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知为卿生》 第一章 少年白马花灯夜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宋,一零五四,眉州眉山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夕阳柔绒的余晖下,两骑快马自南边卷尘驰来。 及近城门,当头的白马“吁”呼一下,昂首顿蹄,一白衣少年翻身着鞭下了马,尘也消,马也停。 少年扬手冲着身后兴高采烈地高呼:“子由快些儿,子由快些儿!” 不一会儿,后头的枣红长鬃快马也疾尘而至,马上黑衣少年勒马笑道:“哥哥却是心急,纵然行得慢些,定也误不了父亲寿辰之喜。” 一黑一白勾肩搭背牵马说笑入了城去。 才入得城内,两个少年就被人迎面认出。 “大公子二公子速回家中,老爷又在家中与宾客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啦”却是一身家仆打扮的老人。 “福伯莫慌,今日是父亲知天命之喜,何故却与人争执?”子由看到是家仆福伯,已抢先开了口。 “哎呀,不及细说,二位少爷速回家中便知,且将马绳与我,速速去吧”福伯显是焦急万分。 待两个少年赶至自家门口,已见得大堂热闹。 “六国之覆,皆因兵工不修又无善战伐谋之能将贤士也,且经年累月赂秦以苟延,故,六国之亡,兵不利也,国疲也”席中一秀才打扮的老者开口言道,振振有词,眉飞色舞,形色甚是得意。 “不尽然也,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弊在赂秦耳。王翁偏颇也!” 老秀才语论方落,堂首当心对门而坐的中年士人拍桌而起,左手挽起右手之袖,待挽了袖,左手撑桌,右手于胸前指点,边点边说。整个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白衣少年见此,率先冲了进去,口里说着“邻翁有理,家父亦有理,殊途同归耳”,打了个圆场。 站起的中年听得此声,目见进来的白衣少年,顿时喜形于色,嘴里直呼“子瞻来了,快上前来”。 “一去三载,子瞻如今倒瘦了许多,料想在外必吃了不少风霜,你母亲天天与我念叨,苦了我儿呀” 等白衣少年来到了跟前,中年人热泪盈眶,哪还有方才瞪眼竖眉的刺样儿。 “孩儿不苦,三年游学略长见闻,只是让父亲母亲费心挂念,孩儿不孝啊”白衣少年亦是泪眼朦胧。 “对了,父亲,子由亦与我同来,已至门口,见父亲与众叔父贤翁磋论,定是一时怯场,不敢上前来”子瞻擦了眼泪对着父亲笑道。 “子由!”中年人沉声一喝,黑衣少年这才从角落里喏喏而出,低头抓着衣角,脸上布满惧意。 黑衣少年倒也机灵,见众宾客与父亲皆看着自己,恐丢了脸面,转刻间,脸色一个变换,上了前来拉住中年人的衣袖,嘴里笑着直喊:“恐扰父亲雅兴也”。 “早闻眉山苏家二子惊才艳艳仪表堂堂,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刚才和中年人争论的老秀才自席间拱手奉言,脸上一股淡淡的笑意。 “叔父高抬,折煞小侄,倒是子瞻与弟粗心,光顾着与家父寒暄,失了礼节,还望叔父与众贤翁海涵才是。家父性急,也请叔父们担待勿怪。” “那是,那是” 一旁的子由也连忙拱手作揖衬和着回了礼数。 “哈哈哈,子瞻、子由勿忧,乃父之风,吾等已吹习惯了,不吹反倒不自在了,哈哈哈”席间众宾客无不抚须大笑起来,中年人自己也拍首直笑。看来众人果真已习惯了苏洵的性情。 此时苏母也从内堂出来,见到二子,自是好一阵家长里短,思切情深…… 时年,苏子瞻十八,苏子由十六。 推杯换盏,行酒令,作诗文,好不热闹,等宾客散尽,已是华灯初上。 苏府热闹,城中更是热闹,因今日乃是眉山城一年一度的花灯庙会佳节。 人潮熙熙攘攘,花灯万紫千红,恰又是个月明星灿的夜晚,眉山城明若白昼。卖花灯的、猜字谜的、卖小吃的、卖首饰胭脂水粉的、小器儿玩件的……三五成群的士人才子,千金们的红帘大轿……好不热闹非凡。 苏父酒力不济,早已入榻沉沉睡去。子瞻和子由虽也饮了些酒,但胜在年少,此刻反而精彩奕奕。 “哥哥,今日是眉山花灯庙会,你我二人且去街上玩玩吧,如今倒是闷得慌”子由听得府外热闹声响,一脸向往地看着子瞻。 子瞻虽比子由大些也沉稳些,可终归也还是个少年人,正是贪玩的年华。 听得子由如此一说,不谋而合,俊眉一挑,当下抚掌笑呼“甚好甚好”。 兄弟二人当即漱洗一番,禀了慈母,换了新衣,拉扯着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去。 出得府门,两人一眼看去,大街两边排开全是那买花灯猜字谜、对对子的商贩行人,子由见此般光景,脸上洋溢醉霞,盯着几米开外的灯商摊上所挂走马灯,目不转睛。 “哥哥你看,这灯甚是奇妙,五颜六色变换,灯纸小人儿形态交错更替,精彩极了”子由拉着子瞻指着那一盏走马戏影灯高呼,兴致勃勃。 “哥哥哥哥,前方有那猜灯谜字谜的,哥哥素来擅长于此,去也去也”未等子瞻细看那走马灯,又被子由拉着往前奔了去。 二人奔至对谜摊灯摊前驻足,子由盯着摊上所挂字谜一边聚眉思索,嘴上一边嘀嘀咕咕。 “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这不正是那“日”字么”子由顾自嘀咕道,子瞻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这也简单,‘话别之后弃前嫌’‘嫌’字添言不正是那‘谦’字么” 听得子由连猜两谜,摆摊的老板看着摊前少年直呼“公子高才”,子由听此不由得脸上洋洋自得。 “这谜却是难住了我。‘曾经沧海难为水’却不知是何字,哥哥可是知道”子由得意不过半分钟,马上就被下一谜给难住了,苦思不得,抓耳不已。 “哈哈,此乃水滩的“滩”字”子瞻看到弟弟吃瘪,嘴一撇,眉一挑,显得异常开心。 “哥哥再看此谜”。子由听得哥哥启口便解开自己不知道的谜,有些不服气。子瞻顺着子由所指,只见灯笼上写着“画中人,打一字”。 “简单,那是个‘佃户’的‘佃’字”。子瞻一副何足挂齿的悠然自得。 “哥哥且再来对此联”子由越发不服气了,嘟嘴直眼,举手忙着又给子瞻指一半联。 子瞻看去,只见上联是“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缺了下联。 “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子瞻略加思索,眉开眼笑,心中已有了答案,正要出口对答时,身后却已传来了婉转动听的女声。 子瞻转身。那一刻,时间停止了。 红红绿绿的花灯没了颜色,原本喧嚣的街人仿佛已羞愧地躲避,子瞻的耳朵已听不见那喧哗,看不见那些色彩。星光、月光、灯光,不及她的眸波。眼是月牙儿,眉是柳叶勾,腮不施粉,耳不挂坠,浅浅梨窝伴颊生。 好个浑然天成的美人儿,笑魇如花。好一朵清水芙蓉,绽放在这灯火阑珊处! 好个美丽动人的小姐!子瞻愣愣失神。 “小姐,买了纸鸢,我们归家吧,恐晚了又挨老爷责备”。可惜,子瞻还在惶惶失神的时候,那朵芙蓉已又从灯火处隐隐而去? “喂,哥哥哥哥,人已经走了,哥哥莫不是魂也随了去”子由一手摇着子瞻,一手捂嘴暗笑不已。 子瞻这才醒悟过来,窘迫不已。心底且还记挂着刚才的人儿,脑海里再也挥不去那道人影。 “唉~”子瞻终是一声叹气。她是谁家的人儿?住哪?婚配与否?自己根本一概不知。 子由看着哥哥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已然明了,出言劝道:“哥哥莫叹,我虽不识得那小姐,却知那丫鬟是青城县王学究府上的婢女。” “可是那父亲多次提起的王方王学究?”子瞻迫不及待地反问子由。 “正是”子由一脸的暗笑。 “哎呀,来年春闱已不远矣,得赶紧回家与父亲细谈我求学之事”子瞻提袖拍额,也不管子由,闷头就往家中奔去。 “看来我家要添嫂嫂咯”子由看着自家哥哥如此欲盖弥彰,跟在后面大笑不止。两人一前一后,奔回了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慈母缝衣问姻缘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苏子瞻和苏子由二人一前一后嘻闹着回到了家,进门见得家中灯火多已熄灭,想是家人都睡下了,唯独母亲的房屋,半扇门敞,昏黄灯光从门缝钻了出来,投到地上变得又窄又长的光影。 “嘘”,子瞻食指贴唇,示意子由莫要出声,缩头缩脑地贴着窗子往母亲屋里探了去,却见昏暗油灯下,母亲佝偻着身子,膝上铺着两件半成的新衣,左手拿针,右手引线,借着灯光,欲将细线穿过那针头,许是因为灯光太暗,穿了三次都没能成功,反倒是人儿跟着倾了半斜。 子瞻见此,心底一酸,眼有泪花,不再趴窗,伸手轻轻扣了两声门扉,轻声地朝屋中母亲问候:“天已不早,母亲怎还不安歇。”苏母闻言,抬头看得门口站着子瞻子由二人,笑着说:“原来是子瞻子由,你二人去瞧那花灯回来啦。尚早,在为你二人明岁进京赶考缝制新衣哩。子瞻来得正好,快为我穿这针线罢。” 还是子由嘴甜,走进门去,近得母亲跟前,笑嘻嘻地说:“春闱尚有好长时日,母亲何必如此辛劳,倒让我好不心疼呢,穿针此等小事何须哥哥出手,子由足矣。”“你却是嘴儿抹了蜜糖”苏母笑骂道。 子瞻也进屋来到母亲座前,幽幽一叹:“前朝孟东野有诗云‘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我看其言也不尽然,咱们母亲这是游子还未临兴,已在密密缝,已恐迟迟归,叫我与子由这寸草心,怎报尽母亲的春晖呀。” “是呀是呀”子由已为母亲穿好了针,听到哥哥之言,忙附和着。“唉,你二人呀,端是一个比一个还嘴甜,子由素来知变通,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子瞻你向来意气,捡得汝父三分驴性,唯恐这以后的路,少不得许多坎坷了。” 子由听言抢先出了口,“母亲勿忧,哥哥虽素来刚正,如那凛冬傲竹,但哥哥一向聪明,纵是再多难题,亦能迎刃解之。”子瞻听得子由宽慰母亲,又夸自己,当下故作黑脸,调笑道:“好话尽被子由你抢了去,让我好生语噎。“哥哥休作这阎罗恶鬼模样,脚盆里长出那豆芽儿,我已是知根知底,唬不住我,唬不住我”子由哪里会被唬住,嬉皮笑脸地朝子瞻笑道,“呔,哪里是我捡得父亲秉性,子由这活脱脱更像匹小驴儿”子由嘴上依旧不依。 苏母一边穿针扯线缝衣,一边看着膝前二子拌嘴,脸上挂满慈爱,笑着叹道:“子瞻如今年已十九,想也该是时候为你寻一门姻缘啦。” 本来还在和弟弟嘻闹的子瞻听得母亲这一说,心中一惊,脸上刷一下就红了,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闪到一旁,大气再也不敢多出一下。“哈哈哈,母亲莫急,莫急,哥哥已遇上自己的姻缘啦,哪里还需要母亲费心。”子由却笑得不行。 “子由!”子瞻这下是真的黑了脸啦,横眉吹鼻瞪着子由,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子由见到哥哥这模样,知哥哥是真的生了气,心中虚了几分,哪里还敢再捋虎须,悻悻不再多嘴,急忙摆手直呼:“天色已晚,我去歇息啦,母亲也早些安歇吧”说完,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子瞻见子由跑得快,无可奈何,又生怕问起子由方才之言,心头直犯虚,对着懦懦而言,“我也去啦,母亲早些歇息,切莫辛劳坏了眼”说完就欲转身而走,人说越怕雨 苏母到底是过来人,方才听了子由笑言,又看了子瞻此番反应,心中已有几分笃定,见子瞻欲闪避而去,微微一笑,唤道:“子瞻莫急,且来再为我穿这一线。”子瞻闻言只好转身回了母亲跟前,蹲下接过针线,借着灯光穿线。 “子瞻呀,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儿饱读诗书,想必熟知其中含义,你且说说,看上哪一家的小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莫要作那女儿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又不是什么羞人的事。” “哎呀,咝!”子瞻本在那注目聚神穿针,突然被母亲问到心里之事,一惊,却晃得误将针尖刺到自己指尖,忙把手指贴近唇沿吮吸,吃痛不已。“子瞻没事吧,来,给娘看看”苏母见到子瞻刺到了手指,心疼不已,拉过子瞻的手指,可劲儿吹气。 好一幅温馨画面。 “好啦,好啦,母亲且宽心,小事耳,子瞻又非童稚,这等小疼小痛何足挂哉”,说着抽回了自己的手,其实,子瞻哪里是不疼,只是害怕母亲又问起那事,想要尽早脱身,这等小心思当然瞒不过苏母的眼睛,当下也不点破。只是笑着说:“子瞻心仪的女子容貌是否才貌俱佳。” “漂亮”子瞻正在心猿意马之际,顺口就答了出来,说完立马就意识到自己漏了嘴,急忙朝着母亲摆手,“没有没有,子瞻尚未有心仪之人。”欲盖弥彰表漏无疑。 苏母暗笑不已,知子瞻面薄,故作没听清,摆摆手笑着说:“天色不早,你且去安歇吧,明日记得早起,叫子由一起读书,起晚了恐汝父心中不喜,且去吧。”子瞻闻言如得了赦令,急急忙忙出了房门朝自己屋去了。 躺在床上,子瞻却再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中尽是那花灯下的倩容,一夜辗转反侧。 隔日起床已顶着浓浓眼熏。子由见之,顿时嗤笑,“哥哥昨夜只怕是梦中被那狐仙勾了去啦。”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子瞻立刻就怒了,瞪眼一喝:“你再说!定把你前岁窃取父亲三钱银子偷偷买酒喝的事儿说与父亲,看你少不少得一顿滚刀肉。走,到书房读书去!”子由这下可不敢再多言了。 两人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母亲,苏母唤过子由,附耳不知说了什么,子由就跟着母亲走了,使得子瞻一头雾水,顾自往书房走了去。 他却不知,自己的姻缘,果真要来了,自己也马上要见到了那念念不忘的灯下容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月老搭线瑞草桥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子由随着母亲来到偏堂,不待他母亲启齿相询,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母亲方才问儿之事,子由所知亦不甚详细。” 说到此处,许是刚才走得急促了些,此时口渴,拿起桌上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冷热,咕噜咕噜两下喝了个精光。 饮下茶水,“啊”地一声爽叹,这才继续开口:“昨日我与哥哥去街上观灯,母亲是知晓的,我与哥哥本在那街上看灯,我见那些灯商们卖灯的摊上多挂有灯谜、联题,一时兴上心头,拉着哥哥去猜灯谜,对对联。遇到一绝联,我心中故意要抓弄哥哥,便指那联与哥哥,叫他对,哥哥果然一时被难住,好一阵思索,好在哥哥才思敏捷,终于若有所悟,正欲与我说那下联,谁知” 程夫人(即苏母)正听得仔细,心想子由终于要说到正事上了,哪知子由却在此处把话搁住,纵是她历来好脾气,此时也忍不住怒目一瞪,笑骂子由:“速速讲完,凭地学那些说书人,消遣为母。” “母亲勿怪,却不是有心消遣母亲,而是讲得有些口干啦,这就接叙。”子由满脸笑嘻嘻地又继续开口。 “谁知,哥哥尚未说出那下联,身后一道女声已抢了先,对得又工整又合理,哥哥转身一看,瞬间就愣在了那,那女子也属实长得温婉美丽。待那女子走后,哥哥依旧愣在那里魂不守舍,我有心取笑哥哥,便与他说了我识得那女子的婢女,他听后便急匆匆地拉我回家,说是要与父亲商量那入学之事,嘿,定是动了春心,我却看得出来。” “哦,你方才说你识得那婢女,讲细些。”苏母不给子由喘气的机会,又要他继续讲。 “那婢女正是邻县青神县王学究府上的婢女,唤作知画,我去岁游学时在青神县见过。” “可是那王方王学究?” “正是。” 苏母听此,顿时就喜上眉梢,她本就是青神县人氏,人说故土情深,青神县不就是她的娘家么,子瞻看上的竟然也是青神县女子,果真是天定姻缘。 “如此说来,那女子大概就是王学究之女,哈,如此说来,却是一桩好姻缘,你去与你哥哥读书吧,切记不可吐露我问你何事。” 当下挥手打发子由去读书,自己却喜嗞嗞地走进了内堂。 苏老泉(即苏洵)昨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多饮了几倍,直睡到此刻方醒,头依旧隐隐胀痛,正要唤家仆端来热水洗涑一番,突见苏母满脸喜色走了进来。 不禁开口笑问:“夫人一大早有何喜事么?” 苏母上了前来,喜笑颜开地对他讲:“老爷,不仅是喜事,而且是天大的喜事。” “哦,你快说是何等天大的喜事。” 苏母忙与他讲了子瞻之事,苏洵听完哈哈一笑,“果真是月老搭的好线,我们先不与他讲,叫他即日便去青神县中岩书院入学,我也一起去,单独与王方商榷此事”。 苏母突然叹息一声,说道:“子由也已十六,却不知他是否有心仪之人,若是他兄弟二人皆觅得眷属,我便知足啦。” 苏洵已把脚上靴子穿好,听见程夫人的话语,笑着说:“此事不急,便是子瞻之事,也尚需时日,你且宽心吧。” 却说子瞻,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书卷,却哪里看得进去,心里猜到子由被母亲叫去定是询问昨晚之事,心中忐忑之际,见得子由进来,不禁问道:“子由速与我说,母亲唤你何事?” 子由早在进来之前已相好对答之策,果然一进来就被哥哥问话,忙摆手笑道:“嘿,能有何事,不过是问我是否想同哥哥一起去那青神县求学而已。” 子瞻看子由说得自然,脸色自若,看来不似说谎,顿时也心安了下来。 早饭时,苏洵与子瞻说起那求学之事,子瞻一来对那王学究敬仰已久,二来昨晚从子由嘴里听得那婢女原是王方府上之人,心中本就跃跃欲往,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子瞻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脑中全是那音容笑貌,那声音,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早早地,子瞻子由便被苏洵叫了起来,二人洗漱完毕,苏洵便吩咐二人赶快收拾行李,今日启程去青神。 草草地吃过早饭,福伯牵来三匹马,套鞍放好行李,辞别苏母,父子三人翻身上马动身。 出了眉山城,子瞻子由少年心性,纵马疾驰,二人有心比试,一个比一个撒得还欢,卷起一路飞尘。 直奔得好一段路程,在前头的子瞻突然勒马一停,拍额顿呼:“哎呀,恐将父亲落下啦!”子由听哥哥这样一说,瞬间也意识到自己与哥哥光顾着赛马,却忘了父亲,正要调转马头回身去寻。 突然身后马蹄声大作,苏洵已策马驰来,来到二子面前,哈哈笑道:“如何?乃父如今依旧不逊少年郎!” 子瞻子由听到父亲如此一说,瞬间哈哈大笑,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因有虎父,得以非犬子!” 父子三人这下都缓马轻行了,三马并头齐驱。 行了半个时辰,进入了青神县境内,子由突然指着前方高呼:“前方那村口处,好一座漂亮石桥!” “原来子由游学时未来过此地,此地与你二人可有大渊源呢。”苏洵停下马,望着前方那桥。 “父亲且说说,有何渊源?”子瞻也停下了马,看那桥,桥微拱,皆由石砌,雕有花草鸟兽,精致漂亮。 “前方此桥名唤瑞草桥,我与你们母亲当年正是在此处结识,你们说,这桥是不是与你们颇有渊源。” 子瞻子由听了父亲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子瞻下马说道:“原来那便是母亲时有提起的瑞草桥,常闻其名,今日终于得见其物,既是父亲母亲初识之地,自然与我和子由有大渊源啦,我倒是要去桥上好好观赏一番。” 他却不知,这桥与他的渊源,可不止于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心有灵犀彩凤栖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子瞻言毕,落马挽袖,单手提马绳,牵着白马儿,朝瑞草桥走了去,苏洵和子由二人见子瞻已先牵马而走,随即翻身下马,引绳跟上。 此刻,天色尚早,春日的暖阳斜铺大地,晨光沐沐,桥下溪面上,依旧有些许水气婀娜,但已有三两点鹅白浮在水面,扑翅戏水,翻皱半溪波荡,瑞草桥面,尚有些晨雾早露落消的水印。 好在桥面虽有微拱,也还算平步能行,子瞻当先上了桥,看着晨光映在清溪上,一溪粼粼金绒,胸中舒爽,突然兴上心头,转身笑问子由:“子由此刻,可有诗兴乎?”,子由牵马上得桥来,正看溪水晨烟白鹅,听到哥哥此言,笑道:“诗兴虽有,却一时难出佳句,倒是想起了初唐骆观光七岁时的童趣之作,‘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那句。” 子瞻听之哈哈一笑,笑口接言:“妙也!大俗即大雅,正如杜工部所言‘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骆观光那诗,童趣十足,此情此景,却甚为贴合,恰似天成,妙极。” “为父看来,还需加上王子安的‘春水共长天一色’。”苏洵也牵马上了桥,听到二子对话,微微一笑,不禁出口辅言。子由闻言暗暗一笑,子由出口道:“却是‘秋水’,而非‘春水’,父亲莫不是前日里的余醉未散?” 苏洵淡笑挂脸,不予回答,子瞻突然捂嘴轻笑起来,“子由莫要妄言,父亲这是故意为之,如今乃是早春时节,自然是‘春水’,何来‘秋水’一说,诗文又何必拘泥字句与出处,应景适情合时,所谓观前人而予己意,方为大道呀。” 子由被子瞻点辩,略有不服,又苦于无言对辩,一时哑口无言,突然又弯眉轻笑,撇嘴道:“哥哥端是伶牙利嘴,弟不能及也,只是,恐怕哥哥胸中此番,倒真荡漾着一胸‘春波’也未可知。”竟然借机拐弯抹角去揭子瞻那思春之短。 苏洵正要出言夸赞夸赞子瞻,又听得二子即将爆发唇枪舌战,故作不知,笑而不语,静待子瞻的回诛。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等来子瞻语驳子由的趣事,只见子瞻轻“咦”一声,抬手指着桥的另一端,唤道:“父亲、子由请看,那是何物!” 苏洵、子由二人抬眼顺指望去,只见桥的那一头,地面上有一物,被晨光一耀,散着彩澜,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子瞻侧身将马绳递与子由,开口道:“子由且帮我拿住马绳,我前去看看。”说完,拔足上前去,及近一看,却是个彩纸扎的纸鸢,做成了彩凤模样,被阳光耀得七彩斑斓,纸鸢的另一端还有长长一截断了的红线。 捡起纸鸢一阵端详,子瞻提着走了回来,边走边笑着说:“我道是甚么奇异宝物,原来是架纸鸢。” “哈哈哈,哥哥拾得红线彩凤,怕是老天爷也知哥哥心有‘彩凤’、‘灵犀’,故派‘飞翼’前来,哈哈。”子由笑着戏言出口。 苏洵见到子瞻提鸢而来,又听子由戏言,有心唬一唬子由,装作黑脸,瞪着子由道:“莫用言语戏弄你哥哥,没个正形!这纸鸢做得如此漂亮,料是近处哪家的小姐放鸢线断,兴许,此番正在苦苦找寻哩。” 接着又道:“且行吧,再耽搁,恐误了时辰,王学究会恼。” 此处离中岩书院已不算远,三人牵着马,下了瑞草桥,说说笑笑,继续朝中岩书院方向走去。 才刚离了瑞草桥不到百米,就看到村落,从村口处,迎面奔来一女童,停在子瞻面前。 衣裳是粉缎白绸,扎了两个羊角辫儿,许是跑得有些累了,小脸红扑扑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子瞻手中所提的彩鸢。 子瞻看之,心猜这女童或许就是那丢失了纸鸢的人,勾嘴一笑,温言向女童询问:“你是何处哪家的女娃?何故盯着我手中纸鸢?” 女童听到子瞻的话,却也不怯生,反而单手插腰,小脸气鼓鼓的,嫩指指着子瞻,撅着嘴说:“我正要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来咧,我叫闰之,却不用你来管我是哪家的人,你手中的纸鸢定是我丢的那只,速速还我。” “哈哈哈”,子瞻、子由、苏洵三人见这女娃长得可爱,言行又娇蛮有趣,不禁哈哈大笑。 子瞻突起恶趣,有心刁难抓弄这女娃,于是开口而言:“你说这纸鸢是你所丢失,空口无凭,纸鸢上又未写你名姓,何以为证。” 女娃不恼不气,犹自插着小腰接道:“我方才已仔细看过,你手中的彩凤,正是我昨日暮时与堂家阿姐在村中池边所放的纸鸢无疑,只因当时突起大风,断了线,飘来此处,当时天晚,我不敢前来找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紧接着又继续说道:“彩凤虽不是我的,却是我堂家阿姐的,你问我何以为证,可真有哩,不信你翻过纸鸢,翅下定有我阿姐小字‘弗’。” 子瞻闻言,翻过手中纸鸢,果然,翅下正有一个“弗”字,清秀俊逸,瘦锋桀勒,笔法甚为精妙,子瞻不由得低叹一声“好字!” “怎么样,这下子,你无话可说了吧,快将纸鸢还我,估计我阿姐已心急如焚啦!”女娃话说完,不待子瞻,直接就举手来抢,一把将纸鸢夺了过去。 子瞻本就只是存心逗她一下,见她来夺,也不为难,任她抢了去。女娃抢了纸鸢,也不言谢,蹦蹦跳跳地就折身奔了回去。 苏洵目睹这一幕,笑口而言:“哈哈哈,不知是谁家的女娃,倒是有趣。” 再无多话,父子三人牵马朝中岩书院走去,穿过村落,却再也没见到那女娃,苏洵当前,子由紧随,子瞻心头念叨那“弗”字,反而落在了最后头。 他哪里晓得,这“弗”字,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灯下人,也不知道,竟真被子由“彩凤灵犀”的戏言给说中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书院得见灯下人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半柱香时间,父子三人行过村尾的矮土坡,就看到了一方沿旁种满柳树的池塘,一眼望去,柳树上垂满的尽是被燕尾剪过春意的嫩条,脆嫩的鹅黄中,展露些许绿意,随风荡成一个个俏皮的稚童。 子瞻三人牵马绕池而行,柳树的尽头,便是中岩书院,门前三五棵杏李,都已吐出了蕊儿,滚着细小晶莹的水珠,粉瓣娇似佳人脸上霞,白瓣洁如腰间玉,好一树树粉杏白李,贴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子瞻顿觉胸中畅意无比,脱口而出:“柳絮风轻,杏花露润。”子由听见哥哥此言,插嘴道:“恰似前朝四明狂客那‘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又似温飞卿那‘红花初绽雪花繁’。”子瞻转过头来,对子由微微一笑,道:“哈哈,未若柳絮因风起。”苏洵眯眼看着二子,笑道:“哈,两猴儿,休再卖弄,且随为父进院去拜谒王学究。” 三人遂将马绳绑于门前树,整理一番仪容,提衫举步,迈上石阶,阶是青碧大理石阶,门染朱红漆,朱红大门上方,挂着黑泽莹莹的长匾,上书“中岩书院”四个金色大字,笔锋圆润而不失锋劲。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父子三人刚爬过石阶,来到院门前,朗朗书声便自书院中破门而出,念的是那《大学.礼记》。 这《大学》,子瞻与子由早就熟读于胸,听到这读书声,两人对眼会意一笑,三人不作停留,迈过门槛,正要往书堂行去,迎面走来一中年人,中等身形,头戴灰色方巾,身穿青色长衫,方脸浓眉。中年男子见到子瞻三人,顿作小跑,嘴上直呼“老泉”。 苏洵抬眼细看,见此人面生,也不记得和此人有过交集,不禁一脸茫然,发愣在原地。中年男子跑到三人跟前,见苏洵一脸愣色,笑道:“想来,老泉不记得我啦,但我与老泉却是神交已久。” 苏洵见此人脸色热切,心想自己不能失了礼数,拱手作了一揖,问道:“请教尊姓贵名。”中男子作揖回了一礼,笑着回道:“哈哈,我是王方呀,你年幼时,我俩还曾在瑞草桥头一起玩耍过,想来时日太久,你已忘了,去岁在眉山,我还在远处听得你与他人大论六国哩,只是当时身有要事,不及与你照面,昨日收得你托人送来的书信,知你今日要来,本该出门相候,奈何方才家中小女来寻,误了时辰,倒是怠慢了老泉你呀!” 苏洵听言顿时羞涨了脸,想不到此人便是自己此番要来拜寻的王方,而自己竟然迎面不识,好不尴尬,但他本就坦荡之人,当下再次拱手而言:“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此番正是前来拜谒尊驾,当着面,却不识得尊容,羞也!羞也!”王方摆手示意,笑道:“无妨无妨,君子何以小节而自拘。” 转头看着恭身立在一旁的子瞻与子由,开口说:“想来,这二人,便是老泉你的两个麒麟儿,却不知哪一个是你信中所提到要入学的子瞻?”子瞻听言,出身而拜,口中呼着:“子瞻拜见伯父。”子瞻拜过,子由也行礼拜见。 王方笑意飞扬,夸赞道:“俱是仪表堂堂的好儿郎,老泉有福。”几人好一番相互恭维道近,王方突然合掌一拍,叹道:“净顾着与你们互道冷暖,却失了礼数,速速随我进内院,饮茶休憩。” 说完,侧身而请,苏洵与王方已没了方才的尴尬,一路上互探冷暖,又彼此勾起了年少时的回忆,说说笑笑,变得称兄道弟起来,哪里还有初时的生份。倒是子瞻子由二人,插不进话儿,一路滴溜着眼睛去看中岩书院内的房建景物,跟在苏洵与王方身后。 穿过长长的走廊,拐了个弯,就进了内院,内院却甚为简陋,屋房四合,白墙泥瓦。 此刻,院中药香寥寥,一妇人蹲在地上药炉前,摇蒲煎药。听得王方等人进门声响,才停下手中活儿,转过背来。 王方冲着妇人哈哈笑道:“快去沏茶,贵客到矣!”那妇人起身进了屋,想是沏茶去了,竟然都没上前来打招呼。 王方脸色有些尴尬,转头向苏洵介绍:“这便是拙荆,乡野妇人,不识得礼数,倒是让老泉笑话啦。”苏洵摆手示意,笑着说:“岂敢岂敢,王兄折煞我也,尊夫人想必忙于煎药,一时心急,不足道也。” 待四人进了屋中内堂,王夫人已将桌上四个茶杯倒上了香腾的热茶,见四人走进来,一脸歉意地向苏洵开口道:“方才心急,却忘了与尊客照面,还望贵客勿有挂怀才好。” 苏洵摆手示意,唤来子瞻子由,笑着说:“王夫人不必在意,此等小事,何足挂齿。子瞻子由,快来拜见尊容。” 子瞻子由齐齐出身作揖,口中承言:“拜见伯母。” 王夫人笑脸慈祥,看着子瞻子由,待子瞻抬起头来,好一阵仔细端详,频频点头,一脸的满意之色,竟忘了回话。王方见此,故作咳嗽声来提醒她,王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免了礼啦,苏门二子果然如传言,端是俊俏。” 子瞻等人落座饮茶,苏洵把来意与王方道罢,隐了子瞻求婚之事不提,王方只一个劲儿点头应承下来,子瞻入学之事就这么定了。 这时,从内堂传来琴声,悦耳悠扬,弹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苏洵不禁向王方问道:“琴声动听,抚琴之人定有高技,却不知内堂弹琴的是何人?”王方饮下一口茶,笑道:“却是家中小女,小字‘弗’,自幼学得些琴棋书画,难登大雅。因昨日贪玩,去那溪边放纸鸢,染了风寒,方才我竟忘了,叫她出来拜见,且稍等,我去唤她。” 子瞻听到王方此话,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纸鸢翅下锋瘦玲珑的“弗”字,转瞬又闪过那灯下的花容,隐隐中,觉得二者是同一个人,但又害怕不是。 心头顿时又期待又忐忑,不由得晃了神,端在手上的茶杯,一时竟然忘了放下。 不多时,脚步声响,王方从内堂走出,身后跟着一粉裙少女,低着头。王方笑着说:“弗儿,快些儿拜见你苏伯父,这便是声名远扬的苏洵苏老泉和他的两个麟儿,苏子瞻与苏子由啦。” 少女依言从王方身后转出来,侧身弯膝作礼,抬起头来开口道:“弗儿拜见苏伯父,拜见世兄。” 那一刻,子瞻脑中已无山水,已无茶香,已无书卷,已无苏洵、王方、子由……只有这一张脸,这一对眸,这一双眉,她,正是那自己日思夜想的灯下人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情定三生唤鱼池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阿姊,阿姊,彩凤寻回来啦!” 子瞻、子由刚站起来,没来得及向王弗回礼,屋外传来一声女娃高呼,小人影儿也冲进了院里来,正是子瞻遇到过的那叫“闰之”的女娃儿,但已换了一身紫裳,怀中抱着那彩色纸鸢。 “闰之小心,切莫冲撞了贵客!”王方疾声呼道。 闰之这时也已冲进了屋来,看到站着的子瞻,小眉毛一弯,展开了月牙儿,手指着子瞻叫道:“原来是你!”紧着着又扭头向王方俏皮道:“大伯莫急,他们我可是认得哩,先前我去为阿姊寻彩凤,正是在半路上遇到他,纸鸢却已被他给捡了。”说完,又盯着子瞻看,眼珠子滴溜溜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如此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当浮一大白矣,哈哈”王方听了闰之的话,哈哈一笑,苏洵也会意微笑着,而王弗,不由得多看了子瞻两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遇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王兄,我有一事想与你单独商量,这……”苏洵面色带着尴尬。 王方听言见色,已明白了苏洵的意思,挥手道:“弗儿、闰之,你二人去内堂耍耍吧。”王弗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向苏洵几人行了一礼,拉着小闰之回了内堂去了。 苏洵也让子瞻子由去了院外等候,这才把子瞻求亲的事情诉与王方听,王方听罢,又唤来王夫人,只见王夫人频频点头,把苏洵的来意转诉夫人听。 王夫人边听边频频点头,待王方说完,王夫人笑着对苏洵开口:“子瞻仪表堂堂,且早有才名,你我苏王两家又皆是书香门第,门当户对,倒也是一件美事,只是,我与老爷素来疼爱弗儿,凡事都要偏袒她几分,此事还得知晓弗儿意愿,才敢应承。” 三人好一阵互相恭维论议,最终决定再观察子瞻与王弗是否情投意合,王家再予苏家回复。 饭后,把子瞻在此从学的事宜安排妥当后,苏洵与子由拜别王方一家,纵马回了眉山县城。 而子瞻,送走父亲与弟弟后,并不急于回书院,跟在王方身后,绕池而行。 此时,已是午时,春日暖阳正竿头,洒下湖面一池金,春风拂柳,柳絮如繁花纷纷扬扬,夹带着杏花粉瓣、李花白瓣儿落入池中,子瞻触景生情,兴上心头,脱口低喃:“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子瞻这一句正巧被走在前头的王方听入了耳,扭头过来笑着问道:“子瞻年纪轻轻,正是意气风发时,何故却伤起了春。” 子瞻心头记挂王弗,却又苦闷于没法一吐倾心,才有此伤春之言。 这一下子,被佳人的父亲当面一问,顿时羞色于脸,好在他本就才思敏捷,敷衍道:“学生不才,却是见这柳絮花瓣无端因风落池,有感而发,仅此而已。” 王方虽听他这一借口,心中早已看穿,却也不点破,装作不懂,反问道:“只是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又是为何?” “哈哈,学生虽叹惜这柳絮飞花,却也知这是季节更迭的正常现象,此树此花去罢,它处定还有新树开新花,来年定还有新树新花。”子瞻说的其实正是心里话,所以答得自然,方才的尴尬与羞愧之色,早已消失于无。 “子瞻端是洒脱之人,孺子可教也。”王方听言点头赞叹不已。 两人又行了数步,拐进湖心亭中,子瞻心有玩兴,凭栏临湖,正欲用手舀水而玩,手刚到水面,水中的鱼儿竟然纷纷游来,跃水而跳,端是奇特。 子瞻扬手何处,鱼儿便聚跳何处,甚是有趣,直乐得子瞻哈哈而笑,东一下,西一下,一个劲儿扬手摆弄。 王方看之亦觉得有趣,抚颔笑道:“池鱼讨喜,可惜池子却无名。” 子瞻停下手来,走近王方跟前,一边去甩手中水珠,一边问:“老师可是说这池子没有名字?” “是也,子瞻有才,又喜这池鱼儿,何不为这池子取个名字。”王方回道。 “唤鱼池。”子瞻脱口而出的时候,亭外也传来女声,竟与子瞻异口同声。 却是王弗,手中拿着彩色纸鸢,身旁跟着小闰之。王方和子瞻方才光顾着看池中鱼儿,不知她何时已来到了这里。 ‘唤鱼池’三字同声而出的时候,子瞻扭头而去,与王弗瞬间眉対眉来眼对眼,子瞻又愣如那花灯夜时。 王弗此刻,看着子瞻俊脸,突然越看越觉得熟悉,越觉得亲切,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哪儿见过他。 这人,不正是那花灯夜时,在县城灯摊前对谜如流的少年郎么,当时,自己还抢答了他最后一个要对的对子。 当时,他转过身来时,看到自己时,是那么呆愣有趣,此刻,他又是这般傻傻模样,倒像个呆驴儿,煞是可爱。 又想到子瞻拾得她的彩凤纸鸢,方才又和自己一同答出这‘唤鱼池’,如此三番,难道,这就是老天爷作的缘分。 顿时芳心大乱,小鹿乱撞,脸颊飞上两朵朝霞,竟转身拉着小闰之急急奔了去,都未向父亲问礼。 “阿姊你为何走得这样急,我看那叫甚么子瞻的哥哥,端是有趣呢,却不知他愿不愿意陪我玩儿。” 小闰之被王弗拉着小跑,一脸不解地问道。 “闰之莫要多言,我们快些放纸鸢去吧。”王弗边走边向闰之敷衍。 再说王方和子瞻,王方已把子瞻与王弗二人方才的形色收进眼中,听了二人不谋而合,韵成双壁的“唤鱼池”,知晓二人这是郎情妾意对上了眼,此刻心头也因为这一美事姻缘喜悦不已,脸上的春风比起吹柳的春风还要强得许多,笑着招呼子瞻出亭回院。 子瞻心头犹挂着王弗倩影,一路心猿意马,随在王方身后回了书院。 王方回院吩咐子瞻去榻处休息后,急匆匆地找了王夫人诉说此事,两人拍手议定,王方走进了书房,研磨落笔书信给苏洵,说的正是这一天定姻缘。 谁曾想,苏洵前脚刚走,子瞻与王弗这彩凤灵犀,竟就定下了,倒又得费些笔墨时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小轩窗台正梳妆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王方在信中,与苏洵相约把子瞻王弗的婚事定在了秋收雁来时,又约好暂时先瞒着此事的两个当事人,所以,子瞻与王弗并不知情,犹蒙在鼓里。 是夜,明月当空,星罗棋布,多了两个未眠人。 子瞻自不用说,花灯夜后,心头早就有了王弗,又经彩凤、唤鱼池等事,愈发觉得自己与王弗是天生的一对,想是这么想,可他并不知晓王弗的心思,也没有机会同佳人倾诉衷肠,此间又是煎熬苦闷,夜不能寐,恰是明月夜,心烦意乱中,起身欲往院中赏月。 而王弗,其实早有从自己父亲口中听闻过眉山苏轼的少年才名,可惜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经白日里诸事,终于知道这面对自己时傻傻愣愣的少年郎就是苏轼,又经“唤鱼池”取名一事,叹服苏轼才名副实,一颗芳心已有动摇,此刻正端坐窗台前,对镜梳妆,木梳划过青丝,心头想到那少年郎的呆傻模样时,嘴角不禁然就勾起了微笑,暗笑那呆头鹅哪里像个才子的模样。 此时,月上柳梢,月光皎洁如玉,透过窗纸而来,王弗见这月光,心头顿生喜意,忍不住轻轻地打开了窗户,窗子才开半扇,“呀!”的一声,王弗手中的木梳脱手掉了下来。 原来,子瞻赏月散心,明虽是明月,星也灿如繁花,奈何心头的烦闷丝毫不减,胡乱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此处。正见屋中人影对镜梳妆,一时竟然看愣失神,正好被打开窗子的王弗一眼看到,拔足欲逃已是不能,呆站在了原地。 “端是孟浪!”王弗低气恼骂一声,把窗子紧紧的关了回来,飞也似地奔到榻上,拉下床帘,把头埋进软被中去,一张脸已羞成杜鹃山茶,心头狂跳不已,虽有气恼,却又带着丝丝窃喜。 而子瞻,呆愣过后,也回了屋,此刻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竟然如此孟浪,急的是只怕佳人误会了自己。 这一夜,明月清风,两人各挂心头事。 此后,子瞻从师王方,在书院安定了下来,每日与同窗致学,好读史书,时有论史,才思敏捷,行诗作文往往倚马可待,王方对他的喜爱日愈盛浓,对子瞻与自己女儿拟定的婚事更是暗暗得意。 期间,子瞻家中偶有书信传来,说的却只是叮嘱子瞻用心求学,注意冷暖之类的家常。其实,苏家已给王家回了信,那一门亲事也算定了下来,只是早有约定,不告诉子瞻与王弗,所以,两只相思的鸟儿却一无所知。 子瞻本就豁达爽朗之人,接人待物大方爽快,不多时日,就与一干同窗处得把臂融洽。闲暇时,喜欢约三五同窗共游玩于书院周边,尤其是那瑞草桥、唤鱼池和书院后山。 可惜,子瞻与王弗见面的机会却少了许多,一来,要用心于学业,二来,王弗不常出来走动,只偶尔会与小闰之出来玩耍,子瞻亦只能远远而望。但在两人心头,对方的身影却日益清晰起来,奈何,这层窗户纸却没有谁去捅破。 时日尽在穿梭引线中,不知不觉,子瞻已在中岩书院呆了两月有余,转眼已是五月中旬,暑热难耐。 是日黄昏,子瞻一如往常,又跑到书院后山读书,这里安静,空气又清新,更重要的是,这里已开了满地半人高的飞凤花,花瓣有红有紫,七彩各异,散发幽幽花香,子瞻尤其喜爱。 “闰之,你走慢些儿,飞凤花又不会跑,小心别跌倒。” 子瞻看得正入了神,耳中突然听到王弗的声音,立马猫起了身子,他也想去寻王弗,但听到闰之也在,又担心王弗面皮薄,说不得又得误会他是登徒浪子。 不一会儿,花海尽头现出了王弗和小闰之的人儿,王弗亭亭玉立花海中,七彩飞凤花儿们已失了色彩,此间天地,似乎已只有这么一朵出水芙蓉。 只是可惜,子瞻是看不到了,他此刻还是猫在花海另一端,不敢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倒是狼狈好笑。 王弗、闰之两人光顾着弯腰采摘飞凤花,却没注意到远处的子瞻,倒也正常,子瞻此刻,大半个身子已被半人高的飞凤花株们罩住了。 “阿姊,你最喜欢这里的飞凤花啦,每年飞凤花一开,你准要第一时间来赏,为何今年却没那么急切,莫不是心头有了更喜欢的东西了吧!”小闰之还带稚嫩的声音荡过花海传来,倒是人小鬼大。 “休要胡说,再胡说八道,以后我可不带你玩了。”王弗嗔骂的声音也荡过花丛,虽是嗔怪,却带着笑意。 其实小闰之不知道的是自己无意中说中了王弗的心事,王弗的脸,已染了红霞。 两人嬉戏打闹好一会儿,才采了一篮飞凤花,折身下山而去。 子瞻却已把二人的话都听入了耳,突然暗暗懊悔起来,佳人当前,自己却不敢上前去,苏子瞻啊苏子瞻,亏你还是七尺男儿! 越想越烦躁,书是再也看不进去啦,鼻中嗅到飞凤花香,突然想起方才小闰之说的话,计上心头,逛遍花地,寻了几朵最漂亮的飞凤花儿,下了山去。 偷偷摸摸地用衣袖遮着,飞也似地奔回了屋子,铺纸点笔落墨,一气呵成,“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书成却是一篇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却不敢署名。 是夜,月朗风清,子瞻把那‘凤求凰’夹在花束中,蹑手蹑脚地溜到王弗窗台下,大着胆子将花束放到窗台上,就要飞身逃走。 无巧不成书,恰恰这时,窗子,从里面打开了,子瞻吓得赶紧窝在窗下不敢出气,“啪”,被满满一盆洗脚水淋了个当头。 “咦,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飞凤花!这是?”是王弗的惊讶声。 子瞻更加不敢出气了,如一只落汤鸡般猫在那里,还好,随着“吱呀”一声,窗子又关了回去,子瞻这下舒出一口气,轻手轻脚逃了回去。 却不知,窗缝中,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狡谑一笑,莞尔生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道士携书送家信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是年,即皇佑五年,仁宗皇帝当朝,是一个平年,距庆历新政失败告终,已有八个年头。土地兼并加剧,各种社会矛盾日益暴露,朝堂上的斗争日趋尖锐,国家积贫积弱已日渐严重,内忧外患,西夏、辽之争已平息下来,对宋虎视眈眈。 与此同时,诗文革新开始日趋激烈,文人士子们对西昆体“缀风月,弄花草“的反感也日益强烈,先有李觏要求文以经世,反对拟古和雕琢,再有尹洙摒弃骈文,致力简而有法,辞约理精的古文,加之苏舜钦坚持写作根本的目的是“警时鼓众“、“补世救失“,反对以藻丽为胜,提倡“道德胜而后振“。而梅尧臣论诗则强调写诗要有感而发,重比兴,崇尚诗歌要写实,要对现实有所美刺。 反对西昆派浮艳诗风,主张语言要朴素,风格要平淡的文人士子日渐增多,但崇尚诗文守旧的也不在少数。而且,力求革新的先进文士们,也各成各派。 京师文风中,视西昆体为寇仇的石介,作《怪说》三篇,猛烈抨击杨亿“穷妍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词,浮华篡祖“提出了“文恶辞之华于理,不恶理之华于辞“的论调,这种论调得到了太学生们的狂热推崇,演变形成了太学派的“太学体”,太学体既无古文的平实质朴,又乏骈文的典雅华丽,直以断散拙鄙为高,完全与骈体文唱对台戏,一力寻求险、怪、奇、涩,形成了怪诞诋讪,流荡猥琐的文体。 这年,欧阳修私撰成了《新五代史》,又编写成自己的《六一诗话》,两部见解新奇独特的书作几经周折,手稿流落到苏轼启蒙之师道士张简之的手上。 这日黄昏,子瞻因为昨夜飞凤花带信之事,脑中蜂乱一团,心头千百条乱麻纠缠,心不在焉地听完学堂上的课讲后,出了书院,沿着唤鱼池踱步,尽想着昨夜之事,既担心唐突了佳人,又生怕自己在“凤求凰”中露出了端倪,可是,又隐隐中希望王弗能知道那是自己所为,明白自己的心思。 正是那“多情总被无情恼”,患得患失起来。 “子瞻!”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高呼,把忐忑中子瞻惊回了头,只见身后的柳树旁,闪出一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圆脸高鼻阔目,一尺长须垂胸,手执拂尘,对着子瞻一脸眉开眼笑,正是子瞻的启蒙之师,道士张简之。 子瞻扭头见到恩师,顿时一喜,拔足上前,笑道:“师傅您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去岁秋收金黄时,子瞻拜别那日,师傅有言要云游四海去,今日怎在此处现了首尾?” “哈哈,为师本在滇南苗岭畅游,谁料梦中老君传宝,为师向来疼爱与你,得了重宝,自然要与你同甘。”老道故作神秘,嘴上云里雾里说着宝物,手中除却拂尘外,并无他物。 “师傅既有宝物,又想赐爱于我,怎不见宝物在何处?”子瞻并不心急,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傅向来喜欢卖关子。 老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开口道:“宝物可不止一样,我路过眉山你家之时,乃父又予我一物,此物与我来说,谈不上宝物,可是于你而言,必胜万金。” “师傅您老可别再卖关子啦,到底是何重宝,快些儿拿与学生看吧,学生此刻心头,已有白蚁挠心啦。” 听到老道那话语,子瞻可就淡定不下了,抓起老道衣袖直晃。 老道哈哈一笑,自怀中掏出两本书卷和一封信,递给了子瞻,子瞻接过却先拆信而看,因为他已看到了信封上那“子瞻亲启”下的落名,正是他父亲苏洵的款。 “子瞻吾儿,见信安好......”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尽是文字,子瞻读着读着,眉头皱起,再往下读,又喜上眉梢。只因这信上不仅提到子瞻三姊的忌日近在眼前,叮嘱子瞻速回家中,而且,提到了子瞻与王弗的婚事,催促子瞻回家拜祭三姊,然后准备秋时的婚事。 让子瞻狂喜的可不止这个,他读完信,又拿起两本书来看,只见书封上的“六一诗话”和“新五代史”,又见落著是欧阳修的字:六叔。子瞻素来仰慕欧阳修,近来又爱读史书,两眼瞬时放出狂热之色,开心得起脚连连跺地,恰是“手舞足蹈”。 老道看着子瞻那样子,越看越觉得好笑,暗叹终归是少年心性,哈笑着开口道:“子瞻且说,为师带来的可是宝物?” “宝物!重宝!何止是千金万金的重宝!哈哈。”子瞻人虽已站定,脸上的喜色却不减半分。老道想必早就知道信中内容,接着又问:“子瞻打算何时启程?” “三姊的忌日已在眉前,学生打算今日拜谢王师之后,明日一早就归家。”子瞻神色收敛了许多,恭言答道。 “然也,善哉,子瞻自顾归家,你大喜之日,为师自会前去添喜,这青神县,地虽小,却山清水秀,柳翠花香,为师定要游览一番,我们师徒二人就此而别吧。”老道说完,扬衣而去,也不等子瞻回话。 子瞻回了书院,王方与夫人俱在后院,子瞻上前去,将回乡祭拜之事与王方禀明,拜谢王方,彬彬有礼。子瞻虽没提信中那婚姻之事,但王方与王夫人早就知晓于心,知子瞻面薄,也不拆穿。 尤其是王夫人,越看子瞻越觉得是人中之龙,连连点头称赞不已,子瞻再次作揖拜谢王夫人,起身四顾,独不见王弗现身。 子瞻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开始收拾行囊,以备明日启程,行李收到一半,琴音入耳,弹的正是那“凤求凰”。 袅袅婀娜,音脆弦轻,子瞻听得出来,那是王弗的琴声,心头转喜,停下了手中活儿,出门遁着琴声而去。 院落中,屋阁前,但见王弗抚琴于月下,见子瞻走来,琴声戛然而止。 星空下,四目相对,瞬时锦簇花开,阳春白雪。 “飞凤花很美!” “此心似月。” 她的话语并不煽情,眸色依旧明亮。 他的言辞也不浮藻,眉眼坚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二苏同喜花烛夜 ,最快更新年年知为卿生最新章节! 是日,黄昏掌灯时分,子瞻纵马进了眉山城,直驰往家中,一进门,就见到了愁眉苦脸的子由。 子瞻把马绳递给来接的福伯,戏问子由:“子由与我一别数月,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难道你我手足之情竟是‘相逢愁眉苦脸’么?” 听了子瞻的打趣,子由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依旧形同皱菊,就地坐在石阶上,开口道:“哥哥有所不知,哥哥到秋黄时节便能觅得意中人,却不知我竟要与哥哥同期。” “此乃大喜之事,你却为何这副样子?”子瞻一脸不解。 “哥哥可知,我此前从未听过那女子名姓,更不知晓她是何模样,品性如何!”子由言罢唉声叹气起来。 子瞻将他一把拉了起来,开口劝慰:“子由何至于此,自古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他人,你我兄弟二人,志在沧海,怎可入俗?你若是不能安心,自可前去打探,父亲母亲这头,我帮你衬着便是。” “哥哥此言当真?”子由转脸一喜,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子瞻。 子瞻笑着拍了拍子由肩膀,笑道:“手足之情,岂有戏言,快随我进屋,我净顾着与你言语,可还未见过父亲母亲。” 二人进屋见过了苏洵、程氏,好一番家长里短,嘘寒问暖,毋需多提。 祭拜三姊那日,是个阴雨绵绵的天,子瞻朝坟头撒下一把黄纸时,又悲从心来,忽觉如今这女子,竟如浮萍,又忿然程家对自己三姊此般磨难,胸中又悲又愤! 却说王弗,自那夜月下与子瞻顾面而言后,又已知晓婚事,心头既有丝丝期待,又有隐隐担忧。 期待的自不必说,觅得如意郎君谁不期待,而所担忧之事正是因为这郎君太如意。 她素来听闻子瞻的少年才名,数月以来,也见了真真实实,正是因为如此,她反而有些自卑起来,心头不免觉得这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明星,自己无法驾驭。 这一日,子瞻正在书房津津有味地读那新五代史,子由突然冲了进来,眉开眼笑地说:“哥哥哥哥,我已偷偷地去瞧过啦!” 看他这副模样,子瞻不用问也知道了即将进门的新娘子定是合他心意。 逝者如斯,时间胜梭鱼,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又金黄了稻穗,转眼,兄弟二人的婚期已近在眉梢。 虽说苏、王两家早已通了气,但该行的流程可免不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六礼完了五礼,只待明日黄昏时分,兄弟二人各自去迎亲,六礼才算完结。当晚,二人早早地便睡了,养精蓄锐以待明日起早。 次日一早,各骑俊马,胸挂红绸大花,带上队伍,出城一南一北,各领各队一路吹打而去。 直至黄昏,眉山城外,行来两支吹打的队伍,正是子瞻子由骑着高头大马领头,兄弟俩同时而去又同时而归。 进了城,唢呐的喜调直吹得整座眉山城处处可闻,沿街一路撒花布喜,一路街民纷纷道喜叫好。 苏家在眉山城素来与人交好,子瞻子由兄弟俩对街坊邻居历来谦虚有礼,街民们见苏家两位一表人才的公子同喜,都恭贺起这一桩双喜临门的幸事。 街坊邻居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苏洵、程氏两位高堂,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副嘴脸,好尽情笑个痛快。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将两位娇滴滴的新娘子送入洞房后,子瞻子由真正的考验可就来了。 十里八乡沾亲带故而来的、街坊邻居、长辈、同窗、好友……一圈圈的酒,只灌得兄弟二人头昏眼花,换得个宾客俱欢颜。 两人心头亦是美滋滋的,人说人生喜乐事无非就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这“洞房花烛夜”可是头等喜事! 夜渐深,宾客多已散去,那些儿个吵着嚷着要闹洞房的人,也已醉倒了。 子瞻子由各自颤颤巍巍地摸到洞房门口,下一刻,兄弟俩就一起崩溃了。 因为,洞房的门,竟然已从里头反上了门梢! “娘子,开门。”子瞻轻轻扣门,带着醉意喊道,声音既无力又无奈。 屋内传来王弗一声低笑,紧接着开口:“你自饮酒欢快去了,倒把我冷落许久,如今要我开门也不是不可,我出一上联,你若能对出,我自开门与你。” 子瞻饮了酒,傲气豪气冲脑,口出狂言:“娘子尽管出题,我苏子瞻若是答不出来,今夜便向娘子长跪请罪!” 屋内王弗道:“端是狂妄,你听好了,上联是:“携手结伴侣眼窝眉梢皆喜色。” 子瞻虽七分醉意,但一听王弗此联,瞬间明白过来,这联虽然不难,却是娘子有意要问自己真心,当下定神开口道:“同心话爱情灯前月下有知音。” 答得不算高绝,但于他与王弗二人来言,却是妙极了,这灯、月、知音,恰是他们相逢相识相慕的种种。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子瞻走了进去,反身把房门关上。 王弗却还披着绣霞红盖头折身回走,端坐床沿,子瞻见此暗暗叫悔不已,又有七八分心疼,只恨自己多饮了几杯,却让娘子在此挨饿受苦。 不说二话,轻轻挑开了红盖头,瞬间又愣在了原地。 金风雨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朱唇粉腮,明眸皓齿,眉勒如月弦,睫毛又长又弯,琼鼻微沁细汗,更添三分娇艳,一头乌黑又落七分绝尘,只道是娇滴滴的芙蓉,粉嫩嫩的牡丹海棠,但一比花,花已又黯然失色。 子瞻心头只道她是灯下人,也是花中仙,风华而绝代。转瞬一想,其实,她是意中人,更将是枕边人。 心头似有千言万般语,似水如潮衷肠话,恨不得一诉为快,话上喉头,竟已只变作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呆子。”王弗娇羞低头故作嗔言。 至于其后共饮交杯酒,芙蓉帐暖春宵,颠鸾倒凤之事,不足为提。 却说子由遇到的难题,竟是命开一把同心锁,子由年幼时颇为贪玩,此等小事与他而言,何足挂齿,不消半刻,已开锁入得洞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