随,兵民奔走逃亡,幸于傀儡尸瘟者百存二三,诸状惨不忍述,成都竟为空城。” “时献忠势危,遂匿财物于桅板,欲渡江移都,至江口适逢明军。毁船只,兵士多作傀儡,状如疯虎。吾知其祸大矣,集族退议祖洞,回首祖仇国恨,恍然若梦,今川生灵涂炭,吾之罪也。遂定计诱杀咕嘟客于此九丝阵,决死赎罪,此经三年,十四兄弟,遗吾一人,今傀儡伺柱下,吾为噬重,料不能免,遂服砒霜可免作伥。唯吾平素所伴巴山猿,母曰阿豆,聪明乖巧。公曰阿白,性燥多动。吾将阵法授予两猿,将阿白置于穴,以鼓填之,阿豆必可守候百年,举棺齐眉,料阿白不能也。若后人来此,悉请收双猿尸骸于一穴,此吾愿也。” “再悉,吾族兴于僰僮而终于反噬,此为数也,明室发于病虎而结于黄虎,此为天邪?献忠起于凤凰山之阳,而死于凤凰山之阴,此为命乎?三者从此而生,随此而逝,吾族曾得仙人遗命曰:百千万劫成一功德乃回诸昆仑宫相聚。吾今得与故人重遇,百年忽如归,再议前程后事,不亦快哉。” 李教授读完这封绝笔书,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再看不到其他文字,便卷好收起来放回竹筒。想了一下,看着众人郑重说道:“这封僰人遗书太珍贵了,现在放回原处,万一出去路上有闪失,我们都罪无可赦。”声音中竟有哭腔。 郑南恭恭敬敬地把书卷放回竹筒里,爬到横木上捧着放进棺材,又站在那看了一会尸骸,双手合十鞠了个躬,然后把棺木盖了回去。 一时间室内气氛很凝重,李教授一言不发地对着洞壁站着,肩膀一耸一耸地,像是在抽泣。 叶浪咬着拇指,轻轻说道:“我的妈呀,这真特娘够一部蜀山奇侠传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咕嘟客,丧尸,阿豆和阿白哈哈哈。” 韶仪眼神示意他别笑了,说道:“据说张献忠屠川,杀掉了几百万人口,大街上老虎都出来了,原来是遭到丧尸攻击,这些老虎应该也是他说的什么金虎玺招出来的,不知道后来这些“咕嘟客”怎么没了,他们僰族就剩下十四个人,杀得完这么多丧尸吗?这些猴子倒是真都活下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七章 蒙在鼓里 “张献忠死后,过了十四年,清朝八旗军才完全平定四川。也就是说,这位僰人前辈和族人在这里坚持了三年,杀身成仁之后,又过了十一年,这种咕嘟客带来的乱局才被完全控制住。” 张璟在数着手指,分析着阿沐旦遗书里的信息,“明末四川人口锐减,民间一直有八大王张献忠屠川的传说,也有学者认为是清朝统治者栽赃给张献忠,还有更离奇的说张献忠部队吃人肉做军粮等等,我想即使张献忠真的是反人类性格,吃掉这么多人的事也太匪夷所思了,他本已占领四川,军粮充足,人口减少对他有害无益。又有一些明朝遗老的文章记录说川民忠于明王室,反抗清兵导致屠城。看来见过咕嘟客,见到丧尸攻击又能活下来的人很少,当时小股部队全军覆没的记录不少,估计双方见到,当然以为人是被对方军队杀的,而且看到尸体死状那么……凶残,下次再遇到就分外眼红,越杀越狠……” 张璟闭上眼睛,慢慢还原当时的丧尸袭击的场景,大家想到在那种人人自危的环境里,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危险,爆发起来不可收拾,人与人的信任已经彻底瓦解。持续十几年暗无天日的疯狂杀戮,绝不仅仅是战争这么简单,而是集体的恐惧导致人类理智的不可维持。那种环境下,一个人想活下去,不被杀掉的唯一办法就是见人就杀,人群被本能驱使而去杀人,就像蚂蚁磨盘一样陷入了自身的困境,想到这里,韶仪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韶仪看到张璟抿着嘴,眼睛里也流露出恐惧之色,突然想到她被俑人拖进洞时,潜水服被撕破,后背受了伤,就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郑南忙问怎么回事,也在关切地询问她。 张璟摇了摇头,抱着双手,把身上衣服裹得更紧,像是遇到冷风一样打了个寒颤。韶仪见她眼神坚定,像是置身遥远的地方一样不慌不乱,才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的坚强得多。 韶仪却是愈发觉得心惊,就问李教授时间,李教授一直叹息不止,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三刻,韶仪就对郑南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感觉不太妙,不能留在这里。” 于是起身收拾绳子,郑南把架子从洞壁上拆下来,叶浪在准备弩弓。洞里的火光还在燃烧,四下一片寂静,韶仪拿手电照着洞要糟,这声音和铜鼓的金属声音很像,洞壁果然立刻传来一阵细碎又整齐的声音,韶仪把电筒照向四周那些幽灵,看见它们在用同一个怪异的姿势朝着吊桥慢慢爬过来,就冲着郑南大声喊道:“快把那个洞捂起来!这九丝洞就是个封闭的巨大铜鼓!” 郑南伸手按住小洞,声音渐渐变小,那些咕嘟客的脚步也慢了下来。郑南回复了神智,用口型告诉下面的人:“洞顶全是铜板,有一个小指节那么厚,根本砸不动。” 张璟看着四下小声说道:“九条吊桥全被这些东西包围了。” 叶浪抱着弩箭,看到这情形,嘴里骂了一声,就转头拎了两个潜水气瓶过来,说我们来炸他娘的,“大白鲨看过没,那么大鲨鱼都能报销,这些僵尸怕他个鸟!多亏这些臭猴子把气瓶当宝藏在这里” 张璟答说这些猴子应该是把金属气瓶当成铜鼓,作为战利品搬回来了。 几人不待讨论,立刻行动,把气瓶滚到空门的吊桥中间预备战斗,滚了一半,韶仪说道:“我们弩箭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发,就算枪枪命中,也不一定能抵得住第一轮进攻。” 李教授闻言选了一只粗壮的气瓶,也不知是哪位挖宝的人留下的了,说道:“我们浪费一只气瓶,试试能不能把上面的洞口炸开,这是最近的出口了,万一如果不行,我们就用绳子从这里吊下去,如果来不及下去的话,就躲进棺材里。我们失踪了几天,外面的人一定会来救援。” 众人心想谁会想到有人在这山肚子里,等被找到也已经变成丧尸一员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韶仪就把气瓶抱上去,用多余的架子固定好,安在刚才的小洞附近,郑南递过来一只火把,插进气瓶边上的树根里,点着了可以增加爆炸威力,两人下来把绳子收起来,找哪里可以系好固定点的,准备好退路。 众人拿好武器,本计划每人防守两条吊桥,不过看这个战斗力,合起来也不一定能守住一条,就都仰着头,把希望寄托在叶浪这一箭上。 叶浪嘴里吆喝了一句,抬手眯眼,只见他手指一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火光爆燃过来,几人凭着本能扑进石屋里,倒在了一起,耳边回荡着“嗡——”的巨响,这声音在山洞里来回反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滚,韶仪抱着脑袋想吐,谁也不知道爆炸威力会这么大。 叶浪一直盯着洞顶,骂了一声:“操!” 只见岩石被震塌了一大片,里面的铜板鼓了一块出去,但是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裂缝。 郑南跳起来说道:“别灰心,再炸两次就好了!” “屌!没时间了!冲过来了!”叶浪大吼一声,发出弩箭,引爆了最近的吊桥上的一只防御气瓶。 此时咕嘟客已经全部朝着石屋涌了过来,韶仪把墙边的气瓶一只一只地滚到桥上,发现这时另外的八条吊桥在翻滚着,咕嘟客被绞进藤条里,一时竟不能攻过来。只有那个空门处没有阻挡,叶浪拿弩箭守着,而咕嘟客此时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换箭,几人就把气瓶滚到桥上,然后拿气瓶砸过去想引起碰撞爆炸,无奈可能力气不够,大多都是哑炮。 郑南见情势不妙,就把绳子打结,扣在最大那只铜鼓的耳朵上,准备让大家后撤,这时他望着下方说了一句:“叼你老母,那些猴子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出来的?” 只见洞底每个石台上面都站了十几只猴子,石台在快速地转动着,猴子们正在石台上跳着那种怪异的舞蹈。 没有人理他的话,也来不及好奇猴子的行径,守吊桥的人已经吃不消了,咕嘟客被炸掉了胳膊腿的还能继续朝前挪动,摔下去的那些没死透的咕嘟客一刻不停,又像猿猴一样飞快地爬上岩壁继续冲锋。 韶仪感觉自己完全失聪了,他想用墙边的那些铜鼓控制声音,可是头顶上的声音连绵不绝,听不见互相在喊什么,终于知道为什么僰人铜鼓越大越尊贵了,这声音无处可躲,实在太要命了。 张璟一脸急切地指着吊桥,拉他的手示意去看,原来这些咕嘟客被绞掉了肢体之后,正像虫子一样蠕动了过来,嘴里还在一张一合的甚是恐怖,而后面那些健全的咕嘟客踩着它们的残肢飞快地奔来。韶仪看到这场面一阵恐惧又恶心,想到要与这种东西肉搏实在太吓人了,还要冒着变成丧尸的风险,丢下最后一个瓶子就向众人喊道:“跑!” 说着就冲到墙边,看到绳子系在铜鼓上,想到这20多米的高度就一阵眩晕,躲到棺材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灵机一动,解下绳子示意叶浪,两人合力把鼓抬起,等不及商量,就让体型小的郑南先下去打头阵,几人跟上,叶浪殿后,用绳子把铜鼓拉倒在地,拖过来盖住洞口。 韶仪在进洞之前,恍惚听见一阵清脆的哨笛声,感觉听觉恢复了一些似的,心里一阵气爽,不敢犹豫,跟着前面队伍进到一片漆黑的洞里。 众人躲在洞下,不敢立即离开洞口,竖着耳朵贴在洞壁,一动不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咕嘟客在地上走动的声音清晰可见,韶仪仿佛能想象出它们嘴巴一开一合的样子,像是小时候在河里钓出来的龙虾,在盆里沙沙地吐着泡泡。 等了五分钟,上面的铜鼓没有被拨动,叶浪做了个向前走的手势,张璟打开电筒,发现身处的地方是石室的一层地穴,脚底有一只小铜鼓盖在地上,附近还有很多鱼骨刺和桃核,一股腥味,张璟轻轻翻开铜鼓,看见一个圆溜溜的鲜红果实,讶然道:“桃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八章 地底甬道 这桃子大得惊人,简直像只小香瓜一样,郑南把桃捧起来,检查一下发现还没烂,就用小刀削掉皮,切开给大家分着吃了。 叶浪发现这一层中间有个光滑的洞口,黑乎乎的深不见底,示意大家过来,郑南望着洞口下方,嘬着手指上的桃汁,一边笑道:“这里一定有能出去的通道,这桃子比上面铜鼓的耳口大,不可能是母猴子塞进来的,只能是那个公猴子阿白自己摘的,我们有救了。” 大家弓着腰爬到洞口边缘,发现电筒的灯光照不见底,只见洞壁两边搭了攀爬的架子,和他们刚才用弓箭做的一模一样,显见是有人爬过这里,众人喜形于色,相视而笑,颇有英雄相惜之感。 韶仪想起这柱子就20多米高,洞可能比这个还要深一点,就用手势做了个鸡尾酒杯的漏斗形状,示意大家正在这个杯柱的话讲解,给自己心理减压。他说这里挖掘时可能容易渗水,古代没有潜水设备,工人在水下作业遇到大水灌道。 韶仪一想果是如此,丧尸再狠也比不上这些宫廷心计,只是嘴上依然说道:“你有文化没有,那是顺治年间,还小玄子,还有韦小宝呢。” 李教授不理他们斗嘴,脸上犹豫了一下,最后像强迫自己一样,一字一句硬生生地说道:“我见过阿木旦提到的那枚金印,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 韶仪听不出这句话的重量,见他郑重其事的讲出来,就奇怪地看着李教授,等他的下文,谁知他半晌没有说话。 “这些事情并非没有记录,而是记录太多了。比如掩旗息鼓的成语,最早就是明史里用来形容张献忠的,笑话他们这一支流寇吃败仗非常滑稽,卷起军旗,停擂战鼓开始逃跑。你想,打败仗丢盔弃甲本是常事,这有什么值得记录的?想不到这成语并非寓意,而是实指,看到咕嘟客就不敢发出声响。” “那种兵荒马乱时候,别人见到农民军部队对旗鼓这么敏感,谁能想到是因为怕鼓声引来怪物?即使是亲眼目睹,也只是觉得狼狈好笑,如果之后再看到战场上遗留那么多残肢人体,就以讹传讹说他的部队大规模吃人肉了。” 韶仪想起那个日本人小川,他爷爷父亲死前就是变成这些行尸走肉一样,嘴里重复的那句的咒语guduke,应该就是僰人记录提到的“咕嘟客”。但是岩画上的僰族人靠捕捉“僰僮”,贩卖给中原政权才得以繁荣昌盛,千百年来生生不息。 “还有个问题是——谁又会买这些无知无觉的咕嘟客做仆人,还要冒着变丧尸的风险?这东西晚上看一眼就能把人吓死,别说每天在一起了。”韶仪心理还是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阿沐旦提到在明朝中都凤阳皇宫里,遇到二十名咕嘟客,这些应该就是明军从九丝城抢过去的,不知怎么被献到了凤阳宫里。农民军把它们当成太监杀掉,这件事可以说明几个问题,第一,这些咕嘟客是作太监打扮生活在皇宫里的,应该还是做仆役。这是僰僮的原本价值之一,就是作为权力阶层生活场所的仆人,没有人类奴隶比得上他们的忠诚、可靠。第二,这些人外表看起来应该与常人无异,甚至每个咕嘟客的长相都会不同,不然会引起农民军的注意。第三,僰僮外貌又有明显特征,可以让僰人一眼鉴别出来,普通人却不会注意到。” 韶仪笑道:“我看他们长得都差不多,看起来跟外星人似的,这些咕嘟客还算好的,另外还有两个头的,还有托马斯小火车的,不知道真见到会是什么样子……” “僰僮出现在不少风雅的古诗里,我想作为仆人应该是价格不菲,或者说非常难得,像名字画、管弦丝竹一样,可以标榜主人出尘脱俗、孤高自许的品位。在四川发生的这种……突变,应该和张献忠找到的那位神巫,还有那一枚虎钮金印有直接关联。” 李教授也在推测,不过韶仪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问道:“您说的这虎钮金印,有什么特别说法?在哪个博物馆,可以去看吗?” 李教授哑然失笑,明白了他刚才的无动于衷,说道:“我也只在照片上看到过。” 他倚着洞壁,把腿伸直了,慢慢说道:“这还是我刚到江口不久的事,本来张献忠沉银一直是个传说,据县志记载,清初还有民国政府都曾发掘过。新中国出于保护目的,对地下文物的政策是不主动发掘,更何况这只是传说。而彭州地方机关找到文物部门,希望发掘出沉银遗址来发展当地旅游业,推动经济民生嘛。我有个老同学在这工作,他就找我过来,大家分析总结传说,又围绕沉银遗址进行分析取样,还让电视台跟拍,采访我做了一期节目,就叫张献忠沉银传说。” “谁知道这节目一播出,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火了”,我单位的、家里的信箱,邮箱,电话,手机……24小时不间断接到电话来信,各种目的的人都有,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怎么找到的信息,我不堪其扰,后来实在受不了就换了电话号码。” “过了段时间,上面决定启动正式考察,让我们先确定沉银大概范围,再采取挖掘行动,于是我就住进了现在的那个招待所。有一天快递员给我送书上楼,他特地拿给我一个信封,说楼下有人给他五十块钱,让他交给我,我打开看到几张照片,照片上就是这个虎钮金玺。照片后面还写了“江口古战场遗址发掘物”的字样。 韶仪想象着李教授在电视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听了这个怪事情就问道:“有人拿照片给你,是想请您鉴定,还是想卖给你,还是交给国家?我估计就是小镇上每天在江里捞东西的人。” “我问快递员是什么样的人,他说不出特征,中等身材,男人,和当地农民穿着完全一样,戴一副墨镜。我下去找了一圈,当然也不可能再找到人了。” “我见到照片上“永昌大元帅”这几个字,想起李自成年号永昌,张献忠又自封过永昌大元帅,就知道这金印跟这两人有关系,不管属于哪一位,肯定是这江口遗址里的核心物品,属于国宝级的文物。当时想了很多可能性,首先,可能是盗墓贼内讧,分赃不均或者买卖不成不甘心,于是举报给我。但是公安局才应该是第一选择;第二个可能就是,物品已经流失海外,一些地下拍卖行想让中国发出文物通缉,这样一来,拍卖价格可以成倍上升,和金印同一批出土的东西身价也会随之暴涨。第三,就像你说的,是个不懂行的人,想让我们鉴定出结果,然后走露风声出去,他可以卖出高价。我最后判断是第二、三种选择更有可能性,所以就不敢报警,直接联系到国家文物局,说明其中的利害,确定好保密级别,让人秘密开展追踪调查。” 李教授以为韶仪听到会很激动,谁知他懒洋洋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韶仪想起张献忠的奇葩传闻和手上那么多血腥杀戮,就觉得恶心得不舒服,心里又想到:幸好没有把那一对玉俑拿给你鉴定,不然因为几件死人东西被逮进去就太冤了。 于是和叶浪做个鬼脸,故作鄙视地对李教授说道:“这些草头天子一点新意都没有,他们土造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文物价值。” 李教授不以为然,耐心地说道:“我们平时说中国文明上下五千年,而考古者的历史纪年只会更长,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和事,能在史书上留下字的才有多少?靠着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才能把湮没在历史里的真相发掘出来。就说这个金印,为什么是印元帅这几个字,李自成、张献忠,他们都是称王称帝的人,为什么是在当时那个时间,又是何人铸成?这虎到底是不是虎?如果金印是模仿僰人毁掉的玉玺的,为什么张没有做一枚一样的玉玺,而是做一枚金印出来?还有,最神秘的是,为什么这枚虎钮金印会使得咕嘟客从僰僮变成丧尸?是巫师的问题还是金印的问题?这不仅是文物价值,还具有生物学的重大研究价值……” 叶浪一直没有睡着,听到这长篇大论,就在黑暗里亮着眼睛接口抢道:“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请看本期的《走近科学》之“疯狂的虎印”……我说李老师,这就是你这个大知识分子的盲区了,你不了解咱农民兄弟的心理。我来告诉你最大的可能是什么,给你发照片的人,就是纯粹为了炫耀一下宝贝,一定就是这个小镇附近的当地人。还有张献忠这个金印,为什么用金子呢?他好像有各种“斗宝”的故事传闻吧?我小时候老家县城的地主都有这种各种斗宝的传说留下来,何况张献忠这样的土皇帝?他抢了那么多宝贝,说不定尿壶都想用黄金做呢?那个僰人不是记录了吗,献忠暴豪什么的,那就是暴发户土豪啊,你把他想得太复杂了……” 李教授听完这番话,一点也没生气,倒是如雷灌顶,拍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确实有可能是这样的,我们总把问题想得太复杂。” 叶浪对韶仪挤挤眼睛,对自己竖了竖拇指,又指着他胸前说道:“难为你这一路出生入死,还把这要命的破铜鼓挂在身上,要不要也请李教授鉴定一下给估个价。” 韶仪一听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低头看了下铜鼓,忽然转念想到了一件事,于是抬手叫道:“我知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十九章 桃花盛开的地方 韶仪想到那个日本人小川说的神经系统,就说道:“说到盲区,昆虫有盲区,所以遇到光学陷阱产生飞蛾扑火的行为,蚂蚁遇到触觉盲区,就掉进一直绕圈子的陷阱里,这种咕嘟客的盲区就是听觉——它们受到声音刺激,就出现呆滞或者攻击的行为,对这种铜鼓的声音尤其敏感,僰人发现了这种秘密,于是利用鼓声来训练成僰僮,而张献忠的那位巫师,他用金印举行了某种仪式,刺激了人俑,但是又逃脱了这种陷阱控制,于是开始无差别地疯狂攻击人类。” 李教授听了非常兴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根据洞壁上的岩画里,我们看到僰人繁荣的时候,城门前有几个巨大的铜鼓,咕嘟客被驱赶进鼓里,僰人在鼓里用某种方法训练咕嘟客,训练好之后的咕嘟客没有了攻击性,被运输到船上,分散到各处卖给商人。我们之前进去的这个九丝洞,就是其中一个巨大的铜鼓造型,是僰人的祖洞,可能是天然生成的,僰人发现了这个九丝洞的神秘功能,然后照着山洞的样式,铸造了城外的那些巨大铜鼓。” 韶仪一口气说完一串话,旁边几个人也都醒了,张璟微笑着看着他,不掩饰脸上赞赏的表情。。 “那些人俑受到巫师的金印仪式刺激变成丧尸后,张献忠无法控制城里的局面,把金银财宝装在船上准备逃跑,结果遇到官军伏击,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丧尸,没办法只好把船凿沉。这位阿木旦和其他一共十四名僰人一直跟随张献忠部队,他们比其他人更明白这种丧尸事态的严重性,所以躲进祖先的九丝洞,利用这巨型铜鼓发出声音,吸引方圆几百里的丧尸过来,然后设置巨石控制入口。而那个九丝吊桥,就是用来绞杀人俑的装置,人俑的尸体从吊桥上掉到洞底,成为洞里照明的燃料。下面的九个石台,就是启动吊桥的动力,也是铜鼓的发声装置,像我们老式风琴的踩板一样,可以控制鼓声的远近和大小。” 韶仪又指着猴皮大衣继续说道:“僰人人数不够,所以阿沐旦训练那些猴子跳那种原始舞蹈去启动石台,猴子对丧尸的攻击免疫,应该是剿灭这些丧尸的主力,洞里手上带刀的一部分猴子应该是战斗的幸存者,在僰人死后,猴子仍然可以启动石台机关去敲响铜鼓,把丧尸引到吊桥上绞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几百年,猴子和这些咕嘟客慢慢形成了互生系统,也可能那些猴子为了活下去,没有杀光咕嘟客,而是操控它们去捕猎。又可能是鼓声、金印对咕嘟客的影响都慢慢消失,最后咕嘟客回归到自然的痴呆状态,除非再次收到铜鼓声音的刺激,这算不算是……大音希声?自然的选择?”说到最后,韶仪想起之前祝阿九的话,笑着说出来。 李教授这时盘腿坐在洞里,听完这一番话,开始轻轻鼓掌,另外几人也跟着在这狭窄的洞里拍起手。 李教授笑道:“朝闻道夕,可死矣,箫的这轮推理很合情合理,不然丧尸众多,攻击这么凶猛,僰人这十几个人自保尚且不能,更不能诱杀群尸坚持三年这么久。” 张璟也笑着说道:“传说辣子山自古以来就长满了树,高大的树木可以将声音很远,何况这座铜鼓跟山一般大,启动一次之后,发出的声音维持很久,另外,我猜测当地镇上的传闻,岛上那种漫山遍野的毛辣子,不一定是真的毛毛虫。而是九丝吊桥上的那种藤条,长到了山外,会裹住任何动弹的东西,最后被长年累月的鼓声震碎,慢慢变成细碎均匀的毛虫大小的样子,这些碎屑可能会刺激皮肤,所以被人们当成了毛辣虫。” 洞穴里很潮湿,让人身上发冷。李教授刚要开口,就开始咳嗽,喘了一阵,朝着紧张的众人摆摆手,说可能鼻腔里潮湿过敏,问大家休息得如何,没问题就继续前进。 李教授看到韶仪胸前挂着的铜鼓,想起叶浪的话,就说道:“我国古董市场上从来没有青铜器公开流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青铜制品年代古老,一段铭文图案就代表了一段历史,所以考古文史价值极大,一个物品流失,就是一段历史的缺失。唐宋以上的金石,没人敢经手,盗挖或者贩卖,严重了都是要掉脑袋的。” 韶仪听得后脖子一紧,赶忙说道:“您别听叶浪瞎说,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倒卖这东西。我是觉得这鼓的声音里肯定有特殊的原理,才可以引起咕嘟客的神经反射。青铜鼓面的发声,应该是与九卦易经的原理有相通之处,我要是琢磨出来,就可以打起铜鼓唱起歌,牵着这些咕嘟客去逛街了……” 众人说着话,队伍又开始继续向前,两边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尖锐锋利的石头岩洞,这地道应该就是利用天然洞穴开凿出来的。 “这些古人采矿做什么呢,又不能烧煤也不能发电。”叶浪看到两边又出现了那些紫色褐色的山楂糕。 “有一部分颜色鲜艳、材质好的电气石,可以被加工成工艺品售卖,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碧玺。古人采用这种饰品,采的就是这个辟邪儿子的寓意。清朝时官员戴的道:“这他妈真的是桃花啊,人长得帅,果然是到哪里都有桃花运。” 众人在洞里匍匐了半天,腹中饿得火烧一样,尤其是没水喝,嘴巴干得裂了口子,此时见叶浪吃了没事,都循着藤条摘了一些花骨朵,还找到一些透明果子,果然是刚成形的桃子。 郑南把粗茎截了几段下来,递给李教授和张璟,里面水分很多,味道甘苦皆有,还有青草的芬芳,众人跟着吸吮了几枝,精神为之一振。 大家看着面前的两条路面面相觑,两边看起来都差不多,在洞里这么久,已经完全失去了方位感,没有判断的依据,不知道走哪一条。 韶仪看着地上茂密的植被说道:“刚才那桃子难道是这里长出来的,那到这边估计就到头了,不然猴子早出去了。”心里产生的一阵莫名恐慌。 李教授说刚才那桃子是鲜红的,这里没有阳光,不可能结出那么大桃子。他让郑南沿着右边的石壁走,又让大家尽量别踩到脚下这些植物。 几个人贴着石壁向前,走了一阵,队伍最前面的郑南伸手示意停下,前面一个树形的藤蔓爬在石壁上,着俯身去看地上的植物,他拿着手里的叶子,又看了一下花蕊,用手摸着植物的根部,强自镇定地对众人说道:大家快靠边,千万都不要踩到这些植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二十章 譬如朝露 李教授手上扶着两朵花蕊,喃喃说道:“这是公蕊,雌蕊,有花被,同时具两性花,羽状复叶,下面有块茎,同学们知道这是一株什么嘛?本内苏铁啊,活的本内苏铁啊!” 张璟也显出吃惊的表情,扶着眼镜弯腰去看。 叶浪被李教授吓了一跳,听到说是一株早已灭绝的什么二叠纪古植物,就怪老头子大惊小怪,呵了一声,轻声骂道:“蚂蚁花呗两性花,你想吓死老子继承它!” 韶仪也指着地上那圆嘟嘟的东西打趣说:“老师是上海人,当然喜欢内什么,拿铁啊咖啡的,咱们山东人看来,这就是大蒜坨坨嘛。” 叶浪正要答话,抬头看着菜畦对面,见到绿色藤蔓间的墙壁,愣住了神,压低声音转头对韶仪说:“兄弟,这里出鬼了。” 韶仪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些变成藤蔓植物的桃树后面,石头上写着一个大字:辟。字的周围还画着圆圈,他恍然想起郑南在洞里作记号,开玩笑写在洞壁的字,也被吓得不轻,完全搞不懂字怎么到了这里,就拍着俯在地上的郑南让他来看。 郑南吓了一跳,半晌说道:“这不是我的字,我写不出这么好看的。” 李教授见几人指手画脚,走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是那位僰人阿木旦的字迹。” “阿木旦啊祖宗显灵了,故意学你写字吓唬我们……”叶浪还想继续瞎说,见到李教授严厉的眼神就闭上了嘴。 李教授小心翼翼地扒开地上的植物,从空的地方走过去。韶仪握着鱼叉跟在后面,李教授轻轻剥开“辟”字周围的桃树纸条,下面露出两排文字: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李教授回头一笑,看着脸上发窘的叶浪,嘴里说道:“不知道写这句没头没尾的诗在这做什么?” 韶仪感觉脚下有硬邦邦的异物,背着光看不清楚,就低头摸索一下,抓到一截绳子一样的东西,用脚拨开覆盖的藤蔓,把东西拎起来。 叶浪站在边上,见背阴处的韶仪手里拎起一条黑乎乎的辫子,下面连着一个没了皮肉的人头,大叫一声,飞脚把人头踢了出去。人头“噗”地一声砸到石壁上,像个烂西瓜一样碎成了四五瓣落到地上,叶浪用力过猛,一个踉跄摔到了绿植丛里,慌忙跳起来,像脚底踩着轮滑一样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跳到石壁边上。 “下面……这些草下面全是人头!”叶浪叫道。 李教授心痛不已地看着叶浪踩断的本内苏铁,之前被植被盖住的人头堆,也被叶浪一番折腾露了出来,这些人头都烂得只剩下骷髅,有带辫子的,有裹着黑头巾,白头巾的,也有戴着帽盔的……看这些人头脖子处的完整缺口,应该全是被某种利刃斩断了颈骨。 “这么整整齐齐被砍头,像是殉葬坑里的尸骨。这里是僰人的战斗据点,尸骨应该各种死状都有,为什么全都被砍了头,僰人没有殉葬的传统……”李教授用棍子拨着地上的骷髅,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韶仪刚才抓了人头一阵恶心,用袖子捂着鼻子说道:“这些僰人部落说不定是按人头论功行赏,看那些岩画上,猴子拿着弯刀割人头,拿回一个人头,就给它一个桃吃。人头估计是猴子的战利品。” 叶浪倚着墙说道:“你怎么不说是那猴哥阿豆在这里偷练九阴真经呢!”大家都围在李教授身边七嘴八舌,张璟指着石壁说道:“这面石头墙,怎么在发光?” 众人目光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刚才被叶浪踢飞的人头撞到的地方,上上下下不停地闪烁着亮绿色的光线,像是股市大屏幕上常年飘荡着的那条鬼线一样动人心弦。 叶浪站在墙边,忙转身吃惊地看着发光的墙壁,说道:“这里……他妈的,是僰人的公共厕所吧,声控的还?”说罢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灯光依旧。他又慢慢探出手,摸了一下墙壁,灯光突然消失了。 张璟见到落在地上的人头,后面连着长长的蓬松的辫子,还有叶浪动也不动如履薄冰的样子,她心思一动,抿嘴忍住笑,把郑南推到石壁面前,郑南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只见张璟撩起他身上猴皮大衣的下摆,用皮毛在墙壁上划拉了一下,光滑的石壁顿时变得像起了波纹的湖面一样,泛起更多闪烁的绿色曲线来。 李教授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人,也惊叹道:“原以为是僰人用来反光增加光线,想不到还可以通过摩擦产生电荷直接照明,这么巨大规模的电气石阵,这个……这个真有点浪费啊。 韶仪把手捂在洞壁上,两眼贴着发光的晶石向里面看,这些连成一块的绿色石幕背后,好像有东西在动,韶仪睁大眼睛,看到一个绿幽幽的人脸朝他冲了过来,人脸眼睛里充满孩童般的天真,看起来越来越大,他赶忙退后几步,见到人脸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像遇到一层屏障,就像鱼一样掉头游了回去。 韶仪惊恐地望着身边的人,问他们看到没有,几个人都点了点头。郑南沿着墙走到前面,把前面的洞壁也用皮毛擦亮,大家像海洋馆外面的小朋友一样,把眼睛贴到墙壁上观摩着里面的奇景。 只见石壁里有无数人影像精灵一样游来游去,快游到石壁的时候就折返回去,韶仪看着洞壁向张璟问道:“这墙后面,都是水吗?石头上面有这么多缝隙,完全不是密封的啊,这么大一片水,压强得有多大,墙面早就垮了。 李教授摸着下巴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僰人说的那种咕嘟客的巢穴,被张献忠挖出来的那种。不知什么原理,电气石可以把他们封印在里面。” “那这些咕嘟客可以在石头里游泳?这……太不科学了”郑南闭上眼睛摇头说道。 “对我们可能是石头,对他们可能是母胎里的羊水一样。”李教授见到这些咕嘟客之后,莫名变得焦急起来,“我们快点找出口离开这里,我觉得不舒服。” 众人不知他发现什么,纷纷加快脚步。郑南走在最前面,急急忙忙地把沿途几个颜色的灯都磨亮,最后点亮了一个大红色的石壁,洞里的光线变得浓重又压抑,整个空间里显出一片血红色,人像弥漫在红色的雾气里一样。 韶仪感觉脖子后面一凉,腿都软了,急忙跳一步转头,看到李教授在红光下伸直双臂,表情呆滞,像是中邪一样,两只手哆嗦着朝他伸出来,眼睛里没有一点黑色,翻着鸡蛋大的白眼珠,颤抖的嘴唇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九盏灯!九盏灯! 韶仪躲开他的手臂,想要上前扶住他,见到旁边郑南也在跌跌撞撞地伸手摸着墙壁,拼命翻着没有瞳仁的白眼。张璟在他后面,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韶仪过去拉她起来,看见她的眼睛也变得如此,听到韶仪的声音就哭道:“我眼睛看不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有很多灯在发光,各种颜色的灯……” 韶仪抬头转向四周,发现叶浪不见了,就小声喊他名字,前面传来“嘘”的声音,韶仪拉住张璟的手,又把郑南和李教授拉在一起,安抚他们不要动。 他走到前面看见叶浪弓着背,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拿着弯刀在手里。叶的身前不远处是大家刚才爬出来的那个甬道,这片幕墙围绕起来是个圆形,这里果然是个绝路。 韶仪循着叶浪的目光看去,见到前方黑影处的藤蔓里,趴着一个白色的咕嘟客,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清晰看到俑人的活体。韶仪看到它趴着的位置,心里一惊,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八个颜色的洞壁,它身处的地方正好处于第九块洞壁——空门的位置。 空门处没有亮光,石壁黑黝黝的,空旷处更像墨水一样漆黑,两边的灯光居然没有一丝散射进去,幸好咕嘟客白惨惨的身体容易分辨,只见它的眼睛变成干石灰一样的白圆点,已经在黑暗中完全退化了,或者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灯光毁了。 咕嘟客像是个垂死的人那样,喉咙里发出咕——嘟——咯——咕嘟咯的声音,正在不断变换着脑袋的方向,耳朵轻轻耸动,像是在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韶仪终于知道咕嘟客名字的由来,还有它们的明显的外貌特征——它的耳朵形状像一个小兜,本该是耳垂的地方,却是一轮圆弧,上面却又是尖的,难怪僰人可以一眼认出来。如果平时不注意,它们看起来就和常人外貌无异。 叶浪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看不见韶仪在后面指着眼睛做出的紧张手势。他走到距咕嘟客半米的地方,两手握住弯刀,轻轻竖到身后空中,像刽子手行刑一样,从侧后方朝咕嘟客的脖子砍去,刀至半途,咕嘟客耳朵一动,迎着刀锋纵身跃起,一口咬住了刀刃,脑袋下面的半边下巴被劈了开来,居然没死,森白的牙齿咬住刀刃,把弯刀甩到了一边。 叶浪这一刀下去,被咬住了没用得上全力,就跳到人俑的身后,咕嘟客脸上流出浓汁一样的白色液体,龇着半边尖牙,向叶浪扑去。 韶仪见情势不妙,举起鱼枪发射,一支鱼箭从咕嘟客胸口贯胸穿过,咕嘟客被冲击到地上,迅速站稳四肢,像鬣狗一样又朝韶仪冲过来。 鱼枪里只剩下这最后一支箭,韶仪掉头就跑。看到身后三个人一脸紧张地蹲在一起躲在石壁处,看来眼睛还没恢复,韶仪把心一横,就冲着叶浪喊道:“他们三个都瞎了,你把他们带回洞里!” 韶仪说完沿着靠尖石的一侧飞奔,一边敲起胸前的铜鼓,咕嘟客听见鼓声像是发狂了一样,风驰电掣一般就到了他身后,韶仪感觉脑后生出一阵飓风,心想命不保矣,立刻俯身在地,摘下胸前的铜鼓,朝面前的墙壁上狠命砸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二十一章 亡灵曲 咕嘟客刚扑到地上,听见铜鼓撞击的巨响,又伏地飞起,后发先至,凌空把铜鼓抱在怀中,一边翻滚,一边撕咬着鼓耳,韶仪见它趴在地上摁着铜鼓撕咬,来不及细想,捡起郑南丢在地上的猴皮大衣,铺开盖到咕嘟客头上,咕嘟客被厚重的猴皮盖住,失去声音判断,反过头来开始撕扯猴皮。 生死关头,韶仪不敢犹豫,踩在它的后背上,双手拉着猴皮大衣的两臂,用尽全力向后拉,咕嘟客在他脚下上下翻滚,力气大得异乎寻常,韶仪索性坐下,骑到它身上,双手拽着猴皮不放,用脚照着它后脑狠命地跺。 也不知道踹了多少下,终于“嘎嘣”一声,咕嘟客的头颅彻底被他踹成两半,只剩半截下巴连在身体上,韶仪掀开猴皮,看到脖颈处骨肉相连处的白筋,还在一翕一张地跳动,也不知道这鬼东西还能不能动了,就拔出潜水小刀,把最后一点皮肉也割断,将没了下巴的头颅远远踢到一边。 韶仪坐着喘了一会,又将咕嘟客的尸体拖到石壁旁边,感觉这东西放到看得见的地方可以安心一点,然后蹲在它旁边,检查咕嘟客蜷得像皮皮虾一样的身体。 这时候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韶仪吃了一惊,抽出小刀跳起来,看见叶浪气喘吁吁地从反方向跑了过来,手里握着两块石头。 韶仪心里一阵感动,就骂道:“你绕这一大圈,等我搞定才过来,是准备来替我收尸吗大哥!” 叶浪吃惊地看着身首异处的咕嘟客,还有地上被刨得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上下打量着韶仪,半天才回过神,说道:“我的祖宗,你把这丧尸头给拧下来了,没被咬到吧?” 韶仪闻言一阵火大,故意龇牙冲他低吼一声,把他吓得往后一跳。 叶浪踢了踢地上的咕嘟客身体,看到蜷缩起来的青黑色脚骨,惊讶地说道:“这妖怪,他娘的,还裹了小脚?” 韶仪拖过猴皮包住手,把人俑的两只脚轻轻掰开,看见这脚掌中心是空的,像田螺口一样凹了进去,两边肌肉的纹理也长了进去,两脚皆是如此。缩起来之后脚形尖尖的,果然像是古代的小脚。 两人好奇地看了一会,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韶仪想起当地的传说,说道:“听说那个张献忠喜欢砍女人的小脚,堆成山让人观赏,我去……他砍的不会是这东西吧?” 叶浪见咕嘟客死透了,说道:“别猜哑谜了,我们得快点回去,都忘了他们三个瞎子还躲在洞里呢。” 韶仪一听,收了手跟着跑过去,路上叶浪说那老头好像疯了,被我关在洞里,你快去看看。 韶仪还没到洞口,就听见李教授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甬道里传出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声音里竟像满怀不遇愤懑之气。 叶浪听到一着急,山东话也出来了,说道:“你看,老头是不是疯哩,眼瞎了,不茫然才怪!都这熊样了,还想造反开国,肯定是慕容复附体了。” 韶仪俯身爬进洞里,看到叶浪的弓弩插在洞壁,估计是他插在这里用来挡住咕嘟客,李教授正躲在后面摇头晃脑。 韶仪就把弩架拔出来,对里面人说:“张璟,是我,咕嘟客死了,我们现在出来吧。” 韶仪把李教授扶出来,张璟郑南跟在后面,勾着头默不作声一起爬出来。 李教授嘴里犹自念念有词,翻着眼白,在背“杀人如麻……不如早还家”,一边哆嗦着两手摸来摸去,刚才的红光里,韶仪就是被他这副造型吓得魂都掉了。 韶仪安顿好他,又搀过张璟,小声安慰她一会,让叶浪扶好两人,说我们先去“空门”那边坐着。 叶浪领着几人,一看这个形势,叹气说道:“这下好了,一串子瞎子,看来这毛病还只收本科以上学历。” 几人不敢留在这些奇怪灯光里,就找到刚才发现咕嘟客的地方,在黑暗中靠墙壁坐好,用手电照明。 张璟伸手在地上摸了半天,摸到一个尖石头,就在地上划了并列的三排横线,每排横线有三横。 韶仪看到一惊,心想刚瞎了就开始学画八卦算命了,这卦象看着又不对。 “我眼睛里有九盏灯,就是洞里的这些颜色,一直在眼前闪动。”张璟尽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说道:“肯定和这个墙上的灯光颜色有关系。” “我也是,三排并列的灯光。”郑南倚着石壁,痛苦地用手把眼睛捂起来。 李教授刚才吟诗完了,这时也清醒过来。可能因为刚才的失态不好意思,一直没有说话。这也难怪,在这种阴森的环境里,眼睛突然看不见了,不管谁都受不了。李教授此时缓和下来,喘着气慢慢地说道: “郑南,你记得宜宾的九盏灯悬棺吗?那个悬棺群最早被发现的时候,伸出的三根横木上挂了九盏长明灯,所以当地人就把那一片悬崖叫做九盏灯。” “现在我明白了,那九盏灯不是长明灯,而是眼睛。你们记得三星堆里那面眼睛很长,伸出来的面具吧。传说古蜀国的祖先蚕丛氏,就是天生纵目,眼球竖着长在身体之外,他看东西应该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僰侯国自古和古蜀国交杂混居,这种九色灯光让人失明,可能是古蜀国的一种宗教仪式,流传到了僰候国这里。” “我们两人一直都在这里,也看了那些灯光,为什么眼睛没有问题?”韶叶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家现在冷静一下,从头到尾想一想,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两人碰了我们没碰,或者你们没碰,我们碰过的。”张璟说完,拿石头在地上列着提纲,把所有事情一行一行地写下来。 众人安静下来,开始冥思苦想。 “那朵花!二叠纪的那朵花!你们三个人趴在那,对那花研究了很久,我和叶浪没有去看,可能就是这朵花有毒。” 韶仪想起那些本该和恐龙一起灭绝的本内苏铁,大声地叫道。叶浪也附和一声,他们都没兴趣看那本内苏铁。 三个失明的人像看到了救星,扎着手要站起来,也觉得很可能是这个原因。 叶浪忽然想到一件事,看着三人不想打击他们,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想起了,应该不是这个原因,我也看了这个花,还吃了下面的那块大蒜坨,味道跟茭白差不多。” 韶仪也想起来,他虽然没趴在那研究,不过还是和叶浪偷摸挖了几颗吃了。 韶仪转念一想,眼睛发亮,望着叶浪笑道:“就是它!我们吃了这东西,所以眼睛没问题!”又向张璟问道:“你们吃了没有?!” 张璟翻着白眼,叹了口气,骂道:“当然没吃,谁像你们两个猪一样的,什么都吃!”说完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又转脸要哭出来。 韶仪与叶浪两人偷笑,叶浪说道:“在我们山东内些拿铁,就得跟大蒜一样的吃法,你们没见过世面,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叶浪说完跑到刚才被掘翻的那些植被旁边,挖了三只根茎过来,塞到三人手里。 郑南和张璟很快就吃完了,李教授犹疑了一下,终于也三口两口,把这块萝卜一样的东西吃到肚子里。 叶箫二人蹲在地上,像看大熊猫一样,观察着三个人的脸色。只见他们吃完不一会,三人眼皮开始跳动,黑眼珠像有弹力一样,慢慢转过来,又像色子似的,上下左右跳动了九下。 韶仪看见张璟对他眨了眨眼睛,喜极而泣,终于回复了正常。 叶浪咧着笑道:“哈,他娘的,真神了!” 师生三人重见天日,激动之情不能言喻。 李教授感慨道:“本内苏铁可以追溯到最原始的裸子植物,出现于二叠纪,直到白垩纪绝灭。这里的幸存者,应该是靠这些电气石制造的光与氧气环境,才能逃脱几次生物大灭绝,一直留存到今天。想不到它们与这些晶体相克相生,可以治愈光线造成的目盲。” 韶仪张大嘴巴说道:“那……石头里的那些咕嘟客,岂不是和恐龙时代一样古老?” 郑南揉着眼睛向两人道谢,又想起刚才的事,问韶仪道:“你怎么单枪匹马干掉那个咕嘟客的?带我们去看看!” 韶仪一边讲怎么用铜鼓引他注意力,再用猴皮把头勒掉,一边带大家走到刚才打斗的地方,只见猴皮大衣还盖在铜鼓上,草丛间刨翻的植物和泥土痕迹还在,而咕嘟客的尸体和头颅都不翼而飞了。 韶仪和叶浪面面相觑,心底一阵恐慌,只有他两人看到这咕嘟客的凶悍,死得有多透。 “我特地把尸体拖到墙壁边上,还把头踢到了那边,怕它再有古怪,怎么可能?。”韶仪指着石壁说道。 韶仪把铜鼓从地上拿起来,看到铜鼓耳扣上的咬痕还在,就指给几人看。心里越想越发毛,这东西身首异处了还能复活?或者这里还有别人? 想到这里,他拎起猴皮大衣,把铜鼓包好扎起来,掂一掂分量很重,可以当成甩锤使用。 叶浪也在循着石壁处查找,这时候在不远处叫道:“快来看这边!” 韶仪看到了那只本来扎在咕嘟客身上的鱼箭,正孤零零地落在洞壁边的空地上,有一摊湿漉漉的胶一样的液体顺着墙壁流下来。 不对,这些液体是在朝墙壁里面钻进去。 叶浪想拿火把来烧这摊东西,韶仪连忙阻止。 韶仪听见一阵幽远又缥缈的音乐声,从石壁里传出来,像是亡灵的叹息,又像是新生的喜悦,他感觉音乐越来越有节奏,恍若置身在黑暗中的小舟,看到群星在闪耀着迎接他的归来。 韶仪不自觉地贴在石壁上朝里面看,透过微光,他看到咕嘟客们在石头里疯狂地舞蹈,按照某种不可思议的规律,像一只只狂喜而自在的精灵那样。 这些咕嘟客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露出又像是笑又像是悲悯的表情。 他想起之前查到顾秉三写的那首叫《亡灵曲》的歌词,他的手指开始不住地发抖。 …… 我是一个两个酣畅玩耍的孩子的伙伴 我是一段两段无畏热情的忠诚的恋人 我是轻轻的不说话的相聚 我是沉沉的沉默里的分离 我是前途漫漫的来自遥远的星星 看得见看不见的道路是我的轨迹 我是密密缝制的没有故乡的游子身上衣 一切都是我的母亲 眼眉,指尖,唇,目光 我是我见到的一切错乱的集子 我是这无尽的红尘纷扰的序曲 …… 韶仪看到这些咕嘟客向石头深处游去的姿态和动作,突然意识到:这些咕嘟客的动作是在演奏某种乐器,用看不见的乐器,演出听不见的音乐。 不知何时,音乐声戛然而止,韶仪低头看到地上的水迹已经没有了,自己脸上脖子上满是冰冷的眼泪,他赶忙趁人不注意用袖子擦干,低头捡起那只鱼箭装到空鱼枪里,把铜鼓猴皮制的甩锤搭在身后,看着身旁无知无觉的几人,心里竟起了一阵萧索之意。 几人看完这段咕嘟客的集体舞蹈,都有点不明所以。叶浪见到地上消失了的痕迹说道:“想不到这东西还能回炉重造再利用,纯天然,无污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二十二章 沉银宝船 李教授蹲在地上,做几个简单架子,把几株被翻起的植物绑好,又将块茎重新填埋回去,郑南和张璟也去帮忙。 韶仪感觉到一阵极度的困意,估摸着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完整的休息了,趁这三人蹲在那不注意,和叶浪又偷偷装几只萝卜到口袋里,下面不知道还要走多少路,能不能出去都还是未知。 这地方处处诡异,刚才他们两人能保持视力纯属侥幸,如果是队伍全都失明,再遇见那只咕嘟客,这世界上已然少了五个活人,多了五具行尸。 韶仪见三人把萝卜坑填好了,就把担忧告诉大家,让众人摘一些桃果放到口袋,如果万不得已找不到别的出路,就要再回头,爬回之前的僰人洞穴。 众人想到刚才九死一生,都是心有余悸,僰人洞里还有那么多咕嘟客,回去也是凶多吉少。 五个人别无他法,就站成一排,一边摘藤蔓上的果子,一边细细搜寻着地面,拉网式的并行向前推进。 张璟看着众人揭起的藤蔓盘根错节,连成一片,手上捏住一根粗茎顺藤摸瓜,一边说道:“这些桃枝好像都连在一起。” 大家闻言都顺着手上的藤蔓摸索,这些植物果然都通向一处。叶浪把裹成一团的藤蔓握在手中,奋力一拉,看到茂密的叶子间,有一行叶子应声抖动,一直通到很远处的空门的黑暗里。 叶浪接着把藤蔓拉直,横着晃动一下,空门的黑暗里一阵抖动,这些叶子低伏下来,集中在一簇。 几个人跑过去,打开手电,看到这一粗密叶的藤蔓下面露出一个圆形洞口,洞口布满桃树的透明根茎,一直连到斜下方的深处。 “原来这些桃树根是从下面洞里长出来的,植物有趋光性,估计那个猴子阿白受过训练,知道用皮毛摩擦电气石取亮,所以石壁发光之后,桃树的根茎就随着这些光线,长到了这个九色洞里。” 韶仪想到刚才那只咕嘟客,就是在这片黑暗的空门处被发现的,保不住是从这下面爬出来的,就告诉大家自己的担心。 郑南红着眼说道:“路走到这里,已经不能再退了。”说着握紧弯刀,就要下去。 大家此时都明白,回去面对的是更多的咕嘟客,以几人的武器和战斗力,断无幸免的可能。 韶仪让他别忙着下去,拉他走到刚才发现人头的地方,两人把阿木旦用做墓碑的那块大石头搬过来。 “这洞口太窄,一次只能下去一个人,下面如果有咕嘟客,不可能挡得住。下去的人也会变成丧尸。这石头……” “我们不管谁下去,如果被咬了,上面的人就用石头把洞堵起来。”叶浪跟说着玩似的,把这惊心动魄的话接了下去。 “最讨厌你这种资本主义假模假式装绅士的一套,一阵一阵的,搞得跟泰坦尼克号似的,就差拉小提琴了。”叶浪对韶仪说道。 韶仪这时把铜鼓从猴皮大衣里拿出来,“咔”地一声撞在石头上,叶浪吓了一跳。 只见韶仪把鼓底对着洞口,继续敲打,下面传来嗡嗡的回响,韶仪又敲了几下,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惊慌地抬起石头,一边警惕地看着洞口,等了一会,没有咕嘟客冲上来。 韶仪对着郑南笑道:“看来这石碑今天还用不到,下面没动静,听这回声,地道应该还有很长一段。” 说完便“掩皮息鼓”,整理行装,把绳子也取下来,绑在腰上,然后俯下身,叮叮当当地朝洞里钻去,说先下去探路。 洞壁里一股闷潮的气味,非常湿滑且陡峭,幸好边上有桃树根可以摸着顺下去,往下大约六七米深,遇到斜着往下的陡坡。感到脸上有风吹过,下面应该有空旷的地方,就拉绳子示意众人下来,然后接着向下爬去。 韶仪经过这一阵头上脚下的陡坡,脸上涨得通红,过了一会感觉平缓了一些,又爬了三四百米,结果洞里居然出现一个九十度的转弯,下面有一洼水渍。 韶仪敲了敲洞壁,声音沉闷生硬,估计是挖洞的人遇到了岩石。这个转弯处狭窄,贴着脸才能挤过去,韶仪撑着双手像蛇一样扭过去,过了一会,又遇到一个直角,正在犹豫该不该继续,用手电照着远方光线,出现一个缓坡,就扭腰过去,抱着头,像游泳一样滑到一处平坦的地面上。 韶仪耳朵里听到沙沙的回响,感觉进入一个很大的空间,站起身举起电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船身,船头就有三个人那么高,船的两边是方方正正的坑道,坑道里散落着木材,前方还有一堵高墙,像是这些木材堆出来的。 这时身后四人也滑下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艘大船黑黝黝的轮廓,发出连声惊叹,谁也想不到在这几十米深的地下,竟然埋着这么大的东西。 李教授看着船尾露出的一排圆洞,说道:“这……这是一艘“明朝鸟船”啊。” 叶浪闻言笑道:“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好船,不然这么费事给埋到土里。” 郑南拿着电筒,走到另一侧,看看能不能找地方爬到船上,这时身后传来张璟一声惊呼。 张璟身边另一侧墙壁旁边,堆了十几具穿着各色衣裳的无头尸骨,摞在一起发出一股腐朽味道,众人纷纷捂起口鼻。 叶浪用棍子捅了捅其中一具尸体,居然一戳一个洞,这些尸骸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外壳,里面一群鸽蛋大的蜘蛛爬出来,四散逃命,这些蜘蛛拖着圆圆的屁股,屁股末端是一块圆形平板,上面长着像五官一样的印章图案,就像奥利奥饼干被画了个鬼脸在上面。 众人连忙后退,慌乱中脚底踩死了几只,崩出一腔绿汁,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阵奇怪的霉味。 李教授让大家不要怕,说这是一种比较罕见的“里氏盘腹蛛”,性情温和,没有毒性,因为肚子像被切掉一半,所以我们中国人叫它截腹蛛,是最早的蜘蛛种类之一。 韶仪捏着鼻子说道:“上面山洞墓碑那堆着的人头,估计就是从这些身体上割下来的,尸体居然被蜘蛛做成窝了,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活的了?” 众人闻言握紧手里的武器,郑南见到船尾那有一排像栅栏一样的缝隙,就走过去想拆开,结果发现里面也被木头堵死了。 这船身非常结实,敲了几下居然纹丝不动,发出铿锵的声音。众人都在纳闷,不知什么人把船埋到这里,又用木头砌墙把船从中间隔成两截,边上还有一堆死尸,这事情太诡异了。 叶浪指了指前方的木头高墙,大家看到靠船体这一侧有一点点空隙,于是用手电照过去,这墙果然是一根根木材堆出来的,差不多有一米厚,对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叶浪猫着腰走上前,抓住一块木头用力抽一下,发现这些木材非常沉重,又有那么多层压在一起,抽了两根之后就再也抽不动。 这木墙被他拉了几下,发出吱吱嘎嘎的挤压声,他再使劲估计这堵木墙就要塌下来。韶仪一看不对劲,这木头一根就这么重,万一控制不好,木墙倒过来的话,能把人砸成肉泥。 韶仪就让叶浪退后,拿绳子绑在一根木头中间,从木墙间那个缝隙里塞进去,横过来当作楔子。 大家后退到安全地方,然后合力开始拉动绳子,众人用尽全力,木墙才稍稍晃了几下,顶部掉下几块木头,众人感觉手中一空,就一屁股仰坐到地下,几个人摔成一片。 叶浪拖回绳子,拿起来一看,那根做木栓的木头居然断了。 韶仪骂道:“都谁说直木抵千斤的呢,这他妈是什么破木头,白长得这么重,还一点都不结实。” 这时前方传来叶浪的狂笑声:“这不止抵千金啦兄弟,这里抵一万金、一亿金也有了!” 大家看到叶浪手里拿着黄灿灿的金元宝,还有半截包着金子的木头,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张献忠沉船埋银的手法。这是一艘没来得及下水,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开进江里的船,居然被埋在了这里。 众人仰头看着那么高的一堵木头墙,里面藏的全是黄金,脑子都蒙了,不知是谁喉咙里“咕噜”响了一声,大家才回过神来,拔腿冲过去,捡起地上的木材,一根一根掰开查验。 这些木头放在这里几百年,早已朽了,加上里面的金银沉重,木块像松软的饼干一样,一掰就开。地上很快就出现一堆黄白之物,在手电的光线下发出诱人的光芒。 李教授颤抖着双手,拿着手电筒,照着一块金锭上的铭文,上面写着:长沙府天启元年伍拾两金锭。李教授说道:“张献忠的“木鞘藏银”,没有错了!竟然在这里,天哪。” 这些元宝金灿灿的光芒映在众人的脸上,像镜子一样照出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和本能,没有人能克服这种对黄金的贪婪与爱意,众人攥着这些财宝,都被手上这沉甸甸的感觉俘获了,明知嘴脸显得如此可笑,却又是如此彻底的心甘情愿。 “用钱砸死我吧,砸死我吧。趁我最幸福的时刻……”叶浪抱着怀里的东西,满脸都是一往情深的温柔,嘴里在喃喃呓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二十三章 七杀碑 韶仪忽然脑子里一阵紧张,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九色洞里的那只人俑是从哪里来的? 阿沐旦在石室里用最大的那只铜鼓压住洞口,一直没有移动过,所以上面不会有人俑进来。 这里堆了十几个无头尸体,头颅被阿沐旦拿到上面埋了起来。阿沐旦既然杀掉了十几个人,为什么还留下这一只人俑?说明人俑是后来从木墙对面钻进来的。 为什么用这么重的木墙把船分成两半?即便是僰人十四兄弟都在这里,也至少要堆砌一小时才能完工。难道木墙后面的东西,比砍掉十几个人的头颅还要恐怖? 韶仪想到这里,感觉脑门上出了一阵冷汗,就伸手去擦。刚抬手就闻到指间一股腥臭的味道,他刚想蹭到裤子上擦一下,上方又滴了一股粘液下来。 韶仪用手电抬手一照,见到头顶的洞壁上像一片瓜蔓一样,枝叶间挂着七八只紫瓜,体积有人头大小,韶仪惊呼一声,地上趴着的众人也忙用电筒照上去。 这些“紫瓜”在灯光的刺激下,突然爬动起来,迅速调转身体,身体围成一圈,把屁股对着外面。看起来像是带着秧子,被砍掉了一半的紫萝卜。 “这……这是刚才那些里氏盘腹蛛,为什么这样巨大?”李教授颤声说道。“它们性喜凿洞,不会主动攻……” 话音还未落,这些蜘蛛像是课堂上那些拿捏准确的捣乱学生一样,喷出一阵蛛丝落在众人脸上,几人慌忙躲开,只见那些蜘蛛尾部附近的洞壁上被喷了一圈粘液,这些蜘蛛屁股印章里伸出几对螯爪,扒拉粘液下的岩石,很快把洞壁挖了一圈小坑出来。 这时众人才看见洞顶全是这样大大小小的坑,应该都是这些蜘蛛的杰作,那些粘液居然有这么强的腐蚀性。 叶浪见蜘蛛并没有攻来,只是在虚张声势,就指着它们滑稽的屁股笑道:“这些大肚子一边退一边撅屁股乱敲,像不像退堂鼓鼓手。” 韶仪不理他的讽刺,见到这种蜘蛛的御敌策略,惊叹道:“它们屁股厚实可以当作盾牌,中间又能伸出武器来攻击,攻防兼备,简直是个小型的马其顿方阵,还好它们对扎人没兴趣。” 韶仪一转头见叶浪没了动静,看见他回到了那堆金银边上,正兴高采烈地向那堵木墙走去。 韶仪想起刚才的疑惑,耳边好像响起一阵沙沙的声音,一看整堵墙正在慢慢悠悠的晃动,木墙的那些小缝隙后面,露出无数影影重重的黑压压的人形,韶仪浑身寒毛直竖,抱着绳子嘶喊道:“快——回——来!墙那边有东西要过来了!” 说着转身奔到刚才滑进来的甬道洞口,上面滑辘辘的没有着手的地方,一时间不可能再爬回去。就助跑着向船侧跑去,飞身脚踹那些被横木堵住的栅栏口,李教授说这是船底的士兵摇橹的地方,希望没有那么结实。 众人也着了慌,这时看到木墙的顶端,已经密密麻麻地趴着黑影,木墙马上就要塌了,都在跟着踹边上的缺口。 郑南见到地上有把不知是谁留下来的铲子,就抄起来用铲口劈了一阵,砍了个缝隙把铲子塞进去撬,横木很快就断了,但是船舱里装满了碎银子,像流沙一样,一时间根本流不完,也停不下来。 韶仪和他两人站在银子堆里,一只铲子一双手往外扒,生平第一次尝到银子多的坏处。。 叶浪像是怔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那些要翻墙过来的丧尸,韶仪情急之下把铜鼓甩了出去,砸着木架从顶端滚了过去,那些影子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又继续爬着木墙,朝这边挤进过来——韶仪才想起了,铜鼓被包在猴皮大衣里,哑的。 不过叶浪被他这一丢,惊得回过神来,喊一声“妈呀”,转身就跑。那些丧尸闻到人气,就蜂拥一样猛扑,那堵墙终于轰然倒塌。 张璟和李在砸船头另一侧栅栏,由于银子都在流向另一边,这边就空了很多,受力小,一会就流完了,再用手扒拉几次,人就能钻进去。 张璟赶忙喊人过来,郑南最灵活瘦小,就让他先钻进去,然后再把几人一个一个地拉进去。 舱底肚子甚大,底部是一格一格的座位,打仗的时候下面的士兵可以手脚并用,腿脚踩橹,手臂通过那些栅栏放箭。大家找来几段木橹堵死洞口,这些木橹浸过桐油,重量很轻又坚固异常,应该没有塞金银进去,拿着做武器很合手。 几人喘息着打开电筒,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舱内的一堆金山银山,就像是置身阿拉丁山洞的宝库一样。 古人把金银称为黄白之物,现代人很少有机会直观地感受这种东西的冲击。叶浪刚才看到黄灿灿的黄金,就如梦身在云端一样。黄金引起的原始冲动,甚至和财富没有关系。它和钞票、性、购买力、权力都不一样,简直像烈性毒药一样简单直接,不经思考和允许,直接刺进人的大脑中枢。 众人陶醉地看了半天,脸上发着各式各样的光芒,好容易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看着船舱里面的空间,没人见过这么大的木船,叶浪家附近有个海员学校,小时候他俩经常偷偷爬到那艘废弃的教练船上去玩,就指着给大家解释龙骨,翼板,副翼板,腰板等等。 不过这个船舱结构简单,除了木头就是金银,李教授说这船身的木头里也可能是装了银锭,制造的时候就不是为了出水,而是掩埋财宝做的一个伪装。 众人不敢大声说话,看着堆在船舱中间的那堵墙边上还有大量木材,应该是堆墙剩下的。叶郑两人在小声商量着策略,把木橹绑起来作为支撑,横着塞到这堵墙中间,然后用木头竖起来顶住木橹,然后抽出下面的木材开一个洞,就可以爬到墙那边的半截船舱,外面如果有东西要来的话,就用这些木橹把门抵住,大家不要出声,过去之后用手电做信号。 “这不是扯淡吗?”韶仪呆坐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路上看到怪事太多,不过一直把咕嘟客当成个特殊生物,直至见到这些活死人就在外面,他还是不敢相信。 叶浪压低嗓子说道:“你要不要出去对那些丧尸讲讲道理,就说他们不应该存在。” 李教授看着身下的几枚银锭,说道:“看这些金银上的印记,是张献忠搜刮的藏银无疑,有野史记载他将财富埋入地下,然后杀死了挖坑的民夫和士兵,把宝藏填埋在地下。你们看这船才安装到半途,应该是当时形势危急,民夫还没有完工就遭到丧尸袭击,也变成傀儡,张的部队看到形势不对,就把这些民夫统统埋在了地下。” 韶仪眼睛一亮:“之前遇到的长辫子的人头肯定是清兵,他们不可能是给老张打工的吧,那么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听说张献忠埋船之后很多年,清兵才进来?他们是不是后来自己挖洞进来寻找宝藏的人?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能找到通道出去!” 李教授思索了一会,摇头说道:“张献忠曾经五次入川,他死后,四川又有大西军余部、明军余部等等连年作战。根据史籍记录,他是因为在逃离四川的路上,在江口被明朝参将杨展的水军伏击,所以把宝船凿穿沉江。” “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他的暗度陈仓之策,张献忠并没有把藏宝船全部开走,而是留了一部分埋在地下,准备再回四川。当时吴三桂已经降清,吴军连同肃清王豪格一起攻进西南,正天下大乱,敌我难分,如果……如果真有丧尸作乱之类的,没有哪一支部队可以幸免,这几个清兵也不一定是挖坑进来的。” 韶仪听见他说了一堆,才说出没有人能幸免的言下之意,韶仪心下一哆嗦,遥想当年,如果真的需要十四年才能结束的乱局,满大街的丧尸也不会分满汉什么的,循着人的气味就流窜攻击,这些民夫也可能是被丧尸混合军团袭击了。 张璟这时接口说道:“搬这些木头要费不少人手和时间,应该不是阿沐旦堆砌的,他如果想要阻挡丧尸,只要爬回去,把小洞给填上就行了。这堵木墙应该是大西军搭出来的,他们为了阻挡地上那些具没头的尸体,结果功亏一篑,他们没能拦住丧尸,陷入混战,于是自己连同丧尸也都被埋在这里。” 韶仪想到这空间虽大,那么多不怕痛不怕输的丧尸冲出来,谁也不能把它们一一制住,阿沐旦一定是利用上面的洞穴,引过去一个一个地解决丧尸,肯定还有他的帮手猴子,这些猴子手上的弯刀,就是专割人头用的。可惜现在这些丧尸已经到了外面,众人不可能穿过它们爬回洞里。 叶浪等得不耐烦了,“躲在这里也没用,这么多金子拿不出去,白馋得人心焦,找到路出去,我们几个就发财了。” 李教授沉默半晌,拦住他说:“郑南比较灵活,他活动起来动静小,他们俩先过去看看动静,你力气大,等会留在这里可以接应,万一外面抵挡不住,可以守住这点地方。” 韶仪也是这样想,不由分说就干起来,几人把门开好,韶仪拿过弯刀,和郑南一起朝门口摸去,路过的船板上有几个金元宝散落在一边,韶仪捡起两个,和小型铅球一样重,就示意郑南也装几个在口袋充作武器。 两人刚爬到舱门外,看见两侧倚着两具尸体叠在一起,一人手里攥着长刀,另一个胸口插着匕首,都烂得只剩下尸骸,郑南检查了一下,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些尸体可能是遇到丧尸攻击之后自杀的,两人摸过他们的武器拿在自己手里。 韶仪慢慢站起身,突然感觉脸上发热,耳朵嗡嗡震动,眼前似有千军万马冲了过来,一股国破家亡的热血和悲戚涌到了心头,回顾身边,全是自己亲人妻儿倒毙的尸体,低头看见自己正趴在一堆冰冷的金子上,无数哭喊声和大笑声围绕在四周。 韶仪听到这声音,恐惧得瑟瑟发抖,他看到四壁和柱子上,画满红色的大字:杀杀杀杀杀杀杀,鲜血从这七个巨大的杀字的笔画处汩汩流出,有一黑一白两个头戴尖帽的人,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脑门上贴着很长的白纸,黑的上面写着:天生万物与人,白的写着:人无一物与天。 韶仪看了这两句话,像是心领神会一般,心中充满对自己的厌恶,还有一种莫名而起的罪恶感,一起化作对人类生命的仇恨,他急切想了却自己这可耻的一生,摆脱这种耻辱感。这时一个裹着头巾,表情凶神恶煞的红衣人从身后升起来,咧嘴嘿嘿大笑,举起鬼头刀朝他脖子上砍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二十四章 身在何方 韶仪跪在地上,恍惚间只觉万念俱灰,动也不动地一心就戮,此时忽然膝下一软,低头见到那只本内苏铁滚落在地上,被膝盖垫碎了。心智顿时恢复,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死死抓着那只金元宝,指甲都攥得扭曲变成了紫黑色,此时感觉头中的张献忠七杀碑吧?太tm邪门了这东西。” 李教授过了半晌叹道:“看银子上的铭文,这船里的金银多是明长沙藩王吉王府的库银,楚地自古好巫,刚才的这个七杀碑,应该是楚巫用致幻的死藤木制成,我们刚才点燃火把想逼退外面那些东西,结果这木头遇热,致幻的气味就挥发了出来。” 众人想到古代没有手电筒,在这洞里只能靠火把照明,这小小一件东西果然就可以杀人于无形。现在回想那些幻觉不住地恶心,都捂着心口有点想吐。李教授宽慰说这是死藤气味的作用,在古代经常被用作祭祀,呕吐被认为是身心净化,吐完就好了。 大家休息一阵,看着这舱底景象。这半截船舱大约有二十来米,郑南轻轻爬到尽头处,好像有所发现,韶仪就跟过去,见到尸骨覆盖之下的舱板上有个圆洞,一看就是人力凿出来的,再看看船头四周塞满挖出来早已干碎的泥土,就招手让大家过来。 看到这些白骨蜷成一团,估计是饿死的或者憋死的,有不少和上面两具尸体一样,武器抓在手里,像是自杀的,韶仪叹气道:“这些人一定是出不去了才自杀的,这洞看了也白伤心。” 叶浪摸着边缘说道:“这洞这么小,难道人都饿成这样了?韶仪指了指尸骨说道:“你看这些人都没有衣服,要么是烧了取暖,要么是吃了当饭,我看多半是饿疯了,把衣服吃掉了。”说完自己也觉得一阵恐怖。 郑南小声说道:“有用没用,也要下去看看是怎么挖的,万一我们要挖洞出去,也能搞清楚方向。”韶仪心想也是,这里人只有他体型将就下去,就让他多加小心,把绳子理好。 张璟伸手拦住郑南,让他别忙。她拿棍子在船板上画了一会,指着画的白印说道:“这地方是辣子山,也就是九丝洞,我们从这石柱上面下来,中间经过换气的甬道,这一段甬道上面应该是江水最深处,到这里应该是向南,然后是那个咕嘟客巢穴的九色洞,这九色洞的上方,应该是江心滩涂的位置,所以下方是岩石。” 她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从九色洞的空门位置下来,有一个直角转弯,然后是另一个反方向直角转弯,然后是一长段的坡洞滑下来。我的意思是说:阿沐旦在挖洞的时候,知道这艘船的准确位置,在空门挖的那个地洞的方向,正对着的方位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绕了过去,可能是遇到挖不动的岩石,所以又挖了弯道绕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山洞下来的通道是向南不是向北,我看东西南北都有可能。”叶浪想着山洞里黑乎乎根本辨不出方向。 “这里的山脉是南北走向,江水是东西的方向,如果是向北的话,我们爬这么久的距离,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岸边小镇的街上了,所以我判断只能是向南,我们现在恐怕是已经到了彭山的下方。”张璟画得非常精确,讲的也合情合理。 韶仪沉吟一会说道:“阿沐旦肯定是遇到岩石或者水流,所以才转弯。他这样的身手智谋,在军中地位肯定不低,所以知道张献忠的藏宝机密,他从自己藏身的地方挖地道过来,是想要这些财宝,还是来做什么?是来救人吗?” “我知道了!他来找回僰人的铜鼓!”韶仪想起这些铜鼓对僰人的重要性,张献忠毁掉了那只玉质虎玺,阿沐旦的兄弟向他“乞还”,但是张献忠并没有把虎玺给他,还骗取了僰人秘密,酿成惊天巨祸,想来这些铜鼓就更不会送给他们了。 不过大家都在一心找出去的通道,对猜测阿沐旦挖洞进来的意图没有兴趣。 “如果没画错的话,刚才我们进来的地洞,正是贴着这个沉船的填埋坑挖的,阿沐旦知道这艘船的地点,但是不知道船的四周被填坑的人堵死,所以才绕着这个大坑,挖了一个四分之三个长方形,最终才找到地方开掘进来。看来这四周填埋的方法,是古代陵墓防盗的手法啊。”李教授拿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边感慨道。 “老师您还记不记得,风水上关于彭祖墓的说法,“背靠彭山主峰,四周环绕,九龙山低俯面前,整个局势是一把巨大的交椅。”张璟忽然兴奋地说道。 “而传说中九龙山就是彭祖这把交椅前方的案板,而案板应该有一面是空的才对,但是我去过山上几次,前面虽然是案板轮廓,但是并不是空的,说明这个案板的下面,可能是后来被人给填上了土石封死,我们所在的这艘沉船,应该就在这被封死的案板肚子下面!” 韶仪也激动起来,说道:“这样才对,他们利用天然地形,把这艘船拉进来,上下左右本来就都是岩石,只需要填上坑,用石头封死最外面然后掩盖住就行了。不然兵荒马乱之际,哪有那么多人手去挖大石头填坑呢!” 叶浪听到这时也明白了,笑道:“估计这埋坑的人打死也想不到——他们把上下左右都堵死了,结果竟然有人从背面的大山肚子里挖进来!” 这时洞口的绳索晃了起来,众人赶忙伸手把郑南拉上来,他此时像个泥猴,浑身都被磨得挂了彩,上衣也不见了,有气无力地滚到一边的船板上。 郑南手里攥着一块锋利的石头,喘着粗气说道:“下面三条岔路全是死路,左右都是这种岩石,再往下的洞里水很深,我潜到最下面,刀子戳不进,就回来了。这里四周的墙壁应该都用石头封住了!” 说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疙疙瘩瘩的东西,说是洞底发现的。韶仪接过来一看,是只白玉老虎,虎身布满缺口,应该是破碎之后又被人镶嵌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江口沉银 第二十五章 无砂之禅 “僰人玉玺?!”李教授惊呼道。 众人闻声围过来,见到到这尊玉虎底部是一块方印,刻着蚯蚓一样的篆体字,虎身上原本有一些粗硬的线条,已经看不清晰,下方的玉印破损尤其严重,字体早已斑驳不全。 李教授扶好眼睛,摸着缺口说道:“这应该就是凤阳皇宫中,引发张李相争,被张献忠毁掉的那枚“永昌大元帅”虎钮玉印,看来这个永昌的称号,最早并非张李自封,这虎印为什么又失落在这洞中。” 他把这虎印颠倒看了几遍,再看不出其他信息,就让郑南用布包好,仔细地栓到腰上收起来。 韶仪打着电筒,扒拉着舱底的尸骸,在那堆泥土边上,找到一具极小的骨架,转头呼唤众人。轻声说道:“这应该就是阿沐旦的幼弟的尸骨,你看他的两边门牙。” 众人见到一副极小的骸骨,看起来比普通成年小了1/3,门牙果然缺了两颗,正是僰人男子的特征,看来阿沐旦不一定是来取铜鼓,更可能是来寻找这个幼弟的下落。 大家叹息一回,用泥土把这个僰人少年的尸骨浅浅掩住,思考眼下的出路,觉得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 韶仪把口袋里最后的一点植物果子,还有那些“萝卜”全拿出来,先递给郑南吃一点,然后分给大家吃了。 吃了东西,肚里有了点底气,韶仪就给众人鼓气,说道:“那只桃子一定是洞外面来的,电气石虽然有一点点光线,不可能长出那么大的桃,那桃子尝起来,明明有“阳光的味道”,所以一定还有出口,应该就在我们爬过来的某一段山洞里。 众人都想到回山洞意味着什么,要从一堆丧尸中间穿过去,连阿沐旦这样的身手都不敢犯险,何况他们这些几天没吃饱饭的普通现代人。不过听到“阳光”这两个字,大家心里都感到一阵温暖,在这黑洞里一路逃命,才知道光明的可贵。 叶浪和韶仪商议了一会,他们定下的策略是,先捡回铜鼓,用绳子系住铜鼓和木橹,走到另一侧还没倒的木墙处,把鼓和橹塞过木墙的缝隙,然后去船头找一个地方做支点,反方向拉绳子,这样引动铜鼓发出响声,可以吸引丧尸过去,然后再拉动木橹,把那边的木墙拉倒,把丧尸砸在墙下面,郑南趁这个时间,从船的另一侧跑回洞里,爬上去把绳子另一端系到洞里固定好,让众人可以拉绳子爬回去。 趁着还有点力气,说干就干。两人拉开舱道:“哪有名字这么奇怪的?” 叶浪笑道:“去年新闻里看到过这个沙雕,在全国各地景点上到处刻自己的名字,后来在西湖石碑上刻字的时候,被警察抓住了坐牢去了,就是这个平文寿。” 众人这时也兴奋地笑出声来,在地下不知道呆了几天,终于接触到外面的东西。 张璟激动地说道:“上面应该是彭山景区许愿池之类的地方,所以有这么多硬币和桃符,一定是这样!桃子是那些来求寿的香客,丢到这里祭祀彭祖祠堂的,所以全是个头这么大的寿桃!我们把这铜板挖开就能出去了!” 大家见到出口就在眼前,撸起袖子,奋力在土里挖掘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把堆着的硬币桃符抠出来,这一扇铜门甚是厚重,还好外面的门栓泡在水里几百年,又被这些蜘蛛分泌物腐蚀,早已松动。 韶仪手最长,他扒开缝隙,慢慢撬开这块铜门,脚底堆满了硬币和桃核,清理一会之后,众人合力一推,竟然推了开来。 这里果然是彭山祖祠的那口“彭祖井”井底,想不到洞底的阿白吃了香客这么多桃子,竟像得了传说中彭祖的仙气,一直活到今日。 此时正是深夜,从井底望去,天空星汉皎然,韶仪用鱼枪连着绳子向上方射去,箭枝担在井口,让郑南先顺着绳子爬上去,然后拉着众人一一从井口爬出来。 张璟见到不远处的山脚下,一个板凳形状的轮廓显示在清辉之下,伸手指着笑道:“你们看,九龙山那块案板,谁能想到,我们是从那边地下一路爬出来的呢。”说完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一章 东门茶馆 韶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救护车里明亮的灯光下,叶浪对他做了个鬼脸,他还没抬起头回应,随即合上眼,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慢慢醒转,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自己躺在病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胀痛,嘴里干渴,便起身坐起,周身上下看了一遍,病号服写着“成都人民医院”,除了手上输液的针孔,还有小指上打了一截软石膏外,没有其他异样。 这时有护士推着小车路过走廊,见他起来,就转头喊道:“25床醒了,25床……” 一个护士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给他测量了心跳和呼吸,然后在便条上写字,贴到床头的一个本子上。 韶仪问她自己的情况,护士说轻微脑震荡加严重疲劳失眠,再休息几天就好了,再问才知道已经在医院睡了两天两夜,于是借护士的手机给家人打电话报了平安。 这时两个大盖帽拿着文件夹走进来,一位拖过凳子坐在床头,笑着说:“好啦,箫——韶仪对吧。”又问他现在能不能说话,韶仪点点头。 韶仪睡了两天,感觉彻底清醒了,但是洞里的事情仿佛忘得差不多了,在说话中,提及“咕嘟客”的时候,都以“那个奇怪的东西”代替。 大盖帽一直询问了大半个小时,直到韶仪厌烦了这些重复的问题,对面前的那种皮革味道和文件夹产生了生理抵触。 这时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那位,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问道:“这个是不是你在水底看到的那具腐尸?” 韶仪一见到那张照片上尸体的“雍容”状态,腹部开始猛烈地起伏,他几天没有吃饭,只引起一阵干呕,坐着的人拖过痰盂,让他俯身吐了几口。 韶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道:“当时黑漆马虎,又在水底,实在认不出来,我只记得非常肥大,我们当时以为是郑南,所以想拖上来。”他想起来,就向警官问自己同伴的情况。 警察回答说他们都没事,一会就可以来看你。又取出一张黑白的标准照片放在他面前,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韶仪看着照片里一个看起来苦大仇深的陌生人,冥思苦想一会,说没见过。 两名警察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站起来,对他讲了简单的保密规则,就说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情会再联系你。说完转身走了。 韶仪还倚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张照片,这时叶浪从门口走了进来,递来一个饭盒说道:“好家伙!你还真能睡,我早上就醒了!” 韶仪一边狼吞虎咽,啃着鸡腿,一边听他说话。 “医生说老李头把我们送来,过了一会就回招待所了,看他真是不要命了。我听郑南电话里和他说话的意思,现在整个江口镇都被围起来了,几十架抽水机全天开工,里面的水快吸干了!这次咱俩这事真够大了,够吹上半辈子了!” 韶仪见他眉飞色舞,就问张璟伤势如何,医生讲没有大碍,但是为了防止感染,还需要继续观察,只许探视一小时,等下午三点才能进去。 韶仪喝完汤放下碗,就下床和他去看望郑南,只见一对满脸风霜的老夫妻坐在病床两侧,拉着郑南的手。 进屋就叫了声阿姨叔叔好。两位老人看到就要弯腰行礼,不住嘴地感谢,韶仪赶忙扶住,说这是吉人自有天相,想起郑南的悍勇,就和他拉拉手,对他笑道:“咱们几个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和叶浪两人讪笑一会,怕郑爸妈再客气,两人就逃了出来。 叶浪对韶仪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不如去江口招待所把行李拿回来,正好看看江边什么动静了,再回医院看她也不迟。” 两人看到身上穿着病号服,原来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就去隔壁借了郑南两套衣服,套在身上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车韶仪才想起身无分文,不过司机听到是长途的单,喜出望外,一路上开得飞快,过了半小时就到了招待所楼下,叶浪留在车里做抵押,韶仪跑上楼拿钱,恰好遇到李教授在屋里,就请他开门,拿钱下去付了车费。 李教授正在一张草图上做着标号,见到就问他们身体如何,握着两人的手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们,医生说郑南在野外生存太久,还要继续住院观察几天,主要是看看眼睛有没有问题。另外,上面已经立项制定发掘方案了,这期间江口全面封锁,我也不能进去。医院的账目都由学校这边承担,你们不要担心,再住几天,我忙完再去看你们。” 韶仪忙说不用客气,叶浪想起李教授三人在洞里失明的事情,“这次跟着真是见了世面了,颠覆了我们年轻人的世界观。” 韶仪笑道:“你这人三观不正,正好需要颠覆颠覆。” 说完看到桌子上放着几张照片,像是李教授之前说的那个“虎钮金印”,就多看了几眼,问李教授能不能仔细看看。 李教授把照片装到一个牛皮信封里,看了看窗外,小声说道:“这照片是复印件,你可以拿去,山洞里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不止是眼睛一件,那只玉印破损严重,仿制的金印是个重要参考,这照片应该也是个线索,你们可以拿去看看。”又嘱咐说此事不能泄露。 韶仪二人叠声称是,看到两人放在小旅馆的行李,现在一件一件地摆在旁边的茶几上,估计是警察部门当做证据调查,又还回来的。两人就过去收拾,把信封装到行李包里,向李教授作别。 他们背着行李,沿着江边走了一会,浅滩处熙熙攘攘的挖宝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头的铁皮墙,街上甚至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韶仪不禁哑然失笑。 两人看着江水,正自感慨,韶仪忽然指着远处的辣子山,也就是九丝洞的所在,说道:“我想起来了!警察拿的那张照片,那个人……是贺老板的手下,就是在鄱阳湖船上耍威风的,有个叫阿虎的瘦子,旁边站着的那个肌肉男就是他!” 叶浪也有点想起来,“一说起来还真是,当时我们还说他像泰国拳击手来着!”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升起疑惑,这个人怎么到了这里,还成了异乡之鬼? 韶仪感到一阵紧张,说得早点回去搬家,“现在浦东那地方不能住了,我怀疑这事和贺老板有关系,或许他们早有预谋了。” 叶浪想了一下,笑道:“我们两个穷光蛋什么也没有,别人有什么好预谋的,你别紧张,先去医院看看张璟,我看你们俩好像有点意思。” 韶仪心想也是,想起张璟,就说道:“随遇而安吧,你不要乱说话,我总感觉有大麻烦要来了,我们现在就像在那个九丝洞大鼓里一样,被人蒙在里面。”说着叹息一声,就去路上拦回医院的出租车。 张璟恢复得不错,脸上红扑扑的,有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女人在照顾她,张璟介绍说这是她表姐,韶仪和她打了招呼,想到进门时表姐看他的深深的眼光,甚觉不安。 韶仪问她感觉怎么样,张璟咧嘴抽着气说道:“刚开始白细胞很高,现在下来了,只是怕有未知感染,打了几针疫苗,疼得要命。毕竟是那种生物的抓伤。” 韶仪不知怎么,想起山洞里的亲呢举动,现在有点怕见到她,不敢多说话,就鼓起勇气看着她,说道:“你多保重,我们得回去了。” 张璟倒大方的很,和他拉拉手,说道:“这次山洞里的患难与共,对大家都是毕生难忘的经历,我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转头看着叶浪笑道:“你也一样,希望还能再见。” 两人告别之后,下楼去窗口办理出院手续。韶仪一回头,发现叶浪不见了,走到院门口,才看到他小跑过来,韶仪问他也不说话,只是笑而不语。 上了出租车之后,叶浪把行李拉开一角给韶仪看了一下,那只铜鼓赫然出现在包里。 韶仪笑道:“你把它藏在哪了!?亏你还能记得这东西!” 叶浪骂道,“谁像你一样,拿命换来的东西,随手就丢马路上。我们反正没事,在成都玩几天再回去!” 韶仪完全不记得这东西了,想起从井里出来之后,几人跑到诊所门口,躺下就忘了身上有东西这事情。 叶浪小声说他那天趁人不注意,把鼓塞到救护车车底的备胎壳上面的盒子里,刚才去停车场,找到那辆车取了出来。 韶仪不住地赞他机灵,两人坐上出租车,叶浪让司机开到很著名的一个酒店,韶仪听了吞吞舌头,笑着说道:“死里逃生,确实要犒劳一下。” 说完就拿信封来看,结果掏出两沓人民币,上面贴着李教授的便条,端端正正的钢笔字写着:“某某两位的营养费与差旅费壹万元,落款是某某项目组李广。” 两人看到一乐,就老实不客气,一人拿了一沓。韶仪拿出几张照片仔细端详。照片里虎钮金印甚是丑陋,落款也很蹩脚,印记上的篆体倒挺好看,只是完全不认识。 不知为何,韶仪第一眼看到这东西,心里就有一阵不祥之感,这虎钮是不是老虎都难说,印记也已经有点破损,虎钮从底座的印记上脱落下来,韶仪看着虎的胯下有一具比例显得巨大的虎鞭,就吃吃发笑。 叶浪也把照片拿过来笑了一阵,看了一会脸上一愣,就皱着眉头,把几张照片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嘴里数着1234,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韶仪看到这照片背景是一个破旧的桌子,上面还摆着几个茶碗,见状就笑道:“你瞎了,让你看老虎,你来看茶杯装风雅呢。” 叶浪闻言一笑,也没说什么。 两人到了酒店,感慨下酒店的豪华布置,吓人的价格,房间偏偏这么小。放好行李,韶仪拿出铜鼓,准备放到酒店的保险柜里,见到铜鼓里面严严实实地塞满木屑,下面依稀有金光闪烁,叶浪塞了几只元宝进来,他就骂了一句:“我操,你不要命了!别半夜起来砍死我!” 叶浪一把夺过来,找一件t恤包住铜鼓,放到保险柜里。说道:“我看你是傻了,到了外面还怕这个,咱哥们的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全指着它身上了。”说完嘿嘿笑起来。 韶仪想到这东西一路上带着这么久,好像也没出什么怪事,那个七杀碑被自己踩烂了,这些金子或许离开那个山洞就没事了。 想明白就朝叶浪竖起大拇指,把保险柜锁好,笑道:“我研究研究那个小铜鼓就成了,这大元宝给你做老婆本。” 两人冲了个澡,韶仪说想去酒吧喝杯啤酒,叶浪嫌吵,说找个茶馆喝茶,韶仪一想成都的茶馆天下闻名,今日正好见识见识,就下楼找出租车过去。 叶浪神情轻松,举手投足都变了个人似的,对司机说了句“去杜甫草堂博物馆”,像是回到家乡的游子似的,引得韶仪刮目相看。 两人在博物馆门前下车,看到对门是一个文玩市场,街两边是仿古式的建筑,店门前都放了些怪石盆栽,还有路边一排摊位,放着各种石头玉器。 韶仪从未见过这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东走西看,引来路边小贩一片吆喝叫卖。 叶浪却是抬头张望着两边店铺上的招牌,一直走到一个巷口,看到一个极小的茶铺,店铺门口的旗子上画着几只东倒西歪的茶壶,匾额上写着:东门茶馆。 那只匾上也搁了一排旧茶壶,连到屋檐上,茶壶被当做花盆,里面长满不知名的小花杂草。 叶浪在门口看了一下店铺的布置,拍了拍手,径自走了进去。一张乌黑发亮的檀木书几后面,一个穿着青布旧衣,形容干枯的老人正在伏案看书,抬头看见两人,忙拉长了嗓子说道:“对不住二位,小店今天打烊了。” 韶仪忙要退出,叶浪伸手把他拦住,只见他手掌留在空中,对着老者变化着手指,做出几个僵硬姿势。 老者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冷冷问道:阁下由哪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二章 他来听我的演唱会 叶浪上前一步,答道:由蓬莱仙岛而来。 老人坐回椅子上,继续问:又向何处去? 答:向木阳城而去。 木阳城有多少街巷?有哪些景致? 有三十六条大街,七十二条小巷。东门三灶十八锅,西门三灶十八锅…… 韶仪看着二人你来我往,不知在说些什么,隐约想起叶浪提过他爷爷的事情,他们这叫盘海底。 据说叶浪爷爷解放前是成都地头袍哥的一位“大爷”,后来见势不妙,隐姓埋名跑到山东农村,看来此地还有些老一辈人物,仍在使用这些暗语。 转头看见两人脸色已经缓和许多,老人指着门口的招牌道:东门头上草生花。 叶浪跟上一句:羊羔美酒是我家。 这两句话,韶仪是听叶浪讲过的,取“金籣结義”的籣和義两个字。 此时见两人微微一笑,心想这应该算是认了码头,自己不便旁听,就找个远远的角落坐下,老人说一声怠慢,给韶仪上了一壶茶,叶浪对韶仪说你坐这里等一会,转身和老人从一扇帘子门走了进去。 韶仪看到手机上发来信息,是他几个月前,和方惠中参加一个定制产品的展览,当时看到一个3d打印的体验摊位,他们觉得新奇,就填了信息表,让他们打印一只迷你的小鼓模型,现在那个公司发信息来,说小鼓已经做好了。 韶仪把收货地址发给打印的小哥,忽然想到信封里的那只虎钮金印,就用手机拍照,问能不能打印个一模一样的模型。 对方很快短信回答说:可以打印,需要先画图建模,然后按照尺寸,设计、材质收费。韶仪把尺寸告诉他,说“用最便宜的材料就行”,对方说晚一点报价过来。 韶仪看到那只牙白色的小鼓,里面的内壁还刻了名字,一时心中感慨万千,当时说给方惠中做吊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就厚着脸皮发了条信息给她,还把小鼓的照片附上。 想不到过了一会,韶仪收到方惠中发回的信息,“我在京做事,一切都好,有空我们见一面吧,有些事当面说完比较好。” 韶仪读着短信,琢磨这语气,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原以为自己经过这半年,伤口已经好了,看来她是决心分手了,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当面讲清楚,就在手机上定了去北京的机票。 韶仪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是成都医院医生打来的电话,说他体检报告出来,有一个数据需要重新核查一边,又问叶浪是否和他在一起。韶仪一听就很紧张,问是有什么毛病。 这名黄医生说电话里讲不清楚,是眼睛的问题,让他两人最好下班前再来医院检查一下。 韶仪在门帘外叫了一声,后面传来院落天井特有的空旷的回荡声,只见叶浪和老人拱了拱手,也不和韶仪做介绍,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听说是眼睛的问题,犹豫一下说道:“你去医院先去看看,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没谈完,晚点回酒店和你碰面。” 韶仪纳闷他在搞什么鬼,又不想掺和他的事,就自己去了医院。他到住院部,黄医生见他来了,取出表格,说道:“你的这项检测结果有一点异常,眼球表面有乳杆菌现象,与眼球共生在一起,有可能是外界掉入眼前表面,也可能内部生长的。” 韶仪好奇地看着图片上眼球的图像,想象着那些什么菌是太阳黑子一样的东西,结果什么也看不见。就问医生这是什么毛病,自己完全没有感觉,视力良好,又说了在山洞里三个同伴眼睛暴盲的事情。 医生让他躺病床上,扒开两个眼球看了下,说这应该和前几天的事没关系,几天功夫长不出来的,乳杆菌对视力没有影响,有时甚至可以引起有益的免疫应答。但是不知道乳杆菌在眼球定植的原因,所以最好重新检查一遍,检查需要上午来排队。讲完就收拾桌子,看样子是下班回家了。 回到酒店,叶浪很晚才回来,韶仪说了眼睛的事情,叶浪向来讳疾忌医,说道:“有益处?听起来跟酸奶乳酸菌似的,万一给医生弄没了反而不好。”韶仪也不想去检查,就说自己定了明天机票去北京。 叶浪闻言面有喜色,又有点如释重负似的,转头对韶仪说道:“我的有些事情,和你说了只有坏处,所以你就当没看见好了。” 韶仪沉思了一会,倚着墙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别搞出事不是玩的。说着弯腰把铜鼓从保险柜里捧出来,用t恤包住里面的东西,递给叶浪。“这个鼓里一定藏着九丝洞的秘密,只是还没看出来,等我看完了再还你。” 叶浪自顾喝着柜子里的洋酒,已经晕晕乎乎的很激动,抱着韶仪又哭又笑,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傻笑,过了会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因为飞机延误,箫韶仪从首都机场出来时,天色已经灰冥,他急匆匆地坐车赶过去,路上又堵了一阵。看到方慧中第一眼,心里就不住后悔,觉得不该再来见这最后一面。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不知怎么变成气鼓鼓的,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相形之下显得幼稚又无聊。 “你好啊,唐山第一美。”韶仪自己还没意识到,嘴巴已经按照老样子打了声招呼。半年没见,方惠中的境遇看起来不错,而自己的落魄还是一点没变。 惠中低头一笑,没有说话,把手插进风衣口袋里。 韶仪望着她刚才走出来的地方,是家新开服装定制店面。一檐式的那种旧式建筑,墙面被改成了玻璃橱窗,旁边竖着一架写着中英文广告的小黑板。 这位置是在国贸附近,韶仪在这山里屯混过一段日子,知道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就笑着打趣说:“真难为你,到哪都能找到小裁缝的工作。” “唔。”惠中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说道:“这是一个之前一个老顾客开的,他们有钱人觉得这种生意有意思,找我算是技术入股,负责平时打理,半年来就忙装修这个店的事。” 韶仪吃了一惊,说了声“哇”,不知这半年她自己做了份事业出来,赶忙补充道:“恭喜恭喜,真心不错。”,顺口又说道:这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想过。”说完觉得尴尬,禁不住笑了。 慧中见状也笑了,怕他提起旧话,摆摆手说道:“都是无聊的事,这行当,好就好在外面风光。我们去逛逛,找个地方吃饭。” 时值初秋,正是北国最舒服的日子,景色宜人,户外尤其舒适。两人读书时常在这附近游逛,点一杯奶茶消磨整个下午,韶仪看着路上车水马龙,两边街灯如昼,想到眼前人景不同,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慧中听到也苦笑了一下作为回应,大家都有点触景感怀,两人坐在一个西餐厅外面的桌子上,韶仪点了只烤鸡和几个简单的菜,刚喝了一小瓶啤酒,头就有点晕了。 “前段日子我跟一个考古队去四川玩了几天,想不到今天又来这里考自己古。”韶仪看到眼前,感觉之前携手同游的光景,就像在隔着玻璃橱窗一样遥远,心里想到以后会更远,就想起“爱情的坟墓”这个词来。 “你这人就是想太多,做太少。”慧中不动声色地说道,看了看面前又笑着说:“吃得也太少,点这么多,浪费钱。” 韶仪赌气似的把菜吃完,起身结账。慧中见他不说话,小声说道:“我去地铁站附近有点事,正好送送你。” 两人沿着马路走着,看到行人突然多了起来,路口交通封锁,几个警察和一排安保在街上拉着黄线,路面上摩肩接踵全是人,都是三三两两的小青年情侣,原来今天工体有演唱会。 路边黄牛在吆喝:“门票嘞!演唱会门票!冰山一顾!仅此一场!“三大王”演唱会门票嘞!” 韶仪抬头一看,见到门口大屏幕上放映着顾秉三的照片,边上写着宣传语:“冰山一顾,“三大王”北京演唱会。” 他看到照片上顾秉三横眉睥睨的样子,禁不住捂着胸口,歇斯底里地笑起来。 慧中以为他肚子疼,警惕地问怎么回事,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韶仪拉到路边。 韶仪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奇遇,挥挥手示意没事,让她等一下。就走到几个黄牛模样的壮汉前面,问门票怎么卖。 “现在只剩一种,内场后排,三千一张,不还价。” 韶仪说这票价不是1200嘛,太黑了吧。 壮汉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理他。 韶仪软磨硬泡了几分钟,旁边站着的一个大胡子见状,就伸手出来,对买卖双方嚷道:别做声。 大胡子一手拿了门票交给韶仪,一手拿了钱,数完交一部分给那名壮汉,一次交易就完成了。 韶仪拿了脏兮兮的两张票,涎着脸对慧中笑道:“再看一次演唱会呗,没事吧你?” 慧中摇着头无奈地笑了。明晃晃的夜灯下,眼里闪着微光。 顾秉三的音乐不是韶仪喜欢的类型,他的声线太清了,没有重金属的低沉,也无北欧清音的空灵,甚至连商业摇滚那种造作的力量也没有。 不过和所有东西一样,你认真对待之后,总会能找到其中的好处。他的音乐里有一股短暂激烈的节奏,像是玻璃球震颤一样,可以让人沉浸其中的旋律,像民谣风靡时代的那种轻轻诉说,可能正因如此,在摇滚早已风光不再的今天,他的音乐却以摇滚的名义,在全世界的年轻人中风靡。 当然,合适的经纪公司,巧妙的营销方法也是带来他巨大的成功原因之一,顾秉三,“冰山”,“三大王”成为口水音乐时代的年轻经典人物。 在座的观众并不只有追星的年轻粉丝,韶仪看到四十岁的中年人也不少,心里这样想到:世人的境遇早已在无意识间就裹挟在一起。 这顾秉三他为什么起“三大王”这样奇怪的名字,是歌迷起的爱称,还是公司的策划?和僰人“三大王”是否有关系?他难道是僰人的后裔? 韶仪环顾四周,现场全部爆满,环形的座位上空一圈一圈的闪烁着幽蓝色的荧光棒,繁星点点,连成一片遥远的银河。 他坐在内场最后一排,这是个糟糕的位置,全是人头,舞台上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着大屏幕,而且价格不低,难怪是最后卖出的门票。 韶仪看下手机,现场人太多,基站承载过量,手机完全连不上信号,身边的慧中随歌轻轻摇晃,场地太吵也无法交谈,于是他也拿起手里的闪光棒跟着敲起来。 演唱会过去两个多小时,已近尾声了,气氛变得伤感起来,现场观众开始了不自觉的大合唱。合唱完两首歌之后,在猛烈又有节奏的掌声里,顾秉三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头上戴着荆棘发冠,从一个圆形舞台上升了起来,宣布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抽取现场观众一名,到台上参与今天最后一首歌的演奏。” 韶仪看到冰山的这个装扮吃了一惊,心想他与僰人的渊源是确定无疑的了。 在听到顾秉三宣布“第二十五排十八座”时,韶仪感觉一阵不妙,现场前后左右发出尖叫声,周围一片呼啸声冲着他响起。 韶仪看到自己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正出现在舞台两边的大屏幕上,顾秉三伸手邀请他上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三章 少师塔 韶仪感觉自己像只蚂蚁,被大风卷到空中然后落在一片芭蕉树叶上,而这片芭蕉叶,居然是他几个月前遇到的那一片。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他发现自己身处某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这阴谋是从何时开始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抖起来,方慧中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像是当初吵架那天的表情一样,一副“我管不了你了”的失落感。 韶仪深呼吸一口气,从地上背包里取出那只铜鼓,跟着紧张的现场安保,从侧面爬上了那个巨大的舞台。 顾秉三见到他远远地走过来,向韶仪招了招手,指着舞台上的乐队问道:“您想演奏哪个乐器,还是演唱?下面是一首《亡灵曲》。” 韶仪知道这首歌是顾秉三的成名之作,流传极广。自从被一个经典网游采纳为战曲之后,就被翻译成各种语言版本,全世界和摇滚沾边的大小明星都翻唱过。 在舞台上见他问起,就把手里的铜鼓举起来作为回答,现场爆发出一阵尖叫和大笑。 顾秉三腼腆地问道:“您有什么想对现场观众讲的话?” 韶仪犹豫了一下,摊着双手作无奈状,说道:destiny。 这是顾秉三的一首歌的名字,顾在掌声里,微笑着把韶仪让到一个乐谱架面前,韶仪看到架子搭着一块平板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分成九边形的鼓面图案,九块图案,九种颜色,黑色的那块一直在诡异地变幻。 韶仪把鼓面按照罗盘位置那样放好,跟着黑色部分变动的节奏敲了几下,果然,这个黑色部位正是九卦易经里“空门”的位置,扩音器里没有发出声音,或者说,发出的不是人耳可以听到的声音。 韶仪拍了几下之后就跟上了屏幕的节奏,这东西比架子鼓容易得多。他抬头看了下顾秉三,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顾秉三不知何时,坐在一架奇长的古琴面前,低着脑袋,还是戴着那只荆棘的头冠,头发披盖在脸上,全身笼罩在深蓝色的灯光下,看着有点恐怖。 这时,琴弦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出现,叮咚响了起来,弦声音越来越急,韶仪吃惊地看着舞台,台上出现了那种咕嘟客人俑,如痴如呆地列队行走,分不清是人扮演的,还是山洞里的那种诡异生物。 韶仪跟着屏幕提示敲起铜鼓,每敲一下,人俑就开始移动头颅,缓缓地跳起原始舞蹈,就像九丝洞里看到的那样。 韶仪看着最远处的观众席,在夜色里像山一样又高又远,体育场里的灯光也被分成了九个颜色,正在不停变幻。 而自己身处的舞台位置,一直处于“空门”处,整个体育场的灯光都围绕此处变幻。 人俑们开始伸出一只手,搭在前面同伴的肩膀上,慢慢围成了一个圈,然后跳得愈来愈快。 与此同时,现场的观众席上,六万名观众跟随人俑,围出一个和舞台完全相同的场景,观众们举着颜色变幻的荧光棒,一个连着一个,在体育馆的这片巨大的舞台上,随着节奏不停的摇动。 顾秉三领着全场起舞,嘴里发出低语和吟唱,韶仪看着这诡异的场面,心底爆发着排山倒海般的震撼。 最后,顾秉三发出的声音频率高到不可思议,突然之间又戛然而止,声音消失,像是汇聚成无形的一线,犹在空中回旋。 此时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天上,一只红色凤凰一样的大鸟,从体育场空中冲着舞台飞了过来,盘旋几圈之后,隐入幕帘后不见了。 全场安静了下来,韶仪感觉脉搏还在不停跳动,恍如参加了一场大型的祭祀活动。 他抬头看到体育场上空是露天的,纳闷这只凤凰的特效是怎么做出来的。 韶仪沉浸在舞台上,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顾秉三走过来向他弯腰致意,又拉着他一起向观众告退。 舞台上方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一直跟到幕墙处骤然熄灭,韶仪听见顾秉三走在黑暗中,对他小声说道:“别多问,跟我来。” 韶仪跟着他走到后台,抬头看到楼上有阵音乐声传来,很多男男女女正在端着酒杯聊天,听起来像是个舞会排队。 顾秉三掀开边上一个不起眼的门帘,后面是一条机场栈桥一样的几十米长的甬道,进去之后就开始奔跑,一边脱掉演唱会上的奇装异服,露出内里的黑色运动衣。 韶仪跟着他走到一个狭长的空间里,周围白光耀眼,四壁全被窗帘遮住了。 墙壁上伸出一个屏幕,韶仪看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九宫格,都是古都的一些古建筑,图像里灯光闪烁,不时有行人车辆经过,暗忖这应该是适时监控。 顾秉三拿起桌子上的对讲机讲了几句英文,又在屏幕上点出一块地图,选择了一个地点。 韶仪看到地图上显出一个修长的塔的轮廓,这时房间忽然动起来,他抓住扶手才站稳,不明所以地看着脚下。 这时椅子上转过一个人来,笑着说道:“我们果然又见面了,三哥真是神机妙算。” 韶仪正撩着窗帘,远远地看到演唱会散场之后的蜂拥人潮,明白自己身处一辆巨大的货车车厢里。 听见说话,他转头见到祝阿九俏生生的含笑脸庞。 韶仪感觉脚下的车辆在加速行驶,顾不得心里的无数疑窦,急忙问道:“你们这是在搞什么!?我女朋友还在等我!” 顾秉三此时一脸凝重,正盯着屏幕上的监控,闻言抬头看着他,像是惊讶他的无知,欲言又止地说道:“你女朋友刚才就走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危险?跟在我们一起才是安全的。” 韶仪哭笑不得地看看他,又转头看看祝阿九,气极反而笑了,朗声说道:“老兄,我今天是来和女朋友说再见的,你弄一拖车把我拉跑了,还告诉我很危险,这算什么事情?” 阿九在边上笑道:“你别着急。看不出你还挺多情,浮生科技给你发的那条信息,打印模型的那个,是我发给你的。” 见他不解,又接着说道:“你收到之后,果然触景生情,联系了方惠中。我花了不少功夫才说服她,让她在你联系她时回信息,才让你这样轻易地离开了成都。” 韶仪警觉地看着两人,半晌才问道:“成都那边怎么了?”又接着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们怎么找到方惠中的?你要找我直接打电话就行了,监视我的手机做什么?” 韶仪见他俩不言语,隐约觉得不妙,拿出手机看看,又是完全没有信号。 他抬头望着顾秉三说道:“我知道你们是那个山洞里僰人的后代,我是跟着考古队的人去搜救一个学生,结果被拖到洞里,看到了一些东西。我……非常敬佩你们前辈的舍生取义,还有其他风俗什么的,我拿这个铜鼓出来,只是为了学一学僰人控制人俑的音乐,你要的话就拿去。”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顾秉三不置可否,转头对阿九说道:“墓塔2个小时内没有问题,我们最快也需要40分钟才能到那边,拿到东西就离开。” 他又看着韶仪说道:“这个车厢经过处理,信号追踪不到。你的手机早就被别人监控,还有你那个……方惠中的。他们最少需要24小时的时间,才能查出是我们的基站伪装发送的那条信息,所以我让阿九昨天才联系你,这已经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幸好你今天就到了。” “你说的他们是谁?你们又查我干什么?”韶仪此时忘记自己也曾因为好奇,搜罗过对方的信息。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这些人也在跟踪我们。我上次遇到你们,以为是他们派来的。”顾秉三耐心地说道。 “所以用布蒙住你们眼睛,邀请你们到桃源村。那块布上有一些东西,可以让人看到湖面上镜像世界。还有,之后你们看见的东西,我在远程也可以看见。这是我们的反跟踪手段,最新的一项生物科技。”顾秉三看着他,慢慢地讲出这番话,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韶仪听了不怒反笑,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大明星吗,搞这些东西做什么?你,还有你的对手,把我和叶浪两人搞错当成假想敌。你在黄浦江上遇到我们,就给我们眼睛上装了个追踪器,你说的这个成都的什么,他又想把我们怎么样?” 韶仪眯着眼,尽量想让自己显得沉着,可是明显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肩膀有点微微发抖。 阿九竖着眉毛,想要说什么。顾秉三摇了摇手,有点灰心地说道:“这对你眼睛没有伤害。等过了今晚,你就全都知晓,也会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安排了。还有,我们不是猎……不是那个僰人的后代。” 韶仪感觉车辆已经开了四五十里路程,早就出了京都,看到眼前的两人一脸肃杀,开始往身上穿一些攀登装备,正在紧张地调整腰带和绳子。 阿九递了一根约莫一米长的铁棍给韶仪,还有一个恐怖分子专用的那种露出眼睛的头套,韶仪无知无觉地接到手里,感觉入手很轻,瞪大眼睛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去干什么?” 顾秉三飞快地掀开窗帘看了一下,说道:“我们去少师塔取一件东西。” 见韶仪脸色缓和了一点,就笑着问道:“你要不要一起看看,学习学习?” 韶仪举起手里的铁棒说道:“当然要去,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少师塔又是什么东西,正好拿这根金箍棒去大闹天宫。” 这时候货车发出一声疾速悠长的刹车声,车厢里猛地颠簸一下,然后晃了两下停了下来,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几句英文,韶仪才发现开车的是个说英语的洋人,说的大概是到达之类的。 阿九走向车厢尽头处,拨开窗帘,拉了一下侧面的把手,上面缓缓落下一架半人长的梯子。 一阵冷风从车顶透进来,韶仪跟着两人爬到车厢上,发现四周是一片荒野,远处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白杨树。 货车紧靠着一面围墙停着,阿九打开电筒,从车顶跳到墙头,照了照地上,又悄无声息地跳进围墙里。 韶仪跟着两人猫着腰前进,从荒草间穿过去,迎面全是蚊虫,又被一只飞奔而过野猫吓了一跳,心里纳闷这两兄妹在搞什么鬼。 穿过荒草之后,抬头看这四周是一片尚未完工的公园,地上是白晃晃的新建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尽头,显出一座峻拔挺秀的高塔,韶仪心道这就是他们说的少师塔。 虽然有夜色掩盖,星光下的水泥路上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人影,顾秉三领头,三人从路旁的树丛里穿过去。 韶仪看到塔前立着一座石碑,大约四五米高,碑文已看不清了,旁边有新建的石碑说明,碑文上面写着大字:姚广孝墓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四章 黑衣人 韶仪心中一惊,他看过《明朝的那些事》,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姚广孝是朱棣的军师,明成祖篡位成功的第一谋士,身份作为尤其神秘,在民间传说里,这和尚几乎和刘伯温一样,是个神乎其神的人物。 这时顾秉三已经越过铁栅栏,翻身跳到墓碑边上,石碑下有个巨大的赑屃驮着巨石。 阿九用电筒照着这只赑屃的头部,整个石龟都已磨损得看不出细节,韶仪见到突出的石头间隐隐有液体在流动,在夜色下流溢着光彩。 顾秉三一脸兴奋,戴上手套,骑到石头上摸索了一阵,只见他用两个拇指用力一按,这石头慢慢地动了一下,居然像一个活物一样张开嘴巴,露出年糕一样的白色口腔,口中一圈黑色的牙齿。 此时韶仪的嘴巴张得和这石龟一样大,他想起九色洞那些在石头里游泳的咕嘟客。 他看到顾秉三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抠住那黑色的一圈牙床形状,石头中间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顾秉三缓慢拉着这金属圈,缓慢起身,再往上一扳,然后就松开了手。 这时众人听到头上的墓塔处发出一声响动,像是沉重的条砖拖动摩擦发出的声音。 韶仪抬头之际恍惚觉得塔身在动,这塔有30米高,在眼前显得太高,反而看不清楚。他指着塔檐说道:“这塔好像在动,会不会要倒了。” 顾秉三和阿九看起来也不知其中底细,众人退后几步,仰头看着上方。 韶仪看到墓塔的下方是方形的底座,顾说这是佛教的须弥山塔座。塔身为八角形,正面为石雕的假门,侧面为假窗,塔身上方九级密檐式砖塔,连着完,地上躺着的中年胖“保安”一个鹞子翻身,已经扭住了阿九的手腕,右手反握一把小刀顶在她的脖子上。 胖子眼中精光四射,警惕地环顾四周,最后看着顾秉三手里的盒子,沉声说道:“把东西放地上,人全部后退。” 阿九手腕被他反折过来,押在后心,他右手向上一提,阿九的头就往下低,刀刃陷在白皙的脖子里。 顾秉三注视着这个人,一边把手里的盒子缓慢放下,然后举起双手慢慢向后退去。 “保安”按着阿九向前,一边控制她手里的电筒,对着自己左侧摇晃了几下,远处大约300米的地方,一排车灯几乎同时亮起,像是巨兽在黑夜里睁开眼睛,轰着油门朝这边冲过来。 韶仪几人被越来越近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最前面的那辆黑色轿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冲下来一个穿着黑衬衫,脸色枯黄的年轻人。 胖子转头示意年轻人取盒子,自己带着阿九往后退。 年轻人盒子刚到手,伸手朝后面车里的人做了个手势,只听“怦”地一声,顾秉三的飞虎爪飞出,撞到盒子上。年轻人盒子脱手,就往侧面扑去。 此时阿九就势蹲下,以一个柔道姿势绕到胖子身后,抱住他的右边小腿,娇喝一声“着”,小腿处传来一声骨头破裂的声音。 倒地的年轻人不顾同伴被制,还伸手去抓盒子,韶仪举起手里的铁棍朝他手腕砸去,被他反手握住,对着韶仪一声冷笑,就手一拖。 韶仪站立不稳,急忙回撤铁棍,引得手上的旧伤口一阵剧痛。 两人正相互拉扯,棍身扭动起来,只听“啪”一声,那个年轻人惨叫一声,急忙脱手,原来这是把折叠铲子,触动了旋转开关,弹出的铲口锋利无比,再是两相用力,把这人手掌拉了个口子。 韶仪见到他掌心豁着白花花的伤口,还有骨肉模糊的手指,着实吓了一跳,本能地说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这东西……抱住盒子就往回退。” 年轻人盯着韶仪的眼睛有点可怕,在地上旋着身体跳了起来,并不说话,对着身后几个人发出长啸,车上的人拿着长武器冲了过来。 这时货车发出一声嘶吼,长长的车厢像游乐场的旋转飞车一样摆了过来,车头把停得最近的那辆黑色尼桑轿车撞得侧翻过去。 另外几辆车上刚刚下车的人,见状纷纷跑回车上,开始倒车躲避。顾秉三站在车厢的里面,把追过去的阿九和韶仪拉进车里,然后迅速关上后门。 阿九放下梯子,爬到厢顶的窗口,看着后面说道:“他们追上来了,四辆车。” 顾秉三从柜子里拖出一个大纸包,里面是几串铁蒺藜。 韶仪见状起了兴致,说道:“让我来!” 说着就爬到上面,照着跟踪的车,丢出几串破胎神器,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之后,几辆车都不敢再追来。 韶仪汇报了自己的战况,只见阿九在照镜子,脖子上有一圈很深的淤紫,心想那个胖子力气真是不小,不过阿九扭断人腿骨的本事相当了得,就对她冷笑道:“花木兰哈。” 阿九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刚才去墓塔那边的时候,是不是带手机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五章 采我旧山薇 韶仪拍拍裤子口袋,手机果然装在里面,这早已是现代人的生活习惯。 心想难道知道这班黑衣人真是追踪自己而来?自己昨天才临时起意,从成都飞到京城。这些人是把我当成顾秉三了?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韶仪想着这些,脸上阴晴不定,自己毫无被跟踪经验,看来以后还会有麻烦,想起刚才打斗的时候,自己扎手扎脚的样子,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只是嘴上还强硬道:“那么多人关心我,我手机不带着,万一有人联系不上我怎么办?” 顾秉三忖着下巴,在看着那只塔里拿出的盒子,听见阿九责怪他,就轻声对她说道:“他是被我们牵扯进来的,又没经验,何况我们早晚会暴露。” 突然想到阿九探视那个保安的时候,韶仪曾出声制止,就问他看出了什么。 韶仪闻言一笑,拍拍手说道:“那个保安外套太脏,里面衬衣看起来质量很好,又很干净。另外,在这种荒郊野外值夜班,夜里会很冷,身上穿这点衣服肯定是熬不住的。所以我觉得有问题。” 顾秉三看着阿九说道:“我们还是吃亏在生活经验太少,我也看见了衣服,只是不懂这些人平常都是穿什么样的,jeff是外国人,常年穿短袖,当然就更不知道了。” 阿九白了他一眼说道:“正常的男人哪会关心别人穿什么衣服。” 顾转头对韶仪尴尬地说道:“今天不能回北京了,刚才那些人说不定在路上等着,我们现在去天津,2小时应该够了,路上正好研究一下这东西。” 韶仪跟着他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长方形深色木盒,这东西高度大约40公分,造型像一只衣柜,两侧有铜环,柜门处有细长流云造型的铜片锁头,一直连到柜过一只可以卖到数万元的。想不到咕嘟客也有此厄运。 他皱着眉头问道:“孤竹人驱使咕嘟客作战,是变成丧尸那样吗?我在山洞里见到那种……力大无穷,见人就咬,这东西是核武器一样啊,只能起战略威慑作用,真要打起来,完全是同归于尽。什么变态才敢把这种东西放在自己房间做佣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六章 晴川历历汉阳树 韶仪转头对阿九笑道:“那个……你们家诗经上怎么说来着,“之子于归,与尔偕亡”的打法,哈哈哈。” 阿九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闭目养神,没有理他。 顾秉三笑着说道:“你看到的都是已经异化的“无度”,被僰人困在山洞周围。如果是定制得当的僰僮,在当时是真正的奢侈品,根据史书记载,一个僰僮价值大约可以抵二十名普通奴隶。孤竹国人称呼僰人为“猎僰”,相对于僰人猎取人俑,孤竹人相当于农民,他们自诩是人俑的守护者,通过声音和特定的仪式,来培养和训练人俑作战,这是孤竹国的最大机密和存在基础。” 韶仪将信将疑地点头,只是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残忍奢侈品的好处,毕竟古人也是人类,奴隶主也是有审美的啊。 顾秉三见他不信,尴尬地一笑,看着车厢道:“后来这二位怎么样了?您两人一个姓顾,一个姓祝,应该就是为了纪念孤竹这个名字吧?” 顾秉三笑道:“我不太喜欢讲故事,不过从小这故事就听了无数遍,已经成为我们本身的一部分了,现在第一次对人说起,就像回到当时小时候的那座围屋里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人老之后的斯德哥尔摩症状,自己被折磨习惯了,又用同法去折磨他人。” 韶仪听他说得可怜,又说自己老了,忍不住想笑,就听他继续说道: “夷齐二位为了躲避周朝,隐居在首阳山,采薇而食,后来终于无法支持,两人知道死期将至,就盘腿而坐,面朝孤竹的方向,伯夷吹奏自己的哨笛,叔齐跟着吟唱:“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顾秉三嘴里轻声念着这首著名的古诗歌,一边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单节竹子形状的乐器出来,递到韶仪手里。 韶仪看到这东西大约一指长度,形状像笛子,只是笛身仅有一孔,材质与其说是干枯的竹子,不如说是泥土烧出的陶器,只是比陶器又更圆润一点。 韶仪在手里转着细看,才发现侧壁上刻有两个细长的文字,一个像吊着的丝瓜,一个像沙漠仙人掌,猜测应该是孤竹两字的古文,阴刻进去的痕迹非常古老,紧致,这或许是古玉一类。见他把此物藏得郑重,连忙起身捧还给他。 顾秉三重新戴在脖子上,一边笑道:“上古时期,相传舜帝时,天下大治,舜命乐师夔制《九韶》之乐,以此孤竹之管,云和之瑟,雷鼝之鼓,云门之舞,一起引凤来仪,百兽率舞。” 这就是其中的孤竹之管了。 “不过他们唱的这首采薇曲,与黍离之悲一样,成为历来悲恸故国的象征,两人演完此曲,就坐在地上闭目等死。”说到此处,顾秉三歇一下,仰头喝了口水。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两人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山谷里,据先人口口相传,这个山谷间百花丛放,树木参天,湖泊宁静,绿草如茵,有各种各样和人俑一样无知无觉的动物,而且有很多野果可以果腹。两个人以为到了天堂,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发现,这里还是在人间,一处隐蔽的所在,他们准备与周武王决战的那些“无度”,听到二人思乡的歌声之后,竟然为之所动,把他们两人带到自己生活的居所。” 顾秉三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二人见到国破家亡,之后又经生死,在无度山谷中突然顿悟,知道以往驱使无度征战,使得他们失去自然本性,自己族人也因此惹下祸端,所以立下誓言,后代子孙不得再驯养无度战士,也不得入仕为官。两人在山谷中休养生息,身体渐渐复原,过了一段时间,就离开山谷,为了保护这些无度不被人骚扰,施了手段把入口堵住,再用山石隐藏起来。” 韶仪看到阿九也在若有所思地听着这些传说,可能他们兄妹之间可能也很少交流这些陈年往事。 “两人潜回孤竹国后,发现王城被周人军队占领,孤竹国旧人不知所踪。他们到处搜寻,终于在地牢里发现了被关起来的族人,就想办法把人救出来。见面之后才知道,牧野一战,纣王兵败自焚,纣王的叔父箕子趁乱跑出来,逃到孤竹国,周人一路追踪,一部分族人自知无幸,就跟随箕子东渡大海,在一个岛上定居下来,建立了“箕氏侯国”,就是后世所称的箕子朝鲜。这些是后话了。剩下的人被看守在监牢里,周人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孤竹国驱使无度的秘密。” “夷齐两人不愿跟随箕子去大海之滨,又不能在周人国土生活,于是和剩下的族人决定南迁,多随高山峻岭,大河湍急处隐居,中间辗转搬家不知多少次,到了我祖辈,已经到了长江以南,鄱阳湖深处隐蔽的水泽之处定居下来。” 韶仪想起他在湖畔见到的围屋草棚,还有满地的桃花绿意,突发奇想地问道:“古人说的桃花源,是不是就是你们祖先的隐居之地?” 顾秉三颔首笑道:“这也有可能,不过族人并没有这些记载,他们避开王化,安心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平常农民无异,只不过会多演练几支曲子消遣自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隐藏踪迹。” 韶仪想到那个人烟稀少的时代,山林云雾之间,生活着这样一批怡然自得的避世之民,完全隔离在外界的朝代更迭之外,真是一段田园佳话,可惜现在应该不能存在了,就轻声叹息道:“这也和真神仙差不多了。” 顾秉三闻言仿佛也出神了,脸上带着超凡脱俗的悲哀而柔和的微笑,愣了愣神,又接着说道:“他们除了生活必须,去购置一些生活用品之外,从来不与外界接触,族人生活得自足自乐。直到后来,南宋末年,蒙古入侵中原,宋人节节败退,最后只剩水军苦苦支撑,终于也在崖山一战后,彻底败亡。族人因为多邻水而居,亲眼见到了汉人军民投水殉国的惨状,不过也是爱莫能助,只能望洋兴叹。” “谁知元朝入主中原后,残暴手段竟愈演愈烈,视“南人”为猪狗,百姓朝不保夕,集市上连粮食也买不到。此时族中人口业已增多,达到千人之多,食物很难自足,其中有年轻一辈,不甘坐视危机,就意欲出山抵抗,让天下汉人像自己族人一样,能够自由逍遥,过上不受欺压的生活。” “当时大多数的族人,独善于乱世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祖先躲过了那么多次剧烈的改朝换代战争,以为族人安乐的根基就是避开战争的结果,而不可能作为统御之法,小国寡民的安逸生活也不可能施行到当时的世界。此时元朝统治也越来越残暴,天下怨声载道,族人的分歧也发展到无法解决的地步,后来,有一部分年轻人,立下重誓之后脱离了家族,离开族居之地,改名换姓进入外界生活。” 元朝统治虽然残暴,但是武力占据绝对优势,这些年轻人的反抗举动无异蜻蜓撼柱,很快就被元军当作叛逆追杀逃亡,所存无几,最后在陆地无法立足,只能逃亡到海上生活,改以汪洋大海为姓,其中一名为首的,叫汪大渊。 根据他写的一本叫做《岛夷志略》的游记,他们曾最远航行至地中海一代,去过当时的埃及与阿拉伯世界,南方到达澳大利亚。 他游历中听说汉人义军四起,元军已呈败相,于是回到中原,其时年华已过,早无当年豪情壮志,就定居在姑苏繁华之地,只和一些交好的僧道往来,后来时间一久,先人祖训也淡了,他把自己的航海经历,族人渊源,无度士兵,还有僰侯国的故事,说与几个知己朋友。 其中有一位学究天人的道士,名叫席应真,而他有个亦师亦友的徒弟,却是个和尚,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黑衣宰相姚广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七章 看见即是被见 韶仪忍不住“啊”地一声,听到此处,他才有了点眉目。 他读过一点通俗明史,知道姚广孝是明北京城的规划者,又是永乐大典的编修官,更奇特的是,他辅助明成祖篡位功成之后,依然在庙里做和尚,毫无世俗权势欲望。 正如后世一个作家所说,姚广孝是一颗子弹,他的宿命就是要被发射出去。 以上这些成绩中的任何一条成绩,都足以让一个人特立于史,名垂千古。 顾秉三笑道:“姚广孝对无度的内情了解多少,本没有记录可寻。” 只是后来明军全力剿灭僰人,攻伐西南。三宝太监七下西洋,朱棣又令姚广孝集天下饱学之士,搜天下图书,修成永乐大典,这些无一不是前无古人,工费浩大到不可思议之事。 我族中也有人推测,姚广孝曾经驱使过无度作战,而且他找到了解脱诅咒之法,最后活到八十多岁,得以寿终正寝。 韶仪想到那个叫小川的日本人,日本731部队的研究员和后代也受此诅咒。 刚才劫持阿九,抢盒子的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不过这里是北京周边,天子脚下,量一群外国人不敢这样猖狂。 阿九听到这里,见韶仪沉闷不语,就把中条山之战的情状讲给韶仪。 原来顾廷壁就是顾秉三的爷爷,他在黄河岸边跳崖之后,懵懂中抱着一截枯木,漂流到下游被救了下来,兵荒马乱中遍寻妹妹小玉无果,后来辗转回了家乡。 他情急之中催动无度攻击日军,受了这种古老的诅咒,而小玉丧夫之后去了美国,因为政治局势急剧变化,等到大陆开放,回乡探亲时,哥哥和侄子已经去世,只留下一个孙子。 小玉怜顾秉三幼小,就将他带到美国读书生活,恰好他又天资聪颖,尤爱声乐,于是因材施教,也是天缘凑巧,他果然成了大明星。 顾秉三把无度故事编进音乐歌词,做成流行歌曲,通过各国音乐人的翻唱,广为传播,他盼望能寻到当年知道内情之人,或许可以解脱这一诅咒。 韶仪听到这段渊源,激动地站起来。 他听爷爷讲过一点过去,但是老头子被批斗怕了,即使后来恢复正常之后,也还是不愿意细说当年之事。 那本树皮乐谱,他也只是说是自己长官临终时交给自己的,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韶仪激动了半天,才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慌忙问道:“那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顾秉三仿佛不愿意说起这件事情,笑眯眯地不说话,阿九在边上正色说道:“他今年是本命年。” 韶仪松了口气,说道:“24岁,还好还好,还有这么多时间,肯定有办法的。” 顾秉三听到韶仪的话,像恶作剧捉弄年轻人一样,说道:“小伙子,12年前,我是24岁,嘿嘿。” 韶仪心下一凉,心想娱乐圈的人果然是看不出年纪。 想到他只有四年时间,过去这些年,肯定一直在寻找解决的方法,不知道自己能讲什么安慰的话,就沉默不语。 顾秉三就问韶仪爷爷的情况,韶仪想到自己爷爷做娃娃兵时,是他姑爷爷的马夫,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也不禁想笑,就说他几年前已经去世了,算是寿终正寝。 韶仪就要说起树皮乐谱的事,顾秉三忙用眼神制止了他,说回头再说此事。 接着他朗声说道:“我族人历经战乱,到了新时代之后,已无继续避世的可能和需要,族人也慢慢融入现代社会,除了多一些传说和你看到的旧时围屋,实在和平常村落无异。” 到后来,族中只剩一些老人和失去父母的儿童,还留在村落生活,阿九原本也到了外界,从日本留学回来之后,一直在做外贸生意。 一年前的一天,正好国庆假期,她和顾秉三一起回村落去看望老人,发现整个村落,还有剩下的三十名名族人,统统消失不见了。 韶仪想起那天海市蜃楼一样的桃花源,后来变成一片湖泊,不知其中道理,就怔怔看着他。 顾秉三说道:“那天阿九带你进去的道路和村落,本来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不知道村落消失的缘故,就把以前的录像作成投影,你们眼睛蒙上布看到的场景,就是过去的录像,我在原址上把它们复原出来,想通过两相比较,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结果一无所获。” 韶仪诧异道:“我们那天出去就遇到贺老板一伙人,他们开船搜过附近,但是连天际线上大山的轮廓都没有了,你是不是搞错了方位?” 顾秉三摇头不答。 此时外面天已微微亮了,外面渐渐显出大都市的气象,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货车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花了四个小时才到天津。 韶仪觉得一阵疲惫,车速慢了下来,缓缓而行,阿九说前方是天津收费站了,顾秉三拿起对讲机,让jeff开进前面的服务区。 众人下车去厕所,又买了点早餐。 早晨的服务区冷清清的,只有超市亮着盏灯,韶仪买了几只粽子,一转头看到大厅墙角处有人探头,见他望去就缩了回去。 韶仪只看到黑色的衣角一晃,和顾秉三对视一眼,两人就从两边包抄过去,人已经不见了。 几人赶忙回到停车场,阿九指着门栓上的摩擦痕迹,说这地方被人撬了,幸好锁是在里面遥控的,没被打开。 顾秉三俯下身,钻到货车车底,出来说道:“车厢下面有手印,我刚才在车上就感觉不对劲,果然车底有人,这些黑衣人不知什么来头,扒在车底一路过来,真是阴魂不散。” jeff询问他怎么办,顾秉三说了几句话,让大家上车。 三人爬进车厢,坐定之后,顾秉三说道:“货车目标太大,先把车存到港口,然后让jeff先回北京,我们再找安全的地方。” 韶仪深感歉意,问自己要不要把手机扔掉,阿九说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不过还是换掉比较好。 这时顾秉三忽然指着屏幕,看着上面画面说道:“快过来看!” 昨天韶仪看到画面上的九宫格,现在已调整显示一整块画面,正对着姚广孝墓塔的石龟驮碑的位置,背景是恢复了原样的墓塔。 只见几个穿制服的人远远站着,几个穿黑衣的人,推着一个轮椅,坐着一个白头银发的老人,脸上皱纹太多,已经老得看不出性别。 石碑四周的栅栏已经打开,那老人俯身摸着脚下的石头,让人把石龟下方的土壤挖出来,装进袋子里。 老人自己手划着轮椅,走到墓塔底下绕了一圈,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端详了半天,又退回几步,望着墓塔正面,指了指上方,示意身边的人过去。 只见一个黑衬衫什么工具也没用,三步两步就上了须弥山座,然后扒拉着缝隙,爬到了老人所指的位置。他在墓塔正面摸了半天,没有发现,转头望着下面。 三人看到这人扒着的位置正对着摄像头上方,彪悍的身手,一看就是练家子,对老人露出一脸恭谨。 这人从墓塔下来,凑到老人身边说了什么,老人望了望摄像头的方向,朝黑衣人点了点头。 这个黑衣人绷着脸走过来,电脑画面很快发出一阵晃动,隔了几秒钟,显示出老人巨大的头像。 他一脸和蔼平静,紧绷着下巴,隔半天对着摄像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不管你们是什么意图,希望你们不要毁坏历史文物,不要做悔之莫及的事情,这是全民族、全人类的财产,你们不要犯罪。” 摄像头随即变成一片空白,三人面面相觑。 过了半分钟,顾秉三关掉摄像头画面,点了几下鼠标,屏幕跳出一段删除程序,电脑随之蓝屏,然后黑屏,键盘上冒出一阵黑烟和焦糊的味道,顾秉三抽出其中的零件,从缝隙里一件一件丢出去。 韶仪陷入惊骇,不自觉地吞着口水。 这老人的普通话里一副吴方言口音,肯定是正宗的中国人,一看就颇有权势,这些黑衣人也是中国人无疑。 他们跟踪自己或者顾秉三,应该在四川就开始了,不单是因为这个摄像头,而像是未卜先知,到底为的是什么?昨天拿到的盒子里又是什么文物? 他满脸疑惑地看着顾秉三,后者也在沉思,隔了半晌说道: “明代京城是姚广孝设计的,他在期间花了几十年的功夫,设计了九龙升降井的机关,存放明帝国的一些重大机密。他这墓塔开关的机关在广渠桥一带,而打开这个机关,需要巨大规模的祭祀手段,在古代只有皇家才有这样的能力。其中原理就像你在九丝洞看到的石台一样。我正好可以借用演唱会的力量,按照这种祭祀方法打开了机关,但是不清楚这九个方向到底是在哪里,所以在这些重点的地方装了摄像头上去。” 现在才早上五点多,这老人这么快就到了这里,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是藏秘地址是这座墓塔,只是不懂打开的方法,或者即使知道,现在谁又能发动六万人的祭祀典礼呢? 说罢不知是恐惧还是得意,顾秉三嘴里发出嗬嗬两声冷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八章 缁衣会 阿九忧虑地说道:“天津也不能逗留,距离太近了,这些人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要不我们也……坐游轮到海上去吧,过几天再回来。” 韶仪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这电话都被监控了,现在是不是莫名其妙变罪犯了,人家查你身份证还不跟玩似的。” 阿九笑道:“你不要这么紧张,我来安排吧,应该还没人会怀疑到三哥身上,我们开完演唱会本来就要躲藏行踪,以防粉丝们围追堵截。我用他的身份找人订座位,一会你戴上墨镜,见到人就装作是他保镖好了。” 阿九用电脑订好票,顾秉三换上套头毛衫牛仔裤,大家收拾东西,韶仪穿上黑西服不太像,又换了身运动服穿上,几人在中途下车,拦了出租车去市区。让jeff一个人继续把车开去集装箱的港口。 仓促之间,阿九只能订到下午去横滨的邮轮,中间有大连青岛两个中转站,三人打算在青岛下船。 大家一夜没怎么睡好,于是找了个酒店,定了两间房,留一人值班,三人轮流休息。 韶仪累得惨了,虽是忧心忡忡,还是倒头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到厚重窗帘间透过刺眼的阳光,一阵雾气在光线里翻滚,温暖的房间里芳香扑鼻。 顾秉三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放着那个盒子。 韶仪歉意地笑笑,说道:“睡过了我。” 顾秉三做了个没事的手势,让他去看盒子。 韶仪半天看不出异样,就说道:“这叫流云锁的东西,应该和音乐有关系。姚广孝名义上是和尚,他师傅却是个道士,这样的一个人,平常会接触什么音乐呢?” 顾秉三抬头说道:“这墓塔留给皇帝打开,音乐一定和宫廷有关。” 明朝的宫廷音乐和道教音乐息息相关,几乎分不清楚。明代音乐机构分为神乐观、教坊司和钟鼓司,又由礼部负责行政决策,太常寺负责具体事务。 不过管理人员因为水平有限,当时的民间有“音乐之谬误,无如太常寺”的笑话。 其中神乐观为前代所无,多由道士充当,主持正式的典礼祭祀活动。 教坊司则是三教九流,很多元朝蒙古俘虏,建文帝旧臣家属,乃至罪臣家属都被发配至教坊司,这些人称为乐户,在明一代身份最为卑贱,是权贵乃至市井阶层的娱乐玩物。 而钟鼓司只服务内廷,成员均为宫中太监,相当于宫廷优伶一类。 “因为明成祖朱棣自命为真武大帝转世,曾御制了一套《大名御制玄教乐章》,作为皇家祭祀音乐的标准,被后世皇帝奉为圭臬。这墓塔既然只有皇帝才能打开,我想应该只有这神乐观的宫廷祭祀音乐,才能断开这流云锁。” 阿九在旁边休息,听到顾秉三这样说,此时闪亮着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 顾秉三无奈笑道:“这些音乐虽然简单,但是宫廷典制极其复杂,皇帝一次祭祀过程下来,往往需要几天甚至半月,因为是御用音乐,民间擅用就是谋反重罪,乐谱不会流入民间。” 只有明英宗时期,那个怂恿皇帝御驾亲征,引发“土木堡之变”的当权太监王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曾偷偷把这个乐谱偷到自己家庙,庙中有一群艺僧,后来师徒相传,至今仍可以韵唱全部乐谱,寺庙藏经阁的这份“音乐腔谱”成了保存最久的寺庙手抄谱本,就在如今北京城里的智化寺内。 韶仪吐着舌头叹道:“你这些小道消息都是哪里来的,真不知花了多少可怜功夫。” 顾秉三笑道:“为了区区这条蝼蚁小命,我们祖孙三代,当真也是豁出不少心血,我有时候也觉得不太划算。” 韶仪自知食言,挠着头笑。 这时耳边响起嗡啊——的声音,转头看到阿九在摆弄他的电脑,数据库里竟然有这段音乐,阿九展颜一笑,示意他们继续听下去。 一阵道士念咒咏叹之后,一直是编钟和笙管的声音。顾秉三此时站起来,指着盒子,三人见到长方盒子处有一个白色圆点在闪烁。 顾秉三伸出手指摸了一下,没有反应,音乐结束,圆点很快就熄灭了。 大家又等了半晌,再没有其他动静。 韶仪小声注意到灯光闪烁的频率和编钟有关系,就小声说道:是钟声。 说着把铜鼓取出来,韶仪面有喜色,把演唱会上的小屏幕拿出来,让韶仪看到鼓面的音乐分区。 韶仪找来刀叉试了试,当作鼓槌,回想着刚才的音乐,轻轻敲击起来,盒子上又开始出现了三个闪光点。 敲到第三遍的时候,九个闪光点绕成一圈,吱地一声,盒子弹了开来,四面的流云锁都断为两截。 韶仪才发现这流云锁连着的铜盒才是这个庋的本体,只是里外都包了木头,可能是为了防止铜锈和外面的碰撞。 韶仪拿起掉在一边的盖子,三面的缺口处都有三个可以拨动的齿轮,连着箱底的一个机关。 顾秉三从木箱格子里拿出一叠黑色布料,看起来很轻,托在手上,阿九和他两人理开来,看到是一件暗黑无光的黑色僧袍,这应该就是这位著名黑衣宰相的日常衣物了。 箱子里还有一个米白色的圆形物体,顾秉三小心翼翼将它捧出来,放到边上的茶几上,这东西上下两截,像两只碗过来盖在一起。 顾秉三叹道:“这大国师的一衣一钵,为何没有传给徒弟,倒是放到他墓塔里了,还费了这么大功夫。” 韶仪搜查一遍箱底,发现再无他物,只见箱底的青铜上有复杂的螺旋纹路,他又让顾秉三把那只钵捧起来,果然和钵底的纹路吻合。 两人疑惑地对望一眼,他们知道钵本是佛教的一种法器,和尚做法事时用来发出声音,直至现代还可以作为声音疗法的手段,平常又作为僧人化斋之用。 这种纹路是绝佳的传音设计,这钵里不知道存了什么东西。 韶仪让顾秉三把钵放好,又试着敲击一下铜鼓,石钵里果然发出一闪一闪的光,韶仪敲了三遍,钵里有三排圆点亮了起来,一共九个闪光点。 顾秉三把眼睛凑近石钵,朝里面看去,用发抖的颤音说道:“是眼睛!” 韶仪吓了一跳,赶忙扔下刀叉。又忍不住好奇心,也贴到石钵上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九个眼睛在钵里,还在不停转动,一会变成三排,一会又首尾连成一圈,像是蝌蚪一样的活物。 韶仪赶忙遮住眼,连声说道:“不能看!” 就把九色洞里,李教授三人眼睛暴盲的事情告诉他们。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是九盏灯!宜宾悬棺处有一个地方,挂了九盏长明灯,姚广孝剿灭僰人,可能是从里面拿到了这个东西。” 顾秉三摸着手里的黑色袈裟说了一声:“不好。”就让大家立即收拾行李,衣钵还是照旧放回盒子里。 几个人连电梯都不敢走,气喘吁吁地跑了五层楼才到楼下,也不理酒店门口服务生拦招的出租车,拉着两人跑到偏僻的路口,才拦了辆路过的士,坐定后对司机说道:“去长途汽车站。” 阿九坐在前排,用眼睛询问着他。 顾秉三小声说道:“我刚才看到那件黑色衣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当年族中离家的汪姓人,后来有一位走投无路,或者厌倦外界,又回到族人中,他说姚广孝曾建立了一个组织,叫做“缁衣会”,顾名思义,缁衣会里全是穿黑衣的人,这个组织得到皇帝首肯,专事调查搜寻各种神秘人事,甚至提供海外情报。 因为姚广孝的地位,这个组织行动,常有内阁大学士配合参与,所以私底下又被称作阁老会。关于这个组织本无任何历史记载,又没有事件牵连,所以向来不为人知。 到了明末清初,缁衣会当然也随之瓦解,不过据说郑成功就是末代缁衣会的一员。 从明末清初诞生,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的袍哥组织,就拜他为宗,袍哥自称是郑成功令属下陈永华潜入川地创办的组织。 袍哥组织的多数都是中下层百姓,缁衣会这样的名字当然不容易流传,于是就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俗语来号召汉人反清复明。 而两湖一带,与袍哥组织同根同源的“哥老会”就更直接了,直接改一个字,就从大学士变为哥们情谊的民间组织。 韶仪伸着舌头说道:“鹿鼎记这一段我知道,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你是说那些黑衣人也是这种神秘组织的人吗?那是天地会啊!” 顾秉三笑着说道:“经过这么多变故,什么团体都不可能存下来,只不过,万一有当年知情者的后人,得到当年缁衣会存留的情报和组织方法,他们就得到大量可靠的古史资料,靠这些机密来积聚财富和势力,再以其他的明目出现,那个老年人说不定就是这个组织里的,我们碰到他们手里就凶多吉少了。” 韶仪想起叶浪那天和茶馆的老人“盘海底”,据他说这些密语的依据就是郑成功遗留在海底的一本联络资料,所以叫“盘海底”,急切间就想打电话问问叶浪在成都怎么样了,又不敢开自己的手机,终于等到车站下车。 和全国所有的车站一样,售票处外面充斥着又快又响的叫卖声,音箱最响的当然是天津麻花和狗不理包子店,照例也有几个品牌可疑的手机店。 韶仪进去买了个砖头一样的老年机,又买了张手机卡。他把旧的手机卡拆下收起来,然后翻电话本打叶浪的电话,关机。然后打张璟的电话,无人接听。 韶仪没办法,就硬着头皮拨李教授的电话,刚拨通,就摁掉了,他再打一次,又被摁掉,再打过去显示对方电话已关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九章 眼睛与面具 韶仪想起李教授上了一次电视节目,然后被陌生电话轰炸的那件事情,他对陌生电话一律不接。此刻真是哭笑不得,就站在车站门外,等着他们兄妹俩。 过了一会阿九从背后跑了过来,韶仪问说这么快就买好票了。 阿九指着对面大楼上的广告牌,笑道:“那边有家租车的,我们轮流开,路上也从容一些。” 韶仪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就跟着跑到停车场。 韶仪见到顾秉三站在一辆黑色丰田suv边上,就笑着对阿九说道:“这算不算大明星坐过最差的车?” 顾秉三把钥匙递给他,一边说道:“昨天还坐在集装箱里你就忘了。” 又看着阿九说道:“我们去哪里都没定,你有什么安排,反正别在这地方待了。” 韶仪随口说道:“咱们要么去青岛玩,吃吃海鲜喝喝啤酒,再去海滩逛逛,我们也重温一下老一辈的革命情谊,保证你们……唔,天子呼来不上船。” 顾祝两人都拍手称善,韶仪就钻进车里发动起来,他虽然是个路盲,但是开车极快,调好导航之后,一路压着限速驶上高速。 顾秉三一直在后座端详着那只石钵,阿九也在边上猜测钵里这九只眼睛的作用。 高速上道路太顺畅,韶仪开得犯困,就说道:“姚广孝这样的国师地位,如果知道操控咕嘟客的秘密,会不会让别人来带领咕嘟客士兵作战,他自己不去冒险折寿呢?再说,明史上也没有这种士兵的记录啊。” 顾秉三坐在后面轻轻摇头,闭上眼睛说道:“无度战士和僰僮不一样,一经训练成战士之后,就认定这个训练的将士,也就是举行仪式的祭司。” 这种只听命于将领的军事力量,不管对哪个皇帝都是极大的忌讳,但是姚广孝与朱棣这样的君臣关系千古少有,不可能把这样的一支队伍托给其他人。 姚广孝苦心积虑说服朱棣发兵篡位,这支队伍应该也是其中的筹码。 朱棣本人当然不能冒险,即使是姚广孝,也只能在帮助朱棣篡位的时候才能使用这样的力量,不然的话,任何一个正常皇帝都不允许这种武装存在。 阿九摩挲着石钵,轻声说道:“佛家一向是以衣钵相传,姚广孝这个明朝第一奇僧,一生绝学才华,竟然没有一个弟子继承下去。” 韶仪闻言,头也不转地笑道:“哈哈哈,这种造反专业户,谁敢继承他的衣钵,太子首先就要睡不着觉了。” 两兄妹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禁不住一乐,转头对着石钵哑然失笑。 顾秉三淡淡地说道:“生死有命,庄周云: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这事早该结束了,误了我这么些年,不管结果如何,明年我都不会再沾惹这些东西了。” 韶仪今年才满22周岁,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说到寿命一事,想起的都是玩笑话。 他默不作声地思索,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会怎么样,他有个隐约的念头:不管如何,一个人死于壮年,对自己一点坏处也没有,伤心难过的都是家人和朋友。 果然阿九道:“你不要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了,姑婆说过,你是她见过最幸运的人,注定是由你去结束这一段家族业力。庄子还说了:吾将曳尾涂中……” 顾秉三笑道:“我从小没见过爷爷,父亲也很早去世,直到20岁才知道这样的事,在此之前,每件事我都能尽全力去做,而且自得其乐,自从知道这个诅咒,凡事都想付诸一笑,以前总是充满希望,总觉得人生还远远没有开始,谁知朝夕之间……所有事情,就走到头了。” 有一句台词怎么说的,“我荒废了时间,时间便把我荒废了”。我的人生就是如此。 韶仪察言观色,见两人半晌不言语,就大声说道:“活着开心就好,不开心的话呢,做点想做的事情也好,其他事谁也管不了。” 几人路过服务区加了次油,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中途没有停车,晚上将近十点时到达青岛,到了市区换顾秉三开车。 韶仪早就闻到了家乡的气息,坐在车里,望着窗外塔尖上那轮小小的月牙儿,享受着这座城市熟悉的高低颠簸,想指给阿九来看,她早已睡着了。 顾秉三一直将车开到一个海边的三层洋房边上的停车库里,笑着说这是他“家”,只在夏天来过几次。 韶仪张大嘴巴,从一楼看到三楼,看着别墅里崭新落灰的家具,门前还有个落满树叶的游泳池,顿起一阵艳羡和心痛,就愤愤然说道:“你特妈的——真土。我喜欢。” 韶仪开车去超市买了点食物,在边上饭店买了一堆加工好的海鲜,又拎了几塑料袋的青岛散啤回来。 回来时顾正仰卧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正看着那件缁衣. 韶仪把啤酒拎过去,分到杯子里,对他悄声说道:“我爷爷留的那个袋子,里面有一束头发,应该是他的长官,也就是你的姑老爷的头发。 还有一本树皮小册子,那上面的东西有点像乐谱,我被小时候拿来练习打鼓玩,也是你爷爷的东西。我们正好没事,我顺路开车回家取给你。” 顾秉三低声说道:“等下次你把头发带给我,那本《九韶》……我总觉得还是你留着比较好,你也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这件事情。听懂吗?任——何——人。” 韶仪此时才知那本乐谱的名字,竟然是传说中的《九韶》,正要继续说下去,阿九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秉三使了个眼神,起身把椅子拖到一起,三人围着一个折叠桌,坐下吃一顿安心晚餐。 韶仪开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感觉头还在晃悠,喝了点冰啤酒,看着头道:“书上记载,姚广孝绝非作威作福的人,再说这种九眼天珠虽是难得,也只是对现代人来说,对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值一提,更不必随着金身一起陪葬了。” 韶仪记得顾秉三说过,上古时期的眼睛崇拜现象非常普遍,看这面墙上的东西,不仅黄河流域的祖先,长江流域的古蜀国也有这种祭祀传统,甚至在古埃及、印度、巴比伦,都曾风行一时。 于是笑道:“看来古今中外的这些皇帝都差不多,弄点假眼珠子用来指鹿为马,骗老百姓自己是神仙下凡。” “一大早你们就在这开会了,”顾伸着懒腰,从楼梯上走下来,和两人打招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十章 精卫衔微木 阿九笑道:“早上天气好,睡觉浪费,我去弄点早餐。” 顾看着韶仪说道:“不管哪种祭祀手段,目的不过都是天、地、人、祖先的交流,最早是远古时期部落公共的活动,后来才沦为统治者的工具。” 在各种文明的早期,充当祭司的人都只是交流的媒介,后来私有制出现,统治权和祭司权力发生矛盾,这时候统治者利用权力,让自己逐渐变成神的化身。 说完就带韶仪走到楼下的地下室,韶仪看到隔壁有个玻璃屋,里面是个带投影布的放映室。 靠墙的橱柜里放着各种耳朵特征大得明显的雕塑和画像,除了老子和佛像之外,韶仪认得的还有抱着竖琴的阿波罗,长着羊头吹排箫的潘神,还有那个耳垂长在上面的咕嘟客。 韶仪知道世界上存在过很多美妙的声音和音乐,因为无法用乐谱记录,以至失传于世,但是眼睛看到的东西更是过眼云烟,如白驹过隙,古人纵有丹青之妙,也不能完全真实地记录美景,只能用文字和图画来写意。 韶仪把感慨告诉顾,又接着说道:“西方那些油画好歹有写实的部分,人体漂漂亮亮的充满神气,中国那些山水画都是灰蒙蒙的,要是也有那么多色彩斑斓的记忆就好了。” 顾接口说道:“刚才墙上的那些面具,包括秦始皇兵马俑,以前肯定也是彩色的,只是早已脱落了。所以那些夸张的傩戏面具,虽然造型离奇,反而和古人看到的差别不大。” 韶仪看过小丑面具和这些傩戏面具的恐怖片,这些僵硬夸张的面具非常吓人,像是传说中那些又蠢又坏吃小孩的癫疯子,实在想不懂古人做这种东西什么意图。就问说如果是为了留住记忆,为什么不选一点正常好看的人类。 顾笑道:“这些图腾有的表达祖先崇拜,有的器官崇拜,有的是天神崇拜,当然不能和普通人类长得一样。” 还有很多是用来吓唬妖魔鬼怪的,就像抓鬼的钟馗很丑陋一样。外面挂的那些吓人的傩戏面具,最早源于黄帝驱傩的部落仪式,传说黄帝有个很丑却贤惠的老婆叫嫫母,被封为“方相氏”,这名字本身就是容貌吓人的意思,于是黄帝用她的相貌来吓走鬼怪。 傩这个字本身又可能源自眼睛崇拜,也是凤凰崇拜,传闻最早制作面具举行仪式的是一个商朝的王子,是纪念父亲亡魂的仪式,面具让祭祀仪式的角色多起来,而且容易保存和流传,傩戏从黄河流域一直发展到长江流域,嫩江流域,带到韩国和日本。 后来傩戏内容都有了更多娱乐性走向民间,和各地的风俗文化结合起来,发展出各具特色的地方傩戏,有上百种之多,后来傩戏在中原地区渐渐消失,只在西南地区还很繁盛,现在贵州一些地方仍然每年举行这样的活动。 韶仪摸着手边潘神的雕塑羊角,说道:“你是说这种傩戏是眼睛神学和声音神学的集合了,这样确实可以把祖先的生活状态直观流传下来,不过看起来这几千年的隔阂不是一般的大。” 顾秉三笑道:“远古人类是直接生活在自然中的,生物感官要比现代人发达,所以我们不能理解这些仪式,不过只要这种仪式的原理没怎么变的话,从这些戏里还能看到古人的那种原始的思维。” 韶仪心里想姚广孝可不是原始的思维,那是多少年的运筹帷幄,苦心孤诣的等待,又经过腥风血雨才成就了这个人。 韶仪转念说道:“按照原始思维方式,既然有仪式,就会有反过来的仪式,有诅咒就有反诅咒。您爷爷启动这种仪式,让咕嘟客攻击日本鬼子。是不是也应该有这样的反过来的仪式,把这个诅咒解除掉?” 顾坐到沙发上,苦笑道:“仪式是有的,不过有时间限制,而且需要将那些出动的咕嘟客收回来。我想过其中的道理……这有点像庄子讲的一个故事,古时有种神物叫浑沌,没有五官七窍,是一种无知无觉的存在,后来有人说:“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然后日凿一窍,七日之后浑沌开了七窍,同时也就死掉了。” 我想驱使咕嘟客作战这样的事,就像开凿浑沌的七窍一样,让他有了知觉,而人的自身也会受到某种反噬。 人可以学习,从无知到知道,但是不能从知道回到无知,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除非……他真的疯了。 韶仪心里琢磨着这种所谓的知与不知,就听他继续说道:“等爷爷后来回到黄河崖边的时候,咕嘟客和战士尸体都不见了,他找妹妹无果,又费了不少功夫找到那支日本盗墓的小队,暗中跟着那个鸟居龙藏队长去了东北,在防水部队,就是那个731部队,看见咕嘟客都已经死亡,被他们用来做研究,这支部队的防备极其森严,他没有办法,就回到老家找他的爷爷想办法。” 韶仪聚精会神地听着,顾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位太爷爷之前去日本做一件事,所以与孙子分开。当时他刚从日本回国,心情非常不好,又听到孙子中了诅咒,孙女失散的消息,一急之下,就得了中风,他知道已经不可能找到咕嘟客做反仪式,就留下一条信息给孙子,姚广孝是唯一一个逃脱这个诅咒的人。” 韶仪诧异道:“你们桃花源记里的人不是一向……与世隔绝的吗,在那种战争年代,一个老人,还能随意往来日本的?” 这时阿九端了早餐放到桌上,抿着酒窝笑道:“二位爷,小的伺候早餐来了。” 韶仪连忙道谢就吃起来,顾端起一杯牛奶一饮而尽,走进玻璃屋,打开投影和电脑,然后播放出一份文件,把画面定在一张古旧的纸片上。 韶仪看着红点指着树形图上方框里的一个名字,惊讶地读出来:汪xx? 顾皱着眉头,露出一种复杂难解的表情,最后露出无奈的微笑,说道:“他的先祖本是我族中人,元朝末年跟随汪大渊,从婺源搬迁出去,后来虽然相认,他们还是依照祖训,继续保留了汪姓。” 韶仪吃了一惊,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你这位太爷爷去日本,也是去做汉奸……顾问?” 顾又对着电脑打开一份文件,投影上显出一些黑白的老照片和当时的报纸。 他一边播放着这些资料,一边说道:“1938年日本侵华战争接连胜利,继上海南京之后,广州、武汉重镇都相继沦陷,倭国一边武力侵略,一边是以近卫内阁的名义发表了三次“近卫声明”,对当时的国民政府进行政治诱降,汪与老蒋向来有矛盾,在38年年末离开重庆政府,随后发表响应招降的公开信,即是史上的艳电声明。 消息传出之后,举国哗然。 太爷爷早在汪刺杀摄政王载沣被捕的时候,参与过营救工作,对族人夸他是人中龙凤,青年翘楚,汪本人对太爷爷也很尊敬。 他听到这个新闻,决定带上孙子孙女去劝阻他,希望他看在祖宗后代份上能够悬崖勒马。 一开始听说他在当时的满洲,祖孙三人到了东北,路上去祭拜箕子墓,发现被日本人盗发,于是一路跟踪,半途看到伪满洲的新闻,说汪到了上海“组建新政府”,于是太爷爷决定自己去上海找他,让孙子继续跟踪这支小队。 太爷爷到上海找到他,后者正准备出发去日本谈判,太爷爷跟着他不放,晓以民族大义,先辈祖训。他只说自己决心已定,见他跟去日本,一路也没有难为他,反而说让太爷爷看看倭国工业的领先程度,就明白自己的忍辱负重苦心。 韶仪瞠目结舌地听着这些故事,心想这越扯越没边了,脸上也现出顾秉三脸上的那种复杂表情。 看到阿九在电脑上翻看那些家谱,就打趣说道:“这名字不好,既然祖上是以汪洋大海为姓,他偏偏又要去学只鸟去填海,这不是把自己给埋了?” 阿九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给自己起这个笔名,是觉得自己韧性不够,做事不能持之以恒,后来果然禁不起……” 顾站起身,叹息说道:“太爷爷为什么去找他,不仅因为他是同族叔辈可以倚老卖老,而是……他们可能和那个缁衣会有一点关系。” 这事我只听过一星半点,太爷爷介绍刚出狱的汪给一位老朋友,就是清末著名的纵横家王闿运,这个人是船山学院的山长,据说身后就是神秘的缁衣会。 汪和王闿运的学生杨度一起留学日本,他们一人选择参加革命,一人选择做袁世凯的国师,想不到后来竟然殊途同归,都走上被人唾骂的道路。 韶仪听得头都大了,他自幼听爷爷讲过一些民国典故,就笑着说袁大头死前喊什么杨度误我!看来他这国师当得比姚广孝差远了。 又盯着一脸英武之气的青年相片看了一会,对阿九说道:“别的且不说,你们家这些男人一个个长得,不是一般的帅啊。” 顾抬头看着韶仪说道:“我是突然想起缁衣会这档子事,所以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给你听,这个组织轻易不会出现,更不会轻易放弃,你如果下次遇到,立即逃跑,跑不掉就报警躲起来。” 韶仪想开玩笑,说自己也没有做汉奸的二大爷,不用担心这些,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低头看到桌子上放了不少资料,薄厚新旧摞在一起,暗叹他们几代人因此付出的心血,这柄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真是要命,还不如不知道,比较起整天担惊受怕,无知无觉地死掉算是件幸福的事情。 韶仪把桌子收拾好,说不如趁早上去海边逛逛,一会再去其他地方。 三人走到海边,时间还早,沙滩上没什么人,远处海面上腾起朦朦雾气,一群白色海鸟在水面上徜徉,顾沿着沙滩慢跑。 韶仪卷起裤腿站在冰冷的水里,一会又到黑色砂石间去找贝壳。 阿九从岸边的大石头上朝他走过来,裹着衣服,冷得直发抖,韶仪看到她的眼神看起来非常遥远,迎着海风对他喊道:你——要——帮三哥,别人帮不了他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十一章 风伯为驭兮俞儿执竿 韶仪还是小时候上去一次崂山,此时开车半小时就到了景区停车场,三人穿过山门,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走了一刻钟,看到一颗满树鹅黄的银杏树叶,像是金灿灿的瀑布一样竖在眼前。 此时正是深秋,山上一片静寂清凉,看着这些灰砖古佛,让人顿生清净之心。 阿九兄妹进庙祝香,韶仪站在外面观瞻古物,看到门前石碑介绍,这寺庙的镇寺之宝——元明手抄本《册府元龟》。抬头看到下面有个纪念品店的棚子,果然有一排仿古版的古卷在售,他见阿九还没出来,就过去随意抽出一本,在边上看起来。 这套书有一百多本,当作纪念品摆了一套在前面,书上均是简洁短小的故事,按照人物和事类,记载三皇五帝到宋之前的名人事迹。 韶仪看到浩如烟海的古籍里,很多古人一辈子就一句话的评点。比如“虞延字予大力能扛鼎官终太仆。”,“汉项籍字羽下相人力扛鼎才气过人。”,而大多人只是过眼云烟,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韶仪在等人,左右没事,就继续翻看下去,读到一句“齐桓公北征孤竹”,心中一动,就看到一个奇妙的故事。 齐桓公北伐山戎时,路过孤竹国的山谷中,遇到一个一尺有馀,朱衣玄冠,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赤着两脚的小人向桓公作揖,齐桓公要放箭的时候,小人就奔到石缝中不见了。 桓公问管仲这是什么东西,管仲回答说这是登山之神名叫俞儿,长一尺,五官具备。只有霸王之君才会遇到,山神出现在这里,是给桓公指路的意思。 韶仪在想这个神奇的小人俞儿出现在孤竹国,不知道是不是和咕嘟客有关系,这时看见顾祝二人从寺庙台阶处走下来,就笑着招呼他们来看这个故事。 韶仪问古代的一尺有多长,顾答说大约20多公分,待到他看到这个故事,就对韶仪笑道:“传说齐桓公这次北伐,刜令支,斩孤竹,回国途中令俘虏带路,结果被带到一个山谷里迷路,幸亏管仲放出老马,部队才跟着马走了出来,这就是老马识途故事的由来。” 韶仪见阿九从寺庙出来之后红着眼,就开玩笑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精灵国”的公主哇!为什么长这么高了?转口就叫她小俞儿。” 阿九心情不佳,不愿吵闹,就没有理他,韶仪一阵尴尬,顾秉三在边上看在眼里,就笑道:“箫兄可猜一猜这俞儿的由来。” 韶仪心想又来作怪,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有什么好猜的,就说道:“皇上要问,手下当然不懂也要装懂,齐桓公名叫小白,管仲当然随口编个山神的借口,敷衍一下这个小白嘛。” 顾正要答话,这时小店角落里有个声音传来,铿锵有声地说道: “年轻人好大口气,五霸之首齐桓公成了傻瓜;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管子成了骗子。依你说来,这世上岂非全是欺世盗名之辈?“ 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坐在角落的人,这时才见一个骨瘦形销,眉毛很长,穿着灰袍的老人盘腿坐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 韶仪见他双手合在身前,手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像老树皮一样,身后放着一架拐杖,连忙就要道歉。 这时阿九偷笑着走到前面,对老人说道:“老先生教训的是,这个人就是喜欢满嘴胡吣,俗话说无知者无畏,您不要见怪。” 那老人神色稍缓,张开一双阴鸷的眼睛,韶仪见他眼中现出一缕精光稍纵即逝,像从一只麻雀变成凶狠的苍鹰一样。 他也不看众人,自顾自朗声咏了一阵古诗,连韶仪听不懂他那带着胶东口音的普通话在说什么,只听几句什么上山难兮下山易,风伯为驭兮俞儿操竿,勒勋孤竹兮亿万世……就转头看着阿九尴尬地笑。 老人见几人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捋着灰白的胡须笑道:“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那山神与天地同寿,只有四方上下,从无古今往来,不叫宇儿叫什么呢?” 韶仪一听,敢情这老头子疯疯癫癫的原来是在装蒜,就冷笑着用山东话对老人说道:“老爷,您这冷笑话真是太好笑了。” 老人哈哈一笑,指着地上的板凳让他们坐下,他看着几个年轻人说道:“老夫虽不仕不学,少年时也曾效仿先贤作壮游之行,将那四海五岳踏遍,山神一说倒不是我信口开河,就说这春秋五霸,齐桓晋文宋秦楚,都曾欲祭拜五岳报天之功,后世更是如此,上至天子封禅祭天,下到乡野村民,也会在家门口摆一块“泰山石敢当”。” 这老人说着就拉开身边一只抽屉,向众人推销他收集来的辟邪宝物。 韶仪心下恍然,原来是卖纪念品的,就皱眉说道:“这些破石头,你拿画笔描一下,再绑个烂红线就敢说是崂山五色石,看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义乌批发市场一找一大堆。” 此时山上游客稀少,逛书摊的人就更少了,老人闻言也不以为忤,摸起身旁的拐杖,把身后的的帘布撩开,小声说道:“但凡宝物定有通灵,不可以轻易示人。看几位举止不是凡人,尤其这位姑娘声音清越,必是见多识广的名家之子。既与老夫说起,众位就当是打发时间,看看我这几件东西如何?” 韶仪一眼就看到墙上挂了一排面具,转头望着顾祝二人笑起来。 面具分开放在透明袋里,其中一副和顾秉三挂在墙上的有点像,只两个空洞表示眼睛,没有鼻子嘴巴,下面突出尖利的獠牙。 还有一副面具画得很漂亮,是一只深蓝的蝴蝶造型,两条对称的垂角亚眉分在两旁,蝴蝶的佣身化作面具的鼻子,翅膀延展变为两颊。 这些面具看起来质感不错,艳而不俗,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阿九见蝴蝶面具造型可爱,就伸手去摸。顾秉三看着那个獠牙面具发呆。 那老人趁机说道:“两位郎才女貌,一个选的是元始天尊盘古大帝留在凡间的灵蜕,一个是千面女神瑶池王母变幻的丹凤衔花。” 韶仪听他满口胡说,只不住地笑,奇怪这东西原来不是蝴蝶,居然是个凤凰。 顾秉三拿起那具盘古面具,扭头对着老人认真说道:“这好像是贵州仡佬族人演撮泰吉、跳傩戏的东西,怎么会是元始天尊盘古大帝?他们奉祀山神、蛮王,并没有祭祀西王母的习俗。” 韶仪看到老人被揭穿了骗术,脸色只一变,瞬间又恢复原状。 只见他涎着脸说道:“世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西南僚人原是夜郎国后裔,夜郎亡国之后,他们怀念故国,又不敢照旧法拜祭祖先,所以假托汉人的神仙,他们表面上戴的虽是盘古王母的面具,祭祀时施的却是夜郎国的邪法。”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照片出来。 韶仪看到照片是彩色交卷洗刷的那种,表面又旧又脏,背景是一座不知名的大山,一群五六个身穿青衣,头戴尖帽,面前挂着各种面具的老人,拄着竹杖摆出各种造型,像是现代驴友在景点自拍那样,正在伸手踢腿地变着造型。心想真是人以群分,居然还有这么多活灵活现的老头子聚在一起。 顾秉三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道:“这个人的面具,眼睛为什么是这样的?” 韶仪顺着手指,看到照片上一个老人的面具里多了两块大大的椭圆形眼白,像是两枚剥了壳的鸡蛋。 “这就是老夫所说的夜郎邪法,你再仔细看看。” 韶仪见到照片里的大眼白老人嘴巴好像在讲话,其他几个戴面具的老人都把耳朵凑到大眼白的嘴边,仿佛在垂手聆听。 那老人嘿嘿一笑,说道:“夜郎国拜山神为祖,每逢大事必先祭拜山神,这面具就是当年夜郎王祭祀的礼器,诚心求祷者,会使山神有感,降临到求祝之人的眼里指授方略。” 顾看到白眼睛的时候面有喜色,此时摸着面具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撮泰吉面具一般都是杨柳香樟雕刻,你这个如此沉重,不知是什么材料,怕是仿出来的。” 老人面露愠色,拂袖说道:“这是独山玉的古料。“ 说着就要拿手电筒照着来验货。 韶仪一看形势不对,几人在这摆弄半天,景区这种骗局很多,别被套上不好脱身,就拦着老人问这东西多少钱。 这老人知道韶仪难搞,只看着顾秉三等他说话。顾不好意思地笑着试探道:“您这东西卖吗?” 老人哗地一声把店门外的布帘拉上,韶仪几人面面相觑,见他伸出一只手掌,表示一个“五”字。 韶仪哭笑不得地说道:“您卖多少钱直说就行了,是五块钱还是五十块,搞得神神道道吓死人。” 阿九一问之下,竟然开价五万一副,与顾秉三对望了一眼。 韶仪见他狮子大开口,就要拉着两人出去,那老人冷笑道:“老夫在这鳌山卫定居,是爱这孔孟之乡人情厚重,并非贪图小利之人,所谓货卖识家,我也只是随便一说,太低了对不起这东西的来历。” 众人一愣,就站在原地,继续听他说了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十二章 别了,司徒雷登 这老人自称李青秀,是贵州赫章县的穿青人后代。 穿青人是明朝驻扎西南的屯兵后代的自称,因为他们生活在“蛮夷”之间,生活习惯已经被当地同化,被汉人视为蛮兵,称他们为“凤头苗”。 但是因为他们与土著的出身不同,又得不到当地民族的认可,又被这些土著称为“屯堡人”。 这些士兵后人就如风箱里的老鼠,受到朝廷和土著的两头气,他们就一致以“穿青人”自居,以示不同于土人,又不忘汉族祖先。 到了李青秀父辈这里,大清朝早已经完了。当地土司控制着土地和军队,又和各路军阀勾结在一起,贩卖军火鸦片大发其财,这些土司权力极大,对属地的农奴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李青秀的父亲是个钉马掌的铁匠,在钉马掌的时候见到马生了皮肤病,就说了句玩笑话,结果被土司一枪打死,李青秀当时才十岁,跑过去抱着土司的腿,被他踢到山涧下面摔断了一条腿。 几人听到他的惨痛往事,不知如何表达,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老人揉着腿,轻轻一笑,示意几人坐下,接着慢慢悠悠地继续讲起往事。 土司属下的小地主,叫做土目,意思是领主的眼睛,或者大地监视者之类的,土目中有一位首领担任祭司和军师的作用,李青秀不懂其中原理,只知道土目每年三月初三会戴上这种面具举行祭祀典礼。 据说土目戴上面具之后,可以看到祖先的灵魂,还有属地上所有人的心思,这样农奴们世世代代甚至不敢起念反抗土司。 李青秀摔到悬崖下面居然没死,土司没找到尸体,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派人挨家挨户地喊话,告知不许窝藏这个孩子。 李青秀的母亲把他藏在铁匠坊的煤堆里,可是一个大活人哪里能容易藏得住?何况很快他的母亲也马上就没有容身之地。 正好那段时间,土司的城堡里有外人来访,带着一群骡马背着很多行李,其中有汉人也有东洋人,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李青秀母亲听一个小土目说起,这些人叫东亚文化考察队,是土司大人请来给自己著书立传的先生。 他母亲虽不识字,却看出这些人不是专门来阿谀逢迎土司的人,而且看起来土司对他们也颇为尊敬,不敢在他们面前随意放肆。 于是就做了一件大胆的举动,她打听到这些访客离开的日子和线路,把李青秀藏在背篓里,用木轮车推到这些人经过的地方,等到他们出现的时候,就跪在那些人的面前,求他们把孩子带走。 讲到这里,李青秀长长吁了口气,流出两行老泪。 那个中国人怕土司发现孩子有麻烦,就不想冒险,幸好那个日本人和老外坚持,说服了一行人同意把他带走,还让他母亲一起逃跑。 母亲怕土司起疑心追上他们,大家都走不脱,留了一袋荞烙饼给李青秀,就挥泪告别,自己一个人回了村寨。 李青松被他们放在骡马两边的背篓里,用行李盖住,一路出了黔地才逃出生天,路上颠簸,当时又缺医少药,两条腿终于留下残疾,成了废人。 那个日本人的中国话讲得不好,不过能听得懂,就问了李青松的出身由来,从此他才知道自己是明朝“屯堡人”的后裔。 那人感慨自己一直公开反对日本侵华,从小沉迷中国文化,所以在国内被日本军方反感攻击,在中国又被中国的朋友和同仁厌恶,命运与屯堡人何其相似,因此对李青松格外照顾,教他读书识字,一边让他做自己的助手。 顾秉三等他讲完这段话,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您讲的这个日本人……可是那个人类学家鸟居龙藏?” 老人微微一笑,捋起虎须,接着说道:“老夫一直跟随鸟居先生到了济南,帮他理了一年龙骨天书,后来那个老洋人司徒雷登请他去燕京大学授课,一直到五十年代,他才从中国回到东京,没两年就仙逝了。” 韶仪听到这里张大了嘴巴,用口型无声地念着:别了,司徒雷登,ohmygod,我的天哪。 众人半晌没有言语,顾秉三抱拳在胸前微微一躬,说道:“刚才真是多有不恭,老先生吉人天相,非这段奇遇不能成就老先生仙风道骨。” 李青秀喟然长叹,摇摇头呵呵笑起来,说道:“这些面具是鸟居先生给我的临别礼物,他说这些面具是假的,是土司自己请人造的,虽然材料更贵重,却早已不再有祭祀作用,不如留给我做个纪念。他又曾说彝人原是百濮人的后裔,在黔地建夜郎国,与云南滇僰的古滇国,蜀人的古蜀国,僰侯国原本是同族,虽然生活习惯略有不同,中原的王朝亦无暇分辨他们,一律称之为“西南夷人”,这些不同古国的面具相貌不同,功能却是一样,都是祭祀祖先时,起到连接天地人的作用。” 韶仪看着照片上说道:“那这些照片是……您请人拍的?这些老爷子跳得像模像样的,只是这鸡蛋大的白眼珠不像人的眼睛。” 李青秀笑道:“这些照片是鸟居先生在贵州拍的,本来是黑白胶卷,我后来请照相馆的人翻拍加工变成了彩色。这个眼白嘛,真给你说对了,还就是两个鸡蛋,据鸟居先生说,应该是土目祭司拿来吓唬人的把戏!哈哈哈!因为真实的祭司之眼早在千年以前,金竹夜郎灭亡时就失传了。” 顾秉三莞尔一笑,说道:“先生直言相告,足见其心赤忱,不知您后来有没有回到赫章故里?这真实的祭司之眼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李沉默了半晌,才拍着膝盖说道:“我一直到了90年才回去一次,母亲当然早已不在人间,祖宅化作尘土,时隔50年兵荒马乱,知道这件事的人一个也没找到。后来翻看县志,看到记录,当年害我家破人亡的阿朵土司,他勾结国民党残部负隅顽抗,被解放军击毙在深山之中。” 韶仪心里琢磨着这个故事,罕然地问道:“这话说起来,当真也有反战的日本人?”心想别是电视剧里那种吧,*****圈假惺惺的那一套。” 顾秉三拉开刚才被老人关起的帘布,看着远处的大海,缓缓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从小就记下了鸟居龙藏这个名字,后来查过他一些资料,确实让人很吃惊。除了一些人类学著作,他有一件事情被美国人记录下来,在当时传为佳话。” 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很快占领北平,当时城里的高校全部停课,一些师生带着古籍资料一路辗转去了大西南重新办学,只有一所学校,就是司徒雷登创办的燕京大学还在继续开课,当时美日没有开战,他就在校园里竖起美国国旗,拒绝日军占领,为了防止特务,他拒绝接受日本学生进校,还请来当时的反战学者鸟居龙藏做客座教授,让他在中间起到协调作用。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1941年,日军偷袭珍珠港之后,美日正式宣战,日军强行关闭了燕京大学,用大卡车抓捕了学校的中外师生,当时鸟居龙藏阻拦无效,于是率领全家换上隆重的和服,站在路旁向被捕的师生鞠躬道歉,他这一行为被各国记者拍下来登上报纸,让日军非常难堪,被迫释放了这些爱国师生。 鸟居由此得罪了北平军部,被勒令搬迁到城里被监视居住,一直到日本投降。” 李青秀听着顾的话,脸上露出那种老年人对年轻人表示欣赏的悠然自得的表情,叹息道:当时鸟居先生写了一条横幅送别同僚,我记得其中两句:“一樽还酹江湖远,落花满汀雁声断。” 韶仪嚼着这两句离别词,倒是别有韵味,见顾祝二人一脸犹豫,可能不好意思与老人开口,就替他们说道:“老先生您对这土目祭司的手段可有了解?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种仪式了?这个祭司之眼又怎么失踪了?” 老人回过神来,对着顾秉三一笑,说道:“百年一场大梦,今日风尘一遇,足可快慰平生,老夫厕身此间数十载,这华严寺在闹红卫兵时几乎被搬空,唯有这一套册府元龟留下来,我且翻看着消遣打发时间,一知半解都是从此而来。这些彝人的祭司仪式我实在也并不知内情,据我猜测,历代汉王朝征伐西南,无非只要属地臣服而已,只有朱明王朝以汉人正宗自居,设九卫屯兵诸边,又以汉人充塞蛮夷,易其风俗,当年有几个大的屯兵豪门姓氏,这些东西如果还有保留,也有可能在他们手上。”说着就拿了纸笔,写下几个字。 李青秀转身用拐杖把那副山神面具和蝴蝶面具挑下来,说这劳什子就当送给二位的见面礼,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 老人这一下风格突变,倒让三人不好意思起来。 阿九连忙摆手说不用,顾秉三起身笑道:“先生一席话教我茅塞顿开,您无须客气,晚辈并不缺钱,就依你说的数字,我们买这两副,只是身上没那么多现金,不知如何付账?” 韶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见李青秀居然神乎其技地从身后摸出一个pos机,阿九笑嘻嘻地袖手旁观,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表情,自己便不同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撩开门帘走到外面的路上。 这时山下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飞奔过来,在离韶仪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重心不稳就撞到他身上,气喘吁吁地嚷道:“爹!俺爹人呢?” 转头看着门帘后面喊道:“不好啦!山下有坏人来了!杨黑子开的电动车带人,马上就到了!” 韶仪见那盘腿而坐的残疾老人正要收钱,被闯进去的小男孩打断,正对他怒目而视,听了这几句话像兔子一样蹦起来,一边口里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流年不利,列位后会有期!” 说完也不顾几人惊诧的目光,带着那孩子从台阶边上的小路匆匆跑进树林里,很快就隐身不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十三章 指路经 众人正自纳闷,只见一辆景区游览车开了上来,一个肤色黝黑的景区保安带着两名大盖帽从车上跳下来,指着棚子说道:“人就在这里。” 他们在棚子里没找到人,一名公安掏出证件,对顾秉三说道:“我们是崂山景区派出所工作人员,接到群众举报这店里有骗子以寺庙法师名义兜售文物诈骗钱财,你们看到这个人没有?” 韶仪看到照片里是一个中年人穿着道袍的照片,边上还有游客的合影,这个中年人的额头与眼神看起来与刚才的老人神似,就指着照片问道:“这人是……李青秀?” 警察看了边上那名敞着光头,身穿布衣的僧人一眼,没有回答韶仪的话,又问他见到这个人没有。 顾秉三没有回答,韶仪指了指边上小路,笑道:早就跑了。 两个大盖帽循着小路追了下去,韶仪三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僧人。 那和尚低声念了句佛号,合手说道:“李青秀是贫僧师尊清云法师的俗家姓名,师尊去年已圆寂,你们刚才看见的那位老人是假扮的,他是师尊曾经收留过的俗家徒弟。” 众人一听这和尚说起,赶忙相询此事,才知这李青秀确有此人,刚才那人讲的生平经历也符合,李青秀后来离了北京,到了崂山出家为僧,法号清云。 刚才那人却是叫蔺大富,他在文革时是一派红卫兵的首领,一次武斗中被打得奄奄一息,大家以为他死了,就把尸体扔在山下。 清云法师看到把他救活,又收留他在寺中做工,蔺大富在此盘桓数载才离开寺庙,法师见他身上戾气很重,就常对他讲起生平,又让他读些寺中古籍。 谁知道他离寺多年之后,有一次竟然带人入寺偷盗,被和尚们捉住,师尊教训他一番就将他放了。 想不到现在他得知清云法师圆寂,居然无耻冒用师尊名义出来行骗,当真是…… 几个年轻人都属涉世未深,听了这和尚讲述大富的行径,无不唏嘘感慨,都在暗想世上竟然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蔺大富虽只是为取钱财,没有杀人放火,他在这里做出的这副布置,还有大奸似憨,大伪似真的举止做派却是足见其心计,此人如真有机会把持一方,不知能做出什么欺天瞒海的事来。 众人细想之后,心下都有恐惧之意。 顾秉三好像不以为意,默默拿出手机,把墙上的面具和照片拍照存下,阿九站在一旁望着远方沉思。 韶仪想起刚才那人也是浑身不舒服,就开口安慰道:“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其实也不用介意,今天只是遇到个演技一流的罢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江湖之大,这样可气又可笑的人却也少见,就与阿九相顾一笑。 顾秉三对身旁的僧人笑道:“西游记里总是有妖怪成精,偷主人的法宝下凡称王称霸,今天我们来拜见法师,正巧遇到这弃徒移花接木,偷师傅的事迹安到了自己头上来骗取钱财,中间这一因一果一劫,也是命中注定,倒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想来是清云法师余荫惠及。”说着就合手朝寺庙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那中年僧人赶忙还礼,见他们三人年纪轻轻,怎么会认识足不出户的清云法师,心里正自纳闷。 顾从身后背包里取出那件缁衣,递给僧人,口中说要请法师鉴别这件袈裟。那和尚没有接,看着顾秉三问道:“几位可是日本来的?” 韶仪见他起疑,忙用山东话说道:“我们都是正宗中国人,和日本没关系。”顾祝二人也连忙称是。 那和尚见那两名警察迟迟不归,就过去与身后的保安说几句话,自己带韶仪三人到寺后一间清静禅房里坐下,分别倒茶叙话,这僧人自称净心,问各位与师尊有何渊源。 阿九说道:“我们与清云法师素不相识,只是家中有一件祖传的僧衣,不知是何由来,今天来山上游玩,恰好遇到古寺,就想请法师慧眼给鉴别一下。” 净心闻言哭笑不得,心想这几个年轻人真是异想天开,肯定是在哪里被骗买了件袈裟,难怪刚才差点被蔺大富用假面具骗了钱财。 于是也不看他们的东西,温言劝了几句,让他们收拾下山,下次不要再买这些江湖郎中兜售的传家宝。 顾也不生气,起身说道:“刚才法师问我们是不是日本人,请问是不是之前有日本人来找过清云法师,为鸟居龙藏的事情而来?” 净心吃了一惊,清云法师因为当年与鸟居的渊源,在那个特殊年代吃了不少苦头,国内开放之后,一群日本人访查到鸟居在中国的朋友,最后竟然找到了华严寺的清云法师。 法师原不敢接待他们,无奈这些日本人执礼极恭,又讲了一段极其悲惨的家族故事,清云法师慈悲之心顿起,就接见了这些日本人。 韶仪见净心脸上阴晴不定,一直不说话,就小声地说道:“那个小川我们也见过,也不知他们找到解脱诅咒的方法没有。” 净心脸上现出惨痛的表情,不住念着佛号,明显是知道小川的事,顾秉三不想透露出身,就说自己是当年731部队细菌实验受害者的后代,和小川一样,也受到这一诅咒。 刚才在外面听了蔺大富提起鸟居的事迹,此事知道的人很少,所以才信以为真,以为他就是李青秀。 净心收起刚才要送客的表情,坐下来对众人说道:“那日小川来访,师尊见了他一会之后,就把我和蔺大富叫过去一起旁听,说将来或许有其他受害人寻来,也好有人把信息转达,师尊的智慧慈悲可见一毫,想不到蔺大富他竟把这故事编排到自己手上,然后奇货可居,真是伤天害理。” 众人嫌他啰嗦,又不敢打断,只好听下去。 鸟居龙藏曾先后两次进入西南,第一次是在大清朝的光绪年间,据说他在贵州发现了一支古彝人的后代,这支彝人部落平时隐藏山林,向来被官府当成是三苗蛮夷,他却考证出这些人是古彝人金竹夜郎的后裔,保持了当年古彝人的风俗习惯,他又从人种学着手研究,得出彝人、古蜀、僰人、滇人等古国是同一祖先的结论。 那是个民不聊生、天下大乱的年代,除了极个别的专业人士,谁也不关心他的这些研究。 等到鸟居第二次进入西南的时候,已经是侵华战争时期,当时日本军队在战场上受到一种奇怪的人种攻击,他们把这一人种称为gudug,有士兵说这种gudug是太阳神的神兵,是上天派来帮助天皇作战的。 当时战争日渐相持,日本国内人口锐减,军部就把这种gudug送到731部队,动用一切力量进行研究,试图把它发展成自己的军备力量。 鸟居作为当时日本国最知名的人类学家,虽然一向反战,也被派去研究这个人种的由来。 据说鸟居认为这个人种并不是人类,而是他在西南贵州考察时遇到过的古彝人崇拜的山神的原型,所以他带了第二次带领考古队深入贵州腹地。 后来因为战争打到了西南,他们考古队里人员复杂,中国人日本人洋人都有,不论遇到哪只军队都有被枪毙的危险,考察进行不下去,就无功而返了。 清云法师听了小川的讲述之后,同情这些研究员后代的遭遇,就想起鸟居先生说的彝人山神,开始查找古彝人的资料,发现在元朝之前,彝人还是****的原始社会,那些部落统领被称为鬼主,土司和土目的称呼是元朝之后出现的。 鬼主又分大鬼主和众多小鬼主等等,这些鬼主是部落首领也是祭司,在部落节日时,集中在堂狼山祭拜山神,这时祖先会现身说法,告知族人重大事情的选择,并且会记录下鬼主们的汇报,在彝人没有文字的时代,鬼主们以此仪式传递彝人的文明和知识。 后来彝人繁衍众多,祖先决定把部落分成六支队伍,分开去开拓家园,他们就是后来一些西南小国的祖先,彝人祖先在分别时,曾留下一部《指路经》,让子孙后代可以借此找到祖先的圣地。 据说每个彝人祭司都会背诵这一经书,但是现在云贵川彝人分支众多,各地的《指路经》内容也不相同,这个堂狼山的所在有多种无法证实的传说,这本《指路经》也变成丧葬礼仪中招魂归乡的祭文。 师尊说这堂狼山可能是像汉族的蓬莱仙山一样,也是个虚幻出来的地方。 三人听了净心师傅的这席话,琢磨着其中除了几个地名,其余九成倒都是远古传说,越发觉得此事虚无渺茫,只是不好表露出来。 净心让各位稍待,转身到隔壁取出一份油印的小册子,弯腰递给顾秉三,说是清云法师当年请人翻译的几种《指路经》,彝汉对照本,还有几本其他的彝族史诗,他又托人请不同地方的彝人毕摩,照着他们祭祀时咏唱指路经的调子录制了磁带。 这些东西本是准备给那些日本人的,不过那个小川后来再也没来取,就一直存在这里。 众人看到这些各地收集来的资料新旧不一,不少是手抄的彝族文字,磁带上贴着医用胶布上面写着标记,显见这工作很费心力,大家感慨清云法师的慈悲为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指路经 第十四章 山水合一 韶仪唏嘘道:“看来我见到那个小川,应该是你们见到的这个老川的儿子,老川是不到四十岁就死了,估计来不及来中国拿啦,现在他儿子又在瞎子乱碰一样到处找。” 净心轻叹一句,就把那些和磁带交给顾秉三,说如果有所发现,还请转告当年的其他受害者,救人自救,这也是师尊的愿望。 顾秉三没有推辞,包上书册,恭敬地答道:“清云法师救拔罪苦、慈哀众生之心,我辈不敢辜负。” 说完又从背包里取出那件黑色缁衣,还有那个份量颇重的石钵,放在面前,对净心说道:“不敢相瞒法师,这两件东西是明代一位奇僧留下的衣钵,和解除诅咒有莫大关系,但是我们看不懂其中原理。” 净心把那件僧衣展开,细细看了一遍,半天摇头说道:“这确实是件佛门僧袍,通身以*字纹织成,表示福泽源源不断,据说这种织法极其耗费人力,传说中的天衣,就是只用一条丝线,按照这种制法织成的,佛门弟子崇尚节俭惜物,没有听说过用这种手法织成僧袍的。或许……这僧袍或许是和密宗有关的,卍字表示太阳,用来象征身心内外之有相光明。” 那和尚见到那个石钵更是一脸茫然,口中念佛,喃喃说道:罪过,罪过。 众人一问之下,才知佛门相传,石钵乃是释迦牟尼佛成道时,四大天王供奉给佛祖所用的钵盂,后世佛子为了纪念佛祖,都不敢僭越再使用石制的钵盂。 大家暗笑姚广孝的字典里,大概没有“僭越”二字,只是不敢明说。 净心看了几眼石钵表面,说道:“这石钵上阴刻的是一种叫夔纹的图案,是商周时期青铜器上常见的纹饰,这动物也是早期的龙的形象,所以也叫夔龙纹。” 他们三人互相吃惊地看了一眼,凑近到石钵上细看,果然看到钵面上有个头很大,躯体短小,张着方形大口、卷尾的动物模样,如果只看上面,这龙的身体倒是更像老虎。 顾秉三讶然说道:“我一直带着这石钵,这上面除了一圈一圈的圆形钵纹,从没见到过这种龙纹,又幸好法师博学广知,我们才能认识这些纹饰。” 净心见他们年轻哪懂这些,就说道:“这也是清云师尊当年带着我们学习的一点皮毛,本寺有一套元代手抄本的册府元龟,经历不少灾难完好保存下来,后来捐赠到山东博物院,因为这个缘故,博物院与寺庙关系很好,师尊得知小川的事情后,就常向他们请教彝族人的知识,时间久了连带着我们也学了些古代知识。” 阿九见到石钵上忽隐忽现的龙纹,觉得这应该是个非常重要线索,怕过一会龙纹再不见了就麻烦,于是示意顾秉三起身,兄妹俩向净心告辞。 韶仪起身把资料装到包里,一行人谢过净心和尚,就下山开车赶回去。 韶仪飞快地开车回到别墅,才想起时间快到中午了,把东西搬到地下室后,三人顾不上吃饭,就开始研究石钵上的夔龙纹。 韶仪看到手机上有未接来电,一看竟是李教授打来的,赶忙拨回去,莫名其妙又是关机,只好发条信息过去。 阿九取出一瓶药水,涂在石钵表面,过一会贴上纸片,图案就被一块一块地拓印下来,然后再处理、烘干,图案就永久保存在纸上。 韶仪对她的各项技能已经见怪不怪,他在边上插不上手,就把那些和磁带拿出来,见到顾秉三从抽屉里拖出一套古老的磁带设备给他,差点惊讶地叫出来, “你还真这种磁带机,这是我中学时的最大梦想啊。当年我要是有个sony-ej01,现在肯定已经娃生一满炕了!”说着就在阿九鄙夷的眼神里,把磁带放到机器里,找到对应的《指路经》译本一边看,一边听起来。 韶仪听着这咏叹调还挺有意思,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呢喃地低声细语,只是这些汉语看起来很吃力,可能为了符合古调,翻译的人的行文也很写意,读起来像“木兰当户织”一样顺口又搞不清作者用意, 去兮去兮, 欲行路边站。 堂狼山之旁, 除秽摇神扇, 倘若不摇扇, 难把秽来除; 人逝名犹在, 倘若名不在, 难把路来指 …… 韶仪听完一盘磁带,又听了一盘,他对照文字大概看懂讲的主要内容,就是族人赶着牲口、带上财产,经过各种线路和磨难之后,在“风驰电掣之神“倏忽耳”立于某山之巅,遥望某水之际,族人顷刻之间就可以觅遍祖宗之旧踪,投入到祖宗之堂狼山故地……” 这完全是神话史诗一类的民族文学,难怪清云法师说这是蓬莱仙境一样的虚拟所在。 正当韶仪打算放弃时,他看到其中一盘磁带盒贴的胶布上写着凉山金阳彝人,括号:旧时古蜀国。他记得李教授提过古蜀国的事,于是就把磁带放进去。 一阵清越悠扬的声音后,磁带机突然传来几声三弦一样的叮咚声,韶仪心中一动,就放下书,竖着耳朵听下去。 他发现这声音很古怪,比普通的三弦声音要脆,却又更清幽,倒像是日本的那种三味线的声音(就是花魁出街时的鬼魅的音乐伴奏),韶仪听完一遍,又重新播放一遍,拿枝笔在纸上画着。 他听完一盘,跟着三味线的节奏,发现自己在纸上画出几条像吹墨画一样分散的根须形状,心想这是什么破画,假如自己有个大师名头还可以拿去拍卖。 韶仪见外面阿九还在忙着晾挂拓印片,就把另外三盘磁带也拿过来听完,里面却都是人声,没有刚才那种音乐。 于是放下东西走到外面,见到阿九的作品捧腹大笑,说道:“这是什么鬼,鳄鱼长了个牛尾巴。” 顾秉三在边上忖着下巴,闻言认真地说道:“这是龙。” 阿九把拓片扫描进电脑,很快按照不同的大小规格,打印了几张,进屋挂到投影幕布上,三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简单粗硬的线条画。 阿九把电脑连到荧幕上,把各个朝代的夔纹图片调出来放大,和纸片上的图画对比。 “这夔纹不是明代的风格,更符合殷商中期的短身夔纹,只是中间的线条更多,或许是当时雕刻工艺不完善留下的痕迹?” 阿九说完“咦”地看到桌子上韶仪画的纸,韶仪就问道:“大师手绘作品如何?” 阿九白了一眼,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半瓶醋的画家。” 韶仪自讨无趣,转头看着投影,这图案只是个简略的动物轮廓,真想不通是哪个天才发现这是最早的龙的,看起来神情怪异,又有点像是在惊慌逃窜的样子。 他看着缩略最小的那张纸上的图案,好像形状有点眼熟,低头看到刚才自己画出来的胡萝卜须,有点不敢相信。 他起身冲过去拿起纸片,和自己画的图叠在一起,然后分开来,看着上下两张纸上的图案,慢慢离合对照,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顾秉三握着嘴,说了一句:“oh,myjusus!” 阿九也在不住惊叹,虽然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韶仪慢慢点着头,强忍着得意,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对阿九说道:“有一青年女子问大师,我很笨怎么办啊?大师回答说:笨人见山就是山,见水就是水,你这种呢,是满瓶不响,半瓶咣当,正所谓俗人之眼,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哈哈哈” 阿九满面通红,温声说道:“是我错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画出来的东西能和这个夔纹完全吻合在一起?” 韶仪把刚才听的那盘磁带拿出来,讲了自己听到“三味线”画图的经过,听得阿九一脸羡慕,顾秉三伸手过来与韶仪握手,说了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恭喜你。” 顾秉三又补充说道:“这是彝族跳“恳合呗”舞蹈时用的铜铃声音,从来都是合奏,想不到有人能单独敲出音乐来,和“三味线”的音色确实很像。” 阿九取出背包里的电脑打开,把云贵川一带的山脉地形图,还有水系分布图,都单独列出来,然后逐步对照刚才的两张纸查找。 韶仪刚才一击而中,纯属侥幸,此时看到卫星图上褶皱连绵的山脉,还有蓝得像油漆一样的水系分布图,脸上也露出震撼之色,感叹道:“难怪古人把山形比作龙脉啊,这山脉走势和这水系组合起来,也太像那个夔龙纹了。姚广孝真乃天人也,他怎么能想得出这种方法来保存地图的?“ 顾看着磁带盒子上贴的纸条,对韶仪笑道:“你这是张冠李戴了,早在远古时,华夏就有龙脉一说,以山形起伏为龙势,水流走向为龙血,倒不是姚广孝发明的。石钵上的夔龙纹是山脉的走向地图,应该是彝人六支中的古蜀彝人刻出来的,他们又传下来一套《指路经》留给后人,声调中暗藏族人迁移时沿途的江河分布。西南地形如此复杂,古人一入大山,半个月走不来也是常事,只有靠这种山势和江河的标注,才能作出一套精确的指路地图,让后人找到彝人祖先的圣地。只是不知为何,这东西被姚广孝放到自己的墓塔里。” 阿九“啪嗒”一声,点了根韶仪的烟,夹到嘴上抽了几口,屋子里一阵氤氲之气。 韶仪脸露惊讶之色,说道:“看不出小阿九还好这一口呢,果然深藏不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